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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網王)溯光》作者:蓁兮【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2-3-7 08:48     標題: 《(網王)溯光》作者:蓁兮【完結+番外】

文案:

遇見越前龍馬以前的跡部緋月,蠻橫任性、囂張跋扈,是跡部家肆意飛揚、無拘無束的小公主。
後來那個少年站在搖搖晃晃的路燈下,透著昏黃的光,塌下一片頎長的陰影。她落了他一大截,他停下來等她,遙遙喊了聲:
「緋月,我們回家。」
素來嬌縱的少女踩著他的影子,小跑著走近他,仰起頭彎唇慢吞吞地笑了。
再後來他倚在櫻花樹下,春光爛漫時,宛如不經意的一問:「我覺得越前緋月這個名字不錯,你覺得呢。」
記憶中從未回過頭的少女回頭,目光清冽,如水般溫柔。
她輕輕點頭:「好。」
他如雷的心跳暴起。
·
-那時清風朗月、花團錦簇,你亦是人間歡喜。
-少年不識愛恨,一生最心動。
·
·
※阿兮出品.
※CP:越前龍馬×跡部緋月|懟天懟地情感白痴傲嬌小王子×作天作地戀愛高手霸道小公舉.
※女朋友和她的前男友們|幸村夫人她哥與她嫂嫂戀愛那點事兒.
※女主真·小公舉.
※又名:公主生存守則|小公主觀察日記|小公主每天都在作死的道路上.

隔壁專欄姊妹篇:
[網王/幸村]你似無意穿堂風|幸村精市×越前初奈.
[網王/跡部]飛鳥與魚|跡部景吾×秋元涼兮.

內容標簽: 網王 靈魂轉換 情有獨鐘 歡喜冤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越前龍馬[EchizenRyoma],跡部緋月[AtobeHizuki]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他愛上了像牙塔裡的小公主.

立意:少年與玫瑰。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2-3-7 08:49

第1章 [Vol.001]小

  ※

  [公主守則第一條:要學會審時度勢。]

  哥哥這種生物,真的是太不華麗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景吾第一次見到跡部緋月是在他七歲那年。

  那年的跡部緋月還不姓跡部。

  她抱著髒兮兮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撿回來的玩具熊,坐在孤兒院的秋千上,歪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和他一樣紫灰色的頭發,那雙眼睛像瑪瑙似的,是海的顏色。

  沒有旁的小孩子那種多余又刻意的敬畏與討好,單純得只剩下眼前狹小的世界。

  小小少年跡部驕傲地抬起下巴,眼睛閃閃發亮,纖纖玉指一伸,說道:「就是她了。」

  於是在那一年夏天,無父無母又無名無姓的女孩成了跡部家的養女,灰姑娘一躍成了跡部財閥的小公主,他跡部景吾捧在手心的妹妹。

  後來跡部夫人喝著下午茶對跡部景吾說,緋月啊,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注定是我們跡部家的人。

  ——而這一說法在某日跡部景吾見到了別墅裡跡部緋月栽下的一大片玫瑰花後,完全得到了證實。

  血緣這東西,真真是妙得很。

  *

  接到跡部家的小公主回國的消息時,跡部景吾正披著外套意氣風發地在網球場上指導一年級的新生。

  不知道還在地球哪一個角落與父親度著他們的第一百零一個蜜月的母上大人在電話那笑眯眯地跟他說:「小景,要好好照顧妹妹喲。」

  頓時嚇得冰帝華麗且只剩下華麗的帝王跡部景吾想立刻馬上回別墅收拾行李坐上直升飛機飛去英國避難。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將計劃實施,小公主就雄赳赳氣昂昂地提著行李箱一路殺到了網球部。

  誠然,這一切的源頭都僅僅是因為他忘了去接機。

  雖然不明白跡部家的小公主非要與一群庶民去擠普通的經濟艙,但也確確實實不能抹去他把他要去接機這件事忘記得干干淨淨的事實。

  「跡部景吾——」

  她扯著嗓子站在網球場外隔著一堵堵厚重的人牆喊他的名字,「快出來接駕。」

  這個世界上敢這樣連名帶姓囂張跋扈地喊他的人就只有跡部緋月了。

  就連他的母上大人也都親切地喊他一聲「小景」。

  ……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好的稱呼。

  那些圍在網球場外邊欣賞著冰帝帝王的優雅身姿的女生霎時安靜如雞。

  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人用過這個語氣跟跡部景吾說話。

  還在球場裡指導部員的跡部景吾虎軀一震,僵著的嘴角弧度往下壓了幾分。

  「跡部緋月,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

  他把球拍扔給樺地,偷偷在心底做了無數次建設後往球場外走去。就算他還沒有看到那人也可以猜出她一定是毫無形像地雙手叉腰而臉鼓得像包子一樣。

  事實上也是如此。

  人群中自動讓出了一條道,那些平日裡興奮得跟打了激素似的千金小姐屏著氣,一聲也不敢吭。

  因為她們清楚地聽見了那人的名字,和姓。

  ——跡部。

  跡部景吾是日本證券公司跡部財閥的繼承人,眾所周知。

  跡部景吾有個捧在手心千嬌百寵的親妹妹,人盡皆知。

  而小公主一個人站在行李箱旁生悶氣。

  還未等到跡部景吾走近,她就鼓著臉把一肚子的火給撒出來,巍巍顫顫地伸出手眼淚汪汪地控訴道:「你居然對我始亂終棄!」

  圍觀了全程一場家族倫理大戲的網球部正選們倒吸了一口氣。

  忍足侑士幸災樂禍地在那上面添了一把火,尾音上挑,語氣曖昧不明:「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跡部。」

  跡部景吾捂著狂跳不止的眉心,微眯起眼,忍不住呵斥道:「跡部緋月。」

  連名帶姓地喊她就意味著他真的要生氣了。

  與跡部景吾認識十多年的跡部緋月望著他越來越陰沉的臉色,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悻悻地噤了聲。

  ……她錯了她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跡部少爺落了面子的,她在家裡怎麼鬧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在外面讓跡部少爺丟臉嚶嚶嚶。

  她理直氣壯的聲音霎時就軟了下來,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每次她只要犯了錯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而跡部景吾總會在她的攻勢下敗下陣來,心甘情願地給她收拾殘局。

  而這次也沒有例外。

  跡部景吾在頑強地和她堅持了幾秒後認命地妥了協,然後捂著發酸的眉心無奈地嘆氣。

  連雷厲風行的母上大人都擺不平的小公主,他這輩子也別想搞定她了。

  當然跡部少爺不知道的是,他親愛的母上大人與父上大人是在收到小公主回國的消息後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收拾好了行李連夜坐飛機出國去開始他們的第一百零一次蜜月,狠心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跡部景吾。

  如果他知道,大概跡部少爺又要發飆了。

  把公司的政務扔給他算了,他忍。

  ……但請把跡部緋月那混世魔王給帶走謝謝。

  事實證明混世魔王依然是混世魔王,自由無拘束的英國更是釋放了她的天性。

  比如說現在。

  在他向那群與他並肩作戰了那麼多年的隊友們冷著臉介紹眼前這個看起來言笑晏晏的紫灰色頭發少女的的確確是華麗的他大爺那個讓人頭疼的不華麗的妹妹後,自來熟的緋月姑娘很快就和他們打成了一片。

  網球部的休息室裡,跡部景吾終於忍無可忍地衝著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的跡部緋月和忍足侑士吼道:「忍足侑士,跡部緋月,你們兩個不華麗的家伙給本大爺過來。」

  忍足侑士扭過頭不滿地抱怨:「火氣不要這麼大嘛,小景。」

  ……小、小景。

  被「小景」這個稱呼支配了十七年的跡部景吾龜裂了。

  他突然間覺得不該把跡部緋月介紹給他的無良隊友們的,因為他發現,忍足侑士與跡部緋月湊在一起導致的後果是不可估量的。

  他面色微沉:「忍足侑士,現在、立刻、馬上,給本大爺去繞著網球場跑三十圈。」

  啊啦,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這個時候的跡部景吾最恐怖了,忍足侑士摸了摸鼻子,認命地接受部長大人愛的懲罰,臨走前還不忘了跟剛剛混熟一拍即合狼狽為奸的跡部緋月打聲招呼:「一會兒見,小公主。」

  跡部緋月笑眯眯地揚了揚手:「一會兒見。」

  余下的人幸災樂禍,結果被跡部景吾一個眼神扔過去,登時一哄而散,跑到球場上賣力地揮起拍來。

  他順便讓樺地把睡在長椅上的某人給扔了出去。

  跡部緋月摸著下巴笑吟吟地感慨道:「侑士哥哥真是個好人吶。」

  跡部景吾眯起眼,心裡陡然升起莫名的危機感,問,「你什麼時候跟忍足混這麼熟了?」

  跡部緋月儼然已經習慣了跡部景吾跟防狼一樣防著出現在她周圍三米以內的異性了,跡部財閥的繼承人、冰帝自稱華麗的帝王實際上是個深度妹控這件事她是不會揭穿的。

  她聳聳肩,眼神無辜。

  「就剛剛啊。」

  「離那匹關西狼遠一點。」跡部景吾不介意趁機抹黑已經苦逼哈哈地去跑圈的忍足侑士,「被他禍害的無知少女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事實上只愛看純愛小說兼美腿控的吐槽役忍足少年:「……」

  ……一點可信度也沒有啊跡部少爺。

  跡部緋月不願像看白痴一樣看著自己親愛的哥哥,所以只是無語地望了望天花板,在跡部景吾無比認真的目光下捏著拳頭信誓旦旦地說道,「好的,少爺。」

  「不要學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跡部景吾扶額,無力吐槽。

  「好的,少爺。」

  他放棄掙扎了。

  他雙腿交疊地坐在自己的專屬位置上,不太想再同他計較這個稱呼問題,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突然想要回國來了?」

  跡部緋月可疑地停頓了一下。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紅,「小景,我失戀了。」

  相信她會認真回答的跡部景吾覺得自己果然是太天真了,他忍了好久才忍住想要把顧左右而言他東扯西扯的跡部緋月給扔出去的衝動,嘴角抽了抽,「給本大爺好好說話。」

  「另外,這是你甩掉的第幾個了?」

  誠然她的信用在跡部景吾這裡已經基本為零了,就算她哭得滿面鼻涕地告訴跡部景吾她失戀了,他也會覺得甩人那個絕對是她。

  雖然事實的確如此。

  她說:「啊,記不得了。」

  好像是那個叫彼得還是萊恩的家伙在聽說她要回日本吃喝玩樂後就哭唧唧地抱著她的大腿,不讓她走。她嫌他煩,索性就把那人給踹了。

  一個大男人哭得梨花帶雨跟個小媳婦似的,嘁。

  跡部景吾用「我就知道」的眼神看著她。

  跡部緋月收起了泛到眼眶裡的淚光,扁扁嘴,「其實我不是你親生的對吧。」

  換來的是少年毫不客氣的一個爆栗和一個晦暗不明的眼神,「在說什麼胡話,啊嗯?」

  也許是少爺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似的,她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跡部景吾盯著她,「既然回了日本,那就乖乖聽本大爺的話,不要惹事。至於英國你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前男友們,通通都斷個干淨。」

  他說:「跡部家的公主,不需要吃回頭草。」

  跡部緋月怔了一瞬,很快又反應過來。她咧嘴笑,眉眼彎彎,「是。」

  「明天我給你辦冰帝的入學手續,你記得乖一點。」

  她撇撇嘴,但還是乖乖應了下來,「是。」

  跡部景吾對於她難得的乖巧聽話,滿意極了,前提是他不知道少女心底的腹誹的話。

  ……

  ——哥哥這種生物,真的是太不華麗了。

  小公主如是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在破蛋日這天偷偷摸摸把文給發上去:-D

  我發現我一寫少年的文畫風就突變,我明明是憂傷的文藝少女哭唧唧怎麼就變成了沙雕歡脫向:-D

  下章放少年出來溜溜∼

  ·

  姊妹篇:《[網王/幸村]你似無意穿堂風》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

  ※

  越前初奈第一次遇見幸村精市時,從樹上摔下來掉到他的懷裡,然後一不小心把人給調戲了。

  她指尖驀地輕顫,輕撫著少年如玉的臉龐,說,「這個帥哥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嘴角一彎,眉眼溫和,「在哪裡?」

  「在夢裡。」

  ·

  ·

  ※阿兮出品.

  ※非穿越非重生.

  ※CP:幸村精市×越前初奈|出場自帶BGM鼓風機慢鏡頭的溫柔少年×人臉識別永遠自帶馬賽克兼兄控的貓系少女.

  ※一個臉盲症少女愛與被愛、救贖與被救贖的故事.


第2章 [Vol.002]心

  ※

  [公主守則第二條:知錯就改才是淑女風範。]

  我感覺我又戀愛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在回國的第二天便拿著跡部景吾的黑卡逛遍了整個銀座。

  她想起今天出門前跡部景吾還耳提面命地提醒她不要忘了有入學考試這回事的時候,太陽早就明晃晃地掛在了天空的正中間。

  陽光燦爛得像是要閃瞎她的眼。

  距離那場像征性的入學考試已經過了有四個多小時。

  按理說她是不用參加那多余的入學考試的,但跡部景吾堅持「即便是跡部家的人也要光明正大地考入冰帝」的原則,非要給她安排個什麼鬼的入學考試。

  真是見鬼了。

  說實話跡部景吾說得再怎麼冠冕堂皇,其實也不過是想暗戳戳地給她找麻煩的吧。

  ……幼稚鬼喲跡部景吾。

  捋清了前因後果並徹底想通了的跡部緋月便沒了後顧之憂,心安理得地拿著跡部景吾給她的卡揮霍。

  整層樓的銷售員看見她眼睛都笑眯成一條縫,弓著身子畢恭畢敬地喊她一聲「跡部小姐」。

  而小公主在掃蕩了整個銀座後悲哀地發現她忘了把免費勞動力給帶來了,這讓她處於尷尬的境地站在商店門口與彎著身子的銷售員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准確來說,是在一家網球用品店裡。

  面前還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

  她也是逛到一半時突然想起來她那支慣用的球拍在英國被人給弄斷了,才扔下整層樓的首飾禮服折回到底層的網球用品店,當然也沒忘記把她喜歡極了又舍不得放下的裙子飾品給帶走。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她就不該把剛才鍥而不舍跟在她身後的兩個保鏢給甩開,她在英國的時候也喜歡隨心所欲地購物,那時完全都不用她費心就能把東西給帶回去。

  ……只是她忘了那時不用保鏢是因為她有男朋友來當免費勞動力。

  她不喜歡人跟著,一時得意忘形就把那兩個人給甩開了。

  玩大發了。

  跡部緋月看著她精心挑選出來的淺紫色球拍,惆悵地嘆了一口氣。

  她不僅買了球拍,而且幾乎把這店裡所有能用到的東西都一並買了。

  雖然跡部景吾作為一個網球好手不可能沒有這些東西,但果然還是自己完完全全擁有的才覺得心安。

  這樣一來導致的後果就是她實在是沒辦法一個人把這一堆東西給相安無事地帶出商店。

  銷售員塗滿了脂粉的臉上堆砌出不知道是討好還是忐忑的小心翼翼的笑,試探著喊了聲,「跡部小姐……」

  許是以為她對他們這個小店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而跡部緋月只是站著認真地思索就這樣在她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概率有多大,不過那樣真的是太不華麗了,有損她跡部小公主的形像。

  所以她托著下巴思索了幾秒後放棄這落荒而逃的不華麗舉動。

  ……

  跡部家訓有雲:知錯就改才是淑女風範,犯錯時要九十度鞠躬以示歉意,無論對方是誰是何種身份。要做一個謙遜優雅的名門千金。

  ……

  她沉默了半晌,站得筆直,深深地望了銷售員一眼,然後九十度鞠了一個躬,說,「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銷售員受寵若驚。

  畢竟面前的這位,可是跡部財閥董事捧在手心千嬌百寵著的小公主,還以為會是個蠻橫無理、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

  她臉上的笑快要繃不住了。

  「沒、沒關系。」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顯得不那麼驚慌失措,極力維持著公式化的笑容說道,「跡部小姐,如果您沒帶卡的話我們到時候去您父親那裡報個賬就行了。」

  跡部緋月直起身子,像白玉瓷一樣精致的臉微僵,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說她只是因為不知道把這一堆東西給帶回家。

  ……那麼不華麗的事情說出來實在是太丟臉了,比忘記帶黑卡還要丟臉千倍百倍。

  她尷尬地笑著,「不,其實是……」

  她支支吾吾,余光卻在說話的空隙順勢掃了一圈沒有幾個人的店鋪,停格在不遠處那背著網球包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姿高挑,戴著白色的帽子,看起來年歲不大,十四五歲的模樣,站在櫥架面前挑選著適合的東西。

  「稍、稍等一下。」

  跡部緋月和一臉迷茫的銷售員說了一聲,然後飛快地挪到那位仍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的少年身邊,雙手合十,小聲地說,「你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小忙?」

  少年扭過頭的時候她呆住了。

  墨綠色頭發的少年睜著琥珀色/貓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棱角分明的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刻著她最喜歡的痕跡。時間像是停滯了般,只聽得見「砰砰」的心跳聲。

  就在她與少年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她覺得她又戀愛了。

  ……

  坐在冰帝教室裡托著下巴、轉動著筆專注地聽課的好好少年跡部景吾收到了來自遙遠的銀座的小公主的簡訊。

  ——歐尼醬我感覺我又戀愛了嚶嚶嚶QAQ!

  與此同時他收到的還有仍然鍥而不舍地堅守在校長辦公室裡等待某個翹了入學考試的小公主的校長的簡訊。

  那個發短信告訴他她又戀愛了的人放了校長的鴿子。

  他臉色青白,指尖微微收緊,折斷了手中的那支筆。

  ——跡、部、緋、月。

  不幸與跡部景吾在一個班而且還是鄰座的忍足侑士注意到他這一個不華麗的舉動,被嚇了一跳。

  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鏡,心裡猜測能讓跡部景吾這樣失態的,大概只有跡部家那位小公主了吧。

  這讓他忍不住在心底為跡部緋月豎起了個大拇指。

  ——好樣的小公主。

  *

  「我錯了。」

  跡部緋月被跡部景吾逮到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的逢魔時刻,部活結束後網球部的部員們歡天喜地地收拾東西回家了,而她整個人被樺地拽起來然後扔到生徒室裡。

  身嬌體軟、無力反抗的跡部緋月小小地掙扎了一下,無果後放棄,很沒骨氣地認了命。

  第一句話就是乖乖地認了錯。

  畢竟跡部景吾坐在生徒室的沙發上直勾勾地盯著她時的眼神確實有些嚇人。

  這個時候的哥哥最可怕了救命。

  「我錯了。」

  她默默淚目,又說了一遍。

  跡部景吾翹著二郎腿,眼角的那顆淚痣妖嬈勾人,問,「聽說你今天把我的卡給刷爆了?」

  「沒、沒刷爆。」

  跡部緋月忙搖頭否認,這鍋她不背。而且跡部景吾的卡,她怎麼刷也不會刷爆。——她一直是這樣堅定地認為的。

  跡部景吾纖細而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叩著,繼續問,「聽說你今天翹了入學考試害得校長在辦公室裡等了足足四個小時?」

  「……」

  跡部緋月心虛地想要否認,但還是在跡部景吾洞若觀火般的目光下棄械投降,沒多大說服力弱弱地說了句,「……我忘了。」

  跡部少爺眯起眼,不爽地輕嗤一聲,「意思是你又把今早本大爺的話給當耳旁風?」

  她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本大爺給你幾秒狡辯的時間。」

  「不狡辯。」

  跡部緋月從來都不是會為自己的過錯找借口的人,她在跡部景吾的好脾氣抵達臨界點時迅速認了錯,「我真的知道錯了。」

  又是這樣。

  跡部景吾私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跡部緋月更會審時度勢、察言觀色的人了,每次他想板著臉正兒八經地生個氣時她總能適時地認錯,生生把他的怒火給澆熄了。

  讓人有氣也撒不出。

  ……不氣不氣,你是冰帝高貴優雅的帝王。

  他緩了緩氣,平復了一下洶湧起伏的心情,說,「既然知道錯了,那就給本大爺拿出態度來,啊嗯?」

  「是。」

  「所以今天你就在這裡把入學考試的卷子做完吧,由本大爺監督。」

  跡部緋月的臉僵了一瞬,仿佛雙耳失聰似的,「抱歉,風太大了,少爺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

  跡部景吾莞爾一笑,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沓卷子擱在桌子上,悠哉悠哉地說,「我剛才說,你得把今天沒有做成的卷子給寫完,緋月。不著急,我就坐在這裡,看著你寫完。」

  他說完似乎還嫌不夠,又補了一刀,「本大爺相信,跡部家的人應付這種小兒科的試卷是不成問題的。」

  「騙、騙人。」

  跡部緋月驚恐地倒退了幾步,巍巍顫顫地伸出手指指著他,難以置信,「歐尼醬,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而成功收到感情牌的跡部景吾把卷子往前一推,說,「請吧,親妹妹。」

  ……無情無義無恥無理取鬧。

  跡部緋月瞪著眼睛忍不住碎碎念道。

  跡部景吾撫著他那顆妖嬈又迷人的淚痣,無情打斷了她的腹誹,「你現在已經浪費了一分鐘了,緋月。」

  「……」

  ……

  ——所以說這個世界上為什麼要有哥哥這種不華麗的生物。

  在跡部景吾虎視眈眈的監/控下寫完一張又一張的試卷的小公主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的見色起意QAQ.

  我覺得文名應該改成《小公主每天都在作死的道路上》

  文案說了女主是作天作地小公舉人設 不喜請點叉叉

  而且女主在年少無知的時候談過很多場戀愛

  主要是覺得人設和龍馬少年對上很帶感 純屬惡趣味QAQ.

  想像一下以後小公舉和少年聯起手來懟大爺,想想就開森,肯定很好玩^_^

  ps:今天打字打帝王的時候不小心寫成了逼/王噗大爺我錯了:-D

  再ps:寫著寫著總想倒戈寫成德國骨科,兄嫁賽高!——不行大爺有cp大爺有cp大爺有cp重要的話說三遍.


第3章 [Vol.003]中

  ※

  [公主守則第三條:人際交往是必修課。]

  中二是病,得治。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

  跡部緋月的字其實寫得很好看,尤其是當她洋洋灑灑地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時。

  畢竟當年的跡部夫人一心想要把她培養成真正的名門閨秀可以任她蹂/躪,雖然……出了那麼一點小偏差,但她當初硬要她記下的淑女准則裡明明確確地寫著:琴棋書畫花藝茶道,她都應該信手拈來。

  所以一教室的人似乎還沒有從她那堪稱「書法」的字體裡回過神來時,跡部緋月已經把粉筆放回了原位,轉過身笑得一臉溫柔,眉眼彎彎。

  她鞠了個躬,說,「我叫跡部緋月,請多指教。」

  顏控班主任淺川由依站在一旁眼睛閃閃發光地望著她,看得跡部緋月絲毫不懷疑,如果這不是在眾目睽睽下她肯定會撲上來抱了她一個滿懷。

  所幸淺川由依想起她還是一個傳道授業的老師,她掩唇輕咳一聲,說,「跡部同學再介紹一下自己吧。」

  不知道新晉班級的班主任屬性的緋月少女迷茫地回道,「生日是9月2日,O型。愛好打網球和配音,還有吃喝玩樂,剛從英國回來人生地不熟,請多指教。以上。」

  「那跡部同學跟高等部的跡部君是什麼關系呢?」

  底下有人問。

  跡部緋月眨眨眼,歪著頭,答,「是哥哥喲。」

  少女的柳葉眉微微彎起,及腰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勾勒出完美的弧度,一顰一笑,都反映出淺淺的清雅來。

  ——暴、暴擊。

  死氣沉沉的冰帝中等部三年A組沸騰了。

  不是因為跡部景吾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而是因為,面前的這個少女實在是太好看了啊啊啊救命。

  美人啊美人。

  難得的美人,還在這樣的關頭轉到她們班,卻是姓跡部。

  淺川由依遺憾地搖了搖頭,幾乎咬碎了後牙槽。

  無意識賣了個萌的跡部緋月不知道她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這間接就導致了她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收情書收到手軟,更是坐穩了三年A組吉祥物的位置。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

  課間班長捏著社團報名表過來時是突破了一堵堵人牆硬生生擠進來的,她把報名表一巴掌拍在課桌上,然後在跡部緋月無辜的眼神下,慫了。

  她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跡部桑,我是班長早見繪理。」

  跡部緋月揚起唇微微一笑,「繪理醬,叫我緋月就好了。」

  她輕點下巴,手指如蔥玉般瑩白,眼眸裡映著若隱若現的狡黠,「叫跡部桑的話,總讓我覺得像是在喊哥哥呢。」

  ——犯、犯規!

  「緋月醬這是社團報名表你想好要報什麼社團填好了交給我不用急慢慢填。」

  班長早見繪理不喘氣地說完一連串的話就捂著臉狼狽地落荒而逃了,跑回座位上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她一個女孩子看著那張臉害羞個鬼哦啊喂。

  跡部緋月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忘記告訴親愛的班長大人了,今天早上出門前跡部少爺耳提面命、再三叮囑,讓她放學後來網球部報道。而理論上她是不會參加任何社團的。

  畢竟社團再怎麼好玩也沒有回家社自在。

  但她還來不及跟早見繪理說清楚時那人就跑了,生怕後面有什麼洪水猛獸追著她。

  班長大人心理素質不行喲。

  抱著這樣危險的想法,跡部緋月把那張可能成了廢紙的報名表塞進桌肚裡,然後又揚起標准的淑女笑容聽那些重新擠過來的同學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

  跡部家訓有雲:別人說話時必須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聽,無論他說的是不是廢話。

  ……

  緋月姑娘真溫柔啊。

  三年A組的同學如是想道。

  *

  所以當下午部活開始前來中等部逮跡部緋月以防她開溜的跡部景吾看到她堆滿了一桌子的零食時,內心是崩潰的。

  「……這是什麼?」

  「零食啊。」

  跡部景吾眉心直跳,「本大爺知道是零食。我是問你,這麼多的零食是從哪兒來的?」

  小公主答,「是同學們愛的表現。」

  跡部景吾從那一堆不華麗的零食裡翻出幾封粉紅色的情書,臉色沉了沉,「這也是同學愛的表現?」

  敢打主意打到他們跡部家的小公主身上,那些人大概是活膩了。

  跡部緋月在四面八方的注目下坦坦蕩蕩地回答了這道送命題,海藍色的眼睛裡沒有存一分一毫的旖旎,仿佛只是說著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是啊。」

  「……」

  跡部少爺黑著臉,「沒收。」

  嚇得跡部緋月又把那堆零食抱緊了些,心驚膽戰地看著他,「那這些零食呢?」

  「一律沒收。」

  「……」

  跡部緋月靜了一瞬,才吸了吸鼻子垂著眼眸小聲說道,「無情無義無恥無理取鬧。」

  跡部景吾在一教室的人的譴責的眼神下眉心跳了跳,在冰帝從未受過這樣明晃晃地寫著「壞蛋」兩個字的目光的跡部少爺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拎起跡部緋月,一路揪到了高等部的網球部。

  跡部緋月覺得這樣的姿勢真的是丟臉至極,尤其是路上那些人一言難盡的眼神,狠狠刺激到了她。

  她在奮力掙扎無果後,嘟囔著抱怨道,「我一個中等部的去你們高等部湊什麼熱鬧。」

  這句話她在早上時就想說了,只是如果她不乖乖順從,他是不會放她出門的。是以迫於強權壓力下,她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跡部景吾揪著她的衣領,冷哼一聲,「不把你放到眼皮子底下,你怕是又給本大爺弄出什麼么蛾子。」

  確實想要背著跡部景吾稱霸國中部的跡部緋月默默閉了嘴。

  ·

  而到了網球部時跡部緋月才意識到用人滿為患來形容那還是謙虛的說法,她從不知道這個時候的網球部擠滿了人,而她扭頭看向跡部景吾,他似乎很享受眾星拱月的感覺。

  ……真是讓人無法理解的惡趣味。

  跡部緋月眼尖地瞅見有幾個臉熟的面孔,似乎是剛才課間圍在她身邊的那些人當中的,她默了默。

  難怪一下課那些人就沒了影。

  「喲,小公主。」

  忍足侑士拿著球拍走過來,慢條斯理地和跡部緋月打了聲招呼,才對跡部景吾說,「小景,你怎麼把小公主逮到這裡來了?」

  「忍足侑士,收起你那不華麗的稱呼。」

  跡部景吾輕嗤一聲,除了家裡那位母上大人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喊他的名字,不用說也知道一定又是跡部緋月告訴他的,天知道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是怎麼對接上的。

  他看向心虛地摸了摸鼻尖的小公主本人,說,「緋月,你待會兒乖乖坐在裡面,順便欣賞一下本大爺的美技。」

  ……欣賞不來。

  她當然不敢當著跡部少爺的面這樣說,只敢在心裡悄悄地腹誹,否則少爺又要黑臉了。所以她在心底小小地吐槽了一下後,臉上堆起了乖巧可人的笑容,說,「我知道了,哥哥。」

  跡部少爺滿意了。

  他拽著跡部緋月從那一堵堵自動讓開一條道的人牆中間走過,忍足侑士聳聳肩也跟上,便聽見跡部景吾問,「青學那群家伙來了沒?」

  冰帝的軍師大人推了推並沒有度數的平光鏡,答,「看這比平常多出一倍的人就知道了,就連越前那小子都來了,也不知道他一個國中部的人來湊什麼熱鬧。」

  跡部景吾想起那個囂張狂妄的小子,輕哼道,「他來得正好。」

  被忽視的跡部緋月看看眼神晦暗不明的跡部景吾,又望望做出看好戲姿態的忍足侑士,隱約猜測出今天應該是他們和其他學校的練習賽。

  然後她就看見了站在網球場上的一群少年,他們的視線直直地投過來,竟像場外的目光一樣灼灼逼人。

  「喂,跡部牽著的那個女生是誰啊,好漂亮。」

  ……少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用牽的這明明是拽是拽啊喂。

  另一個笑眯眯的少年答,「誰知道呢,是女朋友吧。」

  ……所以說她哪點長得像這家伙的女朋友了不要瞎說啊喂。

  「真是青春啊青春。」

  ……她青春真是對不住了。

  跡部景吾把跡部緋月按到觀眾席時特意叮囑她:「不要亂跑。」

  「好。」

  這次她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快得跡部景吾用他驚人的洞察力盯了她好一會兒,才半信半疑地重新走到網球場裡。

  跡部緋月把剛才偷藏的一顆棒棒糖塞到嘴裡,晃動著雙腿望著球場,於是她有幸見到了一場……個人秀。

  「勝者是冰帝!」

  「勝者是跡部!」

  「啪。」

  享受著滿場歡呼聲的跡部少爺站在球場中央,外套一甩,響指一打,臉上是張揚的笑容,「勝者是我。」

  「……」

  跡部緋月捂著臉只想說她不認識這人。

  雖然相熟那麼多年,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跡部景吾比賽,沒想到自家那個自戀又狂妄的哥哥會是這樣的畫風。

  ——好、好中二。

  周圍的人還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是怎麼回事啊喂。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蘇蘇蘇。

  這真的不是德國骨科不是德國骨科。

  下章放只出現過一秒的少年出場,為我男主正名。


第4章 [Vol.004]玩

  ※

  [公主守則第四條:見到喜歡的人要撲倒撲倒再撲倒。]

  少年,玩心嗎。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這場練習賽最終還是冰帝贏了。

  這一年少了越前龍馬、河村隆和黃金搭檔裡的大石的青學,早已不復當年的輝煌。這是冰帝還有青學自身都心知肚明的。

  跡部景吾覺得遺憾唏噓的同時,還有些許的悵然若失和不甘心。

  當年那個打敗他們的青學,終歸還是回不來了。

  ……

  坐在觀眾席上昏昏欲睡的跡部緋月在一陣瘋狂的尖叫聲中驚醒,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她怨念滿滿地揉了揉眼睛,發現旁邊還有個少年似乎是和她一樣從頭睡到尾。

  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的緋月少女樂了,湊過去仔細一瞧,認出了他身上那件像征著冰帝網球部的隊服,和那張沉浸在睡夢中的臉。

  因為她發現面前的人和前天她在休息室裡一覺不醒然後被樺地給扔出去的那個少年長得一模一樣。

  少爺會發火的吧。

  為了讓少年免遭責罰,好心的小公主在托著下巴沉吟了一瞬後推了推他睡死了的身體,輕聲提醒道,「喂,前輩,該起來了,不然小景會生氣的。」

  ……沒有反應。

  而場上已經結束了所有的比賽,跡部景吾領著冰帝的正選與青學握手,站在中間囂張桀驁的那人說,「手塚,我很期待下次與青學的正式比賽。」

  「啊。」

  清冷如玉的眼鏡少年只是淺淺地應了一聲。

  跡部景吾眉尖一挑,即便是隔得老遠的跡部緋月也能猜出來他喜歡挑釁、嘴不饒人的壞習慣又要發作了。

  他在簡單的寒暄後揚起唇,說,「你們青學的手是不是生疏了,啊嗯?今年你們可不要又在遇到我們冰帝之前就被刷下來了。」

  跡部少爺果然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

  「猴子山大王,你還差得遠呢。」一直坐在觀眾席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那上面跳了下來,扯了扯戴歪的帽子,捏著易拉罐,挑釁道,「嘁,手下敗將。」

  跡部景吾上揚的嘴角僵住了,這算是他過去十七年華麗麗的人生裡最大的敗筆,就該連同他那被剔除的頭發一起埋葬在歲月裡。

  這小子突然提起,一定是故意的。

  他怔了幾秒,很快就反應過來,反唇相譏,「等你升上高中部再說吧,小子。」

  說完好像還嫌不夠,又補充了一句,「到時,本大爺會徹底擊潰你。」

  「說的倒是比唱的好聽。」琥珀色/貓眼的少年眼眸裡投射出自信的光,嘴上是一如既往的不饒人,「是個好夢想。」

  他說,「不過,贏的人,是我。」

  球場那邊針鋒相對、風雲變幻,而觀眾席上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此時此刻跡部緋月心裡很復雜、很復雜。

  盯。

  跡部緋月的目光凝滯在那人身上。

  她在懊惱剛才一沾上椅子只顧著睡覺,連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人就坐在她旁邊的旁邊的那個位置都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知道並且看見了,她一定不會像這樣傻缺地只干坐在這裡看花花綠綠頭發的人耍雜技,更不會已經閑到打瞌睡了都不扭頭往旁邊看一眼的好伐。

  失策啊失策。

  跡部緋月一直以為一見鐘情那都是童話裡才有的故事,直到她在那天遇見那個少年,仿佛有什麼「砰」地一聲擊中了心髒。

  世界只剩下了一個聲音。

  當然,她一直堅持那是一見鐘情,而不是見色起意。

  那天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在千鈞一發的危難之際,墨綠色頭發的少年對她施以援手,把那大袋小袋的東西幫她拎回了跡部家的別墅。路上他們相談甚歡,深情對望。

  ……並沒有。

  而事實上少年雖然在她的軟磨硬泡和威逼利誘下暫時松口答應幫她把買的東西拎回別墅,還趁機換了兩罐的Ponta,但路上他冷淡得讓跡部緋月誤以為像是對著一樁沒有感情的木頭。

  他們在路上的畫風基本上是這樣的:

  「少年你剛才在商店裡買什麼?」

  「護腕。」

  「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你在哪個學校讀書呀?」

  「青學。」

  「你的網球是不是打得很好,像我就不行。欸,你可不可以教我打網球?」

  「還行。」

  「你長得真好看。」

  「多謝。」

  不知道怎麼把話給接下去但一直有拼命圓話拼命找話題的小公主淚流滿面。

  基本上就只有兩個字的回答讓她怎麼接啊喂,少年你這樣會沒有女朋友的會注孤生的你造嗎。

  最後的最後她踮著腳尖挽了挽耳邊的秀發,想像小說和電視劇裡的女主角一樣低著頭紅著臉羞答答地跟他道聲謝,再順便借故邀他進去坐坐好讓她有機會做這樣那樣的事。

  結果……

  結果。

  少年在把東西往地上一放後就揚了揚手,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

  就這樣,走了。

  ——走、了!

  跟小說裡描述的那些情節完全不、一、樣!

  跡部緋月站在寒風中蕭索地望著少年瀟灑的背影,整個人都驚呆了。

  而她到最後也不知道那個少年的名字,最主要的是她完全忘了問。

  她那天沒有帶上管家和女僕,也沒有帶著任何一個保鏢,更沒有來得及拍上隨便一張照片,所以她沒辦法指著那個人高貴冷艷地說,「十分鐘,我要那個人全部的資料。」

  ……畢竟跡部家是玩金融的而不是混□□的。

  心好累。

  直到她再在這個球場上見到那個不解風情的少年。

  青學,呵。

  這邊跡部緋月在回憶完她的一整個失敗的撩漢史後散發著強大的低氣壓,那邊不知道危險已經悄無聲息地來臨的越前少年與跡部少爺互相傷害完後,被自家學長拽著回到觀眾席下收拾東西。

  跡部景吾慢悠悠地收回了挑釁的視線,衝著觀眾席上的跡部緋月喊,「緋月,走了。」

  別以為他剛才沒有看到跡部緋月那個臭丫頭打瞌睡打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以前她跟他打網球時也不見得那樣無聊。

  跡部緋月沒有反應。

  「緋月。」

  跡部景吾又喊了一聲,見她仍然沒有反應,終於察覺到不對勁兒來。

  跡部緋月繼續盯著那個戴著帽子的少年,仿佛要盯出一個洞來。

  她看著少年仰頭喝果汁,墨綠色的頭發閃爍著透明的光。

  她看著一個刺蝟頭的少年拿著球拍和他有說有笑,另一個紅色頭發跳來跳去的少年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她看著少年嘴角輕揚,眼眸熠熠生輝。

  ……

  跡部家訓有雲:遇到喜歡的人要勇敢地告白、撲倒,再吃掉,始終秉承著先下手為強的原則。因為跡部家的人,從來不屑玩暗戀。

  ……

  跡部緋月決定為她叱吒風雲多年從未有過敗績的撩漢史正名。

  *

  越前龍馬從剛才起就覺得一直有道目光在跟著他,灼灼逼人像是要把他的後背給燙傷。

  是錯覺吧。

  他拉低了帽檐,這樣想道。

  直到那個紫灰色頭發的少女站到他面前,他才意識到不對勁。因為,少女的目光實在是太……

  肆無忌憚。

  這讓越前龍馬有一種他是她的獵物的錯覺。

  「你……」

  他不自然地扭過頭,吐出一個字。

  跡部緋月沒有給他說多余的話的機會,眼神直視著他步步緊逼,把他逼到角落裡。她離他極近,近得聽得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

  「砰。」

  她伸出一只手臂,撐在牆上,然後高貴冷艷地扯起嘴角。

  那條手臂橫亙在他的頸脖邊緣,纖細而修長,輕輕掠過他的肌膚。

  她踮起腳,仰起頭凝視著他。

  他隱約聞見了少女身上的幽香,是玫瑰的香味,卻不會覺得濃烈而刺鼻。

  琥珀色的眼眸裡倒映出她的影子,面前的少女有著一雙極好看的眼睛,像是海的顏色。

  稍稍的晃神間,跡部緋月櫻唇微啟,吐出幾個字,把初次見面時就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她說,「少年,玩心嗎。」

  「……」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當事人越前龍馬。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圍觀了全程的跡部景吾,他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心想他果然不該對跡部緋月抱有任何的期待。

  應該說是完全不能用常人的思維來猜測她的行為舉動。

  ……所以說他為什麼要自找麻煩硬生生把那混世魔王拽到這裡來丟人現眼。

  「噗。」

  「跡部這是你們冰帝的吉祥物嗎哈哈。」

  「跡部我們家越前好像被你女朋友給調戲了呢。」

  「……」

  跡部景吾很想很不華麗地當著他的後援團和他的宿敵們的面,把這個惹禍惹到外校面前去的熊孩子給揪起來打一頓。

  最終青筋跳了跳,千言萬語只化成了四個字,「跡、部、緋、月。」

  ·

  大庭廣眾下被調戲了的越前少年呆愣在原地久久沒回過神來,就連時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也說不出口了。

  於是在國三的那年春天,剛剛升入國三、每天被前輩強迫性喝了好多瓶牛奶才得以讓身高「蹭蹭蹭」地往上竄到一七五的一五一少年,被一個僅僅只到他胸口的少女給壁咚了。

  是的,壁咚。

  他嚴防死守了十四年的清白,沒了。

  此後的很多天裡他都活在被人給壁咚了的陰影裡,以及只要他一去高中部就會被樂於看好戲的無良前輩們嘲笑。

  這就直接導致了他有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再去高中部。                           

  作者有話要說:

  少女的見色起意和少年的蓄謀已久get√


第5章 [Vol.005]偷

  ※

  [公主守則第五條:情書這種東西,要身體力行。]

  少年,你願意為我生猴子嗎。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親愛的越前君(劃掉)龍馬大人(劃掉)龍馬:」

  跡部緋月寫到這裡時指尖頓了頓,停住了。她托著下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這才搶打起精神來繼續寫下去。

  現在是凌晨時分,萬籟俱寂。

  她特意趁整個別墅的人都歇下來後才從她的公主床上爬起來,偷偷開著一小盞燈給她照明。

  別的人她倒是不用防,最主要該防的還是跡部少爺。

  跡部緋月想起前幾天她在網球場上做出那驚世駭俗的舉動後,少爺他的臉黑得不能再黑了,像黑乎乎的墨汁似的,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整個人都扔到東京灣裡去。

  這個時候她還是不要觸霉頭的好,少爺最近脾氣不好,一點就炸。

  而此刻寬敞得能容得下一個隊伍的歐式房間裡映著橘黃色的光,滿目是紫色,簌簌地落入眼中。深度紫色控的小公主抱著和她等身的玩偶蜷在床上,半趴著以極度不華麗的姿勢,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字。

  應該說,是寫情書。

  仍泛著微藍的光的手機裡還躺著忍足侑士跟她交換的信息,是她用跡部景吾從小到大的囧事給換來的。

  她為了打入敵人內部,就毫不猶豫地把自小一把屎一把尿把她給拉扯大的親哥哥給出賣了。

  於是就從忍足少年手上贏取了第一手資料,包括跡部景吾國三那年輸了與那少年的比賽並被剃光頭,然後又偷偷把假發給戴上的事情。

  ……噗。

  對不起她不是故意要笑的。

  那完完全全就是只有跡部景吾才會做出的事。

  不過……

  小公主莞爾一笑,悠哉悠哉地想,忍足少年是個好人吶。

  跡部緋月裹著被子,打了個噴嚏。她摸了摸通紅的鼻尖,提起筆繼續寫她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

  「展信佳……問龍馬安。」

  筆尖一頓,她想到自己還沒有自我介紹,於是靜了靜,又補充道:「這裡是宇宙超級無敵小仙女兒緋月醬……」

  「……我對龍馬君見色起意……啊,不……是一見鐘情……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再也忘不掉你的容顏……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第二根肋骨……」

  她把能寫的話、想到的話都寫進去了,但還是覺得不夠,還不能表達她對少年如滔滔江水般的喜愛之情,然後在結尾處突發奇想地加了一句話。

  「落款:跡部緋月。」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美好。

  跡部緋月一點兒也不擔心那封情書的結局,因為從小她親愛的母上大人就教育她了:跡部家的人,最基本的素質就是自信。

  所以完全不用擔心。

  她把淺紫色的情書折疊好,連同筆一起,整整齊齊地擱在床頭。

  她抱著與墨綠色頭發的少年長得一模一樣的等身玩偶躺下,腿毫無形像地架在玩偶上,開著燈。

  這是今天她瞞著哥哥讓西蒙管家去定制的,那個平日裡文質彬彬的管家不知怎麼的就八卦地看了她一眼,還多嘴地和她說了一句:「小姐請放心,少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如果不是他手把手地教她怎麼去追男人的話,她都從來不知道那個看起來像正人君子的西蒙管家內裡藏著一肚子壞水。

  ……深藏功與名。

  當然,情書這東西,是在言情小說世界裡浸染多年的忍足少年提議的。

  她拍了拍在橘色燈光下與她大眼瞪小眼的小型越前龍馬,迷迷糊糊地道了聲晚安:「晚安,越越。」

  ——啊,對了,那個玩偶叫越越。

  小公主在夢中沉沉地睡去。

  明天又該是美好的一天。

  *

  而這一個想法當她翌日在青學的校園裡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時徹底煙消雲散了。

  ……一點兒也不美好。

  這裡是青學中等部沒錯,可是沒有人告訴她青學這麼大啊喂。

  跡部緋月迷茫地望著眼前陌生的建築,而這已經是她的第三次路過了,社團活動開始的青春學園的小徑上空無一人,只聽得見細細碎碎的風聲。

  鞋子咯得她的腳生疼,她今天特意穿了稍微有點跟的鞋子,卻沒想到磨得腳起了泡。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委屈地扁扁嘴,一瘸一拐地走到離她最近的那棵櫻花樹下的草叢邊,扶著樹干坐下。

  還是等到部活結束吧。

  小公主樂觀地想。

  她百無聊賴地蹲在草堆旁數螞蟻。

  如果跡部景吾知道她翹掉他們網球部的部活而跑去宿敵的網球部,會要了她的命。

  跡部緋月其實一直堅信兄妹間是有心靈感應的,就像她剛剛想到,發現她趁著他從高等部到中等部的空隙偷偷溜走然後陰沉著臉大發雷霆的跡部景吾,手機就「嗡嗡嗡」地響起,仿佛在提醒著她什麼。

  她嬌軀一震,僵硬地掏出手機。

  ——是忍足侑士。

  還好不是跡部景吾。

  不過也跟跡部景吾親自打來的電話差不多了,因為她拎著書包跑出來後特地給忍足侑士發了簡訊,讓他給她通風報信。

  手機鈴聲鍥而不舍地響著。

  跡部緋月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手指微微顫抖,幾乎抓都抓不穩。

  她滿臉絕望地接下電話,面上的神情視死如歸。

  「喂。」

  「小公主。」

  跡部緋月沉重地點點頭,似是早有預料般地喪著臉,「辛苦你了,侑士哥哥。」

  忍足侑士瞅著跡部景吾越來越陰沉的臉,在心底小小地為她默哀一下,然後一臉沉痛地說,「小公主,這次你也把我給害慘了。」

  她的嘴角僵了一瞬。

  聽懂了他的話後,扶了扶額,為自己即將變得干癟的錢包肉疼了一下下,說,「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會忘記請你吃大餐的。」

  她鬧騰了一整個銀座後跡部少爺便沒收了她的卡。

  雖然她用口頭語言狠狠地唾棄了一番那暴力鎮壓式的強權主義做法,但還是跪倒在掌控著經濟命脈的霸權下,被迫妥了協。

  實在是過分。

  忍足侑士頂著跡部景吾如黑雲壓層般陰鷙的臉色,在那邊一個人拿著手機笑得歡騰,說,「破費了。」

  ……你知道破費就好。

  跡部緋月怨念地「嗯」了一聲,忽地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緊張兮兮地問,「你沒出賣我告訴他我在哪兒吧?」

  「沒有。」

  「我還擔心你重色輕友一不留神就把我的行蹤給透露出來了。」跡部緋月的語氣裡是滿滿的自豪,「不愧是我的好閨蜜。」

  「……」

  忍足侑士一口老血卡在喉嚨。

  ——見鬼的好閨蜜而且什麼叫重色輕友啊喂。

  他悲劇地發現自從認識了跡部緋月後,自己的吐槽欲就直線上升且衝破天際,他明明只是一個喜歡看言情小說根正苗紅的好好少年啊喂。

  掛掉電話前跡部緋月還不忘記插上一刀,她拍了拍平坦無余的胸脯,鄭重承諾道:「你放心,等我把人給拿下了我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可是謝謝您嘞小公主。

  這邊小公主發出豪言壯志,那邊的跡部景吾終於忍無可忍地把打電話打得忘乎所以的忍足侑士揪到球場上,嚇得聽出了動靜的跡部緋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掛斷了電話。

  跡部少爺最近火氣有點大。

  抱著這樣想法的小公主決定回去讓西蒙管家煲湯給他降降火。

  無情地掛掉電話放任忍足少年在球場上欲生欲死的跡部緋月坐在松軟的草地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就這樣一無所獲地回去了,還要承受火氣有點大的跡部少爺的雷霆之怒,確實有點虧。

  所幸跡部緋月別的優點沒多少,最大的優點就是幸運。

  雖然那幸運在很多時候有些詭異。

  「喂,櫻乃,快點啦,再晚點就看不到龍馬少爺的英姿了。」

  「朋、朋香,慢點……我快跟不上了。」

  跡部緋月歪著頭看了一眼從她身邊跑過的兩個女生,聽清了她們斷斷續續的對話,驚得她立馬從草地上跳起來。

  看吧,她就說,她最大的優點就是莫名地幸運。

  ·

  跟著那兩個穿著綠油油的校服的陌生女孩成功地摸到網球部的跡部緋月笑吟吟地摸了摸下巴,隔著鐵絲網望著那裡面一片熱血沸騰的景像。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監督部員揮拍的墨綠色頭發少年,夕陽的余暉踱上了一圈圈柔和的光暈,映出少年棱角分明的側臉。

  這還是跡部緋月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網球部的練習,就是在冰帝也不會有的。

  她看得痴了,眼珠子都不曾挪過一下。

  「喂。」

  眼前投下一片陰影,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皺了皺眉,「別擋道。」

  「喂,我說。」

  低沉的嗓音有些熟悉,跡部緋月目光徐徐落在面前的那團陰影上,倏地呆滯住了。

  被她正大光明地看了老半天的少年就站在她眼前,與她僅有一網之隔,四目相對。他按住帽檐,掩去了眼眸裡掠過的情緒,語氣平靜無波,「你還要偷窺到什麼時候?」

  跡部緋月驚得往後踉蹌了幾步,難以置信地望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少年。

  「——出、出現了!」


第6章 [Vol.006]假

  ※

  [公主守則第六條:嬌弱是淑女的專利。]

  適當的威逼利誘是為達成目的的戰術。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毫無征兆被發現了的跡部緋月在片刻的怔忡後,指著自己的鼻尖,眨眨眼:「……你說,我?」

  越前龍馬用理所當然的眼神看著她,說,「在這裡偷窺的人,除了你還有誰。」

  這麼一說跡部緋月是不服的,她捂著被吵得「嗡嗡嗡」直響的一只耳朵,伸出手指了指旁邊那兩個女生,一個瘋狂地尖叫著「龍馬少爺」,而另一個紅著臉還時不時地往這邊瞟,怎麼看都不像是網球部內部人員,倒像是他的個人粉絲後援會。

  她「嘁」了一聲,「可是她們也在偷窺啊。」

  跡部緋月的聲音可疑地停住了,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亮晶晶的眼眸望著他,「難道說,龍馬你眼睛裡只看得到我一個人?」

  「……不。」

  純粹是因為你的目光太灼熱了,他再沒發現那就是傻子了。

  越前龍馬怔了怔,完全是被眼前這人的厚臉皮程度給驚住了。

  他在少女閃閃發亮的眼神注目下,被迫挪開了視線,問,「話說……你是誰啊?」

  「——欸?」

  跡部緋月不可置信地踮起腳,身高堪堪到他的胸膛,但還是鍥而不舍地往上湊,兩人隔著鐵絲網面面相覷,「我是那日在冰帝網球場上壁咚你又調/戲了你的人啦。」

  ……少女其實這種事不用那麼大聲說出來的啊喂。

  球場上揮拍著的人手上的動作放慢了,幾十個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向那邊投去。

  越前龍馬自覺丟臉,扶著帽檐的手僵了僵。

  那種類似於黑歷史的事情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好伐,包括那個罪魁禍首的臉。如果他知道這姑娘的嗓門這樣大的話,他一定不會多此一舉地問一句,簡直是自討苦吃。

  「緋月。」

  跡部緋月笑吟吟地望著他,「我是跡部緋月啦,緋月。」

  「跡部?」

  陡然間聽到那個熟悉的姓氏,又覷見少女披散下來的紫灰色長發和那雙熠熠生輝的海藍色眼眸,恍然了悟,「啊,那個猴子山大王的妹妹。」

  「……猴子山大王?」

  這還是跡部緋月第一次聽見這個稱呼,愣怔了幾秒後忽地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她那個驕傲又自大的哥哥。想到他在球場上像開屏的孔雀一樣又是扔外套又是打響指的,濃郁的中二風撲面而來,與那句雲淡風輕的「猴子山大王」慢慢重疊在一起。

  噗。

  跡部緋月掩嘴毫不客氣地嘲笑出聲。

  不愧是哥哥,冰帝牛郎團的團長大人。

  ——這是她回國那日在網球部第一眼望見冰帝那群風情萬種、姿態萬千的正選們冒出的想法。

  ……

  心情不虞、拉忍足侑士上場對練,在冰帝球場上享受著眾星拱月感覺的跡部景吾突然間很不華麗地打了個噴嚏。

  他甩了甩頭發,一只手拎著網球拍而另一只手以撩人的姿勢叉著腰,說,「如果以為本大爺會打這種小卡哇伊的噴嚏那真的是太天真了。」

  發了個球過去的忍足侑士無言地嘆了口氣,吐槽道,「你在自說自話些什麼啊跡部。」

  ……

  這邊跡部緋月盯著阻礙她行動的鐵絲網,在中間恰好將他們阻隔開了。她靜默了一會兒,把手攀在網上,郁悶地說道,「吶,我說,龍馬你能不能出來說話?」

  說話間她的頭發絲纏在鐵絲網上,她試圖解開卻無果後又無辜地望向神色仍然冷冷清清的少年,「這樣隔著網,很像探監欸。」

  「……」

  越前龍馬從剛才起就留意到了,看著少女氣鼓鼓地與頭發作鬥爭的模樣心裡忍不住發笑,但還是繃住了。——他要維持他高冷的形像。

  他本來看她可憐地和自己過不去,還想好心地幫她解開與鐵絲網糾纏的頭發,但少女這話一落,他驀地就不想了。

  呵,就讓她纏著吧。

  誰還沒點脾氣了。

  跡部緋月手指微蜷,一圈一圈地繞著頭發,沒想到卻越纏越緊,越纏越緊。

  她慢慢失了耐性,正想著從哪裡找把剪刀把那縷煩人的頭發給解決了,就聽見有道尖銳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喂,你剛才說了,你壁咚還調/戲了龍馬少爺?」

  是剛才那個一直站在球場外大喊大叫的綁著雙馬尾的女生。

  她指著她,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你怎麼可以那樣做!」

  另一個綁著麻花辮的女生往前挪了一小步,扯著同伴的衣角,小聲地喊道,「朋、朋香,不要這樣。」眼睛卻控制不住地往少年的那個方向瞟。

  跡部緋月其實很不喜歡別人用手指著她,更不喜歡有人對她的言論行為指手畫腳,尤其是陌生人。

  巧的是,眼前的這個女生兩條禁忌都犯了。

  她的臉霎時就沉了下來,也顧不上纏得厲害的頭發,扭頭盯著那個跑過來不知所雲的女生,說,「同學,沒有人告訴過你,拿手指著別人是不禮貌的行為嗎?」

  而跡部緋月從小所接受的淑女教育明明白白地告訴過她,這條是禁忌。

  小阪田朋香一噎,悻悻地收回了手。但嘴上還是不依不饒,仿佛要立志從她嘴裡撬出點什麼東西來,「你不要、不要妄圖轉移話題!你居然敢對龍馬少爺做出那種……那種事?」

  「哪種事?」

  因頭發纏在鐵絲網上只能側著身子的跡部緋月氣勢不減,目光咄咄逼人。她歪著頭問,「你們是龍馬的什麼人?」

  小阪田朋香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脯,回答,「我是龍馬少爺後援團團長,你要對我龍馬少爺做什麼都要經過我的同意!」

  「是嗎。」

  跡部緋月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嗤笑出聲,指尖穿過肩上的一縷頭發,繞著把玩,漫不經心地說道,「所以,跟我又有什麼關系?」

  她踮起的腳尖落了地,被鞋子磨得起泡了的腳趾那裡還有輕微的陣痛。

  清風拂過吹散了額前的碎發,她扯起嘴角,說,「龍馬是龍馬,你是你,你既不是他的親人,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他想要做什麼……」

  跡部緋月頓了頓,似乎在認真地思索該不該說髒話,畢竟她是個接受過淑女教育、講道德的名門閨秀。小小地權宜之後,最終吐出幾個字,「——干你/屁事。」

  若論懟人,小公主自認為沒有人能比得過她。除了越前龍馬,她還真沒在誰面前吃過癟。當然,罵人不吐髒話是淑女的基本素養。

  小阪田朋香握起拳頭,顯然是被激怒了。她撲上前,瞪著跡部緋月,「混蛋……你說什麼!」

  懟人懟得神清氣爽的跡部緋月望著驟然炸毛的女生,揚了揚唇,往前移了一步。

  ——砰。

  小阪田朋香愣住了。

  龍崎櫻乃愣住了。

  就連當事人跡部緋月,也愣住了。

  腳像是黏在地上的小阪田朋香垂下手,嘴角抽搐,「喂,我可什麼也沒開始做呢。你別、別想陷害我。」

  坐在地上被自己給驚呆了的跡部緋月捂著差點摔成兩半的臀股,齜牙咧嘴,「……好疼。」

  「喂。」

  越前龍馬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網球場裡走了出來,半蹲在她面前,「我說,你沒事吧?」

  龍馬少年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少年吶。

  ……個鬼。

  如果忽略掉他嘴角那抹幸災樂禍的笑容,想必跡部緋月會很樂於見到這偶像劇一般的劇情,類似於少年少女在命運的邂逅下一見鐘情、至死不渝的情節。

  但你其實是在笑吧你真的是在笑吧少年。

  跡部緋月表示她真的很挫敗,難得正兒八經地教訓一次無法無天的小姑娘,結果卻被滑倒了。她她她……簡直要被自己蠢哭了好伐。

  「有事。」

  「……呃?」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回答沒事的嗎?怎麼一點兒也不按套路出牌。

  跡部緋月誇張了地說,「有天大的事。」

  小阪田朋香又炸了:「你分明看起來一點兒事也沒有!」

  跡部緋月扶著下巴輕飄飄地嘆了一口氣,「本來我剛剛腳上就起了泡,現在一摔,怕是折了腿。」

  「你你你、你別想誆人!」

  小公主瞅了她一眼,眼含鄙視,「本小姐身嬌體軟易推倒,又豈是你們這些庶民可比的。本小姐說是有事,那就是有事。」

  霎時間堵得小阪田朋香啞口無言。

  「……你剛才明明還生龍活虎的。」

  越前龍馬看著身上沒有半點傷痕卻口口聲聲說有事的人,無言以對。

  跡部緋月覷著他,說,「這樣一來,我怕是回不了家了呢。要不,龍馬,你跟我回家吧?」

  「不要。」

  她捂著心口惆悵地嘆氣,「還是在網球部門口出的事,這樣想想,還真是難過呢。」

  越前龍馬眉心直跳,堅守著最後一條防線,「……不要。」

  跡部緋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個月的Ponta,葡萄味的。」

  ——最後一條防線,斷了。

  「……成交。」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要黑兩個妹子的意思,只是她們性格使然QAQ.

  另,小公主是大爺的妹妹,就算不是親的那也是從小一起長大,骨子裡透著驕傲。

  不喜勿噴。

  總之我很喜歡過得隨心所欲、無拘無束的女主。


第7章 [Vol.007]真

  ※

  [公主守則第七條:不能只用一根棒棒糖就被哄好,至少要兩根。]

  回家的那條路是最容易發展奸/情的地方。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於是跡部緋月就用一個月的葡萄味Ponta成功地把少年騙回了家。

  ……個鬼哦。

  跡部緋月等著在休息室裡收拾東西的越前龍馬時還趁機對那兩個女生做了個鬼臉,這才心滿意足地哼著小曲兒地跑去找被一個月飲料就給收買了的少年。

  不過那個綁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的女生作出一副要哭的模樣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姑娘你心理素質不行啊。

  無意間差點把人家給弄哭的小公主如是想道。

  所以說,人吶,還是要像她一樣厚臉皮且內心強大又無賴才能撩到漢子……啊,不,追到男人。

  這邊越前龍馬已經背上了網球袋,望著小跑著到他面前還生龍活虎的少女,她臉上漾起燦爛明媚的笑容,與眼前的灼灼日光慢慢重疊。

  但仔細一看她的走路姿勢還有些許的不自然,看起來也不完全是誆騙。

  他小小地輕嗤一聲,然後瞥見一旁小姑娘眼淚汪汪的模樣,怔了怔,問道,「龍崎她這是怎麼了?」

  龍崎應該是那個酒紅色麻花辮的小姑娘的名字。

  跡部緋月眉尖一蹙,不大高興了。

  她「嘁」了一聲,心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剛剛在網球場裡他還只留意到她一個人,現在又去關心另一個女生,而且還不是因為你。

  天地良心越前龍馬真的只是隨口一問。

  小公主的情緒來得莫名其妙,她抱著手,故意板著臉,「不知道。」

  旋即又惡劣地揚起唇,笑眯眯地望著他,「也許是被某個不解風情的家伙給傷透了心。」

  小阪田朋香一邊安慰著傷心欲絕的龍崎櫻乃,一邊齜牙咧嘴地朝她揮舞著拳頭。跡部緋月撇撇嘴,並沒有把她軟綿綿的威脅沒有放在心上。

  「哦。」

  被罵不解風情的人迷茫地眨眨眼,拉了拉帽檐,說,「走了……跡部。」

  他在喊她的名字時可疑地停頓了一下。

  叫跡部總覺得在喊那個猴子山大王,雖然他好像一次也沒有正兒八經地喊過他。

  跡部緋月愣了愣,見他已經提步離開了,便急忙跟上,還不忘記糾正他的叫法,「叫緋月啦緋月。」

  「不要。」

  「切,龍馬,你真冷淡。」

  墨綠色頭發的少年與紫灰色長發的少女迎著夕陽走去,那兩個人連背影擱在一塊兒都是那麼地登對,像是挨著光,相互依偎。

  龍崎櫻乃站在原地神色怔忡地望著他們,鍥而不舍地糾正少年稱呼的少女,與仍然黑著臉拒絕的貓眼少年,橫亙在她面前的,是旁人插不進去的世界。

  其實剛才就注意到了。

  看似什麼都沒放在心上的龍馬君,從那個少女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變了。那種微妙的轉變,或許旁人沒看出來,但追逐了少年整整兩個夏天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悵然若失裡摻著點害怕的眼神。

  ——所以,你在害怕什麼呢,龍馬君。

  *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什麼少年少女迎著夕陽深情對望,還發展點這樣那樣的奸/情,那都是小說電視劇裡騙人的。

  跡部緋月在經歷無數次被人甩到後面然後再追上的慘狀後,心底積攢的負面情緒終於快要緊繃不住了。

  她用余光偷瞄身旁好不容易才與她並肩而立的越前龍馬,也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怎麼,她總覺得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而她又要跟不上他的腳步了。

  她苦笑著摸了摸鼻尖,瘸著腿小步跟在他身後。

  運動員的身體素質不是常人可比擬的,她雖然也有再打網球,而且用自家那個崇尚美學的哥哥的話來說那就是「還算華麗」,但她的體力真的是差到爆。

  尤其是腳踝還有點疼的時候。

  也許是少年意識到了他不知不覺把少女甩到了後面,於是他回過身來覷著她,那輪火紅的夕陽在背著網球袋的少年身後綻放。如果他不說話的話,那真真是一幅美好的圖景。

  少年半眯起眼,說,「好慢啊跡部。」

  跡部緋月瞠目結舌地望著說話說得理所當然的越前龍馬,忍了好久才忍住想把他扔到東京灣去的衝動。

  如果不是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她早就按捺不住內心蠢蠢欲動的暴力之魂了。

  ——少年你這樣會注孤生的你真的會注孤生的啊喂。

  就算是長著這麼一張顛倒眾生的臉也不行。

  ……

  跡部家訓有雲:跡部家的人不需要委曲求全,無論對方是誰。

  ……

  跡部緋月自認為她記事以來就沒遭過這樣的罪,腳底起泡那就不說了,莫名其妙滑倒傷了腳也就算了,追個人還得拖著條瘸腿慘兮兮地跟在身後。

  她生氣了。

  誰還沒有點脾氣來著。

  於是生氣了的小公主就賴在原地不走了,腳上酥麻酥麻的感覺還在,她揉了揉腳踝,可憐巴巴地目視著前方。

  越前龍馬腳步頓了頓,提起腳走過來,郁悶地問,「……你又怎麼了?」

  那個「又」字狠狠地挫傷了她的脆弱的自尊心。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慢吞吞地說,「啊啦,不走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

  跡部緋月拖長了聲音,別過頭去不看他,又重復了一遍,「我說,不走了。」

  「哦。」

  越前龍馬垂著眼,帽檐遮住了他眸底的情緒,語氣平常,「那我走了。」

  夕陽把他的陰影拉得好長好長,跡部緋月盯著他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仿佛要融入那股紅色裡。

  她委屈極了,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揉揉通紅的鼻尖,固執地站在原地,不願挪開一步。

  ……說要走就真的走啊。

  都不知道女生是要哄的啊。

  真是個只知道網球的笨蛋。

  跡部緋月在心底用遍了各種形容來罵某只不知道憐香惜玉是什麼的榆木疙瘩,罵得累了她才想起她還是要回家的,雖然那人走了,但她總不能真的站在這裡過夜。

  開玩笑她又不傻,她還要回去安撫某位炸毛的少爺呢。

  做完心理建設的小公主打算就此打道回府。

  「喂。」

  她愣住了,循聲望去。

  回過頭就望見了剛才還說走了的越前龍馬,怔忪的瞬間少年已經緩步向她走來,往她手裡塞了什麼。

  ——一根棒棒糖。

  是她最喜歡的牛奶味。

  包裹著糖果的糖紙映著夕陽的余暉,似乎還沾著手心潮濕的汗。

  她張著嘴望向少年,整個人都驚呆了。

  越前龍馬在她的注視下紅了耳根,別過臉,不自然地說,「給你的。」

  然後所有的郁氣都煙消雲散了,不過跡部緋月是不會承認她真的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一根棒棒糖給哄好了的。

  她仰起頭望他,發自肺腑地問:「還有嗎?」

  「……」

  ·

  跡部緋月從未覺得平時回家的那條路會那麼短,短到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走到了那幢別墅的大門口。

  越前龍馬望著高聳入雲的別墅大門,靜了一瞬,嘴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

  他上次就覺得這幢別墅和冰帝的那個猴子山大王莫名地搭了,還以為是錯覺,沒想到第一直覺卻該死地准。

  ……還真是讓人難以理解的品味。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都這樣覺得。

  他扭頭看向沒有察覺出絲毫異樣的跡部緋月,她看起來有些失望,訥訥地說,「吶,我到了,龍馬。」

  「嗯。」

  跡部緋月惆悵地嘆了一口氣,「你不認真地跟我道一下別嗎?」

  慢慢習慣了她間歇性發作的越前龍馬還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果斷地轉身,說:「再見。」

  「等、等一下。」

  動作迅速不拖泥帶水,驚得跡部緋月再繞到他面前,攔住他。

  「……還有什麼事嗎?」

  跡部緋月眼神堅定,讓越前龍馬以為她要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而事實上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想再做一遍那次在冰帝網球場上對他做的事。

  遺憾的是這次他身後沒有那堵牆,而且她也忘了她目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傷員。

  「啪。」

  跡部緋月摔倒的時候是想捂住臉不讓臉先著地的,不過等她看清了被她壓在身下的那張臉時,她更多的不是自覺丟臉而是竊喜,突如其來的竊喜。

  在壁咚之後她終於不負眾望把人給撲倒了。

  ——撲、倒了。

  少年睜大了那雙琥珀色/貓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陡然由驚慌失措轉為歡喜的少女。她趴在他身上,紫灰色的發絲拂過頸脖,酥麻的感覺湧上心尖,隱約還能聞見那淡淡的玫瑰香。

  他晃了神。

  「歡迎回來,緋月小……」那道聲音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手忙腳亂裡摻著欣慰的聲音,「緋月小/姐您放心我是不會告訴景吾少爺的。」

  跡部緋月掩面無言。

  ——您可真識趣西蒙管家。

  「吶,我說。」

  越前龍馬終是回過神來,語氣裡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你還要趴到什麼時候?」

  但其實只要仔細地看,那雙掩在帽檐下平靜無波的眼眸,早已是暗潮洶湧。


第8章 [Vol.008]展

  ※

  [公主守則第八條:要有保護自己重要東西的能力。]

  你是我的第二根肋骨。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在樓梯口那裡見到陰沉著臉的跡部景吾後,第一反應是轉身撒腿就跑。

  ……開玩笑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但小公主反應再快也快不過運動員出身的跡部景吾,他手長腳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的速度把試圖逃跑的跡部緋月給拽回來。

  但就算跡部景吾沒有及時把她給抓回來,她也逃不掉。——面前有一堵銅牆鐵壁,嚴嚴實實地擋在樓梯口那裡。

  跡部緋月苦著臉,心裡暗暗發怵。

  她都不知道樺地什麼時候到那兒的,樺地逮人的技術越來越好了。就像小時候跡部少爺每次抓不住她,樺地總能准確無誤地找到她,一次也沒有例外過。

  如果不是樺地親口否認,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跡部景吾那個不華麗的哥哥在她身上按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而特意讓樺地去逮她,自己卻悠然自得地看她的好戲。

  ——樺地那樣乖的人,應該不會撒謊才對。

  跡部緋月如是想道,然後捏著拳頭敲了一下頭。

  「喲,樺地。」她揚起手打了聲招呼,說,「好久不見。」

  「是。」

  「話還是那麼少啊,樺地。」

  跡部緋月無視掉還抓著她的衣領的跡部景吾,開啟了日常調/戲樺地的模式,笑眯眯地說道,「來,笑一個。」

  「噗。」

  噴笑出聲是站在一旁靜靜觀戲的忍足侑士,他身旁還有捂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的向日岳人。這樣仔細一看,那日在休息室裡見到的冰帝正選們都在這裡了。

  忍足侑士望了望臉色陰沉的跡部景吾,心想他領著所有人來這裡果然有好戲看,應該說小公主從來就沒有讓他們失望過。

  他推了推眼鏡,忍笑道,「小公主你就別調/戲樺地了。」

  跡部緋月看到齊刷刷出現的一群人,只在初見到時稍稍訝異了一瞬,曖/昧的眼神在跡部景吾與忍足侑士那兩人身上掃過,眉頭輕挑,控訴道,「忍足侑士你果然還是重色輕友出賣我了。」

  ……重色輕友。

  忍足侑士翹起的嘴角幾不可見地僵了僵。

  「啪。」

  跡部景吾終於忍無可忍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別妄想轉移話題,啊嗯?你最好給本大爺老老實實地招待你今天去哪兒了。否則,你房間裡的那些東西,我通通給你沒收掉。」

  少爺這次居然沒有拐彎抹角,而是單刀直入。

  ……看來是氣得不輕。

  跡部緋月念及她特意塞在床底下的寶貝,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但她也是個有骨氣的,這次不像往常一樣在少爺的威逼利誘下通通把自己的底給翻了個遍,什麼都給招了。

  她幾乎是沒有半分猶豫地搖了搖頭,警惕地望著他。

  跡部景吾微眯起眼,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來,眼眸裡掠過一絲危險。

  跡部緋月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何曾有過這樣的眼神?那樣堅定地想要維護某樣東西的眼神。就算是她在英國談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戀愛時也不曾有過的。

  跡部景吾被氣笑了,說,「跡部緋月你膽子夠肥的啊。」

  「那些東西你拿去。」

  她一步也不肯退讓,又往前挪了一步,挺直腰杆,眼神也罕見地沒有躲閃,「但今天我去了哪兒,我無論如何是不會說的,哥哥。」

  跡部緋月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畏懼她那個年長她三歲的控制欲強烈到變態的親哥哥。

  這是個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跡部景吾習慣於發號施令,即便是面對著跡部緋月也是有意無意地擺出長兄的姿態。所以她從小就畏懼他,表面上可以沒心沒肺地嘻嘻哈哈,但只要他一個眼神投過來,那份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畏懼就會蔓延過她全身。

  如果跡部景吾知道她今天特地跑去青學找的越前龍馬,明面上僅僅是嘲笑她的不華麗與不矜持,但背地裡卻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

  ——就像她的那些前男友一樣。

  跡部緋月有幾個男朋友是莫名其妙跟她分的手,而分手的願意無一不是跡部景吾心平氣和地和他們喝了一杯咖啡,心平氣和地說了一大段話,成功地讓他們知難而退了。

  當然跡部景吾是不可能心平氣和地和他們交談的,他們甚至見不到他的面。沒有什麼理由,只是因為他不屑。

  何其幸運,這是她的哥哥。

  但又何其不幸,這便是她的哥哥。

  那次她故意在網球場的幾百雙眼睛下壁咚越前龍馬,只是為了讓跡部景吾以為,這不過是她一次無傷大雅的玩笑,就跟她以前一樣。

  這次她說什麼,也不會退讓。

  「眼神不錯。」

  她預想的風暴並沒有到來,相反跡部景吾眼含贊賞地望著她,一邊想著「自家的小姑娘終於長大了」,一邊抬起下巴,道,「拿上你的網球拍,跟本大爺一起進球場。」

  「——哈?」

  轉折來得太快,她陡然沒有反應過來,就又聽到跡部景吾說,「你這段時間手沒有生疏吧,啊嗯?」

  「……」

  「……少爺我錯了。」

  *

  「我回來了。」

  越前龍馬語氣沒有什麼起伏地朝裡喊了一聲後站在玄關處換鞋,捏著報紙裝模作樣的越前南次郎探出頭來,悠悠地應了聲,「喲,青少年,回來了。」

  他換好鞋往裡走,應聲,「是。」

  「看看現在天都黑乎乎了,你才回來。」越前南次郎促狹地笑了,「該不會去約會去了吧,青少年。」

  「稍微有點事。」

  畢竟還是親生的,越前南次郎瞧見他這反應就知道是有貓膩,立馬擱下報紙,順便也擱下藏在報紙裡的不良讀物。他眼尖地望見自家傻兒子手上捏著的粉紅色信封,眼睛一亮,「喂喂,你手上的是什麼?情書嗎?」

  越前龍馬斜眼看他,沒有否認。

  越前南次郎背著手吊兒郎當地說,「果然是有約會,情書都送來了,讓我猜猜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姑娘。是老太婆家的那個卡哇伊的孫女?」

  他摸著下巴,「少年你也到了那個年紀了。」

  「不是。」

  越前龍馬並不想跟他多說,在樓梯底下停下,扭過頭來看他,「八卦是歐巴桑才做的事。」

  他說完就走上了樓梯。

  「竟敢說自己親爸是歐巴桑,真是個不可愛的臭小子。」

  越前南次郎捂著心口表示很受傷,轉眼看著越前龍馬消失在樓梯間的身影,彎了彎唇,眼眸裡又恢復了一片清明,「真是青春啊青春。」

  ·

  青春的越前龍馬君回到房間裡,躺在床上遮住眼睛,神色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麼。手上還捏著那封粉紅色的信,淡淡的玫瑰香時不時地竄入鼻中。

  ——仿佛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什麼也沒有改變。

  他翻身坐起,猶豫了半晌還是展開了那封信。

  那封情書並不是跡部緋月鄭重其事地遞給他的,而是剛才她剛才撲倒他後落荒而逃,意外掉到地上的。

  他鬼使神差地撿了回來。

  他撫平了信紙邊角的褶皺,然後開始逐字逐句地念著每一個字。

  ……

  親愛的越前君(劃掉)龍馬大人(劃掉)龍馬:

  展信佳。

  今天是個晴天,萬裡無雲。問龍馬安。

  這裡是宇宙超級無敵小仙女緋月醬,如果你記不得,我不介意鄭重其事地跟你介紹自己,這裡是跡部緋月,你可以叫我緋月醬,最好叫我緋月,但不能喊我跡部。——雖然這樣說總有些奇怪。

  因為對於龍馬而言,我只是一個奇奇怪怪的人,才見第三面就叫嚷著喜歡。

  在這裡我有必要為自己正名,不是。

  不是那樣的。

  與其說我對龍馬見色起意,倒不如說,我對你一見鐘情。

  那日你站在櫥櫃旁歪著頭看我,仿佛有什麼狠狠擊中了我的心髒。那種瘋狂地叫囂著的感覺,很久沒有過了。

  總覺得這麼正經一點兒也不像我,如果非要我俗套地表達我如大海般滔滔不絕的喜歡,我會說,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再也忘不掉你的容顏,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第二根肋骨。

  我一想到你,整個人都歡喜起來了。

  我不需要你回應,只要你記住,我是跡部緋月。

  緋、月。

  這就足夠了。

  剩下的事,就由我來做。

  最後,我還是忍不住問一句,少年,你願意為我生猴子嗎?

  好了我知道答案。

  該睡了,不然被哥哥發現,他會生氣的。

  晚安,龍馬。

  ……

  越前龍馬很少有這樣看完一封情書的話,如果那個人不是跡部緋月的話,他壓根不會帶回來。

  如果,不是跡部緋月。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那人不是跡部緋月,他一直在等她上鉤,以那個人的性子,她果然來了。

  也不枉他心心念念那麼多年。

  他把信紙折得整整齊齊放到了抽屜的底層,然後嘴角泛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雖然不知道她那一時興起的喜歡,這次能延續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這裡是不是覺得很奇怪龍馬對緋月的態度,那就折回來看我貼的標簽,就知道答案了。

  唔……跡部兄妹的相處方式不像表面的那樣。

  我一直覺得大爺是那種嘴上傲嬌,然後在背後默默做事的人QAQ.

  在下面放一章《你似無意穿堂風》裡跡部兄妹的片段.

  ·

  ※

  「想要喝點什麼?」

  跡部景吾雙腿交疊,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擱在腿上,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問道。

  她想了想,道,「白開水,謝謝。」

  他指尖一頓,和半弓著身子的服務員說了一串她聽不懂的話,然後又望向她。

  穿著白襯衫的服務員微笑著走了。

  越前初奈從坐下來的那一秒起就覺得她和這所謂的咖啡廳格格不入了,她把網球袋擱在一旁,望著像是鑲嵌了金片似的透著土豪的滿滿的惡意的咖啡廳,目光又停在桌上插在花瓶裡的一束玫瑰花上,罕見地沉默了。

  偏生跡部一點兒也沒覺得奇怪。

  原諒她見識短淺,理解不了土豪的世界。

  跡部景吾嘴角上挑,尾音纏綿,「怎麼,沉浸在本大爺的咖啡廳的華麗下了嗎,啊嗯?」

  ……並沒有。

  「跡部君的品位還真是……」越前初奈頓了頓,挽起散落在耳邊的碎發,說,「別具一格吶。」

  「那是自然。本大爺的美學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耀眼光輝。」

  越前初奈嘴角抽了抽,她沒想到那樣正常的跡部緋月的哥哥會是這樣的畫風,眼前這人與哥哥用雲淡風輕卻又滿滿挑釁的語氣說出的「猴子山大王」重疊在一起。

  她不知道怎麼接下去,於是生硬地打斷了他的話,「跡部君,你特地把我帶到這裡來,有什麼事?」

  她隱約猜到了答案,卻不做那開口的第一個人。

  跡部景吾輕抿了一口服務員剛端上來的咖啡,那張臉映在旖旎的燈光下不可方物。他眉毛輕挑,單刀直入,「本大爺只是來問問我家那個鬧脾氣的小孩的近況。」

  越前初奈聽著他張口閉口的「本大爺」,詫異地抬起眼覷著他。

  她先前聽圈裡的人說過,跡部財閥的大少爺行止優雅,舉手投足間都嵌著清貴的氣質。又不似那些不務正業的紈绔子,日後必定會是商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而她雖然只與他有過一次淺淺的照面,記憶也是模糊得很,卻覺得圈內相傳的那些沒有絲毫的誇張的感覺。

  不過……

  她低頭一笑。

  說到底私下也不過是個自戀又有些狂妄的少年吶。

  「越前桑。」

  她走了會兒神,於是跡部就耐著性子斂眉提醒道。

  擺在越前初奈面前的白開水清澈粼粼,她眉尖輕蹙,倏爾又舒展開來,輕描淡寫道,「是嗎,不過我倒是不記得我們越前家有什麼跡部家的人。」

  反正遲早都是要姓越前的,晚一點早一點又有什麼關系。

  「雖然這樣說可能讓你失望了。」跡部景吾不為所動,畢竟曾經他與越前龍馬的唇槍舌戰可是不分高下,絲毫沒有被越前初奈影響到。

  「那丫頭現在還姓跡部。」他勾唇輕笑,說,「而不是越前。」

  暴擊。

  越前初奈被他狀似輕飄飄的一句話一噎,忽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緋月是姓跡部沒錯。

  ……她的確不姓越前。

  意識到這個事實越前初奈登時怨念橫生,惆悵地望著亮得發光的天花板幽幽嘆了口氣,掰著手指頭數什麼時候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哥哥才能把那麼美好又優秀的緋月給娶回家。

  她眼珠子轉了轉,抬起下巴,想著既然都撕破臉坦誠相待了那也沒什麼好遮掩的。

  於是她說道,「怎麼這會兒想起過來接人了,之前緋月在我家待了那麼長時間,連個電話也沒有。」

  然而跡部景吾卻說,「不,越前桑,你猜錯了。」

  他掏出一張黑卡擱在桌子上,心平氣和地跟她說,「這次我不是來接她回去的。」

  越前初奈盯著那張她從沒見過的卡,目光微凝,心中燃起的那點不悅終於還是積攢到了最高點。

  她揚眉,「跡部君這是什麼意思?」

  收買?

  還是什麼。

  總而言之她無法猜透,只能把視線從那張黑卡上移開,直勾勾地盯著他,迫切地想要從他臉上找出一個准確答案來。

  「這裡面是那丫頭的生活費。」頓了頓,「還有額外的感謝費。」

  越前初奈一怔。

  跡部景吾又說,「這段時間就拜托你們越前家了。」

  越前初奈陡然想起那晚跡部緋月對她說的話,可能是酒精刺激的緣故,她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把手擱在心口,驀地有些難受。

  ……

  「我有個哥哥。」

  「……他叫做跡部景吾。」

  「他從小就很優秀。」

  「可他不是我的親哥哥。我從來都不是跡部家的孩子。」

  ……

  她闔上眼,突然摸到了放在一旁的網球袋。心口翻湧起強烈的情緒,幾乎要將她吞沒。

  她沒有告訴跡部緋月。

  ……她也是。

  那樣的心情。

  「我知道了。」越前初奈緩了緩神,又開始反唇相譏,「就算你沒有說,我也會這樣做的。畢竟,她遲早都會是我們越前家的人。」

  她聳聳肩,似乎只是不經意間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張卡的話,跡部君還是拿回去吧。我們家的人誰也不會接受的。」

  跡部景吾的眼眸裡流動過異樣的光芒,仔細一看時那裡面又平靜得讓人看不出端倪。

  他說,「緋月,姓跡部。」


第9章 [Vol.009]路

  ※

  [公主守則第九條:要和身邊的人打好關系,適當的利誘也是可以的。]

  跡部緋月就是跡部緋月,不是任何人。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緋月醬,要不要一起去吃便當?」

  班上的兩個女生手挽著手歡天喜地地跟跡部緋月打聲招呼,面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興致盎然邀請道。

  跡部緋月握著筆在本子上簌簌地寫著字,聞言抬起頭來望著她們,彎起唇角笑了笑,「不用了,謝謝你們。」

  她們自顧自地湊過來瞅了一眼,其中那個櫻色頭發的女生訝異地捂著嘴說道,「緋月醬的筆記做得很認真呢。不過跡部君是緋月醬的哥哥,哥哥那麼優秀,妹妹也差不到哪裡去。」

  另一個杏色頭發的女生不滿地瞪了她同伴一眼,眼神卻止不住地偏向跡部緋月。

  「你在說什麼啊,千惠,這是當然的。吶,緋月醬?」

  「說得也是。」

  跡部緋月筆尖一頓,仰起頭輕輕笑了聲,問,「你們還有事嗎?我該去吃午餐了。」

  被喚作千惠那人怔了怔,往旁邊挪了一小步,說,「緋月醬是要去跟跡部君他們一起嗎?真羨慕吶,網球部的學長們人都很好。」

  「羨慕?」

  跡部緋月擱下筆,合上筆記本,從座位上站起來,偏頭望向那女生,道,「只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會說羨慕。」

  她繞過臉上錯愕的神情還沒有褪去的女生,揚了揚手,只留下一個背影,「拜,千惠醬,澄醬。不然,哥哥該等得不耐煩了。」

  余下的那兩個女生面面相覷。

  *

  跡部緋月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高中部的餐廳,一眼就瞅見了坐在人潮中央的冰帝牛郎團……啊,不,是冰帝正選們。尤其是坐在中間那個優雅地喝著咖啡的跡部景吾。

  她捏了捏僵硬的臉,重新揚起甜甜的笑容,提腳往他身上撲去,嘴上喊道,「歐尼醬——」

  那聲音對於跡部景吾而言,猶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驚得他捏著咖啡杯的手罕見地一抖。

  而這邊跡部緋月已經撲上來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歪著頭跟眼睛笑成一條縫的忍足侑士說,「喲,侑士哥哥。」

  「嗨,小公主。」

  「跡部緋月,你給本大爺下來。」

  跡部景吾被她用手臂勒得很不華麗地黑了臉,把她整個人給扒下來,說,「太不華麗了。」

  跡部緋月沒把他嫌棄的眼神放在心上,順勢抽出凳子在旁邊坐下,又杵著下巴眉眼彎彎地一一跟余下的正選打招呼。

  芥川慈郎大快朵頤地吃著甜點,嘴巴裡塞滿了東西,含糊不清地說道,「我還以為緋月只看得見侑士一個人呢。」

  那次他在跡部家受了緋月不少的甜食照顧,自然而然就混熟了。

  「當然不會啦。」跡部緋月把手上提著的甜點放到芥川慈郎面前,笑吟吟地說,「給,慈郎哥哥,新出品的甜點,我特意帶了給你。」

  「——哇!」

  芥川慈郎眼睛亮晶晶的,咽了咽唾沫,「緋月你真好。」

  跡部緋月扭頭轉向分明是氣鼓鼓的但余光還掩不住地瞥向這邊的向日岳人,想起她那天在跡部家與他的那場比賽。

  那時她剛被跡部景吾用破滅的輪舞曲狂虐了一通,心情特別不爽,於是就極其惡劣地耗光了他的體力,投機取巧贏了這場比賽,害得他被跡部景吾罰跑了一圈又一圈。

  ……大概向日岳人一輩子也不想記起那場他人生中最屈辱的比賽。

  跡部緋月勾了勾唇,眉眼彎得跟月牙兒似的,眼眸裡閃過惡劣的光,引誘道,「岳人哥哥,要不要?」

  「……不要。」

  她暗自發笑,偏生一本正經地道:「我特地排了隊去買的,很好吃的喲。」

  「是啊是啊,岳人,緋月的眼光沒話說,真的很好吃。你不吃就全部給我了,哇,好好吃!」芥川慈郎一邊吃一邊扭頭跟向日岳人推薦,發出「嘖嘖」的感嘆聲。

  跡部緋月瞧見了,掏出手帕替他拭去嘴角的蛋糕屑。

  誘人的蛋糕香止不住地竄入鼻中,旁邊的人吃得歡快,面前的女人仍笑眯眯地望著他,像是朝他張開血盆大口的大魔王。

  向日岳人咽了咽口水,捂著抗議的肚子,最終還是拜倒在美食的誘/惑下。他別扭地說,「既然你都這麼誠心實意了,那、那我就勉為其難、勉為其難地嘗一下好了。」

  「……好沒骨氣啊,向日前輩。」剛從國中升上來的日吉若吐槽道。

  被毫不客氣地給戳穿的向日岳人漲紅著臉,手撐在餐桌上,大聲說道:「——啰、啰嗦!不要隨便質疑前輩啊日吉。」

  「是是是,前輩。」

  那邊就著前輩的原則性問題爭吵不休,這邊跡部景吾手執刀叉咬下一口牛排,漫不經心地說,「本大爺還想著你一大早神神秘秘地干什麼去了,原來是做這麼不華麗的事。」

  「那家甜品店超級受歡迎的,我覬/覦它好久了,所以今天才特意早出門排隊。」跡部緋月輕嗤一聲,「你當然不會知道了,景吾少爺。」

  ……用這種鄙夷的語氣說出來莫名讓人想揍她一通。

  「這種事,讓管家去做就好了。」

  結果卻換來跡部緋月更加鄙夷的眼神,「西蒙管家那麼善良的人你怎麼忍心這樣指使他,變/態歐尼醬。」

  「……」

  氣得跡部景吾想把她面前的牛排一整個塞她嘴裡。

  然而跡部緋月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毒舌狠狠傷害到了自家親哥哥的心,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旁的事物給分去了。

  她頭疼地扶額,雙眸死死地盯著面前跡部景吾准備的食物,偏頭不滿地道:「大中午的吃西餐,嘁,真奢侈。」

  「來晚的人就不要有多余的抱怨了,啊嗯?」

  跡部景吾擱下刀叉,半捏著手輕輕敲了她一下,說,「難不成你還想跟那些庶民一樣在餐廳裡不華麗地擠來擠去,就感恩戴德地接受吧,你該為你有這麼一個善解人意、考慮周到的好哥哥感到慶幸,笨蛋。」

  跡部緋月不說話了,咬著牛排忿忿地瞪著自認為善解人意的哥哥。

  難不成還讓她中二地打個響指,然後中二地叫囂著說「沉醉在本小/姐華麗的吃相下吧」嗎?

  ——開玩笑。

  *

  跡部緋月吃完午餐後趁著跡部景吾沒留意,撒開腿就開溜了。

  她跟往常一樣來了天台。——天台比較清淨,她習慣在那裡睡午覺。

  不過她剛來沒多久就又有人來了,絮絮叨叨的聲音吵得她心煩,她拿掉蓋在臉上的書,皺了皺眉。

  那兩個人沒有看到她,畢竟她待的地方有些隱蔽。

  「我想想還是覺得不爽,千惠。」

  聽聲音像是之前在教室裡熱情地邀請她用餐的人,跡部緋月坐起來,她有輕微的起床氣,然而那兩個人的聲音卻延綿不斷地傳入她耳中。

  她聽到那兩個人接下來的話時生生頓住了。

  「拽什麼拽啊,不就是跡部大人的妹妹,干嘛做出這副高人一等不屑的姿態。」

  「如果沒有跡部大人,她什麼也不是。」

  「砰」的一聲,是重物下墜的聲音。

  她聽見被喚作「千惠」的人拍了拍手,嫌惡地擰起眉,道,「這種東西,看著都煩人。」

  「好了,走吧,不然待會兒被人給看見了。」

  跡部緋月微眯起眼,抿緊唇坐在陰影裡,雙眸緊緊盯著那兩個人相攜離去的背影,嘴裡吐出一聲輕嗤。

  她隱約察覺到了,不是三年A組所有的人都喜歡她,有些人,不過是看在跡部景吾的份上才蓄意接近她。

  嘁,真不爽。

  「啪。」

  坐在欄杆上靜靜看了好久戲的少女合上書,面色冷清,「那個粉色頭發的叫綾小路千惠,杏色頭發的叫涉谷澄。她們都是網球部的正選。」

  酒紅色頭發的少女,看起來有些陌生,不像是她的同班同學。

  跡部緋月怔了怔,彎起唇,言笑晏晏道,「那這位姐姐,你又叫什麼名字?」

  「淺倉真央。」

  她從欄杆上跳下來,拍拍校服裙擺上落下的灰,眼眸裡掠過一縷輕嘲,淡聲說道,「還有,被同齡人喊作姐姐,很惡心。」

  跡部緋月甜甜的笑臉,龜裂了。僵著的嘴角,看起來有些扭曲。

  偏偏淺倉真央還沒察覺到她這句話帶來的殺傷力,喃喃自語道,「真是的,想在這裡看個書都不行,吵死了。」

  跡部緋月默然地望著她離開,她臨走前還不忘毒舌一句,扭回頭說,「順便提一下,不要這樣笑了,醜。」

  「……」

  她不記得自己哪裡惹到了那個叫做淺倉真央的少女。

  在腦海裡認真地搜尋一會兒未果後,她索性放棄了糾結,因為待會兒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必要跟一個路人甲置氣。

  網球部的麼。

  這種人打網球,還真是侮辱了這項熱血的運動。

  想想她們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嘴臉,還真是不爽。老是說跡部景吾的妹妹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什麼的,真的煩死個人了。

  ——她平日裡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喊她跡部妹妹。

  跡部緋月就是跡部緋月,不是任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

  誠然,真央妹子並不是路人甲。

  後面很重要的一個角色(?)

  我就是想更文了哼╯^╰才不會承認是掉收藏了才更新的╯^╰


第10章 [Vol.010]純

  ※

  [公主守則第十條:面對不喜歡的人,不需要忍氣吞聲。]

  沉醉在本小/姐的美技下吧。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橫掃了國中部女子網球部。

  跡部景吾收到這條消息並立馬放下部活與正選們趕到女網時,跡部緋月已經解決了最後一個人,那人雙手撐在地上,抬起眼狼狽地瞅著她。

  罪魁禍首卻用剛上手用得還不太熟練的球拍指著汗涔涔的對手,手上戴著淺紫色的護腕。她斜晲了一眼被撂倒一片的女生,出聲嘲諷道,「這就是你們女網的水平,啊嗯?」

  那些人裡,其中就包括綾小路千惠和涉谷澄,跡部緋月和她們對打時,幾乎用盡了全力,非要把她們全部擊潰才罷休。

  她們喘著粗氣,狼狽不堪地癱軟在地上。

  「好歹是能進入全國大賽的隊伍,就這水平,未免也太菜了些。」跡部緋月笑得張揚,神色跋扈不羈,「你們還差得遠呢。」

  「不可能……」

  畢竟冰帝女網在中學界也是拿得出手的,就這麼輕易地被同一個人給打敗了,而且還是在經歷過車輪戰後。

  「還真行啊,小公主。」忍足侑士推了推並沒有度數的平光鏡,望向面色沉沉但眼睛裡隱約有贊賞的跡部景吾,「有你當年的風範。」

  跡部景吾輕嗤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啊嗯?緋月從小就跟著我一起打網球,當然足夠華麗才當得上跡部家的公主。」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

  因為剛剛被稱贊有跡部景吾風範的跡部緋月把球拍扛在肩上,「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笑容囂張明媚,「沉醉在本小/姐的美技下吧。」

  忍足侑士嘴角微抽,扶額問道,「這也是你教她的?」

  「還真是獨屬跡部的華麗麗的風格哈哈。」向日岳人毫不客氣地嘲笑出聲。

  「……閉嘴。」

  跡部景吾臉色陰沉,一瞬不瞬地盯著中間那個散發著華麗美學的人。但他此刻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彎腰很不華麗地好好笑一會兒,帝王什麼的形像什麼的美學什麼的通通都不重要。

  ……他就說這幾天晚上老是撞見跡部緋月一個人傻兮兮地對著鏡子打響指,問她還死不承認。

  「蠢透了。」

  冷冷清清的女聲傳來,所有人身子一僵,齊齊讓開一條道,酒紅色馬尾辮的少女走進球場,掃了一眼滿地狼藉的場地,沒帶多少感情地說,「綾小路、涉谷,從正選裡除名,霧島替上。」

  她目光微冷,「你們,太難看了。」

  「部長。」

  「部、部長。」

  跡部緋月認出了眼前這被喚作「部長」的人,是天台上那個莫名其妙的少女,淺倉真央。她怔忡了一瞬,驟然反應過來。

  「——是你?」

  綾小路千惠和涉谷澄是網球部的人是淺倉真央告訴她的,原來她只是想找個借口把那兩個人從正選裡除名,才誆她去踢館的,這個腹黑。

  跡部緋月忿忿地捏緊拳頭,微惱地瞪著她,「你居然故意把我騙到這裡!」

  「嘖。」

  誰知道淺倉真央面對她痛心疾首的控訴,也只是輕輕地瞥了她一眼,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說,「我只是向你陳述了一個事實,你完全可以不用來。」

  ……扎心了。

  跡部緋月捂著心口,對於自己就這樣被騙到這裡來地時感到憤懣,於是舉起球拍,指著她,挑釁道,「既然你是部長,那實力應該跟這些菜鳥不一樣,來打一場。」

  「喂喂,我沒聽錯吧,她居然想要挑戰部長。」

  「小姑娘,你還是回家洗洗睡吧。想要戰勝部長,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旁邊有人嘲諷道,多是剛才那些被擊潰又覺得不甘心的人。

  「這樣難堪地輸掉比賽的人,沒資格說話。」淺倉真央脫掉外套,拿出網球拍走到球場上,對跡部緋月說,「打垮你。」

  那些人在她冷然的眼神下悻悻地閉了嘴。

  跡部緋月長到這麼大最不怕的就是威脅,她天不怕地不怕地抬起下巴,「你倒是試試看啊,嘁,騙子。」

  她頓了頓,鄙夷地望著整裝待發的淺倉真央,唾棄道,「大騙子。」

  「……」

  ……幼稚。

  不僅幼稚而且記仇。

  淺倉真央絲毫不懷疑跡部緋月會默默拿個本子記她一筆,可能就這樣記到了畢業。

  ——而事實上跡部緋月也確實是如此。

  這邊針鋒相對、劍拔弩張,那邊忍足侑士終於覺得這樣放任下去實在不妥,忍不住問似乎是在看戲的好友。

  「不阻止嗎,跡部。」

  「阻止?是什麼東西?能吃嗎,啊嗯?」跡部景吾斜了他一眼,「權力就是要由自己來奪取,反叛者的存在就是用來忤逆王權,勝者為王。」

  「……還真像你的風格。」

  不過他確實也想看看跡部家那位從小跟著跡部少爺打網球的小公主,對上女網裡有全國水平、並帶領過網球部取得全國四強的傲人成績的部長淺倉真央,會產生什麼讓的化學效應,莫名有點小期待。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他看戲的成分更大的。

  *

  比賽最後也沒能得出結果。

  因為搶七剛開始時跡部景吾還是沒能忍住喊了停,在跡部緋月快要出現體力不支的情況下。畢竟,自家傻姑娘,還是要寵著的,雖然跡部緋月確實不大領情就是了。

  跡部景吾在國中的時候不情不願地被榊監督拉去指導女網,所以他說的話在女網至今還有作用,更何況,他是國中部曾經的風雲學長。

  「跡部前輩。」

  淺倉真央果然停了手,衝跡部景吾頷首道。

  跡部緋月卻是不大高興的,她難得遇到這樣難纏的對手,正打得興起,卻被自家哥哥給打斷了。霎時板起臉,不滿地瞪著他,說,「喂,場外人員不要干預比賽啦。」

  跡部景吾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他大爺的洞察力一如既往的閃耀著華麗的光輝,再這樣比下去打到搶七,體力素來是短板的跡部緋月必輸無疑。

  跡部緋月從小在跡部家是眾星拱月地長大,心髒脆弱得很,就算她臉皮再厚也承受不住那突如其來的失敗。

  她那樣死要面子的一個人,有著跡部家刻在骨子裡的驕傲。

  誠然,跡部景吾高估了自家親妹妹的驕傲,低估了她的厚臉皮程度。

  因為就在他剛剛腹誹完她的下一秒,她就揚起眉毛朝一臉高貴冷艷的淺倉真央叫囂道,「你等著,下次本小/姐一定會打趴你,乖乖洗好脖子躺著等本小/姐來虐。」

  「……」

  ……好像有哪裡不對。

  奈何淺倉真央對於她的挑釁,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只是淺淺地「哦」了一聲,反唇相譏,「我等著。」

  跡部緋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習慣冷靜的人就算是呼吸也是平穩的,看起來完全不像才有過一場激烈比賽的人,這樣想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這種挑戰王權的叛逆者形像是個什麼鬼啊啊啊好想吐艷。

  但淺倉真央下一刻的舉動卻恰到好處地澆滅了她所有熊熊燃起的怒火,她伸出手,手腕白皙而纖細,說,「歡迎你加入網球部,跡部緋月。」

  ——淺倉真央是個很容易看穿人心並將這點適當地利用起來的人。

  後來跡部緋月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比如說現在。

  她不過是用一場比賽試探,就不動聲色地肯定了她,讓她心底漾出淺淺的歡喜來。

  不過傲嬌如跡部緋月面對她的殷勤,只是從鼻腔裡冒出一聲冷哼,扭過頭去,故作姿態地說,「本小/姐還沒說要加入網球部。」

  淺倉真央收回手,「哦,那算了。」

  跡部緋月怒了。

  「……喂。」

  對於國中時期的跡部緋月來說,最幸運的事是加入網球部,因為從那時起,她與淺倉真央並肩作戰,共同帶領網球部走上了奪取天下的道路。

  而最不幸的事也是加入網球部。

  因為從那時起,跡部緋月與淺倉真央走上了相愛相殺的道路。

  淺倉真央是她見過的最毒舌,又是最能氣死人的女人。

  呵,女人。

  ·

  「看來小公主的抗壓能力比誰都強,是你低估她了,跡部。」

  向日岳人指著走下場的跡部緋月,吐槽道,「倒不如說是臉皮厚吧侑士。」

  跡部景吾輕撫淚痣,眼眸裡掠過一抹贊賞,「啊嗯,還算華麗。」

  「畢竟是你跡部景吾的妹妹。」

  「你在說什麼鬼話,本大爺說的是淺倉。」跡部景吾表示不屑一顧。

  ……槽點滿滿不知道從哪裡吐起。

  而跡部緋月已經准確無誤地把球拍扔到樺地手上,然後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跡部景吾身上,動作行雲流水,看得人直咂舌。

  她抹了抹並沒有的眼淚,強行擠出幾滴透明的液體,哭訴道,「歐尼醬我輸了嚶嚶嚶,我對不起祖宗對不起母上對不起你。」

  跡部景吾被勒得臉色微變,但好歹維持住了帝王的形像,青白著臉說,「跡部緋月,趕緊麻溜地給本大爺下來,而且,你沒有輸,只是平了。」

  「都怪你啦不然我早就贏了。」

  ……好想把她扔到東京灣去啊。

  所以說這人哪裡跟華麗沾邊了。


第11章 [Vol.011]單

  ※

  [公主守則第十一條:身嬌體軟易推倒。]

  要龍馬君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好起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是越前龍馬見過的最適合綁單馬尾的人。

  比如說現在。

  她握著網球拍半蹲在球網前面,披肩的紫灰色長發用發帶高高束起,露出白皙而纖細的頸脖,側臉映著難以言說的柔和。

  越前龍馬捏著剛從褲袋裡掏出來的網球,壓低了帽檐掩住那裡面暗潮洶湧的情緒,指尖扣緊,微微泛白。他難得發起了呆,還是在球場上。

  這邊跡部緋月已經扭過身來揚了揚手,銀色的球拍扛在肩上。——自從綾小路千惠和涉谷澄那兩個女人把她的球拍從天台上扔下來後她就換了副球拍。

  她歪著頭不滿地抱怨道,一雙明眸亮得閃閃發光,「龍馬快發球啦。」

  ……還是那個一站到球場上就六親不認的跡部緋月。

  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的越前龍馬覷著握著球拍躍躍欲試、後腦勺的單馬尾一晃一晃的跡部緋月,無奈地輕嘆一口氣,把球發到對面。

  「喂喂喂,一上來就用外旋發球,你還真是一點兒也沒手下留情啊越前。」球網對面的桃城武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邊揚拍回球一邊抱怨道。

  「動作太難看了,阿桃前輩。」

  回球精准地壓到底線上。

  橘杏杏眼瞪著成功地錯過一個球的桃城武,說,「桃城你看著點球啦。」

  「抱歉抱歉,是失誤啦失誤。」

  「阿桃前輩你還差得遠呢。」越前龍馬望著那邊內訌,惡劣地勾起唇角。

  「真是不可愛的後輩。」桃城武發球過網,還不忘苦口婆心地勸跡部緋月,說,「跡部妹妹我跟你說,找男朋友千萬不要找這種的,一看著就是既不可愛又不解風情的。」

  「砰。」

  回應他的是對面砸過來的一個網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他臉上。罪魁禍首轉了轉手腕,無辜地說,「啊,抱歉,手滑了。主要是阿桃前輩你太吵了。」

  跡部緋月捂著肚子笑得樂不可支。

  「越前你這小子過來,看我不收拾你!一點也不懂得尊重前輩。」

  「才不要。」

  ……又吵起來了。

  橘杏頭疼地把手撐在額頭上,望著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再看看一旁看戲看得歡快的跡部緋月,嘆氣。

  她實在是不明白這兩個人為什麼不是雙打組合也能吵起來,好像命裡犯衝似的。

  「桃城,越前,你們都給我好好打啦。」最後做和事佬的人還得是她,另外一個怕是唯恐天下不亂。

  「知道了,橘的妹妹。」

  「……哼。」

  總算各歸各位。

  越前龍馬站回底線,便看到跡部緋月扭過頭去小聲地跟他說,「龍馬,好好打啊,我不想輸。」

  他在她明亮的眼眸下敗下陣來,垂著眼說,「……我知道了。」頓了頓,開口說,「你把後面交給我。……不用擔心。」

  跡部緋月沒有聽清,又轉了過去,專注地目視前方。

  越前龍馬忽地有些失望,還有點不爽。

  而這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不爽只能發泄到比賽上,當然每一個球都是打到桃城那邊的,他還不至於欺負一個女生。

  桃城武承受著一個比一個重的球,揉著發麻的手腕,喘氣道,「越前你小子受什麼刺激了往死裡打哎喲。」

  「是阿桃前輩你太差勁了。」

  總覺得今天的越前格外的亢奮,桃城武瞅著對面那兩個意外地合拍的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看得越前龍馬頭皮發麻,突然有了不詳的預感。

  桃城武可沒有忘記,國二那年越前那小子是怎麼算計他和神尾的,現在總算讓他逮著把柄了。

  今天本來是沒有這場莫名其妙的雙打比賽的,他好好地在和橘杏「二人約會」。雖然這約會是在街頭網球場,但好歹也是約會嗎不是。然後就在球場撞見了那兩個人。

  他認出了那個紫灰色頭發的少女就是那天冰帝與青學練習賽上跡部帶進來的女孩子,雖然後面證實了這姑娘確確實實是跡部那個自戀狂的親妹子,目前與越前龍馬也還是純潔的朋(撲)友(倒)關系,不過青學第一的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絕對有問題。

  ——於是所謂的二人約會就變成四人雙打。

  「吶,跡部妹妹。」

  桃城武慢悠悠地把球給回過去,像是很普通的一次話家常般問,「跡部妹妹你長得這麼好看,現在一定有男朋友吧。」

  跡部緋月截住球,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總覺得對面這個奇奇怪怪的前輩總是想方設法地讓她把球挑高,但速度還真是慢得出奇,有可能是在照顧自己的搭檔。

  「桃城前輩你認真點打了,太慢啦。而且不要喊我跡部妹妹,叫緋月啦緋月。」她打了個哈欠,捏死拳頭衝那邊抱怨道,卻忘了回答桃城拋出來的問題。

  桃城武始終凝視著對面的後方,紫葡萄一樣的眼睛掠過幸災樂禍的笑,再接再厲地問,「那緋月妹妹,像你這樣的,肯定追求者很多吧。」

  跡部緋月洋洋自得地抬起下巴,一雙眼眸像瑪瑙似的,說,「這是當然的,本小/姐無論做什麼事都是最華麗的。」

  ……還真是符合跡部家華麗的畫風。

  桃城武嘴角抽了抽,然後成功地望見越前龍馬把球給砸出了界外。

  他一怔,眨眨琥珀色的貓眼,壓住帽檐,轉了轉握著球拍的左手腕,說,「看來是這球拍用得不順手。」

  喂,少年,你這球拍都用了幾個月了好伐。

  跡部緋月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扭過頭衝他揚了揚手,嘴角往上咧,眉眼彎成月牙兒,說,「龍馬,不要放在心上。」

  ——笑得像個傻子似的。

  被傻子鬧得耳根紅了紅的越前龍馬說,「吶,你有沒有帶多的球拍?」

  她今天確實帶了多余的球拍,不過……

  跡部緋月歪著頭,迷茫地眨了眨眼,「我的球拍都是女生專用的,重量和你的不一樣,你確定要用我的?」

  上帝作證她真的只是發自肺腑地問一句,沒想到卻無意間戳破了少年心思。

  「沒、沒關系。」

  ……大概。

  跡部緋月「哦」了一聲,屁顛屁顛地跑去把她的另一支銀色的球拍遞給他,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真的沒關系嗎?」

  「你很吵欸,跡部。」

  越前龍馬已經重新站到了底線上,而跡部緋月也捂著受傷的小心髒回到網前,所以她沒有看到少年越來越紅的耳根,和悄悄彎起的唇。

  接下來越前少年的球不是沒過網就是出界,跡部緋月愣是沒有多說一句,只是彎起唇衝他笑得明媚。

  ……完全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也不知道是被什麼擾亂了心弦。

  「龍馬小心!」

  桃城跳起來扣殺,如果是往常的越前龍馬接這個球毫無疑問是綽綽有余的,他也沒想那麼多,卻沒料到這次的越前龍馬走了神,還沒反應過來時球就飛了過來。

  「砰。」

  跡部緋月從未覺得自己的運動神經能這麼快過,看到那個球直直往越前龍馬身上飛來時她腦子「嗡」的一下像是有什麼炸開了,思緒快過行動,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接住了那個黃色的球。

  銀色的球拍掉到了地上。

  她的手腕發麻,刺骨的陣痛蔓延開來。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幾步,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

  她把手半撐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朝對面神色愕然的人晃了晃,語氣輕松,笑顏如花,「是我們贏了。」

  網球在球網上滾了幾下,落到對面。

  越前龍馬心上一震,陡然回過神來,沒在去管那顆網球,扔掉拍子攙住她,抓住手腕。

  ……緋月。

  「疼。」

  他剛好抓到了她受傷的手腕,沒輕沒重的疼得她齜牙咧嘴。她噘著嘴,可憐兮兮地望著抿緊了唇面色肅然的少年。

  越前龍馬手一僵,松開了,那兩個字在舌尖繞了幾圈最終變成了硬邦邦的一句問候:「跡部,你沒事吧?阿桃前輩那怪力,你那軟綿綿的回擊怎麼可能敵得過。」

  ……她的回擊哪裡軟綿綿了哪裡軟綿綿了,明明很華麗好伐。

  跡部緋月忽略掉少年別扭的關心,神思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她挫敗地想,她什麼時候才可以讓龍馬改口喊她名字,像她這樣追夫路漫漫的人,還真是少見。

  她瞅著神色緊繃著看起來在生氣的少年,雖然不知道他在氣什麼,但她還是斂了眉眼,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道,「有事。」

  小公主扁扁嘴,擠出幾滴並沒有的眼淚,道:「疼。」

  「……哪裡?」

  跡部緋月眼眸裡掠過一抹淺淺的笑意,反手抓住他,滾燙的溫度從指尖往上攀。她低聲說,語調極盡撩/撥,這還是她從母上大人經常看的肥皂劇裡學來的,「哪哪都有事。」

  她甕聲甕氣地說,「要龍馬君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好起來。」

  「……」

  越前龍馬扭頭就走。

  相信她的鬼話並且還認認真真聽下去的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呵,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越前龍馬他喵的就是個重、生、貨!

  所以說這是個少女見色起意狂撩少年,少年蓄謀已久勾/引少女的歡樂沙雕故事。

  *

  小劇場: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01.

  ·

  第一次。

  「歡迎光臨。」

  背著網球袋的貓眼少年走進體育用品店,帶走了一卷膠帶。

  第二次。

  店長笑容如昔。

  少年帶走了一個網球。

  第三次。

  「歡迎光臨。」

  店長的臉笑僵了。

  ……等等這個少年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在她面前晃了三圈。

  她與店長在門口僵持。

  終於。

  「你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小忙?」

  幸好她看見了他。

  不然他還要繼續傻叉下去,拿走護腕再晃一圈。

  他差點以為自己是靈魂,透明的那種。(微笑)

  ……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第12章 [Vol.012]少

  ※

  [公主守則第十二條:內心要強大、強大,再強大,就算少女心碎成了渣渣。]

  你就跟網球談戀愛去吧混蛋。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龍馬把頭上的棒球帽戴在她頭上的時候,跡部緋月還坐在地上,整個人都驚呆了。

  墨綠色頭發的少年半蹲在她面前,揉了揉她微卷的長發,然後裝作若無其事般別扭地轉過頭,說,「跡部,從現在開始,你只需要站在那裡。」

  那頂白色的帽子有點大,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也遮住了她滿目的驚愕。

  「欸?可是我還能打。」

  越前龍馬陰惻惻地說,「如果你想你的手廢了的話,我不介意。不過,我一個人就能全部解決。」

  頓了頓,補充道,「連同你的那一份。」

  跡部緋月眨了眨紫色的眼睛,捂著狂跳不止的心口,偷偷哀嚎道。

  ——她的少女心嚶嚶嚶。

  龍馬君你這麼撩你造嗎。

  跡部緋月第一次被一個她認為是性/冷淡的少年給撩到了,而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的了,對於這種事,小公主本人是不會承認的。

  於是她在越前龍馬半疑惑半認真的注視下紅了臉頰,對著手指羞答答地說,「這、這樣不太好吧?」

  回應她的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

  把小公主撩得不要不要的罪魁禍首越前龍馬已經回到了底線上擺好了姿勢,紅色球拍指著對面,嘴角輕彎,說,「阿桃前輩,你們還差得遠呢。」

  跡部緋月咧到兩邊的嘴角霎時僵住了,望著底線上沒有再分給她半分的越前少年,咬緊了後槽牙。

  她站起來拍了拍裙擺,捏著拳頭。

  ……果然撩妹子什麼的都是他的錯覺,還是那個眼裡只有網球的笨蛋。

  網球白痴越前龍馬表示很無辜。

  桃城武架著網球拍,「嘁」了一聲,又看了一眼站在球場邊緣的跡部緋月,眼中的玩味更甚。畢竟他認識越前龍馬這麼多年深知他的秉性,那家伙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不然也不會那麼久了跟龍崎櫻乃一點兒進展也沒有。

  看來他們的小支柱,開竅了。

  他揚了揚球拍挑釁道,「喂,越前,現在只有你一個人,我們可是有兩個人,還是趁早認輸,不要輸得太難看。不然,別人又該說我欺負後輩了。」

  黃色的網球從他臉旁擦過,耳邊回響著簌簌的風聲。

  桃城僵直著身子,扭過頭盯著底線上還在劇烈地繞著圈的網球,嘴角抽了抽,嚷嚷道,「喂,你這小子來真的啊。」

  「我什麼時候來過假的,阿桃前輩。」琥珀色的貓眼直勾勾地瞅著他,仿佛燃燒著一簇火光。

  桃城氣得直磨牙,「你這囂張的小子竟然這樣對前輩,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結果最後還是成了越前龍馬與桃城武的單打獨鬥。

  跡部緋月捏住帽子,心底暖意橫生。她與露出無奈的神色的橘杏對視一眼,也攤開手嘆了口氣。

  這兩個人熱血起來,還真是把旁邊的兩個女孩子給忘得一干二淨了,被無視的兩個人竟也隔著網聊了起來。

  橘杏衝她眨眨眼,說,「那兩個網球白痴就是這樣的性格,你別太介意,跡部桑。」

  「叫我緋月就好了。」

  跡部緋月笑眼彎彎,看得橘杏一愣。少女的眉眼映著沒心沒肺的溫柔,姿態落落大方,說,「偶爾這樣熱血也不錯,我沒有介意啦,相反我很開心,橘桑。」

  橘杏覺得眼前的少女笑得真好看,不由得也笑了,說,「那緋月你也叫我杏好了。」

  她好奇地打量著跡部緋月,問,「緋月你真的是冰帝那個自大狂的妹妹嗎,一點也不像欸。」說完就意識到她說了別人的哥哥的壞話,霎時捂住了嘴巴。

  跡部緋月倒不是很在意,跡部景吾是自大狂可以說是很形像了。

  「是啊。」

  她點點頭。

  和跡部緋月有搭沒搭地聊著的橘杏察覺到有一道難以言說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斜晲了一眼看起來還沉浸在比賽中而事實上頻頻往這邊投去目光的貓眼少年,揚起了與桃城同款的八卦笑容,「緋月醬你這麼好的姑娘,難怪越前君會喜歡你。」

  「——欸?」

  跡部緋月用手指指著自己,又扭頭對上越前龍馬的琥珀色/眼眸,難以置信地發出一聲驚呼。她擺擺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那家伙喜歡我,怎麼可能?」

  哪有這樣殘忍對待喜歡的人的。

  橘杏奇怪地看著她,「越前君不是你的男朋友嗎?」

  ……原來是這樣。

  跡部緋月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失望,她「哦」了一聲,解釋道,「不是啦,杏你誤會了。」雖然她的的確確希望是這樣。

  橘杏以她絕佳的視力和不多的經驗擔保,事情絕對是她所看到的那樣,就跟桃城說的一樣,那個情感白痴、戀愛殺手似的越前龍馬,開竅了。

  不過她並不打算戳穿,因為越前龍馬君似乎還沉浸在被小姑娘倒追裡,樂此不疲。而她也很樂意看少年少女你追我趕的戲碼。

  應該很有趣。

  橘杏姑娘哂笑。

  她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黑的。

  *

  結局毫無疑問是越前龍馬贏了,桃城武癱軟在地上喘著粗氣,生無可戀地想,越前那小子他喵的一點兒也沒手下留情,真是個可怕的後輩。

  跡部緋月看到越前龍馬拎著網球拍下了場,就一個人屁顛屁顛地跑到旁邊的自動販賣機那裡,卻犯了愁。

  她掰著手指數了那一排排的飲料,指尖最終落到葡萄味Ponta面前,遲遲沒有按下。——其實是她從來沒有用過這東西,不知道怎麼拿飲料。

  橘杏也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問,「緋月,你身上沒有帶零錢嗎?」

  跡部緋月干笑了一聲,掏遍了口袋也沒找到一分的零錢,只有跡部景吾給的一張黑卡。她才想起平常她買東西都是直接刷卡的,壓根用不上零錢。

  於是她發自肺腑地問,一雙明眸裡寫滿了認真,「吶,這個,可以刷卡嗎?」

  橘杏噎住了。

  ……原諒她不懂大小/姐的腦回路。

  她正想壓下嘴角上揚的弧度同她解釋,旁邊便有一條手臂插進來,投下兩個硬幣,按了鍵。橘杏微微訝異,抬眼望著突然出現在身後的越前龍馬,「越前君?」

  兩罐葡萄味Ponta滾了下來。

  橘杏很識趣地閉了嘴,指著半身不遂地躺在球場上的桃城,悻悻地對跡部緋月說,「緋月,那個,桃城喊我,我先過去了。」

  她一溜煙兒就沒影了。

  越前龍馬把另一罐果汁遞給跡部緋月,自己擰開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口。

  跡部緋月被他行雲流水的動作給弄得愣住了,好半晌才想起來接過去,紅著臉說聲謝謝。

  她突然發現厚臉皮如她,在這樣讓人心跳加速宛如小說偶像劇裡描述的場景下,還是會有一丟丟小羞澀的。少女心這東西,著實是神奇。

  「嗯。」

  越前龍馬應了聲。

  跡部緋月覺得手裡冰冷的果汁有些滾燙,手忽地就不知道往哪裡擺了。她仰起頭望向越前龍馬,說,「我不會擰。」說完又覺得有些丟臉。

  她還真沒喝過這種果汁,跡部家的果汁那都是由人現榨的。

  越前龍馬頓住了,不動聲色地把喝到一半的果汁跟她的換了過來。

  跡部緋月盯著那罐如燙手山芋般的果汁,咽了咽唾液,雙目放空。

  ……這是龍馬喝過的果汁。

  ……龍馬喝過的。

  ……喝過的。

  這算是間接接吻麼。

  她神游時已經無意識地把易拉罐拿起來放到唇邊輕抿了一口,甜味在舌尖蔓延開,就像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只想讓她幫他拿著易拉罐,已經擰開果汁的越前龍馬:……

  他忍不住扶額,算了,還是不要戳破她了。

  「吶,龍馬。」

  跡部緋月緊張地抓著易拉罐,抬起小臉凝視著他。她取下自己頭頂上的棒球帽,踮起腳把帽子扣在他頭上,抿起唇笑了,「謝謝。」

  少女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清淺的玫瑰香,與她糅合在一起,卻不覺得艷俗。

  越前龍馬被她的笑容給晃了神。

  他扯著重新戴回他頭上的帽子,應了聲,然後說,「帽子戴著礙事。」

  口是心非的龍馬少年真可愛。

  緋月少女美滋滋地想。

  所以此時此刻冒著的粉紅泡泡讓她整個人都得意忘形了,她樂呵呵地問了剛才糾結了好久的問題,「龍馬,我跟網球那個小妖精,誰更重要?」

  她只是隨口一問。

  剛才她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頭頂烈日站在球場邊緣,他卻只顧著和網球相愛相殺,難受。

  這種感覺就跟失戀了似的。

  然而越前龍馬沒有一秒的猶豫:「網球。」

  「……」

  ……沒愛了。

  跡部緋月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拼湊起來的少女心,又摔了個稀巴爛,碎成了渣渣。

  ——你就跟網球談戀愛去吧你個始亂終棄的混蛋。

  ……

  越前龍馬的嘴角彎了彎。                           

  作者有話要說:

  從開始到現在,龍馬少年都最愛網球,不過在他心目中緋月少女和網球一樣重要。

  女主不是真的要和網球爭寵喲,她很尊重在意的人所在意的東西。

  她只是個逗比。

  *

  崩壞版小劇場:

  龍馬:欺負媳婦我開心^_^

  緋月(磨刀霍霍向越前):總有一天我要讓你體會一下什麼叫「懟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讓你跪著哭著叫爸爸。

  龍馬:我等著。

  很多個不可描述的夜晚,緋月姑娘被迫跪著哭著叫某人爸爸。

  龍馬:乖,叫爸爸。

  緋月:……滾。

  *

  小劇場:跡部兄妹的互懟日常

  跡部緋月:歐尼醬你老實告訴我,我跟網球那個小妖精對你來說誰更重要?

  跡部景吾:會問這種問題真的是太不華麗了,啊嗯?當然是網球。

  跡部緋月:……沒愛了嚶嚶嚶。

  (生無可戀.jpg)


第13章 [Vol.013]嬌

  ※

  [公主守則第十三條:在長輩面前要維持高貴優雅的美好形像。]

  見家長是項技術活。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坐在榻榻米上,不知所措地捏著裙擺,手心滲出細汗來,沾濕了衣裙的一角。

  她瞅著周圍虎視眈眈望向她的人,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輕聲問,「吶,龍馬,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事情怎麼發展成了這樣,莫名其妙就坐在了這兒,莫名其妙就見了家長。

  手機裡還躺著跡部景吾發給她的那條簡訊,她親愛的哥哥用往常囂張的語氣告知她,他今晚要去赴一個很無聊的應酬,接待一個很不華麗的人,所以她吃喝拉撒之類的事,就全權交由西蒙管家了。

  ……然後跡部緋月興奮得屁顛屁顛地一路跟著越前龍馬回了家。

  而當真的坐到了這裡,人卻慫了。

  越前龍馬覷著她,「啊,沒關系,反正也是你死皮賴臉非要跟來的。」

  「人家才沒有死皮賴臉。」

  跡部緋月噘著嘴,小聲爭辯道。她捂著通紅得滾燙的臉頰,甕聲甕氣說道,「人家再怎麼臉皮厚,也是個女孩子嘛。見家長這種事,多難為情吶。」

  ……戲精。

  「……好惡心啊,跡部。」

  小公主聽了想打人。

  她明明凹的是嬌羞少女人設。

  給跡部緋月倒了一杯牛奶過來的越前奈奈子恰巧聽到越前龍馬說的最後那句話,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不可以這樣沒有禮貌地說女孩子喲,龍馬。」

  「……切。」

  越前龍馬扭過頭。

  跡部緋月對於溫柔漂亮氣質佳的女孩子總是抱有莫名的好感,歸根到底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顏控罷了。

  所以她接過越前奈奈子遞過來的熱牛奶,捧在手心,仰起臉甜甜地說道,「謝謝漂亮姐姐。」

  這一聲喊得越前奈奈子心花怒放,她忍住想把看起來軟軟糯糯的小姑娘抱在懷裡使勁□□的衝動,笑得越發溫柔,「我是龍馬的表姐奈奈子,緋月醬你可以直接喊我奈奈子姐姐,或者叫我表姐我也不介意的喲。」

  「奈奈子表姐。」

  「欸。」

  越前奈奈子歡天喜地地應了這一聲,說道,「緋月醬果然比龍馬可愛多了。」她托著下巴長長地嘆了口氣,「什麼時候龍馬也能喊我聲姐姐吶。」

  「……」

  不可能的。

  死心吧。

  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煞有其事地舉著報紙而實際上卻一直往這邊偷瞄的越前南次郎探個頭過來,像是個用糖果引/誘小朋友的怪蜀黍,「少女,來,喊聲爸爸聽聽。」

  「——噗。」

  越前龍馬剛往嘴裡灌的白開水盡數噴了出來,嗆得他漲紅了臉。

  ……這個家沒一個正常的。

  而且你這誘拐的語氣是什麼鬼啊喂。

  跡部緋月瞥著臉頰浮出不正常紅暈的越前龍馬,輕輕彎起唇,笑得像個狡黠的貓兒似的,說,「好啊,爸。」

  越前龍馬咳嗽得更厲害了。

  小公主嘴角的笑意更甚,眉眼間染上了些許洋洋自得,她就是喜歡看到他吃癟的模樣。

  越前南次郎在那一刻覺得他的人生徹底圓滿了,他扁著嘴眼含淚水抬頭望天花板,喜極而泣,「終於有個可愛漂亮又聽話的閨女了,還是我兒媳婦,比臭小子還有臭丫頭不知道強多少倍。」

  ……奈奈聽到會哭的她真的會哭的。

  「你別把緋月給嚇跑了。」

  越前倫子卷起書重重地敲了一下還在鍥而不舍地實施誘拐大業的人,然後朝跡部緋月說,「抱歉,緋月,因為我們家的閨女兒老是不著家,所以南次郎他一直想要個聽話又貼心的閨女,讓你見笑了。」

  跡部緋月有些受寵若驚地擺擺手,也正色道,「沒有,叔叔很好。」

  越前家的家人比她想像的還要溫柔和善。

  「都說喊爸爸啦緋月少女。」越前南次郎在那邊抗議道。

  越前倫子笑吟吟地又給了他一拳,他就頓時縮成一團,不敢再插嘴了。越前奈奈子溫柔地望著他們,搖了搖頭,而越前龍馬坐在一旁,嘴角是壓不下的幸災樂禍。

  跡部緋月覺得心底又淺淺的暖意湧上來,陡然填滿了她的胸腔。

  跡部緋月從小就在忙碌的家庭裡長大。

  整棟別墅裡都是行色匆匆走來走去的女僕,和常年不著家的父母。那對夫婦雖然思想開明,但他們也是真的忙碌,只剩下她與哥哥相依偎著長大,還有那個笑容和藹的西蒙管家。

  跡部景吾十三歲那年回了日本念書,她一個人留在英國修完課程。

  這樣溫馨的一家人坐在一起玩鬧的場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跡部緋月想著想著,就出了神。

  越前倫子察覺到了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看起來不太好,於是就善解人意地說道,「緋月,難得來一次,你今晚就在這裡住下吧。」

  儼然是已經把她當做了未來兒媳婦。

  跡部緋月從進門起就沒有解釋她與越前龍馬的關系,只說了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忘了,所以越前家的人都潛意識地把她當成了越前龍馬的女朋友。

  饒是跡部緋月臉皮再厚,還是忍不住紅了臉。畢竟第一次拜訪人家空著手沒有帶禮物就算了,還要留宿,想想就覺得赧然。

  「這、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越前倫子熱情地握住了跡部緋月的手,「我們家那個沒良心的閨女常年不著家,龍馬大了又不太愛表達自己,奈奈子上大學不常在家,平時都沒人陪我說說體己話。」

  ……遠在大洋彼岸的越前初奈膝蓋中了一箭。

  頂著這樣火辣辣而灼熱的眼神,鬼使神差的,跡部緋月點了點頭,應下來。

  *

  坐到餐桌上時跡部緋月還想不通自己怎麼就頭腦發熱答應了呢。

  ……這樣太失禮了。

  但好在越前家的人不拘小節,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晚間吃完飯後跡部緋月自告奮勇地想要替越前奈奈子收拾碗筷。

  結局當然是小公主她又手忙腳亂地打翻了好幾個瓷碗。

  她好像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跡部緋月望著滿地的狼藉,沮喪地想。她彎腰去撿,卻被越前龍馬抓住了手腕,抬眸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怔了怔。

  她忽地覺得有些無處遁形。

  觸電般地縮回手,指尖顫了顫,跡部緋月的嘴唇動了動,很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越前龍馬撿起瓷碗碎片,瞅著撅起嘴可憐兮兮的樣子望著他的少女,一雙眼睛濕漉漉的,仿佛一眨眼眼淚就會掉下來了。他捏著碎片的手緊了緊,然後淡淡地說,「你是笨蛋嗎?」

  ……有點冷淡。

  跡部緋月咬了咬唇,淚花在眼眶打轉,但還是生生吞咽了下去。

  她低著頭想要去夠那碎片,卻被越前龍馬冷然的一聲給嚇得頓住了,「別動。」

  他一定是在嫌她礙手礙腳的煩人,以他的性子。

  跡部緋月其實從來沒有這樣委曲求全過,入她最不喜歡的滿是油煙味的廚房,裝她最討厭的所謂的高貴優雅,就想著怎麼討越前家的人喜歡。

  跡部家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小公主以前奉承的原則是,不喜歡就甩,不樂意就踹,反正闖了禍凡事都有跡部景吾給兜著。

  這還是頭一回。

  跡部緋月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委屈。

  越前龍馬偷偷用余光覷著她,小小地在心裡「嘁」了聲,嘀咕著「嬌氣包」,嘴角卻止不住地微微上揚,看起來很愉悅。

  他很快就把地上的碎片給清理完了,扭頭望向跡部緋月,只見她還盯著手心發呆,神色怔忡。

  這兩個人一個悶葫蘆一個腦補帝,看得越前倫子急了眼。

  自家不太會跟女生相處的傻兒子分明是擔心小姑娘被碎片劃傷了手,才出聲阻止她,不讓她碰的,還非要用這麼凶巴巴的語氣,一點兒也不會照顧女孩子的心情。

  眼見著面前這個極有可能成為越前家兒媳婦的小姑娘快要被自家難得開竅的蠢兒子給弄哭了,到嘴的鴨子撲騰了幾下就要飛走,越前倫子忙出聲打圓場,說,「緋月,小心手別給劃傷了,讓龍馬來就成。小姑娘的手指嬌嫩,弄出點傷疤就不好看了。」

  「沒關系的。」

  跡部緋月搖頭,旋即彎起眉眼,說,「倫子阿姨,其實,我沒那麼嬌貴的。」

  她也不想在長輩面前表現得太嬌貴。

  越前倫子知道小姑娘還有些拘謹,便牽起她的手溫和地拍了拍,「我一見到緋月你,就知道你是被人給擱在手心裡寵著長大的。這些活兒,你第一次做吧?」

  被戳穿了的跡部緋月紅著臉,沒吱聲。

  家裡都有佣人,她確實沒有做過這種家務事,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來說她,一點兒也沒錯。

  她像個犯錯的小孩子一樣低著頭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有些慌亂。

  然而越前倫子卻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說,「女孩子就是要捧在手心裡寵著,我想你家裡人,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跡部緋月愣在了原地,眼眶微紅。

  不知怎麼的,以前英國皇室那些人的話倏然浮現在腦海裡。

  ……

  「嘿,那個草包大小/姐。」

  「她什麼都不會,差勁透了。」

  ……

  ——就算她什麼也不會,她照樣是跡部家千嬌百寵的小公主。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所以她吃喝玩樂,做她無拘無束、無畏無懼的千金大小/姐。

  但那日她望著越前倫子溫和的眉眼,第一次冒出了「或許那真的很差勁」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小公主:

  文案上標注的女主是作天作地霸道小公主人設,但她的作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作。如果是那種作,我想少年也不會喜歡上她。

  她只是沒受過多少委屈被寵壞了的大小/姐,但三觀很正。

  總而言之這是個女撩男男寵女的故事。

  不喜勿噴。

  我的女鵝我寵著。


第14章 [Vol.014]耍

  ※

  [公主守則第十四條:不為美色競折腰。]

  耍流氓是項體力活。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倫子替跡部緋月鋪好了床,扭過頭來對手足無措的小姑娘說,「這間房是之前奈奈住的,緋月,今晚就委屈你睡這裡了。」

  她抱著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裙,笑著說,「這是奈奈的睡衣,也不知道合不合穿,只能將就著了。」

  她知道眼前這個小姑娘一看就是出自名門望族,一顰一笑都是刻在骨子裡的矜貴,恐怕住的是海灘別墅,吃的是山珍佳肴。只怕她住不慣小房子,吃不了家常菜。

  但沒想到她和那些嬌貴的千金小/姐完全不一樣,沒有絲毫的嫌棄他們。

  雖然她很想若無其事暗戳戳地跡部緋月安排到自家十幾年清心寡欲難得開一次竅的兒子房間裡,好讓近水樓台先得月。

  可這畢竟對小姑娘的名聲不好,所以也只是想想,剛萌生就被理智給扼制在搖籃裡了。

  跡部緋月眨眨眼,搖頭,「不委屈,我很開心。」

  她抬起好奇的眼眸打量著這四四方方的小房間。

  房間很干淨,雖然主人常年不在,但這個家的女主人還是把它打掃得干干淨淨。天藍色的壁紙填滿了房間,微微敞開的窗戶正對著灑上月光的庭院。與她那個寬敞得像是一個客廳的冰冷的公主房不一樣,整個屋子裡溢滿了溫馨的氣息。

  跡部緋月垂眸盯著鋪在床上的柔軟的藍色錦被,神色怔忡。

  「龍馬沒有跟你提起過奈奈吧。」

  越前倫子陡然開口。

  跡部緋月歪著頭仔細想了想,越前龍馬確實沒有跟她提起過有什麼姐妹,剛才她就覺得詫異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奈奈」這個名字,從越前家人的口中。

  「沒有。」

  「果然那孩子的心結還沒有解開。」越前倫子露出了然的神情,眉眼卻是溫和得不可思議,「奈奈跟龍馬是雙生兄妹,他們兩兄妹長得像,又是同齡人,你見到她,一定會喜歡她的。」

  「不過那孩子沒你聽話,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著家。」

  倫子阿姨雖然滿口都是對那個叫奈奈的女孩的抱怨,但更多的,是埋怨她那麼多年不著家,以及,對自己閨女的深刻思念吧。

  真想見見她吶,那個叫奈奈的女孩。

  跡部緋月偏過頭認真地聽越前倫子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她大多時候都是在講那一雙兒女的小時候,是她從來不知道的,越前龍馬的小時候。

  當越前倫子眉飛色舞地說起越前龍馬有次跟越前初奈打網球不小心砸到了她的頭,然後不得不蹲在那裡哄了氣呼呼的妹妹一個多小時的時候,跡部緋月腦海裡浮現出那個場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從越前倫子口中得知的那個越前龍馬的雙生妹妹越前初奈,跡部緋月托著下巴想,她大概會和這樣的姑娘成為很好的朋友。

  「這個是奈奈,諾,旁邊的是龍馬。」

  越前倫子翻箱倒櫃拿出一個相框,看起來是被刻意放在了抽屜的最底層,像是塵封在記憶裡。

  她指著夾在相框中的那張照片,懷念地說。

  跡部緋月最先留意到的是還是小包子時候的龍馬,反扣著鴨舌帽,背帶褲的帶子滑落到肩上,眼神倔強而認真。

  「好萌。」

  她用指尖隔著相片戳了戳那張肉肉的臉,眼睛閃閃發亮。

  然後目光才徐徐落在旁邊綁著麻花辮的墨綠色頭發少女上。

  果然和越前倫子說的差不多,和越前龍馬有幾分相像,不愧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兄妹。她的臉還是稚嫩的,但已經望得見美人坯子的輪廓。

  有些眼熟。

  ……

  不知不覺就聊了很晚。

  越前倫子瞅見她眼角藏著的倦色,貼心地沒有再說多余的話,簡單交代了幾句就闔上門走了。

  但跡部緋月沾上枕頭,卻睡不著了。

  她掏出手機先是給西蒙管家發了條簡訊通氣,免得跡部景吾赴完那個不華麗的晚宴回到別墅知道她夜不歸宿的消息,明天直接把她給撕了。

  然後她想了想,又給隔壁越前龍馬發了條騷/擾短信。

  ——越前龍馬的手機號碼還是她死乞白賴從他嘴裡撬出來。

  『龍馬龍馬。』

  她躺在床上舉著手機等回信,頁面卻始終停留在那裡,怎麼刷新也沒有新進來的短信。

  「叮。」

  手機響了。

  她欣喜若狂地點開新進來的簡訊,卻失望地發現那只是西蒙管家回她的,明亮的眼眸黯淡下來,像是慢慢熄滅的火焰。

  ……這下子好像更睡不著了。

  ·

  所以睡不著且意難平的跡部緋月決定悄悄溜到隔壁去煩那個不回她短信的越前龍馬。

  兩個房間離得很近。

  跡部緋月偷偷摸摸地溜到隔壁房間時發現門沒關,半闔著露出一小條縫來。她把手擱在門上,躊躇止步不前,思忖著如果被越前家的人看見了她大概跳進黃河洗不清。

  門被推開了。

  她捂著心口,嚇了一跳。

  躡手躡腳地走進時順手關上了虛掩的門,入目是一片暗處,藍色的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的,隱約有光從縫隙裡溜進來。

  屋裡空蕩蕩,沒有一人。

  跡部緋月正覺得納罕,便聽見「啪」的一聲,刺目的光照進她的眼睛裡,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抵到了牆角。

  身後倚著冰冷的牆壁,用手抵住面前猝不及防出現的一堵肉牆,摸了摸,是硬邦邦的,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柔軟。

  忍不住又捏了幾下。

  摸著有些舒服。

  「吶,你要摸到什麼時候?」

  冷清的聲音讓她徹底沉靜了下來。

  跡部緋月小心翼翼地半睜開眼,循著灼眼的白熾光,清晰地望見了少年沉沉如墨的臉色,黑得嚇人。

  眼前的少年似乎是才從浴室裡出來,墨綠色的頭發濕漉漉的,有水珠順著臉頰的棱角落入她的手心,砸到地板上。身上還留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只披了一件白襯衫,紐扣歪歪扭扭地纏在一起,似乎是慌亂下才穿上的。

  ——玩大發了。

  即使跡部緋月受了國外開放風氣的熏陶,但乍一眼瞧見這活色生香的場景還是忍不住紅了老臉。

  越前龍馬看見一只手還放在他胸膛上的跡部緋月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五指張得極開,把該看的不該看的通通看了個遍。

  「眼睛沒遮住。」

  他毫不客氣地戳穿了她掩耳盜鈴的做法。

  跡部緋月悻悻地放下手,臉頰浮出淺淺的一抹紅暈後又恢復了以往那沒皮沒臉的模樣,雙眸緊緊地鎖住他,咧開嘴笑,「那就不遮了。」

  ……他從未見過耍流氓還耍得那麼理直氣壯的人。

  越前龍馬一時間沒想到反駁的話來。

  他有些無奈,因為跡部緋月的手還放在他胸膛上不安分地摸來摸去,「摸夠了就把你爪子放下。」

  跡部緋月不情不願地放下了手,似乎是有些意猶未盡。

  說實話運動員的身材都不會差到哪裡去,而且以她絕佳的動態視力作證,越前龍馬絕對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寬肩窄臀的那款。

  如果越前龍馬知道她在想這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東西,又得說她流氓了。

  不過他暫時是不會知道的。

  越前龍馬用浴巾擦著頭發,斜眼睨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跡部緋月咽了咽口水:「路過。」

  顯然答案編得不是那麼的好聽。

  越前龍馬哪裡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嘖」了一聲,說,「流氓。」

  「……」

  這種事比較吃虧的是女孩子好伐。

  小公主頓時就撅起嘴,不大樂意了。她往前邁了一步,揚起小臉想要據理力爭,卻不小心被地上的一件衣服給絆倒了。

  「砰。」

  ——這次是完完全全地撲倒了。

  跡部緋月望著近在咫尺的越前龍馬的那張臉,對上寫滿了迷茫的琥珀色/貓眼,神色怔忡地想。

  這次依然是男下女上的姿勢。

  只不過地點換成了柔軟的床。

  跡部緋月雙手撐在床上,眼眸裡還映著尚未褪去的愕然。紫灰色與墨綠色的發絲糾纏在一起,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

  越前龍馬也還沒有反應過來。

  擁有敏捷的運動員神經的他本來是可以避開的,但看著少女撲過來時放大了的驚恐臉,他難得的沒有躲開。

  少女柔軟的身軀壓在他身上,淺藍色的睡裙的領口半敞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越前龍馬不自然地把視線挪開。

  空氣中流動著難以言說的曖昧。

  但這樣絕佳的氣氛卻被那人給破壞完掉了,她在支支吾吾半晌後糾結地問了一句,「龍馬,你其實是個傲嬌受吧。」

  不然怎麼可能每次撲倒他都是下面的那個,而且絲毫沒有躲開的意思。

  「……」

  越前龍馬決定為他自己的屬性正名。

  於是他握住跡部緋月纖細的手腕,一個翻身,天旋地轉間,他就成了上面的那個。

  不小心撞到脊背、幾乎是整個人都摔到床上的跡部緋月:「……」

  ……幼稚鬼。

  跡部緋月在越前龍馬的注視下捂住了臉,櫻唇微啟,尾音上揚,說不出的勾人。又像是撩撥,「龍馬,你這樣,是不是想對我做……這樣那樣的羞羞事吶。」

  說完還眼含期待地望著他。

  越前龍馬忍住想把她從這裡扔出去的衝動,卻偷偷紅了耳根。

  如果要論耍流氓,誰也不及跡部緋月。

  嘁。

  ……

  還沒來得及給跡部緋月機會將耍流氓進行到底,剛才隨手揣進兜裡的手機響了。

  她皺了皺眉,掏出手機。

  看到閃爍的屏幕上的名字,驚得她推開了越前龍馬,從床上跳起來。

  ——歐尼醬。                           

  作者有話要說:

  撒狗血。

  不過,我喜歡[狗頭]

  換了個簡介。

  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

  小公主給跡部大爺的備注是歐尼醬,撒,猜猜大爺給她的備注。


第15章 [Vol.015]牛

  ※

  [公主守則第十五條:有時候用一根棒棒糖也可以被哄好,牛奶味的。]

  牛奶味的糖,甜甜的。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哥哥。」

  把越前龍馬推開的跡部緋月盯著屏幕上不斷閃爍的名字,第一反應就是他來興師問罪了。

  她正了正色,跑下了床,一只手握著手機,指尖還稍稍有點顫抖。而另一只手微微曲起,緊張得手心滲出細汗來。有些心虛地瞥了眼掩在陰影裡的少年,她喊了聲。

  那邊的跡部景吾皺了皺眉,聽出了她發抖的顫音。

  跡部緋月那丫頭屁股撅了撅,他就知道她想放的什麼屁,總歸不是什麼好的。

  所以他輕哼一聲,「你現在在哪兒?」

  「啊。」

  跡部緋月僵了一瞬,又扯了扯嘴角,「我在家裡啊。」

  總而言之打死不能認下她夜不歸宿還跑別人家裡的罪名。但如果西蒙管家耐不住他的嚴刑逼供把她給供出來,那就沒辦法了。

  跡部景吾也只是懷疑,聽她這樣抵死不認,並沒有多想,雖然他的的確確覺得今天的跡部緋月尤其乖巧聽話。

  「哥哥,你那邊的宴會還沒結束嗎?」

  她隱約聽見了那邊的鋼琴聲,透過屏幕傾入耳膜。

  「嗯。」跡部景吾坐在偏離舞池的地方,悠然自得地翹起二郎腿,晃了晃手中的紅酒,說,「不過是毫無營養的應酬罷了,無聊透頂。」

  頓了頓,又說,「本大爺今晚大概不會回來了,你有什麼事就吩咐西蒙去做。」

  跡部緋月松了口氣。

  唇角輕輕彎了彎,嘴上卻忍不住抱怨道,「這個你已經在短信裡說過了,哥哥你記性真差。」

  還從來沒有人質疑過每年都年級第一的他的記性,跡部少爺有點不爽,「嘁」了聲,「在家給本大爺安分點,聽到沒有?你別以為我不在你就有可以翻天了。」

  「知道了知道了。」

  原來他特意打電話過來還只是為了說些有的沒的廢話。

  ……親愛的哥哥你知不知道你打擾到你妹妹我撩漢了。

  跡部緋月巴不得盡快結束這個通話,滿口應下來,「退下吧。」

  跡部景吾挑了挑眉,對她囂張的語氣很不滿,正打算再說點什麼,卻聽見死丫頭已經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哥哥我都要睡了,都怪你又把我給吵醒了。」

  「……」

  ……別以為本大爺不知道你在裝模作樣。

  但呵斥的話滑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無奈的嘆氣,他緩了語氣,「那你睡吧。」

  「晚安,哥哥。」

  「知道了。」他在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晚安。」

  跡部緋月美滋滋地掛了電話。

  轉過身卻看見越前龍馬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頭望著她,神色晦暗不明。

  ——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

  生怕她又繼續耍流氓。

  她氣得止不住在心裡直撓牆,面上卻不動聲色,「很晚了,那我就先回去睡覺咯。明天見,龍馬。」

  一腳跨出了門檻,偏過頭笑盈盈地跟他揮手,「晚安。」

  走之前還不忘貼心地關了燈,然後闔上門,眼眸掠過淺淺的笑意。

  房間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沉寂。

  仿佛陷入了沉沉的黑暗,有微弱的光從窗簾的縫隙裡透進來,映出床邊的少年的半張臉,面色不太好。

  ……她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好氣。

  ·

  跡部緋月紅著臉回到房間後,靠在門上喘粗氣。

  幸好跡部景吾的電話來得及時,不然她還真有可能把持不住,就這樣把越前龍馬給撲倒,然後吃干抹淨了。

  臉皮再厚她也是個姑娘。

  小公主堅定不移地認為。

  躺到床上時才想起來她找越前龍馬是有正事的,這樣一鬧通通忘了個干淨。

  她咬著後槽牙,掏出手機「劈裡啪啦」給隔壁的少年發短信。

  『龍馬,你以後能不能別凶我了。』

  發完覺得語氣太軟綿綿了,不夠硬氣,也不夠表達自己不滿及憤懣的心情,又寫道:『我今天真的,很、生、氣。』

  等了好久沒有人回,她盯著慢慢暗下來的手機,沉沉睡著了。

  夢裡,她張著血盆大口,把越前龍馬一整個吞吃進腹裡了。

  嘴角微微彎起。

  ……

  跡部景吾掛了電話,直到寫著「小祖宗」的屏幕上的光熄了,他才把手機擱在桌上,輕挑起眉頭望向對面的那人,說話語氣有些張狂,「你找本大爺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那人似乎不在意他那狂妄的語氣,「跡部少爺是覺得,我這籌碼太少?」

  如果不是推不掉,他是絕對不會來參加這無聊的宴會,聽這阿貓阿狗來說些不知死活的話的。

  「別說你的籌碼僅僅只有這麼一點。」跡部景吾輕嗤,斜晲著他,「就算再往上加,本大爺也不樂意。」

  對面的人神色微凜,「跡部少爺,你可要想好了。」

  「既然你找我來不是說什麼正經事,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跡部景吾聲音一冷。

  「如果你覺得這麼一點東西就能威脅得了跡部家,那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本大爺,瞧不起跡部家了。」

  跡部景吾悠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更不需要,拿我跡部家的大小/姐作為犧牲品。」

  ——跡部家的小公主,他跡部景吾的妹妹,只需要就這樣無憂無慮下去,旁的,不需要。

  *

  跡部緋月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平日裡她就喜歡在周末睡到自然醒,家裡的佣人也是知道她的習慣,所以從來不會去擾她的安寧。

  睜開眼翻了下手機,正好是中午十二點。她翻身下了床,邊打著哈欠邊走出去,「西蒙管家,今天中午吃什麼?」

  越前奈奈子端著飯菜,聽見這話,朝站在樓梯口睡眼惺忪的跡部緋月說,「緋月,你醒了。快下來吃午飯。」

  溫柔的女聲卻嚇得她一個激靈,陡然清醒過來。

  張大著嘴巴望著面前的少女。

  跡部緋月才想起她昨晚是在別人家裡住的,而且還很失禮地睡到了大中午才起來。這裡不是跡部家,而是越前家。

  她打了個哆嗦,結結巴巴地說。

  「奈、奈奈子姐姐。」

  「叔叔和嬸嬸都出去了,還有龍馬,一大早也出去了。」越前奈奈子笑了笑,說,「你肯定餓壞了吧,洗漱完後就下來吃午飯吧。」

  目光落到她光著的腳上,臉色頓時嚴肅起來,「還有,緋月,地上冷,不可以不穿鞋喲,容易感冒。」

  「……抱歉。」

  她轉身就跑回屋,還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越前奈奈子瞧見她這行雲流水卻有些孩子氣的動作,扯起嘴角無奈地笑了笑。

  ·

  換好衣服、洗漱完畢的跡部緋月坐在飯桌前,在越前奈奈子笑吟吟的目光下低著頭咬了一小口烤魚,才開口說話,「奈奈子姐姐的手藝真好。」

  被誇獎了的越前奈奈子樂開了花,又往她碗裡夾條烤魚,「喜歡吃的話就多吃點,你想要吃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或者我讓龍馬帶給你也行。」

  「嗯。」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羞赧,便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今天起太晚了,對不起。」

  畢竟是在別人家,這樣子未免也太失禮了。

  越前奈奈子沒想到她是在糾結了這個,她本來就沒放在心上,何況越前家的人也不太在乎這些,聞言便笑了笑,「別太在意,是龍馬早上起來時特意讓我們別去叫你的,難得看到龍馬有這麼體貼的時候呢。」

  「他才不會那麼好心呢。」

  ……他恐怕是擔心她又去煩他,所以才故意這樣說的吧。

  跡部緋月抿起嘴喝湯,默默嘀咕道。

  而且他說都不跟她說一聲就走了,昨天的短信也沒回,還真是將她無視了個徹底。這樣跡部緋月越想越覺得不開心。

  冷酷無情的男人吶。

  她鼓著腮幫子喝完了整碗湯和一碟的烤魚,在唾棄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少年的腹誹中回到房間收拾東西。

  然而這樣的想法卻在望見床頭上躺著的一根棒棒糖後,煙消雲散了。

  精致的糖紙包裹著的糖果,是她最喜歡的牛奶味。

  跡部緋月鼻頭微酸,神色怔忡。

  她拆開了糖紙。

  把糖塞在嘴裡,淡淡的奶香在舌尖蔓延,絲絲甜味沁滿心扉,侵入心髒。

  也像極了昨天越前龍馬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甜甜的。

  可能是昨晚他在她睡著以後偷偷溜進來放到床邊的,也可能是他在今天早上臨出門前悄悄放進去的,但不管怎麼樣,那人也太會哄人了吧。

  上次就是這樣。

  他用一根棒棒糖,就輕而易舉地哄好了她。

  偏偏,她還真沒出息地上了鉤。

  這次也一樣。

  他沒有回她短信,卻用一根牛奶味的棒棒糖,悄無聲息地告訴她答案。

  跡部緋月捂著通紅的臉,在心底哀嚎道,那人明明看起來就是個性冷淡,怎麼就這麼會撩人,把她給撩得不要不要的。

  ……沒救了跡部緋月。

  ……你徹底栽了。

  心口仿佛有什麼在瘋狂地叫囂著,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好像聽見了花悄然盛開的聲音。

  ……

  於是在十四歲即將邁進十五歲的那年春天,跡部緋月就這樣被越前龍馬用一根牛奶味的棒棒糖給搞定了。

  從此栽了進去。

  就再也出不來。                           

  作者有話要說:

  龍馬:記仇.jpg

  小公主能這樣無憂無慮是因為有哥哥替她擔著鴨。

  *

  打擾自家妹子談戀愛的跡部少爺在隔壁文裡被小公主給還回來了。

  給你們看看實力演繹「我不應該在車裡我應該在車底」的小公主。

  *

  秋元涼兮自認為她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了,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都能坦然而笑。畢竟沒有什麼能比秋元家族的人更讓她犯惡心,所以其他的也就不值一提。

  但所有的冷靜似乎都在跡部緋月面前分崩離析了。

  加長版的轎車裡,三個人成對峙狀的三角關系,車內是死一般的沉寂。

  空氣凝滯。

  秋元涼兮戴著耳機像今晨那樣把頭微微偏向窗前,舒緩的鋼琴聲傾入耳膜。雙手中規中矩地擱在腿上,纖細而修長的手指在伴著音樂聲打節拍。

  跡部景吾連余光都不吝投向一旁,電腦放在腿上,指尖飛快,偌大的車內只余下「劈裡啪啦」的打字聲。

  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的跡部緋月:「……」

  她抬眼瞥著似乎是沉浸在自己音樂世界裡的秋元涼兮,又偷偷覷著好像正兒八經辦公的跡部景吾,終於忍不住打破了凝固的空氣,小聲嘀咕道,「果然我就應該去前座坐著,讓你們在這打一架就解決了。」

  秋元涼兮:「……」

  跡部景吾:「……」

  想著想著她越覺得有道理,扒在駕駛座的座椅上,衝司機招了招手,「山下叔叔,麻煩停一下車,我要到前邊坐著。」

  跡部景吾眉心直跳,忍無可忍地把不安分快要鑽到前座去的跡部緋月給揪下來,「你別瞎折騰,給本大爺安分點。」然後衝著司機說,「山下,繼續往前。」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噘著嘴拍開了那只手的跡部緋月,嘴角揚了揚,似乎對自家少爺小/姐每天都要上演的戲碼感到習以為常了,應道,「是,少爺。」

  「嘁,霸權主義。」

  跡部景吾斜晲著她,「你怎麼回來了?」

  「還不是因為侑士哥哥發簡訊告訴我我那個沒良心的哥哥不聲不響給我找了個嫂子,我才買了票飛回來的。」跡部緋月背靠座椅,嘟囔道,「早知道涼兮是我嫂子,我才不會回來呢。」

  回應她的只是一個不輕不重的爆栗,跡部景吾瞪著她,「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啊。」

  「我問你,越前那小子呢?」

  跡部緋月倏爾一滯,蹙起的眉尖又舒展開了,「啊,越前,你是在說我那個前男友嗎?前男友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哥哥你真笨。」

  說完還白了他一眼。

  就連秋元涼兮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事實上她在跡部緋月開口說話時就不聲不響關小了音量,側著一只耳朵聽。

  跡部景吾才不信她滿口跑火車的鬼話,微眯起眼,威脅道,「跡部緋月你再不跟本大爺說實話你信不信我現在立馬就打個電話過去。」

  不過跡部緋月是誰啊,她可是跡部家遠近聞名的小霸王。雖然對於跡部景吾明晃晃的威脅還是有些犯怵,但秉承著輸人不輸陣的原則,她挺直腰杆,直視著他,「哥哥你真凶,這樣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雲淡風輕的語調氣得跡部景吾想把她揪起來給暴揍一頓。

  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下,秋元涼兮悠然開口,「吵架了?」

  所以說最了解女人的到底還是女人,這樣一句話下來果然看到跡部緋月的臉色都變了,而秋元涼兮的驟然開口也成功讓跡部景吾的怒火熄了下來,他斜了秋元涼兮一眼,又輕輕地挪開了。

  秋元涼兮與跡部緋月認識時間不短,自然是知道她的公主脾氣,因為吵架而一氣之下搬回日本確實是她會做出來的事。

  這邊跡部緋月已經拾掇好了懷春傷秋的情緒,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還是涼兮你溫柔大方善解人意,怎麼就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呢,攤上這麼一個囂張狂妄又中二的自大狂。」

  ……後面那句話有點耳熟。

  秋元涼兮神色微滯,脫口而出,「我跟他沒關系。」

  「本大爺跟她沒關系。」

  兩句話重疊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跡部景吾與秋元涼兮同時僵了僵,又不約而同地扭過頭,望向窗外的風景。

  罪魁禍首跡部緋月瞅著不知道在別扭些什麼的兩人,摸了摸下巴,想。

  ……她果然還是應該跑到前座坐著。

  異口同聲什麼的實在是太虐狗了。


第16章 [Vol.016]賽

  ※

  [公主守則第十六條: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

  飯團這種東西,不是做了就能吃的。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緋月小/姐,這種事讓佣人們做就可以了……」

  「小/姐小心您的手!」

  「放著我來。」

  「緋月小/姐,緋月小/姐——」

  聲音戛然而止。

  難得的土曜日,既沒有網球部的訓練又沒了公司那些雜七雜八的事,他也沒有腦子抽筋地記錯時間,打算睡到自然醒的跡部景吾卻在此刻被嘈雜的聲音給吵醒了。

  他擰起眉,披上藏青色的浴衣,踩著木屐,臉色很不好地走到兵荒馬亂的廚房,呵斥道,「一大早的在嚷嚷些什麼,啊嗯?」

  「……景、景吾少爺。」

  跡部景吾在看到廚房中央的跡部緋月後,清醒了半分。

  紫灰色長發的少女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發尾微微翹起,衣服有些凌亂,臉上黑一陣白一陣,鼻尖也是一片墨色,看起來狼狽極了。她捧著一碟看不清模樣的東西,眉眼淬著笑意,喊道,「哥哥。」

  他嘴角抽了抽,忍住扭頭就走的衝動,揉著眉心,「你這是什麼不華麗的造型?」

  跡部緋月歪著頭看他,迷茫地眨眨眼,「我在做飯團啊。」

  「……做飯團?」

  跡部景吾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或許還在夢中,但望見跡部緋月那明亮得刺眼的笑顏,終於確認這是切切實實存在了的。

  目光徐徐落在那一碟黑乎乎的分不清模樣的東西上,眉心一跳,忍不住問道,「誰得罪你了,你想要毒死他。」

  咧到兩頰的嘴角頓時壓了下來,方才還明媚得過分的笑容少頃消失殆盡,跡部緋月撅起嘴,「什麼話嘛這是。」

  ……雖然她做的東西顏色確實詭異了點。

  但也不至於差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跡部緋月這是第一次踏入廚房,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還特意在周六的早晨起了個早,鑽研從網上謄抄過來的菜譜。而眼前跡部景吾所見到的,已經是經過無數失敗品後的半成品。

  「真的不行嗎?」

  她垂著眼眸,有點失望。

  跡部景吾怕用對待部員的方式會傷到自己親妹子的一顆玻璃心,便適當緩了緩語氣,委婉地說道,「家裡的廚師請來不是吃白飯的,如果連這些都要我跡部家的大小/姐親手去做,還不如通通解雇了,啊嗯?」

  滿屋子的廚師抖如篩子,覺著膝蓋陡然中了一箭,一聲大氣都不敢出。

  然而跡部少爺說完就意識到不對勁兒了,畢竟以前的跡部緋月可是沾上油煙就捏著鼻子說油膩的主。

  他覷著跡部緋月,微眯起眼,「你要給誰做飯團?」

  ——他倒是想知道,哪個臭小子能讓跡部家嬌貴的小公主洗手作羹湯。

  跡部緋月自然沒有傻到跟跡部景吾全盤托出,她聽出了話中明裡暗裡的試探,指尖稍頓,彎得跟月牙兒似的眉眼盈盈,說,「給你做的啊。」

  ……騙人。

  跡部景吾還在琢磨著是否他大爺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好糊弄」幾個字的時候,這邊跡部緋月已經笑吟吟地舀了一勺那團黑乎乎的東西,軟軟地喊了聲,「啊,來嘗嘗你妹妹我的手藝。」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毒藥的跡部景吾:「……」

  整個人忽地就滯住了。

  跡部緋月見他突然就沒了反應,恍若呆住了般,便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輕輕叫了聲,「哥哥?」

  ……沒反應。

  跡部緋月望著他那張平淡如水的臉,握著拳頭恍然說道,「真不愧是哥哥,就算失去意識也要君臨天下。」

  ·

  這日的跡部景吾難得缺席了一周伊始的早訓。

  宍戶亮一來就察覺到了網球場裡凝滯的氣氛,他瞅了一眼一如既往躺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的芥川慈郎,環視一圈後並沒有望見自家部長的身影,有點煩躁。

  網球場裡的人懶洋洋的,就連正選們也提不起興致地杵在那裡。

  他輕嗤,忍不住拔高了聲音,「都要開始地區賽了,這樣懶懶散散的像什麼樣子!」

  倏爾一片寂靜。

  向日岳人只覺得他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撓了撓後腦勺,架著球拍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亮,難得放松一下也沒什麼,火氣不要那麼大嘛。」

  他覺得宍戶亮實在是認真得過分。

  宍戶亮滿不在乎地拍開他的手,「跡部那家伙呢,我們的部長大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松懈了?切,真是遜斃了。」

  畢竟跡部景吾從來沒有缺席過早訓。

  那人是部長,除了確實過硬的實力外,也是比誰都努力。

  「不知道。」

  向日岳人聳聳肩,「今天好像沒有見過他。」

  「跡部今天請了假。」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忍足侑士也湊過來,推了推眼鏡,「我剛剛聽見監督在打電話時說的。至於原因,還不知道。」

  「嘁。」

  宍戶亮扭過頭去卻不再管了。

  然而忍足侑士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話卻成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於是他們在唯恐天下不亂的某人的慫恿下,決意今天訓練結束後去跡部家探望請假了的部長大人。

  所以當以忍足侑士為首的一眾冰帝正選們興致盎然地來到跡部家時,瞠目結舌地望見跡部景吾虛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

  坐在床邊的跡部緋月瞄見他們的身影,微微訝異,又覷見跡部景吾沉沉如墨的臉色,心裡沒由來地一陣發虛。

  ……完蛋了這下少爺更不會放過她了。

  忍足侑士揚了揚手跟她打招呼。

  「喲,小公主。」

  「侑士哥哥。」

  跡部緋月循著目光所及一一喊了人,又恢復了安靜如雞的模樣。

  著實是不像平常那個鬧騰的小公主。

  向日岳人看見他們那個平日裡張揚驕傲的部長大人嘴唇發白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毫不客氣地嘲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跡部,你這是擺的什麼造型?」

  跡部景吾的臉更黑了。

  跡部緋月把頭耐得極低,一雙明亮的眼睛偷偷摸摸地瞥向目光凶狠得像是要把人給撕碎的跡部景吾。

  她止住想要把向日岳人的嘴給堵上的衝動,小心翼翼地對著手指。

  宍戶亮只愣了一瞬就不自然地拉了拉帽檐,「太難看了,跡部。」

  「部長,你沒事吧?」

  除卻幾個嘴角掩不住幸災樂禍的笑意的人,身為冰帝良心的乖寶寶鳳長太郎往前挪了一步,擔憂地問道。

  跡部景吾又想起了那團東西難以言喻的味道,這個中滋味,真真是印證了那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樣一想,胃裡翻雲覆雨一陣倒騰,又有些難受了。

  他臉色愈發陰沉,但還是死鴨子嘴硬,非要逞強道,「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閃耀著光輝,怎麼可能會有事……嘔——」

  ……他又想吐了。

  難得有可以肆無忌憚地嘲笑跡部大少爺的機會,忍足侑士斷然是不會錯過的,他忍住眼底的笑意,調侃說,「看來也不是完全沒事嘛。」

  已經被折騰了整整一日的跡部少爺瞪著他,「你是皮癢了,啊嗯?」

  跡部緋月唯恐跡部少爺的怒火遷到她身上,忙小跑著過去扯了扯忍足侑士的衣袖,眼睛眨啊眨,眨得抽筋了,「侑士哥哥你快別說了。」

  眼眸裡有小小的乞求。

  忍足侑士心裡暗暗發笑,知曉定又是這位小公主捅下的窟窿,瞅見她這心虛得亂瞟的小眼神,不禁想要逗逗她,「小公主,你做了什麼,害得我們的部長大人現在只能躺在這兒?」

  「……」

  她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跡部緋月在跡部景吾灼人的注視下和盤托出,最後沒多大可信度弱弱地補充了句,「……我真的只是做了幾個飯團而已。書上明明說了,把飯團做的難吃很難。」

  能把飯團做得讓人躺病床上,也算是她的本事。

  「嘖。」

  跡部少爺高貴冷艷地輕哼一聲。

  頓時嚇得還在狡辯的小公主打了個哆嗦,扁扁嘴討好地望向他,乖乖認錯,「哥哥我錯了。」

  向日岳人捧腹大笑,笑得很是誇張,「緋月你做的料理殺傷力堪比青學的乾汁哈哈哈哈哈哈哈。」

  跡部緋月捏著拳頭陰惻惻地威脅,「如果你再這樣嘲笑我,我不介意再讓你嘗嘗我做的便當,岳人前輩。」

  她心情不虞時喊人最喜歡用尊稱。

  笑聲戛然而止。

  向日岳人想到跡部景吾的下場,忙不迭地搖頭,捂著嘴巴,說話都不利索了,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不、不用了。」

  這邊忍足侑士也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小公主你不會是因愛生恨,想要毒死青學那位吧。嗯,我支持你,這樣就為我們冰帝立下了一個大功。」

  跡部緋月還來不及捂住他那漏風的嘴,她嚴防死守的秘密就這樣給泄出來。

  跡部景吾明顯一愣,「什麼青學的?」

  「什麼也沒有!沒有!哥哥你別聽他瞎說!」跡部緋月找借口開溜,「哎呀,我突然想起部長找我有事我先走了拜拜哥哥。」

  身影一溜煙兒的就不見了。

  跑得倒挺快。

  跡部景吾輕嗤一聲,看向僵硬得宛如雕塑的忍足侑士,「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本大爺?」

  「……什麼也沒有,小景。」


第17章 [Vol.017]人

  ※

  [公主守則第十七條:要做只做人上人。]

  目標,優勝。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所以說謊話不能多說會成真的。

  昨日才拿淺倉真央作擋箭牌的跡部緋月翌日就在校門口碰見面無表情但還是能看出臉色陰沉的淺倉真央。

  她扭頭就走。

  邊走還邊嘀咕著她好像忘記了什麼事。

  看來今天不是個適合上學的日子。

  小公主樂觀地想。

  但沒走幾步就被人揪住了衣領,跡部緋月掙扎無果後扭過頭,對上淺倉真央那張陰鷙如墨的眼眸。

  她揚手,「喲,好巧。」

  萬年冰山淺倉真央扯起嘴皮子,「不巧,我在等你。」

  像極了浪漫偶像劇的對話,卻讓跡部緋月陡然打了個哆嗦。

  淺倉真央和善地問,「跡部緋月,你還記得你是網球部的正選嗎?」

  「……」

  嘖。

  她想起來了。

  她翹了好幾天的部活。

  ·

  淺倉真央揪著她的領子淡定如昔地走過冰帝人潮最多的那條路,引得過路穿著制服的三三兩兩的人頻頻觀望,畢竟如今在冰帝不認識跡部緋月的人是少之又少。

  冰帝的帝王是跡部景吾。

  冰帝的公主是跡部緋月。

  這在冰帝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跡部緋月在進校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讓那群心高氣傲的大小/姐大少爺信服,成了繼跡部景吾之後的另一個傳奇。

  ——有錢的才是大爺。

  這是創世以來亙古不變的定理。

  更何況跡部緋月並不是只有雄厚的家世背景和一張好看的皮囊。

  然而這個屹立於冰帝國中部頂端的小公主卻以極其屈辱的姿勢被女子網球部的部長給拎到網球場。

  不是她不想反抗,而是她壓根就打不過。淺倉真央不僅是網球部的部長,還是劍道社的副社長。

  呵。

  她一個弱女子只能乖乖認栽。

  網球部從她們踏進去的那一秒起就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著她們。

  方圓十裡外一片死寂。

  「嗨。」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跡部緋月,她干笑幾聲,抬起手。

  淺倉真央凜冽地掃一眼過去。

  灼人的目光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方才還眼含敵意的人卻揮拍得更用力了。

  「喲,這不是小緋月嘛。」穿著藍灰相間的隊服的玫瑰色頭發少女從看台上跳下來,捏了捏跡部緋月的臉,「今天怎麼想起有早訓來了?」

  「……好痛啊,夏樹。」

  「啊啦,抱歉抱歉。」嘴上是這樣說著,手上的動作卻未停,少女笑眯眯地說,「這是對無緣無故翹部活的人的懲罰。」

  這是正選之一,椎名夏樹。

  看起來最沒個正經的人。

  「夏樹,放手,緋月快要哭了喲。」銀色長發的少女脫了外套,坐在教練席上裹著膠布,嘴角噙著溫柔的笑,偏頭說道,「你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

  「咦,原來你已經回來了呀,若葉。」

  椎名夏樹遺憾地松開手。

  跡部緋月在這個奇奇怪怪的部門裡最喜歡副部長筱原若葉,她對於溫柔且不含攻擊性的人,最沒抵抗了。

  除卻她們之外的正選也都湊過來,用那種火辣辣的目光盯著她,看得她忍不住打顫。

  部長淺倉真央,副部長筱原若葉,單打好手麻生由乃、椎名夏樹,雙打不敗組合青木栗子和錦織葵,替補霧島結衣。

  還有,與部長淺倉真央實力不相上下的,跡部緋月。

  跡部緋月也是在入了網球部以後才知道,冰帝女網除了那兩個渾水摸魚的人,其他人實力都不錯,只是那天她們都在一旁看戲,沒有出聲阻止。

  在勝者至上的冰帝裡,綾小路千惠和涉谷澄確實打敗了其他人並擠進了正選的行列,只是淺倉真央看不起她們慣常的作風罷了,但又沒有借口把她們給刷下來。

  直到跡部緋月的出現。

  ……還真是難以言喻的惡趣味。

  那時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的跡部緋月是憤怒的,只是最後還是被那群老狐狸給騙了進去。

  她果然還是太單純了。

  冰帝女子網球部這兩年在全國大賽也取得過不錯的成績,只不過去年半決賽提前遇到了立海大,不幸被淘汰。

  而今年,她們的目標,是優勝。

  總而言之,一旦入了這狼窩,就再沒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淺倉真央問,「若葉,抽簽怎麼樣了?」

  「嘛,馬馬虎虎。」

  「……抽簽?」

  椎名夏樹搭住愣住了的跡部緋月的肩膀,一米七的身高站在她身邊顯得一米六幾的她分外嬌小,「什麼嘛,小緋月你一點兒也不關心咱們部門的事。」

  跡部緋月臉上的神情龜裂了,她攮著椎名夏樹,「不要叫我小緋月啦,我們同級。」

  「嘖。」

  「這個禮拜土曜日地區賽。」麻生由乃解釋,「女網是在土曜日,男網隔天。」

  「不過就是地區賽,輕松輕松。」

  原來是這個禮拜啊。

  跡部緋月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卻聽見淺倉真央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在賽場上最忌輕敵,夏樹,你驕傲了。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進行幾場練習賽。」

  「是是是。」

  椎名夏樹湊到跡部緋月耳畔小聲說,「還真是認真吶,我們的部長大人。」

  跡部緋月倒覺得認真點沒什麼不好,她反倒覺得是椎名夏樹太過於松散了。

  冰帝僅僅局限於四強,是遠遠不夠的。

  ……

  跡部家訓有雲:跡部家的人,要做,只做人上人。

  ……

  「若葉、葵和夏樹、栗子,你們四個在B球場,雙打。」認真過了頭的淺倉真央神色冷淡,「由乃和結衣,你們在D球場。」

  前面被喊道的那四個人齊齊一愣。

  麻生由乃吹了個口哨,「把雙打不敗組合給拆開來,還真是部長大人的作風。」

  「跡部緋月。」

  淺倉真央突然喊道。

  ……憑什麼喊到我的時候就是連名帶姓的啊。

  跡部緋月不平衡了。

  「無故逃訓,繞著球場跑三十圈。」淺倉真央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欸?」

  小公主指著自己的鼻尖,瞠目結舌,「我?」

  淺倉真央沒理她,「跑完以後,拿著網球拍到A場地來。」

  「——欸欸欸?」

  跡部緋月決定把剛才那句話給收回去。

  太過於認真,一點兒也不好。

  *

  跡部緋月的體力很不好、很不好。

  跑完三十圈以後就只剩下半條命了。

  那邊的兩組已經打完比賽,神清氣爽地走下場完全不像是才進行過一場激烈的比賽,這邊的跡部緋月氣喘吁吁地弓著身子,抬眸望著眼前的陰影。

  「跡部緋月,拿著球拍,上場。」

  ……霸權主義強權政治。

  跡部緋月巍巍顫顫地伸出一根手指,憤然抗議道,「淺倉真央,你個公報私仇的暴君!暴君!我才剛剛跑完圈。」

  「這是作為你無故翹訓的懲罰。」

  然而面癱終究還是你面癱,淺倉真央在跡部緋月痛心疾首的控訴下仍舊面無表情,把她的退路摘了個干干淨淨。

  旁邊圍觀了全程的人毫不客氣地嘲笑出聲。

  ……跡部緋月郁卒了。

  結局當然是毋庸置疑的。

  跡部緋月在最好姿態下也不能保證完全打敗淺倉真央,只能堪堪打成平手,更毋論在耗盡體力之後了。

  只是慘敗未免也太難看了吧。

  之前跡部緋月和向日岳人那場比賽她之所以能贏,不過是因為她用了最簡便的方法投機取巧,而這次顯然對淺倉真央不起作用。

  所以最後只能躺平為魚肉。

  渾身使不上勁的跡部緋月癱倒在球場上,望著湛藍色的天空,米白色的陽光,世界在她眼裡成了顛倒的形狀。

  「輸得太難看了,跡部緋月。」

  「嘁,趁人之危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她喘著粗氣,「等本小/姐滿血復活了,還可以跟你再戰三百回合。」

  「那就等你滿血復活了再說。」

  淺倉真央冷硬如刀,「體力缺陷太明顯了。」

  跡部緋月張開五指遮住眼睛,映滿格子的陽光晃進她的眼眸,泛著微藍的光。

  她在心底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她知道。

  也不知道在這裡躺了多久,直到又一片冰冷貼上了臉頰,她才回過神來,齜牙咧嘴的,「嘶,好冰。」

  「給,果汁。」

  跡部緋月坐起來,側對上椎名夏樹的那張笑臉,明媚得有些晃人。

  「夏樹。」

  她一怔,接過果汁,「多謝。」

  椎名夏樹捏著易拉罐,仰頭喝了口,玫瑰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你別怪部長,她那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很看重你,而且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年,如果這次再沒辦法拿優勝,以後,可能就真的分道揚鑣了。」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

  跡部緋月開玩笑,「怎麼,怕我打擊報復啊。」

  「難說。」

  椎名夏樹也笑了。

  流動著的逼仄空氣也緩和了不少。

  網球場內的人走光了。

  柔軟的夕陽緩緩落到靜謐一片的藍色場地裡,映著橘黃色的光。跡部緋月側著半張臉,悄悄沒入陰影裡,「我的弱點,我其實很清楚。」

  「所以,部長大人說了,從今天開始,你的訓練加倍。」

  「……」

  「——欸欸欸?」

  ……所以說,太過於認真,一點兒也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舉並非戀愛腦,也不是個無腦大小姐。她其實比誰都拎得清。

  好吧其實這就是篇女主成長史。


第18章 [Vol.018]所

  ※

  [公主守則第十八條:面對挑釁要優雅地還擊。]

  沒有什麼是一沓錢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用很多錢。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土曜日那天跡部緋月是被一通電話給轟炸醒的。

  她像個八爪魚一樣橫躺在柔軟的淺紫色大床上,腿架在懷裡抱著的那個等身玩偶上,眼睛還迷迷糊糊地沒有睜開,就無意識地伸手去夠床頭「嗡嗡嗡」響個不停的手機。

  「……喂。」

  「小緋月,都什麼時候你怎麼還不來!」那邊的女聲有些氣惱,摻著簌簌的風聲,還是顯得格外的尖銳刺耳。

  震得她耳朵疼。

  跡部緋月把手機挪開了些,半睜開眼瞥著屏幕上的名字,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啊,是椎名夏樹。

  嗓門真大。

  她一邊小聲嘀咕一邊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夏樹,你聲音太大了啦。太毛毛躁躁,不好。」

  電話那頭的人聞言靜了靜,控制不住地尖叫,像是惱羞成怒,「跡部緋月,你不會忘了我們今天有比賽吧!」

  跡部緋月套衣服的手驀地一頓,裙子卡在頸脖那裡,看起來有些滑稽。她哆嗦了一下,僵硬地扭過脖子看床頭上擺放著的鬧鐘,看清了那上面的時間,張著嘴巴,凜冽的冷風灌進來。

  ……她還真忘了。

  一睡覺就昏頭的壞習慣得改。

  不過這真相肯定是不能如實告訴她的。

  跡部緋月在最初愣怔了一下後,猛地把穿到一半的裙子給扔到一邊,一只手握著手機,另一只手開始翻箱倒櫃地找那套隊服,說,「這麼重要的事本小/姐當然不會忘記,我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到。」

  說起跡部緋月這人,一心虛就會滿口的「本小/姐」,姿態跟高等部那個囂張自大的大少爺如出一轍。

  不過椎名夏樹還沒來得及質疑,就被掛了電話。

  她聽著電話裡的「嘟嘟」聲,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只恨不得把跡部緋月那個臭丫頭給揪起來狠狠打一頓。

  還待在自家別墅裡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的跡部緋月自然是不知道椎名夏樹的想法的,她好不容易找到那條藍灰相間的網球裙,回頭望著鋪了一地的衣服,默了默。

  算了,不管了。

  片刻的錯愕後,面不改色地從地上那一堆衣服上踏過去。

  簡單地綁了個馬尾辮,她拎著外套就往外走去。

  「早上好,緋月小/姐。」

  西蒙管家弓著身子跟在她身後,女佣排著兩條長隊緊跟著,喋喋不休地向她播報著,「今天早上准備了您最喜歡的西式早餐,景吾少爺在一個鐘頭前出去了……」

  心頭腹誹埋怨著那個明知道她今天有比賽還不叫醒她就一個人出門的壞心眼哥哥,跡部緋月揚起笑臉,腳步未停,「不用了,西蒙管家,我快來不及了。」

  「好的,緋月小/姐。剛剛通過人工衛星檢測了一下,道路一切通暢。今天想坐什麼車去網球場?」

  跡部緋月腳步停下腳步,歪著頭想了想,然後說,「不坐車。」

  她從來沒有這樣覺得過有錢真是好。

  頓了頓,迎上西蒙管家微微訝異的眼神,她打了個響指,笑得張揚。

  「從天上。」

  *

  有錢就是大爺這句話應用在跡部家的人身上再適合不過了。

  當掛掉電話的幾分鐘後椎名夏樹看到帶著降落傘飛到她面前的跡部緋月,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個雞蛋。

  前一秒還出現在電話裡的人扒了扒額前飛得凌亂的頭發,慢條斯理地揚起手,「喲,我沒有遲到吧。」

  「……」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霧島結衣伸出手指巍巍顫顫地指著她,「緋月,你你你你——」

  跡部緋月無辜地眨眨眼。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筱原若葉,她無奈地扶額,彎了彎唇,「緋月,你這也太誇張了吧。」

  「本小/姐是最華麗的。」

  跡部緋月把跡部景吾的口氣學得惟妙惟肖,她收了系在腰間的降落傘,一本正經地教育道,「這種事,你們還是要早點習慣的好。」

  畢竟她可能、也許、大概會經常睡過頭。

  椎名夏樹瞠目結舌,覺著她的世界觀陡然間被重塑了。她結結巴巴地想要說些什麼,最後支支吾吾了半晌只能吐出幾句感慨,「土豪啊土豪。」

  「好了。」

  淺倉真央見她們還有繼續站在這裡聊下去的趨勢,及時遏止住。她斜晲了一眼出場方式極其奇特的小公主本人,又淡淡移開,「太慢了。」

  小公主氣結,炸毛了,「我一接到電話就趕來的,好不好?」

  椎名夏樹聞言,氣得跳腳,「好啊,我打電話的時候你果然還在家。混蛋,你就是把比賽的事情給忘了。」

  「……」

  一不小心暴露了的跡部緋月干笑幾聲,「我這不是睡昏了頭嘛。」

  「笨蛋。」

  淺倉真央不會放過任何擠兌她的機會,冷冷地輕嗤一聲後吐出這麼兩個字。她也不管跡部緋月是什麼反應,兀自捏著名單去了簽到處。

  「嘁。」

  跡部緋月扭頭對椎名夏樹說,「她這是嫉妒吧,這是嫉妒。」

  還沒等椎名夏樹做出反應,她已經捏著一只拳頭敲到掌心上,自說自話地給出了答案,「嗯,一定是這樣的。」

  椎名夏樹掩面嘆氣,吐槽,「自戀是你們跡部家的傳統嗎?」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跡部緋月如今的姿態與高等部的那位跡部前輩有過之無不及,簡直讓人無從吐艷。

  跡部緋月一甩馬尾辮以表示自己的不屑之情,「你對我們的世界一無所知。」

  「……」

  椎名夏樹一噎。

  「是啦是啦,我們一無所知。」

  霧島結衣掩嘴偷笑,難得看見夏樹被噎得無言以對的模樣,她揉了揉跡部緋月的頭,推攘著她往淺倉真央那邊走,「單口相聲說完了,可以走了吧,我們的部長大人都要等不及了。」

  淺倉真央站在簽到處那裡,抱著手,臉上隱隱有不耐。

  跡部緋月反駁,「才不是單口相聲。」

  她臭著一張臉,「還有,你們站遠一點,本小/姐不想跟你們這一群巨人站一起。」

  一米六出頭的身高站在她們身邊的確是顯得嬌小了。

  跡部緋月挺了挺胸,發現自己無論怎麼挺,都被這些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碾壓、碾壓、再碾壓。

  ……整個人就蔫了。

  「今天的比賽順序怎麼樣?」

  「部長替補。」

  跡部緋月忍不住插了一句,「淺倉真央替補?」

  這兩個人從來就不對頭,網球部的人也就習慣了她們互喊名字的習慣,錦織葵回,「部長說,今天的比賽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她沒有出場的必要。」

  「嘁,還真愛耍帥啊,那混蛋。」

  與其說是耍帥,倒不如說是懶到了極致找個借口不上場。

  看透了她齷齪的本質的跡部緋月給背對著她的淺倉真央投以鄙夷的眼神。

  「比賽之前遲到,這樣松懈的隊伍還不如直接取消資格好了。」

  張揚跋扈的女聲響起,引得跡部緋月睫毛顫了顫,望向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的那支隊伍,神色微冷。

  為首的那名女生雙手環肩,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們,「冰帝還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指不定,在第一場就卷鋪蓋走人了。」

  「你……」

  椎名夏樹捏著拳頭就要衝過去,卻被筱原若葉給制止了,她雙眸含霜,直勾勾地盯著那人,「請慎言。」

  「哼。」

  那人扭頭就走。

  等她們走遠了,正巧憋了一肚子氣手癢癢卻被阻止的椎名夏樹望向目光幽深的筱原若葉,不滿,「若葉,你攔我干什麼啊?嘴巴那麼毒,看我不把她們揍得滿地找牙。」

  「你太衝動了,夏樹。」

  「嘁。」

  「嘛嘛,別放在心上。」

  平日裡碰到這種事總是第一個衝上前的跡部緋月卻異常的冷靜,她踮起腳尖拍了拍椎名夏樹的肩膀,「卷鋪蓋走人的是誰,球場上自然會見真章。」

  麻生由乃訝異道,「難得看見你這麼沉著吶,緋月。」

  「那當然,我一直都很冷靜沉著的。」

  ……騙鬼喲。

  她不和椎名夏樹兩個人招惹麻煩她們就謝天謝地了。

  「話說。」

  跡部緋月指著那群人的背影,那上頭的名字有些陌生,她眨眨眼,問,「她們是誰啊?」

  「……」

  「……不知道。」

  「她們是我們的首輪對手。」

  淺倉真央走過來,輕瞥了一眼,「雜魚而已,不足為懼。」

  「還真是自大啊,部長大人。」

  「不,是自信。」淺倉真央淡聲道,然後轉向跡部緋月,「所以交給你了,緋月大人。」

  ……站著說話不腰疼。

  跡部緋月狡黠一笑,眼眸裡閃著貓兒似的光芒,「正巧我從哥哥那裡學到了幾招,剛好拿她們練練手。」

  靜默了半晌。

  她這笑容怎麼看都是不懷好意,總覺得有點冷。

  ……

  跡部家訓有雲:不與傻瓜論短長。如果實在是忍無可忍,也要優雅地還擊。

  ……

  ……所以橫掃網球部以來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的跡部緋月拎起球拍後心頭那股熱氣就再也沒降過,從踏上球場的那一刻起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模樣。

  對方望著一次又一次被打飛的球拍,手被震得發麻,神色錯愕,開始懷疑人生。

  「沒有把握做到的事,就不要誇下海口。卷鋪蓋走的人,該是你們吧,笨蛋小/姐桑。」

  她氣惱,「誰是笨蛋啊混蛋!」

  「是你喲,笨蛋小/姐桑。」

  跡部緋月落了地,隔著網睥睨對手,勾了勾唇。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那就讓你好好沉醉在本小/姐的美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因愛生恨」的小公主將帶著她的黑暗料理去見少年啦。

  這章流水賬。

  小劇場:

  龍馬:飯團做得很難吃是很難的吧。

  緋月:龍馬龍馬,嘗嘗我親手做的飯團。

  龍馬:……

  龍馬:抱歉,我收回前面說的那句話。


第19章 [Vol.019]牛

  ※

  [公主守則第十九條:永遠不需要為誰而改變,做自己就好了。]

  溫柔這種東西,我大概永遠也學不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龍馬龍馬,明天你們的比賽場地在哪裡,我去找你吖,帶上我的愛心便當O(∩_∩)O』

  『……你可以不用來的。』

  『龍馬真討厭,口是心非T^T我明天絕對不會遲到的。』

  『隨便你。』

  ·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

  跡部緋月意識到她又睡過頭的時候,坐在柔軟的大床上罕見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曲起膝蓋,抱著頭哀嚎。

  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走出房間,就看見神出鬼沒的西蒙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半弓起身子打招呼,「早上好,緋月小/姐。」

  和昨天早上像是一模一樣近乎復制粘貼的情形,跡部緋月腳步頓了頓,才有氣無力地喊了聲,「早上好,西蒙管家。」

  ……原諒她已經無力吐艷了。

  不過她也沒了昨天的手忙腳亂,畢竟從天上去一下子就到了,無需著急。

  她咬著面包片,問,「對了,我記得我調了時間,家裡的鐘是不是壞掉了。」

  「很抱歉,緋月小/姐。」

  西蒙管家鞠了個躬,才解釋道,「昨天景吾少爺說您比賽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特意把時間給調了,還囑咐我們不要去打擾您。」

  他笑眯眯地說,「景吾少爺真是個好哥哥吶。」

  ……好個屁。

  跡部緋月知道真相以後臉蛋鼓起來,幾乎要氣成了河豚。

  如果跡部景吾不是故意的她就把頭摘下來給他當球踢。而且以他最近看她的陰惻惻的目光來看,他絕對是知道了點什麼。

  知道了還不動聲色,卻在背地裡陰了她一把,那個腹黑男。

  「順便說一下,緋月小/姐。」

  西蒙管家又默默補了一刀,「今天早上景吾少爺把所有能在天上飛的交通工具都帶走了。少爺說了,他有比賽,要帶上他們網球部的人,一架不夠。」

  「……」

  跡部緋月的心態,徹底龜裂了。

  ——完蛋了。

  *

  「……龍馬。」

  跡部緋月氣喘吁吁地跑到青學的場地是在最後一場比賽剛好結束了,她隔著鐵絲網,戴著個貝雷帽,長裙飄飄,臉頰因為一路小跑著過來而漲得通紅。

  她咧開嘴角,朝他揚了揚手,「龍馬,你超棒的!」

  與對手握手的越前龍馬聽見熟悉的聲音怔了怔,斜了一眼又別開了。

  「青學的越前龍馬,果真名不虛傳。」

  越前龍馬神色緩了緩,嘴角也染上了似有若無的笑,「Thank you.」

  他在賽場上雖倨傲囂張,但面對對手毫不吝嗇的誇贊,還是會真心實意地道謝。

  跡部緋月見他故意挪開了目光,略有些失望。神色怔忡著,就望見上次在青學看到的那兩個女生迎上去,不避諱地獻殷勤。

  那個綁著麻花辮的女生仰起頭,溫溫柔柔地道了聲恭喜,在少年不鹹不淡地回的那句「輸是不可能的吧」下,忍不住笑了,「果然龍馬君還是龍馬君吶。」

  女生不是驚艷的長相,但卻是男孩子會喜歡的那種大和撫子的類型,她望向越前龍馬的眼神裡藏著一簇憧憬的光,雙眸明亮,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愛慕。

  「給,龍馬君。」

  女生的臉頰掠過一頁緋紅,「你最喜歡的果汁。」

  清秀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跡部緋月驟然反應過來,眼睛死死地盯著女生白皙的手中捏著的易拉罐,心想。

  越前龍馬你要是真的敢接了本小/姐跟你沒完。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麼,跡部緋月總覺得越前龍馬似是有意無意地往她這邊瞥了一眼,她還來不及深思,那人已經正大光明地接過女生的殷勤。

  「啊,謝了,龍崎。」

  跡部緋月:「……」

  像是兜頭一盆冷水澆過來,血液都凝固了。

  心口仿佛有什麼在悄悄發酵,她澀澀地想,溫柔這東西,她大概永遠也學不來。

  ——但她也不需要學。

  矯情只在一瞬,清醒過來的跡部緋月從鼻腔裡冒出一聲冷嗤,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叉著腰一字一頓地喊道,「越、前、龍、馬——」

  越前龍馬拿著果汁的手顫了顫。

  莫名有點心虛。

  「喂,你要對龍馬少爺做什麼!我告訴你,有我小阪田朋香,你別想靠近龍馬少爺一步!」

  小阪田朋香雙臂張開,用小小的身板擋在越前龍馬和龍崎櫻乃面前。她記得這個女人,是上次在青學碰到的那個囂張跋扈的大小/姐。

  囂張跋扈的大小/姐本人面色如常,像是沒看到她似的,越過她直直地望向仰頭喝了口果汁的越前龍馬,他睫毛輕顫掩去了眼睛裡的情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啊,沒了。」

  果汁一滴不剩。

  跡部緋月的氣焰霎時就熄了,語氣也軟了下來,隔著那兩個女生小聲央道,「好啦,別生氣了,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她明明調好了時間,卻在不知不覺間被跡部景吾給陰了,想想就氣。

  意識到越前龍馬是在生氣後她第一時間就乖乖認了錯,認錯態度極好,想必他就算想生氣也沒處撒。

  而事實上跡部緋月是低估了男人的小心眼,尤其是像越前龍馬這種平時悶騷得一聲不吭就想著必要時候發個大招的男人。

  越前龍馬指尖的凝滯只在一秒,又若無其事的樣子松開,對著身後不知道什麼情況的人說,「走了,不是說要去慶祝麼。」

  ——部長溫香軟玉艷福不淺吶。

  面面相覷的部員們暗戳戳地想。

  跡部緋月急了,反應迅速地拉住轉身向右邁了一步的人的手臂,濕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瞅著她,「我真的知錯了。」

  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像小鹿似的,直直地撞向他的心髒。

  越前龍馬倏爾一怔,垂眸覷她。

  以前跡部緋月活了二十余年,從來沒有像誰示過弱,哪怕吵架時是她的錯,她也總有千萬種法子理直氣壯地強著不認錯。就算知道這是她追人慣常用的手段,但越前龍馬還是忍不住軟了下來。

  「又沒說不帶你。」

  少年如是說道。

  跡部緋月晃著他的手臂,笑彎了眉眼。

  少女的笑顏在陽光下顯得有些灼目,不經意間晃了他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縮,他不自然地挪開了眼。

  臉上有些滾燙。

  ……

  昔日青學的那群人來到時見到的表示那一幕,不知道起於什麼心態,一直沒個正經的前輩吹起了口哨。

  「喲,真是青春吶,青春。」

  越前龍馬一愣,皺了皺眉,忍住扭頭就走的衝動,「前輩?你們怎麼在這裡?」

  「喂,小不點,你這話什麼意思,說得好像你很不待見我們一樣。」

  ……本來也是。

  越前龍馬想。

  「打擾你談戀愛很抱歉。」乾貞治眼鏡反光,就算有鏡片擋著也掩不住那裡面溢出來的濃濃的八卦氣息,「是這樣的,我們本想著看看你們的比賽到什麼程度了,但沒想到你們那麼快就解決了。」

  「這種程度,還差得遠呢。」

  「啊,不要大意。」頓了頓,「你做得很好。」

  隱約有笑意漫過唇角,但生生把那弧度給壓了下去,越前龍馬點點頭,「是,部長。」

  「現在你才是部長喲,越前。」溫柔地笑著的栗發少年說,「你越來越像個獨當一面的部長了,網球部交給你,我們很放心。」

  跡部緋月在那次冰帝與青學的練習賽上睡著了,後面又全然被越前龍馬奪去了目光,所以還沒有認認真真地瞧過那群被跡部景吾稱之為「宿敵」的人。

  現在仔細一看,與冰帝那群牛郎團有過之無不及。

  同樣是出眾的少年吶。

  她慨嘆道。

  菊丸英二從剛才起就留意到了挽著越前龍馬手臂的跡部緋月,越看越覺得眼熟,認出來時叫道,「啊,你是冰帝那個跡部的女朋友!」

  那日的情形實在是矚目,讓人不記住都難。

  不二周助托著下巴,在一旁煽風點火,「跡部的女朋友,為什麼會跟越前在一起,難道是……三角戀?」

  知道真相的桃城武嘴角抽了抽。

  「喂喂,不二前輩……」

  「好樣的,小不點!撬那個跡部的牆角,我支持你!」

  「英二前輩……」

  「我不是跡部的女朋友啦。」被安上這麼個帽子的跡部緋月也沒有生氣,笑著擺擺手解釋,「前輩們好,我是跡部緋月,是跡部景吾如假包換的親妹妹。」

  「……」

  空氣霎時就滯住了。

  「——欸?」

  不二周助在一瞬間的訝異過後就又重新彎起了眉眼,「你跟跡部的性子,一點也不像。」

  「怎麼樣怎麼樣?我是不是比跡部景吾那家伙可愛多了。」

  從今天早上起,她就對她那個哥哥積攢了一肚子的氣。

  「的確。」

  跡部緋月望著不二周助溫和的眉眼,還想再說點什麼,便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落在她耳膜上顯得有點陰魂不散,「這不是緋月嗎?怎麼跟青學那幫家伙在一起?」

  循著聲音望去,一頓。

  ——冰帝牛郎團,正式登場。

  「喲,小公主。」

  深藍色頭發的少年笑著打了聲招呼,像是沒看到他們的那群宿敵似的,「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喲,免得被怪蜀黍給騙走。小公主,不然跡部少爺可是會生氣的。」

  跡部少爺沒吭聲。

  他橫了一眼那群人,視線落到跡部緋月挽著越前龍馬的手上,眸光沉沉如墨,漆黑如夜。驟然輕嗤出聲,他揚起下巴,說。

  「緋月,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會告訴你們這篇才開始我就想完結了的嚶嚶嚶T^T

  本來小公主和少年的故事是作為隔壁《你似無意穿堂風》裡的番外篇噠,但我腦洞一開始就剎不住車了嗚嗚嗚,照我大綱來說這篇起碼10w+O_o

  好想完結嚶嚶嚶但還有好多好多沒寫T^T年齡跨度還蠻大的這篇,從少年到成人。

  我已經給他們一個最好的結局,對我來說。

  三個故事開始時間線的話如下↓

  公主守則:龍馬少年/小公主國三時期

  你似無意穿堂風:龍馬少年/初奈高一的第一個學期→小公主和龍馬已經在一起了→主上高三

  飛鳥與魚:跡部大爺高三的第三個學期→龍馬少年與小公主去美國啦

  以上。


第20章 [Vol.020]再

  ※

  [公主守則第二十條: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雙腿蜷起,跪坐著開始認真思索造成如今這驚悚的情景的原因,觸及跡部景吾像刀片似的冰冷的目光,霎時打了個哆嗦,不敢吱聲了。

  ……惹不起。

  想像中的宿敵相見分外眼紅的場景並沒有如預想的那般到來,久別重逢的兩個人待在同一間狹小的屋子裡,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流動的空氣從剛才起就朝詭異的方向淌去。

  就算跡部緋月當年在國外逍遙,但也是知道心高氣傲的跡部大少爺在國中的最後一年栽了一個大跟頭,罪魁禍首便是眼前青學的那幫人。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兩對人打起來的准備了。

  該幫哪邊呢。

  小公主托著下巴悠哉悠哉地想。

  一邊是今天早晨不動聲色坑了她一把的無良哥哥跡部景吾,另一邊是如今左擁右抱如花美眷的越前龍馬。

  ……算了,她還是靜靜觀戰吧。

  這邊跡部緋月的大腦飛速運轉著,讓人還來不及捕捉,那邊跡部景吾就從鼻腔哼出一聲,率先打破了這平衡。

  「本大爺當是什麼高級場所,只有你們青學才會在這麼不華麗的地方聚會,吶,樺地?」

  「是。」

  這次他們一如既往定的聚會地點是河村壽司店,冰帝的純屬是出來橫插一腳的。

  青學那邊藏不住的人最先怒了,桃城武捏著拳頭瞪他,「有本事你別跟著我們進來啊,混蛋。」

  宍戶亮輕嗤,「你們這姿態未免也太難看了。」

  「你說什麼,啊?」

  「太遜了。」

  眼見著兩邊人又要吵起來了,還是冰帝挑起的戰火,跡部緋月眉心跳得一陣一陣的,在萬千喧鬧聲中弱弱的問舉起手,來一句,「抱歉,我要一份鰻魚壽司。」

  想了想,補充,「你們這所有種類的壽司,都給我來一份。」

  「……」

  前一秒還吵得不可開交的人滯住了,齊刷刷地扭過頭看她,那眼神要多驚悚有多驚悚,仿佛望著一個能吃人的怪物。

  跡部緋月眨眨眼,夾在凝滯的空氣中,停頓了一瞬,無辜地開口,「有什麼問題嗎?」

  「我要一份金槍魚,大份的。」

  「呵呵,芥末壽司,謝謝。」

  像是扭開了什麼機關,先前還在互掐的兩隊人在她天真無邪的注視下靜了靜,又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跡部景吾覷著她,輕哼,「還是像怪物一樣的食量。」

  壽司端上來了。

  跡部緋月把這句歸咎於嫉妒,紅果果的嫉妒,畢竟大快朵頤對於跡部景吾來說,實在是有損他大爺華麗麗的形像。

  她把壽司塞進嘴裡,杵著下巴,鼓起腮幫子,嚼了幾口,含糊不清地說,「我為什麼非要跟你坐在一起啊。」

  一進來她本來屁顛屁顛地跟在越前龍馬身邊的,瞄准了他旁邊的那個位置。

  但跡部景吾卻是一個冷冰冰得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神扔過來,生生讓她止住了這個念頭,只能乖乖地坐在冰帝那邊,與青學涇渭分明,與越前龍馬更是。

  不然也不會被那兩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片子給鑽了空子。

  雖然跡部緋月與龍崎櫻乃還有小阪田朋香同齡,但她就是得強調她們是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片子。

  小丫頭片子,哼。

  「本大爺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著桌子,跡部少爺抬了抬下巴,「忍足把你做的那些沒出息的事全部給招了。」

  跡部緋月心口一跳。

  明明知道跡部景吾已然把她看透,但還是死鴨子嘴硬,「什麼事,本小姐不懂你在說什麼。」

  ……一緊張心虛就滿口本小姐的人。

  像是欲蓋彌彰,跡部緋月瞪圓了眼,將他今晨的惡劣舉動蓋上了個戳,「本小姐還沒找你算賬你,我調好的時間,你憑什麼自作主張給關了。」

  一聽就是刻意扯遠話題。

  如果她真的非要興師問罪,就應該剛才一上來問出口,而不是現在,牛頭不對馬嘴地來一句。

  顯然跡部景吾並不打算跟她廢話,「倒追男人,潛入青學,夜不歸宿,在英國的這幾年倒是把你養得越來越出息了,啊嗯?」

  跡部緋月聽著他一條條地列舉著她的罪狀,心底就越發心虛,恍若她真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每說完一條,手指就叩到桌子上一次,輕輕的一下,也讓她的心沒由來地顫了顫。

  她敗下陣來。

  「侑士哥哥也真是,都說了不能告訴你不能告訴你。看來美色對他來說更重要,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

  不遠處的忍足侑士打了個噴嚏。

  他在向日岳人的詢問下推了推鼻梁的眼鏡,對上跡部緋月那雙暗沉沉恍如吃人的眼眸,一個哆嗦。

  ……他最近好像沒招惹到那位小公主吧。

  錯覺。

  嗯。

  一定是錯覺。

  「這次打算玩多久?」

  跡部景吾的一句話將她的注意從忍足侑士身上拉回來,跡部緋月沒反應過來,怔了怔,才盯著跡部景吾漫不經心的神色,緩緩吐出一句話,「我沒打算玩。」

  「嘖。」

  他嗤笑,「你之前那個也是這樣說的。」

  「……」

  好像確實是這樣。

  所以跡部緋月的信用值在跡部景吾這裡基本為零。

  跡部景吾沒那閑工夫去關心越前龍馬那小子栽在他妹妹手上會是什麼後果,對他來說那再好不過了,不過他還是提點了一句,「注意點分寸,別玩脫了。」

  跡部緋月索性閉嘴了。

  反正無論她與之爭辯多少次,跡部景吾都會認為她只是在進行一場一時興起的游戲。因為之前的很多次,都是這樣。

  跡部緋月怨念滿滿地戳著那盤壽司,瞅了一眼從她那裡拿了一個壽司然後優雅地放進嘴裡的跡部景吾,目光又直直落在她視線前面的越前龍馬上。

  少年的手撐著半張臉頰,仿佛藏在陰影裡,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不知道想些什麼。

  「龍、龍馬君……」

  龍崎櫻乃在小阪田朋香的攛掇下扭捏著往少年那邊挪了挪,從背包裡掏出粉紅色的飯盒,臉頰緋紅,不大好意思地說,「龍馬君,嘗嘗我做的便當。」

  越前龍馬愣了愣。

  他低頭望了望面前擺得滿滿的壽司,然後用奇怪的眼神覷著她,滿是不解,「這裡已經有壽司了。」

  龍崎櫻乃沒由來的一噎。

  眼見著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跡部緋月擠開小阪田朋香,一屁股坐在她的位置上,動作快得驚人咂舌,快得跡部景吾都來不及拉住她,就一下子竄到了越前龍馬身邊。

  越前龍馬還未反應過來就對上了少女笑顏如花的臉,晃得他怔了怔。小阪田朋香的怒吼聲猶在耳邊,眼前的少女置若罔聞,已然擠出了一抹笑,把便當推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

  「便當。」

  跡部緋月說,「我親自做的,你嘗嘗。」

  冰帝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暗藏殺機的飯盒,就連芥川慈郎也暫時擱下他心愛的食物,咽了咽口水,害怕得肩膀都抖了抖。

  ——這就是讓跡部景吾與病床相親相愛三天三夜的黑暗料理。

  跡部緋月的,黑暗料理。

  跡部景吾想到那幾日被黑暗料理支配的恐懼,臉色更差了。

  越前龍馬遲疑了一秒,但還是在一眾憐憫的目光下打開了飯盒。

  嗯,賣相不錯。

  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跡部緋月為了把飯團做成能看的模樣,這一周裡折磨了多少人。跡部景吾是能躲就躲,不過廚房的那幫佣人,則是躲不了。

  並沒有任何特權的小公主陰惻惻地以扣工錢為由,強迫他們成為她料理下的試驗品小白鼠。

  少年夾起了一個飯團,放進嘴裡。

  跡部緋月眼眸閃閃發亮,滿懷期待地望著他,手心卻是緊張得滲出汗來。

  她揪著小衣角,含笑著問:「怎麼樣,好吃嗎?」

  「……」

  越前龍馬這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的飯團都能吃得下去,譬如現在,他在那一瞬差點以為自己被滅了五感。

  跡部緋月沒有等到回應,有些失望,但還是忍不住催促道,「好吃嗎?有沒有讓你感受到怦然心動?」

  越前龍馬緩過神來時望著少女熠熠生輝的眼睛,把那句「你只要不進廚房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咽下去,側過頭說,「……還行。」

  昧著良心說話是會遭天打五雷轟的啊喂。

  靜靜圍觀且幸災樂禍的人覺得他們被秀了一臉的恩愛且三觀徹底被重塑了。

  跡部緋月卻是信了。

  「我就知道,本小姐無論做什麼事都是最華麗的。」她貼心地又夾了一個飯團,遞到他跟前,溫柔地笑著,「來,張嘴,再吃一個。」

  「……不、不用了。」

  「來嘛,來嘛。」

  砰。

  推攘間跡部緋月被終於忍無可忍的小阪田朋香偷襲,失重地往後倒去,條件反射地拽住了離她最近的那人。

  這次她成了被撲倒的那個人。

  越前龍馬的手觸到一片柔軟,霎時僵住了。酥酥麻麻的電流漫上心尖,他抬起眼,與那片迷霧般的海藍色四目相對。

  跡部緋月撲倒了越前龍馬兩次,而這一次,終於輪到她被撲倒了。那只手,還好死不死地放在不該放的地方。

  她的腦海裡晃過一句話。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是雙標越。

  以及,少年要去跟麻麻學廚藝了。

  *

  今天的更新來得晚,抱歉啊最近有點忙,這章將就著看,寫得有點糟糕嚶嚶嚶 ̄  ̄)σ

  感謝奇草小天使的地雷喲筆芯芯O(∩_∩)O

  感謝所有留言的小可愛吶。

  你們是我的動力,感恩*^_^*


第21章 [Vol.021]初

  ※

  [公主守則第二十一條:男朋友可以換,膩了就踹。]

  跡部家的公主,不屑於吃回頭草。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之後的跡部緋月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沒再三天兩頭地往青學跑纏著越前龍馬。

  自然不是因為那日被莫名其妙襲了胸而覺得羞澀見不得人,跡部緋月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臉皮兩個字。

  主要是地區賽後淺倉真央那人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發了瘋地加訓,每日她都被折騰得腰酸背痛,手臂都抬不起來了,一回別墅倒頭就睡。跡部景吾怎麼拽都拽不起,直說她「不華麗」。

  就把越前龍馬給拋諸腦後了。

  還有一個原因。

  她碰上了麻煩。

  而這個麻煩就站在她咫尺的地方,教室內的白熾燈的光打在眼前少年的臉龐上,將原本就白皙無暇的膚色襯得一片雪色。清冷的眉眼,宛若籠上一層薄薄的霜。

  少年長得極好,墨色的發,涼薄的唇,光是站在那兒,就引得坐在底下的女孩捂住嘴巴小聲驚呼。

  自從網球部的那群前輩升到高中部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出挑的少年了,這也難怪她們會有這樣的反應。

  但跡部緋月卻覺得煩躁。

  她漫不經心地轉著筆,一只手撐在下巴那,輕輕地瞥一眼過去,又低下了頭,睫毛掩住了眼眸裡掠過的情緒。

  「淺倉陽希。」少年的目光落到某處,一頓,「請多指教。」

  跡部緋月覺得更加煩躁了。

  這樣的情緒在那個少年施施然坐到她後面的位置上後「躥」的一下升到了極點。

  背後目光灼灼,燙得她神色微凜。

  ——淺倉陽希。

  跡部緋月在心頭念著這個名字,皺了皺眉,險些把筆給折斷。

  啪。

  筆頭掉到地上。

  她彎腰去撿,與身後那人撞了個正著,指尖無意間碰到一起,驀地觸電般縮回,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直起腰杆抬頭看黑板。

  不知不覺又走了神。

  「跡部。」

  台上的英文老師瞅著她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由得皺起眉,喊了她的名字,「你答一下這道題。」

  跡部緋月回過神來,流利地答完了這道題。

  她上課其實很少有走神的時候,只不過這時候完全被身後那人奪去了所有的注意,才被逮著小辮子。

  英文老師臉色稍霽,「你的發音很好,不過記得下次不要走神了,坐下吧。」

  跡部緋月笑眼彎彎,「老師你的發音也不錯。」

  「噗嗤。」

  身後那人忍不住輕笑出聲,也不知道是嘲笑還是譏諷,總之成功讓跡部緋月黑了臉。

  操。

  *

  跡部緋月自認為她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與她的每一任都是和平分手,受國外的風氣影響,分得干脆,從此天涯路遠,江湖不見。

  淺倉陽希是她的初戀。

  初戀是個美好的詞,但對從小就在英國長大且一直秉承著「及時行樂」的跡部緋月來說,卻是一文不值。

  畢竟誰年少還沒點風流事。

  當初是她追的淺倉陽希,美少年誰不喜歡,何況當時還是個超級顏控的十二歲中二少女跡部緋月。

  所以她見色起意,轟轟烈烈地追了他一個多月,追得人盡皆知,終於在一個草長鶯飛的晴天裡把那個清冷如玉白衣飄飄的少年給追到手了,不負眾望地摘下了那株高嶺之花。

  不過年少輕狂時的感情就像是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跡部緋月沒過幾個月就覺得膩了,就算對著那張引無數姑娘競折腰的臉,也覺得索然無味。

  分手的時候淺倉陽希沒說什麼,只垂著眼眸靜靜望她,目光平靜得可怕。她自然是覺著一切再尋常不過了,就沒去細究。

  掰著手指頭數了又過了兩年,再見到那張漸漸模糊的面孔,過往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裡。跡部緋月終於明白,原來那人從來沒想過罷休。

  和平分手什麼的,都是假像。

  譬如現在。

  一文不值的淺倉少年在她去網球部的路上把人給堵住了。

  跡部緋月覺得她該擺出公式化的優雅笑容,於是嘴角一扯,「淺倉同學,有事嗎?」

  公事公辦的語氣將兩人的過去撇得一干二淨。

  「有事。」

  少年瞥著她,「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談。」

  「……什麼事?」

  「我想跟你談個戀愛,樂不樂意。」

  「……」

  「不樂意,謝謝,請您圓潤地滾開,你擋住我的路了,且浪費了我的三十秒時間。」

  「哦。」

  淺倉陽希說,「我不是在征詢你的意見。」

  跡部緋月忍住揍人的衝動,試圖跟他講道理,「淺倉陽希,當初不是說得好好的麼,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你放著英國的大好前程不要,跑這來干什麼?」

  「不繼續裝作不認識了,嘖,真難得。」

  淺倉陽希從認識跡部緋月的那天起,就知道她那人滿嘴跑火車,說的話連屁都算不上,所以也就將她之前的話無視了個徹底。

  他漫不經心地揚起唇,「互不干涉那話是你說的,我可沒有說。」

  ……簡直對牛彈琴。

  「你!」

  道理講不通,跡部緋月皮笑肉不笑,「你看我的哪一任前男友跟我和平分手了,要麼老死不相往來,要麼和和美美繼續當朋友。就你,胡攪蠻纏。」

  而事實上這兩年第一次出現的淺倉陽希:「……」

  見鬼的和平論。

  跡部緋月還是跡部緋月,這麼多年了惡劣的思想就沒變過。不知道她從哪兒學來的和平分手論,和每一任分手都能沒心沒肺地繼續當朋友。而那些人也都該死的配合。

  淺倉陽希想起兩年前還是小蘿莉的跡部緋月抹著指甲油捏著嗓音對他說,「陽希啊。」

  她每次這樣拖長了聲音喊他的名字,准沒好事。

  但他的心還是揪了揪,望著她,然後就瞧見她從眼眶裡擠出幾滴眼淚,惆悵而幽怨地對他說,「我想我們不能繼續在一起了。」

  「……為什麼?」

  「我哥哥說,你沒他有錢沒他華麗,而且,你長得比他醜。」

  「我可以改。」

  跡部緋月抬起頭眼淚汪汪地望著他,「那你可以去整容嗎,我喜歡那種棱角分明奶帥奶帥的。」

  「……」

  再你媽的見。

  於是跡部緋月就這樣咬著手絹送別了她刻骨銘心的初戀,然後拿到了跡部景吾送給她的第一輛跑車的鑰匙。——雖然現在暫時還不能用,但拿在手裡還是覺得安心的。

  回憶戛然而止。

  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淺倉陽希現在只想呼自己兩巴掌。

  當初他就是信了跡部緋月那死丫頭的鬼話,才會任由她沒心沒肺地浪了兩年。

  所以淺倉陽希在心底做了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後,心髒快得都要從喉間跳出來了,聲音打著顫兒,「緋月,你願意給我生猴子嗎?」

  「……」

  時間仿佛靜止了。

  跡部緋月的臉黑了黑,「不願意,滾。」

  她扭頭就走。

  察覺到說錯話了的淺倉陽希急急忙忙拽住她的手腕,悻笑著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你現在剛分手單著,我也守身如玉了那麼多年,要不你返璞歸真,我們重溫舊夢,破鏡重圓?」

  「什麼亂七八糟的。」

  跡部緋月聽得心煩意亂的,「你這些話從哪兒學來的,還有,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手給本小姐撒開。」

  眼見著白皙的手腕添了粉紅色的印子,淺倉陽希這才撒了手。

  「我是認真的,緋月。」

  「我也是認真的啊,誰不是呢,淺倉陽希。」

  跡部緋月扭了扭手腕,抬眼望他,「實話給你說吧,當年我倆分手,確實有我哥的一部分原因,誰讓他拿跑車來誘惑我來著。不過更多的在於我,膩了就是膩了,本小姐從來不會給自己找借口。」

  淺倉陽希沒說話。

  他是無話可說。

  因為他太了解跡部緋月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她這人有著刻在骨子裡的驕傲,與其說是不會撒謊,倒不如說她不屑於去編造謊言。

  「那正好。」

  淺倉陽希沉默半晌,又動了動唇,「這次輪到我追你,你想要的新鮮感,我都給你。」

  跡部緋月環抱著手抬起下巴看他,分明矮他半截,卻是多出了居高臨下睥睨的姿態,「你還不明白嗎,就算你給我再多的新鮮感,也總會有過時的那一天,到時,我照樣會對你厭煩。」

  她跡部緋月就是這樣一個人。

  眾星拱月的人生讓她得到了太多,卻又失去了太多。

  淺倉陽希抿起唇。

  兩年前跡部緋月跟他說分手,他覺得他不是非她不可。

  兩年後他跟跡部緋月說復合,他開始反思他是不是真的非她不可。他想了想,篤定極了。

  ——是的,他真的非她不可。

  至少十幾歲的現在是如此。

  對峙僵持著的兩人周圍的空氣瞬間凝滯了,直到一道清冷的女聲打破了這沉重的氣氛,熟悉中透著同樣熟悉的不耐煩。

  「跡部緋月,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悠閑地站在這兒,不用訓練啊,你今天別想給我偷懶……」

  最後那字卡在了喉嚨裡。

  「……哥。」

  跡部緋月悚然一驚。

  看看呆滯住了的淺倉真央,又望望泰然自若的淺倉陽希,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她機械地重復了一遍。

  「——哥?」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被我甩掉的初戀是我上司的親哥哥欸怎麼破?急,在線等。

  第一個前男友出場。

  沒錯女主她本質上就是個三心二意的渣,對於渣女情有獨鐘的我終於還是向少年伸出了魔爪。

  看多了渣男浪子回頭,這次我寫個渣女金盆洗手。

  這其實是一個女主在玩兒的過程中掉進了自己挖的坑裡的故事。

  你們想不想看修羅場鴨>_<

  *

  抱歉本來應該前幾天就更新的,不過我手機掉坑裡拿去修了む暴風哭泣.jpgめ


第22章 [Vol.022]吃

  ※

  [公主守則第二十二條:痛改前非且做一個清純而不做作的小白花。]

  他一定是吃醋了,一定是這樣的。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龍馬意識到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跡部緋月的蹤影時,關東大賽已經慢慢接近尾聲,青學一路暢通無阻地闖進決賽。

  還是堀尾提醒的他。

  上英語課時隔壁的堀尾拿筆頭戳了戳他的手臂,在他起床氣發作之前小聲地問,「欸,越前,之前老是來找你的那個女生呢?怎麼這段時間沒見過她?」

  他幸災樂禍地笑,「你該不會被人給甩了吧?」

  「哪個?」

  越前龍馬剛醒,沒反應過來。

  「就那個紫色長發,眼睛大大的,長得很好看的女生,冰帝那個猴子山大王的妹妹啊,叫什麼……緋、緋月的。」

  「跡部。」

  「什麼?」

  他說的半截話讓堀尾愣了愣,沒明白他的意思。再想仔細問問弄清楚時,少年已經把頭偏過去那邊,又睡了。

  氣得他咬著後槽牙,捏著拳頭瞪圓了眼。

  ……跟你又不是很熟,叫什麼名字。

  越前龍馬想,他好像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著那個咋咋呼呼的女孩了。

  所以他放學後一不小心坐錯了車,一路摸到了冰帝。

  是坐錯車沒錯。

  然後就瞧見了那郎情妾意的一幕。

  少年握著少女纖細的手腕,低垂眉眼,含笑望著少女惱羞成怒的臉。少女側著臉看他,半仰起頭,掩在傍晚余暉下的神色辨不清是嬌羞還是慍惱,白皙的臉頰上晃過一抹淺淺的緋紅。

  越前龍馬認出了那個少年。

  他輕撇嘴角。

  哦,原來不是郎情妾意,只不過是舊情復燃,破鏡重圓罷了。

  難怪。

  *

  跡部緋月自然不知道她與淺倉陽希糾纏不休的時候被人給瞧了個遍,雙頰染過一頁薄紅,桃花眼怒視著那人,掙脫開他的桎梏,「淺倉陽希,你趕緊給本小姐撒手。」

  剛才方知道淺倉陽希與淺倉真央的關系的震驚還殘余在心頭,跡部緋月心底的怪異更甚,覺得越發羞惱。

  尤其是當她親愛的部長大人淺倉真央還抱著手臂站到一旁看好戲時。

  淺倉陽希松開手,聳肩。

  「在一起時甜甜地喊我『陽希君』,把我踹開以後就開始連名帶姓地叫,緋月醬還真是翻臉無情吶。」

  「……滾。」

  跡部緋月黑著臉,差點爆了聲粗口。

  眼前這人明明像個地痞無賴,她當初怎麼會覺得他清冷如玉,宛若高嶺之花。知道真相後的小公主現在只想自戳雙眼。

  難怪跡部景吾老說她別的還湊合得過去,就這選男人的目光,差得不能再差了,就差蓋個「不華麗」的戳。

  ——當然,這次的除外。

  淺倉真央哪裡見過自家那個宛如性冷淡般的哥哥這般無賴的模樣,一直繃著的臉也忍不住稍緩,瞠目結舌的同時也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沒把「幸災樂禍」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她面上對於他們的糾葛沒有半分的意外,像是早就了然於心似的。

  跡部緋月一琢磨,通通想明白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兩兄妹,越看他們的輪廓越像,「你們倆合起伙來誆我?」

  從她第一次見到淺倉真央,從她第一次被騙進網球部,再到如今淺倉陽希猝不及防出現在這裡,這一樁樁、一件件。或許壓根就是蓄謀已久的一場騙局。

  淺倉真央出乎意料地淡然,沒有否認,「嗯,我從一開始就認出了你。」

  斜眼瞥到一旁不知道作出什麼神色的淺倉陽希,嘴角輕輕一撇,「就那家伙,我在他錢包裡看見過你的照片。」

  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

  不管是對淺倉陽希來說,還是跡部緋月。

  「我就說你怎麼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在這等著我呢,你行啊淺倉真央。」跡部緋月氣得叉起了腰,「平白讓我跑了那麼多圈,你個兄控死面癱。」

  淺倉真央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龜裂了。

  臉蛋鼓得像河豚,就要撲上去揪她頭發,卻被淺倉陽希給拉住了,「跡部緋月你再說一遍你說誰面癱呢,你還不是,戀兄癖,嘖。」

  「好了,真央,別鬧了。」

  「錢包。」

  跡部緋月無視掉撕掉面具張牙舞爪的淺倉真央,把手一攤,衝淺倉陽希道。

  「什麼錢包?」

  「別給本小姐裝傻充愣,就裝著我照片的錢包。把照片給我,小心我告你侵犯肖像權。」她抬了抬下巴,斜眼覷他,「既然都一拍兩散了那照片還是物歸原主的好,免得我男朋友誤會。」

  揣到兜裡的手倏爾一頓。

  「你哪來的男朋友?」

  「現在沒有,不過很快就有了。」

  跡部緋月知曉淺倉真央那貨肯定把她的底給透了個盡,沒打算跟他廢話,說完就要去搶錢包。

  所幸淺倉陽希早有准備。

  他避開撲過來的手,順勢抓住她的手腕,垂著眼眸看她,目光灼灼。

  像是藏著萬丈星辰。

  跡部緋月一時愣住了,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姿勢在旁人看來是說不出的曖昧。

  「啪。」

  淺黃色的小球不知道從哪兒來砸到淺倉陽希拽著她的手上,烙下紅色的印子。他吃痛地松開手,朝網球來的方向望去。

  罪魁禍首面色冷冷清清的,仿佛剛才那球不是出自他手。

  他抬起眼漫不經心地往這邊瞥了瞥,壓低帽檐,說,「啊,抱歉,手滑了。」

  手上還握著紅色的網球拍。

  一時間,處在漩渦中心的跡部緋月悲喜交加。

  喜的是,在她鍥而不舍的努力下,平靜如一汪清潭的少年眼皮子總算掀起了一絲波瀾。而悲的是,下定決心當一個清純不做作的小白花的自己,終於還是翻車了。

  淺倉陽希在最初的愣神過後不由得湧上來微慍的情緒,何況少年語氣欠扁得很,一點兒也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不像是手滑,倒是故意。

  他目光冰冷。

  越前龍馬收起球拍,像是沒看到那人的憤怒似的,只對著跡部緋月道,「走了。」

  語氣在熟稔不過。

  他看了一眼淺倉陽希。

  「……緋月。」

  跡部緋月呆滯住,忽地覺得這個世界玄幻了。

  要麼是越前龍馬瘋了,要麼就是她傻了,否則她怎麼就聽見那人喊了她的名字,突然就帶了那麼一點溫度。

  不再是冷冰冰而又疏遠的跡部。

  而是溫和得不能再溫和的緋月。

  越前龍馬走了幾步,發現她沒跟上來,就停住扭過頭安靜地望著她,又喊了聲,「緋月。」

  聽得小公主心花怒放。

  顧不上搶回淺倉陽希錢包裡的照片,歡歡喜喜地應了聲,然後跟上,仰起頭看著他,眼眸閃閃發亮,「你怎麼在這兒?」

  越前龍馬可疑地頓了頓。

  「……坐過站了。」

  「哦。」

  跡部緋月沒多想,眨眨眼,「但你今天不用訓練嗎?」

  「明天關東大賽決賽,今天休息。」他言簡意賅地回答了她,瞥著她,說,「你好像很閑,不用訓練?」

  還有那麼多時間跟些無關緊要的人在這裡糾纏。

  跡部緋月沒聽出他的潛台詞,仍笑嘻嘻的,「本來我還有訓練的心思,不過剛才我心情不好,就突然又沒了,所以我打算當著部長大人的面翹訓。」

  誰讓那淺倉真央聯合淺倉陽希誆騙她來著。

  她走了幾步,「不對呀。」

  「以你的性子,就算坐過站了也不會進去的,還湊巧撞見我,這兒離學校門口還遠著點呢。」跡部緋月扯了扯他的袖子,笑盈盈問,「你該不會是特意來找我的吧?」

  越前龍馬的腳步滯了滯。

  這人總在最不該聰明的時候聰明上一回。

  「你想多了。」

  「那你怎麼就那麼巧的出現在這裡,那麼巧的就撞見了我。」

  「……」

  「而且你剛才用網球砸那人了,龍馬,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她歪著頭看他,腦瓜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分析得頭頭是道。

  眉眼裡淬著笑意。

  「那人是誰?」

  「沒誰,一個問路的。」

  「哦。」

  語氣聽起來實在是不大高興。

  跡部緋月眼底的笑意更甚,「還說沒吃醋,龍馬君還真是口是心非,傲嬌鬼。」

  越前龍馬扯起嘴角。

  「沒有。」

  一頓,「人要有自知之明,跡部。」

  剛才還喊的緋月。

  明裡暗裡都像是嘲笑的一句話氣得她想把他頭發給揪下來。

  呵,男人。

  「你欠我那一個多月的Ponta還沒還。」

  這句明顯是轉移話題的話聽起來有些生硬,但有理有據看著就是個討債的。

  跡部緋月突然語塞,滑到嘴邊的話又咽下。

  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

  當初自己給自己挖下的坑,哭著跪著也要填完,何況她還樂在其中,於是她說,「我明天就給你補上,一個月的分量,只多不少。」

  說著還晃了晃一根手指。

  手指白皙而修長,像蔥玉般。

  「太多一下子喝不完。」

  「……啊?」

  跡部緋月沒反應過來,呆愣地望著他。

  越前龍馬的嘴角輕輕彎了彎。

  沒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宣示主權的龍馬君。

  明年之前我一定寫到他們在一起,我發si,真的,雖然時間線還有半年。


第23章 [Vol.023]水

  ※

  [公主守則第二十三條:切記在上流社會的宴會上要時刻保持優雅而得體的微笑。]

  跡部財閥二小姐跡部緋月,參上。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景吾頭一次覺得女生的的確確是個麻煩的生物。

  譬如現在。

  不知道從哪兒飛過來的禮服再一次砸到他頭上,他終於忍無可忍地扔開堆在床上的那堆禮服,微眯起眼低吼道,「跡部緋月,你給本大爺適可而止。」

  後者聳聳肩,眼神無辜。

  她從梳妝台上跳下來,隨意綁起的馬尾輕晃。纖細的手腕綰了綰散落在耳邊的碎發,笑容明媚,「可是我還沒選好生日宴出席的禮服呢。」

  說得理直氣壯,「你媽說了,讓你陪我一起選。」

  「我媽不就是你媽。」

  跡部景吾想起跡部夫人那張笑裡藏刀的臉就想嘆氣,常年不著家、把半家公司扔給他的那對夫婦終於舍得回來了,卻大張旗鼓整出這麼一出。

  而原因是,跡部緋月的十五歲生日,到了。

  跡部家的小公主的生日宴意味著什麼,不只是跡部景吾,就連跡部緋月,也是心知肚明的。

  自此,被護在跡部財閥羽翼下的跡部二小姐,將徹底曝光在公眾下。

  「欸,你快幫我看看呀!」

  跡部緋月又拿了兩套禮服,是女佣新送來的。她對著牆上的那面大鏡子比了比,忽地有些沮喪,「緒方那群人肯定要來的,那麼久沒見了,她們肯定想看我笑話。」

  跡部景吾想了好半天才記起她口中的以緒方為代表的人是誰,這圈子出了名的紈绔二世祖、草包大小姐,和跡部緋月從小玩到大。

  那群人一個比一個不求上進。

  他不大高興。

  「你離那群人遠一點。」他翹起腿,俊臉緊繃著,「還有,我跡部景吾的妹妹,誰敢嘲笑。」

  「哦。」

  顯然跡部緋月沒放在心上,反正她跟那群人也到不了深交的地步,無非就是一起吃喝玩樂的狐朋狗友。

  她歪過頭望著跡部少爺,「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緒方她喜歡你好多年了,你倒好,看都不看她一眼,上次人家給你做便當,你一口一個母貓把她給說哭了。」

  「誰?」

  「緒方。」

  一頓,補充說,「緒方久枝。」

  「沒印像。」

  回憶起來腦海裡只有一個模糊的殘影。

  跡部緋月「嘁」了一聲,「真絕情。」

  眉眼裡隱約晃過零星的笑意,像是幸災樂禍,「真不知道以後誰那麼倒霉當了我大嫂,既忍受得了你的囂張性子又符合你的華麗審美。」

  大概這世界是不會有這樣的人了。

  跡部景吾橫了她一眼,沒打算理會她的胡言亂語。

  不過跡部緋月也知道,就算她家那個自詡華麗的哥哥是這樣注孤生的性子,但仍會有小姑娘前赴後繼。

  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眸光沉沉,問了句。

  「決定了?」

  看起來沒頭沒尾,跡部緋月卻懂了他的意思,手倏然一頓,輕輕嗯了聲,「決定了。」

  她一臉輕松。

  「生在跡部家,我總不能一直都這樣置身事外。何況,我都十五歲了。」

  雖然,他們並不會逼她。

  跡部家捧在掌心的小公主,終歸還是長大了。

  「你決定就好。」跡部景吾眼眸深處不知掠過是贊同還是欣賞的情緒,摸著下巴說,「我聽母親說,今晚的生日宴你沒有邀請任何人?」

  包括青學那小子,也沒有邀請。

  「沒有什麼好邀請的。」

  又不是純粹的生日宴。

  跡部景吾嘴角漾起一抹笑,淺得幾乎看不見。他揚了揚手,低聲說,「緋月,你過來。」

  「干嘛。」

  「過來。」

  「……哦。」

  本來跡部緋月與他還有點距離,不情不願地往他那邊挪了幾步,撇著嘴說,「神神秘秘的,什麼事?」

  手腕驀地被抓住了。

  冰涼的手鏈纏上了她那白得發亮的手腕。

  跡部緋月不由得怔了怔,抬目便撞上了跡部景吾那雙眼,倨傲的少年臉上難得添了些羞赧,別扭地偏過頭,聲音低沉。

  說。

  「生日快樂。」

  「……小公主。」

  *

  跡部緋月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宴會上的賓客眼睛都看直了。

  所有人都曉得跡部家的小公主名喚緋月,自小就被跡部家的人捧在手心裡,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從未見過她的真容。

  跡部家把她藏得很好。

  這次晚宴上乍一看到,不由屏住了呼吸。

  少女紫灰色的長發盤起,露出瑩白的耳垂,彎月似的耳環泛著柔和的光。臉上抹了淡妝,櫻唇塗得殷紅,雙目宛如瀲灩秋水,盈著淺淺笑意。

  一襲酒紅色的抹胸禮服只至膝蓋,襯出窈窕的身姿,暴露在空氣中的兩條纖細的腿也是透明的白。

  刻在骨子裡的天香國色。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跡部財閥的二小姐。

  跡部緋月在一眾灼目的視線下,挽著跡部景吾的手臂從樓梯上款款走下。

  肆無忌憚的目光恍若毒蛇一般黏在她背脊上,粘稠得有點惡心。

  跡部景吾自然也察覺到了那些明目張膽的視線,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圈,暗自記下了那些人。

  跡部美幸滿意地打量著裊裊婷婷走下來的她,「不錯。」

  「母親。」

  跡部緋月端的是名媛淑女的姿態,輕輕頷首。卻又聽到了跡部美幸接下來說的那句話,「總算是像個人樣了。」

  「……」

  不像人樣的小公主忍住想打人的衝動,默默住了嘴。

  不氣。

  她現在是淑女。

  淑女。

  跡部秋彥晃了晃酒杯,素來嚴肅的臉上神色稍霽,「緋月,過來。」

  說實話跡部緋月對於她的父親還是有點怵的。

  也許是在商場上浸染那麼多年的緣故,跡部秋彥身上刻著上位者的氣勢,平日裡肅著一張臉,只有看向跡部夫人的時候眼底才會有那麼一點暖色。

  跡部夫人又是個喜歡折騰的性子,這麼些年跡部兩兄妹是活在水深火熱中。

  眼睛瞥見不遠處衝她招手的人,跡部緋月像是拽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說,「佐藤他們喊我呢,我先過去了。」

  恍若松了口氣。

  跡部秋彥的臉色僵了僵。

  跡部夫人美幸女士抱著手幸災樂禍地道,「嘖,某人被無視了呢。」

  「……」

  而跡部緋月對此一無所知。

  走到揚著手笑得一臉燦爛的人面前,粲然道,「喲。」

  跡部緋月記事時是在日本長大的,那時她慣會與一幫玩伴撒著腳丫子到處跑,再大些才被送去了英國的城堡。

  卻沒有與以前的那群人斷了聯系。

  跡部景吾說那幫人是不學無術的紈绔子,一點兒也沒錯。

  相較於從小就學著精英教育的跡部大少爺來說,一直以來循著家族安排的路平穩地走著的米蟲,淨想著吃喝玩樂,著實是不值得一提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跡部緋月與他們還算得上是臭味相投。

  與她臭味相投的緒方久枝慢悠悠地收回視線,像是才望見她似的,「嘖,笑得像個二傻子。」

  「滾蛋。」

  跡部緋月笑著給她一拳,齜牙咧嘴的,「別看了,眼珠子都要看掉了。我哥不過來,忙著呢。」

  臉蛋「噌」的一下就紅了個透,被猜中心思的緒方久枝紅著臉支支吾吾地說,「你瞎說什麼呢,我剛、剛明明是在看你。」

  她咧嘴笑得沒心沒肺。

  也不戳穿。

  看了好久戲的佐藤遙忍不住插嘴,卻不像是解圍。

  「好了,緋月,你別拆穿她了。」

  「緋月,你這家伙,終於舍得回來了。」

  「遙,隼人。」

  跡部緋月目光一一掠過絲毫沒讓她有生疏的感覺的佐藤遙與高橋隼人,然後徐徐落在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渡邊拓也身上,揚了揚唇。

  「好久不見,拓也。」

  揣在褲兜的手緊了緊,喉嚨干澀,「你今天很漂亮。」

  「你們把我喊來這兒,該不會是只是來敘舊的吧。」

  跡部緋月仍記得她初初回日本的時候,時差還沒有倒過來,那群人就雄赳赳氣昂昂地闖進了別墅,不由分說地摁著她跑去酒吧浪,害得她第二天就被跡部景吾給劈頭蓋臉訓一頓。

  所以說,狐朋狗友湊一起,准沒好事。

  緒方久枝搭住她的肩膀,努努嘴,沒打算拐彎抹角,「三點鐘方向的那個人,看到沒。」

  「哪兒呢?」

  跡部緋月沒瞧見。

  緒方久枝纖纖玉指一指,語氣中添了莫名的嫌惡,「就那個,穿粉色蓬蓬裙的那個。不過你都多久沒回日本了,肯定不知道。」

  「那人叫山崎步美,自詡是山崎家的小公主,一大把年紀了老是穿粉紅色的裙子,惡心吧啦的。」

  他們這些人中就屬緒方久枝的嘴巴最毒,也不知道那叫山崎步美的哪兒惹到她了,非要把那人按在腳下摩擦。

  她一臉的不屑,「這年頭還真是誰都敢自稱一聲『公主』了,這顯然是沒把你放在眼裡啊緋月。」

  跡部緋月總算看到了緒方久枝指著的那人。

  少女著一身粉色的蓬蓬裙,面上掛著嬌俏可愛的笑容與身邊人攀談,看起來是人畜無害的模樣。

  是個生面孔。

  似是察覺到她探究的目光,她朝著他們的方向輕輕彎了彎唇。

  「不是所有穿著水晶鞋的人,都是童話故事裡的公主,久枝。」

  跡部緋月念著那個名字。

  ——山崎步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在緒方久枝這名字不錯的份上,我打算把她寫進隔壁跡部中心的文裡[認真臉.jpg]

  她算不上名義上的好人。

  還有山崎步美,公主守則裡的她就是個打醬油的,重頭戲在跡部相關那篇裡。

  *

  下章預告——

  小公主:這我男人。


第24章 [Vol.024]我

  ※

  [公主守則第二十四條:但是偶爾放肆一點也沒關系。]

  向棒棒糖低頭,而不是美色。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堪堪瞅了一眼就挪開視線,反應平淡得很。

  容貌都沒有看清。

  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漫不經心地覷著仿佛恨得咬牙切齒的緒方久枝,她看起來是真的惱恨,「難得看見你恨一個人恨得牙癢癢的,那個山崎步美怎麼得罪你了?」

  佐藤遙捏著嗓子替她答了,「還不是因為某人不自量力地覬覦她的景吾哥哥。」

  「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

  緒方久枝輕嗤,「現在冰帝誰不知道你跡部大小姐的性子啊,她傻了吧唧的才會上趕著讓你虐,都是刻意避的你。」

  「我又不是洪水猛獸。」

  「你單槍匹馬掃蕩/女網的事你忘了?」高橋隼人忍不住插嘴,「剛你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差點閃瞎了我的眼,心想這還是我認識的跡部緋月嗎。」

  他推了推旁邊一聲不吭的渡邊拓也,「吶,拓也?」

  「死開。」

  跡部緋月羞惱得踹了他一腳,被他躲開了。

  「欸,緋月。」

  緒方久枝說,「走,咱們過去整一下她。」

  她聞言卻沒有以前年少無知時的躍躍欲試,而是皺了皺眉,「算了,我金盆洗手了,你們去就行了。」

  那人又沒犯著她。

  「……你這樣可就沒勁了啊。」

  緒方久枝的臉霎時就垮了,「你不幫你未來嫂子你還想幫誰。」

  緒方久枝自小就喜歡跡部景吾,跡部緋月也是知道的。

  她記起跡部景吾翹著二郎腿坐在她床上輕描淡寫說的那句話,又瞧見緒方久枝提到哥哥時慢慢紅了的臉頰,頭疼極了。

  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

  那山崎步美只是覬覦,就已經把緒方久枝氣成了這樣,跡部緋月不敢想像,如若有一天跡部景吾真的有了心愛的姑娘,她豈不是要把人家的臉撓花。

  ——雖然她親哥很有可能落得個注孤生的下場。

  不過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幼馴染,弄得太過就不好看了。

  跡部緋月從背後靠著的桌上倒了杯紅酒,晃了晃,塞到她手裡,努嘴,「教訓這種事,還是親手來做比較帶感。」

  她彎起眉眼,眸裡晃著狡黠的光。

  緒方久枝眼睛一亮,「說得也是。」

  於是端著酒杯裊裊婷婷地走向那人。

  「高。」

  「那是。」

  跡部緋月笑吟吟地瞅著已經與山崎步美對峙上的緒方久枝,視線忽地落在某一處昏暗得有些看不清的角落裡,目光凝滯。

  ……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還是她第一次望見越前龍馬穿西裝,少年眨著琥珀色的眼睛,興致缺缺地往嘴裡塞了一塊蛋糕,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他沒有戴帽子,微卷的墨綠色短發,顯得更加神采奕奕。

  明明旁邊還有好多人,可她就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還是穿運動服、戴棒球帽的時候最帥。

  站在網球場上睥睨對手的時候,是誰也不及的風采。

  跡部緋月掩住心底的雀躍,也來不及細想那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就壓低聲音對他們說,「我過去一下。」

  佐藤遙循著她的視線望去,了然於心。只是也是把越前龍馬當成了她在宴會上心血來潮瞧上的人,語氣多了點揶揄。

  「去吧。」

  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那少年長得真好看,「緋月,你眼力還是跟以前一樣好,藏在角落裡的帥哥都能瞧見。」

  身材可真好。

  寬肩窄臀的。

  尤其是那張禍國殃民的臉,比跡部緋月的任何一個前任都要精致上幾分。

  跡部緋月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登時就不樂意了。

  像是有什麼心愛之物被人給覬覦上了。

  擰起的眉頭只在一瞬就舒展開來,眉眼裡略有得色,盛著難以言喻的驕傲,指著坐在角落裡的少年,「喏,就那帥哥。」

  「我男人。」

  毫不掩飾,且肆無忌憚。

  余下那幾人都怔了怔。

  這還是跡部緋月第一次明晃晃地宣示主權,指著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陌生少年。

  本來滿心歡喜走向她的少年腳步滯了滯,望著她修長的手指的方向,眉間隱約有戾氣掠過。

  仿佛有一團漆黑的霧籠罩在臉上。

  *

  跡部緋月踮著腳從越前龍馬的身後繞過去,柔軟的手掌覆在他眼睛上,甕聲甕氣地說,「猜猜我是誰。」

  少女的馨香充斥在鼻尖。

  擱在她手腕上的指尖抽搐了一下。

  「……跡部。」

  他語氣裡摻著些許無奈,對於她這孩子氣的舉動只能無聲地嘆氣,「別鬧。」

  「沒勁。」

  跡部緋月悻悻地放下手,順勢在他身邊坐下,杵著下巴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龍馬,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對我的聲音特別特別熟悉,才一下子就把我給猜出來了。」

  越前龍馬陡然一噎。

  他現在特想把她的臉皮給揪下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厚比城牆。

  「這裡我只認識你。」

  ……一個女生。

  自戀是病,得治。

  越前龍馬一本正經的回答頓時就讓她整個人都蔫兒了,這人慣常不怎麼會說謊,但說出來的實話她就是不愛聽。

  跡部緋月哼哼唧唧地瞪著他。

  「你偶爾應和我一下會死啊。」

  「嗯。」

  嗯?

  他還嗯了。

  無形中被扎了一刀的跡部緋月噘著嘴氣呼呼地把頭扭向一邊。

  越前龍馬望著她一氣呵成的孩子氣動作,偏著頭輕輕揚了揚唇。

  「喏。」

  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的棒棒糖被推到她面前,越前龍馬仰頭喝了一口果汁,然後半眯起眼睛偷偷去看她的反應。

  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兀自生著悶氣的小公主見到熟悉包裝的棒棒糖,眼睛一亮,驟然覺得自己被一顆糖給治愈了。

  好像他只要把棒棒糖塞到她面前,她所有的脾氣都會煙消雲散。

  「看在棒棒糖的面子上,本小姐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你了。」

  而不是美色。

  默默補充了一句,她剝開糖紙,甜膩的牛奶味在舌尖蔓延,就像她此時此刻的心,猶如晴天萬裡,暖融融的。

  「你怎麼隨身帶著棒棒糖啊。」

  「啊,本來要帶給卡魯賓的。」一頓,「不過,算了。」

  這句話對於跡部緋月來說就是晴天霹靂。

  她是知道越前家的那只愛貓的,上次她拜訪越前家時那只肥貓只懶洋洋地抬目瞅了她一眼,就繼續在庭院裡烤太陽了。

  當然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她居然不如一只貓!

  跡部緋月被劈得外焦裡嫩。

  她嘴角一扯,「你家卡魯賓也、也喜歡吃牛奶味的糖啊。」

  「還行。」

  眼角隱隱有笑意,「跟你一樣。」

  他發現,逗她似乎別有一番滋味。

  跡部緋月頭一次覺得,越前龍馬嘴巴還真是毒,老是把她堵得氣懸在半空中。

  一時間氣不過,她抱著手臂斜晲了他一眼,「越前君,我記得我沒有給你發邀請函吧,老實交代,你怎麼混進來的?跡部家的保安干什麼吃的,本小姐下次要炒了他們。」

  「正大光明走進來的。」

  別扭的小女孩。

  越前龍馬解釋,「冰帝那個猴子山大王給我還有前輩們寄了邀請函。」

  那家伙。

  跡部緋月只覺得好氣又好笑,也不知道該說他是把她的心思揣度得清清楚楚,還是唯恐天下不亂。

  純粹的商業宴會卻在她望見他的時候變了味。

  「你前輩們呢?」

  「不知道。」

  興許是找昔日的對手們敘舊去了,畢竟跡部景吾不單單請的青學,還請遍了各校網球部的人,那些與跡部緋月並無交集的人,他懷揣的心思昭然若揭。

  無非是想給他添堵。

  哼。

  跡部緋月有點無語。

  他這人還真是,連敷衍的客套話都懶得裝。

  倏然瞧見越前龍馬的視線似有若無地飄到她身後,扭頭恰好對上佐藤遙和高橋隼人擠眉弄眼的臉,還有渡邊拓也沉沉如水的臉色,更加無語了。

  「那個。」

  她想來還是要解釋,「他們都是我發小。」

  越前龍馬靜默半晌,才開口,「我知道。」

  其實他從一進門就看見她了,與那幾個人勾肩搭背毫不避嫌,揚著燦爛的笑容,有點刺眼。

  而且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那些人了,尤其是那個叫渡邊拓也的,特別礙眼。

  跡部緋月有一瞬的錯愕,心道他知道個鬼哦,嘴裡卻說著,「那等哪天有時間我把你介紹給他們。」

  何況她都跟他們說了,這她男人。

  不過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總會等到名正言順的那一天的。

  越前龍馬沒吭聲了。

  台上的跡部秋彥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致辭,說的話是一如既往的官方,聽得跡部緋月實在興趣缺缺。

  她抱怨了聲,「嘁,真無聊。」

  越前龍馬扭頭看她。

  少女宛若白瓷的臉頰襯得她如玉般精致,嘴角的笑卻有些僵硬。

  他伸手牽住了她手腕。

  跡部緋月心口一跳,下意識地抬眼看他。

  看得有些不真切。

  動作做得突兀的越前龍馬在心底微微發惱,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不是說無聊麼,那就換個地方待。」

  「——欸?」跡部緋月眨眨眼,「可是待會兒我還要去上面講話。」

  說到底還是有點猶疑的。

  好似之前一直肆意妄為的那個人不是她,恍若在無形中被套上了枷鎖,突然間變得束手束腳的。

  然而越前龍馬說。

  「但偶爾放肆一點也沒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龍馬君:好哄.jpg

  小公主:為棒棒糖競折腰.jpg

  今天依舊是好哄的小公主。

  總覺得我男女主人設ooc了嚶嚶嚶。

  *

  下章預告——

  不算初吻的初吻。

  小公主:親到美少年了四舍五入就是結婚生猴子了嚶嚶嚶。


第25章 [Vol.025]她

  ※

  [公主守則第二十五條:為了喜歡的人,可以暫時放下驕傲。]

  我最喜歡你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宴會因跡部緋月的突然離開而亂成了一團,最後還是跡部景吾奪過話筒安撫了陷入躁亂的人潮。

  有些人生來就是發光體。

  譬如跡部景吾。

  緒方久枝回來的時候沒瞧見跡部緋月,她晃了晃空蕩蕩的酒杯,目光灼灼地盯著台上閃閃發光的人。

  仿佛只是隨口一問,「緋月那家伙呢?」

  「跑了。」

  「嗯?」

  「和她男人一起。」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緒方久枝聞言並沒有放在心上,轉身往酒杯裡倒了點果汁,「緋月換男朋友了不是挺正常的麼,大驚小怪。」

  佐藤遙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如果忽視了心底掀起的驚濤駭浪那仿佛只是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官方蓋戳的男人。」

  她說的言簡意賅。

  緒方久枝卻懂了。

  「噗。」

  卡在喉嚨那裡還沒有完全咽下的果汁噴了佐藤遙一臉。

  氣得對面的人想把她給狠狠揍一頓。

  緒方久枝覺得要麼就是她幻聽了,要麼就是跡部緋月那廝瘋了,那個從來不把男人當回事只喜歡浪的公主殿下,竟然向他們這樣介紹她的男朋友。

  不似玩笑。

  她喃喃自語。

  「這個世界玄幻了啊遙。」緒方久枝說,「沒想到我還能等到跡部緋月金盆洗手、浪子回頭的一天。」

  佐藤遙沒吱聲。

  她皺了皺眉,偏頭望著旁邊一聲不吭,卻悄悄攥緊了酒杯的渡邊拓也,眸光微閃。

  ——緋月,最近變了好多。

  暫且不說不像以前一樣揮金如土,就連他們的集體活動,也很少參加了。

  ·

  渡邊拓也望著牽著手相攜而去的背影,臉色映著透明的白。他嘴角一扯,捏著酒杯,一飲而盡,說。

  「我出去透透氣。」

  *

  越前龍馬拽著跡部緋月的手腕繞開人潮,偷偷摸摸走到別墅外面的噴泉前,松開手後就望見跡部緋月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少女的眼睛很亮,藏著漫天星辰。

  那目光有些肆無忌憚。

  他怔了怔,縮回了手,別開臉。

  耳尖微紅。

  興許是覺得自己的目光確實是太灼熱了,一直厚臉皮的跡部緋月難得不好意思起來,低著頭瞅著腳尖。

  手指繞著頭發轉了一圈又一圈。

  「你……」

  「你……」

  他們同時開口。

  周圍靜謐得過分,只聽得見噴泉簌簌的水聲和呼嘯而過的風聲。

  跡部緋月往前小小挪了一步,踮起腳仰頭望他,「聽說你帶領青學拿下了全國大賽三連冠,恭喜。」

  「冰帝也贏了。」

  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女網,霎時眨眨眼,「哦。」

  女網比賽是在男網之後。

  跡部緋月記得她們拿下優勝的時候萬年冰山的腹黑女淺倉真央罕見地露出了笑容,然而她心底卻晃過悵然。

  她認識她們,認識得太遲。

  「我們哪比得上你們呀,那可是三連霸。」她抬起下巴,「不愧是我跡部緋月看上的男人,就是優秀。」

  越前龍馬神色淡淡的,看不見歡喜。

  「你沒來。」

  「我看到你拿過錦旗了。」

  「你沒來。」

  「……最後我來了。」

  跡部緋月聲音越來越低,難掩心虛,望著越前龍馬平淡得看不清神色的眼睛,忽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全國大賽剛結束不久,決賽那日她起得遲了,又被淺倉陽希攔在了路上,才會錯過他的比賽。趕到的時候他已經解決對手,接過優勝的那面錦旗,卻朝觀眾席那邊張望。

  她躲了起來。

  心裡漫過異樣。

  胡思亂想時越前龍馬倏然開口。

  「跡部。」

  「嗯。」

  「過幾天,我要去美國了。」

  跡部緋月的心陡然一跳,錯愕地抬起眼死死盯著他,想要從他臉上看出玩笑的成分,但終究還是失望了。

  心髒仿佛被狠狠攫住了。

  越前龍馬從來不會撒謊。

  認識這人大半年,跡部緋月知道越前龍馬是不屑於說謊的。

  她掩去眼底泛起的淚花,擠出一抹笑,低低地說。

  「謝謝你。」

  「……什麼。」

  「謝謝你主動告訴我。」

  越前龍馬想過跡部緋月會有各種各樣反應,她會氣得好幾天不理他,甚至是從此把他拉入了黑名單,但沒想過她會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

  明明難過極了。

  心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指甲陷入掌心裡。

  越前龍馬皺眉,「手。」

  語氣不由分說。

  跡部緋月還沒回過神來時越前龍馬就拉過了她的手,少女的柔荑嬌嬌嫩嫩的,有點軟,很小。

  一看就是被家族千嬌百寵、沒干過重活的大小姐,只有指尖有常年打網球留下的薄繭。老頭子說,這樣的姑娘,是要被呵護的花朵,他覺得臭老頭難得說了句人話。

  白皙而柔嫩的掌心一片暗紅,留下淺淺的指印,顯得格外的突兀。

  越前龍馬眸色暗了暗。

  跡部緋月下意識地想藏起來。

  「別動。」

  他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抹紅色,薄繭滑過她掌心,激起陣陣戰栗。

  從兜裡掏出藥膏,擠出一點塗抹在她微紅的手上,冰涼的觸感刺激得她指尖猛地一縮,卻被握得牢牢的。她望著他的側臉,目光灼熱,心頭微暖。

  好似她是易碎的瓷器。

  她扭過臉,神色羞赧。

  小聲地說,「我沒那麼嬌貴。」

  「你不是誰是。」

  跡部緋月從小就嬌貴,一點委屈也受不得。她從沒為誰委曲求全過,就算上輩子他們在一起,也是如此。

  「我沒說不回來了,只是暫時的。」

  「啊?」

  本來已經醞釀好表情的跡部緋月神色愣怔,她是真的以為越前龍馬去了美國就再也不回來了,才會覺得難受。

  因為跡部景吾在這時候不可能再讓她離開日本了。

  遲鈍的越前龍馬這時終於反應過來。

  所以這丫頭是以為他離了日本再也不回來了才做出這副難受的模樣,如果他再不解釋恐怕她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紙,展開給她。

  是一封邀請函。

  待看清了那上面的字時,跡部緋月瞪大了眼睛,驚愕地捂住嘴巴。

  「前幾天從美國那邊寄過來的。」

  雲淡風輕的解釋,卻讓跡部緋月心上一喜,「你要去征戰世界了?」

  沒想到她關心的只有這個。

  上輩子他初入職網是在十七歲那年,他認識跡部緋月剛滿一年。但他望著面前笑靨如花的少女白瓷般的臉,拿到外卡的那一瞬他毅然決然接受了邀請。

  於他而言,早與晚並無干系。

  遲早,都是他的。

  ——只不過,跡部家的門檻,對現在一無所有的他來說,太高了。

  「只是美網。」

  「那也是世界。」

  跡部緋月只覺得驕傲,這就是她喜歡的少年,那樣的優秀,那樣的光芒萬丈。如星辰,如銀河。

  她是真心為他歡喜。

  「你什麼時候走,我去機場送你。」

  「不用。」

  他拒絕得過於干脆,讓跡部緋月愣了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覺幼小又稚嫩的心靈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為什麼?」

  「你會影響我。」

  他會分心。

  如果她在的話。

  跡部緋月最終妥協,信了他找的借口,「那好吧,不去就不去。」

  話鋒偏轉。

  「你低一下頭。」

  「干嘛。」

  「你低一下嘛。」

  尾音竟摻了撒嬌,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眉目含笑地望著他。

  越前龍馬本來沒在看她,此刻卻像受了蠱惑般,慢慢低下了頭。

  跡部緋月輕踮起腳,碰了碰他的嘴角下方。

  溫柔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

  他不經意顫了顫。

  跡部緋月堪堪一米六幾,是踮起腳剛好能把下巴擱到肩膀位置的高度,也能讓一米七五的男生輕而易舉地抱起來。

  計算出了偏差。

  她夠不著他的嘴唇,只能磕著下巴。然而對於越前龍馬而言,卻是在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宛如狂風驟雨。

  少女的嘴唇軟綿綿的,跟她的人一樣,像一塊蛋糕。

  有點甜。

  「不許給本小姐帶個胸大臀翹的美國妞回來,聽見沒。」

  「蓋了戳,你就是我跡部緋月的人了。」

  扔下這麼兩句話,頂風作案的跡部緋月一溜煙兒地跑了,腳步輕快。

  快得讓人捕捉不著。

  原來那人,也會有少女般的嬌羞。

  只余下越前龍馬呆愣在原地,伸手摸了摸下巴,她吻過的地方像是有羽毛輕輕拂過,心口沒由來的一顫。

  這樣心悸的滋味,已經是上輩子那麼遙遠的事了。

  他下意識都摸了摸口袋,兜裡裝著的東西宛如千斤重。

  與她手上的那串星星慢慢重疊。

  大概,他又錯失了最好送出去的時機。而之後,或許不會再有了。

  ·

  還沒回到別墅的跡部緋月迎面撞上了一言不發盯著她的渡邊拓也。

  她腳步一頓。

  「你看見了。」

  「……嗯。」

  渡邊拓也想了想,說,「你出去後裡面亂成了一團。」

  「有哥哥在,不會有事的。」

  跡部緋月這理所當然的語氣讓他想到跡部景吾奪過話筒叉著腰囂張的模樣,嘴角滑過笑意,「你還真了解他。」

  「那是。」

  「那他知道你的事嗎?」

  「什麼?」

  她對上他諱如莫深的眼神,一愣,別開臉,「當然知道。」

  渡邊拓也神色驟冷,「那跡部家,知道嗎?」

  跡部緋月呼吸倏地一滯。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經歷過前世的龍馬目前沒跟小公主在一起是覺得,他要給她最好的。

  嗯,一直覺得少年是個行動派,所以他才一聲不吭地自己做了決定,其實我覺得吧,門當戶對這東西,真挺重要的。

  雖然我很討厭這四個字就對了。

  人物可能ooc,不過沒關系,只要甜甜甜就ojbk。

  *

  寫這篇文章除了我是真的放不下網王外,更重要的是練筆。

  明年想考編劇的研究生,覺得自己在塑造人物方面薄弱了點,正好網王人物是塑造得最好的,就試著寫一下。

  個人覺得龍馬真的好難寫啊嚶嚶嚶,對於主上我寫得不好是因為他於我而言是神祗,所以在我筆下少了點煙火氣,雖然我知道他確實只是個十幾歲偶爾會任性的普通少年。

  至於龍馬,是因為他的性格簡單又復雜。

  之後可能會忙起來,因為要准備考研,我盡量隔日更,不會棄坑,畢竟我要對你們負責到底嘛。

  如果你們喜歡的話那再好不過了。

  感恩。


第26章 [Vol.026]白

  ※

  [公主守則第二十六條:拉黑人時絕不手軟。]

  別低頭,皇冠會掉。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龍馬飛去美國那日跡部緋月就真的很有骨氣沒去送他。

  畢竟說出口的話又咽回去也太沒面子了。

  跡部景吾翹著腿坐在床頭,用手推了推用被子裹成一團的人,對於她這鴕鳥似的行徑嗤之以鼻。

  「你真的不去?」

  被子裡快要捂出痱子的跡部緋月頓了一下,然後堅定地表明立場,「不去不去不去。」

  越前龍馬沒有告訴她他離開的時間,就算她一天發幾十條簡訊威逼利誘也沒能撬出半個字,這還是她從跡部景吾手中騙過來的。

  跡部少爺啼笑皆非,他瞄了眼時間。

  「這時候那小子應該上飛機了。」

  「……」

  「嗯。」

  蜷縮成一團的人身子驀地一僵,才甕聲甕氣地在被窩裡應了聲。

  小小的一聲。

  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

  跡部緋月沒隔幾日就又滿血復活了,跡部景吾瞧著前段時間還一蹶不振的人隔三差五的就跟女網的那群人往街頭網球那邊跑。

  看起來沒受多大的影響。

  不由得覺得欣慰,畢竟一直這樣沒心沒肺的才是跡部緋月。

  男人是什麼?

  不存在的。

  直到他有次路過她房間時偶然聽到她打電話。

  少女像是才從浴室裡出來,毛巾隨意搭在肩上,頭發濕漉漉,水珠沿著頸脖滲入睡裙裡。她赤著腳半趴在床上,握著手機,眼睛很亮,聲音嬌柔,只屬少女的羞赧。

  脆生生的,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我們部長公報私仇,一天到晚把我拖到網球場拉練。手都抬不起來了,可可憐了。」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來找我表白的人比以前要多上一卡車,我看著都是些歪瓜裂棗,醜死了。」

  「……前天倒是有個長得眉清目秀的,不過我還是很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沒你帥。」

  比起她的任何一人都差得遠。

  更不用說她的白月光了。

  這心底腹誹的話自然是不能讓電話那頭的人給知道的,跡部緋月打著馬虎眼就糊弄過去了。

  很多時候是她在說,說的也都是瑣碎事。

  張著小嘴絮絮叨叨的,有著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勁兒。

  看得一不小心就偷聽了的跡部景吾想把她的嘴給堵上。

  他冷著臉把浴巾扔到一旁。

  「先把頭發擦干。」

  說完就把臉撇向一邊了。

  跡部緋月眨眨眼,登時翻了個身,光著腳跳下床。

  粉色的睡裙只到膝蓋,露出光/裸的小腿,瑩白的腳趾頭小巧極了,微微泛著粉紅,還映著透明的玉色。

  「謝了,哥。」

  「嗯。」

  跡部景吾視線落到她通紅的鼻尖上,頓了頓,還是說,「頭發沒干就不要往床上跑了,小心感冒。我讓女佣給你熬了姜湯,待會兒記得下來喝。」

  「知道了。」

  小公主難得的溫順讓跡部少爺詫異地瞅了她一眼。

  但跡部緋月又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一句。

  他只得離開,還不忘關上門。最後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少女彎眸如明月,粲然一笑,是滿心的歡喜。

  所有被他忽略的細節,都鋪天蓋地地襲來。

  之後他進來前,是應該先敲門。

  ……

  他的小姑娘,也有十五了。

  再過一年,就是二八的碧玉年華。

  *

  比賽本來是九月份就結束了的。

  越前龍馬憑借外卡初次踏入職網成績只能說是不錯,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殺到半決賽,卻碰到去年的衛冕冠軍,於半決賽上惜敗。

  但媒體還是大肆宣揚了一番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

  占了好幾天的版面。

  跡部緋月是和冰帝那群人一起看的直播,不僅是男網的,還有女網。一群人圍在跡部家的別墅裡看完了整場比賽。

  「越前那小子變差了,嘖。」

  「這個球都接不到,真遜。」

  「看來他的體力快要到極限了,現在的越前龍馬,漏洞百出。」

  跡部景吾偶爾會評判一下越前龍馬的技術。

  像個話癆。

  跡部緋月看到興起時被他吵得耳朵疼,就涼涼地瞥了他一眼,「哥,你今天話怎麼那麼多?你該不會暗戀我家龍馬吧。」

  她瞪著他。

  「你想都別想,龍馬是我的。就算你是我親哥,我也不讓。」

  小公主發起瘋來,誰都攔不住。

  跡部景吾面色沉沉,但也噤了聲。

  世界終於清淨了。

  跡部緋月扭過頭,視線重新落在電視裡的人臉上。

  這還是她第一次從冰冷的機器裡看他。

  少年頭上仍扣著那頂棒球帽,神色雲淡風輕,眉眼裡卻藏著倨傲,握著球拍,仿佛不動聲色地睥睨對手。

  勝券在握的模樣。

  如果沒有額間滲出的細汗的話。

  跡部緋月記得跡部景吾說過,越前龍馬這些年的傲氣,收斂了許多。

  她無法想像。

  骨子裡刻著驕傲的少年,卻已是悄悄斂起鋒芒的模樣。

  所以他當年,該是何等的桀驁。

  她蜷著手指指著電視裡那人,抬了抬下巴,眼眸很亮,粲如星辰,「瞧見沒,這就是我男人。」

  就是優秀。

  跡部景吾回了她聲嗤笑。

  跡部緋月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嫉妒。

  掰著手指頭數了下日子,那個人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盛著榮耀,滿身風霜。

  ·

  但越前龍馬還是沒能及時回來,他開始在美國進行為期半年的封閉式訓練,日本這邊的學業也擱置了下來。

  跡部緋月收到簡訊的時候氣得快要跳起來了,口紅還只抹了一半,留下歪歪扭扭的一條線。

  偏偏那人仿佛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一聲。

  『我要集訓,半年。』

  一如既往的冷淡。

  小公主盯著加起來不足十個字的簡訊,眉眼肅冷,然後沉著臉低低地笑了聲,不由分說地把人給拉黑了。

  誰還沒點脾氣了。

  望著靜靜躺黑名單裡的號碼,心情終於舒爽了的跡部大小姐把自己打扮得跟個仙女兒似的,換上那條海棠色的長裙,漂漂亮亮地就出門了。

  像是絲毫沒受到影響。

  ——她今天約了那群發小。

  *

  遠在大洋彼岸的越前少年在發了那條短信後就把那件事給拋諸腦後了,集訓基地管得嚴,他手機上交,足足一個月沒碰著。

  再摸到手機已經是十一月份的事了。

  越前龍馬盯著收信箱裡時間還停留在一個月前的簡訊,心裡忽地不是滋味。

  電話撥過去時才知道人把他給拉黑了。

  「……」

  脾氣來得毫無征兆。

  靜默半晌,他登上了快要長草了的推特,輕輕瞥過滿屏求爆照的粉絲,指尖一劃,就到了熟悉的頁面。

  他的賬號是當初經紀人給他弄的,從他決意征戰世界的那天起就弄了。認證很簡單,只有他的名字,越前龍馬,孤零零的,看起來有些可憐。

  但粉絲倒是漲得挺快。

  那時候他第一個就把跡部緋月給關注了。

  跡部緋月很出名。

  不是明星的那種出名。

  推特上的名字叫「小公主」,倒也聽符合那人的性子,認證上只寫著「跡部緋月」,沒有任何多余的修飾,與他的簡簡單單的「越前龍馬」倒像是異曲同工。

  她在社交賬號上曬的都是日常。

  沒什麼特別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豪門千金的身份。粉絲大多是她的顏狗。

  越前龍馬盯著跡部緋月的那張頭像,是她的自拍照,背景是一片蔚藍色,長發披肩對著鏡頭笑,看起來傻兮兮的。

  嘖。

  不經意往下劃,目光倏地凝滯。

  是一堆合照。

  他數了數,哦,剛好九張,湊夠了九宮格。

  合照大多數她和她那些狐朋狗友們的,只不過每一張都有那個叫佐藤什麼拓也的,兩個人的臉擠在一起,對著鏡頭笑容燦爛,舉止親昵。

  評論下有人問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哥哥是不是她男朋友。

  跡部緋月沒正面回應。

  越前龍馬掃過那兩張臉,心底堵著一股氣。

  看著像小白臉似的人,哪裡帥了。而且這些說兩個人般配的人,是瞎的吧。

  嘁。

  年紀輕輕就瞎了。

  越前龍馬在跡部緋月那條動態上點了個贊,也不管之後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想了想,罕見地發了條動態。

  有史以來第一條。

  只有一個字。

  瞎。

  沒頭沒尾的一個字,末了覺得還不夠,又單獨發了兩個字。

  已閱。

  他的推特下面,炸了。

  罪魁禍首越前少年望著止不住往上漲的評論,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集訓的同伴用蹩腳的日語問他怎麼了,他神色怔忡了一瞬,搖頭,「不,沒什麼。」

  有一個日語狂熱者的美國朋友還真是一件頭疼的事。

  「手機該上交了,龍馬。」

  「……我知道了。」

  越前龍馬聞言指尖微蜷,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揣回兜裡。還發著熱的軀殼燙得他手指縮了縮,余溫猶在。

  他倒是忘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至於他離開後每天在日本浪來浪去、不知收斂的那人,等他回來再收拾。

  不過半年時間。

  只要熬過這半年。

  ……

  對於越前龍馬而言,臨近十五歲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漫長。

  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二月。

  那年的初雪,終於款款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算過渡章,寫完少年生日就要跳到畢業了。

  下章預告:

  小公主:誰還沒有點小脾氣。

  龍馬君:她怎麼還不把我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她怎麼還不來找我。

  龍馬君:……算了還是我去找她吧[冷漠臉.jpg]


第27章 [Vol.027]平

  ※

  [公主守則第二十七條:想見一個人的時候,那就許願讓他出現在你面前吧。]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並為之驕傲。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平安夜那天信箱裡的簡訊紛至沓來,他的前輩隔著大洋彼岸打電話過來,菊丸英二在那邊叫嚷著,「Surprise!」

  是給他生日祝福的。

  還有其他前輩。

  昔日網球部一起並肩作戰的前輩們,都在這裡了。

  越前龍馬迷茫地聽他們說完話,還是忍不住告訴他們真相,「那個,前輩們,紐約這邊還沒到平安夜。」

  「……」

  「——欸?」

  「聲音好大啊,前輩。」

  越前龍馬把手機往旁邊挪了挪,小聲抱怨道。嘴角隱隱有笑意。

  在異國他鄉,有人牽掛總是好的。

  然而他的好心情卻在掛斷電話後湮滅不見了,他失神地盯著仍舊空蕩蕩的信箱,嘴角往下壓了壓,面色沉沉如水。

  顯然是沒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又登上INS翻了翻,跡部緋月的動態還停留在兩個月前,少年少女笑容明媚,看得他一陣心煩意亂。

  算了,眼不見心不煩。

  把手機扔桌子上,他用手掩住漸漸露出倦色的眼睛。

  他絲毫不懷疑,跡部緋月那個臭丫頭會把他給忘得一干二淨。

  ……死丫頭。

  驀地站起身,動靜有點大,驚得與他一起的同伴迷茫地望向他,問,「龍馬,待會兒就要訓練了,你要去哪兒?」

  「我口有點渴,去買果汁。」

  他拿起甩到桌上的手機,沉聲道。

  *

  「啊啾。」

  被罵死丫頭的小公主揉了揉通紅的鼻尖,眼淚都擠出來了。坐在她旁邊的淺倉陽希側過頭問她,「感冒了?」

  說著就要脫下衣服給她披上。

  跡部緋月瞅著一臉關切模樣的淺倉陽希,默默把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屁股往旁邊挪了挪,「沒事,可能有人想我了吧。」

  心裡卻兀地把自作主張的淺倉真央給罵了無數遍。

  她別過臉,目不斜視。

  臉上寫著「生人勿近」。

  椎名夏樹霸著話筒吼上幾嗓子,而她跟淺倉陽希坐在角落裡嗑瓜子。

  一大早就被網球部那群人給拉了出去,跡部緋月打死也沒想到她們會拉她去K歌,然後就望見淺倉陽希那廝揚手衝她笑。

  她霎時扭頭就走。

  但還是被淺倉真央給拽了回來。

  跡部緋月咬著吸管悻悻地想,這樣還不如待在家裡蒙頭睡覺呢。

  緒方久枝他們就從來不會拉她去KTV。

  「緋月,你要吃點什麼?我給你拿。」

  「不吃。」

  「緋月,我們倆去唱首歌吧,你想唱哪首我幫你點。」

  「……不去。」

  「緋月……」

  跡部緋月終於忍無可忍了,她最見不得平日裡高冷得懶得掀一下嘴皮子的人在她面前低聲下氣的樣子,明明那樣驕傲的人。

  「我說了不吃不去不用,淺倉陽希你煩不煩啊。」

  她的聲音有些大,歌曲的旋律還在放著,整個包廂卻驟然安靜下來。

  淺倉真央皺了皺眉,想要站起身,卻被筱原若葉給摁住了手。

  筱原若葉朝她搖了搖頭。

  畢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這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插不得手,就連最親近的淺倉真央也不可以。

  還是椎名夏樹打破了沉寂。

  她飛快地把話筒塞跡部緋月手裡,朝她眨眨眼,「緋月,我唱累了,下一首歌交給你了。」

  「……」

  跡部緋月掂著手上的重量,嘴角抽了抽,剛想要拒絕,然後被椎名夏樹不由分說地推到前面。

  僵冷的空氣陡然一松。

  淺倉陽希眼眸暗了暗。

  攥緊了手。

  跡部緋月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硬著頭皮開了口。

  「……」

  底下的人,頭一次爆發出了杠鈴一般的笑聲。就連素來清冷的淺倉真央,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她就知道。

  小公主很挫敗。

  緒方久枝他們從來不跟她去KTV,因為她們不敢。

  跡部緋月聲音很好聽,然而她五音不全。唱歌的時候,跟朗誦似的。

  上帝為你開了一扇門,也會為你關上一扇窗。

  譬如廚藝。

  譬如歌聲。

  跡部緋月瞪著眼看她們笑得東倒西歪,氣急敗壞,耳根微紅。但還是用凶巴巴的聲音說,「不許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絕交。

  小公主決定要跟她們絕交三分鐘。


  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余下幾顆星星,孤零零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跡部緋月微仰起頭,神色怔忪。

  十二月了吶。

  空氣中流動著料峭的寒,懷春傷秋的小公主還沒來得及發出感慨就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有點冷。

  溫暖的圍巾纏上裸/露的頸脖,跡部緋月略一怔忡,偏過頭恰好對上淺倉陽希那雙眼睛,宛如一個黑色的漩渦,把她吸進去。

  她張了張嘴,冷風灌進舌尖。

  下意識地就想拒絕。

  「不用了。」

  「戴著。」

  淺倉陽希倒也沒有其他旖旎的心思,他嘴巴干澀,訥訥說,「你身體嬌,待會兒該著涼了。」

  跡部緋月是他見過最嬌貴的姑娘。

  喜歡你的時候對你千般萬般、掏心掏肺的好,不喜歡的時候走得比誰都灑脫。

  他想。

  這下跡部緋月沒理由推脫了。

  對上一雙雙曖昧的眼,她是有苦也說不出。她倒是不怕人罵她狼心狗肺,畢竟她跡部緋月恣意招搖慣了。只是人真心待她好,反倒招架不住了。

  「不過沒想到啊,緋月你唱歌這麼的……」又有人提到了剛才那茬,她歪著頭想了個合適的詞,「……驚天地泣鬼神。」

  「你們就不應該把我喊出來唱歌。」

  被稱贊為「驚天地泣鬼神」的跡部緋月苦笑,難得的沒懟回去。

  「平安夜一個人待家裡多無聊啊。」

  椎名夏樹那手肘拐了拐淺倉真央,給了她一個飛吻,「你說對吧,部長大人?」

  「嗯。」

  「嘁,沒勁兒。」

  淺倉真央冷淡的反應使得她興致缺缺。

  跡部緋月唇角微僵,嘴裡發澀,「你們說,今天是什麼?」

  椎名夏樹覷她一眼,「平安夜啊,緋月你傻了。」

  猶如五雷轟頂。

  在她心上炸開。

  跡部緋月掏出手機,右上角那處明晃晃地標著日期,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可早上她問起跡部景吾時,他明明告訴她的是二十三號。

  那個混蛋。

  又翻到置頂的那個號碼,巍巍顫顫地伸出手指撥出。

  關機。

  忽地覺得挫敗。

  也是,那人正在美國集訓,怎麼可能有時間看手機。

  可今天,是平安夜啊。

  ……他的生日。

  她認識他後的第一個平安夜,他的第一個生日,通通都被她給搞砸了。

  「緋月,你怎麼了?」

  「……我完了。」

  就算她現在坐私人機去美國,怕是也來不及了。

  「跡部。」

  跡部緋月背脊一僵,捂臉哀嚎,「完了完了,我現在都出現幻聽了。」

  「跡部。」

  ……不是幻聽。

  她緩慢地、緩慢地抬起頭來,然後隔著一個街道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那個本不應出現在這裡的人。

  風塵僕僕。

  他嘴角一扯,又喊了聲她的名字。

  這次卻是,「緋月。」

  像是預練過好多次那般,跡部緋月拋下身後的人,撒開腳丫子就跑過來,掛到他身上,眼睛亮晶晶的。

  越前龍馬踉蹌著往後倒退了幾步,但還是穩穩接住了她,眉梢藏有無奈,「有車過來怎麼辦。」

  她答得理所當然。

  「你會拉住我的啊。」

  「你先下來。」

  他耳根紅了紅,伸手推她,動作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使力。沒想到那人像是黏上了他似的,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怎麼弄都弄不走。

  「我不。」

  她說。

  「對我始亂終棄兩個月的人沒資格說話。」

  到底是誰始亂終棄啊。

  越前龍馬望著跡部緋月理直氣壯的神色,想到那個始終待在黑名單裡的號碼,心塞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

  「猴子山大王說,你跟朋友去了KTV。」只不過他沒說具體的,他找了好久才找到。

  「他會有那麼好心。」

  跡部緋月撇撇嘴,跡部景吾在她這裡的信譽度已經降到了零。

  ……他當然不會有那麼好心。

  「我是問,你不是在美國嗎,怎麼就回來了?美國那邊,都結束了?」

  越前龍馬沒吱聲了。

  ——因為你不來找我,所以只能是我來找你了。

  這樣的話,他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只「嗯」了一聲。

  不過越前龍馬的視線很快就被跡部緋月脖子上的圍巾給吸引住了,是男式的,與她白皙的頸脖不搭,有點刺眼。

  「怎麼了?」

  「醜。」

  「……嗯?」

  越前龍馬偏過頭,神色略微尷尬,但還是硬邦邦說了句,「圍巾,醜。」

  跡部緋月沒生氣,把圍巾隨意一扔。

  棄若敝履。

  果然望見越前少年臉色稍緩。

  他想了想,不經意摟緊了她,用大衣把她裹得密不透風的,心頭一柔。

  「這樣,就不冷了。」

  跡部緋月沒聽清,在呼嘯的風中抬眼望他,「你說什麼?」

  「沒什麼。」

  「哦。」

  「對了,我還沒跟你說呢。」

  少女摟住他的頸脖,柔軟的觸感悄悄揉進他的心髒,映有淺淺的馨香。她聲音溫柔,眉尖匿著盈盈笑意。

  「生日快樂吖,龍馬。」

  他的心尖顫了顫。

  十二點的鐘聲倏然響起。

  忽而又是美好的一天。

  ……

  ——生日快樂,我的少年。


第28章 [Vol.028]小

  ※

  [公主守則第二十八條:要遵循禮尚往來的原則。]

  因為我是你的小太陽吖。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嗯。」

  ……嗯?

  軟軟糯糯甜得發膩的一句話卻換來這麼個反應,跡部緋月咬著後槽牙絞盡腦汁也沒能想明白。

  是他太飄了還是她不夠騷。

  呵,男人。

  跡部緋月瞪圓著杏眼隔著衣衫狠狠地擰了他一把,才從他身上跳下來。

  硬邦邦的。

  跟塊石頭似的。

  方才她肆無忌憚的舉動招來了不少路人的注目,她耳尖微紅,但還是故作凶巴巴地叉著腰說:「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家情侶秀恩愛的啊。」

  倒像是那麼一回事兒。

  終於沒人把過分多余的目光投到他們身上了,跡部緋月才想起禮物這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根,「我好像沒准備禮物。」

  身為跡部家的女兒卻沒能給心上人准備一份驚天地泣鬼神的禮物,那實在是太不華麗了。

  說著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就要掏出手機。

  越前龍馬先她一步摁住她的手,垂眸望她。他想起至今還裝在他褲兜裡的手鏈,動了動唇,「我給你。」

  「什麼?」

  「禮物。」

  一頓,「你的禮物。」

  跡部緋月覺得她要好一會兒才能理解得了越前少年的腦回路,畢竟這人說話實在是太言簡意賅了,那字都是一個一個蹦出來的。

  她側過頭,眨眨眼。

  「是你的生日。」

  「都一樣。」

  「哪一樣啊。」

  跡部緋月垂著眼眸小聲嘟囔道,直到冰涼的手鏈戴到她手上,她才錯愕地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手上還戴著跡部景吾送的那條手鏈,他送的是星星形狀,海藍色的星星忽閃忽閃的,襯得她的手腕瑩白細膩。

  兩條手鏈重疊在一起。

  越前龍馬給她的是個橘色的小太陽。

  「不值錢。」

  至少與跡部景吾贈的那條價格不菲的手鏈是沒辦法比的。

  跡部緋月慢慢紅了眼眶,好似自己飛蛾撲火般的感情忽地有了回應。她搖了搖頭,鼻尖發紅,「我很喜歡。」

  她喜歡就好。

  不知怎麼的,越前龍馬在她灼灼的注視下,陡然松了口氣。

  目光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劃過一圈,嘴角氤氳上了似有若無的笑意,就連望著那串星星手鏈也不覺得刺眼了。

  「什麼時候買的?」

  越前龍馬一滯,不太想讓她知道自己那些百轉千回的心思,於是說道,「在美國的時候買的。」

  「……獎金。」

  後面那兩個字倒不是假的。

  跡部緋月不疑有他。

  驟然放軟了聲音,眼睛閃閃發亮地盯著他,「你送我這個,是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小太陽吖。」

  「……」

  越前龍馬扭過頭,「你想多了。」

  雖然看到那條手鏈的第一眼確實想到了她的笑臉,像個傻子似的。

  「是不是嘛。」

  「……不是。」

  語氣已經染上了小小的撒嬌。

  「咳。」

  突兀的一聲輕咳打破了眼前的曖昧,默默圍觀了不知道多久的椎名夏樹出聲揶揄道,「雖然打擾你們很不好意思,不過兩位,大庭廣眾的哈,好歹注意一下。」

  「嘁。」

  小公主傲嬌地覷著她,「本小姐讓你們看了麼,看什麼看沒見過秀恩愛啊。」

  那一眼高貴冷艷。

  「單身狗。」

  宛如萬箭穿心。

  小白眼狼。

  椎名夏樹捂著心口,像是遭受了一萬點的暴擊。筱原若葉笑吟吟地把自導自演上癮了的人推到一邊,視線穩穩落在越前龍馬身上,摻著打量,「緋月,不介紹一下?」

  跡部緋月應付這樣的場面是得心應手了。

  「我男人啊。」

  「身材不錯。」

  「那是。」

  眼瞅著話題越來越偏,越前龍馬及時遏止住了和小伙伴討論起身材的小公主,朝她們點點頭,「你們好。」

  沒有否認。

  跡部緋月止住心底湧上來的土撥鼠式尖叫,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仿佛事實就是如此。

  *

  好不容易把那群八卦的人給哄騙走,就連淺倉陽希那雙暗沉沉的眼也沒有放在心上,跡部緋月拽著越前龍馬大大咧咧地走在街邊。

  月色沉得嚇人。

  越前龍馬說:「很晚了,回去吧。」

  「我不。」

  跡部緋月回過頭盯著他,像是要把他給看穿,「你是不是明天又要走了?」

  用不著等到明天。

  這話他自然是沒法跟她說,否則她又要嘴巴一扁眼淚就掉下來了,誰都招架不住。

  「沒有。」

  「那我們去看電影吧。」

  「……啊?」

  「夜場電影我還沒去看過呢。」事實上她沒在電影院看過電影,跡部家有私人影院,根本用不上大費周章地去電影院看。

  小公主眨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好不好嘛。」

  越前少年心一軟應了下來。

  只是等到了空蕩蕩的影院時還覺得懊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在跡部緋月面前是毫無招架之力。

  影院外貼著海報,都是上映的電影。

  中間的那張尤為醒目。

  目光緩緩落在那人上,霎時凝滯住了。

  跡部緋月買完電影票捧著爆米花可樂回來時便看到了難得神色怔忡的少年,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眼眸深處劃過一絲了然。

  「給。」

  她把可樂遞給他,一個人抱著爆米花。

  越前龍馬久久停留在那張海報上,沒有留意到她的動作,反應過來時跡部緋月已經拿了一顆爆米花放到他嘴邊,指尖輕輕拂過唇角,溫熱的。

  臉頰晃過一抹不自然的紅,他稍稍偏過頭,「你吃吧。」

  跡部緋月聳聳肩。

  托著下巴若有所思,「要不,我把電影票換了,換成這場的。可惜了,我還特意包了場呢。」

  海報上的少女明眸善睞,輕翹嘴唇朝他們笑。看起來還是和他們一般年紀的青蔥少女,跡部緋月在越前家見到過。

  不過照片上的那人比海報上的還要小著點。

  同樣是笑容明媚。

  ——越前初奈。

  越前龍馬心裡,大概還是有疙瘩的。

  「不用。」

  他堪堪挪開視線,「大晚上的也沒人來看,包場多余。」

  跡部緋月嘴角一僵,想了想,「好像確實。」

  「傻。」

  說了就把她手裡的爆米花和可樂接過來,拋開她,唇角微勾。

  「你才傻呢。」跡部緋月追上去與他並肩而行,小嘴喋喋不休的,「欸,真的不用換場看嗎?初奈妹妹那麼好看,不看白不看。」

  「誰是你妹妹。」

  「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咯。」

  「嘖。」

  「吶,龍馬,我說你真的不考慮考慮換一場看?」

  「跡部,你好吵啊。」

  「……」

  好吧,她閉嘴。

  哼。

  而越前龍馬走進去時才是後悔了,因為跡部緋月選的是一部動漫。他對這些不感興趣,此刻特別想撬開那丫頭的腦袋瞧一瞧裡面的構造。

  跡部緋月從他身後探出個頭來,見他腳步不動,就問,「你不喜歡看這種麼?」

  十五歲的少年越前龍馬表示,他是真的不喜歡。

  「沒有。」

  最終還是昧著良心答了。

  但很快跡部緋月就知道了信什麼都不能相信男人的鬼話,她看得津津有味時扭過頭看到睡了個昏天黑地的越前龍馬,嘴角一抽,一個人默默把一大桶爆米花和兩杯可樂給全喝光了。

  ……

  「吶。」

  她推了推旁邊的人,臉上的神色復雜。

  「啊,結束了。」

  從頭睡到尾的人一臉迷茫地睜開眼,對上她諱莫如深的臉時怔了怔,才後知後覺地直起身子,喃喃自語,「終於結束了。」

  如釋重負的語氣氣得跡部緋月登時就想撒手走人。

  她眼淚汪汪地控訴道,「越前龍馬你不愛我了!」

  又是一呆。

  顯然是沒能明白她這跳躍的思維。

  小公主復又指責:「你連上面有我你都不知道!你果然是不愛我了。」

  越前龍馬想了想他剛才中途醒過來時瞅見的劇情,好像那上面都是卡通人物吧,更別說有她了。

  「剛才有只鸚鵡是我配的音。」

  跡部緋月幽怨地輕嘆一口氣,「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這年頭果然是新人換舊人,世風日下,人心涼薄啊。」

  「……」

  「配音?」

  「嗯。」

  跡部緋月說,「我最近閑得無聊,朋友介紹給我的活兒,就去試了試,感覺還不錯。」

  越前龍馬嘴角一扯,晃過笑意,「嗯,很好。」

  褲兜裡的手機響起,望見屏幕上閃爍著的名字,眉眼忽地一斂,低聲朝跡部緋月道,「我出去接個電話。」

  說著就弓著身子出去了。

  跡部緋月眉尖輕蹙,也跟著出去,隔得老遠就聽見了手機裡的聲音,有點大,說的是英文,她聽得不大真切。

  思忖著的時候越前龍馬已經把電話給掛了,把手插在兜裡,眉目淺淺的看不清神色,只對她說,「走吧。」

  「啊。」

  十二月的風透著料峭的寒,跡部緋月裹著衣服走出影院。

  腳步一頓,喊道。

  「越前龍馬。」

  「嗯。」

  少女卻搖了搖頭,指著暗色的天空,說,「我說,越前龍馬。」

  一簇彩色的煙花在身後倏地綻放。

  徐徐勾勒成四個字。

  他的名字。

  ——越前龍馬。

  跡部緋月呼著熱氣,翹起唇角,眉眼彎彎,笑容燦爛得宛若星辰。她嘴唇翕動,對他說,「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卻悄悄遮蓋住了越前龍馬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耳畔只余爆竹聲。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小公主有了她的本職工作,第二卷會提到。

  本來說好要在今天前更到兩個在一起的,不過前幾天不舒服就沒有更新。還有兩章才正式確立名分。

  *

  龍馬少年生日快樂吶。

  祝各位小仙女兒平安夜快樂。


第29章 [Vol.029]負

  ※

  [公主守則第二十九條:表白要轟轟烈烈人盡皆知。]

  喜歡你的這份心情,我要向全世界宣告。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龍馬從美國回來參加畢業典禮時被網球報刊的記者給圍堵在了機場上。為期半年的集訓讓他眼角染上了倦色,心底稍稍煩躁。

  他不是很習慣面對鏡頭。

  喋喋不休的記者拿著采訪的話筒使勁兒往前湊。

  這次他真的是回來參加畢業典禮的,沒有帶經紀人。面對著這堆瘋狂的記者,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只能全程冷著臉。

  這樣的陣仗嚇得機場裡的人以為來了什麼大明星。

  「抱歉,無可奉告。」

  旋即壓低帽檐,繞開人潮走出機場。

  機場中央還懸掛著一張海報,海報裡少女綁著馬尾辮,迎著朝陽眉眼彎彎。越前龍馬只瞥了一眼就淡淡挪開了視線。

  如果有細心的人的話,就會發現那少女的眉眼與前不久網壇冉冉升起的新星有七八成的相似。

  他揉了揉眼角,驅散了不少倦怠。

  提著行李,想了想還是先回趟家。

  集訓那裡管得嚴,前段時間他偷溜回日本被經紀人狗血淋頭地給臭罵了一頓,手機被沒收了一個月,現在才拿回來。他已經可以想像死活聯系不上他的某人炸毛的場景了。

  給家裡人報了聲平安,雖然依舊只有冷淡的幾個字,但終歸是說了。

  指頭停滯在那熟悉的號碼上,頓了一下,還是掠過了。

  ·

  趴在榻榻米上看雜志的越前南次郎看到越前龍馬慢吞吞地推著行李走進來時驚得登時跳起來。

  語氣略帶不滿地抱怨:「喂,臭小子,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

  「我給老媽發了短信。」

  淡淡地望他那裡瞥了一眼,然後扯著嗓子朝還在廚房忙活的越前倫子喊道,「老媽,老爸又在偷看色情雜志。」

  「南、次、郎。」

  「倫子你你你聽我解釋啊。」

  「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帶壞龍馬,快把你那些東西給交出來。」

  又是一片雞飛狗跳。

  越前龍馬聳聳肩,很是習以為常地走上樓,把行李往床邊一扔,躺到了床上。他視線正對著的恰好是桌上相框裡那張合照,霎時覺得心煩意亂。

  輕輕挪開視線。

  卻驀地一凝。

  相框旁多了一張照片,安靜地躺在那兒。

  相片裡的少女對著鏡頭言笑晏晏,彎彎眉眼仿佛傾瀉出瑩白色的月光來。而他坐在旁邊,闔著眼睛睡得熟。

  背景是影院。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拍的。

  那天他買了最早的航班馬不停蹄地飛回日本,又四處找了她好幾個小時,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是以他一踏進影院就忍不住睡了過去。

  之後隊友又打電話給他說教練發火了,他送了她回去後當即就買了機票回美國。

  獨自一人承受教練的滔天怒火。

  隊友問他圖的是什麼,說如果有想見到的人,半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但越前龍馬不行。

  孑然一身的心頭一次有了牽掛,他怕他這樣不聲不響地過去半年,好不容易等來的人,就又跟別人跑了。

  反正那種事,那人又不是第一次做。

  思緒飛快地填滿了空白的大腦,越前龍馬神色怔忡地翻到背面,瞧見了跡部緋月娟秀的字跡:

  你說的話我記下了,我等你回來。——照片給你放這了,怎麼處理由你。

  他說了什麼?

  腦子忽地有一瞬間的凝滯。

  突然記起平安夜那天被煙花掩蓋住的話,他說:「等我。」

  「轟」的一聲。

  越前龍馬打開房門走到樓梯口,手裡還捏著那張照片,指尖攥得發白。他喊道,「老媽,我這個房間有誰來過?」

  心底隱隱有了答案。

  「緋月啊。」

  越前倫子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隨口一問,「緋月那孩子啊隔段時間總是過來陪我這老阿姨聊天,可貼心了。這年頭那樣出身卻不嬌貴的女孩子,可不多了。」

  越前南次郎也嚷嚷道:「臭小子你別又把我兒媳婦給弄跑了。」

  「就你這張冰塊臉,也不知道緋月丫頭喜歡你什麼。」

  越前龍馬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了,他「蹭蹭蹭」地跑下樓,頭也不回地往外跑,只扔下一句,「我出去一會兒。」

  ……

  結果還是沒去成。

  越前龍馬中途接到了學校的電話,那邊讓他作為今年的優秀畢業生演講,請他暫時回學校一趟商議。

  他沒辦法,只能折返。

  醞釀了一草稿的話戛然而止,卡在喉嚨那裡不上不下。

  「龍馬君!」

  「越前。」

  越前龍馬還沒走進學校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堀尾那幫人直接跑到他面前,齊聲喊道:「龍馬君,歡迎回來。」

  「嗯。」

  他輕輕頷首。

  視線緩緩落在闊別已久的建築上,目光略微恍惚,淺淺的情緒只一晃而過,很快又收斂起來。

  「嘁,還是那麼冷淡。」

  「龍馬君的消息我們都在網球報刊看到了,真不愧是龍馬君,超厲害。」

  聲音陡然一低,「不知不覺龍馬君已經走得那麼遠了,真心為你開心。」

  越前龍馬沒有帶帽子,下意識地想壓低帽檐,手卻尷尬地停在半空。

  「多謝。」

  他說。

  他對上他們閃閃發亮又摻著景仰的眼神,怔了怔,一如最初,仿佛從未變過。心髒驀地一軟,罕見地跟他們多說了幾句。

  龍崎櫻乃抱著網球拍站在外圍,一身運動服還未褪去,臉上映有運動後的薄紅。她咬著下嘴唇,遲疑著不敢靠近。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側臉。

  明明才半年時光,卻像是恍若隔世。

  總覺得他變得不一樣了。

  小阪田朋香看出了她隱秘的少女心事,揚起笑臉推了推她,催促她往前走了一步,小聲說,「快去呀。」

  到最後聲音染上了恨鐵不成鋼的急色。

  龍崎櫻乃被迫擠進去,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通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喊,「龍、龍馬君。」

  「嗯。」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卻在望見越前龍馬迷茫的眼神後灰飛煙滅了。

  眸色暗了暗。

  廣播便是在這時候響起的,少女的聲音清脆,帶著一絲絲甜膩,清風拂過,就透過話筒傳遍了學校。

  「喂喂。」

  似是在試音。

  堀尾他們跟那人只有一面之緣,所以沒辨認出她的嗓音。小阪田朋香甩著馬尾辮疑惑地眨眨眼,「我記得現在不是廣播室開放的時間啊,對吧,櫻乃?」

  「……嗯。」

  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廣播室裡的那人又說話了,這次清晰地淌入每個人的耳畔,「我是冰帝學院的跡部緋月。聽說某人今天回來了,就在這裡問某人一句話。」

  ……跡部緋月。

  越前龍馬抿緊了唇。

  「吶,越前龍馬,親都親過了,摸也摸過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對我負責,給我一個名分?」

  聲音到這裡戛然而止。

  龍崎櫻乃臉色白了白。

  越前龍馬攥著的手心落下淺紅的印子,倏地一松。

  勾了勾唇。

  弧度極淺。

  *

  被拔掉電源、告白被迫終止的小公主叉著腰覷了一眼罪魁禍首,問得理所當然,「為什麼要制止我?」

  眼睛一瞪,看起來凶巴巴的,卻沒多少震懾力。只讓人覺得眉眼瀲灩,湧過秋波。

  廣播社的負責人是個男生,在她的目光下臉紅了紅,但底氣顯得不太足。他輕咳,「非廣播社人員不可以入內。」

  「不可以麼?」

  「……不可以。」

  「哦。」

  跡部緋月淡淡一瞥,「關我什麼事。」

  那男生沒由來的一噎,顯然是第一次碰到這麼難纏的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怕是行不通,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最終只能一板一眼地回她。

  「校規上明文規定了。」

  「我又不是青學的學生。」

  跡部緋月無所謂聳聳肩。

  那男生突然就泄了氣,面對著這樣一張臉就算是有氣也撒不出,只得緩和語氣說,「像表白這種私密的事……咳,還是私下說比較好。」

  跡部緋月肅著臉。

  「可是,侑士哥哥說了,表白這種事還是要轟轟烈烈人盡皆知才好。還有,哥哥說偷偷摸摸喜歡也太慫太不華麗了。」

  「……」

  他無法了。

  心裡哀嚎著越前君你可快來把這妖精給收走。

  「抱歉。」

  低沉的聲音響起,廣播表白的男主角不知什麼時候來了這裡,身後還跟著幾條尾巴。他頭一次說了抱歉的話,「她給你們惹麻煩了。」

  稱呼是親昵的「她」。

  嚇得男生悚然一驚。

  畢竟越前龍馬的性子在青學可是人盡皆知的傲,不大理人的那種。

  急忙擺擺手,干巴巴說道,「沒事沒事。」順勢擦了擦額頭滴落的汗。

  然後他有幸見到了一次大變臉。

  跡部緋月掰著手指頭數了一下她沒見到他的日子,發覺兩只手數不過來。積攢半年委屈的情緒湧上來,只差沒指著他的腦門嚷嚷說「始亂終棄的負心漢」了。

  想了想終歸還是舍不得。

  方才還在咄咄逼人、毫不退讓的人見到驟然出現在這裡的越前龍馬後眼眶泛紅,扁扁嘴,伸出胳膊。

  軟軟地喊了聲。

  「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跡部·喲小丫頭還有兩張面孔呢·緋月。

  *

  小劇場:

  小公主:侑士哥哥,男生喜歡什麼樣的表白方式?

  忍足侑士:表白這種事當然要轟轟烈烈,最好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種。對了,小公主,你還是忍不住下手了?

  小公主:等我把人勾搭到手後請你吃麻辣燙。我就說侑士哥哥你長著一張情聖臉肯定知道。

  忍足侑士:……

  ·

  小公主:哥哥,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跡部景吾:喜歡就要上,偷偷摸摸喜歡實在是太不華麗了,啊嗯?

  小公主:那哥哥你為什麼母胎單身到現在?

  跡部景吾:……你閉嘴。


第30章 [Vol.030]心

  ※

  [公主守則第三十條:第二顆紐扣要留給心尖上的人。]

  因為,你是我的越前龍馬啊。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對於跡部緋月而言,國三那年的春天結束得猝不及防。

  那場盛大的表白不僅轟動了整個沉浸在畢業季裡的青學,更是轟動了日本中學的整個網球界。

  因為,眾目睽睽下被表白的那個人是越前龍馬,所有人都在期待著他的成長的超級新人。

  又因為,眾目睽睽下表白的那個人是跡部緋月,是跡部景吾捧在手心的親妹妹,姓跡部。

  ——真有趣吶。

  坐鎮青學高中部的不二周助笑眯眯地想道。

  ——真想看看跡部手撕越前的場景,可惜神奈川離東京太遠了。

  坐標神奈川的幸村精市莞爾一笑,遺憾地想道。

  然而當事人跡部緋月卻沒能注意到她扔下的深水炸/彈「轟」的一下,生生把地表砸出一個巨坑來,她也無暇顧及。

  除卻被跡部景吾拎回家裡關了好幾天的禁閉,大少爺絮絮叨叨在她耳邊念了好幾天,也沒掀起多大的風浪。

  十五歲那年春天姍姍來遲,而跡部緋月,畢業了。

  畢業真是個傷感的名詞。

  跡部緋月第一次有「曾經朝夕相處的人從此各奔東西」的真實感,不是班上那些記不住名字的同學抱著本子過來笑吟吟地讓她寫字,說著些辨別不出來的違心話。

  而是那天素來看她不順眼的淺倉真央突如其來擁抱她的那一下。

  她才後知後覺地認識到,她是真的要畢業了。

  她的國中生涯,徹底結束了。

  想想還是覺得難過。

  而淺倉真央抱完她後莫名紅了臉,掩唇輕咳一聲,說,「本小姐終於擺脫你了。」

  ……淺倉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所有的傷感都在那句話落下時煙消雲散了,跡部緋月氣得一口氣沒上來,立馬就雄赳赳氣昂昂地扛著球拍和淺倉真央打了一場。

  這次依然沒有分出勝負。

  淺倉真央決定回北海道念高中,而跡部緋月大概是回英國繼續她的學業。這是她們的最後一場比賽。

  她們累癱了躺在球場裡,但還有殘余的力氣互相嘲諷。

  「你的體力不行啊跡部緋月,還是老樣子。」

  「少啰嗦,你的力量才是差得遠呢。」

  跡部緋月國中時其實沒有一個稱得上交心的朋友,所以關於畢業,她一點兒也不難過。因為從未有過期待,所以不會失望。

  但在那一刻,她悄悄地想,淺倉真央姑且算得上是她的朋友吧。

  至於淺倉真央是不是這樣想的,就無從得知了。

  還有女子網球部的那群人。

  昔日一起打網球的伙伴又聚到了一起,這讓她恍惚想起那段她們攜手去搶奪天下的時光,那段她們一起坐在烤肉店裡搶食、在K歌房嘶吼的時光。

  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時光。

  椎名夏樹像往常一樣勾著她的肩膀說:「我果然還是最喜歡你了,要常聯系吶,不然我揍你喲,小緋月。」

  筱原若葉說:「我們一定有機會再見的,緋月。」

  麻生由乃說:「一切珍重。」

  霧島結衣說:「在英國要好好的,雖然你不需要人擔心,不過,別那麼莽撞了。」

  青木栗子說:「你個小丫頭可別把我們給忘了啊。」

  錦織葵說:「保重,緋月。」

  跡部緋月眼角泛出淚花來,但還是一一擁抱了她們。

  她是她們當中年紀最小的,雖然同輩,但她們一直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對待。

  最後,淺倉真央說,「跡部緋月,要繼續像個傻子一樣微笑啊。」

  跡部緋月嘴角噙著笑,回敬道,「淺倉真央,你要相信,白痴也會有春天的啊。」

  她們直到最後都沒有交換號碼。

  就這樣,背道而馳。

  *

  冰帝那邊的跡部緋月平添了莫名的淡淡的憂傷,而青學這邊的越前龍馬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當然不是因為畢業的潮流讓他染上了離別愁緒,而是,畢業了的女生一個個的太特喵的瘋狂了,呵、呵。

  他拼死拼活才擺脫了那些女生的糾纏,將第二顆紐扣護得死死的才不至於在追逐中失了清白。

  他躲在社辦裡,不知道什麼緣故和他一起躲著的堀尾背著手悠閑地說,「你躲什麼嘛越前,有那麼多女生追著要我我就高興瘋了,也不知道那些女生看上你什麼了。」

  越前龍馬第一次有種想把喋喋不休的崛尾的嘴給堵上的衝動。

  那些女生沒逮到他失望地走了。

  堀尾跟他揮手告了別,他一個人回到了網球場。

  平日裡熱鬧的網球場空無一人,夕陽的余暉灑在場地上,映著橘黃色的光。前輩們走後他也想過回到美國繼續征戰,但手塚部長跟他說的那句「越前成為青學的支柱吧」刻在他的心裡,所以鬼使神差的,他留在了日本,留在了青學。

  他一次也沒有讓人失望過,真的就帶領青學贏得了三連霸。

  這一次真的要告別了。

  說不上有多難過,只是沾上了淡淡的悵惘。而這一丁點兒的悵惘,在見到網球場裡拿著球拍瘋狂朝他招手的昔日前輩們時,通通都消失殆盡了。

  他扭頭就走。

  菊丸英二早就猜到了他的這一反應,眼疾手快地把他給撈到了球場上。

  沒錯,是撈。

  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提著他的衣領。

  畢竟現在的越前龍馬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有一五一的小個子了,他在這三年裡宛如雨後春筍般「蹭蹭蹭」地拔高,長成了一米八的個子,可喜可賀。

  昔日那些前輩一個一個地站在他面前,手塚部長、不二前輩、英二前輩、阿桃前輩、海堂前輩、乾前輩……

  就連高中去了其他地方念的大石前輩和早早就退出了網球部的河村前輩也都來了。

  手塚部長說:「越前,你做得很好。」

  不二前輩說:「恭喜直升,越前。」

  英二前輩說:「喲喲喲喲,小不點,我們又可以一起打網球了。」

  阿桃前輩說:「你這小子,讓我們等了那麼久!」

  海堂前輩說:「快點跟上來,越前。」

  乾前輩說:「又可以一起征戰天下了。」

  大石前輩說:「雖然沒能在一個高中,不過,有機會的話再打一場吧,越前。」

  河村前輩說:「恭喜畢業。」

  ……

  越前龍馬這才第一次有了他真的畢業了的真實感,這次他沒有選擇回美國,而是打算直升青學高中部。

  而他畢業了。

  畢業了的他沒有著急著回家,而是一個人坐公交車去了冰帝。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他見她,這份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想見她仰起頭眉眼彎彎衝他笑,想……抱她。

  事實上從那次驚世駭俗的告白後他就按捺住了把她抱在懷裡的衝動,直到跡部景吾帶著降落傘從天而降把她給帶走,他才如醍醐灌頂般,陡然清醒。

  ……現在還遠遠不夠。

  這種程度。

  *

  不知道越前龍馬內心糾結的小公主則是被人攔在了林蔭道上。

  她眨巴著眼睛望著眼前一臉緊張的少年,目光落在他通紅的臉龐上,想了好半天才記起這位是她一個不怎麼熟悉的的同班同學。

  跡部緋月想起了要溫柔,於是問,「近藤君,有什麼事嗎?」

  少年在她天真迷茫的眼神下霎時鬧了個大紅臉,結結巴巴說,「跡、跡部桑,這個這個給你。」

  他塞給她一顆紐扣。

  然後一溜煙兒地跑了。

  聲音消散在呼嘯的風中,「還有,跡部桑,我叫小林。」

  「……」

  跡部緋月有一瞬間的呆滯。

  她自小就在英國長大,不知道這紐扣意味著什麼,方才淺倉陽希也塞給她同樣的紐扣,還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淺倉真央要回北海道念高中,淺倉陽希自然也是要回去的,所以這次他是來跟跡部緋月告別的。

  「我放棄了,跡部緋月。」

  「哦。」

  跡部緋月回得很冷淡,淺倉陽希也沒放在心上。他想到那個平安夜,他從未見過跡部緋月的眼睛這樣亮過,仿佛看到了萬裡星辰。

  他就是在那時候死心的。

  「你這次最好堅持久一點。」

  「要你說。」

  跡部緋月撇撇嘴,她沒工夫聽淺倉陽希在這裡說些有的沒的,她還打算去青學找越前龍馬,答得心不在焉的。

  淺倉陽希趁機抱了抱她。

  摟得死緊的。

  她想要掙脫,卻被箍得牢牢的。

  淺倉陽希只抱了一會兒就松開了,塞給她一只紐扣,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分手禮物。要快樂啊,跡部緋月。」

  「……滾蛋。」

  跡部緋月有瞬時的晃神,「本小姐早就跟你分手了。」

  淺倉陽希彎了彎唇,罕見的沒反駁。

  ……

  記憶在這裡戛然而止。

  跡部緋月攥緊了那兩顆紐扣,抬腳離開,卻觸及到櫻花樹下的那人的眼眸,眨了眨眼,神色怔忡。

  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的少年緩步向她走來,眸色微冷,恍若淬著冰。

  他垂眸望她。

  「剛才那人是誰?」

  「不認識。」

  說的倒是實話,不然也不會喊錯人名字。

  一頓,「另外一只紐扣誰的?」

  怎麼看都是送命題,就只有跡部緋月沒心沒肺的,如實答了,「剛碰到淺倉陽希,他硬塞給我的。」

  「嗯。」

  跡部緋月仰頭,心想他好像又長高了,踮起腳尖淺淺比劃了下,「你怎麼來冰帝了?」

  越前龍馬抿起唇。

  「手。」

  跡部緋月乖乖地伸出手。

  一顆紐扣放到了手心。

  和那兩顆都不一樣,滾燙得讓她耳朵都燒起來了。

  越前龍馬狀似無意地說,「把那多余的紐扣扔了,沒我的好看。」

  「好。」

  「以後不要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想了想,「熟人的也不可以,尤其男生。」

  「好。」

  「除了我。」

  「……好。」

  林蔭道上有風拂過,樹葉搖搖晃晃地飄落,他耳根微紅,卻還是說,「之前你問我的那個問題答案。」

  他一字一頓的,「現在。」

  ……

  「吶,越前龍馬,親都親過了,摸也摸過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對我負責,給我一個名分?」

  ——現在。

  ……

  臨近十五歲的那年春天,桃花映日,鶯飛草長,跡部緋月有了擱在心尖上的人。

  他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一起了,撒花花。

  下一卷就是從高中開始了。

  糖還是玻璃渣,你猜。

  快誇我快誇我。

  今天又是勤奮碼字的小仙女兒。


第31章 [Vol.031]男

  ※

  [公主守則第三十一條:適當地給男朋友制造驚喜是情/趣。]

  □□老大哥怎麼了怎麼了,一般人想當還當不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小姐。」

  保鏢接過她手中的行李,弓著身子喊道。他肅著臉,鼻梁上架著墨鏡,與幾個同伴站成一排,聲勢浩大嚇得機場的人退避三舍。

  方圓幾裡內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跡部緋月皺了皺眉。

  總覺得現在自己像個□□老大。

  於是板著臉教育一臉凶神惡煞的保鏢,「你們這樣子很容易把我周圍的人給嚇跑的。」

  「屬下的任務是負責保護小姐的安全,其他的不負責。」

  「你們真的不用一直跟著我。」

  「少爺吩咐了,要不離小姐半步。無論小姐說什麼,我們都不會走的。」

  跡部緋月已經數不清自己在這一個月裡轟過這群人多少次了,但從他們據跡部景吾的吩咐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始,就算她說得口干舌燥,他們都如銅牆鐵壁般,守在她身邊。

  她開始認真地思索跡部家是不是真的瞞著她干著見不得人的營生。

  她苦惱地杵著下巴,幽幽說,「但你們擺出這陣仗,別人會誤以為我是什麼□□的老大哥。」

  而她明明是個溫柔似水的青春無敵美少女。

  保鏢聞言一怔,正了正色,齊齊地喊:「老大。」

  那聲音叫一個嘹亮,一看便是專業訓練過的。

  跡部·□□老大·緋月:「……」

  她呆滯了一秒,然後偏過頭面無表情地掏出手機,嫻熟地撥出號碼,「跡部景吾,本小姐從英國回來了。」

  一畢業她就被跡部景吾給打包送回了英國,跡部緋月拋下剛確認關系的小男友在英國那邊足足浪了一個月,直到覺得索然無味時才回來。

  電話那頭靜了靜。

  「跡部緋月,誰准你直接喊你親哥哥的名字的,啊嗯?」

  「嘖。」

  被指責的人對此不屑一顧,她哼哼,「你趕緊把你的神仙手下給收走。」否則她遲早有一天被他們給氣死。

  「嘁。」

  跡部景吾鏗鏘有力地拒絕了,「我拒絕。」

  跡部緋月覺得自己牙有點疼,她咬著後槽牙,「……如果你想見到一個變態了的妹妹的話。」

  「本大爺倒是不介意你變得更變態。」

  「……」

  「其實我不是你親妹妹吧。」

  電話那邊的人一頓。

  很快就從善如流地接上,聲音裡隱隱有輕嘲,「這麼多年你終於發現了。」

  呵。

  跡部緋月在跡部景吾的冷嘲熱諷下終於忍無可忍地掛斷了電話,恨恨地想,活該單身一輩子,嘴巴那麼毒。

  「小姐。」

  「別叫我。」

  跡部緋月從包裡掏出墨鏡戴到臉上,遮住了大半張臉,櫻唇輕輕抿起,如白瓷般的小臉肅著,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你們要跟著保護我可以,別讓其他人看見,免得嚇著人家。」

  「是,小姐。」

  她想了想,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也別讓我看見。」

  「……是。」

  她嘴角一撇,「把我包帶回家,留一個跟著我就成。不許給我哥打報告。」

  小公主樂觀地想。

  □□老大哥怎麼了怎麼了。

  一般人只敢想想而已。

  *

  今天是他升上青學高中部的第一天。

  越前龍馬拎著書包,走在路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好像開學第一天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他被分到了一組,成功找到教室位置後就在最後一排倒下,睡過去了。

  昨天老頭子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非得拉著他打了一晚上的比賽,害得他今早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班上陸陸續續來了人。

  有人認出了他,但礙於他周邊寫滿了生人勿近,是以沒有一個人敢靠近,只能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小聲討論。

  畢竟越前龍馬在青學是真的出名。

  「欸,真的是龍馬少爺。」

  小阪田朋香剛才就從分班名單上看到了越前龍馬的名字,只是不大敢相信,直到望見角落裡睡得昏天黑地的少年,才興奮地拽著龍崎櫻乃走過來。

  隔了一個假期的龍崎櫻乃解開了那兩條長長的辮子,頭發披散開來,多了分以前沒有過的溫婉。

  「龍馬君。」

  「嗨,越前。」

  堀尾大大咧咧地坐到前面那個位置,跟他打招呼,「好巧,我們又要做一年的同學了。」

  ……好吵。

  越前龍馬皺起眉,終是沒能忍住,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他們,面無表情,「啊,那真是不幸,希望明年不要這麼倒霉了。」

  「……」

  嘴巴真夠毒的。

  「喲,龍馬少爺。」小阪田朋香挽著龍崎櫻乃的手臂笑盈盈地打招呼,「你旁邊這位置有人嗎?」

  越前龍馬沉默了半晌。

  「有人了。」

  「這樣啊。」

  小阪田朋香有些失望,但還是拉著龍崎櫻乃在他周圍的空位坐下,「沒關系,坐你旁邊也可以。」

  「來來,櫻乃,你坐這兒。」

  「喂,小阪田,這是我的位置。」被占了位置的堀尾登時不滿了。

  「怎麼,你有意見啊?這裡哪裡寫了你的名字?自作多情!」

  好吵。

  「你們吵到了我了。」

  越前龍馬認真地說。

  還在吵架的人悻悻閉了嘴,教室又恢復了安靜。

  之後他都是用這個理由拒絕了那些想要坐到他旁邊去的女生,前赴後繼撲上來的人碰了一鼻子灰。

  他趴在桌子上繼續睡覺。

  過了一個假期這些人還是那麼吵,以前只有堀尾一個人就算了,現在恐怕接下來一年都不會安寧。

  跡部緋月就不會讓他覺得聒噪。

  一想到那個沒心沒肺的死丫頭他就心口疼,手機裡還躺著她發過來的那條短信,他可以想像她是用什麼樣的語氣說出她被打包回英國完成學業這件事的。

  呵。

  始亂終棄的女人。

  *

  「啊啾。」

  始亂終棄的女人打了個噴嚏,她摸了摸通紅的鼻尖,握著筆填寫資料。

  石川校長望著她遞過來的表,娟秀的字跡映出「跡部緋月」四個字,「最近這季節好像是挺容易感冒的,要注意身體啊小姑娘。」

  「說得也是。」

  「歡迎你來到青學,跡部小姐。」

  跡部緋月抿起唇笑了,「石川校長您可別這樣說,既然我選擇了青學,那就是青學的學生了,對於學生,應該一視同仁吧。」

  在冰帝她是眾星捧月的跡部二小姐,跡部景吾的妹妹。而在青學她只想做跡部緋月。

  誠然跡部緋月不知道她之後會多了個名稱。

  ——越前龍馬的女朋友。

  不過那是後話了。

  「好,跡部同學。」

  石川校長朝外邊喊了一聲,「早見同學,進來吧。」

  跡部緋月怔了怔。

  循聲望去。

  穿著青色校服的少女推門而入,百褶裙只至膝蓋,露出纖細而修長的腿。她綁著馬尾辮,臉龐干淨溫柔。

  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石川校長又開口了,「跡部同學初來乍到,早見同學你帶她去一下班級。」

  跡部緋月總算確認了眼前這人的身份,猶疑地開口。

  「……班長?」

  ·

  開學報道碰見國中時的班長的體驗也是神奇,跡部緋月與早見繪理並肩走在走廊上,後者不好意思地瞅著她,「我沒想到緋月醬還記得我。」

  事實上她們兩個人以前並沒怎麼說過話。

  「我記性很好。」

  跡部緋月眨眨眼,「可能是班長你太可愛好認了吧。」

  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早見繪理總算是知道跡部緋月國中時那樣討人喜歡的緣由了,包括她。除卻她是跡部景吾的妹妹外,她也是個好得不得了的姑娘。

  「現在我不是你班長了。」

  早見繪理紅著臉,「如果不介意的話,叫我繪理就好了。」

  跡部緋月沒拒絕。

  「繪理。」

  「嗯。」

  「你怎麼會來青學?」跡部緋月問,「抱歉,雖然我這樣問可能有點冒昧,不過冰帝的很多人大概都會選擇直升吧,覺得有點奇怪。」

  早見繪理好脾氣地笑了笑,答案倒是直率得很。

  「冰帝的學費我支付不起呀。」

  她問,「那緋月呢?」

  有個在冰帝呼風喚雨的哥哥卻千裡迢迢跑來這裡的跡部緋月才是讓人覺得意外。

  「我啊。」

  跡部緋月翹起唇輕輕笑了,「我喜歡的人在這裡。」

  她提到那人時眼睛都亮了,仿佛盛著滿天星辰。

  早見繪理神色愣怔,跡部緋月在冰帝時的追求者如過江之卿,她愣是一個也沒瞧上,就連那個氣質清冷的轉校生也不喜歡。

  原是有了心上人。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年一組的門口,班主任已經站到了講台上。早見繪理敲了敲門,「酒井老師。」

  班主任長得很好看。

  她側過頭溫柔地笑了,「是兩位小美女呢,好了,快找位置坐下吧,下次記得要來早點了喲。」

  早見繪理找了個前排的位置坐下。

  所有人都盯著跡部緋月看,尤其是男生,眼睛冒著火光。

  而跡部緋月一眼就望見了趴在最後一排補覺的少年,幾乎是沒有一點猶豫的,往那邊走去。杵著桌子叩了叩,狡黠地笑了,甜甜說了句,「同學,麻煩讓讓,我要進去了。」

  再次被吵醒了的越前龍馬脾氣很不好。

  他沉著臉抬起頭來,對上少女那張恍若人畜無害的臉,正眨巴著眼睛望他。

  忽地就沒了脾氣。

  「同學,請問我可以坐這裡嗎?」

  跡部緋月彎起眉眼,矮著身子用只有他才聽得見的音量說,「你好呀,男朋友。」

  越前龍馬默了默。

  然後在她滿懷期待的目光下,嘴角一扯,斬釘截鐵地說。

  「不可以。」

  跡部·突然被嫌棄·緋月:「……」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毒,突然有了個小保鏢×大小姐的腦洞[笑哭]

  *

  2019年,希望你們之後的每一天,都過得更好。

  總歸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愛你們吖。


第32章 [Vol.032]性

  ※

  [公主守則第三十二條: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身體力行,包括檢驗男朋友是否性冷淡。]

  男朋友突然變成個小公舉哄不好的那種,怎麼破。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空氣凝滯了一兩秒。

  跡部緋月從方才起就黏住了不少人的目光,她走到哪兒都是不容忽視的發光體,就算在角落裡也招來了班上同學的注目。

  一縷紫灰色頭發散落在桌上,她半弓著身子,小聲央求道,「龍馬,我錯了還不行嘛,你大人有大量,讓我進去一下。」

  「哼。」

  越前龍馬輕哼一聲。

  四面八方投過來的視線莫名讓她臉上有點燥熱,酒井老師也慢悠悠地朝他們這邊望去。

  跡部緋月扁扁嘴,睜著濕漉漉的眼,可憐巴巴的模樣。臉頰白淨,耳垂卻透著淺淺的粉紅,像是在討饒。

  越前龍馬心念一動。

  還是妥協了。

  他沒有站起來,只是挪著凳子小小地往後移了一步,露出一條縫,「諾,進去吧。」

  跡部緋月嘴角一抽。

  「……你好像在逗我?」

  她犯了難。

  本來越前龍馬的位置就在角落裡,牢牢地貼著後門,將後路堵得死死的。從後邊繞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從另一邊繞過去的動作更是醒目得全班同學都能瞧得見。

  越前龍馬翹起嘴角,「我認真的。」

  酒井老師拿著書輕叩講桌,溫聲提醒還在僵持著的跡部緋月,「最後一排的那位小美女,你看起來很為難。」

  跡部緋月並不想第一天就出風頭。

  這又不是冰帝。

  所以她在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後,彎腰小心走進座位。

  越前龍馬留她進來的那條縫本就小,進去的時候難免會有摩擦。

  然後越前少年總算體會到了什麼叫自討苦吃。

  跡部緋月身子彎得極低,淡淡的玫瑰馨香躥入鼻間,盈滿了流動著的空氣。發尾不經意掃到他的頸脖,癢癢的,撓得他心下一動。

  膝蓋相觸間,兩人皆是一震。

  酥酥麻麻的滋味湧上心間。

  越前龍馬不自然地別過頭,耳根發紅。而跡部緋月掩住面上的潮紅,快速地坐下凳子,臉頰熱得發燙。

  美色誤人啊美色誤人。

  她還在發怔間酒井老師終於開始講著入學須知了,跡部緋月飛快地瞥了一眼目光不再落到這邊的老師,再小心翼翼地用筆戳了戳看似在專注聽著的少年。

  「吶,龍馬。」

  越前龍馬斜眼睨她。

  跡部緋月乖巧認錯,眼神單純無害,「我錯了。」

  「錯在哪兒了。」

  脾氣不太好的越前少年總算跟她說了第一句正常得聽不出情緒的話,跡部緋月激動得快要跳起來,壓低聲音說,「我不該想要給你一個驚喜,騙你說我在英國念書不回來了。」

  「哼。」

  越前龍馬想起這事心裡頭就不是滋味。

  跡部緋月回國沒告訴他。

  跡部緋月來青學念高中沒告訴他。

  而當這兩個等式成立的時候,他暫時不想跟她說話。

  誰還沒點脾氣了。

  跡部緋月是覺得以前那個高冷得話不多說幾句、像是性冷淡的越前龍馬突然變成了傲嬌脾氣差哄不好的小公舉,懵了懵,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扯他的臉皮,難以置信。

  「你是誰,偷了我男朋友的臉,趕緊把我那個性冷淡的龍馬小可愛還給我。」

  越前龍馬瞅著她,眸光沉沉,晦澀難了,「性冷淡?」

  ……糟糕,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她嘴角往下撇。

  「我錯了。」

  聲音極小,像是示弱。

  「哼。」

  越前龍馬撇過頭去,杵著下巴望向黑板,不理她。

  跡部緋月想了想,從兜裡掏出根棒棒糖,推到他跟前。手卻偷偷繞到課桌下面輕輕勾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滾燙的溫度黏住了指尖。她嘴角一彎,「我真的知道錯了。」

  認錯態度極好。

  目光落到桌子的棒棒糖上,越前龍馬微凝,「葡萄味的。」

  「是啊。」

  跡部緋月點頭,「你不是最喜歡吃葡萄味的東西嗎,我特意拿過來給你的。」她看他就挺喜歡葡萄味的Ponta的,從來沒見他喝過其他味道的果汁。

  越前龍馬卻搖頭。

  「不喜歡。」

  他盯著她,「我喜歡牛奶味的。」

  跡部緋月不覺得沮喪,只說,「你跟我喜歡的味道一樣欸,難怪你每次給我的都是牛奶味的糖。那我下次給你帶牛奶味的。」

  她記得她沒跟越前龍馬提過自己的口味,可能之前的牛奶味棒棒糖只是湊巧吧。

  「嗯。」

  越前龍馬柔和了眉眼,應聲。

  跡部緋月趴在桌子上歪著頭看他,眼眸熠熠生輝,卻藏著隱晦的小心,「那……原諒我了?」

  當然不。

  因為越前龍馬還有件事要找她算賬,想起跡部緋月言之鑿鑿控訴他的那三個字,他倏地冷嗤一聲,「你剛說,誰性冷淡?」

  「我是不是性冷淡,你不知道?」

  「……」

  跡部緋月悚然一驚。

  用復雜隱晦又隱隱含著興奮的火熱眼神望著他,揪著衣角,面容羞澀,「檢驗性冷淡這種事,還是要身體力行才好。」

  越前龍馬被跡部緋月的不知羞程度給驚著了。

  ……他認輸。

  臉上微熱,偏生他還做出一本正經的姿態,「跡部緋月。」

  「昂。」

  「我們分手吧。」

  「……」

  想了想,冷著臉補充,「分手一天。」

  跡部緋月的心髒仿佛坐了過山車,在這一兩秒的時間內起起落落。她耷拉著臉,扯了扯他的衣角,軟軟喊聲,「龍馬。」

  哼。

  不理你。

  「龍馬君。」

  「龍馬少爺。」

  縱使跡部緋月使出了渾身解數,傲嬌小公舉越前龍馬君還是扔給了她一個側臉,這讓她不由得有些沮喪。

  #男朋友突然變成個小公舉哄不好的那種,怎麼破#。

  跡部緋月想。

  男人好難哄。

  賊難哄。

  她沒有哄男朋友的經驗,以前的那些哪個不是把她寵成個小公主,可以說她養成個作天作地沒心沒肺的性子,除了跡部家以外,他們也功不可沒。

  就在跡部緋月打算拿手機搜這個世紀難題的時候,酒井老師點了她的名。

  准確的說,是坐在一組最後一排的那對情侶。

  哦,她想起來了,開學第一天是要自我介紹的。

  跡部緋月側過頭望了一眼她上一秒才分手的前男友,莫名覺得惆悵。

  而她的前男友越前龍馬君已經十分冷靜地走上講台,靜了幾秒,惜字如金地甩下四個字,「越前龍馬。」

  本來所有期待著他開口說話的小迷妹的眼神霎時黯淡了下來。

  酒井栗香只愣了一秒,旋即又溫柔地笑了,「看來我們越前君很害羞呢,越前君,方不方便說一下自己的興趣愛好特長什麼的,否則咱們班的女生得失望了。」

  沒想到越前龍馬卻是轉過身很認真地問了聲,「你從哪裡看出我害羞了,酒井老師。」

  被學生質疑了的酒井栗香陡然一噎。

  越前龍馬的難纏是名聲在外的。

  她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親身體驗就又是一回事了。

  所幸越前龍馬不打算過多地為難,對著黑壓壓的人群說,「興趣,網球。愛好,網球。特長,網球。」

  視線在教室一角停留一瞬,又慢慢挪開。

  「……還有,喜歡牛奶味的棒棒糖。」

  跡部·突然被針對·緋月:「……」

  她在經歷了突然被嫌棄,再是被分手,然後被針對之後,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這樣一起一落的洗禮下,變得更加強大了。

  酒井栗香掩嘴笑,「還真是很可愛的喜好呢,越前同學。」

  倒是說出了底下興奮地掩住尖叫的女生的心聲。

  「還行。」

  越前龍馬漫不經心應了聲,回到座位上,結果被剛好出來的跡部緋月給報復性的狠狠踩一腳。心想著誰又招惹到了這位小祖宗,小祖宗本人已經站到了講台上。

  「我叫跡部緋月,請多指教。」

  頓了頓,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尖,莞爾一笑,「國中時在的英國,對東京不太熟悉,如果你們不嫌我煩的話,今後就麻煩你們多教教我了。」

  如果冰帝的那群學生見到跡部緋月扮豬吃老虎這一面的話,大概會驚掉了下巴。

  譬如早見繪理。

  畢竟以前跡部緋月在冰帝是說一不二的小公主,不只是因為她是跡部景吾的妹妹,更是因為她是真的有本事。而在冰帝可以橫著走的霸道小公主跡部緋月,在青學卻小心藏起利爪,扮演好軟萌乖巧的角色。

  「跡部同學長得很好看呢。」

  酒井栗香說的倒是實話,沒人會說跡部緋月不好看。

  不是驚為天人的姝色,而是很有靈氣的美。一顰一笑,盡顯風華。

  躍躍欲試的一群男生眼睛都看直了。

  跡部緋月歪過頭朝她眨眨眼,沒有半分扭捏,「謝謝酒井老師。」

  酒井栗香愣怔。

  倏爾溫和一笑。

  回到座位上後跡部緋月順勢朝坐得筆直的越前龍馬拋了個媚眼。

  沒等到回應。

  半晌。

  隔壁遞過來一張紙條,是越前龍馬的字跡,有點潦草。

  『我們已經分手了,說好一天。』

  跡部·今天總是被分手·緋月:「……」

  行行行。

  你是大爺你說了算。

  ……幼稚鬼。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飆車.jpg]

  龍馬君:第一次體驗角色扮演,感覺還不錯。

  雖然感覺人設ooc了不過我玩得很開心噗^_^


第33章 [Vol.033]我

  ※

  [公主守則第三十三條:活得飛揚又肆意,比誰都囂張。]

  Live in the moment.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就在跡部緋月趴在桌子上第一百零一次畫圈圈,第一百零二次將「越前龍馬=王八蛋」這個等式寫出來時,講台邊溫溫柔柔講著課的酒井栗香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跡部桑。」

  沒反應。

  酒井栗香微怔,嘴角噙著的那抹笑輕輕抽了抽,耐著性子又喊了聲。

  這次是連名帶姓喊的。

  「跡部緋月桑。」

  「在。」

  反應有點大。

  跡部緋月蜷著手指,把紙偷偷塞回抽屜裡,垂著頭乖巧認錯,「抱歉,酒井老師。」

  酒井栗香嘴角一扯。

  「你分析一下這句話。」

  瞥了眼黑板,密密麻麻的符號看得她有些頭暈。恰好是英語課,跡部緋月揉著眉心,暗自腹誹道她怎地那麼倒霉,每次難得的幾次走神都是在英語課。

  得虧是英語課。

  不然她還有可能真答不上來。

  「The past will not come back until the years have passed.」(歲月不回首,往事不再來。)

  念出那句英文後跡部緋月滯了滯,盯了足足有十秒,然後又乖乖討饒,「不好意思,酒井老師,這句話我沒辦法分析。」

  「……理由。」

  酒井栗香對上跡部緋月認真的眼眸,只愣怔了一瞬便反應過來,也不惱。修長的手指停在講桌上,宛如蹁躚的蝴蝶款款落下,她含笑著望她,嘴角噙了幾分興味,道,「你的答案倒是有意思。」

  「如果非要我給出個解釋。」跡部緋月低眉瞅了眼轉著筆的越前龍馬,又定定望向似乎是等她答案的酒井栗香。

  「Live in the moment.」(活在當下。)

  「……」

  酒井栗香不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答案。

  仔細想想這兩句話間也並無錯處。

  指尖驀地一縮,她回身重新捏起粉筆,輕柔的聲音似有若無的灌進耳朵,恍若清風明月,「你答得很好,坐下吧。這次就先饒過你,下次可不許這樣開小差了。」

  「我保證下次瞪大了眼睛聽您上課,都不帶眨一下的。」

  跡部緋月撐著眼皮,「畢竟,酒井老師您長得那麼好看,可賞心悅目了。」

  全班哄堂大笑。

  酒井栗香也被逗笑了,她故作嚴肅地抿緊唇,搖搖頭,「行了,坐下吧。看我也行,只要中途別又忍不住頭歪了個九十度,看小帥哥去了。」

  意有所指的話不由得讓跡部緋月鬧了個大紅臉。

  她頂著幾十多道火辣辣的視線目不斜視地坐下。

  而在余下的時間裡她真的將「目不斜視」這四個字貫徹到底,再也沒給旁邊的少年分去半點目光。

  越前·徹底被無視·龍馬:「……」

  心好塞。

  然而卻想起小姑娘脆生生地念出的那句英文,細細咀嚼,映著她如白瓷般的小臉。半晌,垂下眸子,雙目輕黯。

  若真像她說的那樣。

  他大概再也沒了重頭來過的機會。

  *

  跡部緋月睡著了。

  她從飛機上下來,時差還沒倒騰過來,就馬不停蹄往這邊趕辦了入學手續,實在是累極了。

  而越前龍馬卻是頭一次沒在英語課上睡覺,跡部緋月端端正正坐在他旁邊,呼吸咫尺可聞,存在感比誰都強。

  渾渾噩噩過了一節課。

  酒井老師合上書,從教室裡走出去。

  跡部緋月將他無視了個徹底,把頭埋進臂彎裡趴桌子上睡著了。

  沒一會兒便傳來了綿長的呼吸。

  輕得幾乎聽不見。

  頭偏向他這邊,大半張臉埋進手臂裡,雙目微闔,睫毛簌簌地落在眼角。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觸到眼角落下的一根睫毛,細細摩挲著,驀地一顫,又恍如觸電般縮回。

  她無知無覺。

  越前龍馬盯了兩秒輕輕扭開頭,臉頰染上一抹薄紅。

  手心滲出細汗來。

  有點緊張。

  開學第一天班上的同學在酒井老師抱著書走出教室後就撒了歡似的,跟著前後左右七嘴八舌地聊起來。

  倒是他們這最後一排待在角落裡,沒人敢靠近。

  有女生嘗試著走過來想要跟跡部緋月打招呼,鼓起勇氣正想說話,卻陡然對上越前龍馬森涼得淬著寒意的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越前龍馬壓低著聲音,硬邦邦地說了句。

  「她在睡覺。」

  聲音清冷,低得幾乎聽不見。

  那女生沒有聽清。

  「……啊?」

  越前龍馬閉著嘴巴,只看了她一眼,不太想再說話。

  滿臉寫著生人勿近的冷淡。

  她自討了個沒趣兒,悻悻地走了。

  之後再也沒人靠近這一尺方寸地,跡部緋月許是累極了,趴下去後就沒起來過,連這小小的插曲也毫無察覺。

  越前龍馬沒睡著。

  背靠在椅子上,神色冷然。

  「龍馬少爺。」

  「越前。」

  小阪田朋香挽著龍崎櫻乃的手蹦蹦跳跳走過來,後面還跟著陰魂不散的堀尾。

  嗓門很大。

  迅速地蓋住了教室裡絮絮叨叨的聊天聲。

  平時聽著這跟喇叭似的大嗓門也沒什麼,早就覺著習以為常,今天卻覺得尖銳且刺耳。

  趴在桌子上的跡部緋月嚶嚀了聲,眉頭皺得死緊。

  越前龍馬斂眉,面露不爽。

  「閉嘴。」

  這還是越前龍馬第一次將自己的想法赤/裸/裸地表露在臉上,霎時讓還想說點什麼的小阪田朋香噤了聲,被他的臉色嚇得一個哆嗦,不知道該說什麼。

  「什麼嘛,越前。」

  堀尾不滿,「不就一個假期不見,變得這麼凶了。」

  倒是龍崎櫻乃識趣,知曉他心情不好,便拽了拽小阪田朋香的衣角,小聲說,「算了,朋香,我們走吧。」

  聲音帶了些哽咽。

  她記得在龍馬君旁邊睡著的那個女孩,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她長得很好看。

  總是愛笑,眉眼彎彎,像個小太陽一樣裊裊婷婷地站在那個少年身邊,半仰著頭,眼睛很亮,跟他在一起比誰都般配。

  活得張揚又肆意。

  在蜜罐裡泡大的小公主。

  真真讓人羨慕。

  不像她,就連跟喜歡的少年多說幾句話都會臉紅。

  沒出息。

  而且她從來沒有見過龍馬君這樣溫柔又小心翼翼的模樣,生怕他們聲音大了吵醒旁邊的姑娘,護犢子護得跟什麼似的。

  只有那樣的姑娘,才配得上那樣光芒萬丈的少年。

  「好吵。」

  「……」

  但跡部緋月還是被小阪田朋香的大嗓門給吵醒了。

  越前龍馬扯起嘴角,「醒了。」

  「嗯。」

  「……有點吵。」

  再自然不過的對話。

  仿佛所有人都成了透明。

  氣氛霎時就凝固起來。

  跡部緋月才醒,還是睡眼惺忪的模樣,眼皮子微垂,歪著頭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隱約映出他的影子,倏地彎唇一笑。

  陡然心口一滯。

  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不過跡部緋月只看了一眼就輕輕扭開了頭,像是才望見眼前的人似的,直起身子揚手打了聲招呼,「喲,你們好啊。」

  小阪田朋香悚然一驚。

  對上她笑顏如花的臉,輕哼一聲就扭過頭去,臉頰微紅。

  龍崎櫻乃怔了怔,赧然一笑,「你好,我叫龍崎櫻乃。」

  她們見了那麼多次,細細數來卻沒有一次是正兒八經互相介紹過自己的,也多是針鋒相對,少有這樣心平氣和的時候。

  跡部緋月坦然伸出手。

  指尖瑩白瘦削。

  「你好啊,我是跡部緋月。」

  她說完望向一旁別扭的小阪田朋香,眉梢含笑,像是在等。

  龍崎櫻乃扯了扯她的衣角,「朋香。」

  這才不情不願地說道,「小阪田朋香。」

  末了又覺著沒面子,便凶巴巴地瞪著她,「別以為這樣我們就是朋友了,你搶走了龍馬少爺,這件事我們沒完。」

  「哦。」

  跡部緋月聳肩,「反正我也沒說什麼今後跟你友好相處。」

  「……你……」

  小阪田朋香噎住了。

  堀尾早就在旁邊躍躍欲試了,他記得跡部緋月,那個讓越前龍馬魂不守舍好幾天的女孩,總算讓他逮著機會正面打招呼了。

  「啊,我知道你,你是之前經常來找越前、在廣播站告白的那個緋月。」堀尾說,「我就是傳說中網球部的王牌堀尾聰史。」

  「跡部。」

  越前龍馬黑著臉補充了句。

  跡部緋月眨眨眼,「嗯,龍馬你喊我?」

  卻見他直勾勾地盯著堀尾,停頓了半晌吐出一句話,硬邦邦的,「跟你沒那麼熟,沒必要,喊跡部。」

  原來他介意的是這個。

  堀尾哀嚎,「不是吧,越前,就是個名字,沒必要那麼較真。」

  跡部緋月也覺得是他較真了。

  畢竟她在英國野慣了,沒日本這邊那麼多條條框框,稱呼什麼的從沒放在心上過。旋即說,「沒什麼,喊我緋月就可以了。跡部跡部的,總感覺是在喊我哥哥。」

  「不許。」

  跡部緋月可沒忘了那張分手一天的字條,抱著手覷他,「管得這麼寬啊,有何指教啊,前男友?」

  前男友越前龍馬的臉上絲毫不見羞愧,泰然自若。

  「她。」

  指著跡部緋月,慢吞吞地說。

  「我的。」

  「……」

  ……

  她,我的。

  ……

  所以,不許。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前段時間期末考,考試完了之後感冒發燒咳嗽,拖到現在才更新。

  生病太難受了,小可愛們要注意身體鴨。


第34章 [Vol.034]小

  ※

  [公主守則第三十四條:哥哥的話也不是非要無條件服從。]

  兄長。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有段時間沒來越前家了,先前越前龍馬還在美國打比賽的時候她倒是三天兩頭地往寺廟裡跑。

  後來就沒怎麼來過了。

  越前南次郎一如既往吊兒郎當地側躺在榻榻米上,打著哈欠抱怨她是個沒良心的,那麼久都不來一次。

  卻是忘了把自家親兒子扔在美國集訓大半年,一聲都不多吭的。

  一回生二回熟。

  束手束腳不是她跡部緋月的作風,她早就摒棄了最初的拘謹,坐姿也變得自然起來。更何況越前家本身就自由,沒那麼多繁文縟節。

  如果是跡部景吾瞧見她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這副模樣,鐵定氣得忍不住把她扔進東京灣裡。

  然後冷嘲熱諷說她那麼多年的淑女守則白學了。

  「才不是呢,南次郎叔叔。」

  跡部緋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剛覺著口干舌燥。輕輕瞥了一眼仰頭喝水的越前龍馬,哂笑,「前段時間我回英國去了。」

  算是解釋。

  越前南次郎恍然,捏著拳頭忿忿道,「這麼大的事,那個臭小子也不知道跟我們提一下,就知道抱著他的網球玩。」

  連女朋友一個人跑英國也不管了。

  「你自己還不是,龍馬在這上面啊隨你。」

  把網球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越前倫子端了一盤水果出來,擱在桌子上,沒能忍住,數落道,「龍馬也真是的,緋月去了英國都不跟我們說一下,害得我怪想念她的。」

  越前南次郎被越前倫子這麼一戳穿,心裡頭發虛,登時就跳起來,「什麼叫隨我,我那時候對待女孩子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了。」

  越前倫子眯了眯眼,又重復了一遍。

  慢吞吞地說。

  「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越前南次郎一個哆嗦,堆笑,「倫、倫子,你你你聽我解釋。」

  胡亂說話的結果自然是換來一頓胖揍。

  跡部緋月踱步挪到越前龍馬那邊,見他悠然自得、習以為常的模樣,歪著頭說,「叔叔阿姨感情真好。」

  越前龍馬輕瞥她一眼。

  沒吱聲。

  ……其實他覺得他們感情也不錯。

  「喂,臭小子。」

  「干嘛。」

  「球拍。」

  被越前倫子擰著耳朵的越前南次郎朝他的方向伸出手,沒好氣說。

  越前倫子手一松。

  「什麼?」

  「哦。」

  越前龍馬才不管越前南次郎要球拍做什麼,直接從網球袋裡拿出球拍,遞給他。

  「砰。」

  越前南次郎看都沒看一眼,從褲兜裡掏出網球,直起球拍往庭院裡打了一球。還未等人反應過來,揚了揚唇。

  像是重物從樹上砸下來的聲音,「砰」的一聲,聽著都疼。

  草叢裡有陌生的呻/吟聲。

  「命中。」

  「還行。」

  越前龍馬似是早有預料般,面不改色,點點頭,向他投去認同的目光。

  跡部緋月看清了草堆裡捂著臀股吃痛的幾個人,「噌」的一下站起來,捂著嘴巴驚呼,「他們怎麼跟來了。」

  原是跡部景吾派來跟著她的保鏢。

  訓練有素的人除卻最初被網球砸下來的震驚外,迅速反應過來,整齊劃一地站成一排,鞠了個躬。

  「小姐好!」

  ……操。

  越前家的人被這樣的陣仗給嚇住了,說實話跡部緋月也是。

  這些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從英國跟到日本來,她今晨好不容易才甩掉他們,沒想到這次卻成了躲在暗處。

  一路跟她到了這裡。

  想想就氣。

  跡部緋月捂著胸口,隨手抓起桌上的一顆網球,凶巴巴地警告,「不許躲。」

  他們便真的沒躲。

  「小姐,我們錯了。」

  越前南次郎干笑著,「緋月丫頭,要不,讓你的……朋友進來坐坐。」

  跡部緋月婉言拒絕了。

  她眯了眯眼,「回去。」

  硬邦邦的。

  保鏢們跟了她那麼長時間,多多少少知道點她的性子,連他們家少爺都稱之為「小祖宗」的小公主,是圈裡出了名的不好惹。

  但少爺的吩咐又回響在耳邊。

  索性閉上嘴,一聲不吭。

  跡部緋月拔高了聲音,語氣仍是毋庸置疑,「我說,回去。」

  她甚少有這樣疾聲厲色的時候,尤其這還是在越前家,但這次是真的動了怒,覺著自己像是被看得嚴嚴實實的囚鳥,沒了自由。

  那幾人面面相覷。

  都沒吭聲。

  還是為首的那人往前挪了一步,向她解釋,「小姐,這是少爺的吩咐,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跡部緋月氣呼呼地把頭扭向一邊。

  最近的跡部景吾有些奇怪,她是知道的。隱約察覺到了點,只是沒想到他會不放心她到這種程度。

  「現在你們是我的人。」

  「少爺讓您回去。」

  「我還有事,今晚不回去了。」跡部緋月沒放在心上,擺擺手,她今晚確實不打算回去,反正回去也只有跡部景吾一個人。

  保鏢卻說,「少爺說了,如果您不回去,他不介意親自來接您回去。」

  「……」

  好吧。

  跡部緋月僵硬地朝越前家的人鞠了個躬,「抱歉,南次郎叔叔,倫子阿姨,我還有事,下次再來拜訪你們。」

  「不留下來吃飯嗎,緋月?」越前倫子問。

  「不了。」

  跡部緋月搖頭,「謝謝你們的款待。」

  旋即彎下身小聲跟越前龍馬說了句,「我先走了,龍馬,晚上給你發短信。」

  越前龍馬抿了抿唇,不說話。

  跡部緋月從沒像這樣乖乖聽過誰的話,除了跡部景吾。

  有點氣。

  跡部緋月軟了語氣,輕聲撒嬌,「好了,我知道錯了,下次我絕對好好陪你,我發誓。這次是我的錯。」

  「跟你拉鉤。」

  她伸出一根小拇指,眼含期待地望著他。眼眸裡有小小的乞求,極小,小得幾乎捕捉不到。

  閃爍著細碎的光。

  「……嗯。」

  還是妥了協。

  *

  「跡部景吾——」

  推開門氣勢洶洶地喊了聲,還喘著氣。偌大的別墅裡響起回音,沒等到她喊第二聲,跡部景吾就走到樓梯口那裡,居高臨下地瞅著她,「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誰准你沒大沒小直呼本大爺名字的。」

  「你啊。」

  跡部緋月說。

  跡部景吾看清了站於樓梯下的那一團青綠色的白菜,靜了靜。

  半晌才嫌惡地扭過頭。

  「真醜。」

  跡部緋月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嫌棄了。

  她還穿著青學的那套校服,遠遠望去就是一團看不清身形模樣的白菜。總而言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符合跡部少爺的美學的。

  說實在話她今天早上第一次拿到衣服時亦是滿滿的嫌棄。

  如此看來冰帝的校服是好了不止一倍。

  而是很多很多倍。

  被戳中了的跡部緋月一噎,聲音低了些,顯得不怎麼理直氣壯,「你才醜。」

  小公主「蹭蹭蹭」地跑上樓,仰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你干嘛讓那麼多人跟著我,那些人又是墨鏡又是西裝的,我走在路上別人都以為我是什麼□□老大。」

  指尖彈了下她的額頭,跡部景吾沒打算回答。

  他答非所問,「你自作主張的壞毛病什麼時候才會改掉,啊嗯?」

  「我在跟你說話呢。」

  「我也是。」

  沒人能比跡部景吾更了解跡部緋月。

  譬如現在。

  跡部景吾抬起下巴,「英國那邊的學校都給你打點好了,入學手續也辦好了。你倒好,一聲不吭地跑回來,還偷偷辦了青學的入學手續。長本事了啊,跡部緋月。」

  跡部緋月別過頭。

  手心沁出薄汗,氣息紊亂。

  有點狼狽。

  跡部景吾說,「父親很生氣。」

  「我不去。」

  「理由。」

  跡部緋月咬牙,「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沒什麼可說的,不需要什麼理由。」

  跡部景吾冷嗤,眼神直直地望進她心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為了青學那小子。這次你玩得太過火了,緋月。」

  「我沒有玩。」

  跡部緋月霎時就火了,眼眸裡竄著火焰,委屈一股腦兒地湧上來,拔高了聲音,「是不是只要一不順著你的心意走,你就覺得我是無理取鬧,做的都是錯的?」

  「……哥哥你從來都是這樣。」

  聲音陡然一低。

  跡部景吾沒說話。

  沒有解釋的必要。

  「在這裡吵什麼?」

  冷沉的聲音響起,跡部秋彥站在走廊那裡,似乎沒瞧見這其間的劍拔弩張,視線粗粗從他們身上掃過。眉目含霜,警告似的提醒,「景吾,緋月。」

  跡部秋彥很多時候是個溫和的人,至少對跡部緋月來說是這樣。

  他待跡部景吾嚴格,待跡部緋月卻是比誰都寬容。

  跡部緋月從沒見過他這樣冷著臉的時候,倏然不敢說話了。

  「父親。」

  「……爸。」

  「見到客人不打招呼,景吾,緋月,你們的修養呢?」

  跡部緋月這才瞧見跡部秋彥旁邊還站了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模樣,生得極好,眉眼淬著笑。

  狹長的桃花眼吟吟望著她,似是不怎麼在意他們的失禮,對跡部秋彥說,「跡部叔叔說的哪裡的話,緋月小姐很有活力。和別的名媛千金不太一樣。」

  緋月。

  而不是跡部。

  跡部緋月目光微凝,頓了頓,心裡不怎麼舒服。尤其是看見他的眼神,隱隱覺得不安。

  那人已經伸出手,手腕戴著名貴的表。

  「你好,我是渡邊拓海。」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我都不知道我寫的什麼嗚嗚嗚O_o

  跡部粑粑和跡部哥哥生氣是因為小公主私自跑回來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其實他們還是很寵小公主噠,只不過小公主從小被寵壞了,不理解。

  *

  下章秀恩愛叭,我寫得這兩貨都不像是在談戀愛了,沮喪。


第35章 [Vol.035]小

  ※

  [公主守則第三十五條:點到為止是修養。]

  撩完就跑真刺激。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一只螞蟻。

  兩只螞蟻。

  三只螞蟻。

  ……

  好多好多只螞蟻。

  跡部緋月蹲在越前家門口數螞蟻,越前龍馬見到她時,她便是這樣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樣,伸出食指一點一點地數螞蟻。

  有點幼稚。

  但她就那樣孤零零地蹲在哪兒,臉蛋紅撲撲的,又有點可憐巴巴。

  「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他忍不住出聲提醒。

  再不說話恐怕他要到明天才發現面前還站了一個他。

  跡部緋月抬起頭,眼淚在眶裡打轉,扁扁嘴,「我腿麻。」

  站不起來。

  記不清在這兒蹲了有多久,總之是好久好久,久到她以為他都不會出來了,久到她腿都蹲麻了,直不起腰。

  越前龍馬見她仰起頭眼淚汪汪地望著他,拿她沒辦法,嘆氣,「你傻。」

  平時比什麼都精明的人,這時候都不知道發條短信跟他說一聲,就這樣傻乎乎地一直等下去。

  「你才傻。」

  跡部緋月瞪了他一眼。

  越前龍馬也蹲下來,到與她平視的高度,「明明可以發短信讓我出來,偏偏要在這裡蹲上半天,你不傻誰傻。」

  說到最後眉眼間隱約匿著笑,一晃而過,「螞蟻好看嗎?」

  「好看。」

  跡部緋月眼眸裡的光一黯,半晌才嘟囔了一句,「不過沒你好看。」

  就算被戳穿了還是理直氣壯,眼神沒有躲閃。

  「我這不是做實驗嘛。」

  「什麼實驗?」

  她歪著頭眨眨眼,「測試一下我跟你是不是心有靈犀。」

  越前龍馬一怔。

  「結果。」

  「沒有。」

  跡部緋月又垂下了頭,伸著食指在地上畫圈圈,「結果我發現,我跟你啊,一點默契也沒有。」

  她等得腿都酸了。

  越前龍馬沒被她這三言兩語給帶偏,靜靜地望著她,「出什麼事了。」

  今天的跡部緋月異常的反常。

  跡部緋月嘴角倏然一僵,旋即搖搖頭,脆生生道,「沒有,我能有什麼事。不是跟你約好了,諾,都拉了勾,這次我好好陪你。你開不開心吖?」

  平常的跡部緋月不會這樣說話。

  怎麼看都不像沒事。

  但她不說,他就不問。

  「起來。」

  「不嘛。」

  跡部緋月噘著嘴,揉了揉腳踝,蜷成小小的一團,「我腿麻,起不來。」

  「該。」

  嘴上是這樣說著,身體卻是比誰都正直。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朝她撇了撇嘴。後者會意,咧開嘴,笑盈盈地握住。

  然後往後一拽。

  越前龍馬本就是蹲著,不太穩,被跡部緋月這樣一拉,一個踉蹌,猛地往前撲。雙手撐在地上,琥珀色的貓眼眨了眨。

  和他一起摔了的還有跡部緋月。

  四目相對。

  紅了耳根。

  跡部緋月羞澀地捏著裙角,手直僵僵地擱在兩側,動都不敢動。平日裡臉皮厚比城牆,這時候倒是害羞起來了,裝得跟個沒談過戀愛的純情小姑娘似的。

  越前龍馬反應過來。

  在心底小小地「嘁」了聲。

  總覺得她不會說出什麼好話來。果不其然,臉頰上的緋紅褪去後,跡部緋月羞答答地說了句,「我為我之前說你『性冷淡』的事道歉。」

  越前·一臉懵逼·龍馬:「……」

  跡部緋月扭過臉,「半天不見,你就變得這麼熱情了。」

  「砰。」

  ……見鬼了。

  越前龍馬紅著臉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下意識地想去拉帽子,才想起來這是在家,而他沒有戴帽子。

  欲蓋彌彰地輕咳一聲,他說。

  「起來。」

  想了想還是伸出手,好心拉了她一把。

  這下跡部緋月不再捉弄他了,站起來彈了彈裙擺上的灰塵,嘀咕了一句,「還好沒走光。」然後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

  越前龍馬:「……」

  他就不該拉她起來。

  抿緊唇沉默半晌,才開口,「我現在要出去,你等我一下。」

  「去哪兒?」

  「我們部長回來了。」越前龍馬不知怎麼的想起那個筆直的身影,心下發出一聲喟嘆,「剛才前輩發短信過來,就在今天。」

  跡部緋月沒見過青學的部長,但她聽跡部景吾提起過。

  他一生的對手。

  旋即說,「我也要去。」

  越前龍馬想到他的那些無良前輩們不懷好意的神情,被人當成小白鼠似的圍觀這種感覺太糟糕了,於是他果斷拒絕,「不要。」

  「——欸?」

  跡部緋月不明白,「為什麼?」

  他拒絕得毫不猶豫,讓她覺得遭受了一萬點暴擊。

  越前龍馬軟了語氣。

  「你在家等我。」

  你在家等我。

  在家等我。

  等我。

  我。

  一腳踩在雲端上,懸掛在半空中,半上不下的。她忽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沉溺在他罕見的溫柔裡,無法自拔。

  「龍馬。」

  「啊。」

  而回應他的是濕漉漉的吻,柔軟的唇貼上他的時候他渾身一震,心下發顫,從未有過的異樣的滋味密密麻麻地湧上來,剎那間填滿了心髒。

  她不能說是很有技巧,卻是溫柔到了極致。嘴唇的溫度與她的性子並無差別,張揚而又熱烈。

  清淺的呼吸噴在臉頰上。

  輕踮起腳,纖細的手腕攀著他的頸脖,像是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灼熱的皮膚燙著手心。

  越前龍馬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腰肢,很細,細到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斷。

  然而跡部緋月只是點到為止,沒打算深入。

  離開他的時候越前龍馬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不大開心。

  撩撥起火來還不負責澆滅的人卻低低地笑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指尖輕點他濕潤的嘴唇,媚眼如絲,似是勾人魂魄的妖精。

  ……妖精。

  「喂。」

  跡部緋月心情很是愉悅地打斷了他,往後倒退了幾步,「早去早回。」

  「我等你。」

  「……哦。」

  妖精。

  *

  「好慢啊小不點。」

  越前龍馬趕到機場的時候人已經到齊了,菊丸英二見他姍姍來遲,踮著腳抱怨。他壓低帽檐,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他們沒瞧出端倪來。

  「啊,來遲了。」

  他說。

  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絲毫不見有愧疚。

  桃城武與菊丸英二勾肩搭背,笑嘻嘻地調侃道,「喂喂喂,你不會又要說什麼送生產的孕婦去醫院的借口吧。」

  「啊。」

  知曉他性格的無良前輩們嗤笑出聲,對於這個答案沒覺著意外。

  「果然果然,還是那個越前,如假包換。」桃城扶額。

  今日是他們的部長回國的日子,手塚國光自國中畢業後就飛到了德國打職業網球賽,掐著手指頭仔細數了數,他們這些昔日隊友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

  就連高中轉去其他學校的大石秀一郎和退出了網球部的河村隆也聚在了這裡。

  「啊啊啊,部長的飛機怎麼還沒到!」

  「飛機延誤了也是沒辦法。」

  「……耐心點啦,阿桃。」

  越前龍馬聽著青學的前輩們絮絮的交談聲,扯了扯帽子,漫不經心地拉開易拉罐。剛才他過來時順手買的。

  目光落到機場中央的巨幅海報上,倏地一凝,又飛快地垂下了眼眸。

  海報上的少女一襲純白色的長裙,墨綠色的長發盤起來,穿著櫻色的和服,發間簪著一朵淺紫色的素雅小花。她站在海邊,風揚起她的裙擺,一雙琥珀色的貓眼熠熠生輝,嘴角微微彎起,笑靨如花。

  長相與他有七八分相似。

  如果不是他房裡還擺著與她的合照,興許他都要忘了,那個沒良心的家伙,他一母同胞的雙生妹妹。

  說起來他也好久沒見到那家伙了。

  機場裡擠滿了扛著相機的記者,眼睛裡閃爍著八卦的火焰,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聲音極低,越前龍馬沒留意。

  倒是吸引了他這群熱衷於八卦的學長的注意。

  「這裡怎麼那麼多記者啊。」

  「撒,誰知道呢。」

  「好像是什麼大明星要來吧。」方才隱約聽到了那些記者竊竊私語時提及的名字,河村隆撓撓頭,說,「叫什麼Nana的……」

  桃城武興奮了,他喜歡那個大明星Nana很久了,「真的嗎?阿隆學長。Nana要回來了!那個超火的大明星?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機會偶遇。」

  「笨蛋,就算人來了也不會給你機會偶遇。」

  「你說什麼,腹蛇!」

  「喂喂,海堂,阿桃……」

  「哢擦——」

  所有人都停下來,看向聲源。

  越前龍馬把易拉罐捏爆扔進垃圾桶裡,神色分明淡淡的,可與小柱子熟識多年的前輩們卻還是看出來了他肅殺的表情。

  他們被嚇了一跳,從來沒見過越前有這樣的表情。他聲音冷冽,透著陰冷的氣息,「河村學長,你剛才說是誰?」

  河村隆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Nana。」

  很好。

  他在心底一字一頓地念著這個名字。

  越、前、初、奈。

  呵。

  迎面撞上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彎腰道歉。

  帽子掉落到地上。

  頭發散落下來。

  墨綠色頭發的少女直直地愣在原地,腦袋有一瞬的空白。

  四目相對。

  ……

  「到了。」

  越前龍馬站在玄關處換鞋,朝裡頭喊了聲,「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龍馬!」

  跡部緋月撒著腳丫子飛奔過來,張開雙臂想要撲進他懷裡,卻是戛然而止,生生釘在了原地。

  眼前少女的容顏與相框裡的慢慢重疊在一起。

  她滯住了。

  「啊啊啊啊啊——大叔,龍馬把小三帶回來了!」

  被稱為小三的越前初奈:「……」

  無辜背上養小三的鍋的越前龍馬:「……」

  他們對視一眼。

  「你認識的人?」

  「……不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末尾劇情和穿堂風開篇銜接上。

  我真的不是懶。

  初奈回來啦。

  *

  下章預告——

  作者菌:在開車的邊緣瘋狂試探。


第36章 [Vol.036]借

  ※

  [公主守則第三十六條:要有借有還。]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翻來覆去睡不著。

  越前初奈回來了,她只能睡在客房。還好越前家的人都和善的微笑不得了,不然她這種有事沒事招呼不打一聲就跑人家家裡的,旁人對她多少會有點閃爍其詞。

  可除了這,她不知道能去哪兒。索性厚著臉皮住下了。

  大半夜跑去越前龍馬房間,卻發現他鎖了門。

  跡部緋月郁悶了一會兒,就聽見肚子「咕咕」的聲音。

  才想起她今晚胃口不好沒吃多少,這下該是餓了。

  小小地糾結幾秒,跡部緋月躡手躡腳地下了樓,腳步極輕,生怕吵著睡夢中的人。

  冰箱裡沒東西。

  除了幾罐ponta,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傑作。

  意識到這點後跡部緋月更郁悶了。

  余光瞥見冰箱最上一層還剩下幾片面包,眼睛陡然一亮,踮起腳伸手去拿。

  ……夠不著。

  越前家的冰箱好高。

  跡部緋月想了想,轉身去搬小凳子。踩著凳子才勉強夠到最上一層,她扯到面包包裝的一個角,全身的重量都壓到腳尖。

  「砰。」

  她一個踉蹌,失重地往後仰。

  身後探過來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肢,把她抱下來。她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一下,扭頭望見無甚多余表情的越前龍馬。

  他還穿著睡衣,隨意地把手揣進褲兜裡,面容平靜。

  跡部緋月干巴巴地喊了聲,「龍馬。」

  「大半夜不睡。」

  「我餓了。」

  她耷拉著腦袋,扁扁嘴,委屈巴巴的模樣。

  越前龍馬心念微動,嘴角一挑,硬邦邦地道,「這麼晚吃東西不好。」

  頓了頓,補充。

  「胖。」

  自詡完美身材的跡部緋月登時就炸了,她伸手捏了捏沒有多少贅肉的大腿,齜牙咧嘴。家裡的人都覺得她太瘦了,用跡部景吾的話來說就是跟兩條筷子似的。

  而越前龍馬是頭一個說她胖的人。

  氣成河豚。

  「咕嚕。」

  好不容易染上的怒火卻因這一聲又歇了,跡部緋月紅了臉,捂著肚子,小聲嘟囔了句,「我今天心情不好,沒好好吃飯。」

  越前龍馬定定盯著她半晌,忽地嘆了口氣,問:「想吃什麼?」

  「啊?」

  「胖點好。」

  沒那麼招人。

  「啊啊啊,龍馬你真好。」

  跡部緋月舞著雙臂跳到他身上,勾著他脖子,笑容燦爛而明媚。

  她沒在意他嫌棄的語氣,樂得快要飛起來了。旋即又詫異地瞅他一眼,不大相信,「你會做?」

  他神色冷冷淡淡的,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沾陽春水的人。

  然而越前龍馬滯了滯,答:「嗯,前段時間剛學的。」

  因為她不會。

  可惜跡部緋月不領情,眼睛閃閃發亮地望著他,「能吃嗎?」

  「……閉嘴。」

  「好吧。」

  跡部緋月沒再糾結能不能下口的事了,頂多跟她相比半斤八兩。於是想了想,說,「蛋炒飯。」

  特意選的簡單點的。

  「你確定我吃了不會食物中毒躺醫院裡頭?到時候可就要你養我了。」

  「呵。」

  越前龍馬黑了臉,心裡頭不是滋味。畢竟他學了好長時間才讓面相過得去,鬼知道料理課一塌糊塗的他發了瘋才會去跟越前奈奈子學做飯。

  一家人總得有個人會做飯。

  跡部緋月是不可能的。

  從小養尊處優、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嬌小姐,就該擱在手心裡疼著的。

  哦,這是那個神神叨叨的色/老頭說的。

  他說得對。

  他牽過跡部緋月的手,形容是「手如柔荑」一點兒也不過分,嬌嬌軟軟的一個,打理得很好,就算是慣常握拍的右手的薄繭也沒有。

  跡部緋月在跡部家沒受過多少委屈,尤其是跡部景吾。

  總不能落後於那個猴子山大王吧。

  越前龍馬偏頭望著跡部緋月噙著笑的眉梢,認命地去給小公主做飯去了。

  ·

  跡部緋月望著熱騰騰的蛋炒飯,心情復雜。與越前龍馬並肩坐在飯桌上,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更難受了。

  這還是除卻家人以外,第一次有人不帶目的地對她那樣好。

  第一次有男生給她做飯。

  被跡部家慣壞了的小公主十指不沾陽春水,以前的那些男朋友雖然不說,但還是希望她做個洗手作羹湯的小女人。

  可那樣,她就不是跡部緋月了。

  只有越前龍馬。

  改變的是自己。

  而不需要她改變。

  跡部緋月張了張嘴,有冷風簌簌地灌進來,纏著她的舌頭,凍得直哆嗦。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來,偷偷抹去眼角泛起的淚。

  「吃。」

  越前龍馬舔了舔唇,心裡有點小緊張。

  他學了那麼久的廚藝,頭一次正大光明端出來給她。

  跡部緋月卻是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

  有些沮喪。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哽咽著說。

  「我難受。」

  「哈?」

  「龍馬,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跡部緋月歪著頭衝他眨了眨眼睛,眉眼裡是從未有過的繾綣溫柔,如潮水般將他淹沒。她低低地說了句:「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從最初的見色起意。

  到如今的情有獨鐘。

  跡部緋月並非是初涉情/愛的豆蔻少女,卻偏偏這時候在一個人身上折了心。

  至於緣由,她也說不通。

  先前只覺得他冷冰冰的,怎麼了撩撥都撩不動。直到那個清晨她醒來望見床頭的牛奶味棒棒糖,她才知道,原來他比誰都溫柔。

  溫柔的少年眨眨眼睛愣了一下,臉頰染過一抹緋紅,神色不自然。

  還想再說點什麼,狀似感慨地說出這句表白的人卻又低下了頭,眼淚汪汪地品嘗著少年給她做的愛心便當。

  越前龍馬卻不爽起來。

  「突然想起來。」

  直勾勾地盯著她半晌,倏然開口,「你還欠我樣東西沒還。」

  「啊?」

  跡部緋月握著筷子,歪著頭仔細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沒有啊。」

  「要有借有還。」

  越前龍馬正色道。

  下一秒拽著她的手臂,少女始料不及,小小驚呼聲,整個人被拉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鋪天蓋地襲來的吻給驚得瞳孔一縮。

  動也不敢動。

  他念念不忘好久了。

  跡部緋月這人別的不說,最喜歡把人欲/念撩撥起來又抽身而去,火焰卡在喉嚨處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

  蔫兒壞。

  起初跡部緋月尚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邊親邊想,這個被她撩得動不動就臉紅不好意思的小少年什麼時候學壞了。然後就被橫衝直撞的他啃得倒吸了一口氣。

  跡部緋月抵著牙齒,推了他胸膛一下。

  沒動。

  好氣。

  如果說跡部緋月技巧不是很好,那在情/愛這方面從未被開發過的越前龍馬可以說是毫無技巧,全憑感覺來。

  後來漸入佳境。

  跡部緋月一步步牽引著他,和他的身體愈發的貼合。

  身體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往上攀升。

  越前龍馬的手臂滑下來,下意識地停在少女柔軟的腰上,手指微縮,箍得死緊。她幾乎是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死死地貼緊他,硌得慌。

  親得難解難分。

  意亂情迷時跡部緋月還不忘胡思亂想,她以後再也不說她男朋友性冷淡了啊摔。

  松開時臉頰還有幾分潮紅,不正常的紅暈襯得她皮膚愈發的白,眼波流轉,倒映出他的影子。

  跡部緋月盯著他被她揪得凌亂的衣領,忽地把頭埋在他胸膛裡,眉眼盈著笑,低低地笑出聲來。

  越前龍馬安靜地望著她。

  眼前的顏色,倏然豐富多彩起來。而不是單調的、枯燥的。

  「什麼感覺?」

  她問。

  柔荑握住他的手一圈一圈地打著結兒。細細摩挲著他指尖處薄薄的老繭,眉目勾勒著歡喜。

  越前龍馬一噎。

  哪有人這樣問的。

  還真是。

  「……還行吧。」

  他發現與跡部緋月在一起後,臉皮都變厚了,也能面不改色地接下她沒皮沒臉的話。

  淺淺的笑意徐徐氤氳開來,跡部緋月不願就這樣輕易放過他。柔軟的手順著腰肢往上滑,抵到他的胸膛上,指尖繞著他頭發,笑得像個狡黠的貓兒。

  她慢吞吞地說道:「那,這樣呢?」

  越前龍馬撇過頭,臉頰發燙。

  倏地抓住她手腕,目光灼灼,「夠了。」

  跡部緋月撇撇嘴。

  沒勁兒。

  抬眼對上站在越前龍馬身後的越前初奈,霎時僵住了,觸電般地從越前龍馬腿上跳起來,面露尷尬。

  比在男朋友家裡接吻還尷尬的事,是在男朋友家裡跟他接吻卻衣衫不整地被人親妹妹給撞見了。

  賊他/媽刺激。

  越前初奈嘴角一抽,臉上的笑快要維持不住了。

  沒什麼比一朝回到家突然發現自己注孤生的哥哥不僅不是個性冷淡還有了女朋友,而自己還是個單身狗的事實更慘的了。

  ……她還是個孩子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天啦嚕要長針眼了。

  她靜了靜。

  「你們繼續。」

  越前龍馬也有點尷尬,沒頭沒尾問了句,「你怎麼會在這。」

  「肚子餓,出來找吃的。」

  還不如不出來呢。

  跡部緋月瞥了一眼沒動過幾口的蛋炒飯,忽然開口,「要不要吃蛋炒飯?」

  「好啊。」

  於是兩個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歡歡喜喜地坐下來共進夜宵。

  ……

  越前龍馬·突然成了多余的人·龍馬:「……」

  ……好像有哪裡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奇草小天使做的封面,我小公主超適合醬樣子的少女粉,愛你鴨。

  我這幼兒園的車不會被舉報吧[驚恐臉.jpg]


第37章 [Vol.037]幼

  ※

  [公主守則第三十七條:共度余生的那個人,須得是我心尖上的人。]

  他是無可替代。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趁著難得的土曜日貪睡了會兒,醒來時就望見天花板上的吊燈,有點刺眼。她皺了皺眉,翻身下了床。

  一睜開眼發現又躺回了自己房間,這滋味真不好受。

  比在越前家一下樓就看見跡部景吾肅著張臉地坐在下面還駭人。

  跡部景吾自把她從越前家逮回來後臉色就一直陰沉沉的,黑得仿佛要滴出墨來。

  卻是一言不發。

  跡部緋月想著跡部景吾跟跡部秋彥在書房裡說的話,也沒了討巧的好臉色,梗著脖子與他吵了幾句嘴,愣是好幾天沒理過他。

  跡部景吾這次好像鐵了心不打算慣著她了。

  那幾個戴著墨鏡膀大腰粗的保鏢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就算在學校裡也是。沒多久青學的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世背景,不敢惹她,亦不敢跟她親近。

  畢竟不是冰帝,見慣了跡部景吾的作風。

  氣得跡部緋月連砸了家裡的好幾樣昂貴的東西,還是沒消氣。

  西蒙管家憂心她,便旁敲側擊地跟跡部景吾提及過一次,跡部景吾滯了滯,只輕描淡寫地道了句:「隨她吧。」

  眉眼低垂,不知道想什麼。

  他這個妹妹,果然是被慣壞了,天真爛漫過了頭。

  跡部家的小公主就合該寵著,這是他從前告訴過給她的。然而卻忘了,跡部家的人,最不該有的,便是天真。

  ·

  天真爛漫過了頭的小公主抱著等身抱枕在床上滾了幾圈,頭發隨意地綁成個小丸子,還穿著睡衣,兔子耳朵掛在帽子上。

  手機來了條短信。

  跡部緋月只看了一眼就直接讓它孤零零躺在收件箱裡了,轉而給通訊錄裡置頂到第一條的人發過去騷/擾短信。

  『龍馬龍馬。』

  ……好無聊啊。

  跡部緋月等了半晌沒收到回信,倒是又來了幾條沒營養的垃圾短信,霎時興致缺缺地把手機扔一邊去了。

  突然想起越前龍馬周末要訓練。

  跡部景吾抽屜裡躺著數不清的手機。

  跡部緋月沒那麼奢侈。

  ……她只有三部。

  原先是只有兩部的,和越前龍馬甜甜蜜蜜地談起戀愛後特意讓管家去買了款情侶手機,就存了一個號碼。

  越前龍馬專用。

  「小姐。」

  門外是跡部景吾塞給她的貼身女佣的聲音,她年紀不大,比她年長不了幾歲,叫香取真紀。

  她沒聽見聲音,敲了敲門:「小姐。」

  「我不吃了。」

  跡部緋月把頭埋進枕頭裡,大聲回了句。聽起來卻沒什麼殺傷力,甕聲甕氣的。

  她以為她是來喊她吃早飯的。

  香取真紀沒走。

  她方上任,就被跡部少爺推去伺候這位祖宗。二小姐是出了名的難搞,她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惹了這位小公主,吃不了兜著走。

  斟酌了下言語,香取真紀試探著又說了聲,「小姐,渡邊少爺來了。」

  ……操。

  跡部緋月從床上跳起來。

  仰頭望著天花板,忍住把那不速之客給扔出去的衝動。

  怏怏地回了個句。

  「知道了。」

  *

  來的人卻不是渡邊拓海。

  ……

  跡部緋月不是特別喜歡坐在看起來很有格調的西餐廳裡吃飯,聽著小提琴曲嘗著牛排宛如嚼蠟。

  還不如跑去路邊攤呼哧呼哧地吃章魚燒。

  誠然這在跡部景吾眼中是不華麗的事情。

  「不吃了。」

  跡部緋月擱下刀叉:「一天到晚都是這些東西,吃膩了。」

  英國念書時是。

  回國後仍然是。

  好煩。

  對面那人聞言停下動作,平靜無波的眼眸裡罕見地流淌過一抹淺淺的笑意,道:「那我們換家。你想吃什麼?」

  滑到唇邊的話倏然又咽下,憋屈得無法宣泄的人愈發煩躁,縱然是對著這張熟悉的臉,也沒辦法作天作地。

  「不想吃。」

  「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去路邊攤吃章魚燒。」那人無甚在意,抿起唇,「讓你安安分分坐這確實是委屈了。」

  有個太了解自己的幼馴染不是什麼好事。

  跡部緋月頭一次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從她知悉東京的名門渡邊家有意跟跡部家聯姻之後,她這煩躁到了極點的心情就沒有好過的時候。

  就連「既然那麼喜歡聯姻不如讓哥哥嫁去好了」這種話都能脫口而出,她是真的急了。

  好不容易勾到的少年郎,怕是又要跑了。

  尤其是當她知曉跟她聯姻的對像不是那個笑裡藏刀的老男人渡邊拓海,而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渡邊拓也。

  她就覺得她要玩。

  如果是渡邊拓海那個老男人,她有一百種一千種辦法整死他,讓他知難而退。看他們渡邊家還敢不敢把主意打到她跡部緋月身上。

  然並卵。

  那人變成了渡邊拓也。

  他們太熟了啊啊啊啊。

  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幾個人,緒方久枝嬌縱囂張、沒心沒肺,佐藤遙冷靜自持、衷於看戲,高橋隼人是個浪上天的紈绔二世祖。這三個是她的狐朋狗友沒錯了,平日裡跟她瘋玩什麼沒做過。

  唯獨渡邊拓也。

  他性子冷冷清清的,不大愛說話。與她們在一起,大多時候只是傾聽。是給他們收拾爛攤子的人。

  而跡部緋月那樣的性子,最親近的那個人,也是他。

  但只要想到跟他聯姻,頂著個婚姻的軀殼與他共度余生,她就難受,渾身不是滋味。

  何況她現在有了越前龍馬。

  跡部緋月走了會兒神。

  「緋月。」

  「啊?」

  抬眸對上渡邊拓也目光灼灼的眼睛,燙得她心尖陡然顫了顫。不自然地扭開頭,神色怔忡。

  渡邊拓也直起身子,一只手撐在餐桌上,輕輕替她抹掉嘴角,不留痕跡地笑了笑:「這裡,沾上了。」

  跡部緋月被那罕見的笑容給晃了晃。

  認識那麼多年渡邊拓也始終是小大人的模樣,比誰都成熟。他很少有表露情緒的時候,跡部緋月掰著指頭數了數,這似乎是頭一遭。

  至於他出格的動作,她不是很在意。

  以前都這樣。

  「我很抱歉。」

  渡邊拓也坐回了座位上,手攥得死緊:「是我大哥自作主張,才讓你有了這進退兩難的處境。」

  何止自作主張。

  他是步步緊逼。

  手機來了簡訊,跡部緋月低頭劈裡啪啦地打字,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沒注意聽他說了什麼,她一邊回信息一邊敷衍地應聲。

  越前龍馬這時候回了她早上發的信息。

  他說他訓練結束了,問她現在在哪兒。這次苦惱的人變成了跡部緋月,心裡琢磨著怎麼樣才能完美無缺地誆過他。

  如果讓他知道了她如今被逼無奈地與渡邊拓也面對面坐在西餐廳裡談心,又該生氣了。

  比誰都難哄。

  跡部緋月心思慢慢沒在這了。

  渡邊拓也察覺到,見她兀自盯著手機屏幕樂不可支,嘴角發澀,突兀地說了句不相干的話:「緋月,你有沒有想過,和我聯姻。這樣,對跡部家,對渡邊家,都是兩全其美的方案。」

  話說出來緊張得用指腹摩挲著咖啡杯的杯口。

  跡部緋月拒絕得很干脆。

  「不要。」

  她說:「我有男朋友,他會不高興。我就想看他笑,不想讓他不開心。」

  就算跡部秋彥和跡部景吾把她捆起來綁到渡邊拓也的床上,她也不樂意。何況他們壓根不會這樣做。

  渡邊拓也苦笑:「你就這麼喜歡他?」

  以前她和那些人談戀愛時可沒見這樣。

  整個人眼睛都泛著光,亮晶晶的,又溫柔得不可思議。

  跡部緋月沒抬頭,回:「是啊。」

  仿佛一切,都有了答案。

  渡邊拓也嘴角一扯:「我知道了。」

  低垂著眉眼,眸光沉沉。

  *

  今天網球部的訓練結束得早。

  越前龍馬想起跡部緋月在短信裡說的,彎腰收拾東西時被菊丸英二和桃城武勾住了肩膀,勒得死緊。

  菊丸英二朝她擠眉弄眼:「小不點,溜得這麼快,是不是要去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才不是……啊,英二前輩你放開我,好疼。」

  「剛我偷偷瞄了一眼,他家那位發消息過來查崗了,真是青春啊青春。」

  他與跡部緋月的事鬧得網球部人盡皆知還得歸咎於那個大嘴巴的堀尾,沒到半天便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

  那些前輩們壓著他調侃道跡部景吾還是當了他的大舅子。

  往事不堪回首。

  而今越前龍馬用看傻子的眼神斜晲著這兩人,滿眼寫著「明明知道這樣還恬不知恥地杵在這裡的你們真的好意思嗎」。

  兩個為老不尊的前輩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他們用行動證明,是的,他們真的好意思。

  越前龍馬郁悶極了。

  剛開始只是菊丸英二與桃城武兩人,後來這兩個大喇叭嚷嚷得網球部的正選都知道了。

  本著深入認識那個征服了他們部門的小支柱的女人的八卦心思,一群人跟在他身後,排成了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

  郁悶的心情在等紅綠燈時望見對面馬路的一對男女時,徹底變了味。

  少女仰起頭,彎著唇跟少年說話,眼眸宛如一泓清泉。嫣紅的嘴唇,白皙的側臉,該死的熟悉。風吹亂了她的頭發,霎時遮住了大半張臉。

  少年替她捋了捋頭發。

  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越前龍馬冷漠地想:不愧是跡部緋月,一如既往地招桃花。

  偏偏是這人。

  呵。

  跡部緋月側過臉,也看到了面無表情的越前龍馬。

  ……感覺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修羅場鴨修羅場。


第38章 [Vol.038]那

  ※

  [公主守則第三十八條:如何平衡男朋友與幼馴染的關系是門技術活。]

  猴子山大王的妹妹所以是猴子山的小公主。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龍馬我們分手吧,我玩膩了,不再喜歡你了。

  ……

  「前幾天緋月給我寄了請柬過來。」越前初奈坐在他對面,咬著吸管,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到了這個,隨口跟他一提。

  似乎真的只是不經意地隨口一提。

  少年頓了一下,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望她。而說話的人卻好像把跡部緋月與他的事盡數忘了似的,提起那人的語氣雲淡風輕,仿佛只不過偶爾提起一個許久未見的故友。

  明明以前她與跡部緋月的關系算得上親密無間的閨中密友,就算他們分手後也沒能斷了聯系。

  越前龍馬望向窗外,眸色暗沉:「是嗎,不知道。」

  天慢慢沉了下來。

  要下雨了。

  跡部景吾曾經給他寄來了那個紅色的請柬,在他拿下了人生第一個大滿貫之後。他當成無足輕重的東西扔進了垃圾桶裡,又不知出於什麼緣由繞了很遠自己撿回來。

  總覺得意難平。

  女人挨著西裝筆挺的男人,笑得燦爛。那張臉依然年輕,與十六歲時的少女模樣並無分別,歲月從沒虧待過她。

  越前龍馬晃了神。

  有那麼一瞬腦海裡閃過那些他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的記憶。

  依然是這樣的雨天。

  ……

  「家裡人讓我去見了那個什麼遠藤家的少爺,那人看起來都快有我兩倍寬了吧,全程就知道盯著我,好煩啊。」

  「還有那個叫什麼山上山下的,他是豬嗎吃那麼多。」

  「今天那個叫小林的,渾身脂粉味,都不知道從哪個女人床/上剛爬起來的,色眯眯的,討厭死了。」

  「不過他們都被我氣跑了。」

  「爸爸說你打網球退役了以後沒前途,他才不知道呢,我的龍馬拿了那麼多冠軍,是世界第一的職業網球選手,可厲害了。」

  「……分手吧。」

  ……

  越前初奈說:「那個男人好像是日本三大名門之一渡邊家族的小少爺,據說跟她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不是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前男友的任何一個。

  「不認識。」

  越前龍馬回想了一下,說。

  對話戛然而止,停留在這。

  後來越前龍馬去了那場婚禮,越前初奈是伴娘。那人一襲白紗挽著丈夫的手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年少時的荒唐宛如煙塵,消散而過。

  新郎的臉與眼前少年的慢慢重疊。

  一如既往的礙眼。

  ——日本三大名門之一渡邊家族的小少爺,渡邊拓也。

  心口頓頓地疼。

  ·

  空氣恍若凝固住了。

  對面的綠燈閃了又閃,變回了紅燈。兩邊的人隔著車水馬龍的世界,都沒有動,仿佛靜止了似的。

  ……氣氛不對。

  菊丸英二咽了咽口水,湊到桃城武耳邊小聲地說:「吶,那不是小不點女朋友嘛,這算什麼,捉/奸現場?」

  他從沒見過越前龍馬有這麼可怕的神情。

  桃城武聲音也低了,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跡部緋月還在追越前龍馬的時候經常跑來賄賂他,他以前沒少跟著她蹭吃蹭喝,坑了她不少吃的。

  是以他一邊給跡部緋月使眼色,一邊掩著嘴巴回應菊丸:「菊丸前輩你快別說了,沒看到越前那小子一副想打人的樣子嘛。」

  他們就不應該跟著來。

  失策了啊失策。

  不二周助唇角一彎:「啊嘞,所以越前是被綠了嗎?」

  「……」

  這話無異於是火上澆油。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是的確是符合不二周助的作風。

  越前龍馬周身纏繞著一團黑氣,臉色越發的陰沉。

  ——出、出現了,無我的境界!

  綠燈亮了。

  最初的驚詫也只在腦海裡閃過一瞬,跡部緋月眉眼掠過歡喜,踩著小碎步跑過斑馬線,撲到他身上蹭了蹭。笑靨如花地說:「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要訓練嗎?」

  越前龍馬的視線在對面靜靜望著他的那人身上滾了一圈,扭過頭,冷哼。

  但還是沒把跡部緋月從身上扒下來,一只手摟著她的腰,支撐著她,免得人掉下去。

  「訓練提前結束了。」

  「這樣啊。」

  跡部緋月攀著他的手臂,像往常一樣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渾身的重量壓著。她抬起手跟身後的人打招呼,眨眨眼:「你們好呀。」

  越前龍馬沒顯露出訝異的神情,顯然是習以為常。

  不二周助回:「好久不見了,小公主。」

  他們聽冰帝的人除了跡部景吾外都喊她小公主,於是以菊丸英二為首的青學人也饒有興趣地跟著喊。

  嗯,猴子山大王的妹妹。

  所以是猴子山的小公主。

  是這樣的沒錯。

  ……越前聽了想打人。

  「小公主這種稱呼什麼的好中二,叫我緋月就好了。」跡部緋月忍不住抱怨,雖然跡部景吾偶爾也會用調侃的語氣喊她「小公主」,冰帝的其他人倒是跟著忍足侑士一直這樣叫她。

  時至今日她才覺得還真是羞恥感爆棚。

  她又不是跡部景吾那個中二病晚期。

  「跡部。」

  越前龍馬擰緊眉,強調。

  他臉色不太好,目光掃過從對面緩步走來的人,涼嗖嗖的。

  跡部緋月不明所以,以為他喊的自己,雖然覺得奇怪還是應了聲,仰起頭看他:「什麼?」

  越前龍馬心裡頭一堵。

  「沒叫你。」

  「欸,龍馬好過分吶。」

  凶巴巴的。

  他望見跡部緋月委屈巴巴的神情,心情沒由來地更糟了。

  「緋月……」

  「緋月。」

  清冷的男聲裡突兀地插/進陌生的聲音,這兩聲奇異地重疊在一起。

  渡邊拓也在下一個紅燈亮起的關頭慢悠悠地插著褲兜走過來,平日裡很少有其他表情的臉上突然染上了淺淺的笑意。

  卻是對著跡部緋月。

  像是沒看到那麼一群人似的。

  渡邊拓也是名副其實的豪門少爺,與跡部景吾的張揚不同的是,他這人驕傲又矜貴,向著外人看似彬彬有禮,實際是冷漠而疏離。

  跡部緋月還掛在越前龍馬身上。

  氣氛忽地就冷下來。

  渡邊拓也的舉動算得上是失禮了,對於這樣從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名門大少爺來說。

  指甲陷入掌心,映出一片紅色。渡邊拓也眉眼晦澀,千言萬語在喉間滑了一圈後咽下去,又喊了聲:「緋月。」

  再親昵不過的稱呼。

  越前龍馬沉下臉來:「跡部。」

  只有親近的人才可以喊她的名字,雖然他知道跡部緋月自小在英國長大不大在乎這些,而他也受了美國開放的熏陶,亦不在乎這些虛的。

  但換做跡部緋月,怎麼想都覺得不太舒服。

  就連堀尾無意間叫她名字都不行,更不用說眼前這個心懷不軌、仿佛一根刺梗在他心頭讓他耿耿於懷多年的人了。

  真討厭。

  視線落在無知無覺的跡部緋月身上,眸色暗沉。

  如果可以把她藏起來就好了。

  不知道越前龍馬突如其來冒出來這病嬌想法的小公主從越前龍馬身上跳下來,介紹道:「龍馬,這是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渡邊拓也。拓也,這是我男朋友,還有他網球部的前輩。」

  ……所以為什麼他是後面介紹的那個人,男朋友什麼的不是應該作為首要選項嗎。

  「你們好。」

  幼馴染渡邊拓也君高冷地點點頭。

  嘴邊的笑斂了起來,神色肅殺。

  菊丸英二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又往桃城武那邊挪了挪,用自以為小聲到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八卦道:「吶,阿桃,這種類似於捉奸捉奸場景是怎麼回事啊?你說小不點到底是不是被綠了。」

  桃城回:「不知道欸,我覺得是跡部妹妹翻車了。你看感覺越前都要吃人了。」

  修羅場啊修羅場。

  不二周助摸了摸下巴:「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越前龍馬太陽穴一陣一陣的。

  ……我都聽到了前輩們。

  他抬了抬下巴,就像國中時挑釁人那樣,「吶,要不要打一場?」

  他抓緊了網球包的帶子。

  渡邊拓也霎時明了。

  後邊的人還在碎碎念,「喂喂,私自比賽好像不好吧。」

  不二周助微微一笑:「比一場也無傷大雅,況且,手塚不在呢。」

  「——欸?」

  沒想到你是這樣不二周助。

  越前龍馬國中時就不是一般的喜歡挑釁人,仗著部裡的前輩的寵,對手幾乎被他給挑釁了遍。

  而今「重操舊業」,他絲毫不覺得生疏,更是得心應手。睥睨著渡邊拓也,就像瞅著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

  渡邊拓也與他身高差不多,平靜地跟他平視。

  跡部緋月夾在中間,犯了難。

  明明知曉愛球如痴的越前龍馬挑釁的方式除了網球還是網球,但仍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晃著某人的肩膀啐他「網球白痴」。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雖然不排除故意的嫌疑。

  而渡邊拓也會的東西很多,名門公子該學的他都會,亦是上乘水平。卻唯獨不會網球,讓她不知道從哪兒吐艷起。

  她抓著越前龍馬的手臂,剛想替渡邊拓也說點什麼。

  然後聽到輕描淡寫的一聲。

  「好啊。」

  「——欸欸欸?」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我小公主就是個玩弄感情(?)的渣渣,所以這一世龍馬玩的是欲擒故縱的套路游戲。

  不過分手有原因。


第39章 [Vol.039]我

  ※

  [公主守則第三十九條:門當戶對是首要。]

  我們之間,逾越了千丈萬丈的鴻溝。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那天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竟然敢接下越前龍馬網球比賽挑戰的渡邊拓也果不其然被職業網球選手出身的越前龍馬給打擊得潰不成軍。

  性情清冷的渡邊二少爺在網球場上罕見地顯露出蠢樣,處於漩渦中心的小公主在不忍直視、無力吐艷的同時,握著手機一連拍了幾張醜照,打算在之後用來威脅衣冠楚楚的渡邊少爺。

  渡邊拓也就算被擊敗了還是風度翩翩的模樣,臉上沾了一臉的灰塵。

  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似乎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沉聲道:「不愧是越前君。」

  那個國中時就單槍匹馬闖進職網的少年,網壇冉冉升起的超級新星。

  「是你太菜了。」

  越前龍馬抬起下巴不屑一顧地吐出一句,剛才的比賽沒能讓他流一滴汗。

  明明是身高相仿的同齡人,渡邊拓也卻從中瞧出了睥睨一切的意味,仿佛是與生俱來的驕傲。

  他說:「你還差得遠呢。」

  「嘖,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打敗並不專長於此的人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龍馬真是個只知道網球的白痴。」

  跡部緋月把毛巾扔到越前龍馬身上,然後走到渡邊拓也面前,把干淨的毛巾遞給他:「給。」

  她嘆氣:「抱歉,拓也。我替龍馬跟你道歉,他太莽撞了。」

  越前龍馬的臉沉了沉。

  走過來。

  他抱怨:「我又沒做錯,所以你為什麼要向這家伙道歉啊。」

  真討厭。

  而且她都是敷衍地扔給他毛巾,卻親自遞給那人。

  不開心。

  「拓也他又不懂網球,說起來你才是欺負人的那個吧。」

  渡邊拓也畢竟是她幼馴染,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麼考量,但跡部秋彥確確實實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跟渡邊拓也好好相處。

  縱然她再不滿,他到底還是渡邊家族的二少爺。

  如果讓跡部秋彥知道了,指不定會怪罪到越前龍馬身上。

  跡部秋彥沒管過以前他交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男朋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頂多跡部景吾出手干涉下。但若是太過火,他難免會頗有微詞。

  對於越前龍馬這人。

  跡部秋彥與跡部美幸不會枉顧她的意願硬要她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更別說把她推出去聯姻了。即便那次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依舊篤定。

  只是他們亦不會放任她去嫁給一個一無所有的平民過苦日子,好歹也要是名門世家。

  這倒是讓她覺得苦惱了。

  所以她捂得小心翼翼,跡部景吾亦不會刻意跟父母交待。

  想必跡部秋彥也沒把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放在眼裡。

  跡部緋月心底掠過萬千情緒,這些越前龍馬通通不知道。

  他被跡部緋月噎得啞口無言。

  理虧的確實是他。

  但就是做不到低頭,尤其是在這人面前。是以他賭氣似的別過頭,不吭聲。

  跡部緋月覺著好笑,正想要安慰那幼稚鬼,卻被氣喘吁吁的渡邊拓也抓住了手腕。

  他微喘著氣,目光卻直直落在她身上,像張密不透的網,牢牢將她罩住。

  跡部緋月神色不自然。

  「緋月。」

  許是方才劇烈運動過的緣故,他面色潮紅,臉頰有些燙。走路都不太穩的人,還是固執地抓住了他的手,呼吸放緩:「剛才我跟你說的事,你覺得怎麼樣?」

  她明明白白拒絕過了。

  跡部緋月懂。

  渡邊拓也不可能不懂。

  所以他這次是故意說給越前龍馬聽的,曖/昧不清的話讓人想歪。

  越前龍馬望向跡部緋月,沉默了下來。

  卻死死地攥住了網球拍。

  跡部緋月搖頭。

  「抱歉。」

  「你確定。」

  「我確定。」

  如果是以前的跡部緋月,她不介意聯姻,還是跟知根知底的竹馬君。可她現在不行,他會難過。

  而她不願意讓他難過。

  僅此而已。

  渡邊拓也緊緊盯著她,指頭倏然一松,說:「我知道了。」

  方才在西餐廳裡渡邊拓也問她是不是真的就那麼喜歡他,她答「是的」。於是他用平靜的語氣回她:「我知道了。」

  如今他確定了她的答案。

  便雲淡風輕地回她:「我知道了。」

  跡部緋月把手抵在唇邊,笑意在眉眼處緩緩氤氳開,「拓也,跟坐在西餐廳聽著小提琴吃味如嚼蠟的牛排比,我更喜歡跑小吃街裡買章魚燒。」

  渡邊拓也從未見過跡部緋月流露出這樣溫柔的神情,溫柔得不可思議。

  眼睛很亮。

  仿佛滿天星辰,都亮了。

  ·

  跡部秋彥和跡部美幸難得回了趟家吃晚餐,跡部緋月從西蒙管家那裡獲知這消息時把衣櫃都翻遍了。

  「咳。」

  跡部緋月懷裡抱著兩套連衣裙美滋滋地照鏡子,聞聲扭頭便望見跡部景吾倚在門邊笑著看她。

  跡部景吾走過來。

  「哥,你怎麼來了?」

  「聽西蒙管家說你勞師動眾把所有衣服都搬出來了,就來瞧瞧。」

  「嘁。」

  跡部景吾揚眉:「和渡邊拓也的約會怎麼樣?」

  又想到不好的事情了。

  「不怎麼樣。」

  跡部緋月頓時覺得興致缺缺,扔開衣服坐到床上,白皙的小腿晃啊晃。她噘著嘴抱怨:「你們就非得讓我去見不喜歡的人。」

  「據我所知,渡邊拓也跟你一起長大。」

  潛台詞是並非無關緊要的人。

  跡部緋月側過頭。

  「那又怎麼樣。」

  跡部景吾不說話了,目光徐徐落在被她扔到一邊的衣裳,輕嗤:「快點吧,就一頓家常飯。」

  可是她都有一個月沒見到父母了。

  跡部緋月眼珠子轉了轉,還是把欲說出口的話咽下去。

  ……

  晚餐時一直秉承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准則的跡部秋彥主動提起了話茬,卻是和跡部景吾一樣問起的渡邊拓也。

  「緋月。」

  「爹地。」

  跡部緋月放下刀叉,正襟危坐。

  跡部秋彥清了清嗓子,神色卻是緩和了不少,「渡邊家那邊解除了婚約。」

  而那本來也只是口頭婚約。

  如今渡邊家的主動解除卻是為他們跡部家省了不少事,這樣他就不用費多少心思去對付渡邊家那位初生牛犢、胃口卻不小的渡邊拓海了。

  跡部緋月露出了驚詫的神情,下意識望向跡部景吾。

  他亦是一臉愕然。

  顯然是還沒來得及出手。

  跡部緋月低低地喊了聲。

  「爹地。」

  「依跡部家現在的財力地位,聯姻於我們而言,只是錦上添花。」跡部秋彥肅著臉,從飯桌上掃過端坐著的兩人,「景吾不需要,緋月,更不需要。」

  先前,是她誤會了。

  她抿緊唇,垂下眼眸:「抱歉,是我心急了。」

  跡部美幸把手擱在她頭上,摸了摸她的一縷長發,眉目溫和。

  「這次渡邊家做得過火了。」跡部秋彥的聲音陡然一冷,「看來我該讓他們知道,我們跡部家的小公主,不是誰都可以肖想的。」

  最後那句話讓跡部緋月渾身的血液都冷下來。

  接踵而來的是跡部秋彥冰冷得不能再冰冷的聲音,輕而易舉地將她看穿:「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和你那個打網球的男朋友分手?」

  跡部緋月猛地站起身。

  是跡部景吾死死地按住她的手,才讓她不至於當場失態。

  她宛如墜入冰窖。

  ……

  ——我們跡部家的小公主,不是誰都可以肖想的。

  名門世家卻步步緊逼的渡邊家不可以,一無所有、平民出身的越前龍馬,更不可以。

  他們之間,逾越了千丈萬丈的鴻溝。

  怎麼越也越不過去的鴻溝。

  *

  渡邊拓也要去美國了。

  跡部緋月收到佐藤遙發過來的簡訊時她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天了。

  跡部秋彥最後的那句話無疑是狠狠刺激了她,她開始反思這樣一無所有的自己是否太過於依賴家族了。

  就像忽然發現,離了跡部家,她跡部緋月什麼也不是。

  想了想還是去機場送渡邊拓也,畢竟那麼多年的感情擺在那兒,就算是家族也沒辦法動搖的感情。

  他沒用渡邊家的私人飛機,買的經濟艙的票。

  跡部緋月趕到時其他人已經到了,緒方久枝等得無聊,手背在頸脖後,抱怨道:「好慢啊,緋月。」

  「抱歉抱歉。」

  她一路小跑著過來,眉眼淬著笑。腳步倏地停住,她仰起臉望著把手插/進褲兜裡神色冷淡的人,還是不敢相信他怎麼就突然決意去美國進修。

  聽說渡邊拓海一半的股份落到了他手裡,渡邊拓也不再是如他們一流的紈绔子弟,再也沒人敢小瞧他。

  渡邊拓也從小就厲害。

  她知道。

  所以不會覺得驚詫。

  因為,他是渡邊拓也啊。

  「慢點跑。」渡邊拓也將她耳旁的碎發挽到後頭去,手掌抵到她額頭上,低聲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不過算了。就算你不來也沒關系。」

  「怎麼會。」

  跡部緋月把抱在懷裡的東西遞給他,是她前些日子特意去清水寺求的御守。她笑容明媚,「我們是朋友啊。」

  渡邊拓也靜靜地望著她。

  ……敗給她了。

  她眨了眨眼。

  頃刻間如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落在柔軟的唇上,一觸即分。生生讓跡部緋月釘在了原地,滿目是愕然。

  渡邊拓也卻笑了。

  恍如冰雪消融。

  他說:「再見,緋月。」

  ……

  跡部緋月,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到底付出了什麼代價。

  你也沒必要知道。


第40章 [Vol.040]灰

  ※

  [公主守則第四十條:別人欺負你的時候,要欺負回去。]

  灰姑娘有一天穿上了水晶鞋,搖身一變成了光芒萬丈的公主。可水晶鞋也會掉的啊,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後灰姑娘還是灰姑娘。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渡邊拓也去了美國,昔日的發小也不怎麼聚了。

  從那天起跡部緋月就與跡部秋彥陷入了冷戰似的膠著中,雖然是她單方面的表露自己的抗議與不滿。

  不過他很少回家。

  這僵持基本無效。

  青學網球部過五關斬六將地闖禍地區賽和都大會,關東大賽即將拉開帷幕,作為青學支柱的越前龍馬徹底忙了起來。

  跡部緋月沒厚著臉皮去網球部,倒是幾次在街頭網球場碰見了國三畢業時說是要去北海道念書並且絕情地跟她說拜拜的淺倉真央,嚇得她以為淺倉陽希也在。後來她們在街頭網球場打了幾場比賽。

  淺倉真央沒去北海道,提起原因時紅著臉支支吾吾半晌,那張面癱臉忽然多了別的情緒。

  她突兀地向她問起了跡部景吾。

  晚間跟網球部訓練回來的跡部景吾提起時,大少爺一點也記不得淺倉真央這人的存在了,讓她不由得替淺倉少女那張撲通撲通熱騰騰的少女心掬了一把辛酸淚。

  跡部景吾很快便跳過了這個話題:「你和越前那小子,還在一起啊。」

  跡部緋月咬著面包片,隨口一答:「啊,這是當然的咯。」

  倏然靜了下來。

  「……這段時間你最好收斂著點。」

  今天的晚餐是法國菜,跡部緋月吃不慣,倒是抱著面包啃得歡快。嘴邊沾著面包屑,跡部景吾的手頓了一下,伸過來輕輕替她拭去。覷見她愕然的神情,扯了扯嘴角,「不要再惹父親生氣了。」

  至於越前那小子,自然是要在球場上算總賬。畢竟,拐走了他們跡部家的小公主,簡直罪不可恕。

  「……我知道了。」

  跡部緋月怏怏地說。

  跡部景吾望著她視線亂飄的心虛模樣,就知曉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而又想到跡部秋彥已經開始給她物色適合的相親人選了,不由得一陣頭疼。

  他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說,「明天土曜日本大爺有事去公司一趟,你乖乖在家待著。」

  「網球部不用訓練?」

  這對於跡部景吾,對於冰帝來說,是最後的夏天了。

  「之後會補回來。」

  「哦。」

  跡部緋月沒再追問。

  ·

  ……結果第二天坐在辦公室裡的跡部景吾就打電話過來了。

  「就是這樣。」

  電話那頭的跡部景吾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向來自詡華麗的自己竟然會在這樣要緊的關頭犯這種低級錯誤,十分強烈地表示是秘書的鍋,末了補充道:「你送過來吧。」

  美滋滋地對著鏡子換衣裳打算去青學探望男朋友的跡部緋月:「……」

  ……她可以拒絕嗎。

  到底還是分得清主次,她捏著手機,心情復雜地嘆口氣:「文件放哪兒?」

  「就在書房。」

  「我知道了。」她掛掉電話前還啐了句:「哥哥果然是個大笨蛋。」

  「……」

  ·

  「緋月小姐。」

  「小姐。」

  「緋月小姐。」

  總公司的人都認得她,雖然這位平日裡沒見著幾次的大小姐突然到來感到驚詫,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跟她打招呼。

  跡部緋月沒半點實權,但她有跡部財閥百分之五的股份,這是當初跡部秋彥許諾她的,亦是暗自為她撐起的一把□□。

  而今跡部緋月倒寧願她沒那點股份,這樣不至於讓她良心不安。

  她進了電梯,沒有動。

  跟她待在同一空間裡的員工屏著呼吸,等了半晌才有人大著膽子小心謹慎地開口:「緋月小姐,您要去幾樓?」

  跡部緋月甚少來總公司,但她只要一來就會帶大包小包的吃的分給她們,總是笑眯眯的燦爛模樣,他們都很喜歡她。可現在的跡部緋月不一樣,她沒了笑。

  像是打開了什麼機關,雜亂無章的大腦重新運轉起來。

  跡部緋月啞聲道:「我來找……哥哥。」

  總裁辦公室在最高層。

  抱著文件上來的時候跡部景吾雙腿交疊著批閱文件,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好慢啊,緋月。」

  「哥哥怎麼知道是我?」

  「聽腳步聲就知道了,本大爺的洞察力一如既往地華麗。」跡部景吾抬起頭,轉動著筆,「我打電話給你時是上午,現在是下午了,你這效率有點糟糕啊。」

  跡部緋月笑了笑:「路上堵車。」

  她把文件擱在桌上。

  跡部景吾卻皺著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總覺得哪兒怪怪的,「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兒,緋月。」

  「……沒有吧。」

  她訕笑著側過臉,「是因為你讓我送文件,打擾到我周末的約會了。」

  跡部景吾果真被轉移了注意力,得意之色溢於言表,「我這個電話果然來得及時,美好的周末還是不要跟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在一起才是。」

  如果是平常的跡部緋月大概會梗著脖子反駁「龍馬才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呢」,但今天反常的跡部緋月卻打斷了他得意洋洋的自說自話:「……哥哥。」

  「啊嗯。」

  她把身子探過來,手碰到他的頭發,頓了幾秒後輕輕拍了拍,然後若無其事地縮回了手,恍若只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最後她解釋:「頭發上沾東西了。」

  剛才的那只手藏在背後,掩入衣袖裡。

  少女在少年錯愕還來不及收回的眼神中,慢慢綻開了笑容,宛如月牙。

  *

  日曜日的時候跡部緋月去了醫院拿結果,她為了避開跡部家的耳目,特意大老遠地跑到神奈川的醫院。

  「跡部小姐。」身著白大褂的醫生溫和地朝她笑了笑,把單子遞過來,「這是結果。」

  他目光平靜如水,沒有半分異常。

  跡部緋月木著臉,「勞煩您了,柳生醫生。」她攥緊了那張決定了她命運的單子,抬眼望著面前的醫生,欲言又止。

  柳生醫生會意,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跡部小姐請放心,關於這件事,我們醫院不會透露一點消息。」

  只是,跡部家的辛秘,無論是商界還是政界,或是傳媒界,都足以引發任何一方的爆炸。

  跡部緋月木然地點點頭。

  望著柳生醫生的背影,半弓著身子,打開了那張單子。

  縱然心中有了答案,但真正望見時,她還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從此她的人生,徹底改變。

  紙掉到了地上。

  她彎腰拾起,心口止不住地發疼。

  「……跡部景吾與跡部緋月DNA匹配指數……0%……」

  ……好難受。

  難受得快要死去了。

  從跡部景吾書房的抽屜裡看到那份領養協議書時,她便預見了答案。只是看到結果的那一瞬,無異於是天崩地裂。

  一切都沒了意義。

  原來她叫了十五年的哥哥,不是她的。她喊了那麼久的父親母親,通通不是她的。跡部這個姓氏帶來的榮耀,也本就,不是她的。

  跡部緋月過去十五年過得順風順水,活得肆意又囂張,無非是背後有一個跡部家做倚仗。她就算作出天際來也堅定不移地認為,跡部景吾不會委屈了她。

  自有記憶始便是跡部財閥二小姐的她,從小就仗著龐大的家世站到了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能與她比肩的豪門貴女只有與跡部財閥齊名的三大集團之一的朝日奈集團的大小姐,朝日奈有棲。

  跡部景吾雖偶爾待她嚴苛到變態了些,但大多時候,都是把她捧到手心裡去。自己或許會可勁兒地欺負她,可如若有人將她欺負了去,他會十倍奉還。

  她在英國念小學的第一年,面對陌生的環境變得遲鈍而不知所措,班上有個男生嘲笑她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大小姐」,她氣得跑到操場的草堆旁哭鼻子。

  後來那男生當著全校的面跟她道歉。

  班上的人見她都繞著走,過得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沒人再敢招惹她。

  國三那年同班的綾小路千惠和涉谷澄看她不爽,把跡部景吾送給她的那個網球拍從天台上扔下去,她跑到女子網球部踢館。後來跡部景吾插了手,她再也沒見過那兩個人。她們轉了學。

  從此她在冰帝站穩了腳,在跡部景吾的庇護下,跡部緋月這個名字比誰都管用。

  跡部秋彥說:「你是我們跡部家的二小姐,沒有人能比你更尊貴。只要你不要做的太過火,想要做什麼盡管去做。你只需記得,你的背後是跡部家。」

  跡部美幸說:「我們跡部家的小公主,只需要美美噠就可以了。」

  而跡部景吾說:「別人欺負你就欺負回去,跡部家的人不是吃素的。」

  於是她頂著「跡部」這個姓氏,橫行霸道了十五年。

  嘴上說著「總是跡部妹妹什麼的太遜了」,卻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跡部」這個姓氏帶給她的榮耀,跡部緋月也不過是個卑劣的普通人。

  可她從沒想過,真相撕裂開的那一天,會是怎樣的難堪。

  ……

  跡部緋月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簌簌地掉下來。

  木訥地坐在醫院的長凳上,覺得自己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她本來就,沒有家。                           

  作者有話要說:

  上星期在忙論文提綱的事就沒更新,抱歉抱歉。之後盡量更新。

  離虐不遠了。

  女主開始成長。

  大概20w+字完結。


第41章 [Vol.041]大

  ※

  [公主守則第四十一條:就算難過得快要死了也不要讓人平白擔心。]

  有時候真相,遠比你以為的還要沉重難堪。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仿佛墜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恍如雙目失焦般,眼前是望不見盡頭的沉重而寂靜的醫院長廊。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冷寂如冰,她獨自坐在長椅上,找不到回家的路,茫然而不知所措。

  「……緋月?」

  溫和的男聲拉回了她的神智。

  眼睛慢慢聚焦,跡部緋月神色恍惚地抬起頭,對上少年紫羅蘭似的深邃眼眸,眨眨眼,指尖扣緊了白紙,扯開一個慘白的笑。

  少年半蹲下來,與她平視,微詫道:「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原來真的是你啊,緋月。」

  跡部緋月下意識地把紙藏到身後,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嘴角,喉嚨干澀,打招呼:「……精市哥哥。」

  她與幸村精市相識於她國一那年,在東京的醫院裡。

  性情迥異的兩個人卻成了知己。

  幸村精市待跡部緋月從來都是像面對著小孩子,他見她回過神來,笑了笑,問:「你怎麼在神奈川?」

  跡部緋月彎起眉眼,咧開嘴角笑:「稍微有點事。」

  那笑卻是比哭還難看。

  她雙眸輕黯,宛若一潭死水,失了往日的神采。心細如發如幸村精市自然是留意到了,而且她說出那話時嘴角往下撇,拇指摩挲著食指,那是說謊的人極度不安的表現。

  他沒有戳穿。

  倒是提起了另一樁事,「我跟小奈一起來的,她去取東西了,你要不要跟她打聲招呼。」

  跡部緋月神色微僵。

  她怎麼也沒想到幸村精市會是跟越前初奈一起來的,雖然知道她去立海大念的書,但從沒把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而越前初奈知道了,定是瞞不住越前龍馬的。

  而她不想讓擔心。

  一點也不。

  猛地站起來,像極了個受驚的小鹿,跡部緋月慌亂地說,「今天在醫院遇到我的事請保密,尤其是對奈奈。」

  她往外跑,穿過醫院的長廊,聽見了自己心跳如鼓的聲音,害怕的,失措的。很快便掩埋在簌簌的風聲裡了。

  幸村精市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眼眸裡似有不解。

  越前初奈走過來,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顏如花地問。

  「怎麼了?」

  「……沒什麼。」

  應該沒什麼事吧,她。只是那心不在焉的神色,讓人有點在意。幸村精市把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

  昨天在公司忙得暈頭轉向,但對於從小就接受精英教育的跡部景吾來說,也不至於到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程度。素來嚴於律己的他還是一大早就起來了。

  路過書房時停了一下,問西蒙管家,「我的書房有人翻過?」

  「是,昨天小姐替少爺找文件時在書房裡待了很久。對不起少爺,是我的過錯,我這就讓人去收拾。」

  「……算了。」

  跡部景吾扶額嘆氣,制止了他。緋月這丟三落四的毛病還是改不了,真讓人頭疼。這樣想著,他往餐廳走去。

  今天有跟青學的練習賽。

  跡部景吾想到那個拐走他寶貝妹妹的囂張小子,頓時覺得心塞。坐在餐桌上插著牛排時狠狠地想,他這次練習賽要好好討回債來。

  呵。

  嘴角染上了冷笑。

  雙手交疊在身前、站得規規矩矩的西蒙管家頭一次見到自家少爺露出這樣的神情,莫名打了個寒顫。

  跡部景吾恢復了往常的優雅。

  他沒看見跡部緋月,擰緊了眉:「緋月那丫頭呢?都這個時候還沒起床。」

  事實上跡部緋月在周末的美好時光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跡部景吾尋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墅裡的女佣亦是心照不宣地沒去打擾她。

  但先前跡部緋月老是在他耳邊念叨著說這次練習賽一定要把她從床上揪起來,他聽得不耐煩了才在她的軟磨硬泡下作了保證。

  於是他說:「西蒙,你讓人去喊一下她。」

  「回少爺。」

  西蒙管家稍稍欠了下/身,答:「小姐一大早就出了門。」

  跡部景吾有些意外。

  臉剎那間沉了下來。

  跡部緋月那死丫頭,該不會沒皮沒臉地跑去找青學那小子了吧。

  忽地覺得每天早上的牛排都素然無味了,跡部景吾胸腔有團火,像是養了那麼多年的白菜被豬給拱了。他擱下餐具,牛排吃到一半,打了個響指,「走了。」

  「好的,少爺。」

  西蒙管家遞上餐巾紙,低聲問,「少爺,您今天要坐什麼交通工具?」

  跡部景吾將折疊的紙巾展開,動作有條不紊,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眉梢摻著得色,「啊嗯,那還用說?」

  那自然是要多囂張有多囂張了。

  一頓,他補充道:「先去冰帝接人。」

  ·

  所以當跡部景吾載著他的部員們從天而降落在青學教學樓的天台上時,恰好抬起頭望見這一幕的越前龍馬仰頭喝葡萄味Ponta,噴了桃城武一臉的果汁。

  他拉了拉帽檐,絲毫不覺得愧疚,不走心地道歉:「啊,抱歉。」

  桃城武揮舞著拳頭,張牙舞爪,揪著越前龍馬的衣領,「喂,你小子該不會是故意的吧?這是你對待前輩的態度嗎,啊?」

  「喂,阿桃。」

  還是被前輩給阻止了。

  桃城武抹了一把臉,果汁粘在臉上,黏糊糊。看不下去的海堂扔給他一張毛巾,嗤笑一聲:「果然是個笨蛋。」

  眼見著又要打起來了,罪魁禍首越前龍馬無辜地眨眨眼,別過頭。

  「嘖,還是老樣子,這群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侑士,他們是猴子嗎?青學什麼時候變成馬戲團了?」

  「沒想到這就是你們青學的待客之道,手塚,啊?」

  青學的所有人都收斂了笑。

  「……冰帝。」

  「喲。」

  越前龍馬把喝完的易拉罐扔到最近的垃圾桶裡,視線在冰帝的隊伍裡掃了一圈,眼眸暗了暗。才揚起唇打招呼,露出挑釁的笑,「我就說這麼風/騷的出場,原來是猴子山大王帶著他的猴崽過來了啊。」

  「緋月不在。」

  跡部景吾一下子探查出了他的意圖,撫著淚痣居高臨下地覷著他:「話說你的稱呼不對吧,好歹本大爺也是你大舅子。」

  雖然他並不想承認就對了。

  跡部緋月看上這麼個囂張的小子,眼光著實不怎麼好,還是一見鐘情這麼扯的理由。

  「……」

  越、前、龍、馬、他、生、氣、了。

  桃城毫不客氣地嘲笑出聲,大手拍著他的背,笑得前俯後仰:「吶吶,越前,我都不知道原來你跟跡部是這種關系啊。」

  「我也不知道呢。」

  不二周助摸著下巴笑眯眯地說。

  越前龍馬面色陰沉,凝視著跡部景吾那張張揚又欠揍的臉,「今天的勝者,是我。」

  「勝者?」

  跡部景吾抬起手打了個響指,「你在自說自話些什麼?勝者,當然是我。」

  ……

  兩勝兩敗。

  青學與冰帝這麼些年在正式或非正式對戰中不知道比過多少次了,勝負的概率各一半。越前龍馬把目光從沒亮過的手機屏幕上移開,皺了皺眉。

  又是兩勝兩敗。

  這就意味著他又得跟那個猴子山大王比賽了,好累的。

  她沒回消息。

  越前龍馬只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上場比賽的結果便又低下了頭,收件箱那裡空蕩蕩的,沒來新的消息。

  明明他之前就和她說過。

  ……她又騙他。

  煩躁湧上心頭。

  這樣心不在焉的模樣引來了觀戰的手塚國光的不滿,他冰冷地提醒道:「越前。」

  該他上場了。

  細心如不二周助自然是察覺到了自家小支柱今天的不在狀況,但他今天的對手是跡部,怕是沒有走神的機會。

  「是有什麼急事嗎?」

  「……不,沒什麼。」

  越前龍馬把手機收著,淡聲說道。

  他拿起擱在旁邊的網球拍,久違的感覺又漫上來。

  國一那年的比賽仿佛還在昨天,無論是與跡部景吾的,亦或是幸村精市的,都足以稱得上是激戰。

  他們作為對手,無可挑剔。能輕而易舉撩起他好戰的靈魂。

  這兩年他待在青學的國中部,支撐著整個網球部。全國範圍內卻再也沒遇到對手,越前龍馬的名字成了中學界聞風喪膽的存在,年紀輕輕便站在頂端的他,卻覺得有點寂寞了。

  他彎了彎唇。

  ·

  跡部景吾這邊亦不輕松。

  他綁鞋帶時剛下場的忍足侑士接過毛巾擦了下汗,側過頭,「剛才我就想問了,怎麼今天小公主沒跟來。」

  跡部景吾冷哼。

  「她又不是本大爺的腿部掛件,我去哪兒就跟到哪兒。」

  「但今天的比賽難得一見,畢竟,是大舅子和小妹夫的決鬥啊。」

  「……」

  跡部景吾忍無可忍,「閉嘴。」

  向日岳人在另一邊嚷嚷道,「跡部,你手機響了。」

  他手上拿的那個手機是跡部家的人遇到緊急情況時才會打的,他沒辦法做到熟視無睹,便伸出手,「拿來。」

  接過電話的跡部景吾聽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話,起初神色還有些不耐煩,霎時臉色一變,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他徑直走到對面。

  落下一片陰影。

  「喂,越前。」

  系鞋帶的越前龍馬抬頭望他,才發現這時候的跡部景吾陰沉得可怕。待他聽清了他說的話時,猛地睜大了貓眼,瞳孔微縮。

  自重生以來就沒有過的驚懼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

  ……

  「……緋月,失蹤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有個大舅子的梗,大爺去超市給媳婦買那啥的時候撞見桃城了。

  小劇場:

  桃城:「越前,你猜我剛在超市遇見了誰?跡部啊。你猜我撞見了什麼?」

  龍馬:……

  龍馬:阿桃前輩,你知不知道我這邊是幾點?

  桃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剛剛發現了個驚天大秘密,是關於跡部的。

  龍馬:誰啊?

  桃城:你問我跡部是誰?

  龍馬:緋月?你見到她了?她怎麼了?

  桃城:是冰帝那個猴子山大王,不是你媳婦!

  龍馬:哦。

  桃城:你大舅子!

  龍馬:……

  啪的一聲掛掉電話。


第42章 [Vol.042]像

  ※

  [公主守則第四十二條:做自己的蓋世英雄。]

  原來那年夏天,從未過去。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好疼。

  手指頭動不了,眼睛睜不開。喉嚨像是被火燒過似的,火辣辣地疼,難受。耳邊傳來鐵鏈的敲打聲,與細碎的交談聲一股腦兒地湧進她腦海裡。

  跡部緋月記得,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她十歲那年。

  跡部家的仇家綁了她,向他們索要跡部財閥的股份。那次她被關了足足三天,那些人喪心病狂得不給她進食,只管往嘴裡灌水,她被救出來後皮脫了半層。

  後來跡部秋彥動了怒,出手讓偌大的一個集團一夜之間灰飛煙滅,驚動了整個商界。

  自那以後跡部緋月身邊便寸步不離地跟著保鏢,那時她在英國的貴族學院念小學,那裡的名門千金少爺雖多,但沒有一個是像她一樣保鏢不離身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相熟的朋友開始對她敬而遠之。

  那年夏天對於跡部緋月來說,只有仿佛從不會停歇的蟬鳴聲,和沉悶得只剩下燥熱的空氣。

  直到大了些,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身邊的保鏢消失不見了。漫長而炙熱的夏天,終於在她無聲的抗議下悄然過去。

  「喂,她真的是跡部家那位小公主,沒抓錯人吧。」

  「那還能有假,你看這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有錢人的孩子。」

  ……別碰我啊。

  「嘖嘖,仔細一看,長得可真水靈。」

  ……滾開。

  「別把我們的籌碼給磕著碰著了啊,畢竟是跡部家生在像牙塔裡的小公主,可不能少一根頭發,否則到時候拿什麼去威脅跡部家。」

  ……不是啊,不是跡部家的小公主。

  跡部緋月在這樣尖銳的疼痛中,睜開了眼。腳趾疼得蜷起來,或明或暗的視野裡,她瞧見了眼前的處境。

  廢棄的倉庫裡堆砌著不少運貨鐵箱,暗得只滲進了一點點的光亮,染出血紅的顏色來。面前佇立著幾個人,面容籠罩在薄霧中,朦朧而模糊。

  中央的那人扯了下嘴角,笑容慢慢浸染了嗜血的味道,嘶啞的聲音在破舊的倉庫裡回響,像是從地獄爬起來的魔鬼。

  「喲,醒了。」

  冰冷的手指抵到她素白的臉頰上,微涼的觸感引得她陣陣戰栗。跡部緋月掩去了眼底的驚懼,雙手反綁在身後,被逼得止不住地往後挪,手腕勒出血來。

  如同僵屍般沒有半分溫度的手指滑到她纖細的頸脖上,他湊近她,緊貼著她的耳朵,扯出一抹久違的笑。

  「你長大了,小公主。」

  跡部緋月記起了那人。

  從十歲起便一直纏繞在她的夢魘裡,她閉上眼就會想起他舉著手電筒一步一步地走近她,那張欲/望的、貪婪的臉。

  原來那年夏天,從未過去。

  *

  「……緋月十歲的時候被人綁架過。」

  跡部家的私人飛機上,跡部景吾神色肅然,心情同身後的越前龍馬一般沉重。從查到跡部緋月的位置起心底的不安便愈發的強烈,她在海邊一個廢棄的倉庫。

  給遠在法國談生意的跡部夫婦發了消息過去,他們一時半會兒還趕不過來。

  跡部財閥屹立於商界的頂端這麼多年,利益鏈的朋友不少,樹敵更甚。但那人還是頭一個敢拿跡部家的人做籌碼的,當然引來的只不過是之後跡部秋彥的滔天怒火。

  跡部景吾還記得那年他還在英國,不過十二。

  跡部緋月被救回來時丟了半條命,父親毀掉了那人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親手將他送進了監獄。

  受害者卻從此一腳踏進了夢魘裡,到了抱著他才能入睡的程度。他有向父親提過讓她跟著回日本,父親拒絕了。跡部景吾至今還記得跡部秋彥說的那句話。

  父親說:「那是她必經之路,如果,她還想姓跡部的話。」

  有時候跡部景吾會恍惚覺得他的父親是個矛盾的人,他把跡部緋月寵得無法無天,卻也會折斷她的翅膀逼迫她一夜之間成長。他說跡部家的小公主不需要當那家族聯姻的犧牲品,卻又出手阻撓她跟越前龍馬的交往。

  把緋月從孤兒院帶回來的是他。

  給了她一個家的是他。

  跡部景吾捏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可「跡部」這個姓氏背後承擔的沉重,本就與她無關。

  「那人出獄了。」

  越前龍馬神色篤定,平靜如水的眼眸終於有了波瀾,「所以你前段時間才讓人寸步不離跟著她。」

  「啊。」

  只是沒想到緋月為了知曉那個所謂的「真相」,繞了好幾條街把那些保鏢給甩掉,卻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跡部景吾雙眸沉了沉,果然當初就應該斬草除根。

  「如果是我,以前就不會給那人卷土重來的機會。」身後的少年嘲諷出聲,「以跡部家的手段,在牢裡悄無聲息地弄死一個人,不成問題吧。」

  「……閉嘴。」

  跡部景吾涼涼地覷著他。

  誠然他這話說得一點兒也沒錯,雖然他不知道父親當年為什麼不夠狠一點,做到斬草除根。

  側過臉瞧見少年的眼眸掀起的驚濤駭浪,攥著座椅的手捏緊成拳,倏然靜了半晌,跡部景吾移開視線,壓低聲音:「我現在跟你一樣害怕,越前。」

  那可是,他的妹妹啊。

  ·

  這裡是海岸邊的廢棄倉庫,人煙稀少,夜晚的海風冷得滲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透著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越前龍馬還是頭一次到這種地方。理論上是不該只有他們兩人的,但他們等不及了。

  冰帝與青學的練習賽被迫停了下來,手塚國光用冷靜的語氣陳述著他們應該先等警察來的事實時,跡部景吾已經囂張地喚來了跡部家的私人飛機,越前龍馬先他一步鑽了進去。雖然他也並不想跟這猴子山大王一起,但只有跟著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跡部緋月。

  事實證明他沒錯。

  跡部景吾駕輕就熟地在一片漆黑裡找到路,越前龍馬跟上他,「喂,猴子山大王,這該不會也是你的地盤吧?」

  「這就是你對你大舅子說話的態度,啊嗯。」跡部景吾目不斜視。

  越前龍馬想懟回去,發現他被堵得啞口無言。便哼哼了幾聲,扭過頭。

  凝滯的氣氛總算停歇了不少。

  從國中起就不對頭的兩個人見面總是少不了吵嘴的,再加上中間又隔了個跡部緋月,本就互看不爽的兩人更是兩兩相厭。

  不過現在跡部景吾突然發現他又多了一個可以堵住越前龍馬嘴的方法,如果那小子想繼續跟跡部緋月處下去的話,躲不了叫他「大舅子」的一天,屆時他將永無翻身。

  輕松只不過一瞬,如今的處境容不得他們再去想其他,跡部景吾那雙與跡部緋月相似至極了的眼眸閃了閃,像寶石似的,暗了下來。

  「如果真是我的地盤就好了。」

  那人不至於那麼傻。

  父親那邊該收到消息了,那人還想拿緋月當籌碼,他暫時不會傷害她。只是時間拖得越久,她的危險便多一分。

  說起來從跡部緋月五歲那年走進跡部家的那天起,就只遭過兩次難。

  同一個人帶來的災難。

  既然如此,帶來災難的那個人,就該承接下跡部家的怒火。

  跡部景吾的臉色陰沉得可怕,越前龍馬緊繃著神經,亦沒了跟跡部景吾搭話的心思。

  近了。

  越前龍馬覺著胸腔的心髒快要跳出來,這是他比賽時從未有過的,如果非要說,上輩子與這輩子加起來,獨有過兩次。上一次是在前世知曉她的死訊時,滿腔的血都冷卻了下來,心髒倏地停止了跳動,像是不會運轉的機器。

  「有人過來了。」

  跡部景吾神色微凜,攔住了越前龍馬。

  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響起,失重般地踩過滿地的殘渣和石塊,皎白的月光落在那人的臉上,待他們都看清時,俱是一震。

  是緋月。

  跡部景吾還未反應過來,他身後的人便一眨眼不見了人影,他飛奔過去死死地把她摟在懷裡,眼睛裡第一次有了失而復得的情緒,更多的是驚慌失措。

  跡部緋月卻奮力地掙扎,揮舞著手臂,踉蹌著摔倒在地上,白皙的臉上沾滿了血漬,手上、衣服上都是。

  她顫著聲音。

  「別、別過來。」

  越前龍馬怔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把她抱起來。她忍不住往後退,面上盡是驚懼。輕嘆了口氣,他攔腰抱起她,下巴抵在她頸窩裡,聲音溫柔。

  「別怕,是我。」

  「……龍馬。」

  她慢慢靜了下來,認出了少年。

  滾燙的眼淚湧出來,滿手的鮮血抹到了他藍白相間的運動服上,狠狠刺激了她。她抱緊了少年,慌亂地說,「怎麼辦,龍馬,我好像殺人了。」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很乖,我照哥哥的方法,自己憑本事逃出來的。但我好像殺人了龍馬,我是不是要坐牢了啊,坐牢我就見不到你了。」

  越前龍馬捂住她的眼睛,「沒有,緋月,什麼事也沒有。」

  「……這是夢。」

  「緋月,聽話。」

  「忘掉它。」

  他松開手。

  跡部緋月在他清冷的聲線下漸漸冷靜下來,抬起的小臉染上了血紅,慘不忍睹,眼眶越來越紅,失神的瞳孔一片黯淡。她拽著他的衣襟,眼淚滑落到頸脖裡,破碎的哽咽聲宛如小貓嗚咽,少年像是燙到了似的顫了顫。

  她小聲又委屈地說:「我等了你好久。」

  「你怎麼才來呀……」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緋月被綁架這件事我之前有過暗示。

  順便說一下,我埋了很大的一個伏筆,結尾才揭示。

  今天又是越前少年被「大舅子」的一天,所以被「大舅子」的少年去隔壁為難主上去了。


第43章 [Vol.043]日

  ※

  [公主守則第四十三條:偶爾也依賴一下別人啊。]

  他是光。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做了個噩夢。

  驚醒時流了滿頭的汗,衣襟濕透了。手指微微蜷起,無意識地攥緊了白色的床單。仿佛沉入了深深的夢魘中,怎麼奔跑也躲不開。眼前是死寂的黑暗,只余下冷沉。

  一片白色。

  腦袋不由得往旁邊偏,失焦的眼睛霎時亮了,又暗了下來。

  墨綠色頭發的少年把頭靠在床沿,手臂半垂著。他似乎是累極了,闔著眼睛,隱約看得見眼角淺淺的黑色。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她的五指,灼熱的溫度湧上手心,以十指相扣的姿態。

  心髒漏掉了半拍。

  就像掩得密不透風的窗簾,忽地有光一寸一寸地擠進來。

  手指冰冷而僵硬,跡部緋月撐起身子,散亂的長發掃過他的皮膚。她想要去觸碰他熟睡的臉,指尖落到他的睫毛上,顫了顫,恍如觸電般地縮回。

  倏爾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蒼白如紙。

  越前龍馬似有所覺,在跡部緋月的凝視下徐徐轉醒。抬起頭對上她黯淡的眼睛,怔了怔,旋即皺眉說道:「把被子蓋上。」

  語氣嚴肅得像是呵斥。

  跡部緋月方死裡逃生,腦袋裡一團漿糊,暈暈乎乎的不大清醒,聞言委屈地扁扁嘴,小聲地控訴:「你凶我。」

  「……」

  ……她是個病人。

  這樣想著的越前龍馬動了動僵冷的身子,他寸步不離地在床邊守了一夜,手臂有點酸痛。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不由得緩了緩口氣,「聽話。」

  他替她掖好被角。

  「……哥哥呢?」

  發出聲的喉嚨干啞,像是停止運轉了好久的機器。

  問出那句話後就滯住了。

  那張單子上的每一個字都一股腦兒地湧進來,她垂著眼眸,澀然地想:不是哥哥了啊,她沒了任性的資本。

  越前龍馬遲鈍地沒有察覺到少女那一瞬間的凝滯。

  雖然對跡部緋月一醒來就問猴子山大王的下落這件事不爽,但還是撇撇嘴,別扭地說:「處理垃圾去了。」

  「沒什麼大事,無關緊要。」

  跡部夫婦扔下正在談的那筆生意,馬不停蹄地從法國回來,還沒來得及歇息或去看昏迷中的女兒一眼,便趕去處理綁架她的人了。惹了跡部家,他別想再有卷土重來的機會了。

  跡部緋月想起來可怖的事情,渾身發抖。

  半晌。

  才囁嚅著問:「那個……那個人呢?」

  她問的是綁架她的人。

  「沒死。」

  越前龍馬掀起眼皮,「與你無關。」

  他把手覆在她的眼睛上,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所以,別怕。」

  跡部緋月目光灼灼地跟隨著他的動作,那兩個字如同按下了什麼開關似的,眼淚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她咬著唇嗚咽,心裡頭堵著一團棉花,澀澀的。

  越前龍馬無奈地嘆了口氣。

  曲著手指抹掉了她眼角的淚,見她怔怔的而不知所措,勾著唇角嘀咕了句:「笨蛋。」

  偶爾也依賴一下別人啊。

  ……笨蛋。

  記憶中的跡部緋月,無論是前世或是今生,都是燦爛如小太陽般的存在,那人就算是病得一塌糊塗了還會笑得傻兮兮地說「沒事」。他果然,還是習慣那個天真不諳世事過了頭的小姑娘。

  跡部緋月抽噎了好一會兒才靜下來,吸了吸鼻子,轉動著如葡萄般的眼睛,說:「我想吃東西。」

  那聲極小。

  被肚子「咕咕」叫的聲音給掩蓋住了,但越前龍馬聽見了。

  他站起來,頎長的身子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光影裡,問:「想吃什麼?」

  跡部緋月歪著頭,眨眨眼,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我想吃薯條漢堡可樂雞翅冰淇淋牛排章魚燒豚骨拉面。」

  「……」

  越前龍馬面無表情:「哦。」

  然後到樓下給她買了皮蛋瘦肉粥。

  盯。

  跡部緋月把眼前的皮蛋瘦肉粥往旁邊一推,偏過頭嫌棄地擰起眉,嘴上抗拒著:「我不要,我就想吃薯條漢堡可樂雞翅冰淇淋牛排章魚燒豚骨拉面。」

  「你不能吃。」

  「我就想吃。」

  「不要。」

  「要。」

  「不要。」

  兩個人跟小孩子似的吵起來,跡部緋月在越前龍馬逐漸認真的眼眸裡敗下陣來,怏怏地妥協:「好吧。」

  嚶嚶嚶。

  「你喂我。」

  ……她是個病人。

  第二次用這句話進行無意義心理暗示的越前龍馬微笑,握著勺子舀起熱粥吹了吹,伸到她嘴邊,「有點燙。」

  跡部緋月笑吟吟地含住那把勺,蒼白的嘴唇沾上了一點水漬,越前龍馬握著勺的手緊了緊,別過頭,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她嘴唇翕動還想說話,卻被他凶巴巴地來了句:「閉嘴。」

  跡部緋月閉嘴了。

  她在越前龍馬一口一口的投喂下喝完了整碗她最討厭的皮蛋瘦肉粥。

  ·

  跡部夫婦與跡部景吾是在傍晚時分來到醫院的,恰巧碰見了從病房裡出來的越前龍馬,他拿著保溫杯,打算去給裡面鬧騰得不行的人接熱水。

  半只腳踏進病房的跡部秋彥停下來,微眯起眼望著少年。

  「景吾。」

  跡部秋彥的聲音冷肅下來,像是確認,「這是誰?」

  「是緋月的朋友,父親。」

  「是嗎。」

  跡部秋彥只淺淺地吐出兩個字,跡部景吾卻陡然緊張起來。

  他不信跡部秋彥沒有私下查過跡部緋月的歷任男友,只是先前的那些雜魚壓根用不著他出手,他一般是讓跡部景吾來處理。他們的這位父親遠比表面看到的更在意跡部緋月。

  上位者的氣場非常人能及,跡部秋彥居高臨下地盯著墨綠色頭發少年,語氣平淡得就像真的面對女兒的一個普通朋友,「那麼,多謝你來看望緋月,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勞煩你先離開,我要跟我的女兒說話,不希望有外人在。」

  宛如一道分水嶺,剎那間就分成了楚河漢界。

  跡部景吾雙眸暗深,見越前龍馬不說話,半張臉掩在陰影裡,張了張嘴想說話,跡部美幸用眼神示意他,搖了搖頭。

  越前龍馬手指扣緊了保溫杯。

  他沒想到他會那樣快見到跡部秋彥,第一次見到跡部緋月的父親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方拿下職業生涯的第一個冠軍,興衝衝地把獎杯收好送給跡部緋月,卻在那個冷冽的晴天裡被跡部秋彥兜頭一盆水潑下來澆滅了所有的喜悅。

  「你能給緋月什麼?」

  「我會拿下大滿貫,成為世界第一的網球手。」

  「緋月從小就嬌生慣養,你讓她跟著你滿世界跑。退一步講,就算你拿下大滿貫,成了世界第一的職業網球選手。但那又怎麼樣?打網球是吃青春飯的,退役之後呢?你能給她什麼。」

  他一句話就給他判了死刑。

  「你什麼,也給不了她。」

  ……

  越前龍馬終於動了。

  他直視著跡部秋彥,那位跡部財閥的掌權者,他女朋友的父親,再自然不過地開口:「您好,我是緋月的男朋友。」

  跡部景吾被噎住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望見跡部緋月的男朋友敢走到跡部秋彥面前挑明身份,坦坦蕩蕩地說出那句「我是緋月的男朋友」。不過想來亦是意料之中,那人可是越前龍馬。

  跡部秋彥眼睛裡淬著寒意,稍縱即逝,又恢復了平靜,仿佛那一瞬間的冰冷只是錯覺。

  「是嗎。」

  他說,「緋月沒跟我說過。」

  「緋月那丫頭長大了以後好像不怎麼跟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分享秘密了呢,所以秋彥你說到底就是因為這個而不開心吧。」

  跡部美幸打著圓場,掩嘴偷笑:「誰讓你一天到晚板著個臉故作嚴肅,緋月都不喜歡你了。」

  「……」

  「……美幸。」

  跡部秋彥恍若被拆穿了心事般微惱,「無關緊要的人緋月自然不會同我多費口舌。好了,去看緋月要緊。」

  他沒再看越前龍馬多余的一眼,徑直走進病房,倒是自始至終只說了一句話的跡部景吾意味深長地朝他瞥了一眼,也與跡部美幸踏進了病房。

  他認可越前龍馬作為他的對手,但作為跡部家的女婿,他還差太遠。

  *

  越前龍馬沒走,他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把保溫杯抱在懷裡。有夕陽的余暉悄悄瀉進來,白色的走廊映出橘黃的暖色來,冰冷的醫院一室溫暖。

  跡部緋月與跡部秋彥吵起來了,不知道什麼緣故。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摻和進去,雙拳捏緊遙遙望著禁閉的門。

  「既然如此你當初就不要把我帶回來啊!我本來就是沒有家沒有教養!」

  「啪——」

  尖銳的巴掌聲刺得越前龍馬從凳子上站起來,迎面看見跡部秋彥氣勢洶洶地走出來,跡部美幸與跡部景吾緊跟其後,顯然知曉這樣的狀況他們是不能再待在裡面了。

  跡部美幸眼底泛著淚光,偷偷用手帕抹掉。

  跡部景吾停下腳步,望向越前龍馬,後者點點頭。

  他們如同風一般。

  越前龍馬再一次踏進病房時跡部緋月坐在床頭上發呆,側過臉,隱約瞧見那半張臉上的巴掌印,如血的顏色。

  她晃著白皙而纖細的腿,仿佛隱匿在忽明忽暗的光影裡。

  「緋月。」

  少女回頭。

  她彎起唇,晦暗的眼睛忽地亮了起來,似是觸到了光。眉眼如月牙般,笑得猶如不諳世事的孩童,小心翼翼地收斂起鋒利的爪子,說:「可能你又得收留我了。」

  剎那間,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了。

  只余一抹明亮。

  那是她的名字。

  ……緋月。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伏筆,悄悄透露一點,前世緋月回日本念書的時間是高中,十六歲。今生是國三,十四歲。


第44章 [Vol.044]敬

  ※

  [公主守則第四十三條:做自己的太陽。]

  紀念一下我的第一個最重要的朋友。畢竟女孩子的友誼從來不講道理嘛。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低頭摩挲著杯口,滾燙的茶水隔著茶杯湧過指尖,燙得她的手驀地一縮。怔怔地盯著食指那道疤,淺得幾乎瞧不見了。她記得那是十歲那年被綁架留下的疤痕。

  她深吸了口氣,捧起杯子,把它湊到嘴邊。

  「小心。」

  越前龍馬眼疾手快地奪下堪堪碰到她嘴唇的茶杯,熱水濺出來,潑到他手上,一片通紅。

  走神的人被嚇了一跳,瓷杯摔到地上,尖銳又刺耳的一聲霎時讓她反應過來。顧不上其他,她抓住他的手指,心尖顫了顫,忙道:「沒事吧?」

  他的手背紅了一片,她旋即又滿眼心疼地抱怨:「那麼燙你干嘛用手攔啊?傻不傻。」

  「你有貓舌。」

  越前龍馬說:「不能喝。」

  跡部緋月愣住了,抬起頭直直地望著他,海藍色的眼睛裡倒映出他的影子。鼻尖忽地有些發酸,她低聲說:「……對不起。」

  你看。

  她明明不是那公主身,就連那公主命都是偷來的,偷走了整整十六年。偏偏還生了一身公主病。

  「所以說。」

  手機裡有簡訊發過來,越前龍馬只瞥了一眼便站起來,「從剛才起你就一直在道歉,我不是很明白,你到底在道歉些什麼。」

  少年的目光坦然而平靜,清澈如干淨的白水,陡然望進她心裡。

  從方才起他便沒有多問過她一句,無論是看到跡部秋彥摔門而出,還是她任性地要求出院並且正大光明地離家出走。如今直擊靈魂的這麼一問,她如鯁在喉,剎那啞口無言。

  「對我,你永遠不用道歉。」

  他說。

  跡部緋月眨眨眼,掩去了眸角的淚光。

  「今天晚上老爸老媽不回來了。」

  越前龍馬不自然地側過臉,跡部緋月毫無防備地望著他的模樣說不出的犯規,雖然她自己沒有半點察覺。他拿過手機走到玄關處換鞋,說,「那個,奈奈還沒回來,我出去看看。」

  「嗯。」

  「口渴的話茶涼了再喝。」

  「……好。」

  少年別扭的關心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只干巴巴地回了一個字。

  眉梢間的陰霾卻散去。

  ·

  「……嗨,嫂子。」

  與越前龍馬有七八分相似的貓眼少女扶著牆壁站在玄關那裡,她像是精心打扮過,墨綠色的頭發披散到肩上,長裙飄飄的模樣。橘色的燈光映在她的半邊側臉上,另一邊沉入黑暗的陰影裡。

  跡部緋月記起她在還沒見到越前初奈前就時常在電視裡、在海報上看見過她,只知道越前龍馬很喜歡看她的節目,那時候還莫名地吃過醋。

  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兄妹。

  ……親兄妹。

  比她和跡部景吾還要親近得多得多的孿生兄妹。

  以前就覺得她好看。

  她見過不少的美人,但從未見過如越前初奈這般的,光芒萬丈的美人。

  天生活在鏡頭裡的美人。

  「……嫂子?」

  越前初奈又喊了一聲。

  跡部緋月猛地回過神來,站起身望著她,「奈奈回來了啊。」

  「嗯。」

  越前初奈應聲道,換下鞋子「噔噔噔」地跑過來挽住跡部緋月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道,「你都有好些日子沒來了。」

  許是同齡人的緣故,越前初奈很親近她。

  跡部緋月笑了笑,只是那臉色實在是蒼白得很。

  「好像是挺久的了。」

  「嫂子,你怎麼了?」

  她察覺到不對勁兒來。

  「沒事。」

  跡部緋月搖了搖頭,又道:「不過你不用擔心太想我了又見不到我,我大概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了。你不會不歡迎我吧?」

  越前初奈倏地一呆。

  「真的?」

  「嗯。」

  「歡迎,當然歡迎。」越前初奈樂不可支,笑彎了眉眼,「你要住多久我都歡迎。」

  她的眉眼染上了得色,興許是兩人在外頭起了爭執,進來時這對兄妹神情是同樣的別扭。越前初奈神采飛揚:「好啊,這下終於有人替我管住我這愛管閑事的麻煩哥哥了。」

  「越前初奈。」

  越前龍馬咬牙切齒地望著她,眼底冒著火光。

  越前初奈撇撇嘴,「蹭蹭蹭」地跑上了樓,還不忘朝他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登時跑沒影兒了。

  讓他有氣也無處撒。

  ……實在是氣人。

  「這丫頭。」

  最終越前龍馬還是無奈地彎了彎唇。他扭頭望向跡部緋月,見她臉色不太好,濃濃的擔憂便湧上了眼眸。他走到跡部緋月面前,握住她冰涼的手,道:「緋月。」

  「我沒事。」

  跡部緋月搖頭。

  越前兄妹的感情,真好吶。仿佛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能插足進去。

  窗外的月光湧進來,映在她的臉上。

  她的臉色蒼白如月光。

  *

  跡部緋月睡在客房裡,那還是先前越前倫子給她鋪好的床。如今卻是睡不著了,不像是認床。

  她起夜時碰到了越前初奈。

  少女穿著及膝的淺紫色睡裙,望著滿冰箱裡的葡萄味芬達,氣得重重關上了冰箱。扭過頭時卻被她給嚇了一跳,開了燈,走近:「嫂子,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嚇死我了,還好是你。」

  跡部緋月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景色,聽見她的聲音扭過頭來,輕輕地彎了彎唇。

  她聽見自己說。

  聲音微啞。

  「睡不著。」

  「這樣啊。」

  越前初奈是個體貼的姑娘,繞是再神經大條的人這時候也該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兒來了。墨綠色長發搭在肩上,在盈滿月光的黑暗裡泛著透明的光。

  指尖一圈一圈地繞著披在肩上的碎發,她沉默著想了一會兒,忽地對跡部緋月道,「嫂子,你等我一下。」

  「啊?」

  跡部緋月眼角的淚光還未散去,猝不及防地聽到這句。她已經做好了越前初奈刨根問底的准備,再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扭頭跑上樓了。

  ……有點方。

  她呆了一瞬。

  沒一會兒越前初奈便又回來了。

  她抱著大大的箱子輕手輕腳走下樓梯時險些看不見路了。走到最後一個台階還是腳下一滑摔了個底朝天,驚得跡部緋月也顧不上傷心忙蹲下身去攙她。

  「噓。」

  她爬起來時半跪在地上迅速捂住了跡部緋月的嘴,「別出聲,小心別把他們給吵醒了。」

  跡部緋月呼之欲出的那半個字就這樣卡在了喉間,她張著嘴沉默了半晌,睜著閃閃發亮的海藍色眼睛點了點頭。

  越前初奈舒了一口氣,松開她。她抱怨道,「如果被發現了我又得被罵了。」

  「這是什麼?」

  「這可是我珍藏了好久的寶貝。」越前初奈從箱子裡摸出兩罐啤酒,遞給跡部緋月,「我捂得嚴嚴實實的,之前龍馬來搜刮我房間時都沒被找到。」

  跡部緋月揚起的嘴角僵了僵。

  「未成年不可以喝酒。」

  「有什麼關系嘛。」

  越前初奈硬要把酒往她手裡塞,試圖勸服她:「偷偷摸摸地喝,只要不被發現就好了。我經常這樣做,偷偷藏了好久,從沒被發現過。」

  她拉開了易拉罐。

  「……這樣不太好吧。」

  跡部景吾很多時候是由她任性妄為的,但喝酒這種觸及底線的原則性問題他從來不許她碰,所以即便她從小就待在英國,仍是滴酒不沾。

  越前初奈揚著唇誘惑她,眉眼盈盈,溫柔得不可思議,「……喝酒的話,能讓心情變好哦。」

  跡部緋月的心陡然一軟。

  原來她比她以為的還要細致,卻是不動聲色,頃刻間就讓她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了。

  她什麼也沒有說,她便什麼都不問。

  跡部緋月沉默著接過已經拉開了的易拉罐,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然後嘗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蕾。

  心卻驟然一松。

  ……從未有過的感覺。

  越前初奈莫名高興起來,她拉開另一罐啤酒,仰起頭一飲而盡。墨綠色頭發的少女歪著頭衝跡部緋月眨眨眼,「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喜歡喝酒了。」

  跡部緋月攥著易拉罐的手指尖微微泛白。酒精的刺激下,她頭一次有了向人傾訴的欲/望。女孩子的友誼來得就是這樣沒道理。

  她垂著眉眼,聲音極低。

  「我有個哥哥。」

  「我也有個哥哥。」

  越前初奈聳聳肩,又打開了另一罐啤酒。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喝個痛快了,在這裡總要謹慎小心,若是一個不慎被越前龍馬給知道了,他鐵定把這箱啤酒給沒收了。

  跡部緋月猝不及防地一噎。

  「……他叫做跡部景吾。」

  「啊,他叫做越前……」越前初奈突然反應過來,被酒嗆了一口,掩著唇劇烈地咳嗽。

  「……跡部?」

  她猶豫了一瞬,「就那個跡部財閥的跡部?」

  「算是吧。」

  「……你們一點兒也不像啊。」

  跡部緋月又飲了一口啤酒,苦澀在舌尖蔓延。她笑了笑,繼續:「當然不像,他從小就很優秀。優秀到……讓我望塵莫及的地步。」

  「可是嫂子你明明也很優秀啊。」

  才不是。

  她除了那頂著「跡部」這個姓氏的家世,根本就是一無是處。而現如今,就連身份,也成了假像。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

  「可……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我,我景仰了這麼多年的哥哥不是我的親哥哥,我待了那麼久的家不是我的家……我……不知道要去哪兒。」

  她澀然道。

  「這裡。」

  越前初奈卻是認真地望著她,「你可以把這裡當成你的家。」

  跡部緋月一怔。

  「誰讓你是我嫂子呢。」

  「……嫂子什麼的太難為情了吧。」跡部緋月捂著臉,眼淚從指縫淌下,「奈奈你以後還是叫我緋月吧。」

  「好啊。」

  越前初奈垂著的睫毛顫了顫,裝作沒看到她源源不斷淌出來的眼淚,又湊近了些,低聲道:「緋月,那我也告訴你個秘密吧。」

  「嗯?」

  「我不會打網球。」

  跡部緋月忽地被逗笑了,眼淚還掛在睫毛上,但仿佛剛才的陰霾都散去了。她笑得直不起腰:「大概叔叔阿姨是把奈奈你當成小公主來養的,所以從小就不忍心你受傷吧。」

  越前初奈舉起酒,和跡部緋月碰了下杯,「Cheers.」

  「Cheers.」

  想了想又補充道,「敬你。」

  「敬自己。」

  越前初奈說。

  跡部緋月愣了一下,心下了然,「讓那些煩心事通通見鬼去吧!」

  或許女孩子的友誼從來不講道理,很少有過同齡朋友的跡部緋月清晰地記得那日的月光,是透明的白,白得發亮。像兩個年輕女孩的眼睛一樣,熠熠生輝。

  還有那句未說出口的話。

  ……

  ——其實沒人配得上小公主這個名號。

  ——除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和穿堂風那篇的情節對上。

  我的三個女鵝就顏值排名來看:

  越前初奈>秋元涼兮=跡部緋月


第45章 [Vol.045]姓

  ※

  [公主守則第四十五條:哥哥是用來依靠的。]

  從我有記憶的那天起就知道了,我叫緋月,跡部緋月。姓跡部,名緋月。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翌日越前南次郎從外邊回來看見大廳醉醺醺得東倒西歪躺地上的兩個人內心是崩潰的。 

  #完全不知道從哪兒吐槽起啊所以說少女你們為什麼會喝醉了躺大廳裡腳邊還堆滿了酒瓶子。#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吐槽兩個未成年人尤其是他們家可愛美麗善良優雅大方的奈奈為什麼會藏有酒的嗎口胡。#

  他受到了驚嚇。

  真的。

  「早。」

  越前龍馬像是才起床,朦朧的睡眼還沒完全睜開,邊慵懶地打著哈欠走下樓,徑直走到冰箱那裡取了罐葡萄味芬達,十分自然而然地無視掉擺得整整齊齊的牛奶。

  喝牛奶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的女兒奴越前南次郎氣得走過來揪起越前龍馬的耳朵,咬牙切齒說:「臭小子,你是豬嗎,你老爸我讓你照顧妹妹你就是這樣照顧的?」

  「好疼。」

  越前龍馬皺著眉掙脫開:「你又發什麼瘋。」

  「你自己看。」

  於是越前龍馬也受到了驚嚇。

  積攢了一夜的酒味仍未散去,榻榻米上堆滿了空酒瓶,估計是越前初奈那丫頭背著他們偷偷藏起來的。兩名宿醉的少女抱成一團相擁而眠,墨綠色與紫灰色交纏。跡部緋月露出半截手臂,白得發亮。越前初奈側著臉,眉頭擰起來,皺得死緊。

  越前龍馬:「……」

  #被自己的親妹妹和女朋友給綠了怎麼破,急,在線等。#

  地上涼。

  他蹲下來扳開那兩個人扣得緊的手指,遲疑了一下,把側著身子的越前初奈給推到一邊去,抱起跡部緋月。她嚶/嚀了一聲,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衣襟,卻沒有醒。

  提起腳往房間走去。

  目睹了少年流暢得不得了的動作後的越前南次郎罕見地沉默了下來。

  #怕不是親生的哦青少年。#

  所以親生父親越前南次郎臉皮抽搐了一下,望著越前初奈睡得香甜的臉,這一身酒味讓他嘆了口氣,彎腰抱起她。——哥哥不疼有偉大又迷人的爸爸吖。

  ·

  跡部緋月睡得極不安分。

  一身酒味。

  越前龍馬把她擱在床上後關了窗戶,微涼的風灌進來,散掉了粘稠的酒味。少女側躺著,頭發遮住了半張臉。他過去給她掖好了被角,她卻不安分地用腳蹬掉被子,如玉的手臂懸掛在床邊,露出半截來。

  手腕上的兩條迥異的手鏈交疊在一起。一條是跡部景吾送的海藍色的星星形狀,另一條是橘色的小太陽,平安夜那天越前龍馬送的。

  價格相差很多。

  但跡部緋月從戴上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摘下來過。

  她的雙腿死死地壓住被子的一角。

  越前龍馬挑了挑眉:「緋月。」

  到底是不敢驚醒她,他喊了一聲後便頓住了。輕輕移開她的腿,把手臂與腿都塞到被子裡去。指尖滲出細汗來,心裡頭緊著的那根弦卻在少女再一次蹬被後,斷了。

  玫瑰香水味混合著酒精的味道,霎時間侵襲著他的神經,少年把手撐在床沿,欺身而上。像是發狠了似的,研磨著她的唇瓣。

  他強忍著沒碰到她的身體,而被狠狠欺負了的人無知無覺,睡得香甜。

  忽地從心底湧上一抹挫敗。

  親得越發的狠了。

  ……

  ……所以日上三竿時從酒醉中醒過來的小公主望著鏡子裡自己紅腫的嘴唇呆了呆,旋即抱怨越前家的客廳蚊蟲未免也太多了,而罪魁禍首卻心滿意足地在學校的網球場與人打著比賽,一整天的嘴角都掩不住上揚的弧度。

  盡管後來和越前初奈並排跪在榻榻米上被越前龍馬與越前南次郎訓斥了整整兩個小時,越前初奈還眼淚汪汪地同自己珍藏版的啤酒告了別。

  但總算,心髒上的那條裂縫,正在慢慢闔上。

  心結徹底解開,是她撞見越前初奈和跡部景吾面對面坐在咖啡廳裡愉快地一起喝咖啡的那天早晨。

  服務員走過來問她要喝什麼,她雙眸緊緊盯著看起來沒有絲毫異樣的兩個人,聞言隨口一答:「一杯檸檬汁好了。」

  誠然在咖啡廳裡點檸檬汁怎麼看都覺得可疑,所幸這裡的服務員訓練有素,面部僵了一下後便又恢復了得體的笑,說道:「好的,您稍等。」

  跡部緋月的心思卻飛到雲霄之外去了。

  跡部景吾怎麼會認識越前初奈。

  心中的那抹異樣更甚,她忽然有了一種被監視的不適感,反正這種事跡部景吾又不是第一次做。

  少年少女坐在咖啡廳裡,同樣出眾的相貌讓兩個看起來毫無干系的人說不出的和諧,映著溫暖的光。少女仰起頭望他,眉目溫柔,而少年輕抿了一口咖啡,也垂著眸子看她。

  少年把卡放到少女面前。

  聲音斷斷續續的,聽得不大清楚。

  「這次……接她回去……」

  雜音散去,這次總算聽清了。

  「這裡面是那丫頭的生活費。」跡部景吾的聲音帶著點磁性的低啞,他頓了頓,「還有額外的感謝費。」

  檸檬汁端上來了。

  她咬著吸管喝了一口,酸得她下頜的牙齒都疼了。豎起耳朵又聽到跡部景吾說了一句:「這段時間就拜托你們越前家了。」

  ……什麼嘛。

  找奈奈說算什麼。

  而且用金錢收買人不就是你跡部景吾一貫的作風麼,怎麼這時候轉性了。

  「我知道了。」越前初奈果然不會喜歡他動不動砸錢的作風,語氣有點衝,「就算你沒有說,我也會這樣做的。畢竟,她遲早都會是我們越前家的人。」

  「這張卡的話,跡部君還是拿回去吧。我們家的人誰也不會接受的。」

  跡部景吾的眼眸裡流動過異樣的光芒,仔細一看時那裡面又平靜得讓人看不出端倪。

  他說,「緋月,姓跡部。」

  簌簌的風聲呼嘯而過,世界靜了幾秒,仿佛有什麼從眼前碎裂開了。

  眼角澀澀的。

  *

  ……然而沒過一分鐘所有感動都喂了狗。

  跡部緋月與服務員小姐四目相對、面面相覷,服務員小姐捏著賬單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跡部緋月內心有千萬只曹尼瑪奔騰而過,卻是面無表情地想:被跡部景吾慣得從來不帶現金的毛病,得改。

  更要命的是這次她連卡都忘記帶了。

  剛才悠哉悠哉地坐著看戲時肚子突然響起來,又點了不少甜點。現在價錢加起來……她看了一眼賬單上的數字,好貴啊嚶嚶嚶。

  某些時候跡部緋月摳門得不像一個豪門千金。

  接收了死亡視線的跡部緋月覷著目前一切正常的服務員小姐,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個出口就覺得蠢的問題:「可以賒賬嗎?」

  服務員小姐繼續回以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一張卡遞過去,低沉的聲音響起:「這些,夠了吧。」

  跡部緋月眼睛一亮。

  陡然撞進剛才已經離開的跡部景吾的眼睛裡,像是停止了運轉的機器,張著嘴巴,賭氣似的別過頭,眼眸裡的光慢慢暗下來。

  少年嘴角輕挑,抬了抬下巴:「你這不隨身帶錢帶卡的壞習慣什麼時候才能改?還是說就離開家幾天就淪落成這樣了,越前那小子該不會虐待你了吧。被人誤認為是吃霸王餐的流/氓真是太不華麗了。」

  「——哈?」

  「給你丟臉了真是抱歉。」

  一口郁氣積在心坎上下不來,跡部緋月瞪著眼睛,「而且龍馬把我照顧得很好,不用跡部少爺你操心,哼。」

  說著聲音便低了下來,有些別扭:「我也不用你自作主張,從以前起就是這樣的。」用金錢去衡量她的每一段關系,背地裡將她的感情明碼標價。

  「本大爺本以為縱容你跑出去這幾天你腦子也該清醒了,沒想到還是這種幼稚的小孩子思維。」

  跡部景吾神色微凜,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這還是跡部緋月頭一次看見跡部景吾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寒意霎時侵入心頭,手指僵滯著,忘記了反應。

  跡部景吾於她而言,是兄長,霸道卻又溫柔至極的兄長。

  他不是那個跡部財閥的繼承人跡部景吾。

  不是那個冰帝的帝王、學生會會長兼網球部部長跡部景吾。

  他只是她的哥哥,跡部景吾。

  「所以說,你到底要因為你那可憐的自尊心別扭到什麼時候,跡部緋月。」

  ——跡部緋月。

  ——我叫緋月,跡部緋月。姓跡部,名緋月。

  「……才不是鬧別扭。」

  半晌,跡部緋月說。

  「是嗎。」

  「既然如此,拿上你的球拍。」最了解跡部緋月的莫過於跡部景吾,眼見她臉上的神情略有松動,重新染上倨傲的笑,「老規矩,輸了聽本大爺的。」

  小時候他們鬧別扭後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會拎著球拍到球場上拉練,雖然她從來沒有贏過跡部景吾。

  說起來他們也有好長時間沒一起打過球了。

  「贏了你就隨我。」

  「沒有這個選項。」

  他嘴角漾著自信的笑,「也不可能有。」

  「在龍馬的悉心教導下我可是進步了不少,到時候輸了可別哭鼻子。」

  以前跡部景吾比賽輸了會偷偷躲起來哭鼻子,不過那都是很小很小時候的事情了,記性實在不行的跡部緋月記到了現在。

  「這算垂死掙扎嗎,啊嗯?」

  「抱歉風太大我聽不清你說的什麼,龍馬的手下敗將。」

  「跡、部、緋、月。」

  「不管怎麼說,我男朋友的手下敗將。」

  「……」

  「略。」

  跡部少爺氣歪了鼻子。

  小公主抱著肚子咯咯直笑,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好像心結,徹底解開了呢。

  比賽結束後跡部緋月依然慘敗。她趴在地上躺屍。

  跡部景吾問:「不想知道你從哪裡來,你的家人在哪兒?」

  跡部緋月抬眼覷他,肯定:

  「你知道?」

  「啊。」

  跡部景吾把球拍遞給女僕,披上外套:「查過。」

  跡部緋月愣了下,沉默。

  「不想。」

  她回:「他們拋棄我了,不是嗎。」

  「而且。」

  跡部緋月坐起來,似乎是笑了一下,眼眸泛著微瀾的光:「這裡才是我的家。」

  ……

  他說。

  緋月,姓跡部。

  細碎幽藍的磷光,嵌滿微弱的光亮的翅膀從眼前鋪開,漫過一半的世界,扇動著節奏而有力的風。慢慢凋零的煙火,在來合的翅膀緩慢的撲騰下,綻放出獨一無二的光芒。

  那一刻,跡部緋月悄悄做了個決定。

  拘泥於眼前的整個世界,都鮮活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初奈:mmp撿來的那個人是我吧[微笑.jpg]

  好了我從現在單方面宣布相擁而眠的越前初奈小姐與跡部緋月小姐喜結連理,這篇文從此改為百合。

  幸村·沒名沒分還沒和老婆親過小嘴·精市:???

  越前·牽過抱過親過但還沒睡過(大誤)·龍馬:???


第46章 [Vol.046]至

  ※

  [公主守則第四十六條:最好的年華裡,做最好的事。]

  十六歲少女什麼的,果然最可愛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那年春天的記憶停留在被漫天的櫻花花瓣掩埋的真相裡,潮濕的空氣滲著盎然綠意的清香,凝結著姍姍來遲的燥熱。

  少女在一場酣暢淋漓的網球比賽過後躺在地上仰頭望著沉寂碧藍的天空,被她稱之為「哥哥」的紫灰色頭發居高臨下睥睨著她抱怨了句丟人,轉頭就背起她徒步走回家。千嬌百寵的少女在殘酷的真相撕裂開來後身份依然沒有變。

  只是一夜之間,徒然長大。

  如果不是被少年背回家後面對著佯作勃然大怒的父母,身居高位的父親板著臉讓她跪著聽了他兩個多小時的訓斥,最後終結於天然黑的母親掩著嘴取笑父親「口是心非」、「裝模作樣」的話。大概所謂十六歲的春天扭頭就忘。

  哥哥大人點評時語:只不過是矯揉造作的少女自尊心作祟。

  氣得懷揣著「矯揉造作的少女自尊心」的小公主一次又一次地扛著網球拍挑戰哥哥大人,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躺平任嘲。

  據說小公主累積得像山那樣高的敗績,在關東大賽上,讓男朋友給討回來了。

  而夏天,就要來了。

  ·

  夏季放假前班級組織了場聚會,聽說是跡部緋月在冰帝時的班長、現在依然是班長的早見繪理組織的。

  越前龍馬要准備八月的全國大賽,況且本來也就沒打算去。奈何早見繪理有先見之明地找到跡部緋月軟磨硬泡,被纏得耳朵都長繭了的小公主無可奈何才以「這樣獨來獨往我行我素的個人主義可不好」為由把他給拉去了。

  她都沒發現班長大人有這麼能說會道的時候。

  聚會地點是在跡部財閥旗下的酒店,跡部緋月一大早還在被窩裡滾來滾去的時候就被早見繪理一個電話叫醒,她頂著朦朧的睡眼打著哈欠照班長大人給她的地址過去。

  「緋月,這裡。」

  早見繪理站在酒店門口隔得老遠遙遙朝她招手,她化了個淡妝,與國中時在冰帝的時期自信了不少。反觀硬件最好的跡部緋月卻似乎不怎麼愛惜她這副皮囊,素面朝天地就過來了。

  她踩著涼鞋,穿著最簡單的白色襯衣和牛仔短褲,小跑著到早見繪理面前,喘著氣:「抱歉,班長,我來遲了。」

  班上的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相熟的幾個人成團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聊著天,跡部緋月與他們關系都一般,頂多認得個名字。

  早見繪理身邊站著的是從國中起就覬覦她男朋友的龍崎櫻乃和小阪田朋香,前者溫溫婉婉地朝她友好一笑,而後者則鼓起腮幫子別過頭,卻偷偷用余光瞥她。

  早見繪理探頭看他身後空空如也,問:「越前君呢?」

  「他今早有訓練,晚點過來。」

  「越前君應該是准備全國大賽吧,真厲害吶。不過你先來也一樣。」

  她習慣了這對情侶不分場合的虐狗,班上大多數人是從青學國中部直升過來的,或喜歡或迷戀越前龍馬的人不在少數,但從來沒有人找過作為越前龍馬女朋友的跡部緋月的麻煩,這裡面在其中周旋的越前後援團團長小阪田朋香/功不可沒。

  這就是跡部緋月縱然知道龍崎櫻乃和小阪田朋香的心思,也不會討厭她們的緣由了。

  畢竟都是十六歲花樣年華的可愛小姑娘嘛。

  早見繪理照著名單清點夠了人數,確認沒有遺漏後說:「除了訓練的越前君,人都到齊了。我們進去吧。」

  成群結隊的人說說笑笑地走進酒店。

  跡部緋月頭一次覺得在班裡沒有交好的朋友,稍稍有點寂寞。

  手腕被人碰了碰,回過頭便望見酒紅色麻花辮的姑娘揚起眉梢向她笑。她微詫地怔了怔,旋即笑意從嘴角蔓延開,轉而主動地伸出手挽住她的胳膊。

  十六歲少女什麼的,果然最可愛了。

  小阪田朋香哼了聲,神色有些別扭。

  這家酒店是早見繪理選的,在東京乃至日本都是出了名的,早見家是這裡的vip。訓練有素的服務員整齊地排成兩排,酒店經理站在最前面,半弓著身子。

  在青春活力的少年少女稀稀拉拉地走進來後終於望見了最後的跡部緋月,陡然驚慌失措起來,支支吾吾了半晌中氣十足地喊了聲:「緋月小姐早上好!」

  跡部緋月:「……」

  所有人腳步頓住,齊刷刷望向她們。

  早見繪理像是才想起重要的事情似的,一拍腦門,恍然:「我怎麼給忘了,這家酒店是跡部財閥旗下的。」

  說實話跡部緋月也忘了,直到那酒店經理打招呼才想起來,跡部景吾曾帶她來這裡吃過飯。

  青學知曉她的家世的人只有一個早見繪理,對於其他人來說豪門世家與他們的距離不是一點半點,能當上這酒店vip的早見繪理已經算得上壕了,沒想到跡部緋月更讓人吃驚,畢竟她平時的做派一點兒也不像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金小姐。

  「沒想到跡部桑是那個『跡部』的女兒啊。」

  ……別把跡部家說得那麼神秘,聽起來像個□□世家似的。

  「那豈不是真正的名門千金,啊,好幸福,長得漂亮家世又好,男朋友又那麼優秀。」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還有個高富帥哥哥。

  而這唯一的知情者早見繪理小姐低著頭小聲嘀咕道:「要是想起來這酒店是財大氣粗的跡部小姐家裡的,我就不提前預訂了。」

  挺貴的。

  「……」

  ……最後還是免了單。

  班長大人托著下頜故作苦惱地蹙起秀眉,嘆氣:「這樣不太好吧。」

  #別以為我看不見你上揚的嘴角了喲你個死腹黑。#

  跡部緋月嘴角一抽:「應該的,我不是財大氣粗嘛。」

  早見繪理欣然接受,照單全收,跟個小財迷一樣數著錢包裡的錢,然後歡歡喜喜地做下決定,一錘定音:「既然經費充足,那我們去唱K吧。」

  *

  「跡部桑,你要嗎?」

  沒想到龍崎櫻乃那小姑娘平日裡溫溫柔柔,說話輕聲細語的,唱起歌來挺好聽還別有韻味。她一曲畢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把話筒遞過來,轉頭問跡部緋月。

  跡部緋月想到自己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歌聲,沒大好意思接,婉言拒絕了。

  這些人一旦放開了就無所顧忌,肆無忌憚地唱到了晚上。

  越前龍馬還沒來。

  擱在旁邊手機屏幕一亮,跡部緋月瞥了一眼便低聲同抱著話筒唱得正是興頭上的早見繪理說:「班長,龍馬來了,我出去找他。」

  龍崎櫻乃攥緊了裙擺,嘴角稍斂。

  音樂聲蓋住了她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早見繪理沒有聽清,捂著一只耳朵瞪大了眼睛問:「——啊?緋月你說什麼?大聲點,我沒聽清!」

  跡部緋月無奈地彎了彎唇,拿著手機,手指指著微閃的屏幕示意,見她會意地點點頭,便貓著身子走出了包廂,細心地闔上門。

  ·

  跡部緋月是在樓下的自動販賣機旁找到的越前龍馬,少年背著網球袋,似乎是才結束訓練,身上還穿著藍白相間的隊服,衣袖微微挽起,露出半截手腕。他沒有看見她,彎腰取了兩罐葡萄味芬達。

  皎白的月光映在少年干淨的側臉上,黑漆漆的夜裡泛著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星光,如日月般璀璨,照得分外的明亮。

  跡部緋月從樓上跑下來還沒來得及喘氣,額角滲出薄汗來。

  她走過來輕聲抱怨:「你怎麼才來呀。」

  少年舉著兩罐芬達,目光平靜如水。他先是掃視了她一圈,視線凝滯在她的涼鞋和牛仔短褲上,修長的腿暴露在空氣中,腳踝透著小巧的粉色。他打開其中一罐芬達,遞給她,跡部緋月愣愣地接住。

  有點冰。

  她打了個寒顫。

  初夏的夜摻著冷風,寒氣侵入骨髓。少年解了外套,披到她身上,言簡意賅:「穿上。」

  「……哦。」

  越前龍馬比她高了足足有二十公分,跡部緋月穿上男式運動服時衣擺到了膝蓋,寬大的外套將她籠罩住,顯得她越發的嬌小。

  跡部緋月拽緊了易拉罐,眨著海藍色的桃花眼,問:「大家都在上面,你不上去真的好嗎?」

  「啊。」

  越前龍馬仰頭喝了口果汁,墨綠色的頭發泛著粼粼的微瀾的光。

  他皺了皺眉:「吵。」

  「嘖。」

  跡部緋月顯得有些低落,撇撇嘴:「啊,好失望。我還以為會聽到龍馬開嗓唱歌呢。我還沒聽過。」

  越前龍馬倏地一滯,神色陡然變得奇怪起來,答非所問:「你唱歌了?」

  「……沒有。」

  萬幸。

  #樓上包廂裡的朋友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逃過了一劫。#

  他想了想:「下次吧。」

  指尖輕輕摩挲著易拉罐的瓶口,跡部緋月低著頭,安靜了半晌突然聽到越前龍馬開口喊了聲:「緋月。」

  她錯愕地抬頭,便瞧見眼前少年一瞬不瞬地認真地望著她,嘴唇翕動。眼睛裡匿著她的倒影,如他想像的那般難以置信的神情。

  ……

  這一年越前龍馬的夏天,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上網搜了一下,拼出了緋月的羅馬音:

  跡部緋月[Atobe Hizuki]


第47章 [Vol.047]我

  ※

  [公主守則第四十七條: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本大爺除外。——跡部景吾語]

  #跡部景吾別以為你偷偷在守則裡加一條就沒人發現了啊喂,還有不要隨便偷看本小姐的日記本啦口胡!#

  母親告訴過我如果一個男人對我說他養我那就嫁了吧,當年父親就是這樣把她騙到手的。不過哥哥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他讓我不要相信除他以外的男人的鬼話。但他是越前龍馬,所以我信。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所以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

  越前龍馬打開房門便望見應當在日本的少女拉著行李言笑晏晏地同他揚了揚手,眉眼盈盈燦若星辰:「喲。」

  空氣恍若安靜下來。

  少女眼眸裡凝結著淺淺的霜色,鼻尖微紅,像是被凍的。雙頰沁著風塵僕僕,戴著個白色的貝雷帽,上半身穿著米白色的針織毛衣,腳上踩著半筒靴,下半身的裙子極短,露出白皙修長的雙腿。

  越前龍馬整個人呆滯住,恍惚又回到了上輩子,這裝扮與記憶中的模樣相差無幾。

  一個月。

  他掐著手指頭數了一下,他有一個月的時間沒見到她了。

  一個月前他從日本飛來美國,住進了經紀人為他准備的單身公寓,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美網公開賽就拉開了序幕。去年他於半決賽上惜敗,止步四強,今年便拒絕了溫布爾登的邀請,從頭來過。

  只是沒想到昨日還與他在視頻裡抱怨的人今天就成了活生生的了。

  而今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是十六歲的跡部緋月。前世他第一次見到這姑娘,也是在十六歲。

  指腹纏繞著紫灰色的長發,跡部緋月眼角眉梢都含了笑,櫻唇翕動淬著幾分勾人的嫵媚:「先生,上/門/服/務需要嗎?」

  「……」

  纖細白嫩的手腕被眼前瞳孔微縮的少年攥住,少女沒站穩,猝不及防地就被拽進了房間,門「砰」的一聲闔上了,只余下行李箱可憐兮兮地關在外面。

  「——欸我的行李!」

  跡部緋月瞠目結舌,把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就沒有想過被眼眸裡閃著火光的少年抵到牆角的那一天。這兩年少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地竄高,一米八五的個子讓他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少女圈進雙臂裡。

  ……她變輕了。

  單手把少女半提起來的少年漫不經心地想道,伸出長腿將她禁錮在牆邊上,低頭銜住紅唇,炙熱而滾燙的吻吞咽著她的氣息。

  跡部緋月雙腳懸空,半迫著仰起頭承受他的吻,攀著他的肩膀,指尖微蜷慢慢收縮。

  腿有點軟。

  檸檬味的。

  習慣了葡萄味的少女擰起眉,嘴角邊纏繞著熟悉又陌生的清香,甜味沁滿舌尖。跡部緋月抵了抵後槽牙,手陡然一松。剪水雙瞳裡倒映出貓眼少年的影子,如膠似漆的人分開時還微微喘著氣。

  出門前化了淡妝,跡部緋月凝視著他嘴唇上淺淺的紅色印記,扶著牆壁笑得前俯後仰,肆無忌憚。

  她推了他一下:「我東西還在外面。」

  聲音甜膩嬌軟,似是妖精般的蠱惑。眼眸裡水光瀲灩,窄小的瞳孔裡仿佛只裝得下他。越前龍馬下意識地拿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輕輕扭過了頭。

  少女有一雙欺騙人的眼睛。

  ·

  跡部緋月推著行李箱進來時掃視了一圈這個經紀人為他准備的單身公寓,沒有陌生的氣息,她滿意地收回視線。

  喜馬拉雅貓望見她便拖著圓滾滾的身體興奮地在她面前翻滾了幾圈。她蹲下來撫摸著它柔軟的毛,「好久不見,卡魯賓。好啦,別舔我,我知道你肯定是想我了。」

  她提起那只肥貓,樂了:「你又重了。」

  看來是伙食太好。

  跡部緋月眯起眼偏過頭去看剛才起就抱著手臂站得一動不動的人。

  越前龍馬直勾勾盯著她,一雙琥珀色眼睛毫不掩飾。他翹起唇角:「沒時間?忙?」

  這是昨天與她視頻通話時她搪塞他用的說辭,那時她剛到機場,跡部景吾為她擅作主張這件事在氣頭上,幼稚地把家裡的私人飛機給弄走了,她讓人買的機票。說實話接到視頻通話時內心慌如老狗,偷偷跑去機場的洗手間接的,沒說幾句話就敷衍地用「忙」作借口掛掉了。

  當然對於被掛掉電話後暗自揣測是不是因為沒了興致的少女又開始覺得膩煩了這件事,越前龍馬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人家想要給你個驚喜嘛。」

  越前龍馬面無表情。

  驚喜是有。

  更多驚嚇。

  跡部緋月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那種從心底蔓延出來的恐懼,害怕再被她拋下的恐懼,日日夜夜舔舐著心髒。他不想再經歷第二遍。

  「所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如果我說我被跡部家趕出家門了,你信嗎?」跡部緋月歪著頭,嘴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神色辨不出真假。

  她想要從他平靜如水的臉裡看出別的情緒來,靜靜地盯著那雙琥珀色眼眸半晌後,她失敗了,挫敗感湧上心頭。

  「哦。」

  越前龍馬想了想,遂認真地答:「我打比賽贏了不少獎金。」

  跡部緋月眨眨眼。

  「所以?」

  「我養你。」

  ——被跡部家趕出家門也沒關系,一無所有也沒關系,反正,我養你。

  霎時心跳如鼓。

  少年的眼眸裡流淌著動人的光,就像天邊璀璨的星辰,糅合著皎白的月光,悄無聲息地予了她會心一擊。

  ……犯規。

  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的人,簡直犯規。

  跡部緋月捂著跳動的頻率逐漸攀升、暫時沒有停歇的趨勢的心髒,默默挪開了視線,偏過頭:「什麼嘛,我說什麼你都信。跡部家才不會趕我走呢,難說到了法定結婚年齡都會還留我幾年。」

  「……這樣我會很苦惱的,緋月。」

  「什麼?」

  「沒什麼。」

  越前龍馬閉了嘴,不知道哪句話扯斷了他緊繃著的那條線,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

  所幸跡部緋月沒放在心上,倒不如說她在這上面神經素來大條。蹲得麻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腳踝,抱著喜馬拉雅貓站起來,用纖長的手指撫了撫柔軟的毛發,眼眸水光粼粼:「我餓了。」

  一下飛機就往這兒來了,飯都沒來得及吃。現在腹部空落落的。

  越前龍馬頓了一下:「……想吃什麼?」

  他起初學做飯只是因為跡部緋月不會,後來習慣了一個人在美國,偶爾也下下廚填飽肚子,不用他的經紀人大老遠地跑過來給他做飯,弄得那個二十多歲風情萬種的女人訝異於他這一年的轉變,差點誤以為他是穿越了。

  少女嘴角一撇:「蛋炒飯。」

  她有點想念他做的蛋炒飯的味道了。

  越前龍馬望見少女陡然發亮的眼睛,眉梢染上了淺淺的笑,稍縱即逝。他欲蓋彌彰地輕咳聲:「你乖乖呆在這。無聊的話看會兒電視,別亂跑。」

  出租屋很小,一覽無余。

  卻意外地整齊。

  跡部緋月心想越前龍馬或許是個強迫症,慢條斯理把視線收回,她總算進入正題:「可是你還沒告訴我,我睡哪兒?」

  她歪著頭,眼眸裡泛起的光芒干淨而純粹,仿佛只是真誠地發問。

  越前龍馬神色微滯,伸出手下意識地去拉帽檐,才發現這是在室內,他沒戴帽子。摸了摸發紅的耳根,他的眼神變得詭異起來:「……你在美國不是有別墅嗎?」

  他以為她只不過是一下飛機就過來了,待會兒就回美國的別墅。

  「沒有啊。」

  小公主莞爾一笑,絲毫不覺得心虛地答。

  至於跡部家那遍布全世界的別墅和今天早上跡部景吾發給她的那條簡訊,小公主表示,不知道不清楚沒看見別瞎說。

  越前龍馬沉默下來。

  紫灰色頭發的少女眼眸亮晶晶的,唇角微勾,笑意繾綣。海藍色的眼睛吸附著他的倒影,慢慢染上了暖色。

  *

  越前龍馬把跡部緋月垂涎已久的蛋炒飯做出來後發現纏著他說餓肚子的那個人卻睡著了。他當初租房子的時候沒想太多,只是覺得兩室一廳剛剛好,而今望著少女安靜的睡顏,才想起來。

  ——原來他那麼早,就把她納入他的未來裡。

  跡部緋月坐了一天的飛機,坐的還是經濟艙,還沒來得及喘息就跑他這裡來了,似乎是累極了,一沾上枕頭就入了夢。

  「嘖,睡相還是那麼差。」

  少女修長的腿壓著被子,側著睡。瑩白色的手臂半掛著,衣服沒換。少年把她的腿和胳膊都放進被子裡,替她掖好被角,想到廚房裡熱騰騰的蛋炒飯,看來明天又得倒了。

  浪費。

  這樣想著,他長手長腳地爬上不算大的床,睡在外邊,與少女僅有咫尺的距離。他把人摟入懷裡,下巴抵在她頭頂上,以耳鬢廝磨的姿態相擁而眠。

  這時候才切切實實有了「原來她就在這裡」的真實感。

  美國的秋天有點冷。

  一個人睡太冷了。

  他勾起唇輕吻了下少女的發尾,睡了這麼些天以來的第一個好覺。

  ……

  ——對了,這兩年的比賽賺了多少獎金來著。

  ……記不清了。

  跡部家的二小姐,要好多好多錢才能買回家吧。她那麼嬌氣的人。

  ……好貴。

  不過算了。

  明天去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同居日常get√

  小公主:計劃通get√

  固定了下更新時間,一周兩更,周一周三更新,有事請假w

  大概十幾章正文完結,第三卷交代前世的事情。

  拒絕收刀片,你們要是給我寄刀片我就反彈回去哼╯^╰

  ——

  最近都沒有留言了,你們不愛我了嗎不愛我了嗎不愛我了嗎……

  這麼可愛的小公主確定不要包養麼嚶嚶嚶QAQ


第48章 [Vol.048]前

  ※

  [公主守則第四十八條:前男友這東西,是黑歷史。]

  他是我的少年。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翌日跡部緋月醒來時越前龍馬已經走了,她光著腳在出租屋裡轉了一圈,頭發沒綁,披散著,亂糟糟的。望著鏡子裡臉色蒼白的女人,她嚇了一跳。

  牛奶面包擺在了飯桌上,飯桌很小,甚至不及跡部家那個加長版餐桌的四分之一,卻頭一次讓跡部緋月有了家的感覺。跡部家的餐桌雖大,但一家人吃飯都要隔得老遠,冷冰冰的,更何況平日裡還只有她和跡部景吾兩個人。

  旁邊放了根牛奶味棒棒糖和一把鑰匙,下面壓著張紙條:我去比賽了,把早點吃掉。知道你閑不住,無聊的話四處逛逛,有事發短信給我。別跑遠,你乖一點。

  久違的牛奶味。

  龍馬頭一次說那麼多的話吶。

  跡部緋月摸著下巴想到那個墨綠色頭發少年明明要比賽卻起早給她弄好早餐,然後一臉別扭地寫下那張字條的模樣,眉梢噙著笑,拉開椅子坐下。

  ……今天有比賽啊。

  先前在機場候機時翻了下報紙,媒記鋪天蓋地地報道那個去年殺進美網半決賽的日本天才少年,占據了大半的版面。還沒看完耳畔就響起機場提醒航班的聲音,她記得報紙有提到他再次闖進了半決賽,對手是那個去年把他打敗、讓他止步四強的衛冕冠軍。

  偷偷去看看吧。

  跡部緋月咬著面包片,鼓起腮幫子,想。

  初來美國的第一天早晨比往日過得還要平靜些,單身公寓裡的米色窗簾半掩著,細碎的陽光悄悄瀉進來,從她的指縫穿過。

  她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順勢懶洋洋地回復跡部景吾如同轟/炸般的手機簡訊。明明昨天還在生悶氣的人卻口嫌體正直地把一直照料她生活的香取真紀遣送到了美國的私人別墅。冰帝的帝王意外地是個可愛的妹控。

  小公主臉不紅心不跳絲毫不覺得心虛地撒著謊,轉頭就半哄半威脅地讓香取真紀替她兜下這個謊言。

  才能心安理得地在越前龍馬的單身公寓裡享受著難得愜意的早上。

  打破這份閑適的是比跡部景吾的轟/炸還要誇張的電話,跡部緋月盯著屏幕上那跳動著的名字,嘴角安然的淺笑霎時間消失殆盡。

  遲疑了一瞬後還是接起電話,那頭的人扯著嗓子嚷嚷道:「跡部緋月,你居然放我們鴿子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

  ……是椎名夏樹。

  屏幕上跳動著的名字分明是筱原若葉,心底隱隱有一絲絲後悔。椎名夏樹的嗓門比誰都大,她可以想像那人搶過筱原若葉的手機,叉著腰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叫嚷的模樣,而筱原若葉溫柔又無奈地笑。

  跡部緋月眨眨眼,耳膜被震得發疼。她捂著一只耳朵,把手機拿遠了些:「聲音好大啊,夏樹。」

  椎名夏樹在她的抱怨下,霎時就炸了。

  她冷笑,一字一頓:「跡部緋月,你該不會忘了,我們今天有工作吧?」

  「……」

  她確實忘了。

  「……我們來美國,不是休假旅行的嗎?」

  「……你滾吧。」

  ·

  跡部緋月自然沒依她所言滾走,而是一臉郁悶地乖乖地坐車去到與椎名夏樹和筱原若葉約好的地點。

  戴著耳機哼著歌,跡部緋月跟著人潮擠進了公交車。

  記憶中上一次來美國旅游還是十三歲在英國念國中的時候,她在美國的街頭與那個溫婉優雅的大小姐秋元涼兮相識,並從她手中買下了一幅畫,後來那幅畫給了跡部景吾。而今車水馬龍的街道與記憶中的別無二致。

  國三那年筱原若葉請她幫忙給她創作的一部動漫裡的一只鸚鵡配音,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女子網球部的副部長、冰帝的女神大人筱原若葉其實是個畫少女漫畫的天才漫畫家,有不少還制作成了動漫。

  筱原若葉說,她配音的時候,眼睛都泛著光。

  後來筱原若葉又找過她幾次,她雖然覺得配音的確有趣,但還是拒絕了,這事沒多久就被她給拋諸腦後。

  直到被時光掩埋的真相成了結痂的傷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她才主動聯系起了筱原若葉,同椎名夏樹一起斷斷續續地給幾部動漫配了幾次音,都是客串。因為多變的聲音,吸引了不少粉絲。

  筱原若葉說她天生就是當聲優的,她從沒聽過像她這樣可塑性那麼強的聲音。

  椎名夏樹卻是半開玩笑地說:那個活在像牙塔裡的小公主,居然從華麗的城堡裡走出來了。

  跡部緋月也覺得不可思議。

  一直以來渾渾噩噩活著的自己,突然就這樣鮮活起來了。

  事務所到了。

  椎名夏樹笑容燦爛地踮著腳朝她揮手,揚著白晃晃的手臂,笑得跟個傻子似的。筱原若葉站在她旁邊,輕挽耳邊的頭發,兩人並肩而立。跡部緋月吐出一口氣,邁著小碎步向她們跑來,清風揚起她的裙擺,搖曳生姿像極了綻放的玫瑰。

  ……

  「Good job!」

  跡部緋月摘下耳機,聽著旁邊的人用蹩腳的英語絮絮叨叨地同她說話,手舞足蹈的,不由得也被他感染了,眉梢漾起笑意。

  椎名夏樹挑眉:「這次也是一次過啊,緋月。」

  「這是愛的加持啦愛。」

  「說起來你就那麼不相信你家越前,你還怕他跟美國妞跑了不成。工作堆積成山了還要跑到美國來。如果不是你堅持,我們壓根就沒必要跑這麼遠。」

  「抱歉啦抱歉。」

  跡部緋月雙手合十:「過幾天我帶你們去美國周邊玩玩,我請客。」

  「……土豪去死。」

  「當然是你請客了。」卷起台詞本,筱原若葉笑著輕輕敲了敲她的頭,「夏樹覬覦你們跡部家的私人飛機好久了。」

  「……夏樹你要是把我哥哥拿下了不就天天可以坐了嗎。」

  「……你閉嘴。」

  椎名夏樹頭疼地扶額:「我又不是真央那家伙,跡部景吾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哥哥那樣的,一般人扛不住的吧。」

  「是是是。」

  跡部景吾也有被嫌棄的一天,現在跡部緋月只想叉著腰狠狠嘲笑一番,然而報應來得太快,她立馬就樂極生悲了。——源於筱原若葉那句不曉得是不是故意的話:「今天是美網的半決賽吧,緋月,你現在趕去的話還來不來得及?」

  跡部緋月:「……」

  ……你閉嘴。

  *

  跡部緋月貓著身子走到最前排的位置上時果不其然讓看比賽正興起的人不滿地抱怨了幾句,她紅著臉從過道上走過,自始至終低著頭。

  票是越前龍馬偷偷壓在字條下面的,是全場最好的位置。

  那個傲嬌鬼,打死也不說。

  比賽到了決勝局。

  穿著運動服的少年一頭墨綠色的短發,面無表情地顛著球。風鼓起他的衣擺,對面站著的對手是打敗過她的人,但他是越前龍馬。跡部緋月想,越前龍馬說過,他絕不會輸給同一個人第二次。

  拋球。

  揚拍。

  跡部緋月目不轉睛。

  贏了。

  最後一球落在對面的場地上,全場的空氣凝滯了半秒,忽地響起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歡呼聲,球場上的那人卻慢慢縮成了一個黑色的點,與記憶中背著球拍的少年重疊在一起。眼睛干澀,她眨了眨,泛起的淚花就掉了下來。

  那是她的少年。

  他盛著榮耀,光芒萬丈。

  記者發了瘋地擠進來采訪,方贏了比賽的人恍若不經意地在觀眾席上掃了一圈,頓了頓。

  跡部緋月哭得更凶了。

  眼淚也發了瘋似的湧出來,旁邊位置上沉浸在激動裡的人才聽見她越來越大聲的哭腔,皺了皺眉:「喂,你沒事吧?」

  她就像壞掉了的機器。

  「喂,凱賓,你太凶了,把人小姑娘給嚇著了。」

  「關我什麼事。」少年嘀咕了句,「該不會是龍馬那家伙的瘋狂粉絲吧,嘁,真麻煩。」

  嬌俏的女聲響起,她似乎是推搡了少年一下,用的日語,說得還不太利索:「快道歉啦,沒看到人女生哭成這樣子了嗎?真沒風度。還有,你別擋住我看我老公了。」

  「克裡斯汀,你再說一遍,誰是你老公。」

  「龍馬啊。」

  「……」

  聽著旁邊那對打情罵俏的情侶的對話,跡部緋月更難受了。

  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到這邊。

  男生扭過頭,從包裡掏出紙巾遞過去,眉目間隱隱有不耐煩:「我說,你別哭了,不然別人都以為是我把你給弄哭的。」

  跡部緋月沒接。

  紫灰色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她吸了吸鼻子,側過臉,眼睛紅紅的。與身畔的少年四目相對,瞳孔裡倒映出對方的影子。所有的情緒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她忍住扭頭就走的衝動,死死地盯著金發少年。

  金發少年炸了,跳起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記者喋喋不休地說著:「現在,我們從觀眾席上選兩位幸運粉絲……」

  大屏幕映出她那張臉。

  眼眶泛著紅色,早上匆匆化好的妝花掉一半。從小就恃美行凶的小公主頂著這張前所未有地醜的臉,在萬千觀眾的注目下,被嚇哭了。

  美網的比賽全球直播。

  記者沒想到碰到這樣的情形,呆了呆,干笑著圓場:「看來我們這位幸運粉絲跟男朋友吵架了啊,不知道抽取到跟越前君合照的獎,會不會高興一點呢?」

  她、一、點、也、不、高、興。

  他顯然把凱賓當成了她的男朋友。

  越前龍馬盯著他們,眸光沉沉,仿佛聚了一團濃厚的墨色。

  ……感覺藥丸。

  屏幕上的人張著嘴巴。

  有點傻。

  醜爆了。

  ·

  #偷偷去看男朋友比賽結果被記者誤認為別人女朋友怎麼破。#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這個「別人」還是你的前前前……男友。#

  #最重要的是,這個前前前……男友帶著他的現女友去看你男朋友的比賽,疑似是你男朋友的好基友,他現女友是你男朋友的老婆粉。#

  ……真刺激。

  ……

  墨綠色頭發的少年勾了勾唇,搶走記者的話筒,琥珀般的貓眼裡淬著笑。那個在采訪裡從來都是惜字如金的少年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抱歉,她有點怕生。」

  死一般的沉寂。

  他一字一頓。

  這次用的英文。

  「She is my girl.」

  ……

  ——她是我的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秋元涼兮√

  看過我另外一篇《飛鳥與魚》的小可愛都知道那是我另一個女鵝,溫柔腹黑的大小姐,跡部大爺他媳婦兒.

  小公主十三歲時到美國浪從涼兮手裡拿了一幅水仙送給歐尼醬,後來大爺知道真相後把那幅畫擺房間最顯眼的位置上了.

  凱賓·史密斯√

  網王頂級越廚,小公主前任……之一,咳.

  這兩人分手後互看不順眼,日常相殺.

  兩個越廚為了爭搶龍馬少年大打出手√

  小公主:……閉嘴。

  凱賓:……閉嘴。


第49章 [Vol.049]修

  ※

  [公主守則第四十九條:沒有什麼是一次表白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次。]

  我,跡部緋月,莫得感情。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仿佛雙耳失聰了般,記者舉著話筒朝觀眾席這裡擠來。耳畔只余下簌簌的風聲,和混亂得不能再混亂的壓制得死死的尖叫聲。眼前的世界陡然變得狹小起來,少年如同琥珀般的眼睛明亮得過分。

  越前龍馬輕描淡寫扔下這個重磅炸/彈,在場的記者在一片混亂中想好了明天頭條的標題,年少成名的網壇新秀於半決賽公布戀情,無異於是在體壇緋事上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而那個少女。

  有人認出了她。

  有幸參加過跡部家晚宴的記者曾遙遙看到過她一眼,少女出色的容貌讓人過目難忘。就算她現在眼睛通紅,像極了走丟的麋鹿,說不出的狼狽。但那張臉,還有那鮮明的發色,都生生地刻著「跡部」兩個字。

  他叫出聲來:「是跡部家的二小姐。」

  有些人生來就活在金字塔的頂端,高高在上地俯瞰著整個世界。

  在場的日本記者只多不少,誰都知道「跡部」這個姓氏意味著什麼。霎時間都擠成一團朝她跑來。

  跡部緋月被嚇著了。

  與從小作為跡部財閥繼承人來培養並進修帝王學的跡部景吾不同,跡部緋月十五歲生日宴上才第一次被曝光在鏡頭下。跡部景吾能做到的游刃有余,她沒辦法。

  越前龍馬便是在這樣不斷閃爍的快門下,戴著頂白色棒球帽,背著網球拍,穿越洶湧的人潮,像個單刀赴會的蓋世英雄,牽著她的手,一步步從觀眾席上走下來。

  跡部緋月任由他牽著她的手腕,眼眸微垂,心底某個角落陡然坍塌,柔軟得一塌糊塗。

  她怎麼,那麼那麼。

  喜歡那個少年。

  ·

  休息室裡。

  二十多歲的女人踩著七八公分的高跟鞋掐著嗓子數落:「越前龍馬你瘋了,這時候你公布什麼戀情!你有多少球迷又有多少女友粉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

  越前龍馬把手帕遞給低著頭盯著腳尖的少女,顯然沒放在心上:「那又怎麼樣。」

  「……」

  年僅二十五歲的經紀人小姐險些氣出心髒病來。

  越前龍馬的經紀人伊芙是個氣質高挑的美國女人,她覺得這輩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頭一次給人當經紀人卻攤上越前龍馬這麼一個不省心的,去年集訓一個人不打聲招呼偷偷溜回日本,就算被罵也是一副油鹽不進的冷淡模樣,依舊我行我素。今年更是變本加厲,不提前打個預防針就把戀情給公布了。

  伊芙小姐扯著頭發,精致的臉蛋逐漸扭曲,突然覺得自己又老了十歲。

  呵。

  跡部緋月捏著手帕,仰著一張哭花了的小臉,誠懇地道歉:「抱歉,伊芙小姐。」

  人小姑娘都這樣說了伊芙還能揪著不放不成,伊芙望著少女如水晶般明亮的眼眸,輕輕嘆了口氣。

  能讓那個桀驁乖戾的越前龍馬死心塌地地喜歡著的姑娘竟與她想像的不大一樣,原本以為那該是個嬌縱囂張的千金小姐,沒想到除了那過分出色的容貌,只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姑娘。像個迷路的小孩子蜷在沙發上,顯然是方才的衝擊太大。

  小小的一只。

  很可愛。

  伊芙忍住想把小姑娘摟懷裡死命蹭的衝動,擺擺手。

  「……算了。」

  對著那張犯規的臉伊芙縱使有一肚子氣也沒辦法遷怒,只能扭過頭狠狠瞪著罪魁禍首:「沒看到你女朋友心情不好嗎?一動不動地杵在這裡干什麼?跟個木頭一樣,你這樣的人居然會有女朋友。」

  越前龍馬:「……」

  ……哦。

  他是木頭真是對不起了。

  越前龍馬半蹲下來,靜靜地與她平視。琥珀色的眼眸流淌過細碎的光芒。跡部緋月眨眨眼,撞進少年眼底的一簇光裡。

  他握著她的手腕,手帕還被緊緊攥在她手心。指引著少女輕輕擦拭著臉蛋,滾燙的指尖落在她眼角,頓了頓,才若無其事地挪開,語氣平靜:「哭什麼。」

  心髒的跳動聲清晰地湧入耳膜。

  只有他才知道,自己遠沒有表面上的那麼平靜。至少面對著少女那雙濕漉漉的眼,他做不到。

  跡部緋月記起的卻是那個把網球當作生命、不顧受傷的手臂跑過來抱緊她的少年,分明喘著氣,卻還是溫柔地安慰她:「我沒事。乖,別哭了。」

  怔怔地。

  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如蚊蠅,眼眶紅紅的,搖頭:「我沒事。」

  越前龍馬抿了抿唇。

  二十五歲高齡的單身女士伊芙小姐只覺得她果然是單身太久了,居然被這對未成年情侶旁若無人的膩歪閃瞎了眼。

  呵、呵。

  打破溫馨氣氛的是從門口傳過來突兀的一聲「你們好啊」,跡部緋月扯著少年衣角的手忽地一松,臉色詭異地扭曲起來。

  主要是她不知道凱賓·史密斯在經歷剛才那一茬烏龍後還能這麼厚顏無恥地跑來休息室,想到她和那人曾經荒唐的一段,她松了手,心虛地覷了正牌男友一眼。

  正牌男友勾了勾唇:「凱賓。」

  意外地溫和。

  「你過來。」

  「我保證不打死你。」

  「……」

  「——啊啊啊啊是真的越前龍馬啊啊啊,活的我老公!」

  跡部緋月扭曲的臉,不負眾望地龜裂了。死死盯著撲過來的金發少女,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蹦出來:「你、喊、誰、老、公、呢。」

  場面一度混亂。

  我行我素擅自公布戀情在體育界掀起一番血雨腥風的不省心的網壇新秀。和他這段戀情裡的女主角、那個豪門出身的跡部財閥呼風喚雨的二小姐。

  不得已收拾爛攤子的抓狂的經紀人小姐。

  方才被誤會是小公主男朋友而實際上是前男友、讓越前龍馬分分鐘想放冷箭的越前龍馬頭號粉絲凱賓·史密斯。以及,他那個嘴裡叫嚷著「越前龍馬我老公」的現女友、越前龍馬究極腦殘粉金發少女。

  經紀人小姐苦逼哈哈地四處打電話收拾爛攤子去了。

  而這氣氛詭異的四個人坐在同一家餐館裡的同一個桌子邊相顧無言。跡部緋月覺得要麼是她瞎了,要麼就是提議的那人瘋了。

  她望向低頭看菜單的越前龍馬,後者神色自然:「想吃什麼?」

  ……哦。

  打擾了告辭。

  小公主:我,跡部緋月,莫得感情。

  於是她在凝滯的氣氛下破罐子破摔地開口:「薯條漢堡可樂雞翅冰淇淋章魚燒豚骨拉面。」

  越前龍馬頓了一下,「你說的這些,都沒有。」

  好不容易追到的女朋友是越前龍馬粉絲,知曉他與越前的關系後軟磨硬泡央他帶她去看比賽,而今金發少女滿臉花痴一瞬不瞬地盯著越前那張臉,又口口聲聲嚷著「老公」,凱賓的情緒積攢到了頂點,忍不住冷嘲出聲:「胃口這麼大的你居然還沒把跡部家給吃垮,這裡可是美國,你說的那些怎麼可能會有。」

  跡部緋月習慣無視掉那個動不動就炸毛的男人,她扁扁嘴委屈巴巴地望向自家男朋友:「龍馬,我想吃。」

  越前龍馬合上菜單,低聲朝候在旁邊的服務員說了幾個名字,才側過頭望著心情顯然不怎麼美麗的跡部緋月:「給你點了幾個你喜歡吃的,你剛說的那些,等回到日本再給你買。」

  跡部緋月小小地糾結了一下,最終妥協:「好吧。」

  「真不知道你這種作來作去又囂張霸道嘴巴還毒的女人怎麼可能有人忍受得了?」

  凱賓說。

  「咦,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叫得跟烏鴉似的,難聽。該不會是幻聽吧。龍馬,你有聽到嗎?」

  「沒有。」

  「喂!愛麗絲!」

  跡部緋月在國外念書時用的名字脫口而出,自始至終處於狀況之外的克裡斯汀從男神的美色中掙脫出來,側目,一雙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愛麗絲?凱賓,她就是那個甩掉你還給你發支票的初戀?」

  越前龍馬揚唇。

  「初戀?」

  跡部緋月:「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越前龍馬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在她顫抖著的心髒的伴奏下,悠悠開口:「凱賓,球場見。決賽前先熱個身。」

  凱賓·無辜躺槍·史密斯:「……」

  那名挑起話題的叫克裡斯汀的金發少女眼珠子轉啊轉,終是抑制不住跳動的好奇心,眨巴著眼睛問跡部緋月:「所以那張支票是分手費嗎?我之前就想問了,但一提起你凱賓就炸毛,凶死了。」

  ……姑娘你心可真大。

  「是嫖/資。」

  凱賓崩潰了。

  「你閉嘴!」

  「你閉嘴。」

  一怔。

  兩個少年說的話重疊在一起,越前龍馬皺眉,不悅地望向凱賓:「喂,你吼她干什麼。」

  ……求求你們這對夫婦要多遠滾多遠好叭。

  ·

  晚飯過後跡部緋月與克裡斯汀交換了手機號,克裡斯汀晃了晃手機,用不怎麼標准的日語說:「很高興認識你,愛麗絲。」

  「叫我緋月就好。」

  想到克裡斯汀的日語並不怎麼好,跡部緋月在她手心寫下她的名字:「Hizuki,Atobe-Hizuki.」

  克裡斯汀說:「我太喜歡你了,Hizuki。」

  「我也是。」

  跡部緋月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句:「你要是想要龍馬的簽名,我讓他給你簽,要多少有多少。不過,照片可不給。我家龍馬的肉/體才不給你們看。」

  頓了頓。

  眉眼盈著笑,她說:「這次就算了。以後別隨便喊他老公了。畢竟正牌老婆在這兒呢,多尷尬。」

  「雖然你眼光不怎麼行,但人不錯。你這個朋友我跡部緋月交定了。」

  最後那句聲音特意拔高,顯得分外尖銳。眼見著凱賓撩起袖子就要過來,克裡斯汀與她打好招呼後便拖著男朋友走了,走之前還朝他們拋了個飛吻。

  跡部緋月淺笑未消。

  越前龍馬斜眼睨她。

  「今天很高興?」

  「嗯。」

  「那不如你跟我說說嫖/資這回事吧。」越前龍馬可沒忘記,「我也稍微有點好奇。」

  跡部緋月唇角一僵,討巧似的挽上他的胳膊,眉眼盈盈:「吶,龍馬。」

  「嗯。」

  「我果然還是,最喜歡你了。」

  「……我也是。」

  「咦?」

  「怎麼了?」

  「就是覺得,龍馬你怎麼看也不像是這麼直白的人,有點驚訝。」

  「……」

  「你臉紅了?耳根都紅透了。」

  「……沒有。」

  「龍馬你真可愛。」

  她怎麼,那麼那麼。

  喜歡那個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凱賓:這種作來作去又囂張霸道嘴巴還毒的女人怎麼可能有人忍受得了?

  龍馬:我寵的。

  大爺:我慣的。

  凱賓:……

  下章開車.jpg

  未滿十八歲者趕緊撤。


第50章 [Vol.050]眼

  ※

  [公主守則第五十條:記得要有始有終,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在做什麼。]

  我有個秘密。等哪天再偷偷告訴他吧。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龍馬敷衍地應對著記者時不時拋過來的問題,眼睛瞄著屏幕慢慢暗下來的手機,有些心不在焉。

  前來拜訪的記者是好不容易才爭取過來這次的機會,他抵著後槽牙,干巴巴地問:「首先恭喜越前君闖進決賽。不知道越前君對於決賽有沒有把握呢?」

  今天緋月休息,一個人在家。

  「還行。」

  「越前君同跡部財閥的二小姐跡部緋月是什麼關系呢?您的球迷和粉絲都很在意呢。」

  「女朋友。」

  「……今天越前君出乎意料地直白呢。」

  記者干笑。

  越前龍馬點頭,拉了拉帽子:「因為想早點回去。」

  ……你這句話讓我不知道怎麼接啊越前君。

  越前龍馬是業內最難搞的運動員,這在他們圈子裡是眾所皆知的事。

  事實上越前龍馬那天的壯舉在商界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跡部財閥的股市好幾天連著漲了。

  商界三巨頭、日本三大財閥之首的跡部財閥僅養有一子一女。跡部財閥的繼承人、長子跡部景吾圈內流傳說家裡給他定了未婚妻,聽聞是政界秋元家族本家的二小姐、那個出了名的名媛淑女秋元涼兮。

  而跡部家唯一的女兒、跡部財閥的小公主跡部緋月便成了香餑餑的一塊肥肉。

  當所有人都以為那位天之驕女會從上流圈子裡擇一位出眾的豪門少爺作為交往對像時,她卻牽起了越前龍馬的手。那個年少成名、網壇的超級新星。

  不是說他不出眾,只是豪門之間的聯姻早已成了上流社會約定俗成的事情。越前龍馬終歸是平民出身。

  今天的記者依然沒從越前龍馬口中橇出任何相關的東西來。

  「那三天後的決賽,越前君也要全力以赴。畢竟這次的對手也不容小覷。」

  「我不會輸。」

  記者訕笑:「越前君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呢。」

  「還行。」

  ……聊不下去了。

  ·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少女回頭,莞爾:「龍馬。」

  越前龍馬被眼前的場景給驚住了,跡部緋月圍著圍裙,踩在凳子上盯著滾燙的油鍋,聽見門把擰開的聲音她眼睛一亮,扭過頭言笑晏晏地喚了句:「歡迎回來,龍馬。」

  他低頭換好鞋,汲著拖鞋走過去:「謝天謝地你沒把廚房給炸掉。」

  「什麼嘛。」

  「怎麼突然想起要自己做飯了?你餓了的話跟我說聲就行。」

  跡部緋月拿著鍋鏟手舞足蹈的,「我總不能每次都等你回來吧。而且你每天訓練夠忙了完了還要趕回來給我做飯,鐵打的身子也遭不住。三天後就是決賽了,我還等著你給我捧個冠軍回來。所以這次輪到我給你做飯。」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他仿佛看到了萬丈銀河。

  動作幅度過大,她忘記了自己站在凳子上,差點從那上面摔下去。越前龍馬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接住她。整個重量壓在他左手上,他倒吸了一口氣,被衝得往後踉蹌了幾步。

  跡部緋月錯愕地抓住他左手臂,驚慌失措:「龍馬我是不是弄到你的手了?」

  「……笨蛋。」

  恍若一聲輕嘆。

  他拽著她的手腕,把少女拉到了懷裡。鍋鏟掉到了地上,「咣當」的一聲響,綿長的吻印到唇瓣上。

  少女海藍色的眼眸裡浮出手足無措的怔然來。

  越前龍馬松開她,通紅的耳根卻暴/露了他復雜的情愫,忽地嘆了口氣:「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跡部緋月眨眨眼,海藍色的眼眸宛如小鹿般,濕漉漉的。

  想捂住她的眼睛。

  想把她藏起來。

  想。

  讓她刻上他的烙印。

  跡部緋月動了。

  她扣住他的手腕,薄唇輕輕翕動。胸腔劇烈地跳動著,一聲又一聲的。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而克制:

  「龍馬,我們做吧。」

  ……

  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越前龍馬望著眼前少女剪水瀲灩般的雙眸,像極了海的顏色,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輪廓。

  起初只是淺嘗輒止的吻。

  而當少女盈著笑意說完那句話後,仿佛一切都脫離了掌控。

  擁有上輩子記憶的越前龍馬曾與跡部緋月談了六年的戀愛。從少年到成人,情侶之間該做的、不該做,他們都做過。對於越前龍馬來說,跡部緋月是他的戀愛啟蒙老師,懵懂是她,刻骨是她。她讓他從一張干淨的白紙,每一處都烙上她的印記。

  越前龍馬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都與跡部緋月有關。

  從他碰過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宛如開了閘的池水,再也止不住了。從她搬進他的單身公寓的那一秒起,他就一直在克制。

  他望著她,目光清亮。

  「緋月。」

  「在。」

  「……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他喉嚨艱澀。

  少女用一個纏綿悱惻的吻回應了他。

  難以言說的感情隨著左心房跳動的頻率煎熬地翻滾著,記憶停留在那年夏天少女一晃而過的寂寞而決絕的側臉,與溫度一同攀升的,是他那麼多年熾熱的愛戀。

  跡部緋月很輕。

  他輕而易舉就抱起了她。

  少女仰起白淨的小臉,望著已經竄得比她高出兩個頭的少年流暢的下頜,望著他抱起她,步履輕松地走進臥室。

  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早有預料,既緊張又有些激動。

  越前龍馬蹲下身替她脫掉鞋子,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望著她。

  密密麻麻的吻落到她耳後,一陣酥麻,跡部緋月把她的頭埋在少年的肩膀上,癢得樂不可支地「咯咯」笑。

  越前龍馬報復性地咬了她敏感的耳朵一口。

  這下跡部緋月沒再笑了。她疼得眼淚都濺出來。

  發絲被汗水浸濕。

  臥室裡一片旖旎春色。

  「龍馬。」

  直至此時此刻她才不經意泄露出害怕的情緒來。

  少年聲音嘶啞:「來不及了。」

  由淺入深。

  她帶著哭腔喊道:「越前龍馬你混蛋,我再也不做這種事了,出去啊啊啊疼疼疼。」

  嬌聲嬌氣的小公主怎麼能忍受得了。

  動作慢了些,但沒有停。

  他含著少女柔軟的唇,薄唇移到沾滿淚痕的眼角,溫柔地、緩慢地替她拭去眼淚。

  十指相扣。

  跡部緋月靜下來,凝視著少年模糊的影子,委屈巴巴地說。

  「龍馬,我疼。」

  「……別怕。」

  十指扣緊了她,他重新吻上了她的唇。長長的睫毛匿著的眼眸垂下,塌出一片陰影來。

  她曾是他近在咫尺的指尖糖,也曾是他求而不得的水中月。

  但如今,她是他刻在眼前的心上人。

  ……

  越前龍馬比跡部緋月醒得早,醒時天邊雲霧暫歇,朝霞將灰蒙蒙的天染成橘色,少女橫亙著手臂躺在他身旁。臥室裡靜悄悄的,她的側臉干淨而沉寂,越前龍馬盯著她半晌,伸出長臂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無視掉四面八方打過來的未接電話,登錄推特賬號。

  嘴角噙著一抹笑。

  越前龍馬v:我的。@小公主

  下面配了張圖。

  那張照片是他在美國集訓那段時間母親趁跡部緋月來家裡做客時拍下的,偷偷發給他。他望著怔怔地發呆了好久,鬼使神差保存下來。紫灰色長發的少女抱著喜馬拉雅貓仰起頭笑,一襲淺色的碎花長裙,眉眼盈盈彎成月牙,燦若星辰。

  之後那些鋪天蓋地的輿論,通通與他們無關。手臂微微收緊,浸在睡夢中的少女蜷在他懷中,一無所知。

  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他闔上眼。

  *

  昨晚翻來覆去折騰到了大半夜,清晨醒來時渾身酸痛手臂都抬不起來。喉嚨干澀火辣辣地疼,越前龍馬摟緊她睡得香甜。

  跡部緋月把橫在她腰間的手臂輕輕移開,支著手坐起來,隨意地套上一件襯衫,穿上後才發現那是越前龍馬的,逶迤直到她的膝蓋,遮住了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

  她翻身下了床,沒穿鞋,光著兩條瓷白的腿跑去客廳找水喝。

  走路的姿勢還有些別扭,接了水一咕嚕地灌進去,喉嚨的辛辣滋味才散去了不少。一個人赤腳站在客廳,涼颼颼的。

  跡部緋月年少無知的時候談過不少戀愛,雖然大多都跟玩兒似的,但牽手、擁抱、接吻這種事在最青澀的年紀裡一樣都沒少干過。而對於更進一步的事卻完完全全是個新手。更別說感情史一片空白的越前龍馬了。

  然而昨天除卻最初那點痛,更多的是由心底滋生出來的淺淺的歡/愉。他似乎很懂怎麼讓她舒服,至少比她懂得多。

  勉勉強強解釋為他那極強的學習能力,但想想還是有點不爽。

  雙頰漸漸染上了一頁薄紅,跡部緋月捏著水杯,惱怒地想,下次她要還回來,做上面的那個,反殺。

  「叮咚。」

  門鈴響了。

  跡部緋月只以為是越前龍馬的經紀人伊芙小姐,放下水杯,沒想太多,直接開了門。與門外那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怔住了。

  忽地覺得更冷了。

  身後傳來越前龍馬清冷的聲音,還沾著朦朧的睡意:「喂,緋月,先把鞋子穿上啊。」

  倏地一滯。

  六目相對。

  跡部緋月在那人越來越陰沉的注目下,抱著光裸的手臂,冷得直發顫。她打了個哆嗦,掉一地疙瘩。

  ……感覺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怕被鎖,開車點到為止點到為止w

  猜猜來的人是誰鴨w


第51章 [Vol.051]共

  ※

  [公主守則第五十一條:演戲是門必修課。]

  我想和他共度余生。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跪著。」

  少年冷嗤:「沒有本大爺的允許,不准起來。」

  ……

  跡部緋月仰起臉望著前一秒還扭打起來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下一秒就扭過頭兩兩相厭的兩個人,揉了揉跪得酸痛的膝蓋,觸及跡部景吾如同冷箭般的陰鷙眼神,又故作端莊地跪得直直的。

  打架勢均力敵的兩人身上都掛了彩,嘴角一片青紫。

  頭一次看到貴如流霞的跡部景吾和桀驁不馴的越前龍馬打架,發了狠似的誰也不讓著誰,跡部緋月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下一秒歇戰的跡部景吾把外套脫下來扔給她,別過臉,嫌棄地皺眉:「穿上。」

  跡部緋月低頭望著自己敞開的領口,她還穿著越前龍馬的白襯衫。衣襟半敞,青青紫紫的痕跡若隱若現,頸脖那處的吻/痕分外顯眼。衣裳直至膝蓋,比她往常合身的衣服還要寬松上幾分,露出兩條如白瓷般的細腿。

  想到方才她便是以這樣的模樣去開的門,跡部緋月小臉漲得通紅,這也難怪跡部景吾當場發了火。

  默不作聲地拉好拉鏈,她依言跪坐在地上,垂著腦袋,不敢說話了。

  「工作?」

  「旅游?」

  聲線陡然一冷:「有好好的城堡不住,跑去跟野男人擠一間。跡部緋月你長本事了,有能耐了啊。」

  「……不是野男人。」

  跡部緋月忍不住小聲地反駁。

  跡部景吾輕哼:「沒名沒分的當然是野男人。」他覷了眼越前龍馬,「以前本大爺就覺得,你看人的眼光越來越不華麗了。」

  越前·野男人·龍馬抬眼盯著這對爭辯起來的兄妹,不滿地打斷跡部景吾:「喂。」

  跡部景吾沒理他。

  「跟本大爺回去。」

  「不要。」

  話是對著跡部緋月說的。

  跡部緋月拒絕得也快,跡部景吾眯了眯眼,覺得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果然應該打一頓,否則還真是不聲不響跟著野男人跑了。

  「理由。」

  「看完龍馬比賽我再回去。」跡部緋月壓低聲音,小聲地央求道:「哥哥你能不能別告訴爸媽?」

  跡部景吾抬了抬下巴,跡部緋月從那裡頭瞧出了嘲諷的意味:「全世界都知道了,你說他們知不知道?」

  美網全球直播。

  那天鬧出那麼大的陣仗,國中時一起打網球的那幫人紛紛打電話慰問他,忍足侑士那家伙更是直言不諱地問他家小公主什麼時候嫁出去。唯恐天下不亂的幸村精市甚至建了個群和他們瘋狂地討論著關於這件事。

  呵。

  跡部緋月驚出一身冷汗,掏出手機瞧果然看到了二十幾個未接電話。

  眼睛裡陡然蓄滿了淚,跡部緋月用衣袖抹了抹好不容易擠出來的淚花,睜著那雙與跡部景吾近乎一模一樣的海藍色眼睛,纖長而濕潤的睫毛撲閃著,她勉強擠出一個字符。

  「……哥。」

  「免談。」

  跡部景吾拒絕得干脆,跡部緋月不可置信,半干的淚珠掛在睫毛上,不甘心地捏緊拳頭:「我還沒說什麼呢。」

  「你眼珠轉一下本大爺就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跡部緋月沒吱聲,扁扁嘴,可憐巴巴的模樣。

  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色沉了下來:「做措施沒?」

  「……」

  「做了。」

  回答的是越前龍馬。他目光澄淨,神色再自然不過。

  他早就想把跡部緋月從地上攙起來,才不管那個自大的猴子山大王。但跡部緋月平日裡縱然囂張跳脫得很,卻分外聽跡部景吾的話。到底是這對兄妹的事,雖然他是把人家妹妹吃干抹淨的那個罪魁禍首沒錯。

  跡部緋月耳根微紅,被跡部景吾直白的問話弄得一臊,更讓她覺得崩潰的是越前龍馬雲淡風輕的應和。

  跡部景吾說:「起來。」

  他總算記起跡部緋月當下的狀況了,登時剜了越前龍馬一眼。

  跪久了膝蓋那處酸疼得厲害,聞言跡部緋月欣喜若狂,手支在地板上就要站起來,身子晃了晃,沒站穩。越前龍馬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她,把她整個人摟在懷裡,炙熱的氣息撲滿面頰。他滿臉挑釁地望向跡部景吾:「喂,猴子山大王,打一場。」

  「正好。」

  #剛干完架的你們倆不累啊喂。#

  跡部緋月迷惘地眨眨眼:「我覺得,你們兩個才是真愛。所以,小景,你果然是因為我搶了龍馬才針對我,讓我跪那麼久吧。」

  相愛相殺這是什麼好吃的設定啊嚶。

  罕見地靜了一下。

  「閉嘴。」

  「閉嘴。」

  「喂,猴子山大王,你吼她干什麼?」

  「喂,越前,不准吼她。」

  跡部緋月:「……」

  ……打擾了。

  求求你們趕緊在一起叭我不是愛情我只是個意外。

  *

  果然真男人還是要在球場上見真章。

  跡部景吾盯著越前龍馬握著紅色球拍的右手,不滿:「喂,這個,不對吧。越前,用左手。」

  越前龍馬壓低帽檐掩蓋住臉頰的那抹不自然,嘴角重新輕挑起了囂張的笑,與平時的並無分別:「用右手跟你打,綽綽有余了。」

  跡部景吾微眯起眼,用異於常人的洞察力在他手腕上咄咄逼人地掃視了一圈,倏然一凝。瞥向從方才起就興致盎然地爬上裁判席的跡部緋月,把網球拍夾在胳膊下,雙手插進褲兜裡:「本大爺不想勝之不武。」

  他們看懂了彼此的眼神。

  越前龍馬不爽地「嗤」了一聲。

  躍躍欲試的跡部緋月望著同時放下球拍恍若心有靈犀的兩個少年,不明所以:「喂,我還等著看神仙打架呢,怎麼就停了,嘖。」

  ……唯恐天下不亂的死丫頭。

  想來這個蠢丫頭被蒙在鼓裡什麼也不知道,越前那小子瞞得死死的。縱然不大想承認,但他確實小心翼翼地把他們跡部家的小公主藏在像牙塔裡,他是除卻跡部家外的第一個人。

  只是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她這麼多年的網球白打了。

  「緋月。」

  「啊?」

  「回國後跟本大爺打一場。」

  跡部緋月聞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滿眼不可置信。

  ……躺著也中槍。

  ·

  跡部緋月被跡部景吾揪著衣領拎回了別墅,臨走前抱著越前龍馬的腰不撒手,跡部景吾跟拆散牛郎織女的王母似的,黑著臉一點一點地扳開她的手指。

  越前龍馬略帶挑釁地覷了一眼臉黑如鍋底的跡部景吾,才記起要安慰掐著自己的手臂眼淚汪汪的小公主:「乖,等猴子山大王回國了我再來找你。」

  跡部緋月才松了手。

  跡部景吾:「呵。」

  他大爺就不回去了。

  ……

  「歡迎回來。」一排排訓練有素的女佣筆直地站在紅毯兩邊,鞠躬,齊聲道:「景吾少爺,緋月小姐。」

  跡部緋月被這樣的陣仗嚇了一跳。她懷疑跡部景吾浮誇得這趟把跡部白金漢宮的女僕都調過來了,而事實的確如此。

  浮誇的跡部少爺揮退滿室的女僕,翹著腿坐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蜷起,一聲一聲地叩著茶幾:「香取真紀被本大爺調回日本了,果然當初就不該只讓她一個人在美國看著你。離美網決賽還有幾天,這些都是我從那邊挑出來。你乖乖待著,別給我弄出什麼么蛾子。」

  跡部緋月本想反駁,但在強權危險的眼神壓迫下噤了聲,不情不願道:「……是。」

  「現在本大爺給你三分鐘呈堂證供的時間,說吧。」

  「哥。」

  「啊嗯。」

  「我喜歡他。」少女眼眸裡流淌過細碎的光芒,堅定而篤信望著那個被她稱之為兄長的人,「……是想和他共度余生的那種喜歡。」

  跡部景吾手指一頓。

  他還記得那個每次談戀愛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質問時嚼著口香糖雲淡風輕地說著「談著玩唄」的跡部緋月,游戲人間的、渣女屬性的跡部緋月。他不覺得越前龍馬有那麼大的本事讓跡部緋月浪/子回頭,但她眼睛裡寫滿的故事生生讓他止住了追問的心思。

  忽地沒了脾氣。

  末了只硬邦邦吐出一句:「……隨便你。」

  「本大爺可不去父親母親那裡給你當說客,要挨罵你自己去。」

  跡部緋月笑開了花,湊過去親了他臉頰一口:「哥哥你真好。」

  跡部景吾木著臉,指尖點了點淚痣。今早撞見的情景還映在腦海裡,想到自家辛辛苦苦養了那麼多年的白菜被別人家的豬給拱了,越發的不爽,警告道:「不准再做出格的事,否則,就把你打包回國。」

  「咳、咳。」

  跡部緋月嗆了一下。

  這種事被人撞破總覺得羞恥難言,不由得耳根微紅:「我知道啦。」

  為了掩飾尷尬,跡部緋月欲蓋彌彰地輕咳聲,小聲地為自己辯駁:「等哥哥你有喜歡的人就知道了。跟他做什麼事都願意,這輩子,只想同他共度余生。」

  「不可能。」

  跡部景吾輕嗤:「符合本大爺美學的女人怎麼可能有。」

  跡部緋月氣悶:「活該你母胎單身,孤獨終老算了。」

  ……

  跡部景吾還是沒能待到美網決賽,一天後他匆匆回了國,跡部夫人在電話那頭鬧得他腦袋疼,他交代了幾句顧不上跡部緋月就坐上私人飛機飛回國。

  他在秋元家族和室的長廊盡頭見到了一個一顰一笑都符合他美學的少女。藍灰色長發的少女跪坐在榻榻米上偏過頭抿嘴衝他笑,像踱在光影裡似的。

  ……

  命運仿佛一條蜿蜒的河流,河流盡頭不知不覺早就寫好了結局。


第52章 [Vol.052]時

  ※

  [公主守則第五十二條:母親說護夫寵妻是我們跡部家傳統。]

  我和龍雅哥哥做了個約定。後來我才知道,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陰差陽錯,所有的陰差陽錯,只不過是成就另一段故事的墊腳石。而我,竟然是那個見證者。我不知道那個約定背後,我背叛的是龍雅哥哥,還是我的哥哥。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龍馬陪她玩遍紐約的約定到底沒能實現,椎名夏樹與筱原若葉狠狠宰了她一頓後頗為遺憾地回了國。跡部景吾收了她所有的卡,跡部緋月捏著扁扁的錢包去找越前龍馬哭訴,擠出幾滴眼淚心裡頭順便盤算著他帶她玩的約定兌現。

  少年扛著網球拍摸了摸她的頭發,順了一下毛,然後把她帶去了他的訓練基地。

  跡部緋月:「……」

  ……郁悶。

  跡部緋月坐在長椅上盯著腳尖發呆,越前龍馬被人喊去打練習賽了,她一、點、兒也不想看他打球,又不是第一次見。

  有人過來跟她搭訕,跡部緋月記得他,是方才進來時第一個同越前龍馬打招呼的人。他用蹩腳的日語笑眯眯地跟她說話,看起來像是初學者:「你好,越前家的小公主。」

  跡部緋月懶洋洋地掀起眼皮覷了他一眼,小公主其實在不太熟的人面前都是愛搭不理的,樂意的時候多說幾句,不樂意了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冰帝有些不太服她的女生背地裡暗嘲她高傲,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依舊我行我素。這大概是跡部家家族遺傳的通病。

  但眼前這人她不討厭,可能是難得見到面對著越前龍馬一張傲嬌的冷臉還笑嘻嘻地巴巴湊上去的人。

  也可能是他給她的稱呼成功取/悅了她。

  跡部緋月斂去眼眸裡咄咄逼人的光,彎起眉眼,輕輕點頭:「你好,我是跡部緋月。」

  跡部景吾說她長著一張欺騙人的臉,他說著那話時目光停留在她臉頰上,「嘖」了聲,直言不諱:「可惜了。」

  如今跡部緋月就頂著這張欺騙人的臉朝他粲然一笑,霎時被暴擊到的人默默挪開了視線,他可不想被越前龍馬那個小氣鬼拖到球場上虐。

  於是他低咳聲:「聞名不如見面,我叫安德烈。」

  跡部緋月眨眨眼:「你知道我?」

  這句話是用英文問的。

  跡部緋月在英國待了那麼多年,英文只好不壞。顧及到安德烈的日語並不好,她改口說了中文。

  安德烈恍若松了口氣,提起了另一樁事:「能讓越前龍馬翹掉集訓回國的女孩子,應該除了你就沒別人了。我還以為他這輩子要跟網球談戀愛了呢。」

  「……啊?」

  跡部緋月沒聽懂。

  安德烈言簡意賅。

  「去年,平安夜。」

  「那次龍馬回來後被教練罰了一個月,問他去哪了,他一聲不吭,就死強著。」

  她記起來了。

  ……

  「你不是在美國嗎,怎麼就回來了?美國那邊,都結束了?」

  「嗯。」

  ……

  ……騙子。

  原來那次平安夜,他是專門翹掉集訓回來找她的。

  跡部緋月眼眸有一瞬的怔忪,心頭浮過不知名的情緒。目光不經意地落在球場上的人身上,才發現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訓練,面前站了個人,墨綠色的發,側著身子,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輕挑地同越前龍馬說著話,觸及少年不耐的臉,揉了他頭發一把,用手臂勒著他的脖子,怎麼看都不像個好人。

  跡部緋月懸在心尖上的那根弦,斷了。

  她衝過去,護犢子似的把越前龍馬護在身後,瞪著那人,凶巴巴地道:「喂,誰准你在本小姐面前欺負龍馬了。」

  小姑娘軟軟糯糯的,一點也起不到威懾的作用,倒是把眼前的人給逗笑了。

  他把小公主的頭發揉成了雞窩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喂,小不點,這就是我的那位弟妹?小姑娘挺可愛的。」

  越前龍馬拍開他的手,沒好氣:「別動手動腳的。」

  跡部緋月才看清了那人的臉。

  與越前龍馬有七八分相似的臉,她瞠目結舌,呆住了。

  越前龍雅揚了揚手:「喲,你好啊,我家小不點的小公主,我是那家伙的大哥,越前龍雅。」

  小公主氣鼓鼓的:「我不好。」

  ……好氣喲。

  越前龍雅「噗嗤」的一下,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然後近乎用引誘的口氣,跟誘/拐個小孩似的:「小姑娘你這麼有趣,跟我那個無趣的弟弟在一起不悶嗎?要不跟著哥哥,哥哥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砰。」

  回應他的是越前龍馬面無表情地砸過來的一個網球,罪魁禍首看著疑似怪蜀黍的人腦袋上腫起來的包,勾了勾唇,嘲諷:「啊,手滑了。」

  「……嘖。」

  *

  越前龍雅死皮賴臉地跟著他們回了越前龍馬的公寓,——越前龍馬語,絲毫沒把自己當個客人的人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沙發上,越前龍馬忍住把他從公寓裡扔出去的衝動,寒暄:「你的比賽結束了?」

  「嘖,看來小不點一點也不關心歐尼醬啊,我以為媒體鬧得沸沸揚揚的人盡皆知了呢。」

  「好惡心。」

  「……」

  被吐槽說「惡心」的人抬起手晃了晃:「手,受傷了。」

  少年眼睛偏移到他臉上,一片坦然。雖然越前龍馬的確有那麼一瞬間懷疑他是故意的。

  他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

  「她呢?」

  「誰。」

  「前輩。」

  兩人跟打啞謎似的,跡部緋月琢磨了一下「她」的發音,這還是她第一次從越前龍馬口中提到別的女孩子。女人的直覺讓她警惕心霎時上來了,豎起耳朵專心聽。

  越前龍雅嘴角凝固了一秒:「跟我鬧別扭,一氣之下回國了。」

  「嘖。」

  越前龍馬幸災樂禍:「活該。」

  越前龍雅側過腦袋望向一旁身子幾乎完全偏向這邊的跡部緋月,扯皮:「小公主,你真的不考慮把這人甩掉,空有一張好看的皮囊有什麼用,有趣的靈魂才是最重要的。比如我。」

  跡部緋月笑吟吟:「好主意,值得考慮。」

  仿佛真的有認真考慮。

  「……喂。」

  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湊一起,准沒好事。

  跡部緋月望著越前龍馬吃癟的樣子,捂著肚子「咯咯」直笑,眉眼淬了笑意:「龍馬你真可愛。」

  ·

  可愛的人和他處處看不順眼的人一人占據了沙發的一邊唇槍舌戰就差打起來了,下一秒就要拎起球拍網球場上見真章。越前龍雅上了個衛生間回來和剛剝了橘子、去洗手的跡部緋月擦肩而過。

  洗完手用手帕擦干手上的水漬的跡部緋月卻在洗漱台看到了遺落的一張照片。

  照片不算大,大概錢包那樣大小。她往越前龍馬錢包裡塞過她的照片,所以她清楚那樣的大小,放進錢包裡剛剛好。

  她拿起來。

  是一男一女。

  照片裡的少女她很熟悉,藍灰色的長發,戴著個棒球帽,白襯衫、牛仔褲,再簡單不過的裝扮。她仰起頭,細碎的陽光鑽進眼眸,望著少年的眼睛專注而明媚,仿佛映著光。少年猝不及防低頭親吻她眉梢,嘴角微翹,露出痞子般的笑。

  她恍如失了語,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可以把照片還給我嗎?」

  越前龍雅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手插/在褲兜裡,緊緊盯著她手上的照片。

  「她是?」

  「我女朋友。」

  他走近,又重新揚起了笑:「好看吧。」

  眉眼神采飛揚。

  跡部緋月不知道該怎麼接,「嗯」了聲:「她一直很好看。」

  那是一個不施粉黛也好看得過分的人。

  越前龍雅聽出了她語氣裡的異樣,挑眉:「你認識她?」

  「……嗯。」

  倏然沉默下來。

  越前龍雅認真思索了下:「小公主,幫哥哥個忙吧,回頭請你吃好吃的。」

  跡部緋月點頭。

  「好。」

  越前龍雅嘴唇翕動,湊到跡部緋月耳邊說了一句話。

  恰巧被過來找拖了好久的跡部緋月的越前龍馬給看到了,他沒想太多,「你們說了什麼,這麼久。」

  越前龍雅回頭,笑了:「是秘密。」

  「小孩子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是秘密……嗎。

  *

  秋元涼兮小姐親啟:

  右手在打比賽的時候折了,抬不起來,又請不起代寫,所以用左手寫的字,有點醜。你可別嫌棄,當然,嫌棄也沒用。

  美國這邊下了好長時間的雨。

  日本據說是晴天。

  見到小不點了,還有他的小女朋友。難得那個臭小子還記得你,居然問我你去哪兒了。一定是你做的飯菜太好吃。那個臭小子,一點也不矜持。

  和小不點打了場,他還差得遠呢。不過他的那個小女朋友挺有趣,護犢子跟護著什麼似的。稍微有點羨慕。

  稍微而已。

  之前我和你說過,我能打正式比賽了。

  不過我拒絕了。

  畢竟手還殘著,慘還是我慘。

  寄給你的畫收到沒,我從全世界搜羅來的。下次給你寄橘子。

  鬧別扭夠了差不多就該回家了啊喂,秋元涼兮小姐。

  你要不回來我只能去找你了。

  我數三聲。

  一。

  二。

  三。

  好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只好去找你了。

  順便說一下,附上我親筆畫的畫,應該有進步吧。作為我師父的你,稍微誇一下我吧。稍微就好。

  日本見。


第53章 [Vol.053]不

  ※

  [公主守則第五十三條:被寵壞了的人有撒嬌任性的資本。]

  他有了秘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翌日美網決賽跡部緋月又碰到了凱賓和他的女朋友克裡斯汀。

  炙熱的陽光烤焦了地面,流動的空氣倏然凝滯。

  跡部緋月仰頭盯著宛如一團火焰似的烈日,眯了眯眼,頓時想到跡部景吾浮誇的作風,覺得錢果然是個好東西,這鬼天氣熱得她想讓女佣撐著傘遞過來果汁藏在舒適圈裡。但糾結了一會兒的小公主望著球場一側右手握拍掂著網球的少年,捏著裙擺,霎時歇了這亂七八糟的心思。

  一頭如瀑的緋紅色長發的少女側過頭來笑吟吟地同她打招呼:「Hello,Hizuki.」

  少女的日語不怎麼標准,念起她的名字有點怪異。

  起初跡部緋月沒認出來。直到少女瀲灩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她時,她才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克裡斯汀啊。」

  克裡斯汀那雙桃花眼分外好認。

  少女的頭發不知什麼時候染成了緋紅色,波浪卷的金色頭發被綁成了馬尾,發尾翹起的那一處晃來晃去。克裡斯汀見到她時過分地熱情,拉著她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直到旁邊的凱賓聽不下去了,臭著張臉硬邦邦地喊了聲:「喂。」

  他打斷她們:「比賽開始了。」

  跡部緋月像是才望見他似的,懶懶地朝他那邊覷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抬起手拍了下他肩膀:「嘿,你也在啊,凱賓。」

  凱賓被那麼一下給嚇到了,咳了好幾聲才緩過來。他漲紅著臉怒視一臉無辜的罪魁禍首,「你給我輕點啊,暴力女。」

  眼見著這兩個人又要打起來了,克裡斯汀偏過頭無奈地扯起嘴角,一左一右拉住他們,投往觀眾席上的視線讓她如坐針氈,寒意沁上心頭:「凱賓,你別跟緋月鬧了,你看龍馬的眼神都像要把你千刀萬剮了。」

  跡部緋月靜下來。

  正襟危坐。

  緩緩朝直勾勾盯著他們的越前龍馬展開了矜持的笑。

  越前龍馬收回視線,依舊顛著球,嘴角輕勾,卻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他用流利的英文說:「抱歉,這場比賽,我有不得不贏的理由。」

  凱賓低頭喃喃:「龍馬那小子手腕的傷還沒好,到底行不行啊。」

  跡部緋月猛地扭頭望他,神色落下一片陰影。

  「……你說什麼?」

  ·

  跡部秋彥被跡部美幸連哄帶騙地推到直播美網的電視機前時,比賽堪堪開始。跡部景吾握著遙控器喊了聲,目光又轉回直播,盯著電視機裡的畫面出神。

  跡部總裁嘴硬:「公司的事忙都忙不完我哪有時間看什麼網球直播。」

  不想跡部夫人卻毫不客氣地當面戳穿他,按著他的肩膀坐下:「你公司的事全都推給小景了你忙什麼忙,讓你抽出一天來看你女婿比賽你都不樂意,小心緋月飛回日本找你一哭二鬧三上吊。」

  ……見鬼的女婿。

  「我還沒承認。」

  電視裡的少年面頰凝固成冰,跡部秋彥神色稍斂,坐到沙發上,陡然聽到少年用沙啞的聲音說:「抱歉,這場比賽,我有不得不贏的理由。」

  指腹摩挲著左手的戒指,跡部秋彥眼眸沉沉,倏然,牽出一抹笑。

  *

  ……不要啊。

  ……停下來。

  「5-2。」

  網球緩緩滾到越前龍馬的腳邊,汗水打濕了少年墨綠色的短發,他捂著左手腕,仰起頭長舒了口氣。大屏幕上投影出越前龍馬放大的臉,倨傲的少年面色蒼白如紙。

  伊芙冷著臉給他上藥,眉頭緊鎖著,殷紅的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這場比賽,請讓我繼續。」

  半晌,少年開口。

  「理由。」

  平素裡雷厲風行的經紀人半蹲著仰起頭看他,聞言捏緊了毛巾:「你今天必須給我個合理的理由。否則,我說什麼也不可能讓你繼續比賽。」

  越前龍馬靜了一下。

  「沒有理由,我就是想贏。」

  「呵。」

  伊芙緊緊盯著他,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的:「那這場比賽,你棄權。」

  「不要。」

  「這關乎你以後的職業生涯!」伊芙拔高了聲音,「越前龍馬,你還要不要你的手了!」

  「……」

  「我有不得不贏的理由。」越前龍馬握著球拍站起來,深深鞠了個躬,言語誠懇,「拜托了,伊芙小姐。」

  伊芙看清了少年眼底的執拗,這還是越前龍馬第一次直白地向她表明決心。她挪開眼,不自覺地輕嘆口氣。

  「我知道了。」

  頓了頓:「既然這樣,給我贏。」

  觀眾席那邊也是一片死寂。

  指甲陷進肌膚裡,掐紅了白皙的手腕。跡部緋月咬著下嘴唇,眼眶微紅。克裡斯汀阻止了她近乎是自殘的動作,問:「看起來龍馬還要繼續上場比賽,這樣會毀了他的職業生涯的。緋月,你要不要下去阻止他?或許現在能阻止他的只有你一個人了。」

  跡部緋月沒吭聲。

  倒是凱賓開口了:「無關人員不能進場。」他眼底也有焦急,卻什麼也做不了。

  像是被磨平了棱角的機器,跡部緋月緩慢地、遲鈍地張開嘴巴,聲音似是被撕扯過的沙啞:「不用了。」

  誰也阻止不了他。

  她也不會阻止他。

  ……

  對手畢竟是馳騁球場多年的老將,奇跡不會發生。

  分數永遠地停留在了六比四。

  越前龍馬輸了。

  全場尖叫著喊他的名字。

  旁邊有個似乎是他小迷妹的,舉著橫幅哭得稀裡嘩啦的,跡部緋月卻意外的平靜,模糊的記憶掩住了她的眼睛,屏幕上少年的側臉與曾經的並無二致,她盯著那張臉眼眸暗了暗,沉默著起身離開,就像最後一次那樣。

  克裡斯汀喊了她好幾聲。

  她置若罔聞。

  踉蹌著走下。

  ·

  比賽過後的越前龍馬沒找到跡部緋月,卻被伊芙面色不善地攔下。她擋下了前赴後繼擠過來采訪的記者,踩著大紅色的高跟鞋,走路跟帶風似的,皮笑肉不笑:「越前君,逞強的滋味可好?」

  ……啊啦,生氣了。

  越前龍馬拉低帽檐,避開伊芙咄咄逼人的視線。

  眼睛心虛地四處亂瞟。

  伊芙眯了眯眼,態度強硬,語氣毋庸置疑。當了越前龍馬那麼久的經紀人,她就沒見過他有聽話的時候。這次受了傷還瞞著她執意上場的做法讓她動了手。

  這死小孩一點也不乖。

  「去醫院。」

  「我沒事。」

  「剛緋月給我發過短信,她說有事先回去了,讓你先跟我去醫院。」

  「……哦。」

  心思陡然被戳穿,耳根紅得發燙。仔細想想臉又沉下來,女朋友一聲不吭地走掉讓他的心情實在美妙不起來。

  伊芙依然皮笑肉不笑:「走吧。」

  越前龍馬罕見地乖乖跟上。

  *

  越前龍馬回到公寓時已近十點,伊芙在醫院裡絮絮叨叨叮囑了他好多注意事項,他左耳進右耳出漫不經心地聽著,思緒卻飄回了只有跡部緋月一個人的公寓,想著小姑娘該是肚子餓得不行又點了些沒營養的外賣了。

  手機的收信箱裡空蕩蕩的,也仍沒有未接電話。

  他不免煩躁。

  好不容易伊芙小姐肯放過他,他給跡部緋月打了個電話。

  沒接。

  「我回來了。」

  越前龍馬彎腰在門口換鞋,習慣性地對著漆黑的屋子喊了聲。好像跡部緋月住進來後小小的單身公寓溢滿了溫暖,雖然跡部緋月沒住幾天就被跡部景吾逮回了別墅,但她行李還擺在這裡,偶爾晚上還偷摸著溜過來。而他已然習慣。

  神色怔然。

  沒有少女回頭用嬌軟的聲音俏生生地回應:「歡迎回來。」

  「啪。」

  燈突然亮了。

  跡部緋月攙著牆壁,忽明忽暗的眼眸映著白熾光。紫灰色的長發用橡筋綁起,發尾掃過沁著細小汗珠的肩膀。棉白色的長裙及膝,露出來的半截小腿白且細。她沒穿鞋,光著腳,赤/裸的腳踝小巧而泛著熒光。

  越前龍馬覷了一眼她踩在地板上的腳,拿起走過來,又蹲下擺到她腳旁邊,皺眉:「先把鞋子穿上。」

  跡部緋月沒動。

  視線偏移到他刻意隱藏在身後的另一只手上,白色的繃帶藏不住,分外顯眼。她往旁邊挪了挪,極小的一步。

  她的聲音很輕,恍若縹緲:「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受傷了?這種事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她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左手又往背後縮了縮,越前龍馬站起身,搖頭。

  「我沒事。」

  「手是那天你接住我時扭傷的。」

  「不是。」

  「只是我加重了你手腕上的傷。」

  「……」

  跡部緋月勾起唇,輕嘲道:「你壓根沒想過告訴我。你瞞著我,是怕我攔你,不讓你比賽,還是覺得……根本沒必要告訴我?」

  「你別多想。」

  他緩了緩語氣:「我沒事。」

  「那你把手藏後邊干嘛。」跡部緋月執拗地望著他,恐懼的心情將她淹沒。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左手,卻被躲過去了。她眼角酸澀,「你如果沒事怎麼會不敢給我看。」

  「我看看你的手。」

  「我真的沒事。」

  「砰。」

  這次越前龍馬怕她看出端倪來,力道重了些,甩開了她伸過來的手。跡部緋月的手砸到了身後的桌角上,「砰」的一聲讓公寓徹底安靜下來。

  嬌嫩的皮膚霎時間泛起了紅色,跡部緋月盯著凸起的那一塊,委屈如同翻起的海浪般鋪天蓋地襲來。

  眼眶慢慢紅了。

  就像沉浮的小舟。

  越前龍馬雙眸晃過怔意,眼前被畫上了休止符。愣愣地想:他好像,又讓她哭了。

  心裡仿佛有一塊,轟然坍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分手!越前龍馬我們玩完了!

  本來最後是有這麼一句,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我給刪了。

  小公主生氣一是心疼,二是氣他這種事都瞞著她。


第54章 [Vol.054]小

  ※

  [公主守則第五十四條:識時務知世故。]

  記仇:某年某月某日,跡部景吾凶我。詛/咒他以後追妻火葬場。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是被凍醒的。

  醒來時越前龍馬還在睡,他半側身子枕著手臂,墨綠色的短發遮住了那張疲憊的臉。窗外天光乍現,皎白的光亮透過米色窗簾悄悄瀉進來,跡部緋月盯著不知什麼時候躺到地上的毛毯,沉默了。

  她光著腳從床/上下來,不聲不響的,沒驚動熟睡的人。

  他顯然累壞了。不然這時候他該醒來了,他睡眠淺。

  他昨天晚上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而她睜著眼睛,想到半夜,熬不住才睡著了的。

  跡部緋月咬咬牙。

  頭也不回地走了。

  ……

  行李是昨天越前龍馬回來以前收拾好的。跡部家的私人飛機隨時侯著。

  但跡部緋月沒想到忍足侑士會在她上飛機前發簡訊給他,用的是哄騙小孩的語氣:『小公主,我手裡頭有個獨家新聞,關於跡部少爺的,要不要?』

  小公主略一沉吟,劈裡啪啦地打字回復:『什麼?』

  『我總不能白給呀。』

  ……狡猾的老狐狸。

  『你要什麼?』

  『一個月的飯你包了。』

  『行。』

  跡部緋月應得爽快,那邊很快就回復了:『跡部少爺的未婚妻轉來冰帝,學校論壇都炸了。萬年鐵樹都開了花,說真的小公主你就一點都不想回國看戲?男人哪有戲好看啊。』

  ……未婚妻?

  她怎麼不知道。

  旋即她回復道,語氣誠懇:『你說得對,男人哪有戲好看。』

  忍足侑士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不過說實話,連我哥都跟孔雀開屏似的開竅了,號稱冰帝百人斬的花花公子關西狼實際上卻是個母胎單身又愛看純情小說的大阪大媽,你一點也不覺得慚愧嗎,侑士哥哥?』

  忍足侑士:『……』

  跡部緋月成功把忍足侑士堵得啞口無言,她望著簡訊裡發過來的一排的標點符號,愉悅地彎了彎唇。香取真紀給她撐傘,握緊了傘柄,小聲提醒道:「……小姐?」

  她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跡部緋月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裡,斂起百褶裙擺,走進直升飛機:「走吧,真紀,我們回日本。」

  香取真紀「哦」了聲,收起比她打了半個身子的遮陽傘,也跟著她鑽進了飛機。

  *

  跡部家的私人飛機半點都不繞彎地落在了冰帝的天台上,跡部緋月永遠也做不到像跡部景吾那樣身上綁著把降落傘就從飛機上跳下來,她恐高。

  把香取真紀給騙回去後她給跡部景吾打了個電話,起初沒人接。

  跡部緋月想著現在應該是社團活動的時候,便沒放在心上,手機繼續維持在通話中的頁面,邊打邊走下樓梯。

  廣播裡不知道在放些什麼,溫柔的女聲宛如娓娓道來似的敘事,聽著有些耳熟:

  「來年春天,你沒有回來。」

  「……你再也沒有回來過。」

  電話通了。

  兩頭的背景聲音巧妙地重疊在一起,那邊靜了一秒,皺起眉,是篤定的語氣:「緋月,你在冰帝。」

  本來想要讓某人嚇一跳的小公主:「……」

  跡部景吾反應倒快:「你現在在哪個位置,我來找你。」

  跡部緋月想了想:「校門口。」

  ·

  「太慢了。」等得不耐煩的少年瞧著漫步款款走來的姑娘,冷嗤:「跡部緋月,你是屬蝸牛的,啊嗯?」

  跡部緋月挪著小步子慢條斯理地走到他身邊,手舞足蹈地同少爺脾氣又發作的人說著話,眉眼間是藏不住的瀲灩笑意:「欸哥我跟你說我這次回來給你們帶了好些禮物……」

  聲音戛然而止。

  余光瞥見有人裊裊婷婷地朝他們走來,貼身的冰帝校服勾勒出少女纖細窈窕的曲線。在近些是如畫般的容顏,徐徐塗抹映出清淡的顏色。與照片裡戴著棒球帽的少女慢慢重合,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撒著腳丫子飛奔過來,撲到她懷裡,喊道:「小涼——」

  秋元涼兮曾說她這十幾年沒怕過誰,直到她遇見了跡部緋月,她收回了那句話。

  ……哦。

  「嗨。」

  「……緋月。」

  *

  跡部緋月發簡訊偷偷問忍足侑士:『吶,侑士哥哥,你還沒告訴我,我哥他未婚妻叫什麼名字。』

  忍足侑士還沒回。

  跡部緋月心底卻隱隱有了答案,畢竟如今的氣氛實在是怪異。她想了想,從通訊錄上找到前幾天才存下來的號碼,認真地打字:『聽說世界是個圓。』

  聽說世界是個圓,該遇見的人總會遇見。

  那邊很快回了個問號。

  跡部緋月吐出口氣,收好手機。掀起眼皮子偷偷瞄他們。加長版的轎車裡,三個人成對峙狀的三角關系,車內是死一般的沉寂。

  空氣凝滯。

  秋元涼兮戴著耳機把頭微微偏向窗前,舒緩的鋼琴聲傾入耳膜。雙手中規中矩地擱在腿上,白皙而修長的手指在伴著音樂聲打節拍。但跡部緋月記得那看起來不沾陽春水的手指頭,被凍傷過,被劃破過,被風雨浸染過,對於養尊處優的嬌小姐來說,未免過於粗糙了。

  跡部景吾連余光都不吝投向一旁,電腦放在腿上,指尖飛快,偌大的車內只余下「劈裡啪啦」的打字聲。

  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的跡部緋月:「……」

  她抬眼瞥著似乎是沉浸在自己音樂世界裡的秋元涼兮,又偷偷覷著好像正兒八經辦公的跡部景吾,終於忍不住打破了凝固的空氣,小聲嘀咕道:「果然我就應該去前座坐著,讓你們在這打一架就解決了。」

  秋元涼兮:「……」

  跡部景吾:「……」

  想著想著她越覺得有道理,扒在駕駛座的座椅上,衝司機招了招手:「山下叔叔,麻煩停一下車,我要到前邊坐著。」

  跡部景吾眉心直跳,忍無可忍地把不安分快要鑽到前座去的跡部緋月給揪下來:「你別瞎折騰,給本大爺安分點。」然後衝著司機說,「山下,繼續往前。」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噘著嘴拍開了那只手的跡部緋月,嘴角揚了揚,似乎對自家少爺小/姐每天都要上演的戲碼感到習以為常了。那位也不知道遺傳誰的二小姐隨時戲精上身,一言不合就角色扮演,偶爾景吾少爺也會應和幾句,陪她隨便玩玩。

  但顯而易見這時候的跡部景吾沒心思。

  旋即他應道:「是,少爺。」

  「嘁,霸權主義。」

  跡部景吾斜晲著她:「你怎麼回來了?」

  「還不是因為侑士哥哥發簡訊告訴我我那個沒良心的哥哥不聲不響給我找了個嫂子,我才飛回來的。」跡部緋月背靠座椅,嘟囔道:「早知道小涼是我嫂子,我才不會回來呢。」

  回應她的只是一個不輕不重的爆栗,跡部景吾瞪著她:「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啊。」

  「我問你,越前那小子呢?」

  跡部緋月倏爾一滯,蹙起的眉尖又舒展開了:「啊,越前,你是在說我那個前男友嗎?前男友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哥哥你真笨。」

  說完還白了他一眼。

  就連秋元涼兮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事實上她在跡部緋月開口說話時就不聲不響關小了音量,側著一只耳朵聽。

  跡部景吾才不信她滿口跑火車的鬼話,微眯起眼,威脅道:「跡部緋月你再不跟本大爺說實話你信不信我現在立馬就打個電話過去。」

  不過跡部緋月是誰啊,她可是跡部家遠近聞名的小霸王。雖然對於跡部景吾明晃晃的威脅還是有些犯怵,但秉承著輸人不輸陣的原則,她挺直腰杆,直視著他,「哥哥你真凶,這樣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她衝秋元涼兮眨眨眼:「你說對吧,小嫂嫂?」

  雲淡風輕的語調氣得跡部景吾想把她揪起來給暴揍一頓。

  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下,秋元涼兮摘下耳機,悠然開口:「吵架了?」

  所以說最了解女人的到底還是女人,這樣一句話下來果然看到跡部緋月的臉色都變了,而秋元涼兮的驟然開口也成功讓跡部景吾的怒火熄了下來,他斜了秋元涼兮一眼,又輕輕地挪開了。

  秋元涼兮與跡部緋月認識時間不短,自然是知道她的公主脾氣,因為吵架而一氣之下搬回日本確實是她會做出來的事。

  這邊跡部緋月已經拾掇好了懷春傷秋的情緒,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還是小涼你溫柔大方善解人意,怎麼就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呢,攤上這麼一個囂張狂妄又中二的自大狂。」

  ……後面那句話有點耳熟。

  秋元涼兮神色微滯,脫口而出:「我跟他沒關系。」

  「本大爺跟她沒關系。」

  兩句話重疊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跡部景吾與秋元涼兮同時僵了僵,又不約而同地扭過頭,望向窗外的風景。罪魁禍首跡部緋月瞅著不知道在別扭些什麼的兩人,摸了摸下巴,想。

  ……她果然還是應該跑到前座坐著。

  異口同聲什麼的實在是太虐狗了。


第55章 [Vol.055]她

  ※

  [公主守則第五十五條:心髒生來就是偏的。]

  記仇:我費盡心思給某人創造機會,某人卻陰了我一把。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各懷心思地回了別墅。

  一踏進門便望見跡部美幸坐在二樓喝茶,優雅地端著茶杯,露出半張側臉,說不出的愜意與溫和。如果不是深知他們這位母上大人的秉性,大概跡部景吾都有種她是名媛貴婦的錯覺了。

  跡部緋月有段時日沒見到跡部美幸了,自從她去了美國以後。此刻瞧見,不由得心上一喜,松開挽著秋元涼兮的手,撒著腳丫子就奔上樓梯,嬌聲喊道:

  「親愛的媽咪——」

  跡部美幸的手不由得一抖。

  她擱下茶杯,心頭嘀咕著她好像聽到了跡部緋月那個小魔星的聲音。

  嗯,錯覺。

  一定是錯覺。

  然而在望見跡部緋月歡天喜地地撲過來的那道身影後,明晃晃的事實告訴她這並不是錯覺,而是跡部緋月那個小魔星真的回來了,從遙遠的大洋彼岸。

  面皮子也顫了顫。

  她面不改色地站起身,偏過頭去一個挪動就避開了飛撲過來的身影,這一套動作看起來行雲流水,看得人瞠目結舌。

  跡部緋月一個踉蹌直接翻倒在地,成功摔了個狗啃泥。

  而罪魁禍首跡部夫人面無愧色地走到剛上樓梯的秋元涼兮面前,握住微微愣怔的少女的手,殷勤道:「涼兮啊,歡迎回來。第一天上學累了吧,來來來,阿姨給你泡了茶。」

  秋元涼兮莞爾:「阿姨,沒關系,我不累。」

  扶著椅子站起來的跡部緋月:「……」

  ……不過就幾個月不見親愛的母上大人您就換了個女兒麼。

  圍觀完全程無奈扶額的跡部景吾:「……」

  跡部緋月委屈巴巴地噘著嘴:「媽咪你沒看見我麼?您女兒我回來了,一點歡迎儀式都沒有就算了,還表現得這麼冷淡。」

  「啊啦。」

  跡部美幸單手捧著臉頰:「我什麼時候多了個女兒我怎麼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個自戀自大囂張的兒子和一個溫柔善良又聽話的兒媳,才沒有一個沒良心追著別人跑到國外去的女兒。」

  生氣了。

  絕對是生氣了。

  跡部緋月意識到這點後語氣終是軟了下來,抓著她的手臂撒嬌說:「母上大人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女兒這一次吧。」

  母上大人扒開她伸過來的爪子,笑眯眯地拉著秋元涼兮往裡屋走去,「咦,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聲音。你有沒有聽見,涼兮。」

  秋元涼兮眼眸含笑:「好像沒有呢,美幸阿姨。」

  「……」

  跡部緋月郁卒了。

  她從沒見過秋元涼兮這麼配合的時候,儼然眼前這兩個才是一家子人,她只是個撿來的意外。

  ……

  跡部美幸的氣也只是延續了一會兒,跡部緋月朝她撒個嬌認個錯就沒事了。畢竟是她從小捧在手心裡寵大的姑娘,雖然行事任性了些,但她怎麼也舍不得真的讓她受氣。而且倘若她再也不見好就收,小公主的櫻桃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可以掛個熱水壺了。

  她指不定要怎麼掀翻天呢。

  所以難得陪一雙兒女外加一個溫柔善良又聽話的兒媳的跡部夫人用過晚餐後,就被急於討好她的跡部緋月拉去看新出的連續劇了。

  當然,華麗的跡部少爺是不能逃脫掉自家親妹子和母上大人的輪番夾攻的。跡部緋月仰著臉星星眼地看著他,他便毫無原則地棄械投降了,也被迫陪她們看那幾十集狗血青春偶像劇。

  小公主美名其曰:「哥哥我們都那麼久沒見了你就別一天到晚對著那些枯燥的文件啦,公司的事什麼時候都可以。」

  無奈只能應下。

  不然跡部緋月那臭丫頭會想出千萬種方法報復折騰他,跡部景吾最怕跡部緋月蠻不講理地鬧騰。

  秋元涼兮欠了欠身,向她們表達了歉意後就回了房。

  跡部美幸看得正在興頭上,沒有回頭,但還是貼心地囑咐道:「涼兮,你有什麼事可以隨時喊我或者緋月,哦不,叫小景就好了,我和緋月都沒空,沒空。」

  跡部景吾:「……」

  跡部緋月:「……」

  跡部美幸很喜歡秋元涼兮。

  而秋元涼兮看起來坦然地接受了家族強按給她的「跡部景吾未婚妻」的身份。電視機裡的白蓮花女主眼淚汪汪地捂著耳朵說「我不聽我不聽」,跡部緋月卻徹底沒了看狗血戲的心思。

  秋元涼兮輕輕一笑:「知道了,美幸阿姨。」

  她上了樓。

  不知不覺看了好幾個鐘頭,被拉著看了一出狗血大劇的跡部景吾終於得以解脫,正准備回房時跡部緋月喊住了他。

  「哥。」

  跡部緋月塞給他一卷畫,笑得像個狡黠的貓:「我剛忘記把這東西拿給涼兮了,哥,你幫我給她一下好不好?」

  「你怎麼不自己給,啊嗯?」

  她的心思一目了然,不用想跡部景吾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跡部景吾有點頭疼。

  跡部緋月央道:「就幫幫忙吧,就一下,我這不是急著去尿尿嘛。」

  「……好好說話,不要用這麼不華麗的詞。」

  「就這樣定了,拜托你了歐尼醬。」

  她甩著馬尾辮一溜煙兒地跑沒影了,以從未有過的跑步速度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就關上了門。

  她從未跑得那樣快過。

  *

  秋元涼兮拎著兩罐啤酒來她的房間找她時,她半點沒覺得意外。她似乎是剛沐浴完,系著浴袍,頭發沒干,濕漉漉的,水珠從發根滴落,順著纖長的頸脖沾濕了鎖骨。天花板上橘色的水晶吊燈映得她面若桃花、活色生香。

  跡部緋月「嘖」了聲,拍了拍她旁邊公主床空出的位置:「這麼誘人吶,剛從我哥房間裡出來的?」

  秋元涼兮沒答。

  她問:「喝不?」

  跡部緋月撇嘴,眼睛亮晶晶的:「嫂子,我未成年。」

  秋元涼兮脫了鞋坐到床上,蜷起腿,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跡部緋月卻覺得這才是她所熟識的秋元涼兮。

  「你喊嫂子是擠兌誰呢。」秋元涼兮拉開一聽啤酒:「別裝了,在美國也沒見你少喝酒。」

  「日本管得嚴。」

  跡部緋月撒謊時臉不紅心不跳,秋元涼兮眨眨眼,沒再管他,仰頭喝了一口啤酒,發尾剔透的水珠在熾白色的燈光下泛著微瀾的光。她垂眸:「怎麼突然就回日本了。」

  她倏忽有些不自在:「就是想回了?」

  秋元涼兮側頭。

  語氣篤定。

  「和龍馬吵架了。」這兩個人秋元涼兮都了解,便笑了笑:「龍馬他嘴硬心軟又傲嬌,你別和他計較。」

  跡部緋月嘟囔:「說得好像是我無理取鬧、斤斤計較一樣。」

  轉眼又理直氣壯起來,瞪大著眼睛:「喂,你到底是我嫂子還是他嫂子啊,從剛才起你就一直幫他說話。」

  跡部緋月話說出來時便後悔了。

  她戳到秋元涼兮心窩裡去了。

  空氣霎時冷卻下來。秋元涼兮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

  半晌。

  秋元涼兮開口,聲音低啞:「你見著他了。」

  「嗯。」

  跡部緋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秋元涼兮睫毛投下的陰影過分晦暗。她說:「也就見他來找過龍馬一次,後面就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讓我把那幅畫給你,還有那封信。信在我這裡,我知道你今晚會來找我。」

  她把信遞給她。

  秋元涼兮伸手接過,沒多看一眼,隨手揣回兜裡。

  畫是那人畫的。

  洛杉磯蜿蜒無盡的街頭。撲騰著翅膀飛過的成群海鷗。干淨如浩瀚的沉沉夕陽。

  相擁而吻的少年少女。

  當初戀愛時秋元涼兮教過他畫畫,他天賦好,沒多久就能畫得有模有樣了。直到他畫出一幅完整的畫,那幅畫卻成了飄過大洋彼岸寄來的禮物。

  跡部緋月終於斷斷續續從三個人口中拼湊出完整的故事。

  ……

  秋元涼兮趴在床上睡著了。

  跡部緋月望著空了的啤酒瓶,深深嘆了口氣。

  明明她才是那個失意的人,怎麼倒成聆聽者。失魂落魄的人成了素來不喜形於色的秋元涼兮。

  秋元家沒跟跡部家聯姻時秋元涼兮就是上流社會的名門貴女的標杆,跡部美幸時常恨鐵不成鋼地戳著她的腦門咬牙切齒說她怎麼不學學秋元家的老二,只恨不得下一秒就跟秋元家族交換閨女。

  其實跡部緋月知道秋元涼兮並不如表面上的那樣純良溫婉。至少她在洛杉磯認識的秋元涼兮並非是那些世家所說的端莊優雅的名門閨秀。

  她喝得爛醉如泥。

  跡部緋月犯了難。

  想了想還是發了條短信過去,沒一會兒人就來了。

  「你果然沒睡。」

  跡部緋月用一種「果然如此」的眼神看著推門進來的男人,調侃:「所以,剛剛在涼兮的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讓我那個睡眠極好的哥哥夜不能寐的。」

  跡部景吾眉心跳了跳:「……閉嘴。」

  倏爾問。

  「她怎麼在你房間?」

  「你猜。」

  「呵。」

  猜你大爺。

  跡部景吾沒打算從跡部緋月嘴裡撬出有用的信息,彎腰抱起床上醉得一塌糊塗的少女。濃烈的酒味讓跡部景吾嫌棄地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問跡部緋月:「你也喝酒了?」

  跡部緋月指天發誓:「我可乖了。」

  跡部景吾冷哼聲,看向他懷裡的秋元涼兮。跡部緋月竟從那裡頭覺察出了溺斃人的溫柔,霎時汗毛豎起。

  他走了幾步,頓住。

  「對了。」他說:「剛才越前龍馬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難得看見那小子這樣子,手機都要被打爆了。」

  他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我沒接。」

  ·

  人是親疏分明的動物,心髒生來就是偏的。

  所以她給跡部景吾發了消息。

  ……

  沉寂下來的房間裡,她躺在公主床上,手臂遮住眼睛。水晶吊燈有光偷偷瀉進指縫裡,呼嘯的簌簌風聲陡然停住。

  世界靜悄悄的。

  她有點想他了。


第56章 [Vol.056]他

  ※

  [公主守則第五十六條:欠人不還是小狗。]

  我曾經欠他的,我想加倍還給他。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被緒方久枝那幫人堵在了青學高等部門口。她是來辦退學手續的,她答應了跡部景吾這次乖乖去英國念書。她也是去了那裡才知道越前龍馬早就辦了休學,霎時委屈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於是她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裡。

  越前龍馬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


  她沒接。

  他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她生氣的點,也許那在他看來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事。越前龍馬永遠也不會明白。

  今天早上用餐時跡部景吾恍若隨口一提讓她換個手機,畢竟她房間抽屜裡的十幾部手機不能白躺著。

  跡部緋月拒絕了。

  沒走出校門就被緒方久枝給抓住了,她揪著跡部緋月的衣袖:「跡部緋月你個小浪蹄子,回來都不告訴我們。」

  跡部緋月去紐約跑去找越前龍馬時沒告訴她們。

  緒方久枝知道了就隔著電話罵她沒心沒肺罵了一天。

  渡邊拓也出國進修後跡部緋月就很少跑出去跟他們廝混了,她像是徹底安分了下來。但還是沒有人會想到那個如同情場浪子般的跡部緋月能回頭,因為一個人。她跑去美國時所有人都覺得她是瘋了。

  佐藤遙說她這輩子怕是要栽了。

  他們聽聞跡部緋月回國後去跡部家堵了好幾天,終於在青學門口堵到了人。

  緒方久枝說什麼都不肯放她走。

  跡部緋月被這幾個人半挾持著帶到了高橋家族旗下的ktv,她站在傳遍鬼哭狼嚎的歌聲的過道裡一臉的難以置信:「我出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誰給你們的勇氣讓你們敢帶我來唱k的。」

  跡部緋月唱歌很爛,跑調跑到沒邊去的那種。只比鬼哭狼嚎好了那麼一點。

  緒方久枝他們以前就從不跟她去唱k。

  緒方久枝:「閉嘴。」

  跡部緋月:「……哦。」

  她心情不大好。

  跡部緋月想。

  ……

  跡部緋月是ktv殺手,與她最親近的緒方久枝卻是個麥霸。

  「她怎麼了?」

  跡部緋月指著拿著話筒不肯撒手、滿臉寫著哀怨憂傷的緒方久枝,側過頭問高橋隼人。高橋隼人似乎在想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她蹙起眉頭,又問了一遍。

  回答她的卻是佐藤遙:「前幾天從你家出來以後就不對勁了。緋月,住在你家的那個女人……是誰啊?」

  緒方久枝怕是碰見秋元涼兮了。

  她猶豫了一下:「我嫂子。」

  高橋隼人這時倏地開口了:「……你哥的女朋友?」

  跡部緋月驚詫於吊兒郎當、很少關心這檔子八卦事的高橋隼人也會有好奇心,但沒多想:「也不算,是未婚妻。涼兮是秋元家族的二小姐,如果沒出意外的話以後應該就嫁到我們跡部家了。」

  大抵也不會出什麼意外。

  跡部景吾明面上是抵觸,但秋元涼兮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他喜歡的那類人。

  自信。

  聰穎。

  而強大。

  佐藤遙喃喃:「那久枝怎麼辦啊。」

  緒方久枝喜歡跡部景吾,喜歡了好久。她追逐著他的光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影子背後。

  但跡部景吾沒喜歡過她。

  他甚至嫌她煩。

  跡部緋月盯著不遠處抱著話筒唱歌的緒方久枝,她的眼睛明亮溫軟,霓彩的燈光映在她的側臉上,席卷著濃稠的悲傷。她頓了一秒,沒吭聲。

  佐藤遙也只是感慨一下,她素來愛玩,像緒方久枝這樣一顆心吊在跡部大少爺身上的她實在沒辦法理解。

  轉而問跡部緋月:「說起來,你怎麼回來了?」

  「沒什麼。」

  跡部緋月微僵:「就想回來了。」

  「吵架了吧。」

  佐藤遙露出了然的笑。

  跡部緋月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不是沒有和男朋友吵過架,但她還是該怎麼玩就怎麼玩,浪到飛起。而每場吵架都是男生睜著猩紅的眼跑來找她,卑微又小心翼翼地向她道歉,姿態低到塵埃裡。

  情深的人最易妥協。

  跡部緋月有些慍惱,無論是秋元涼兮還是佐藤遙,她們總是能一眼看破她的口是心非。所以說太熟了就是不好搞。

  跡部緋月懨懨的:「別提了。」

  「吵架了就吵架了唄。緋月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奉承『處得來就開開心心地談,處不來就瀟瀟灑灑地分』的原則麼。大不了這個咱不要了,下一個更乖。」

  小公主:「……」

  嘴角抽了抽:「佐藤遙你別帶壞我。」

  「跡部緋月你腦子壞掉了,這明明是你教我的,要帶壞也是你帶壞我。」

  跡部緋月不是會在感情裡受委屈的人,跡部家的人都沒讓她委屈過。年少時做過多少荒唐事,她也記不清了。好像就那麼一回事,戀愛、失戀,再戀愛,她永遠走不出那死循環。只有越前龍馬,不動聲色解開了那個結,在好久好久以前。

  頃刻。

  「你不懂。」

  跡部緋月說:「他很好。」

  她欠他的。

  *

  緒方久枝唱著唱著就捂著臉哭了起來,跡部緋月不知道怎麼勸,畢竟緒方久枝對她哥哥從來都是一廂情願。緒方久枝是朋友,秋元涼兮也是。

  索性跑出去透透氣。

  跡部緋月想拿出手機看看時間,一掏褲兜,空的。

  她才記起剛把手機扔垃圾桶裡了,不免有些懊惱。早知道就不扔了,那手機是定制的,挺貴的,她也特別喜歡。那死物撒氣的人,最沒品了。

  「緋月。」

  跡部緋月懷疑她是耳朵出問題了,不然她怎麼聽見了越前龍馬的聲音,那人明明在紐約集訓。直到她清晰地聽到:「緋月。」

  嘈雜的走廊霎時間靜了下來。

  跡部緋月扭頭就走。

  眼眶微紅。

  越前龍馬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他看起來有些累,身上還穿著集訓的運動服,衣袖微微卷起,另一只手緊緊攥著網球袋。跡部緋月目光落到他額間的汗珠上,頓了頓,像是被刺了一下,沒接著跑。

  面面相覷。

  是越前龍馬先開的口,他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你沒接我電話。」

  「……手機丟了。」

  他皺眉,補充:「猴子山大王故意掛我電話。」

  他倏地別扭起來,下意識地想拉拉帽檐,卻反應過來他風塵僕僕從飛機上下來,沒帶帽子。神色稍稍不自然:「莫名其妙就走了,我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這兒來的。」

  跡部緋月也不知道被他哪句給刺激到了,扯了下嘴角:「既然找到了,那你可以走了。」

  越前龍馬同她強了起來。

  「不要。」

  「你不走那我走。」

  「……不要。」

  少年急了,扯著她的手不肯撒。小公主眼眶紅了,聲音嬌嬌的,眉頭緊鎖就沒松開過:「你弄疼我了。」

  越前龍馬聞言手陡然一松。

  跡部緋月趁機掙脫他的桎梏,一溜煙兒地跑開了。她想給佐藤遙發條短信找個借口告知她先回去了,走廊劇烈地晃動著,身後紊亂的呼吸如同煙花般在耳邊炸開:「緋月——」

  包廂裡的人洶湧地跑出來。

  跡部緋月停住腳步,迷茫地望著蜂擁著往外擠。強烈的震動讓她的頭部一陣暈眩。

  她慌了。

  仿佛有什麼宛如走馬燈似的掠過她的腦海,噩夢般。她驚慌失措地回過頭,卻找不著少年的身影,目光所至盡是手忙腳亂的陌生人。

  她找不到他了。

  她開始往回跑,朝人群的方向,——他在那裡。她想要找到他,告訴他別過來找她,告訴他不要……

  ……重蹈覆轍啊。

  「緋月。」

  他跑過來。

  天花板搖搖晃晃,簌簌的灰塵落入她的睫毛上,鑽進她眼睛裡,刺得她睜不開眼。灰蒙蒙的一片,直到——

  他用手臂護住了她,兩人滾到地上,狠狠嵌進牆壁。

  跡部緋月耳朵嗡嗡作響。

  她聽見自己沙啞的、鈍鈍的聲音:

  「……龍馬。」

  ……

  少年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肩膀上。他輕闔雙眼,聲音疲倦:「別動,讓我睡一會兒。好累。」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她任性出走,他一聲不吭。

  但他找了她好久。

  真的好久。

  溫熱的液體沁透了她的掌心,隔著衣裳。她怔怔地,眼淚滾了下來,落入塵埃裡。

  ……

  「他很好。」

  她哽咽住了:「是我欠他的。」

  ……

  佐藤遙問她欠他什麼。

  她曾經欠了他一條命。

  同樣的境地下。

  那時他丟了他的左手,那是他的命。他棄了他的命。

  跡部緋月天生寡薄,記不清是跟哪一任前男友分手,那人拽著她的衣袖苦苦哀求她不要走,只差跪下來了。她卻嚼著口香糖漫不經心地說:「你要是跪下來求我,我就考慮考慮唄。」

  後來他真的跪了。

  她沒松口。

  那人急了,指著她的鼻子罵:「跡部緋月你就是個沒有心的女表子,你以為我會掏心掏肺地慣著你?我呸!你這臭脾氣哪個男的受得了你!你就應該一個人孤獨終老!」

  一語成讖。

  這個世界上會掏心掏肺慣著她的只有越前龍馬。那個驕傲如斯的少年,卻不動聲色地護住了她。

  她沒能等到孤獨終老。

  是她讓他孤獨終老了。


第57章 [Vol.057]你

  ※

  [公主守則第五十七條:一哭二鬧三撒嬌。]

  他愛我勝過愛自己。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醒了。

  她於一片虛無的光影中醒來,後腦勺還隱隱的有點疼。掛著水晶吊燈的白色天花板止不住的旋轉,眼睛一陣暈眩。

  跡部景吾倚靠在窗台邊晃著盛滿香檳的酒杯,聽見床上的動靜,嗓音低啞:「醒了。」

  跡部緋月撐著床沿慢慢坐起來,腦袋還有些糊塗:

  「……哥?」

  「清醒了?」

  女僕從他手中接過香檳,跡部景吾走到她的公主床邊,微彎下身子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半晌,嘲諷地勾唇:「看來沒失憶腦子沒撞傻,是沒事了。」

  她的胸腔悶悶地疼。

  暈倒前的記憶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越前龍馬整個人把她護在身下,眼前的世界在劇烈地搖晃,昏過去前低聲而沙啞地同她說:「別怕,緋月。」

  跡部景吾雲淡風輕地解釋:「剛發生了地震,現在都過去了。你的狐朋狗友也沒事,父親很生氣,去他們家裡告了一狀。他們被家裡人關起來了,一時半會兒怕不能在纏著你去廝混。」

  他的眼底有深深的疲憊。

  眼角藏著淡淡的黑眼圈。

  跡部緋月問:「……龍馬呢?」

  跡部景吾頓了一下:「在我房間裡。還在昏迷。」

  她一個激靈,掀開被子光著腳就跑出去。

  跡部景吾低頭望著那雙粉紅色的棉拖鞋,吩咐香取真紀給她拿過去。

  他想起找到跡部緋月時的光景,那個心高氣傲的越前龍馬死死地把她護在身下,他們家的小公主毫發無傷,倒是越前龍馬身上破了好幾處。他記得沒人能比越前那小子更愛網球,職業網球選手最愛惜的就是自己的身體,愛網球勝過生命的越前龍馬,卻用自己打網球的身體,保護了緋月。

  後來跡部家的私人醫生想單獨給他們治療,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他們分開。

  跡部秋彥和跡部美幸聽到消息立馬從法國飛回來。

  跡部秋彥聽他說明了所有,沉默了許久又抽了好幾次煙,才怏怏地開口:「我原本以為,給緋月挑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夫是最好的選擇。不過緋月喜歡,我也就依她了,只要越前龍馬能達到我的要求。」

  他嘆氣。

  「人這一生能遇到個願意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挺幸運的。」

  跡部景吾沒吭聲。

  跡部緋月那時跟他說愛,他原本不屑一顧。

  但不知怎麼的那時卻浮現起跡部緋月同他說的那句話:

  ——等哥哥你有喜歡的人就知道了。跟他做什麼事都願意,這輩子,只想同他共度余生。

  ……包括死亡。

  ·

  跡部緋月推開跡部景吾房間門就撞上了跡部秋彥,他頓了一下輕斥道:「鞋子都不穿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

  「……爹地。」

  跡部緋月光著腳站在地板上,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香取真紀拎著拖鞋小跑跟上來,朝跡部秋彥鞠了個躬便蹲下身給跡部緋月穿鞋,小聲:「小姐,您的鞋。」

  她乖乖穿上。

  失魂落魄的模樣。

  跡部秋彥壓迫性的眼神緊緊盯著她,忽地,嘆息:「想進去就進去。」

  「哦。」

  跡部緋月突然反應過來,汲著拖鞋就往裡跑,卻聽見跡部秋彥道:「緋月,你們倆的事,我不打算插手了。」

  她猛地回頭。

  像是聽見了什麼驚/悚的話。

  腦袋像是停止了運轉的機器,跡部緋月訥訥地愣在原地,似是沒想明白跡部秋彥怎麼那麼容易就松口了。跡部秋彥卻避開了她直勾勾的目光。

  別扭又不自在地說:「看我干什麼。再不進去,我就反悔了。」

  跡部秋彥其實不是什麼刻板嚴肅的人,他年少時比如今的跡部景吾還要囂張。跡部美幸就是這樣被他一張嘴和那目中無人的自大模樣,給騙到手的。他只是不大擅長同他這個女兒相處,平白留下了凶巴巴的形像。

  跡部緋月愣愣地應了聲,跑進房間。

  跡部秋彥瞅著她那無情地頭也不回的背影,搖了搖頭,小聲嘀咕:「胳膊肘往外拐。」

  胳膊肘往外拐的跡部緋月到了越前龍馬跟前。

  他仿佛睡得安穩。

  跡部緋月蹲下身,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安然得過分的臉龐。她探到他暴/露在空氣中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左手,失神片刻。

  ……

  「別動,讓我睡一會兒。好累。」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

  「我沒事。乖,別哭了。」

  少年的面孔掩在虛影裡,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淚水:「剛好休息段時間。」

  ……

  佐藤遙滿不在乎地跟她說吵架了就換一個,就跟以前很多次一樣。

  「你不懂。」

  她說:

  「他很好。那是我欠他的。」

  仿佛又見到了那時的越前龍馬,眉頭皺得舒展不開,側過腦袋認真地問:「你欠我什麼?」

  ……

  少女的聲音隱約摻著哭腔,宛如低低的嗚咽:「我就是怕你又因為我,丟棄了你的網球。」

  *

  越前龍馬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跡部緋月闔眼趴在床邊,綿長的呼吸斷斷續續湧入耳膜。右手死死地扒著他的手,怎麼掙脫都掙脫不開。他嘆了口氣,任由她抓著他。

  她擰起的細眉糾纏一起,又陡然松開。

  仿佛舒了一口氣。

  越前龍馬另一只手繞著她散落在灰色床單上的發絲轉了一圈又一圈,無聊到睜著眼睛把她的睫毛數到第三遍,跡部緋月才沉沉地驚醒。

  驚了夢魘般。

  他皺了皺眉,目光轉了一圈停在她臉上,愣住了:「你……怎麼哭了。」

  跡部緋月摸了把臉,手心一片濕潤。

  她做了個不大安穩的夢。

  她望著少年迷茫的貓眼,「哇」的一聲哭出來,斷斷續續地嗚咽著:「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越前龍馬試圖抬了下手,倏地僵住。

  跡部緋月卻不管不顧地撲上來,抹了他一衣服的鼻涕。她把頭埋進他的懷裡,顫抖著雙手攥著他的衣襟,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看得他手足無措起來。

  他郁悶地想:得虧是猴子山大王的衣服。不關他的事。

  頃刻卻倒吸了口氣,皺眉:「痛。」

  ·

  越前龍馬左手纏了好幾層紗布。跡部家的私人醫生給他換藥。

  末了猶豫著看了眼眼巴巴的跡部緋月,硬頭皮頂著萬水千山的壓力道:「景吾少爺……」

  跡部景吾鐵青著臉看著手裡被抹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剛從越前龍馬身上換下來的衣服,那是跡部緋月去年不知道從哪兒淘來的,她難得贈他一次禮物。

  「香取,把這衣服拿去……」

  他嫌棄地蹙眉,兩指捻著衣領,正想吩咐香取真紀把這髒衣服拿去扔了,想了想,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洗。」

  香取真紀沒反應過來:「啊?」

  畢竟跡部景吾有潔癖,髒了的或拿給別人穿過的從來不要。

  她目光古怪地在跡部景吾與越前龍馬身上轉了一圈,直到跡部景吾不耐煩地又提醒一遍,才反應過來,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接過衣裳。

  這邊得閑看向他的私人醫生:「看本大爺干什麼,沒看見這裡有人望眼欲穿等著你嗎,啊嗯?」

  伊藤醫生心裡頭嘀咕:就是怕緋月小姐當場把我撕了才向您求助的嘛。

  卻面不改色地朝跡部緋月點了下頭:「病人情況目前還算穩定。只是左手臂在原來的傷的基礎上傷得比較重,可能近半年來不能做劇烈運動。具體情況怎麼樣還要進一步觀察……」

  跡部景吾愣住了。

  跡部緋月果然不負眾望,當場手撕了他。

  ……

  *

  跡部緋月正襟危坐,與床上的人面面相覷:「我需要個解釋。」

  越前龍馬:「你先回去。」

  ……不然待會兒猴子山大王該衝進來撕了他了。

  跡部緋月探出手抓住他的衣角,搖頭:「剛才爹地跟我說,我們的事,他不插手了。……你老實告訴我,你之前是不是答應他什麼事了?」

  越前龍馬:「跟這沒關系。」

  「……回答我。」

  「……對不起。」

  跡部緋月哭了。

  她知道越前龍馬或許是答應了跡部秋彥什麼不公平的事,但她沒辦法從他口中撬出只言片語。他是個悶葫蘆,不想告訴她的事,從來都是瞞著。

  越前龍馬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他向來拿她沒轍。

  於是快要沒轍的龍馬少年在片刻的腦袋短路後僵硬著身子,干巴巴地唱起歌來,一字一句像是從他口中蹦出來似的。

  是跡部緋月最喜歡的英文歌。

  他在哄她。

  ……

  跡部緋月毫無征兆地哭得更凶了。

  興許是他唱歌太難聽了。

  她帶著哭腔:「我不知道你承諾了什麼,但網球是你的夢想啊。你沒必要賭上你最喜歡的網球。」

  那個驕傲清冷的少年卻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就像窗外的月色那般繾綣纏綿。琥珀色/貓眼裡映出她的倒影,他說:

  「……你也是。」

  ……

  跡部緋月怔怔地望著認真而溫暖的少年,恍如置身夢境。

  ……

  ——網球是你的夢想。

  ——你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女僕:難怪讓人躺自己床上,嘖。

  *

  我又回來了。不知道你們還在不在。

  2019年糟糕地結束了。

  我的考試結束了,夢想沒有結束。

  但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

  2019年的尾聲,我沒有妹妹了。她選擇以最糟糕的方式離開了我。

  2020年糟糕地開始了。

  希望一切都好。

  萬事勝意。

  請務必,好好愛自己。


第58章 [Vol.058]她

  ※

  [公主守則第五十八條:許的願望都實現。]

  我希望越前龍馬能成為世界第一的網球選手。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越前龍馬給他的經紀人伊芙小姐打電話解釋時他正陪著跡部緋月在外面,她被跡部景吾勒令禁足一周,被悶得沒轍的小公主便翻牆躲過一排排盡忠職守的保鏢,與早就等在白金漢宮外的越前龍馬彙合。

  成功逃出了別墅。

  而今仿佛重獲自由的小公主正愜意地坐在家奶茶店裡咬著吸管,喝著她最喜歡的抹茶奶蓋。

  跡部緋月笑眯眯地把奶茶移到他嘴邊:「啊。」

  「……別鬧。」

  越前龍馬別開臉。

  電話通了。

  那場地震對措施做得周到的政/府來說就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樣微不足道,只是關於越前龍馬的新聞傳得沸沸揚揚,不夠光明磊落的對手見縫插針散播他要退賽的謠言。伊芙聯系不上他,急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耗到他主動打電話給她了,她搶先開口:「龍馬,你那邊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

  越前龍馬語氣就像在討論「今天吃什麼」一樣穩如泰山:「就是我可能要負傷個半年了。」

  他問:

  「這算工傷麼?」

  「……」

  伊芙語塞。

  她覺得有點心肌梗塞。

  她在大洋彼岸咬牙切齒地說,跡部緋月可以想像到她的表情有多猙獰:「我上輩子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才接二連三攤上你們越前兩兄弟。」

  ……哦。

  伊芙上一個接手的網球選手,是越前龍雅。

  她在電話那頭把自作主張的越前龍馬噴了個狗血淋頭,罵了他足足半個鐘頭才罷休。末了掛掉電話前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道:「龍馬,你好自為之。」

  接著便是急促的「嘟嘟」聲。

  越前龍馬知道,所有的所有,大概伊芙小姐都會解決掉。

  跡部緋月挪動著板凳移到他身邊,垂眸低眉,挺失落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越前龍馬定定望著她。

  倏爾。

  語氣囂張桀驁,眉眼飛揚:「休息一段時間罷了。不過是讓他們半年,很快又會回到賽場上的。」

  跡部緋月瞅著他。

  也笑了。

  她倒是忘了,他是越前龍馬啊。那個倨傲不可一世的天才少年。他是注定,要站在頂峰的。

  跡部緋月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手臂環住他的腰,這段時間以來因為惴惴不安而懸起的心像是卸下了石頭般,她側過臉,雙眸盛著光:「這次你的生日,終於能好好過上一回了。」

  去年那時候,他在美國訓練。卻瞞著教練偷偷翹掉訓練回來找她,送給她一串小太陽手鏈。

  乘著風雪,載過霽月。

  ……

  越前龍馬十六歲的生日,同往年那樣,與平安夜姍姍而來。

  ……

  越前兄妹的生日是在同一天,而越前家的長兄越前龍雅恰巧是在前一天。但那個風一樣的少年顯然沒打算回來,而是寄了一箱橘子以當慰問。

  當然橘子是越前龍馬的禮物,越前初奈的是副精心准備的網球拍。

  越前龍馬的臉色從早臭到晚。

  而這陰沉沉的面色在他收到越前初奈說帶幸村精市回家的簡訊時,攀到了頂點。

  青學網球部的前輩們來得早,菊丸英二勒著他的脖子感慨:「時間過得可真快,小不點都長成大不點了。」

  跡部緋月有先見之明地避開了他那些熱情的前輩。

  越前龍馬避無可避,嚷嚷:「好痛啊英二前輩。」

  小公主掩嘴偷笑。

  笑容卻在瞥見出現在玄關口的兩人時霎時凝固,席間有人已經率先打了招呼:「好慢啊,跡部。」

  越前龍馬的前輩都是些八卦的少年,望著郎才女貌很是般配的並肩而立的少年少女,跡部緋月還沒來得及喊人,就聽見一聲揶揄:「跡部,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藍灰色頭發的少女身姿窈窕,她攏起長發,纖細的手腕蔥白如玉,矜持地同他們打招呼。

  跡部緋月忍不住想:大概越前龍雅該後悔他偷懶沒來生日宴會了。

  越前龍馬勾唇一笑,喊了聲:

  「……嫂子。」

  跡部緋月下意識地望向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跡部景吾,她就知道,這個平安夜,一點也不平安。

  越前龍馬自始至終,都是向著他那個不著調的大哥的。

  而跡部緋月悄悄看了眼她的大哥。

  ……決定明哲保身。

  於一片死寂中處在風暴中心的秋元涼兮款款開口了:「好久不見,龍馬。」

  跡部緋月挪了幾步小聲地跟「生命不息搗亂不止」的越前龍馬咬耳朵,聲音不大不小卻恰好能讓寂靜無聲的屋子裡的人聽得見,她嬌嗔:「平時看起來跟個性冷淡似的,怎麼今天這麼自覺跟著我喊嫂子。」

  越前龍馬覷了眼顯然打圓場的她,沒打算揭穿。

  卻計劃著待會兒怎麼偷偷拍張照給他那個沒心沒肺的大哥。

  冷滯的氣氛有片刻的緩和。

  「我回來了。」

  玄幻處清脆的一聲戳破了眼前看似和諧的泡泡,跡部緋月兀自松了口氣,拍了下腦門笑吟吟道:

  「哎呀,奈奈回來了。」

  墨綠色長發的貓眼少女與越前龍馬有七八分的相似,她笑臉盈盈地挽著紫羅蘭般的少年的手臂,相攜站在那兒,就是如畫那般的風景。

  越前初奈和幸村精市。

  她有好些時日沒見著越前初奈了,但她們經常聯系。她也從越前龍馬咬牙切齒的口吻中知曉了幸村精市成功拐到了越前南次郎的小寶貝越前初奈,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強強聯手,還是一物降一物。

  越前龍馬的神色,從剛剛膈應人得逞的愉悅,變成了快要溢出來的不滿。

  跡部緋月總覺得,方才惡作劇了一把的越前龍馬自家的房子,坍塌了。

  *

  青學網球部的前輩們陸陸續續地走了。越前初奈邀請來的朋友也結伴回了神奈川,臨走前還貼心地問了下他們的美人部長,幸村精市笑得一臉燦爛地目送他們勾肩搭背出了門。

  秋元涼兮不知道怎麼的就醉了。

  跡部景吾抱著醉醺醺的未婚妻鐵青著臉讓跡部緋月今晚早點回家,又紅著耳根踉蹌著走了,像是倉皇而逃。

  越前龍馬趁機拍了張照發給那個和他名字相像的人手機裡。

  越前夫婦為了讓他們毫不顧忌地鬧騰,早就騰出空間去過二人世界的平安夜去了。

  忽而熱鬧的居室只剩下四人。

  越前龍馬和越前初奈兩兄妹。

  跡部緋月和。

  ……幸村精市。

  越前龍馬與幸村精市從來不對付,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三天兩頭地跑去神奈川找他打比賽,或許是還記著當初被滅五感虐得滿身狼狽的時候。

  他禁不住逞口舌之快:「幸村前輩,你該回去了。」

  ——離我妹妹遠點。

  幸村精市莞爾,替越前初奈將額前散落的碎發攏到耳後,紫羅蘭般的眼眸直勾勾望著身側雙頰透著嫣紅的少女,聲線溫柔盛滿了蠱惑的勾/引之意:「奈奈你希望我回去嗎?」

  越前初奈方才被跡部緋月連哄帶騙地灌了幾杯酒,此時雙眸沾著水霧,媚眼如絲,仰起頭淺淺回了他聲:

  「……嗯?」

  幸村精市呼吸一滯。

  跡部緋月杵著下巴,小眼珠子轉啊轉,嘆氣:「可是我還沒玩夠呢。」

  她靈機一動,拽著越前龍馬的衣袖撒嬌:「不如這樣,聽說今日平安夜神社可熱鬧了。我們去神社,好不好?」

  幸村精市:「好啊。」

  越前龍馬:「……」

  越前初奈:「……」

  ·

  ·

  跡部緋月換上了越前初奈的浴衣。

  她踩著木屐卻是健步如飛,一身櫻色浴衣逶迤至地,只露出瑩白小巧的腳踝。纖腰微束,掛在腰上的鈴鐺清脆地「叮叮咚咚」響。長發盤成花苞模樣,乖巧伶俐。

  她回頭細聲喊身後慢吞吞的少年的名字,如同嬌嗔般的抱怨。眉眼彎彎,眼睛仿佛匿著星辰深海:

  「龍馬,你快點啊。」

  少年東張西望,心不在焉,聞言應了聲,跟上:「奈奈不見了。」

  跡部緋月不由心虛,頃刻又恢復了理直氣壯模樣。她小跑了幾步拽住越前龍馬的衣袖晃了晃,欲蓋彌彰:「奈奈有精市哥哥呢你瞎操心什麼。」

  越前龍馬嘀咕:「就是因為幸村精市在才操心的。」

  男人的心思他最清楚了。

  越前初奈之於幸村精市,就像跡部緋月之於越前龍馬,所有都拋諸腦後,只想日日與君好。

  他覷了眼笑容天真爛漫的跡部緋月,索性噤聲。

  這邊跡部緋月無知無覺,已經拉著他進神社裡參拜了。

  她雙手合十,側臉氤氳著幽暗的光,他沒有動,盯著她的側顏入了神。她眼睛卻偷偷露出一條縫斜瞅他,見他無動於衷,忙去扯他的衣袖。

  越前龍馬是從不信這些的,但他似乎總耐不住跡部緋月的軟磨硬泡。

  跡部緋月求了兩個御守。

  她問:「龍馬,你不寫嗎?」

  「不寫。」

  越前龍馬雙手插兜,又吐出兩個字:「無聊。」

  跡部緋月這次沒勉強。

  掛紅繩時卻犯了難,她皺著眉頭認真想了好一會兒,才一筆一劃地寫上去。她想掛到最高的地方,一米六出頭的身高使得她蹦了好幾回都夠不著,還是越前龍馬看不下去了才接過來替她。

  然後他清晰地看到那一行字,忽地哽住了:

  ……

  ——我希望越前龍馬能成為世界第一的網球選手。

  ……

  少女笨拙地踮起腳往上夠的模樣倏地闖進了腦海裡,而今她像是被他環在臂彎裡似的,淡淡的玫瑰清香湧進鼻腔。那是跡部緋月獨有的味道,她仰起臉笑:

  「龍馬,怎麼了?」

  他彎了彎唇:「……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搞事情.jpg

  *

  又看了熟悉的名字。

  謝謝評論區的小可愛鴨。

  春天會來。

  花會開。

  明天會有光。

  畢竟,沒有什麼更糟糕的了。


第59章 [Vol.059]時

  ※

  [公主守則第五十九條:要優雅地嚇跑相親對像。]

  兩世關於我和你的記憶,原來不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噓,這是我們的秘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紫灰色長發少女理了理被壓得卷起的裙擺,塗滿緋紅色芝蔻的指甲使得纖長而白皙的手指添了幾分血色。她低頭攪著濃稠的咖啡,忽而抬起臉對局促坐在她對面搓著手的少年粲然一笑:

  「……遠藤君是吧。」

  少年被她那一笑迷了眼,愣了一下忍不住糾正:「那個,跡部桑。我我我我我叫近藤。」

  少女苦惱地杵著下巴,嘆氣:「都怪你們這些人的名字太接近了,剛剛相完兩個叫佐藤和加藤的,腦袋都暈了。」

  被喚作「近藤」的少年面容微不可查的一滯。

  她於是故作驚訝,掩嘴笑:「欸,遠藤君你不知道啊,最近我爹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特別操心我的終身大事,找了好多人讓我來相看。遠藤君,你是第十一個。這個上午的第三個。」

  「……近藤。」

  近藤干笑:「跡部桑這麼優秀,應該的。」

  跡部緋月輕抿了一口咖啡,渾身上下連著頭發絲指甲蓋都寫著優雅。她問:「遠藤君你平時不看體育比賽吧。比如說網球什麼的。」

  「……」

  近藤懶得糾正她了。

  他搖頭:「我不太喜歡網球,我平時都看籃球比賽。跡部桑呢?」

  那她就放心了。

  「我討厭運動,搞體育的人最粗魯了。」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抱著肩膀抖了抖,旋即掏出手機翻到相冊拿給近藤看:「你看這個,我的前男友,踢足球的。一身肌肉,可凶了。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嚇死人了。」

  她又翻了一張:「還有這個,我的前前男友。是個英籍賽車手。別看他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實際上是個人面獸心的混蛋。他喜歡家暴。」

  「這個。」

  她翻到凱賓·史密斯的相片,金發碧眼的少年面目猙獰:「我的前前前男友,是個打網球的。他有躁郁症,一言不合就衝我發脾氣。得虧我甩得早。」

  少女莞爾:「相比之下,遠藤君,你真是個天使。」

  「是、是嗎。」

  近藤笑容僵硬,別扭地轉移話題:「聽伯父說跡部桑從小在英國長大,應該很喜歡音樂、美術等藝術吧。我個人比較喜歡梵高的《星空》,跡部桑你呢?」

  跡部緋月無聊得打了個哈欠,已經不知道從哪兒掏出瓶指甲油,翹起尾指塗起來。聞言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倒是攏了攏耳邊的長發,姿態風情萬種:「我這個人沒什麼藝術細胞,我嫂子倒是個畫家。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什麼夜/店酒吧唱k的。」

  她的笑宛如會心一擊:「遠藤君,你覺得呢?」

  「……」

  ——跡部財閥的二小姐是個混跡風月的紈绔。

  不知怎麼的,近藤想起他的好友渡邊說的話,違心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他剛從法國留學歸來,家裡人讓他見跡部家素未謀面的二小姐時他是拒絕的,卻在見到照片後對她一見鐘情,鬼使神差應下來。——照片裡的少女一襲淺色的長裙,抱著個喜馬拉雅貓,笑靨如花,眉眼彎彎。

  瞬間就擊中了他的心髒。

  「那個,跡部桑……」

  「砰。」

  盛滿瑪奇朵咖啡的杯子從他們中間插/進來,頭頂上方塌落一片陰影。清冷的聲音毫無感情:「讓讓。」

  聽見熟悉而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跡部緋月沒由來的一僵,眼神心虛得四處亂瞥,不敢看人。

  近藤疑惑:「你是?」

  墨綠色頭發少年調高帽檐,嘴角一勾:「我是跡部小姐的下一個相親對像,該輪到我了。」

  他補充:

  「我叫遠藤。」

  ·

  近藤落荒而逃。

  越前龍馬與跡部緋月面對面坐著,後者像被審問那樣耷拉著垂下腦袋。她探過身子去扯越前龍馬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眨著眼睛望他:「你回來怎麼沒告訴我。」

  她理虧的時候最喜歡拉他袖子裝可憐了。

  越前龍馬:「你也沒告訴我你專程飛回日本相親。」

  跡部緋月蔫了。

  她小聲嘀咕:「我那是被我爹地坑回來的。這兩年他為了給你添堵塞了多少相親對像給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越前龍馬晃了晃手機:「你的粉絲群裡有你的行程。」

  跡部緋月炸毛了,巍巍顫顫地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罪魁禍首:「你居然居心叵測地潛進我的粉絲群!」

  跡部緋月當初在青學混了一學期便申請到了倫敦電影學院配音專業的名額,瞞著越前龍馬飛去了英國。直到閉關訓練三個月的越前龍馬出來接下了溫布爾登的邀請,在賽場上逮到和同學來看比賽的跡部緋月,才知道這丫頭偷偷跑去英國留學。

  她課余時間給不少的經典角色配了音,積攢了一群熱愛她的粉絲。

  於是便三天兩頭地發照片到推特上,還建了個粉絲群。她偶爾發幾張越前龍馬的照片,那群粉絲成功地叛變,成了越前龍馬的粉絲。

  上次跡部緋月還在溫網比賽現場逮到了幾個她的小粉絲。

  沒想到這次變本加厲,爬牆的粉絲居然把她的行程透露給他了,讓正在戰術性相親的她被逮了個正著。

  越前龍馬沒理她的控訴,陰陽怪氣:「說起來,你的那些前男友、前前男友和前前前男友,我都沒見過。如果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你的曲折情感史。不過我倒是挺感興趣的,說說看。」

  ……前男友、前前男友和前前前男友確有其人,不過那些事都是她瞎編拿來嚇唬近藤的。

  但跡部緋月才不敢跟越前龍馬坦白說。

  她眼睛亂瞥:「哪有什麼前前前男友啊,那都是我瞎說的,隨便在網上下載幾張照片給他看,他就信了。」

  鋪天蓋地的心虛讓她忘了追究越前龍馬偷偷潛進她粉絲群的事了,所以她沒看到,越前龍馬背著她松了口氣。

  萬幸。

  不然她又該不依不饒了。

  面前的瑪奇朵咖啡沒動半分,在四目相對中漸漸冷了。

  但他們沒急著走。

  越前龍馬從兜裡掏出根牛奶味棒棒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和她見面總習慣揣著根她最喜歡的口味的棒棒糖。纖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剝開糖紙,他望著少女亮晶晶的眼睛,故意逗她:

  「你下次還去不去相親了?」

  小公主眨眨眼,沒打算為糖果而折腰:「我爹地說了,他雖然說了不干涉我們,但只要你一天沒達到他的要求,他就有權利給我安排交際。」

  越前龍馬郁悶了:「以前也沒見你這麼聽話。」

  跡部緋月卻趁機探過身子銜住被剝開的棒棒糖,眉眼瀲灩,笑得像個偷腥的小貓。

  甜味沁滿舌尖。

  *

  越前龍馬陪跡部緋月去看了場電影,是越前初奈新上映的,她看過好多遍了但仍是喜歡。

  但越前龍馬還是第一次看。

  他其實很少特意去電影院看越前初奈主演的電影,很多時候都是跡部緋月硬拉著他去的,她總覺得是他別扭得口是心非。所以越前初奈一有什麼電影上映她比越前龍馬知道得還要早,迫不及待拉著他去看。

  後來便真的喜歡上了看電影。

  熒屏上臉色蒼白如紙墨綠色長發貓眼少女把頭靠在耀眼俊朗的少年肩上,慢慢地闔上了眼。

  日月仍在。

  星辰未落。

  跡部緋月眼眶泛紅,卻用輕松玩笑的語氣道:「原來奈奈之前跟我說的,精市哥哥因為她又瞞著他拍吻戲生了好大的氣,是這部戲。」

  懷裡的爆米花沒動過。

  越前龍馬其實全程沒怎麼看劇情,都全神貫注地留意她的側臉了。她默不作聲地接過她懷裡滿滿的爆米花,垂著眸子,右手拇指摩挲過她的眼角,淚漬未干。

  「走吧。」

  他說。

  ·

  ·

  從影院走出來時有些冷,跡部緋月打了個寒顫裹緊了外套,便聽見身側的少年說:「我下周六美網決賽,別忘了。」

  跡部緋月歪著頭想了想:「可是我那天有工作。」

  他強調:「別忘記了。」

  「我盡量趕過去。」

  「你生日好像也在那天。」他雲淡風輕。

  「好像是吧,我都記不清了。」

  她忙得暈頭轉向,連日子都忘了數。嬌縱的姑娘慢慢長大,那些身外之物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小公主側過臉看他,笑容明媚如花:「越前龍馬,我十八了。」

  他想起剛才坐在咖啡館裡的少女,長發披肩,裙擺飛揚。像一個夢一樣,深深鑲嵌進他的青春裡。她一生活得張揚肆意,而他願意不聲不響,護她周全。

  ……

  ——他的姑娘,就要十八了。

  ……

  他雙手插兜,似乎是笑了笑:「再等等。很快了。」

  他離當初向跡部秋彥做出的那個承諾,只有一步之遙。

  跡部緋月怔怔地望著他陷進光影裡的臉龐,脫口而出一段莫名的話:

  「剛剛那電影裡的女主角可真傻,如果我死了,才不要我喜歡的人去找別人喜歡。我定要他,生生世世都記著我,一輩子也擺脫不了我。」

  越前龍馬猛地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頓:「你不會有事的。」

  宛如條件反射。

  頃刻便松開手,仿佛剛才的失態只是錯覺。

  「龍馬。」

  跡部緋月只喊了他的名字,過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原本以為,越前龍馬對她好,是日久生情後的兩情相悅。

  可他一開始就知道她喜歡牛奶味的棒棒糖,知道她喜歡閃閃發亮的東西就跑遍了銀座用他所有的獎金買了串小太陽手鏈,騙她說是隨便在美國買的。他第一次見渡邊拓也就有敵意,從一開始就知道凱賓與她關系匪淺,說話明槍暗箭。

  他初初就知道,她所有的習慣。

  曾經他們經歷的那些快樂,那些痛苦,一直都是他同她一起承擔的。

  眼淚湧了出來。

  再回過神來時越前龍馬已經往前走了好一大截,搖搖晃晃的路燈透著昏暗的光,塌下頎長的陰影。他停下來等她,遙遙望著原地發愣的跡部緋月,喊了聲:

  「緋月。」

  「……回家了。」

  她擦干眼淚,脆生生應道:「來了。」

  少女踩著他的影子,小跑著一步一步走近他。她把手揣進他的兜裡,仰著頭彎唇慢吞吞地笑了。

  逐漸驅散了寒意。

  ……

  ——我好像,知道了你的一個秘密。

  ——你和我一樣,擁有兩世的記憶。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正文完結。

  友情提示:有點虐。

  我還是對現在這個書名不滿意,有點糾結。評論區可以提意見,歡迎小可愛們幫我開腦洞。

  筆芯。


第60章 [Vol.060]終

  ※

  [公主守則第六十條:沒有如果。]

  我用今生偷來的四年,來補償前世我虧欠你的那四年。

  公平了。

  ——摘自·《小公主觀察日記》

  *

  跡部緋月提早一天把工作完成了,擱下耳機的時候她的喉嚨已經啞得說不出話來了。配音導演喊「卡」的時候緊繃著的神經才松懈下來,她兀自松了口氣。

  筱原若葉從桌子上跳下來,遞給她一瓶礦泉水:「緋月,給。」

  「謝了。」

  跡部緋月擰開瓶蓋,仰頭灌了一大口水。涼意只浸到心底,她停下動作看從剛才起就待在這兒的筱原若葉:「你打從一開始就在這盯著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怎麼,怕我毀了你的寶貝作品啊。」

  「你的水平我還不知道嘛,我信你。」筱原若葉說:「我就是想來看看。」

  「噢。」

  「說起來你這麼急把明天的工作做完,是有什麼事嗎?要是趕著去約會的話你家越前也不在日本。你看你嗓子都喊啞了,這麼拼命。」

  跡部緋月笑了笑:「明天是龍馬美網的決賽。」

  筱原若葉從未見過那個嬌縱張揚的跡部緋月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她提及越前龍馬時眼睛都泛著光。

  她說:

  「……我不能缺席。」

  ·

  跡部緋月在她十八歲生日前天晚上就急匆匆地坐私人飛機趕去美國看越前龍馬的比賽,說實話跡部景吾是有些吃味的,原本他推了所有的會議想要陪她在家過生日,乍然聽見這噩耗,炸毛了:

  「跡部緋月,你一滿十八歲就上趕著送上門給野男人,啊嗯?」

  跡部緋月糾正他:「不是野男人。」

  「還沒被父親承認的男人,當然是野男人。」跡部景吾撫/摸著眼角的淚痣,嘲諷出聲:「不然你跟父親打個商量,讓他撤掉那些亂七八糟的相親,承認那小子。」

  「……你閉嘴。」

  跡部緋月氣鼓鼓的:「那也總比你兩年了才被小涼承認要好,景吾哥哥。」

  「哼。」

  「哼。」

  再怎麼懟臨走前跡部景吾還是順手薅了一把跡部緋月的毛,想了想還是友善地擺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樣:

  「記得早點回家。」

  「知道了。」

  ……

  跡部緋月臨上飛機前給越前龍馬打了個電話,他那邊很嘈雜,也許是在訓練。他費力地想聽清她說的話,斷斷續續的只聽得個大概。

  她捂著另一邊耳朵,拔高聲音說:「龍馬,我會來。」

  頃刻卻陡然溫柔起來。

  「……你要贏。」

  他終於聽清了。

  少女溫和繾綣的聲音跨過山川海洋,清晰地來到他的耳畔,如煙花點亮了日月星辰般,也點亮了他的世界。

  最後他說:「我等你。」

  *

  彼時。

  飛機持續不斷地顛簸著,颶風席卷著脆弱的機體,強大的氣流將搖搖欲墜的飛機吞沒,只有跡部緋月同幾個菲佣的機艙裡一片狼藉。

  機艙外的雲層翻滾著、嘶吼著,秒針「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音仿佛死亡的訃告。

  跡部緋月數著逆流的時間,凶猛地襲來的刺痛感並不陌生,好像在無數個循環的時空裡早已經歷了千萬遍。

  而每一次,她都逃不過既定的命運。

  …

  五。

  太平洋海面上飄著白色的帆,海水蕩出了波紋。巨型輪船上的人各自帶著面具,拿著高腳杯言笑晏晏。頃刻間宛如一條白色的線消失在海平面上。

  …

  四。

  繁華的步行街上喧囂熱鬧,形形色色的情侶相依偎。綁著馬尾辮的少女挽著少年的手臂,明媚得宛若離她越來越近的刺目的太陽,直至延成了一條筆直而冗長的線。

  …

  三。

  遙遠的美國的網球場上,勢在必得的少年坐在休息室裡低頭裹著膠布。觀眾席上人滿為患,無數台機器對著球場中央,等著那盛大的開場。

  …

  二。

  飛機上。跡部緋月發完了最後一條短信,停留在簡訊的末尾。

  「嘀」的一聲。

  信號斷了。

  屏幕顯示:[未發送成功]。

  …

  一。

  跡部緋月聽見駕駛員焦慮而倉皇的聲音:「緋月小姐……」

  ……

  戛然而止。

  世界沉入黑暗。

  ·

  ·

  她費力地睜著眼睛,喉間一片腥甜。額頭溫熱的液體淌下來,黏糊糊的難受。眼前有一絲絲的光亮,像是從指縫瀉進來的。指腹漫過撕裂的、尖銳的疼痛,細碎的腳步聲向她靠近。

  跡部緋月想動,卻像是有什麼死死按住她的軀體,一把利刃豎在她眼前。

  她忽然有股流淚的衝動。

  空氣越來越稀薄,她的手已經血跡斑斑,那雙嬌生慣養、從未做過重活累活的手,沾上了傷痕血口。

  她難過地想,真不想死在這裡。真醜。腦海裡一瞬間突然晃過了好多人。

  她還沒有贏過跡部景吾一次,她還沒有跟跡部先生和跡部夫人說過謝謝。而且她還沒有和越前龍馬結婚,他說過拿下大滿貫就來娶她的。

  她舍不得把好不容易追到的少年拱手讓其他女孩子。

  越前龍馬那麼好。

  他會給她唱他根本不擅長的歌謠哄她睡覺,他會幫她剝牛奶味的棒棒糖,別扭又溫柔。他會停下來等她,牽著她的手走遍大街小巷。他手受傷打不了網球了,會跑過來抱緊她,又若無其事地給她擦眼淚。

  他陪伴了她太久太久,久到她的整個青春裡,都有他的影子。

  如果非要追溯的話,久到沉澱了兩輩子的時間。

  她終於想起那個冬天,她在青學門口伸出腳攔住訓練結束的少年,仰著被凍得通紅的臉,慢吞吞地說:「喂,我有個戀愛想跟你談,要不要?」

  那才是初見。

  她還記得她捂著嘴淚流滿面地望著他意氣風發地站在球場上,弓著背悄悄離開。塵埃湧進嘴巴裡,她劇烈地咳嗽,咳著咳著,咳出血來。

  他因為她有過三年的低谷。她愧疚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早就該攀登到頂峰,在最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因為她生生錯過了。

  能重來一次她多高興啊。

  她還能回到他身邊,站在鐵絲網外滿眼憧憬地看他打網球。她還能看他握著球拍站到球場上,載著風霜,滿身榮耀。她想跟他做好多好多事,牽著手走到好遠好遠,最想做的,是他單膝跪在她面前向她求婚。

  她點頭說好。

  如果這是場夢,請讓她別醒來。 

  原來那四年,是她透支的四年。

  

  是她偷來的四年。

  她該還回去了。

  ……

  龍馬,對不起。

  你等不到我了。

  原來命運,竟從未眷顧過我。

  ……

  *

  越前龍馬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把這東西從兜裡掏出來了,海藍色的戒指在掌心泛著微瀾的光,指腹輕輕摩挲著戒指的輪廓,鑽石的棱角擦過食指。戒指沾上了一抹殷紅,他盯著突兀的血漬,眼眸浮現出怔然的神色來。

  他等她到十八歲,等了好久。

  今天跡部緋月剛滿十八。

  今天是美網的決賽。

  贏下這場比賽,他的獎金剛好滿五百萬。

  當初跡部秋彥瞞著跡部緋月找到他,沒半點拐彎抹角地問:「你能給緋月什麼?緋月她從小被寵壞了,過不得苦日子。」

  上輩子越前龍馬不止一次惡毒地想如果跡部緋月沒被跡部景吾領回家,她不會是跡部財閥高不可攀的二小姐。或許他們會有個平凡的相遇,和平淡的未來。可如果不是那樣,他們不會遇見,她可能無法安然無恙。

  跡部緋月與越前龍馬就像溫室裡澆灌的玫瑰,被偶然路過的小王子摘去。小王子卻沾了一手的血。

  上輩子驕傲的越前龍馬答:「我會拿下大滿貫,成為世界第一的網球手。」

  而這輩子的越前龍馬低下頭,答:「抱歉,在我不確定能不能實現之前,我什麼都沒辦法許諾給她。」

  跡部秋彥卻給了他一個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選擇:「如果你能在緋月十八歲以前賺到五百萬,我就同意把她交給你。」

  他什麼都不會。

  只有網球。

  但那一刻的越前龍馬倏地想起上輩子他最後一次見到跡部緋月的模樣,小姑娘扎得高高的馬尾辮唰一下甩過去,扭頭就走,再也沒回過頭。

  他的小姑娘。

  那時她說:「越前龍馬,我要嫁人了,你不挽留一下我嗎。」

  他說:「好。」

  沒說是挽留,還是不挽留。

  少女的眼神如月光般冰涼。

  ……

  ——越前龍馬,我要嫁人了。

  ——好。

  ……

  ——你不挽留我一下嗎。

  ——好。

  ……

  而今越前龍馬望著仿佛在做一個豪賭的跡部秋彥,千言萬語哽住了喉嚨。他是個商人,他也是個父親。

  他說:「好。」

  仿佛塵埃落定。

  ·

  決賽的對手是他第一次征戰職網時惜敗的老將,冥冥之中似有注定。這是他退役前的最後一場比賽,而越前龍馬,他的一切才剛剛開始。

  越前龍馬站上職業網球比賽的舞台時才十四,他成長得太快。

  比賽開始。

  他拋球、揚拍。

  十六歲那年冬天他陪跡部緋月去神社求御守,他對許願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卻還是偷偷看到她寫下的願望。

  ——我希望越前龍馬能成為世界第一的網球選手。

  後來他輾轉反側,還是按捺不住跑她掛紅繩的的許願樹下,從上萬個裡面找到她的名字,寫下:「好。」

  跡部緋月永遠也不知道他在背面又添了一行字。

  ——希望跡部緋月健康。平安。幸福。

  他答應了緋月不能輸。

  他就死都不會輸。

  裁判宣布他贏的時候他松了口氣,累癱在地上。全場的歡呼聲將他吞沒。

  對手和他擁抱。

  他不會日語,便用英文手舞足蹈地誇贊他,毫不吝嗇對他的欣賞:「嘿,男孩,你很棒。」

  越前龍馬壓低帽檐,不大好意思,道了聲謝。

  「你的繆斯女神呢?」

  「她很好。」

  他想了想:「我們很相愛。」

  ·

  采訪時話筒齊齊湧上來,爭先恐後的。

  他直勾勾盯著觀眾席上某個空蕩蕩的座位。

  她沒有來。

  每次比賽越前龍馬都會特意留個位置,它空上一次,他就畫上「正」字的一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不知不覺成了習慣。

  他搶過離他最近的那個記者的話筒。

  全場噤了聲。

  又是全球直播。

  「緋月。」他頓了頓,喊她全名:「跡部緋月。」

  宛如漫不經心地隨口一提,又像在認真地詢問她的意見:「我覺得越前緋月這個名字不錯,你覺得呢。」

  她缺席了那麼多次。

  但這一次。

  他相信她不會缺席。

  記憶裡從沒回過頭的姑娘回頭,搖搖晃晃的日光落在她臉龐。隔著遙遠的世界,送到遙遠的他的身邊。少女的目光清冽,如水般溫柔。

  他如雷的心跳暴起。

  她輕輕點頭:「好。」

  ……

  他的小公主。

  她說:「好。」

  ……

  ——我覺得越前緋月這個名字不錯,你覺得呢。

  ——好。

  ·

  ·

  如果這不是夢境。

  跡部緋月,記得驕傲地往前走,別回頭。

  ……

  ……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你永遠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到來。

  這部正文就到這裡完結了,下一卷是龍馬少年和小公主的前世,以虐為主。

  說實話當初這篇和《飛鳥與魚》那篇都是作為《你似無意穿堂風》的衍生番外來寫的,沒想到不知不覺就寫了那麼多。

  《飛鳥》走的文藝風。

  《小公主》開頭想要走的沙雕風。

  中間不知不覺變成了文藝風。

  再後來,結局就變成了瓊瑤風。

  我的鍋。

  感謝一直以來陪伴我、陪伴小公主的讀者,我愛你們,筆芯。

  其實這算不上是最終結局,如果有結局。

  番外見。


第61章 [Vol.001]深

  ※

  ——越前龍馬我們分手吧,我玩膩了,不再喜歡你了。

  於是她就真的走了,再也沒有回頭過。

  再也沒有回頭過啊,跡部緋月。

  ……

  請柬是跡部景吾寄來的,看到飄過大洋彼岸的紅色請柬時他剛拿下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大滿貫,滿場舉著話筒的記者旁敲側擊地打探他的感情生活,他冷著臉回了句「無可奉告」就繞過他們徑直回到了休息室。

  經紀人告訴他日本那邊來了信。

  看到那紅色請柬的時候他神色怔忡地盯著那上面的名字發呆。

  新娘的名字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就連在睡夢中也會咬牙切齒地念著的。至於新郎的名字,他來來回回地嚼著那幾個字,發現他的記憶裡渾然沒有那人的痕跡。

  ——不是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前男友的任何一個。

  中間夾著跡部景吾寫的字條,仿佛只是在鄭重其事地向他陳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緋月要結婚了。對方門當戶對。不是你。」

  越前龍馬在看到那句話時,忍不住在心裡輕嘲。

  眼角卻陡然掉下淚來,連自己都未曾察覺。濕潤的水光沾濕了字條,他的手指微微發顫。

  都來不及計較那句話裡刺骨的挑釁,斷斷續續拼湊成了那麼幾個字。

  ……

  她要結婚了。

  對方門當戶對。

  不是他。

  ……

  門當戶對是什麼概念呢。

  是他拿再多的大滿貫,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是從美國到日本那樣的距離。

  是越前龍馬此刻,與跡部緋月的距離。

  新郎是與跡部財閥齊名的集團的大少爺,相貌好,品性好,哪裡都好。最重要的是,家世好。

  而那都是奈奈告訴他的,他沒有刻意去關注這些。

  越前初奈是這場婚禮的伴娘,事實上跡部緋月那人表面上是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樣子,但骨子裡卻透著驕傲,那麼多年她真正交心過的朋友也只有越前初奈和秋元涼兮。

  日媒評價那對未婚夫婦為金童玉女,天生一對。鋪天蓋地的報道甚至掩蓋了他休假回國的消息,似乎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討論這場世紀婚禮。

  那些人裡沒有他。

  而越前龍馬卻想起三年前那人決絕離開的背影,她說:「我不喜歡你了。」

  ……

  別再纏著我。

  我不會回頭。

  ……

  然後她就真的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那人狠起心來,比誰都狠。

  就像現在,不動聲色地予了他致命一擊。

  他那時沒有挽留,跡部緋月是習慣了眾星拱月,但從小被女生寵大的他又何嘗不是。跡部緋月的出現本來就是意外,倒追得轟轟烈烈的人是她,告白得滿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人是她,先離開的那個人,也是她。

  所以在跡部緋月狠心絕情地說出那句話時他只是怔了一瞬,問:「決定了?」

  「是。」

  於是他壓低了帽檐,淡淡地「嗯」了一聲,語氣平靜得可怕:「好。」

  他與跡部緋月在一起六年,那天剛滿六年。

  他是跡部緋月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一任男朋友,就連桃城學長在某日喝醉了也拍拍他的肩膀說,難說他們會走到最後,到時候可別忘了請他們這些老朋友。

  他摸著震得發麻的頭抱怨說「好疼啊阿桃前輩」,然後悄悄彎了嘴角。

  可惜六年的感情還是沒能走到最後。

  六年前的今天跡部緋月在青學門口攔住他,鼻尖凍得通紅,笑容張揚,說:「吶,你就是越前龍馬,青學的那個越前龍馬?」

  六年後的跡部緋月頭也不回地離開。

  後來他聽說跡部緋月又換了幾任男朋友,只不過他無暇顧及了,因為新一輪的征戰,又開始了。他好像又變成了以前那個一心只有網球與比賽的越前龍馬,跡部緋月那人,也已經很少想起了。

  只是偶爾,坐在美國酒店的落地窗旁發呆,想起那人明亮的眼眸。

  直到今天,收到了跡部景吾寄來的似挑釁的請柬,那些塵封在時光裡的記憶才慢慢浮出來。

  時至而今越前龍馬也沒能明白他對於跡部緋月的感情,好像是不知不覺就烙在了心上,又好像不是。

  *

  他回國的事沒有告訴任何人,媒體知道還是偶然在機場撞見的。

  接機的人只有奈奈一個。

  只是幸村精市那家伙也來了,他在與奈奈復合後就寸步不離地粘著她,在外人看來是如膠似漆的親昵,他卻覺得那人實在是沒有眼力見,礙眼得很。

  「好久不見,越前君。」

  「幸村前輩還真是閑得發慌啊。」

  他說話帶刺,而幸村精市也毫不畏懼地以微笑回他,暗自握緊了越前初奈的手。

  「哥哥,歡迎回來。」

  越前初奈習慣了那麼多年兩人的互掐,通紅著眼抱了抱他。

  身旁的幸村精市溫柔地望著她,那個眼神從中學起就沒有變過,就像那份喜歡的心情,一直都在。

  而以前網球部的前輩們從報道上知曉他回國後,久違地聚在河村壽司店裡。

  當初的青學三人組和那兩個小姑娘也來了。

  英二前輩抱怨他太過冷淡,連回國也是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告訴。

  他說他是回來參加跡部緋月的婚禮的,用那種跟往常一樣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那人的名字。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用那種過分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著他,像是看著易碎的瓷器。

  說起來中學時期的那些人都算是他和跡部緋月的見證者。

  那場愛戀太過於轟轟烈烈。

  然而結局卻是慘烈收場。

  歸根到底只是因為跡部緋月不夠愛。

  阿桃前輩笨拙地安慰他,說話磕磕絆絆的:「別難過啊,越前。」

  他這麼些年吵吵鬧鬧終於和橘杏走到了一起,並且在去年順利地讓橘杏改名姓桃城。他一如既往地不會安慰人。

  越前龍馬歪著頭看他,問:「為什麼要難過?」

  他也這樣問自己。

  桃城卡了半晌,別扭地轉移開了話題,問他為什麼不在美國拐個金發美女回來。

  沒有金發美女,只有一個纏人纏得一天到晚像老媽子一樣啰哩吧嗦的凱賓,這次偷偷回日本被他知道了以後,他在電話裡講了半個小時的口水才放過他。

  這麼些年投懷送抱的人不少,但他愣是一個也瞧不上,總會忍不住在心裡跟跡部緋月比較。

  跡部緋月那人看起來鬧騰得很,但她是真的好,至於好在哪兒,他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像她那樣了解他的人,不會再有了。

  ……

  不至於說有多深情。

  只是因為,好像那些人做什麼,都不及她。

  ……

  

  一如既往恬靜地笑著的龍崎櫻乃抿了一小口茶。

  是澀然的。

  早已嫁做人婦的小阪田朋香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拍了幾下。

  其實去年龍崎櫻乃飛到美國找過他,當初那個怯懦得不敢表明心際的小姑娘大著膽子告訴他那麼多年來她的心意。

  他怔住了。

  說了一句:「抱歉,龍崎。」

  龍崎櫻乃攥著手帕問他:「難道你過了那麼久還沒有忘掉跡部桑嗎,龍馬君。」

  越前龍馬腳步一頓,壓低帽檐走了。

  ——其實不是忘不掉。他只是,沒辦法接受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

  只要想到以後跟我共度余生的那個人不是你,我就難受。

  ·

  前輩們喝得東倒西歪的被他們的家屬給搬走了,橘杏臨走前還踹了醉醺醺的桃城一腳,然後架著他罵罵咧咧地走了。

  越前龍馬其實是個很克制的人。

  也許是這次久違的聚會讓他找回了當年的感覺,他喝得有些放肆。

  他覺得他是醉了。

  龍崎櫻乃局促地坐在一旁,那些前輩都走光了,只剩他們兩個。她深吸一口氣,說,「龍、龍馬君,我送你回家吧。」

  越前龍馬趴在桌子上半眯著眼瞅她,慢條斯理道:「龍崎啊。」

  她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不知怎麼的就紅了眼。

  越前龍馬怔住了,微微皺眉問:「你哭什麼?」

  小姑娘囁嚅著說:「她怎麼可以……」

  他是越前龍馬啊。

  他是她擱在心尖上那麼多年求而不得的少年啊。

  那個人說不要就不要了。

  真狠心。

  怎麼會有那麼狠心的女人。

  「別哭了。」

  倒是越前龍馬反過來安慰她了,龍崎櫻乃一直覺得龍馬君是個溫柔的人,只是他不擅長表達。但她此刻卻覺得他溫柔得有些殘忍。

  因為他下一句說。

  「……我都沒有哭。」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

  龍崎櫻乃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越前龍馬在光與影的交錯下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而龍崎櫻乃蹲在他身旁,聽了他一夜的夢話。

  他在夢裡皺著眉,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那人的名字。

  ……

  ——緋月。

  ……

  龍崎櫻乃記得那是個活力四射的姑娘,笑起來雙頰有淺淺的梨渦,很好看。那時她就覺得,怎麼會有這樣的姑娘,活得隨心所欲,無拘無束。

  龍馬君很寵她,她都看在眼裡。雖然他不善言辭,性情冷淡,但看向跡部緋月時的眼神,卻寫滿了溫柔。——那是越前龍馬從來沒有過的溫柔。

  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走了。

  扭頭就走。

  再也沒給過自己退路。

  ·

  ·

  他念得太深。

  而她愛得太淺。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

  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來自單身狗的祝福。


第62章 [Vol.002]少

  ※

  越前龍馬宿醉醒來後一眼便瞧見了坐在他書桌前的少女。

  搖搖晃晃的日光投過半掩的窗簾傾斜著灑在纖細窈窕的身影上,方好及肩的長發遮住了後背的蝴蝶骨,安靜又美好。頭顱劇烈的疼痛將他吞沒,他半眯起眼,脫口而出:

  「——緋月?」

  背對著他的少女聞言轉過身來,雙手抱臂,似笑非笑:「不是你想見的人真是抱歉了。」

  「你怎麼在我房間。」

  「……奈奈。」

  名字在舌尖不動聲色地繞了個圈後越前龍馬改了口,抓起身邊的枕頭就朝她扔過去:「這幾年你別的不學,就光顧著跟幸村精市學了一肚子壞水,一點都不可愛了。」

  他下了床。

  頭還隱隱作痛。

  越前初奈偏頭躲開他的枕頭攻擊,側臉塌下一片陰翳:「我不在這裡的話,昨天晚上誰把喝得醉醺醺的你扛回家的,笨蛋哥哥。」

  難得有她嘴炮嘲諷他的時候。

  越前龍馬迷茫:「昨晚?」

  「是啊。」

  越前初奈點頭,彎腰替他撫平被褥的褶皺,才抬起頭倚在牆上耐心地解釋:「你國中那個同學,——那個小姑娘,昨天晚上用你的手機給我打了電話。幸好阿市在我身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把你弄回家。」

  「你是說,是那個幸村前輩把我扛回家的。」

  越前龍馬臉很臭。

  他很少有醉酒的時候,所以不知道那時他會不會醜態百出、六親不認。按幸村精市的性子,指不定拍了什麼照片拿著留作以後來威脅人。

  真糟糕。

  兀地又想到:「等等,大晚上的你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如果我沒記錯,你們才剛復合沒多久。」

  越前初奈語氣低了下來,嘀咕:「我都成年那麼久了你就少操心我的事。」

  「而且這不是重點。」

  她岔開話題,把兜裡的手機扔給他:「昨晚那個小姑娘一個人守了你很久,聽你講醉話,眼睛都紅了。小姑娘家家,一片痴心所托非人,怪可憐的。」

  明明她跟那個口中的「小姑娘」同歲。

  越前龍馬低頭按了兩下手機。

  沒電了。

  卡殼的腦袋終於有一瞬的清醒,越前龍馬想到昨夜喝醉前蹲在她身邊慢慢紅了眼眶的小姑娘:

  「啊。」

  越前初奈還在費力地回想:「我記得那姑娘好像是叫……龍崎,對吧。」

  「是吧。」

  「什麼叫是吧。」越前初奈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哥哥你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都記不得人家的名字。」

  陡然無力感湧上心頭,卻又覺得越前龍馬是這樣的反應才正常。與跡部緋月談戀愛的那幾年的越前龍馬宛如變了一個人,分手後尤甚。

  那時提及她的名字,都像是一根懸而未決的刺,扎得他鮮血淋漓。

  「嘶,好冰。」

  越前初奈拉開易拉罐,含笑著拿葡萄味果汁貼近他的臉頰,且在他眼前晃了晃。碳酸飲料冒著氣泡,發出異樣的「滋滋」聲:「不管怎樣,都要好好地向人家姑娘道謝才是。」

  越前龍馬:「你又偷拿我ponta。」

  「哥。」

  「……知道了。」

  他決定待會兒充好電就給龍崎櫻乃發條短信過去道謝。

  「那我走咯。」

  越前初奈把易拉罐擱在書桌上,眉目飛揚,顯然心情很好。越前龍馬在她喜形於色的臉色停頓下,又忍不住問:「你去哪兒。」

  空氣中有片刻的冷寂。

  越前初奈訕訕地,喜悅從眉梢摔下來:「我和緋月約好了今天去跡部家試定制的伴娘服。」

  「……」

  「哦。」

  倏然又沉默下來。

  越前龍馬的書桌上擺著張照片,牢牢地鑲嵌在相框裡。

  紫灰色長發的少女半蹲著抱著慵懶的喜馬拉雅貓,綁著不高不低的馬尾,一身簡單的淺灰色運動服,洗得干淨的運動鞋。纖長白皙的手指覆在貓背上,迎著橘色的夕陽,她低垂著眉眼,溫柔而繾綣。

  相框背面的字跡是她的:

  ——少年不識愛恨,一生最心動。

  後來有次這張照片偶然被他在訓練營裡同寢的室友瞧了去,那人追著問他這是誰。

  他淡淡地回答說:「跡部緋月。」

  越前龍馬永遠也忘不了那人誇張而不可置信的語氣:「怎麼可能,跡部財閥的二小姐才不會穿著這麼接地氣的運動服,拍這麼接地氣的照片。」

  好像跡部緋月那人,就合該穿著耀眼奪目的小禮服和水晶鞋,拿著高腳杯言笑晏晏,是人群中光芒萬丈的焦點。

  仿佛兩個世界的人。

  於是他說:「也是。」

  視線雲淡風輕地從那張照片移開,他略微煩躁地將相框反扣在桌上。拎起角落裡的紅色/網球拍,漫不經心地掂了掂重量,塞進網球袋裡就這樣出門去了。

  ……

  ……

  越前龍馬在他常去的那個街頭網球場碰到了他以前的對手。

  酣暢淋漓地打到了日暮降臨。

  到最後偌大的網球場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坐在空蕩蕩的球場上喘氣,豆大般的汗水揮灑在手背上。他收拾好,准備回家。

  他就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重新遇見了跡部緋月。

  少女緩步走下台階,背著網球袋,如照片裡的那般簡單普通的運動服,綁著馬尾辮,臉頰干淨溫暖。她猝不及防撞見那雙琥珀色/貓眼,腳下好像生了鏽般,怎麼也挪動不了半分。

  跡部緋月的前半生,其實與「溫柔」這個形容是不沾邊的。

  她素來活得肆意又張揚,總是像一團火焰,熱烈瘋狂且奮不顧身。

  而今她褪去了滿身囂張的刺,整個人身上纏繞著歲月靜好的溫柔。凝滯也只是在那一瞬,她很快便走近,款款牽起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龍馬。

  三年零七個月。

  一千三百一十四天。

  越前龍馬望著她:「好久不見。」

  他們彼此都沒有喊出對方的名字,心照不宣地將某個稱呼藏回記憶裡。好像只要這樣,就可以回到那個親密無間的過去。

  跡部緋月卸下肩膀的網球袋,從包裡掏出那支銀紫色/的定制球拍,只問:「要來一場嗎?」

  越前龍馬:「好。」

  他把剛塞回去的網球拍再次拿了出來,雙眸極淺:「我不會放水的。」

  「說得好像你會放水似的。」

  跡部緋月目光徐徐落在他握在掌心的嶄新球拍,慢慢浮現出怔然的神色來,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你換球拍了呢。」

  越前龍馬指尖驀地縮緊。

  他冷淡地回:「壞掉了。」

  以前那個緋紅色的球拍是跡部緋月專門定制的生日禮物,拍柄上鐫刻著他的名字,他用了好多年。但凡重大比賽他都從不離身,雖然他曾經連著三年沒有重要賽事。可那個球拍,他依然放在了身邊。

  去年的時候球拍壞掉了,他跑了好多地都沒辦法修好。

  他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這樣啊。」

  跡部緋月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表情,她只覺得雙頰僵硬得恍如浸在冰窖裡。她盯著手上的球拍,如芒刺背,露出蒼白的笑:

  「Which?」

  …

  這場比賽沒能打完。

  因為跡部景吾來街頭網球場找她了,他孤身一人拾級而上,壓著怒氣嚷道:「跡部緋月你又偷跑出來,你明知道……」

  聲音戛然而止。

  「——越前。」

  從對面發過來的球軟綿綿地砸到了地上,越前龍馬有些愣,看到一身西裝革履、與街頭網球場格格不入的跡部景吾走過來,打招呼:「你好。」

  跡部景吾有好些年沒見過越前龍馬了,大多時候是在網球月刊上或是全球直播裡看到他。

  他眯起眼打量著他。

  用商人的眼神。

  那個張口閉口喊他「猴子山大王」的囂張少年,似乎真的長大了。

  「敘舊還是留在以後。」跡部景吾收回視線,抱著手臂對跡部緋月說:「緋月,我們該回去了。」

  跡部緋月:「好。」

  她把球拍塞進網球袋裡,拉上拉鏈。便聽見越前龍馬漫不經心的一句:「還沒恭喜你。新婚快樂。」

  他想,明天他大概是沒什麼機會同她說的。

  他也收拾好了網球拍。

  仿佛有什麼攥緊了她的心髒。

  跡部緋月聽見自己機械的、漠然的聲音,漫長歲月、滾滾紅塵裡她只記得眼前少年淬著暖意的雙眸。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越前龍馬,我要嫁人了,你不挽留我一下嗎。」

  越前龍馬拽緊了網球帶,指尖微微泛白。

  他低著頭繞開那對兄妹,默數著台階走下去,沒人聽到他極淺的一聲:「好。」

  ……

  夜涼如水。

  卻不如那個姑娘的眼神,如月光般冰涼。

  *

  到頭來越前龍馬還是去了跡部緋月的婚禮。

  聽說跡部財閥與渡邊集團世紀聯姻的婚禮本來是定在浪漫的法國普羅旺斯的,但跡部緋月執意回日本東京的禮堂,舉辦了這場盛大的西式婚禮。

  越前龍馬來遲了,他到的時候桃城坐在座位上朝他招手,他弓著腰走過去坐下。將近二十七歲依然咋咋呼呼的前輩發出疑問:「哎,越前。你居然不在前男友席位那一排。」

  他涼涼瞥去一眼,聒噪的人立馬噤了聲。

  …

  很多年以後有人問越前龍馬,愛而不得是什麼滋味。

  那一刻,腦海裡浮現出來的,全都是關於那天的跡部緋月。

  她和別人擁抱、親吻,交換戒指。

  她笑靨如花地挽著別人的手臂走過長長的路,穿著一襲白無垢,拖著逶迤至地的裙擺,對著別人說我願意。

  那是他喜歡了一整個青春的姑娘。

  什麼滋味。

  就是如果可以從頭來過,他不要她是跡部財閥的二小姐。

  如果。

  她只是跡部緋月。

  那樣的話,就好了。


第63章 [Vol.003]粉

  ※

  越前龍馬第一次見到跡部緋月是在十六歲那年冬天。

  比十四歲,還要晚上兩年。

  ……

  不知道為什麼那年的冬雪來得格外的早,平凡的青春校園覆上了皚皚的白色,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方從德國回來再次擔任網球部部長的手塚國光罕見地提前結束了部活。菊丸英二和桃城武勾肩搭背地約著去吃烤肉,菊丸英二問:「喲,小不點,去不去吃烤肉?」

  十六歲的越前龍馬其實不是小不點了,他拔苗似的躥高到了一米八。

  但菊丸前輩還是喜歡勾著他喊他「小不點」。

  他興致缺缺地拒絕了,一個人背著網球包慢吞吞地回家,走到校門口時被人給攔住了。

  越前龍馬記性其實不是很好,就像當初還因為這個差點把龍崎櫻乃給弄哭了。但不知怎的,卻在第一眼望見跡部緋月的時候,記住了她。

  大概是因為她那天的打扮太特立獨行了吧。

  她伸出腳攔住了他的路,戴著個滑稽的帽子,鼻子凍得通紅。上半身著了件寬大的米色毛衣,腳上踩著毛絨絨的靴子,下半身卻只穿著一條短裙,露出兩條白花花的小細腿。

  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模樣,偏要學那些地痞流/氓揚起下巴,俏生生地說道:「你就是越前龍馬,青學的那個越前龍馬?」

  越前龍馬神色冷淡地瞅了她一眼,繞開:「我不認識你。」

  小姑娘甕聲甕氣地說,眉眼還未長成鋒芒畢露的模樣,嬌嬌柔柔的,一瞧就是被捧在手心裡寵的大小姐。

  「可是我認識你。」

  「哦。」

  越前龍馬說:「但你現在擋著我的路了。」

  「……」

  跡部緋月興許是第一次踢到鐵板,怔了一下,小聲嘀咕:「果然和侑士哥哥一樣,看起來像個性/冷淡。」

  她吐出一口熱氣,小跑著跟上攔在他面前,說:「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的星座血型愛好。」

  而這些東西都是忍足侑士告訴她的,她沒有當□□隨便查人的習慣。雖然不知道那個如大阪大媽般的美少年忍足侑士是怎麼知道的。

  跡部緋月握著拳頭想:他果然對哥哥圖謀不軌。

  這樣想著她吸了吸被凍得通紅的鼻子,伸出一條腿擱在牆上,學著漫畫裡所謂的「腿咚」:

  「吶,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談,談不談?」

  少年靜靜地望著她。

  少女長得很好看,微卷的紫灰色長發,櫻色的嘴唇輕輕翕動著,一雙明眸如秋水瀲灩般,閃爍著熠熠生輝的光。她分明還是十五六歲的青澀模樣,卻故意偽裝成刻在骨子裡的風情。

  他還是開口了。

  「什麼事?」

  「我有個戀愛想跟你談,要不要?」

  她彎起眉眼,笑得張揚,眼眸裡映著狡黠的光,也倒映出愕然的神色還未褪去的他的影子。

  越前龍馬不再是國一時那個對感情一無所知的情感白痴了。

  他自上了高中以後,告白的女生開始變本加厲,除了每日堆得滿滿情書的櫃子,更有甚者特意來到他班級門口把他喊出來,鄭重其事地表明心意。

  偶爾他也會調侃桃城前輩和不動峰橘的妹妹的關系,畢竟時常被桃城前輩在約會時拉出來當僚機。

  總之他雖然沒談過任何一場戀愛,也沒對哪個人動過心,但絕對不再是一張天真單純的白紙。

  而眼前的少女明媚的笑容揉在陽光裡,有那麼一瞬間讓他晃了神。

  也只是一瞬間。

  琥珀色/眼眸裡流過淡淡的詫異,他心道了一聲「奇怪的人」,繞過她淺淺地來了句:「不要。」

  他拒絕得太干脆,剎那間讓她沒反應過來。

  回過神來時少年已經走遠了,背著個半身的網球袋,橘黃色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簌簌落下漆黑的陰影。

  嘁,真冷淡。

  跡部緋月半踮著腳朝他的背影喊道:「喂,我一定會讓你答應的,給我等著吧!」

  他背對著她揚了揚手,那句雲淡風輕的話頃刻間消散在風中。

  「哦,那你加油。」

  想了想又道:「啊,對了。粉色的,還真是惡趣味啊。」

  「——欸?」

  跡部緋月滿臉通紅地放下腿,她的打底褲很薄,看著像光/裸著腿。反應過來後她扯著裙擺,不甘心地衝那人吼道:「流/氓!臭流/氓!」

  流/氓沒有回應。

  少女半掩著臉站在原地,緋紅的雙頰滾燙得好像要把她的掌心灼傷。她深吸一口氣,仰頭盯著一碧如洗的天空眨眨眼,欲哭無淚。

  哪裡是個性冷淡,明明是個喜歡偷窺還隨便評價女孩子胖/次的臭流/氓。

  而且粉紅色哪裡不好了。

  明明很可愛。

  所以越前龍馬不知道,之後跡部緋月把她瞞著跡部景吾讓西蒙管家給她買的一堆類似於《如何攻略一個性冷淡》《我和我的性冷淡男友的那些事兒》的書全扔了,原先做攻略的時候她硬撐著眼皮看完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書籍。

  然後得出寶貴的結論:這上面寫的「經驗」真是讓人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

  但在銷毀證據之前還是被跡部景吾給發現了。

  跡部少爺黑著臉把藏在床底下的書給扔到桌子上,揪住心虛得想要往外跑的人的衣領,抬起下巴:「解釋一下。」

  「就、就這樣啊。」

  「男朋友?」

  「性/冷淡?」

  跡部景吾捏起書的一角,只隨意地瞥了一眼又嫌棄地放下了。

  仿佛沾上了什麼髒東西。

  正了正色:「緋月,你還小。」

  跡部緋月:「……」

  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抽,薄唇動了動:「不,這其實是個美麗的誤會。」

  說完忽地就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好像說什麼都不對。

  如果如實說是她年少無知的時候忍住胃裡翻湧的惡心看完這些書只是為了追一個看似性/冷淡實際上喜歡耍流/氓的少年,而現在終於想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了,跡部緋月絲毫不懷疑跡部景吾會在萌芽之前把她的少女心事給無情掐死,並且對她進行愛的說教數小時。

  就像他以前做過的很多次一樣。

  「我十六了。」

  「那也小。」

  頓了頓,輕咳聲:「有些不該做的事,還是要收斂著點。」

  跡部少爺用哄小孩的語氣誘騙道:「緋月,以後你就知道了,這個世上除了哥哥以外,外面那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而且性/冷淡的男人,沒用。」

  跡部緋月嘴角抽了抽。

  「哥,我十六了。」

  「本大爺知道。」

  「母胎單身的人沒資格說我。」

  「……」

  單身至今的跡部少爺感覺膝蓋中了一箭。他心頭一哽:「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當本大爺的女人,光是符合本大爺審美這一條,那些女人就出局了。」

  「嘖。」

  跡部緋月抬眼覷他:「單身狗。」

  倒是忘了自己現在也是一條狗,咳,單身狗。

  雖然她正在努力、努力再努力擺脫單身狗行列,但腦海裡又一晃而過少年那張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塊臉,霎時變得心塞起來。

  她估摸著她還要繼續當狗一段時間了,想想就覺得難過。

  在感情上無往而不利的小公主與前一任分手後已經有三個多月的空窗期了,桃花突然斷了層。

  跡部景吾冷哼,指節不耐煩地敲著她的梳妝台:「別扯開話題。」

  跡部緋月持續心虛:被、被發現了。

  她對著手指:「其實,那些書不是我的。是侑士哥哥塞給我的。」

  忍足·突然背鍋·侑士:背後一涼。

  跡部景吾挑眉:「忍足?」

  「對啊對啊。」

  跡部緋月點頭如小雞啄米,賣隊友賣得不假思索:「其實是我跟侑士哥哥打了個賭。……啊,哥哥你別打侑士哥哥啦。願打願挨沒什麼的。而且我現在已經打算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了。」

  跡部緋月第一次戀愛是在國一。

  她記不清那人長的什麼模樣了,這三年她身邊的男生來來去去,她記憶裡模糊到消失了的初戀,不值一提。只記得青澀的少年清冷的眼,如水般冰涼。

  後來的每一次戀愛,都像被施了咒/語似的,擁有戀愛保質期,不會超過三個月。

  然後她就被浸/淫言情小說多年的忍足侑士給嘲笑了。

  於是就有了那個賭。

  跡部景吾:「本大爺不是暴君。」

  我不打他我只是操練他。

  他其實是個挺溫柔的部長,比起青學的手塚和立海大的幸村。

  跡部少爺認真思考練習賽時用多少次「破滅的輪舞曲」或者訓練翻多少倍,要不安排與立海大的友誼賽讓幸村精市那家伙來操練他。這樣想著,他果然是個溫柔的部長。

  他輕撫淚痣,滿意地笑了。

  …

  遠在立海大披著外套指導後輩的不溫柔部長幸村精市打了個噴嚏。

  柳蓮二是個善解人意的軍師。

  他當即表示了一下自己體貼的關心:「怎麼了,精市。」

  幸村精市面不改色,盯著有條不紊地跑步繞圈的部員,微微一笑:「可能是在箱根閉關拍戲的小奈想我了。」

  柳蓮二睜眼:不愧是他們的部長,不要臉至極,令人發指。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粉紅色胖/次超可愛!


第64章 [Vol.004]小

  ※

  到頭來跡部緋月還是輸給了忍足侑士。

  …

  「小公主你把我害得好慘啊。」

  「侑士哥哥你把我害得好慘啊。」

  唉聲嘆氣的兩人面對面地坐著,跡部緋月捏著筷子掀起眼皮覷了眼被折騰得憔悴不成模樣的忍足侑士,趁他不備快准狠地下手——

  「啊,蟹棒是我的了。」

  她得意揚揚地抬起下巴,說。

  忍足侑士郁悶地盯著被她拆吃入腹的關東煮,那明明是他眼前的食物。他抗議道:「我記得打賭輸了請吃關東煮的人是你吧。」

  跡部緋月歪著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可是你塞給我的那些書被哥哥發現了,害我被禁足一周,和挨一頓訓斥的人也是你。……你都不知道哥哥那人多能嘮叨。」

  有理有據簡直讓人無法反駁。

  忍足侑士頓時語塞。

  「那是對你。」

  忍足侑士趁跡部緋月陷入沉思的功夫眼疾手快地夾走面前離她最近的蝦餃,嘴角牽起得瑟而意味深長的笑,卻換來跡部緋月不屑的一聲嗤笑。

  他沾著蘸水塞嘴裡嚼了幾口,心道果然還是坑來的免費關東煮最美味。

  「……而且那些書是你自己跟我討來的。」

  他補充。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跡部緋月捂著耳朵瘋狂搖頭,有那麼一瞬間她有種自己是那些傻白甜小言裡的戀愛腦白痴女主的錯覺,這種惡心的想法甫一出來她就被自己給惡心到了。

  十六歲美強慘的花季少女恢復正常,她調的蘸水辣得舌尖發麻。

  她繼續甩鍋,「嘖」了聲:「可是我只跟你要幾本戀愛套路的言情小說,誰想要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啊。」

  「……你好狠的心腸。」

  忍足侑士血濺三尺。

  筷子「哐當」一聲掉進瓷碗裡,忍足侑士伸出巍巍顫顫的兩根手指捏起竹筷。

  他怨念滿滿地瞅了眼掃蕩關東煮掃得歡快的、半桌菜都被她裝進肚子裡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跡部緋月:「你好無情無義無理取鬧,我看錯你了。」

  忍足侑士:「都是因為你,跡部才會這樣反復折騰我,害得我的手連筷子都拿不穩了。」

  跡部緋月杵著下巴側過臉,那張肖似跡部景吾的臉卻做出堪比賣萌的神情,湛藍色/的眼眸仿佛藏著碧海汪洋,欺騙人似的。

  忍足侑士心想著不愧是除去跡部二小姐的身份仍然能在冰帝混得風生水起的女孩子。卻見那個在冰帝有龐大的女子親衛隊和無數追求者,被稱為「冰帝名產」、「天使」的跡部小公主嘴裡慢悠悠地吐出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可是侑士哥哥你剛剛明明從我這裡搶走了我最喜歡吃的蝦餃。」

  「……」

  大意了。

  頃刻。

  「等等你說折騰?」

  跡部緋月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大驚失色,她的聲音在風中顫抖:「難道哥哥這麼多年沒找女朋友全是因為你覬覦他許久從中作梗?所以我媽才急急忙忙地給我哥找個未婚妻當炮灰掩蓋你們兩個的愛情!」

  她掩面哭泣:「小涼好慘。」

  「……跡部緋月你閉嘴。」

  跡部緋月閉嘴了。

  因為她看見了一群穿著藍白相間的運動服、背著網球袋的少年撩起簾子走進店裡,那個熟悉的面孔戴著個棒球帽走在最後,掀起眼皮懶洋洋地掃視一圈店內的環境。聲音如她聽到的那般清冷可惡:

  「阿桃前輩,說好的你請客。」

  「知道了知道了。」

  被稱作「阿桃前輩」的少年比他高出半個頭,聞言抬手蹂/躪了一把他的毛:「一天到晚就知道坑前輩。」

  他揪著頭發,崩潰:「說起來我跟越前打賭輸了你們兩個湊什麼熱鬧啊不二前輩、英二前輩。而且你們不是在准備升學考嗎,跟出來真的不要緊。」

  「嘛,不要那麼小氣啊阿桃。」

  菊丸英二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說:「不二基本已經確定保送東大了。至於我,退出網球部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過網球了,手癢癢。——老板,給我們來好多份章魚燒。」

  「不要太在意,阿桃。」

  不二周助拍拍他的肩膀,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倏地睜開,冰藍如同月色般冷冽的眼眸泄露出與溫和的表面截然相反的鋒芒,他彎起唇笑了笑:「看來是碰到了熟人呢。」

  他走近裡邊那桌,腳步頓住:「好久不見,忍足。」

  ——美少年。

  跡部緋月眼睛一亮,眉目流轉間閃耀著熠熠的光芒。

  旋即又將責備的目光投向忍足侑士,想起那個被貼上「性冷淡」標簽的毒舌少年懟得啞口無言的黃昏,憤懣地握緊拳頭:有這樣的美少年資源居然都不跟她分享,真不夠姐妹啊忍足侑士。難不成他想獨吞。

  忍足侑士: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不二周助視線悠悠落在了忍足侑士對面的跡部緋月身上。

  今天的跡部緋月穿得規規矩矩的,沒有那日的特立獨行。她裹著藏青色的毛呢牛角扣外套,紫灰白相間的圍巾解下來搭在旁邊的座椅上,藏在桌子底下的一雙腿纖細而修長,正交疊在一起,姿態愜意自然。

  事實上如果她再穿得奇奇怪怪地就出去了,跡部景吾會沒收掉她藏進房間各個角落的棒棒糖的。

  他真的做得出來。

  而今不二周助莞爾:「這是忍足你的女朋友嗎,很可愛的女孩子呢。」

  「——欸?」

  菊丸英二驚愕地喊出聲:「那個甩了無數女孩子還曾經和大姐姐交往過的美腿癖忍足侑士的女朋友?」

  跡部緋月聞言眼睛裡閃爍著八卦的信息,一瞬不瞬地盯著忍足侑士。後者頭皮發麻,澄清:「那是謙也的謠言啊謠言,那個人不是我。」

  他真的只是個喜歡看言情小說愛吐槽的一次戀愛也沒談過的十八歲純情少年啊。

  饒了他吧。

  「超可愛的女孩子。」

  「真是幸運啊忍足君。」

  「……喂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口胡!」

  跡部緋月擁有敏銳的小動物直覺。

  譬如現在。

  少年的笑溫和且無害,跡部緋月卻覺得那溫柔得能掐住水的笑容何其的熟悉,就連嘴角上彎的弧度都該死的相似。

  ——一如她認識的那個遠在神奈川立海大的網球部美人部長幸村精市。

  於是跡部緋月決定,她要離這人遠一點。

  就算是個美少年也不行。

  但她聽著那邊或自說自話、或爭辯不休的四人,默默地埋頭又咬了一口蝦餃,濃郁的汁醬浸滿腮幫子。

  然後一直沉默的少年也加入了混戰。

  他餓了。

  他看著跡部緋月,努力回想了一下:「啊,粉紅色。」

  「 啪。」

  跡部緋月的筷子掉了。

  她雙眸燃著一簇火焰,擼起袖子張牙舞爪:「你快給我忘掉那些污/穢畫面啊混蛋!」

  忍足侑士拼命拉住她的衣袖:「冷靜啊,冷靜,小公主。」

  *

  一切能用網球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但現在越前龍馬一點兒也不想用網球來解決問題,因為他真的,超級餓。 

  他不明白他只是從桃城前輩那裡贏來了一頓飯,素來厚臉皮的幾個前輩死皮賴臉地跟過來蹭飯吃,然後遇到了那天學校門口那個粉紅色姑娘。再然後事情就演變成他們一言不合地跑街頭網球場用比賽來解決。

  ……他好餓。

  真的。

  跡部緋月決定摻和一腳,她自幼跟著跡部景吾學網球,這種有趣的事她怎麼可能甘心當個焦灼的旁觀者。

  菊丸英二驚愕地指著她,少女纖細的身子宛如扶風弱柳,看起來像是一站在球場上就腳絆腳的弱不禁風的普通女孩子。他咽了咽口水:「忍足女朋友你要打網球真的沒關系嗎?」

  忍足侑士再次扶額否認:「饒了我吧,我哪敢對這姑奶奶下手啊。」

  桃城武憂心忡忡。

  「你這一身也打不了網球吧,小姑娘。」

  他分明比她長不了幾歲,卻喜歡用故作成熟的語氣老氣橫秋地喊她「小姑娘。」

  「啪。」

  小姑娘打了個響指,手指骨節分明,眉眼竟是他們熟悉的桀驁囂張。

  幾個女僕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訓練有素地搭好了臨時換衣棚,架起了遮陽傘和舒適悠哉的座椅。穿著執事制服的管家捧著鮮榨的果汁,女僕站成一排,提著替換的運動服和運動鞋,還有定制的銀紫色/網球拍,底部刻著她的名字:

  ——Hizuki。

  包括忍足侑士在內的其他人:……總覺得這操作似曾相識。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忍足侑士,他畢竟對跡部景吾常年這樣的操作免疫了。他瞥著明顯呆住的人,無奈地笑了:「饒了我吧,這真的不是我女朋友,是我祖宗。」

  換好衣服扛著球拍上場的小公主用緋紅色發帶綁了個不高不低的馬尾,發尾微微翹起,隨著她頭部的擺動而一甩一甩的,露出纖長白皙如天鵝般的頸脖。

  「我叫跡部緋月。」

  她如是說。

  說出那話時橘色的夕陽恰巧落在她的側臉上,半是明媚半是陰翳。少女一身淺灰色的運動服,涼風鼓起她外套的一角,衣袂仿佛兜著傾斜地灌進來的風。她掂了掂球拍的重量,倏爾牽起唇,彎了眉眼。

  如一泓清泉。

  ……

  趁跡部緋月換衣裳的功夫,越前龍馬在自動售貨機那裡買了一聽葡萄味芬達,聞言遙遙對上少女明亮的雙眸,漫不經心地拉開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口。

  墨綠色的短發在日光下泛著透明的白。

  他聽見那名字,覺得熟悉。便側著腦袋想了會兒,半晌:

  「啊,跟冰帝那個猴子山大王一樣的姓氏。」

  跡部。                           

  作者有話要說:

  dbq我最近不太正常我面壁QAQ

  番外大概十章(強迫症湊個整)


第65章 [Vol.005]是

  ※

  「我拒絕跟他組隊。」

  「我拒絕跟她組隊。」

  少年少女的聲音撞在一起,同時可疑地停頓一下。他們扭過頭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地撇開,用後腦勺對著彼此。

  「喂喂。」

  被與越前龍馬雙打的陰影籠罩著的桃城武不忍直視,他挪過去小聲跟給跡部景吾發短信的忍足侑士說:「他們兩個這樣確定沒有問題。」

  「沒問題。」

  忍足侑士眼鏡反光,很篤定:「小公主最擅長雙打了。」

  ——才怪。

  我行我素的跡部緋月就跟她的姓氏一樣,完全不會雙打。

  球場另一邊異常和諧的雙打搭檔像是對面的一面鏡子,不二周助拿著球拍笑眯眯地看戲,他彎了眉眼:「看來我們這次會輕輕松松地贏呢,英二。」

  「毫無懸念的結果喵。」

  ……這兩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雙打的樣子。

  跡部緋月難得迅速地接受了現實,她轉動球拍松了松筋骨:「啊,既然這麼倒霉抽簽抽到你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最討厭輸了。」

  「喂。」

  越前龍馬扭頭喊她:「粉紅色。」

  已經擺好Pose蓄勢待發的跡部緋月聽見他嘴裡蹦出來的綽號,忍不住腳下一滑。她漲紅了臉大聲反駁:「都說了別喊我粉紅色啊臭流/氓。」

  「嘁。」

  跡部緋月:「……」

  「Which?」

  球拍轉了一圈,停住。

  他嘴角揚起惡劣的笑:「承讓了,不二前輩、英二前輩。」

  顯然越前龍馬再怎麼遲鈍也知道讓女孩子守後場是個多麼不紳士的行為,他扛著球拍退到後場,與跡部緋月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位置,他們在這種時候意外的默契。

  一開場就是個強有力的外旋發球。

  不二周助:「不愧是越前,發球更強了。」

  面上卻是笑容未減,輕描淡寫地回擊過去,掀起陣陣塵埃。

  跡部緋月半眯起眼,提前計算好落點,迅速地奔到那處。輕風揚起她的發尾,裙擺搖搖晃晃,她嫻熟地揮拍。

  「啪。」

  黃色小球狠狠地砸到地上。

  跡部緋月與越前龍馬面面相覷,都不約而同地從對方臉上看到熟悉的錯愕。越前龍馬尷尬地拉低帽檐,跡部緋月窘迫地撇過頭去。他們同時抬起腳,扛著球拍慢悠悠地走回底線,然後同時說:

  「啊,球拍不好使。」

  「是有點。」

  ……這場景怎麼有點眼熟。

  不二周助與菊丸英二齊刷刷地望向喝著汽水看戲的桃城武,後者接收到前輩們灼熱的視線,指著自己的鼻尖:「——欸?前輩們不要這樣看著我!我那次可比場上這兩人默契多了。」

  呵、呵。

  那次怎樣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小心。」

  一個吊高球。

  青學自詡友好善良的前輩們並沒有因為對面有個女孩子就手下留情,而跡部緋月在網球上也確實不同於普通嬌弱的女孩子,她每一個回擊的球的力度都不比他們這些男子小。何況他們的對手還有個越前龍馬,他們青學的小支柱。這些年,他比誰都成長得要快,已經成為可靠的人了呢。所以,不二周助挑了個吊高球迎面砸向跡部緋月,沒半點放水的意思。

  ……果然聽見他們青學可靠的支柱焦灼的聲音。

  傲嬌的少年今天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

  綁著單馬尾的少女跳起來,揚拍。網球砸到已經蹲下來擺好姿勢的栗發少年的手腕上,球拍掉到地上。再一反彈,擊中了趕上來救場的菊丸英二的手腕。她落了地:

  「破滅的輪舞曲。」

  她嘴角牽起得意的笑,眉眼飛揚:「我可沒有忘記這是雙打哦。」

  少女方才跳起來時百褶裙擺搖搖晃晃的,那兩條纖長的細腿在驟然灼目的日光下白得晃人。她的馬尾辮靈動俏皮,發尖自然地翹起。

  越前龍馬偏過頭去,雙頰漾起不自然的薄紅。而那個仿佛掀起驚濤駭浪的罪魁禍首卻絲毫沒有自知之明,笑意盈盈地湊到他眼前,那雙桃花眼瀲灩如水。她抬起下巴,好像身後有翹起的尾巴:

  「本小姐厲害吧。」

  越前龍馬有一瞬間的晃神。

  回應她的卻是沒有任何預兆蓋上來的外套,以及少年清冷如故的聲音:「好歹注意點啊,笨蛋。」

  跡部緋月怔了怔。

  少年的運動服外套還沾著淡淡的青草香,跡部緋月抱著衣服,神色有些迷惘。還沒來得及有譬如感動的其他復雜情緒,卻又看見少年勾了勾唇,依舊那麼嘴巴不饒人地嘲諷道:「啊,還是惡趣味的粉紅色。」

  跡部緋月:「……」

  ——去死吧臭流/氓。

  跡部緋月想要踹他一腳,忌諱著容易春光乍泄的網球裙,只好扯著裙擺,凶巴巴地瞪著他。越前龍馬靈活地躲開,嘴角弧度微微上揚。

  陌生的感覺爬滿全身,他摸了摸跳得厲害的心口。

  滾燙得灼傷了五髒六腑。

  是風動的聲音。

  *

  「果然。」

  跡部緋月仰頭望天,惆悵地嘆氣。她接過女佣遞過來的果汁,與彎起眉眼看戲的少年並肩而立:「網球白痴什麼的,最討厭了。怎麼連侑士哥哥也熱血起來了啊豈可修。」

  「難得見忍足這樣熱血沸騰的時候。」不二周助側過頭望著身畔鼓起臉嘟囔的小姑娘,稍微,有點可愛。

  他哂笑:「跡部……啊,不。」

  少年的笑容莫名讓她一晃:「緋月,我可以叫你緋月嗎。跡部的話,會和你哥哥混淆的吧。」

  「當然。」小姑娘蹙眉:「有這樣一個不華麗的哥哥,有時候也是很苦惱呢。」

  「……」

  橫行霸道多年且與立海大的幸村精市常年居於最不好惹榜單上的腹黑大魔王不二周助頭一次無言以對。

  「啪。」

  「嘶,好痛啊越前。」桃城武捂著被網球砸出一個包來的腦袋,不滿地向對面心不在焉的少年抗議:「你好歹專心點啊你這家伙,我實力也沒差到讓你走神的地步吧啊喂。而且你為什麼光砸我不砸他?」

  他指著旁邊跟他組成臨時雙打的忍足侑士,後者無所謂地聳聳肩。

  越前龍馬欲蓋彌彰地拉低帽檐,心虛地把視線挪開:

  「抱歉。」

  他們這邊看似如火如荼,實則暗藏殺機。而另一邊,越前龍馬又禁不住將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掩嘴輕笑的少女身上,她已經穿好了運動服外套,衣袖微微挽起,露出瑩白纖細的手腕。仰頭望著身畔的栗發少年,眉梢是藏不住的笑。

  嘁。

  笑得跟個花痴似的。

  ……不過在她腳下蹭來蹭去的東西怎麼那麼眼熟。

  越前龍馬停住。

  漏掉的球狠狠砸在場上,菊丸英二舉著球拍抱怨:「喂,小不點,剛剛那球是你的你怎麼不接啊。」

  桃城武豎起兩根手指:「果汁是我的了。」

  「……卡魯賓?」

  答非所問的少年。

  越前龍馬的心態,徹底崩了。

  …

  …

  跡部緋月蹲下身撫摸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來蹭她個不停的喜馬拉雅貓,她忍住胸腔叫囂著的瘋狂的「卡哇伊」和星星眼,彎腰抱起顯然不輕的貓咪:「是迷路了嗎,小貓咪。」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軟綿綿的背,笑容燦若夏花:

  「這麼重。你的主人肯定不識趣地給你喂撐了你的胃。」

  喜馬拉雅貓乖巧地躺在她的臂彎裡,蹭了蹭手心,「喵」一聲。霎時讓萌寵控的跡部緋月整個人都萌化了,於是她用誘哄的口氣道:「吶,拋棄你的主人跟我回家怎麼樣。」

  逐漸走近的主人本人:「……」

  「緋月。」

  不二周助喊了聲。

  跡部緋月抬起頭,嘴角笑意還未來得及收斂,便聽見快門按下的一聲:

  「哢嚓。」

  少女與貓。

  橘色的黃昏。

  那一幕定格。

  跡部緋月:「……」

  雖然這樣問很失禮,但是不二周助你從哪裡掏出來的相機?

  跡部緋月的眼睛裡明晃晃地寫著錯愕,不二周助晃了晃手中的攝影機,嘴角弧度上揚:「慶幸今天想要順便去取景才帶了相機,不然還真拍不到這樣的緋月。我要不要掛到冰帝論壇上賣個好價錢呢。」

  他托著下巴偏頭想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認真地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余光瞥到突然停住的某人,他喃喃自語:「或許,有更好的選擇。」

  「……饒了我吧,周助哥哥。」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稱呼已然改了口。跡部緋月抱著卡魯賓站起來,它安靜地趴在她的臂彎裡,異常的乖巧,不大像以前他們見到的那個越前家撓人的卡魯賓。

  過分聽話了點。

  不二周助摸著下巴想,大概是跡部家的小公主有種吸引貓科動物的體質。

  比如。

  一直靜靜地觀察半晌的貓系少年開口了:「那是我的貓。」

  「——欸?」

  「喵。」

  ……

  越前少年家養的那個名叫卡魯賓的喜馬拉雅貓賴在她懷裡,任憑它主人怎麼召喚也不肯走。直到不二周助狀似無意地提議道:「不如緋月你替越前把卡魯賓抱回家。看來,這小家伙很喜歡你呢。」

  ……可惡。

  跡部緋月懷裡揣著睡得香甜的卡魯賓,它的重量讓她怎麼也忽視不了。她仰起頭望著身畔與她並肩而立的貓眼少年,不知道怎麼他也答應了不二周助荒唐的建議。

  嘛,不過算了。

  雙手交握在身前,跡部緋月抬頭望了望慢慢暗下來的天空,才發現她落下了好幾步。向來我行我素的少年停下來,遙遙望著她,眉眼裡罕見的沒有不耐煩的情緒:

  「走了。」

  「知道了知道了。」

  她抱著卡魯賓,踩著他的影子。迎著黃昏,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橘色的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依偎著,恍若親密無間。

  而罪魁禍首不二周助聳聳肩,笑著對忍足侑士說:「很般配呢,他們。」

  「饒了我吧。」

  後者方接收到某位大少爺的簡訊,合上手機不敢回。他頭疼地扶額:「要是被小景知道了,我會死的。」

  尤其,是挺般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穿的網球裙,所以……

  emmmmmm

  看見了√

  龍馬:粉紅色的√

  從此龍馬少年對於粉紅色印像更加深刻了。

  *

  我的三個女鵝,基本上所有人都喜歡涼兮,我問她們,她們都說是涼兮。唯獨我,對緋月情有獨鐘。

  緋月啊,是光一樣的存在呢。

  小太陽一樣笑著的小公主。

  如果可以,真希望她能一直這樣笑下去。

  龍馬是因為緋月打網球的樣子喜歡上她。

  緋月是因為龍馬別扭的溫柔而心動。

  兩個人都是美好的人吶。


第66章 [Vol.006]喜

  ※

  越前龍馬第一次察覺到他情竇初開是在來年的春天。

  春天是個戀愛的季節。

  身邊的人接二連三地成雙入對,越前初奈與幸村精市度過漫長的柏拉圖式的異地戀愛。阿桃前輩與不動峰橘的妹妹依舊墜入熱戀的情網,網球部隨時可見那張過分膩歪、春風得意的笑臉。就連堀尾都有了固定一起回家的女生。

  但他還是依然按部就班地拒絕掉班上據堀尾說長得很卡哇伊挺受歡迎的女生遞過來的情書。

  戀愛是什麼,能吃嗎。

  又不能幫他贏得比賽。

  十六歲心如止水的少年掂著球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人為什麼都要在這個荷爾蒙隨處可見的季節戀愛,交/配嗎。

  其實也不是心如止水。

  跡部緋月自那以後出現在他生活裡的頻率有點高,那次她將卡魯賓送回家時被老頭子撞見了,素來喜歡美少女的糟老頭子對她一見如故,見她背著網球袋不僅破例指導了她一場網球賽,還拉著她的手邀請她常來。而跡部緋月之後,便真的常來了。

  ——純粹打網球。

  只是那人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心煩。

  看著她沒心沒肺地揚起笨蛋一樣的笑容而毫不自知的時候煩,看著她每次來他家都是拎著網球拍跑去後山球場跟老頭子打一下午的球的時候煩,看著她若無其事地跟老頭子打網球、差點擼禿卡魯賓的毛和嘴巴甜甜地喊著「倫子阿姨」與「奈奈子姐姐」卻視他如空氣的時候煩。

  一定是卡魯賓太黏她而讓他覺得她搶走了他心愛的貓的緣故。

  見異思遷的卡魯賓。

  他決定剝奪它今晚吃烤魚的權利。

  在再遇見跡部緋月之前,越前龍馬都抱著這樣的想法,並且將跡部緋月連續一個月沒來越前家拜訪後心底湧起來的不安與躁動歸結為天氣的變化無常。

  直到撞見她在別的男生的自行車後座從他眼前掠過。

  難得的周末卻要被桃城前輩拽出來當他的僚機,他本來是拒絕的。據桃城前輩那個無時無刻不在撒狗糧的現充所言,他要給橘杏買禮物准備生日驚喜,便把他們這些一年級的給喊出來。畢竟告知青學網球部正選那群人,是會出事的。

  桃城武從精品店裡走出來時比先前多拎了個袋子,越前龍馬心不在焉地聽著堀尾嘮叨,他們站在精品店門口,打算去吃漢堡。

  「欸,那不是跡部妹妹嗎。」

  桃城武有時候眼尖得過分:「吶,越前,你看那個是不是跡部妹妹。」

  ——是。

  越前龍馬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心底浮現出肯定的答案。

  消失近一個月的人坐在一個陌生的男孩的自行車後座上,攥著那人的衣角,仰起頭言笑晏晏,雙眸裡淬著光,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氣溫方回暖,她便我行我素地穿起了及膝的半身裙,側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紫灰色的頭發在陽光底下泛著微瀾的光,白皙纖細的雙腿不安分地晃來晃去。

  不知道引得多少心砰砰直跳的少年頻頻回頭。

  美得宛如一幅畫。

  嘁。

  莫名的不爽。

  越前龍馬移開視線:「你看錯了。」

  「不會啊,我記性挺好的,更別說像跡部妹妹這樣出眾的人了。」桃城武沒看懂他來得莫名的情緒,繼續說:「吶吶,那個載她的男生是她的男朋友嗎?我還以為跡部家的人都跟冰帝的跡部景吾一樣,不屑於坐自行車呢。跡部妹妹,意外的接地氣啊。」

  他老氣橫秋:「真是青春啊青春,這就是春天的戀愛啊。」

  「什麼什麼?阿桃前輩,你們在說剛剛那個女孩子?」堀尾橫插一腳,感慨道:「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生,可惜是個現充。啊啊啊好羨慕她男朋友啊豈可修。」

  越前龍馬:「……」

  他扭頭就走。

  「——喂等等我啊越前。」

  「這家伙,還是那麼我行我素。」

  「口渴,買果汁。」

  …

  越前龍馬想,他大概是病了。

  否則,他怎麼會像泛了酸水似的,心髒沉入苦澀的海底,難受極了。

  *

  再見到跡部緋月是在第二天,比預想中還要來得早。

  越前南次郎答應了要指導跡部緋月網球,卻因為臨時有事而強制性地把經常性作為免費勞動力的越前龍馬送來網球場,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戴上帽子就被臭老頭扔下了車。這不是第一次,上次龍崎櫻乃和小阪田朋香也是他自作主張。

  但越前龍馬突然看到跡部緋月的那張臉後拒絕的話什麼都說不出了。

  跡部緋月抱著球拍,今天的她依然綁著單馬尾,似乎是才熱身過的,臉頰有細小的汗珠滴落,嵌入肩膀。發尖掃過纖長的頸脖,融進瑩白的肌膚裡。

  不自然的人變成了他。

  越前龍馬移開眼,耳根泛著紅。他壓低帽檐:「你好。」

  事實上他們這段時間關系緩和不少,至少越前龍馬不會在見到她就喊她「粉紅色」了,而跡部緋月也不會炸毛地想踹他一腳懟他「死變/態」。

  甚至越前龍馬都很少喊她的名字,心情好時會叫她「那個誰」。

  跡部緋月邁著小碎步走近他,沒半點意外:「今天是你來指導我打網球啊。不過你水平行嗎。」

  越前龍馬:「教你還綽綽有余的,畢竟我是國一就打敗了你哥哥的人。」

  跡部緋月:「……」

  這人囂張的口氣莫名讓人覺得惱火。

  隱性終極兄控的跡部緋月不爽了,她扭頭獨自跑到牆角去對牆打練習了。馬尾辮一甩到他臉上,癢癢的。

  越前龍馬迷茫地摸摸鼻子,不知道方才還言笑晏晏的女生怎麼突然就生了悶氣,可真會變臉的。

  但顯然跡部緋月在短時間內並不打算理他,只是背對著他悶聲打球。

  往日聽慣了的「砰砰砰」聲擾得他心煩意亂。

  於是腦袋混亂的他悄悄摸出手機在日常活躍的群裡提出了疑問:

  葡萄味Ponta:[如果你們惹女生生氣了怎麼辦?]

  方才還熱鬧非凡的群裡一片寂靜。

  薯條可樂漢堡包:[?]

  有人帶頭衝鋒陷陣,群裡異常和諧地排起了隊形:[?]

  仙人掌:[惹女孩子生氣是不好的哦,越前。]

  喵喵喵:[誰啊誰啊小不點,你果然長大了現在居然會考慮女孩子生不生氣這種事情,話說你以前不是經常干這種事嗎。你老把龍崎教練的孫女氣哭。]

  葡萄味Ponta:[……]

  越前龍馬: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數據控:[我大概知道是誰,是那人的幾率90.67%。或許,越前,你需要手塚幫你安排一場跟冰帝的練習賽。]

  喵喵喵:[誰啊誰啊,好奇.jpg]

  仙人掌:[我也很好奇。]

  薯條可樂漢堡包:[好奇+1]

  Buring:[好奇+2]

  嘶:[好奇+3]

  攀月截擊:[好奇+4……啊啊啊啊啊乾你就別賣關子了你快說快急死我了。]

  連很少冒泡的部長都被刺激得發言了,雖然只有兩個字,但著實讓群裡的人震驚了一把。

  手塚國光:[越前。]

  …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越前龍馬翻了半天都沒看到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不由得後悔腦子一抽竟然想不開去問了那群不靠譜的八卦前輩,明明除了桃城前輩他們看起來也不是很有經驗的樣子。

  「那個誰。」

  很多時候越前龍馬其實都不知道怎麼稱呼跡部緋月,叫跡部總能讓人想起冰帝那個猴子山大王,叫緋月又太過於親密。像以前一樣叫那個綽號,算了。

  他又不是只會耍流/氓的變/態。

  雖然以前不覺得,但最近的自己,好像越來越在意了。

  行動比思維快,腦袋還在飛速運轉的時候他已經率先脫口而出:「速度還OK,彈跳也OK,就是力量不足,手肘太彎,膝蓋太直。頭發……」

  越前龍馬罕見的頓了一下。

  頭發長度剛剛好。

  單馬尾很適合。

  他想。

  「……沒什麼。」

  但跡部緋月沒留意到他的停頓,光是聽了前半句就覺得惱火了。而且,那個誰,是誰啊笨蛋。

  越前龍馬其實說出口時就已經後悔了,他第一次和女孩子這樣相處,常常不知道做什麼。

  跡部緋月:「你看起來指導別人網球起來挺順手啊。」

  越前龍馬點點頭,毫不謙虛地回答:「以前被老頭子騙來教導龍崎,她打得很爛。」想了想然後補充:「頭發太長。」

  呵。

  跡部緋月的擊球聲越來越重,她無視掉身後的人。

  女孩子還真是陰晴不定。

  頭一回碰到如此棘手的問題的越前少年郁悶極了,他決定去旁邊的自動銷售機那裡買罐果汁回來。

  再回來的越前龍馬發現跡部緋月已經停止虐/待牆壁的惡劣行為了,她坐在一旁用毛巾擦汗,望見他時只輕輕瞥了眼。越前龍馬假裝不在意地把多出來的一罐葡萄味Ponta遞過去:

  「多買的一罐,給你了。」

  跡部緋月沉默。

  「我不喜歡葡萄味的。」

  「哦。」

  越前龍馬收了回去。

  兩廂寂靜。

  他拉開那聽果汁,仰頭喝了一口。便聽見少女別扭的聲音:「浪費不太好,拿給我吧。」

  越前龍馬彎了彎唇。

  「給。」

  「謝了。」

  仿佛再自然不過的對話。

  但跡部緋月沒再看越前龍馬一眼,拉開易拉罐輕抿了口果汁,平時喋喋不休的人此刻卻分外的安靜。跡部緋月目視前方,像是發呆。

  「你……」

  「你……」

  兩道聲音同時打破沉寂,意外地撞在一起。越前龍馬尷尬地又扯了扯帽子,他覺得最近的自己不太對勁,好像莫名其妙地在意一些事情:「跡部。」

  「啊。」

  「那天我看到你了。」

  跡部緋月歪著頭:「那天?」

  越前龍馬想到她坐在別人自行車後座笑顏如花的模樣,又覺得自己這樣像毫無立場的質問。但望著跡部緋月認真地注視著他等待他的答案,他還是問了:「你坐在別人自行車後座上,我剛好看見。沒別的意思,就是問一下……」

  問什麼呢。

  答案呼之欲出。

  卻說不出口。

  「不是哦。」

  跡部緋月說:「只是剛好他在追我,我還沒答應。」

  她眉梢淬著狡黠的笑意,忍不住逗他:「不過我還在考慮,畢竟人家長得挺帥的,在冰帝雖然被我哥的光芒蓋住了,但好像還挺受歡迎的,主要是性格溫柔善解人意。你說我要不要接受他?」

  「……隨便你。」

  跡部緋月從石階上跳下來,背著手走近他。她的馬尾辮一甩一甩的,踮起腳尖也只到他胸膛的位置,鼻尖縈繞著淡淡的玫瑰香。

  少女攀著他的肩膀貼上他的唇。

  越前龍馬有一瞬間的僵硬。

  舌尖還沾著葡萄味汽水的味道,而他的心也像汽水一樣倏地冒起了氣泡。她睜著眼,眉目清亮,仿佛極有耐心的獵人,嫻熟地蟄伏著等待獵物的自投羅網。

  她撩人的手段極其嫻熟。

  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澆下來,越前龍馬捏緊拳頭。

  他偏過頭,避開了。

  吻落在唇角,漫開。

  耳根微紅。

  跡部緋月後退一步,眨眨眼:「我不喜歡他的。」

  ……

  「我喜歡的是你呀。」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周開始恢復更新,畢竟我現在又是閑人一枚了呢。

  節奏快了點但是我是真的想十章完結的QAQ

  跡部·超會撩漢·緋月×越前·不解風情·龍馬

  小公主:撩不動撩不動,打擾了.jpg

  ——分割線·新坑求預收/更完《溯光》和《飛鳥與魚》就開——

  *[綜漫]非典型渣女*

  一句話簡介:女主今天翻船了嗎.

  「我不相信愛情,我只相信你。」

  後來他們才知道,初鹿野七海她不相信任何人。

  ·

  ·

  ※嫖·文/走腎不走心/女主渣浪賤/全員修羅場.

  ※1Ⅴ1,有男主,歡迎買股.

  ※綜殺人網球×超能力籃球.


第67章 [Vol.007]好

  ※

  龍崎櫻乃第一次見到跡部緋月,是在高二那年春天。

  早櫻盛開的四月。

  升入高二的那個學期悄無聲息地來臨了,青學的櫻花爛漫。龍崎櫻乃與小阪田朋香像往常一樣一下部活就往男子網球部跑,女子網球部要比男子的放得早。可是她在下一瞬看見的光景卻讓她被生生釘在了原地。

  越前龍馬難得騎車進學校,春天的清風鼓起他的衣角。自行車後座側坐著女孩子,像是享受專屬座位似的。

  她單手摟著少年的腰,紅裙飄飄,那雙纖細的腿白得晃人。側臉氤氳著黃昏柔和的橘色的光,仰起頭說話時,眉眼間藏著星河。

  那張臉精致得不似凡人。

  他們出現在畫中,便是風景。

  少年停好車,少女跳下來,衣袂翻飛。她遞來紫色的葡萄味Ponta,他自然而然地接過,旋即牽著她的手迎著夕陽走進網球部,陌生的少女剝開白色的糖紙,叼在嘴裡連蹦帶跳地踩著他頎長的影子,踏著小碎步,乖巧而甜美。

  那時青學的前輩們大多已經升入大學,卻依然偶爾會回網球部指導後輩。就連手塚前輩也從德國回來了。

  手塚國光習慣性地道:「越前,你遲到了。」

  「知道了,二十圈是吧,我馬上跑。」

  青學的前輩們調侃:「我就說你小子怎麼現在才來,原來是別有用心啊。這麼積極領罰,一點都不像你啊越前。」

  龍崎櫻乃聽見身旁的小阪田朋香忿忿不平的聲音:「她是誰啊,龍馬少爺為什麼要用自行車載她,還拉著她的手光明正大地進網球部。」

  「她真好看。」

  她聽見自己低低的聲音。

  十七歲的龍崎櫻乃那頭酒紅色的長發依然及腰,只是不再是累贅的長長的雙麻花辮。歲月沉澱了她羞澀扭扭捏捏的性情,小阪田朋香說她多了大和撫子溫婉的氣質,攔住她告白遞情書的男生也越來越多。

  可十七歲的龍崎櫻乃,仍舊固執地喜歡越前龍馬。

  但她見到了那人一眼,便明白。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她一笑,世間的顏色都在剎那間黯然失色了。

  就連龍馬君,也會為那樣的女孩子而心動。

  那個女孩子說:「前輩們好,我叫跡部緋月。」

  她叫緋月。

  「前輩們叫我緋月就好,不然,跟我那個不華麗的哥哥混淆起來,我可是會苦惱的哦。」她俏皮地眨眨眼。

  不二周助彎了眉眼:「我們又見面了,緋月。」

  菊丸英二興奮不已,他與桃城武曖昧地對視一眼:「以前我就懷疑你小子外面有狗了,沒想到居然是緋月。小不點老實交代,你是怎麼把緋月拐到手的?」

  「……好痛啊,英二前輩,阿桃前輩。」

  乾貞治推推眼鏡,翻了翻數據:「久仰大名,冰帝的公主殿下。」

  那個她心尖上的少年呢。

  他始終垂眸望著她,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細膩溫柔。

  龍崎櫻乃心底發澀。

  酸酸的。

  她伸出手捂住眼睛,害怕淚水沒出息地傾瀉出來,這樣顯得她更加狼狽可笑。畢竟,她可是以前因為越前龍馬的一句話就能淚奔的愛哭鬼。

  ……

  我好難過。

  龍馬君,我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你。

  恬不知恥,不知疲倦。

  好多年。

  *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龍崎櫻乃曾經不知疲倦地喜歡了越前龍馬很多年,沒有人知道,越前龍馬也自欺欺人地喜歡著跡部緋月。

  ——好多年。

  ……

  跡部景吾是在跡部緋月與越前龍馬戀愛的第一年發現這個秘密的。

  而在那之前跡部緋月從未看過越前龍馬的正式比賽,哪怕一場。越前龍馬明裡暗裡地跟跡部緋月抱怨過好多回,小公主滿口答應,翌日卻照常消失的得無影無蹤。其實也不是鴿了跟越前龍馬的約定,她大多數時候都是遠遠地坐在草地上,綁著單馬尾,寬大的運動衫,和一頂棒球帽,壓低得遮住了半張臉。

  為此越前龍馬經常同她鬧別扭。

  跡部緋月覺得無辜極了。

  她是怕撞見冰帝的人。

  哪怕跡部景吾已經升學,在東京大學混得風生水起,順便與秋元涼兮談起了老年般細水長流的戀愛,並且作為跡部財閥的唯一繼承人正式接手跡部家族的事務,忙得焦頭爛額而無暇顧及她。

  跡部景吾以為她不知道。

  但沒有誰能比她更清楚,這麼多年跡部緋月的每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愛,半數都是她那位親愛的哥哥的手筆。

  她還記得偶然撞見跡部景吾在街頭網球場上拿網球拍指著她的某位現任,眉目一如既往的桀驁囂張:「打贏了本大爺,就允許你跟緋月在一起。」

  真可惜。

  她從一開始就預見了所有的結局。

  只是她裝作不知道。

  無非是她再喜歡那些人,也越不過這些年來與她相伴著長大的哥哥。

  可是越前龍馬。

  跡部緋月屈膝坐在樹蔭下,雙眸定定望著遠處握著球拍嘴角始終上揚的越前龍馬。少女側頭,發尖掃過頸脖,沒由來地相信他:

  怎麼可能。

  越前龍馬怎麼可能會輸。

  跡部緋月站起來拍了拍運動褲沾上的灰塵,在越前龍馬心不在焉地四處張望時計劃低調離開,卻聽見熟悉的磁性的嗓音,她在下一秒被穩准狠地揪住了衣領:

  「——緋月?」

  糟了。

  ……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顯然是來不及了。

  跡部景吾已經摘下了她的帽子,長發傾瀉而下。他依然站在隊伍的最中間,身後的少年高大強壯,神色木訥,讓她徹底打消了撒腿就跑的念頭。除此冰帝牛/郎團以前的那些前輩也在,余光求助般地落在她名義上的好姬/友身上,肩負重任的忍足侑士頂著她可憐無助弱小的灼熱視線默默別開了臉。

  超沒義氣啊混蛋忍足侑士。

  ——塑料姐妹花。

  跡部景吾俯下/身子直勾勾平視她,聲音有些危險:「從剛才起就盯著你半天了,你鬼鬼祟祟地在這兒干什麼,啊嗯?」

  「沒、沒干什麼啊。」

  跡部緋月她慫了:「我就是散步,散步而已。」

  她小聲嘀咕:

  「我都偽裝成這樣了你還能認出來。」

  「你化成灰本大爺也認得。」

  跡部景吾發現了華點,揪著她的衣領不撒手。她鬼鬼祟祟地跑來關東大賽的會場實在是可疑,還未等他琢磨透,便聽見嫻熟的一聲:「緋月。」

  青學那個囂張的小子背著網球包雙手插兜站在不遠處,半張臉籠罩在陰翳裡。他攥緊網球袋走近,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麼的抱怨:「你來了怎麼也不跟我說聲。」

  跡部景吾望著她:

  「緋月?」

  「緋月,怎麼回事?」

  他問。

  跡部緋月:「……」

  等得不耐煩了的跡部景吾又用威脅的眼神望向目光躲閃的忍足侑士:「忍足,你來說。」

  不敢說。

  雨我無瓜。

  而越前龍馬像是沒有察覺到冰帝這邊劍拔弩張的氣氛,在一片凝滯的空氣中仿佛才瞧見跡部景吾似的:「啊,猴子山大王也在,是來看冰帝怎麼敗北的嗎?」

  跡部景吾嗤笑:「狂妄的小子。」

  「今年贏的會是冰帝。」他似是暫時忘記了追究跡部緋月,盡管兩人莫名的嫻熟疑點重重,我行我素地轉身:「走了,緋月。」

  還未等跡部緋月松口氣,便又聽見一聲:「緋月,走了。」

  跡部景吾:?

  冰帝余下部員:?

  忍足侑士:!

  跡部緋月:……!

  越前龍馬勾唇挑釁一笑:「緋月是我女朋友。」

  有那麼一瞬間跡部景吾覺得自己被滅五感了,這句話的殺傷力堪比國三那年燒烤比賽喝的咖啡。縱觀全場的軍師忍足侑士忍不住拍手想道「如果青學的手塚在大概又會說『不愧是跡部即使失去意識也要君臨天下』」。

  說不清跡部景吾如今心裡是什麼滋味。

  大概。

  就是庶民所說的那種自家的豬又去拱別人菜園子裡的白菜了。

  ……反了。

  應該是自家城堡裡精心灌溉養大的白菜,又被野生的豬給拱了。

  ·

  後來前來圍觀看好戲的青學和冰帝已經畢業的網球部前輩們都無比慶幸,他們又有幸看到了一場如國三那年般帝王與王子的世紀對決。即便忙於家族事務的跡部景吾久未觸碰球拍,而越前龍馬從美國經歷了無數次殘酷比賽的淬煉。

  那熟悉的應援聲。

  那熟悉的挑釁同調。

  跡部緋月托著下巴想:這兩個人無論從哪兒看都出乎意料地合拍,她可能只是個意外。

  這場比賽仍然不分輸贏。

  於是比到六比六平分的時候跡部景吾覺得稍微有點沒勁,便自作主張地單方面暫停了這場比賽,他把球拍扔到跡部緋月的懷裡:「你我的勝負留到下次,小子。」

  「害怕了麼。」

  越前龍馬無所畏懼:「所以才急著逃跑。」

  「雖然不知道緋月看上你什麼了。」

  跡部景吾披上外套,衣袖搖晃。他覷了一眼從以前開始就染上毒舌的惡習現在依然不改的越前龍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但是以後你就知道了,在跡部家,本大爺還算善良的。一聲不吭地騙走我們跡部家的小公主,是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什麼的無所謂了。」

  越前龍馬聳聳肩:「反正她遲早會跟我姓越前。」

  「嗤。」

  跡部景吾嗤笑聲:

  「走了,緋月。」

  跡部緋月抱著球拍佇立在原地,她直直盯著越前龍馬。

  跡部景吾警告:「你最好跟我走。」

  「……知道了。」

  「緋月。」

  跡部緋月眨眨眼。

  頃刻間跡部景吾已經半俯下/身,伸出手掌摸了下她的頭。就像越前龍馬擼卡魯賓一樣讓她有種毛發差點被擼禿的錯覺,但跡部景吾的神色再自然不過:「這次的事我替你保密。不過你也得把他藏好,別讓父親母親給發現了。否則,我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屆時我也護不了你。」

  今天的衝擊實在是大。

  跡部緋月撲上去一個熊抱:「哥哥你最好了。」

  「……跡部緋月你給本大爺撒手。」

  …

  跡部景吾替跡部緋月守口如瓶,真的生生把這個消息從四面八方地攔下來。只是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不知道什麼原因,從冰帝跑來青學挑戰越前龍馬的男生漸漸多了起來,一個個叫嚷著用網球決鬥,卻在單方面的廝殺裡,鎩羽而歸。

  ……

  ……

  後來跡部景吾問跡部緋月喜歡越前龍馬什麼。

  曾經嬌縱蠻橫的跡部財閥的小公主歪著頭咧嘴一笑,脫口而出:

  「龍馬很溫柔呀。」

  ……

  ——他比我想像的還要溫柔,而我也比你想像的,還要喜歡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身為跡部景吾妹妹的跡部緋月在冰帝有著「冰帝帝姬」的稱號,甚至因為她的長相和性格使得她受歡迎的程度不亞於跡部景吾,冰帝有專門的「跡部緋月後援會」。

  跡部緋月的追求者多如過江之卿。

  跡部景吾曾經發話說如果要追求跡部緋月就必須打贏他。

  於是前赴後繼的男生,全都鎩羽而歸,越挫越勇。

  逐漸成了冰帝的傳統。

  即使他上大學念了東大也不例外。

  後來。

  跡部景吾說:「如果要追求跡部緋月,就必須打贏青學的越前龍馬。」


第68章 [Vol.008]兩

  ※

  [傍晚六點半,我在聖塔莫尼卡第三步行街那裡等你。]

  [好^_^。]

  *

  跡部緋月與越前龍馬戀愛的第二年,也是越前龍馬單槍匹馬闖進職網的第二年。

  職業網球月刊上鋪天蓋地都是少年武士的報道,國內逐漸建立起了越前龍馬的粉絲俱樂部。盡管跡部景吾在家時對於網球月刊誇張的溜須拍馬頗有微詞,甚至不屑一顧,還時不時做出攛掇跡部緋月甩掉少年的幼稚行徑。但據因為打賭失敗被狠狠宰了一頓、而且還遭受了跡部景吾連續一個月的毒打後仍不安分的狗頭軍師忍足侑士偷偷透露:口是心非的跡部少爺偶爾會和他們聚在一起觀看越前龍馬全球直播的比賽。

  跡部緋月也曾經偶然在別墅裡翻找到網球月刊的雜志。

  ——那期封面是越前龍馬的專訪。

  ……

  十七歲那年的平安夜。

  也是越前龍馬十七歲的生日。

  在銀座挽著她的准嫂子秋元涼兮的手臂挑選禮物的跡部緋月收到了越前龍馬的簡訊,她拿著手機眉飛色舞地跟秋元涼兮炫耀說:「龍馬可比我哥解風情多了,至少他不會蠢到帶我去網球場約會。」

  被捅了刀子的秋元涼兮笑容溫婉,捏著她的臉蛋:「你還是先操心操心你這個生日禮物怎麼解決吧,忘記男朋友生日的公主殿下。」

  ……扎心了。

  跡部緋月理直氣也壯:「生日禮物我早就准備好了,剛剛西蒙給我發消息說今天從歐洲寄過來了。本、本小姐就是來這裡考察一下。」

  忘記生日是真的。

  禮物也是真的。

  不過不是生日禮物罷了。

  所以提前半小時來到步行街的越前龍馬望見跡部緋月背著網球袋小跑著過來的時候,小小地驚詫了一下。

  他伸手接住她,摟住飛撲過來的少女的纖腰,支起平衡後讓她穩穩落了地。

  今天的跡部緋月本來就清新脫俗的臉龐上化了淡妝,紫灰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即便穿著藏青色的日式牛角扣外套也能襯出少女窈窕的身姿,如小鹿般的眼眸水光瀲灩,撲扇撲扇著凝望著他。

  越前龍馬的目光卻是由上而下落在她的大腿上,倏地松了一口氣。

  畢竟初見時跡部緋月的裝扮帶給人的衝擊性過大,實在是讓人過目難忘。而在他的威逼利誘兼耳提面命下,她總算是學會了穿秋褲。

  他問:「怎麼帶球拍來了?」

  他沒有帶。

  跡部緋月眨眨眼:「秘密。」

  越前龍馬聳聳肩,沒再追問。

  他牽起跡部緋月的手:「走吧。」

  如今這動作他做得越來越嫻熟了,身上慢慢地沒了一開始跟她接吻就紅到耳根的純/情少年的影子了。不知怎麼的心底隱隱浮現出了莫名的自豪感,她被越前龍馬牽著走,忍不住問:「我們去哪兒?」

  越前龍馬回頭,狡黠一笑:

  「秘密。」

  ·

  跡部緋月如今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你說的秘密。」

  她的臉鼓得跟河豚似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越前龍馬:「就是來溜冰場滑冰?」

  眼前有個姑娘直直地摔了一跤。

  重重地砸到地上的聲音。

  跡部緋月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那聲音她聽著都疼。

  顯然越前龍馬心情很愉悅,他租來了兩雙冰鞋,蹲下/身想要替跡部緋月穿上,卻被小公主躲開了。

  越前龍馬抬眼看她,雙手僵硬地保持著拿著冰鞋不動的姿勢。他在跡部緋月滿是抗拒的姿態下無奈地翹起嘴角,用誘/哄欺騙的口氣喊她的名字:「緋月。」

  「不要。」

  美人計也沒用了。

  跡部緋月想。

  她最怕疼了。

  跡部緋月撇過頭,避開了那雙能讓她頃刻間棄械投降的琥珀色/眼眸。

  於是她委委屈屈地控訴:「我這麼嬌弱,你就舍得放我去摔個狗啃泥,肯定很疼。」

  「待會兒我給你戴上護膝。」

  越前龍馬頓了一下,面容柔和起來:

  「而且不是有我嗎?」

  跡部緋月神色怔忪。

  他目光清亮,專注地望向她時,眼眸深處褪去了少年獨有的桀驁,卻更加讓她沒由來地相信著他。

  網球拍孤零零地躺在儲物間裡。

  於是她沒再反抗而是乖巧地低垂著眉眼任由她替他穿上冰鞋,甚至在他向她伸出手時,她毫不猶豫地搭上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滾燙的溫度蔓延到了五髒六腑,跡部緋月抓著越前龍馬的手,試探著往前挪了幾步。

  然後。

  ……撲了空。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所幸越前龍馬眼疾手快地穩住她的重心,一把把她撈回懷裡。

  跡部緋月的頭被迫埋在越前龍馬的懷裡,她露出半個小腦袋,仰起頭,俏生生的臉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薄紅。如深海般的眼眸倒映出他的影子,她抵在他的下巴處:「龍馬,你其實是想跟我親近所以才故意把我帶到冰場來的吧,你夠悶騷的啊。」

  被她盯得不自然地臉紅的越前龍馬:「……」

  他果然不該對跡部緋月有任何的期待。

  越前龍馬面無表情,僵著臉:「那我松手了。」

  「別、別啊。」

  跡部緋月摟緊越前龍馬的腰,微紅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我錯了。」

  越前龍馬的唇角翹了翹。

  ……

  他說不是還有我嗎。

  於是他就真的,沒有讓她摔過一次。

  ……

  時鐘上的指針停留在數字「十」上。

  跡部緋月坐在台階上杵著雙臂靜靜望著彎下腰來給她解冰鞋的越前龍馬,少年在她耍賴要他幫解鞋帶後幽幽地嘆口氣,而又在她炯炯有光的眼神攻勢下敗下陣來,認命地為小公主服務:「你還真是無賴。」

  「你慣的。」

  跡部緋月眨眨眼:「因為我知道龍馬很溫柔啊。」

  「所以不管我怎麼任性你都會繼續寵著我的。」

  仿佛一顆小石子誤打誤撞落進了廣袤而平靜的湖水裡,卻泛起陣陣漣漪。

  越前龍馬正了正色:

  「緋月。」

  「我有話對你說。」

  「遭了,都十點了。」跡部緋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穿上鞋子跑去儲物櫃取出她的網球袋,笑容燦若夏花,如獲珍寶般地把它抱在懷裡:「現在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她後知後覺:「對了,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

  「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

  …

  「我專門給你定制的網球拍,生日快樂,越前龍馬!」

  「我明年要去美國集訓了。」

  跡部緋月愣了一下。

  緋紅色的網球拍。

  嶄新的。

  拍柄上刻著他的名字。

  ——Ryoma。

  越前龍馬看見了像是紋身一樣如影隨形的刻字,也看見了跡部緋月剎那間悄悄紅了眼眶。

  他扣住她的腰,把她按在懷裡。

  指尖微曲輕輕抹掉她眼角的淚。

  抱緊她。

  跡部緋月推開他。

  反手揪著他的衣領使得人被迫低頭。

  踮起腳親吻他。

  身後有星河萬丈。

  她亦是。

  *

  跡部緋月十八歲那年偷偷跑去美網決賽現場看越前龍馬。

  她沒有告訴他。

  就像以前的很多次關東大賽。

  她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到他了。

  他們偶爾會視頻電話,美國有時差,有時候她抱著被子困倦地等待著一個從大洋彼岸飄過來的國際電話,中途忍不住睡著,從而錯過他的視頻。

  然後跡部緋月就會委委屈屈地指責說都是他的錯,訓練晚了忘記了時間錯過她的電話全都是他的錯。

  他就會啼笑皆非地哄她。

  可她想牽他的手。

  想抱他。

  想撲到他的懷裡仰頭親吻他。

  她更多時候,是在屏幕上看到的他。

  「越前龍馬」這個名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席卷了國際網壇,十八歲的少年掂著球拍站在球場上,眉眼桀驁自信,意氣風發。曾經有萬千不關注網球的少女因為那張出眾的臉而加入越前龍馬粉絲俱樂部,並折服於球場上的越前龍馬。

  他光芒萬丈。

  這樣的少年,是她的男朋友。

  [怎麼回事,稍微,有點驕傲。]

  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

  跡部緋月拿著門票來到座位上時體育館裡已經人滿為患了,身邊的那個女孩舉著應援牌,她盯著女孩手裡舉著寫了「I–Love–Echizen Ryoma」的紅色橫幅,一時間晃了神。

  好像,從開始到現在,越前龍馬一直是這樣受歡迎。

  大概是她直勾勾的眼神太過於灼熱,那姑娘充滿善意地問了句:「你也是Ryoma–Echizen的FANS嗎?」

  跡部緋月才發現,全場有半數人舉著越前龍馬的牌子,大多是女孩子。

  這萬惡的顏狗世界。

  跡部緋月認真地反思了一下,她與越前龍馬故事的開端,也是因為這萬惡的顏狗世界。

  回過神來後她想要否認,女孩卻當成了默認,不由分說地把橫幅一邊塞到她手裡,旋即咧嘴一笑:「既然都是姐妹,不用客氣。」

  「Ryoma」的名字橫在她面前。

  她罕見地沉默了。

  ……沉默了。

  太醒目了。

  跡部緋月:「謝謝。」

  所幸這時候的越前龍馬從來不會撇過頭去看觀眾席,跡部緋月用橫幅半遮半掩地擋住她的臉後發現越前龍馬壓根不會往這邊投去一眼,便歡歡喜喜地與身旁的女孩共享橫幅,為那個少年應援。

  很多年後的跡部緋月都會記起那時候的越前龍馬。

  他眉目桀驁,宛如一匹黑馬橫衝直撞地闖進了國際的賽場。分明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可那份少年意氣,卻是誰都臨摹不了的。

  ——那是越前龍馬的傲骨。

  即便後來,也沒有被折彎的傲骨。

  那個傲骨風雪的少年最終以一個漂亮的抽擊球讓這次賽事塵埃落定。

  他贏了。

  跡部緋月跟在場的很多人一樣忍不住站起來。

  她捂著嘴巴淚流滿面。

  旁邊的女孩喊:「Ryoma–Echizen,I–Love–You。」

  她也跟著喊:

  「我愛你。」

  球場中央被蜂擁而上的記者簇擁著的少年倏地偏頭,第一次望向了觀眾席。

  記者例行公事地問越前龍馬有沒有什麼想說的,他們都做好了他像往常一樣冷淡地說了句「沒有」就走開的准備。但越前龍馬凝望著觀眾席半晌,垂眸揚了揚唇:

  「有。」

  他撥開喋喋不休的記者,徑直走向觀眾席。

  像個單刀赴會的英雄。

  一步一步走向她。

  在全世界人的注視下。

  右手搭在椅背上,身後是茫然卻舉起相機拍個不停的職網記者和刺眼的白色閃光燈,眼前是座無虛席的觀眾、慕名而來的粉絲。

  和她。

  少女僵直著身子端坐在座位上,緊張地攥著裙擺。

  笑意倏地在嘴角蔓延開。

  他低頭吻她。

  陡然撞進那雙海藍色的眼眸裡。

  跡部緋月從不知道越前龍馬也會有這樣撩人的時候,瞪大著眼睛忘了閉上,直愣愣的,頭一次如此的驚慌失措。

  漫長的三十秒。

  現場寂靜一片。

  他退開,回應:

  「我也是。」

  ……

  ……

  ——我愛你。

  ——我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開始虐。


第69章 [Vol.009]下

  ※

  ——您被好友[幸村精市]拉進群聊[聽說跡部家的房子塌了]。

  *

  跡部景吾從公司回到家時把領帶西服解了扔給老管家,西蒙管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您辛苦了,景吾少爺。廚房為您准備了您喜歡吃的法式料理,少爺您是要先沐浴還是先吃飯?」

  「不急。」

  跡部景吾揉揉疲倦的眉心,眼角隱約有黑眼圈。

  這段時間秋元家族背地裡搞小動作,蟄伏在陰處就等著暗算跡部財閥一把,給予他致命一擊。秋元家族虎視眈眈,他想盡辦法去處理這件事,已經許久沒睡過安穩覺了。

  「父親母親說他們明晚到,涼兮也要來。你提前安排好。」他隨口一問:「緋月呢?」

  西蒙管家弓著腰解釋:「前幾日小姐讓我買了張飛去美國的票。」

  女僕遞上毛巾。

  「美國?」

  跡部景吾去接毛巾的手倏然一頓:「她去美國干什麼?」

  而且還不坐跡部家的私人飛機,偷偷摸摸跟庶民一起擠經濟艙。

  「抱歉,景吾少爺。我們不敢過問小姐的事。」

  美國。

  算了算時間。

  今天應該是美網決賽的日子。

  跡部景吾撇撇嘴:大概又是去看越前那個小子的比賽的。

  嘴上卻是不大樂意地說著:「平時她任性也就算了,明天父親母親回來她缺席算什麼。西蒙,你立馬安排人開私人飛機去美國把她給我接回來。」

  西蒙管家應聲:「是,景吾少爺。」

  安排妥當的跡部景吾腳下生風地回房間換好了衣服,從一抽屜的手機裡取出他的私人手機。與公事上用的手機不同,那裡面都是他比較親近的朋友的聯系方式。

  他一打開就看到INS上的最新消息。

  [聽說跡部家的房子塌了(35)]

  [未讀消息(100+)]

  跡部景吾挑了挑眉,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往前翻了幾頁。

  臉。

  綠了。

  ……

  幸村精市[群主]:跡部,聽說你家房子塌了?@King[分享圖片.jpg][分享照片.jpg]

  白石藏之介:什麼什麼?照片上的女孩是跡部君女朋友?跡部君被越前君挖了牆角?啊真是不幸。

  不華麗的四天寶寺一年級小鬼:居然被超前搶了女朋友好遜啊Ahobe。連超前都有女朋友了豈可修!

  桃城武:金太郎是Atobe不是Ahobe啦,而且緋月不是跡部女朋友。

  日吉:是部長妹妹。

  忍足:看起來的確是我們冰帝的小公主。跡部,你說我們過段時間要不要抄家伙去青學堵人。

  鳳:忍足前輩我們不是混社會的。

  仁王雅治:所以這是跡部家的妹妹被越前給拐走了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對嗎,噗哩。

  忍足:准確來說,是我們家小公主拱了別人家的小白菜。

  不二周助:照片拍得不錯。

  幸村精市:光影布局也很好,一目了然。看起來是個專業的,下次我畫畫也用用這種色調。

  涼:這種色調偏亮一點,不是你的風格啊幸村。不過可以試試,期待你的新作品。這次不會又拿奈奈練手吧?她知道後會殺了你的真的會殺了你的幸村。

  忍足:部長夫人你快別在跡部身上捅刀子了。

  涼:其實我挺欣慰能有人收服那混世小魔王的,龍馬干得好!

  青學小鬼的妹妹:老哥夠剛!看來我很快就能抱上侄子侄女了。

  切原赤也:??我進錯群了?你們在說什麼??

  幸村精市:大概就是我們在討論跡部輸了比賽又賠了妹妹的悲慘故事吧。

  不二周助:呵呵,還是幸村高明。雖然輸了比賽,但是也拐了人家妹妹回家,扯平了。不愧是神之子。

  幸村精市:謬贊了不二。[微笑.jpg]

  青學小鬼的妹妹:……

  青學小鬼的妹妹:[打擾了.jpg][退出群聊.jpg]

  ……

  忍足侑士你是交際花嗎話這麼多。

  還有幸村精市你就這麼閑的,讓我女朋友三天兩頭跟你在畫室裡廝混的賬本大爺還沒跟你算清,你就撞上門來嘲笑我。難不成你是來報復我曾經成了越前初奈的「緋聞男友」的嗎,真以為本大爺不能拿你怎麼樣。

  ——他好像還真不能拿他怎樣。

  像幸村精市這樣級別的大魔王腹黑記仇又小心眼,一個烏龍的緋聞還能記這麼多年,他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跡部景吾點開幸村精市發過來的那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高清無/碼且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人像照:戴著棒球帽的少年手臂搭在椅背上,身體向前傾斜,低頭親吻著同樣戴著頂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少女。她綁著紫灰色的馬尾辮,即便只有側臉他也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長本事了啊跡部緋月,這次直接給他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跡部景吾咬牙切齒。

  第二張是截圖,推特的頭條推送:

  [震驚!少年武士居然在神聖的網球場上做這種事!]

  ——不就是情侶接個吻什麼叫「做這種事」?比標題黨還要標題黨的標題。哪裡來的三流編輯,他讓西蒙去查查直接讓造謠者卷鋪蓋走人。

  [日本青年職業網球選手越前龍馬的女友神秘面紗浮出水面,竟然是……]

  ——什麼亂七八糟的。

  消息接二連三地彈跳出來。

  那群人越聊越歡。

  …

  幸村精市:欸,當事人呢?@King

  忍足:哦,妹控本控可能自閉了吧。習慣了,一會兒就好。我們繼續。

  …

  跡部景吾氣得頭頂生煙,他「劈裡啪啦」地在手機上打著字以表示此時此刻被看笑話的他的憤怒。

  King:呵呵。[破滅的輪舞曲.jpg]

  他點擊發送。

  少頃。

  屏幕閃爍。

  跡部景吾望著手機屏幕中央的名字,指尖微凝。

  ——父親。

  *

  跡部緋月那夜在越前龍馬的公寓留宿,翌日醒來時發現她的裙子被撕破了沒法穿,便穿著越前龍馬的白襯衫抱著枕頭在床上翻滾來翻滾去,上衣只及膝蓋,露出毫不遮掩的白皙的雙腿。

  她哭喪著臉抓著枕頭扔過去:「越前龍馬都怪你。」

  越前龍馬心虛了:「我去樓下給你買衣服。」

  「買什麼呀你又不知道我尺寸。」

  「……知道。」

  昨晚估量出來的。

  跡部緋月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得又想扔個枕頭過去,身邊卻沒了武器。她嘀咕:「你還挺嫻熟的,不愧是偷看女孩子胖次的臭流/氓。」

  大概他偷看女孩子胖次這個罪名是洗不清了。

  越前龍馬掩唇輕咳聲,想起跡部緋月那雙水光瀲灩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時時刻刻擾亂他的心扉,便欲蓋彌彰撇過頭。耳根染上了一頁緋紅,狼狽地落荒而逃:「我去給你買衣服。」

  頃刻間就沒了人影。

  跡部緋月眨眨眼,翻身下了床。

  她決定先去浴室洗個澡。

  *

  越前龍馬拎著衣服從商店裡出來後順道給她買了份早餐。

  他想到在他床單上翻來覆去撒嬌耍賴的人,無奈地彎了彎唇。卻下意識腳下生風,加快了步伐。

  一輛加長版的勞斯萊斯在他身邊停下。

  他停住腳步,眉頭也不曾皺一下,打算繞開走。

  車窗緩緩搖下。

  西裝革履的男人翹起腿,雙手交握:

  「你就是越前龍馬。」

  …

  越前龍馬從未想過他會和一個自稱是跡部緋月父親的陌生男人面對面地坐在格調高的咖啡館裡。

  眼前的卡布奇諾咖啡冒著熱氣。

  「你跟緋月的花邊緋聞我看到了。」他單刀直入:「景吾也跟我全部交代了。緋月把你藏得夠深,景吾也幫你們瞞著。如果不是這次你們鬧出這麼大動靜,說不定我跟她媽媽還被蒙在鼓裡。」

  盯著褐色的咖啡的少年慢慢把視線從卓上挪開,漫不經心地問:

  「所以叔叔您是要甩一張五百萬的支票讓我離開她嗎?」

  「……什麼?」

  「沒什麼。」

  以前他會看幾眼越前初奈的劇本,不知道為什麼愣是把那些個情節給記在腦海裡了,根深蒂固,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我沒別的意思。」

  跡部秋彥也就當他是小孩子心性直言直語,他查過越前龍馬,那個曾經讓他兒子在網球上栽了跟頭的桀驁少年,會說出這樣嗆聲的話完全不覺得奇怪:「緋月和誰談戀愛、談多久,說實話我並不在意。你不是第一個和我這樣面對面說話的人,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越前龍馬心裡頭莫名覺得不舒服。

  「越前君,你現在十八歲了。十八歲,不小了。」

  他問:

  「你能給緋月什麼?」

  驕傲的少年眼睛裡泛著光,像是熊熊燃燒的野心:「我會拿下大滿貫,成為世界第一的網球手。」

  「年輕人有理想是好事,越前君。」跡部秋彥面上的神情平靜而毫無波瀾。

  「緋月從小就嬌生慣養,你讓她跟著你滿世界跑。退一步講,就算你拿下大滿貫,成了世界第一的職業網球選手。但那又怎麼樣?打網球是吃青春飯的,退役之後呢?你能給她什麼。」

  他一句話就給他判了死刑。

  「你什麼,也給不了她。」

  死一般的沉寂。

  跡部秋彥闔上眼:「看來我特地從英國折道來這見你,是我白費力氣了。」

  越前龍馬拉開椅子,站起身。他雙手提著並不精致的衣服和油膩的早餐,眉梢卻分明像是拿起網球拍時的囂張自信:「您剛才也說了,我才十八歲。」

  他說:「您怎麼知道我不是最後一個。」

  「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

  越前龍馬從錢包裡掏出幾張紙幣,擱在木桌上:「這份我請了,叔叔。」

  他轉身離開。

  跡部秋彥緊盯著桌子上那幾張紙幣,身為日本三大集團之一的跡部財閥的總裁兼掌門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砸錢。

  那小子。

  他的臉霎時就黑了。

  這真是一次糟糕的下馬威。

  ·

  早餐涼了。

  回到公寓後越前龍馬把早餐放到飯桌上,苦惱地蹙起眉。

  她那麼嬌氣的人。

  「啊啾。」

  裹著浴巾出來的人打了個噴嚏。

  她小聲嘟囔:「又打了什麼了不得的卡哇伊的噴嚏,哪個小可愛又在想本小姐了。」

  跡部緋月系好浴巾後抬眼看到佇立在餐桌旁的越前龍馬,喜上眉梢就飛撲過來,拉長了嗓音:「龍馬——」

  越前龍馬接住她,摟著腰原地旋轉了半圈,差點被沒能剎住車的少女給掀翻在地上。

  他耳根微紅地別過頭,把袋裡的衣服塞到她懷裡:

  「穿好衣服出來吃早餐,尺碼應該是對的。」

  「哦。」

  害羞了真可愛。

  換好衣服出來的跡部緋月汲著拖鞋,挪到飯桌上,拿起冷了的早餐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好似一點兒也不嫌棄。

  ——跡部緋月雖然是個公主的命,卻一點也沒有公主的病。畢竟,那可是跡部和冰帝捧在手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殿下。

  不二周助曾經說過。

  越前龍馬想起跡部秋彥說的話,跡部緋月嬌生慣養吃不得苦。他忍不住在心底反駁,她不怕吃苦,而他亦不會讓她吃苦。

  不過他一直想不通。

  「喂。」

  「什麼?」

  「你以前那些男朋友。」越前龍馬問:「你喜歡他們什麼?」

  跡部緋月停下動作:「他們長得好看。」

  「——哈?」

  「每段愛情的開始,都是見色起意。」

  「從哪兒學來的歪理。」

  越前龍馬郁悶了:「我。」

  ……那他呢?

  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嚴肅。

  跡部緋月放下啃了一半的漢堡,小臉肅穆:「你除了長得好看,你還跟我哥哥一樣溫柔得別扭。」

  嘴硬心軟。

  還傲嬌。

  越前龍馬等了一會兒:「沒了。」

  這算誇獎?

  跡部緋月擰眉想了想:「不僅僅是龍馬的溫柔。更重要的是,還因為,我喜歡龍馬在球場上的樣子啊。」

  ……

  ……

  ——我喜歡你在球場上的樣子。

  ——所以,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幸村·看熱鬧不嫌事大·精市:排排坐,吃瓜瓜。

  *關於群聊人數:

  青學×8(除龍馬)+冰帝×9+立海大×8+四天寶寺×8+秋元涼兮+越前初奈=35

  *群裡發言的人名字是跡部大爺給他們的備注。盲生,你們應該發現華點。小金的備注是因為他老叫錯跡部的名字,叫成「笨蛋部」。

  上章評論你們的關注點都在我說的下章開始虐上,難道上章不甜嗎!我們小公主她!不!甜!嗎!

  *本命幸村精市。

  *我永遠愛皮皮村:幸村·腹黑記仇幼稚小心眼·唯恐天下不亂·惡作劇·鈕鈷祿·究極大魔王·精市。

  *目前我村做過的惡作劇看過的笑話:

  ·因為秋元涼兮在東大論壇上被污蔑潑髒水說腳踏三條船,於是他在跡部景吾和越前龍雅兩人修羅場中橫插一腳,借探病之名當好莫得感情的第三條船√

  ·把清水亞希消息告訴給不二周助,把她坑回家√

  ·拉群聊一起吃跡部緋月與越前龍馬的瓜並惡意@跡部景吾√

  ·與越前龍馬嘴炮無數次max√

  ·待更新√

  ·我是真愛√


第70章 [Vol.010]不

  ※

  跡部緋月說跡部景吾喊她回家,她父母回來了。

  心血來潮和她搶漢堡的越前龍馬倏然停頓了一下,縮回手。他看起來沒多大興致的樣子,怏怏地敷衍道:「哦。」

  「——哦?」

  跡部緋月卻對於他的冷淡大受打擊,揪著他的衣角喋喋不休地追問:「『哦』是什麼意思?越前龍馬我要回東京了誒,你就不像征性地挽留我下嗎?」

  越前龍馬盯著她的手機出神,直到跡部緋月不滿地又提醒他一聲:

  「龍馬。」

  「哦。」

  他在少女的炙熱注視下補充:「注意安全。」

  跡部緋月輕哼聲,把頭一扭。紫灰色的長發被頭繩松松垮垮地綁成馬尾辮,隨著她擺動的幅度而一甩一甩的,拂過他臉頰,癢癢的。

  「你正好不是剛比完賽嗎。」跡部緋月右手虛握成拳,落在左手掌心上,提議:「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哥那人就不說了,他就是羨慕嫉妒恨,不過我爸媽肯定會喜歡你的。」

  越前龍馬避開她滾燙的視線,她大概是過於樂觀了,所以不知道她的父母早就給他們烙上了「不般配」的印記。他望著她期待得閃閃發亮的眼睛,忽地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比賽結束我要集訓了。」

  跡部緋月蔫了:「啊,又要集訓啊。」

  「嗯,過不久還要參加各種瑣碎的小比賽,可能暫時沒辦法回日本了。」

  他頓了頓。

  「早點回來。」

  說出口時就後悔了,那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明明跡部家才是她的家。

  但跡部緋月意外的很高興,眉梢浮出淺淺的喜悅,使得她整個人都生動起來:「知道了。」

  *

  但跡部緋月沒能信守承諾,晚間心不在焉地陪著父母兄長還有秋元涼兮散步回來後她就直奔房間去了,跡部美幸把目光從反鎖上的大門挪開,罕見地皺了皺眉。

  今天的跡部緋月實在是反常,以前她都是纏著他們讓陪她去散步的,盡管那樣不華麗,但卻是一年裡少聚的一家人難得的溫馨。

  「感覺緋月變了好多。」

  她問跡部景吾:「那個孩子,是叫越前吧。」

  跡部景吾捉摸不透跡部美幸的想法,便斟酌著回答:「是的,母親。」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緋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孩子還挺厲害的。」跡部景吾聽不出她的態度,仿佛只是對於「越前龍馬能改變跡部緋月」這件事單純的誇贊:「那孩子是打網球的吧。」

  跡部秋彥評價:「自大狂妄的小子。」

  秋元涼兮忍不住替越前龍馬辯解,眉眼漾起溫溫柔柔的笑意:「緋月跟我說過,龍馬平時性格雖然囂張不可一世了點,但是對她挺溫柔挺好的。而且,景吾也一直挺欣賞他的。」

  跡部·突然被拖下水·景吾:「……」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跡部景吾在秋元涼兮盈盈溫和卻笑裡藏刀的神情下硬著頭皮承認:「啊嗯。」

  …

  跡部緋月趴在床上給越前龍馬打電話,她告訴他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給她原定去倫敦念大學的計劃取消了,餐桌上跡部秋彥說,她必須留在東京。

  他的口氣不容置喙。

  她懷裡摟著枕頭抱怨:「哥哥因為公司的事留在東京也就算了,為什麼我也要啊。這樣我就不能通過一年一度的交換生名額去南加州大學找你了。」

  越前龍馬在夏季的時候因為美網和各大賽事的出色表現而提前被南加州大學的體育專業錄取,而洛杉磯的南加州大學同倫敦的多所大學每年皆有交換生名額,跡部緋月反正想著她早晚也要回倫敦留學,便順水推舟應承了。

  電話那頭的少年遲疑一下:「東大也有。」

  跡部緋月抱著枕頭在幾米長的床上滾來滾去:「東大啊,好難。」

  「緋月。」

  越前龍馬喊著她的名字,屈膝坐在窗台上,徐徐的涼風灌進來。他抬頭遙遙望著皎潔的明月,像是望著明月另一端的人。琥珀色的眼眸柔和下來,他說:

  「我等你。」

  ……

  跡部緋月十八歲以前的人生,嬌縱蠻橫、卻渾渾噩噩。她仗著「跡部」的姓氏,橫行霸道了十八年。

  好像人生沒有什麼事不是唾手可得的,包括旁人眼中如高嶺之花般的越前龍馬。

  可是在那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她握著手機聽到電話那頭的少年用低沉溫柔的嗓音說「我等你」,平生第一次,想嘗試憑借自己的努力去做好某件事。

  ——她想與越前龍馬比肩而立。

  是兩個人站在一起,所有人都會覺得般配的那種。

  *

  美網結束的那年秋天,越前龍馬又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封閉式集訓。周末才能拿到手機,紐約與東京的時差讓異國戀的兩人都飽受煎熬。

  跡部緋月時常會錯過他的電話,有時候越前龍馬也會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而沉沉睡去,翌日醒來跡部緋月望著手機上長達七個小時的通話記錄會發短信跟他抱怨說他又沒喊醒她。

  她會抱著書跑去纏著要已經在東京大學念金融的跡部景吾補習,理科是苦手,少女的腦回路清奇得讓跡部景吾頭疼。

  「我也不擅長理科。」

  越前龍馬安慰她說。

  然後跡部緋月果真被安慰到了,她覺得既然連越前龍馬都不擅長理科那她也沒什麼。

  直到有次她跟越前初奈通電話,對方不小心透露說越前龍馬除英語外最擅長理科,尤其是數學和化學,那都是他騙她的口頭安慰,氣得跡部緋月好幾天沒理過他。

  於是感覺被欺騙了而暗自生悶氣的跡部緋月重新在網球娛樂周刊上看到越前龍馬的消息。

  網球娛樂周刊是專門報道網壇上赫赫有名的選手的娛樂新聞的刊物。

  跡部緋月沒想到有一天還會在這上面看到越前龍馬的照片。

  上一次還是他們那張美網決賽後的接吻照。

  ——[震驚!職業網球運動員越前龍馬竟然有這種癖好!]

  標題如上。

  跡部緋月滿臉問號地翻開雜志,再滿臉問號地闔上。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bushi)?

  其實也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

  不過是越前龍馬去超市的時候被拍到了,不過是他懷裡抱了袋牛奶味的棒棒糖,大概是因為被偷拍,臉上的表情是錯愕中帶著點呆滯。

  跡部緋月捂著肚子沒心沒肺地大笑。

  不二周助發來簡訊讓她看推特。

  她登上推特,最新一條是剛發完動態的越前龍馬。

  他的推特名字很簡潔,越前龍馬。孤零零的,再無其他。他甚至很少在社交網絡上說話,底下仍然有一群顏控鐵杆粉每天嗷嗷待哺地叫囂著「求照片」、「求自拍」。

  [Ryoma.Echizen:道歉禮物。(分享圖片.jpg)(分享圖片.jpg)]

  第一張是他拍的一整袋牛奶味棒棒糖的照片,第二張是個「求原諒雙膝下跪」的表情包。

  評論底下的粉絲從最開始的茫然懵逼到恍然大悟,紛紛在下面嘲笑:

  [所以,我哥是因為惹嫂子生氣了而被罰跪搓衣板才發的推特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好想笑。]

  [樓上你個假粉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也實在忍不住。]

  [高嶺之花人設崩塌現場。]

  [絕美愛情我哭遼。]

  熱門第一是越前初奈的評論。

  那個頃刻間丟失了偶像包袱的知名演員這樣回復:

  [越前初奈:越前龍馬你也會有這一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排被越前初奈的粉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占據了。

  跡部緋月翻了下評論,被逗得樂不可支。

  她的推特賬號是公開的,名字言簡意賅,叫「小公主」,有很多粉絲原本是越前龍馬的粉絲。自從在美網決賽上與越前龍馬的那場驚世駭俗的秀恩愛後,她的家世背景被扒了個一干二淨,跡部景吾都沒來得及抹掉信息。

  ——日本商界三巨頭之一的跡部財閥的二小姐。

  豪門閨秀。

  天之驕女。

  真正的白富美。

  盡管在媒體口中輿論風向霎時轉了個方向,且極力將越前龍馬渲染成吃軟飯的小白臉,但仍然沒能阻止越前龍馬粉絲的一波狂歡,她們越深入了解那個被越前龍馬向全世界宣告的幸運女孩,就越被她吸引。

  紛紛爬牆。

  ……吃軟飯的小白臉又怎麼了,說不定兩人還樂在其中,男神他想吃軟飯很久了。

  越前龍馬:實不相瞞我沒有。

  她敲下評論:

  [原諒你了。]

  評論區又是一片和諧:

  [活捉嫂子。]

  [嫂子好。]

  [嫂子我的。]

  [今天的嫂子也貌美如花呢。]

  [嫂子看在我哥這麼帥的份上能不能別打臉?]

  跡部緋月退出推特,發簡訊問越前龍馬:[道歉的誠意我收到了,不過糖呢?]

  大概是在休息,他很快就回了:

  [我吃光了。]

  跡部緋月:……?!

  跡部緋月一字一句地敲下她的憤怒:[我不要原諒你了。越前龍馬你就抱著你的網球過一輩子吧。]

  他沒回。

  估計訓練又開始了。

  跡部緋月放下手機,又埋頭看起枯燥的教科書來。

  沒過幾天跡部緋月收到了從紐約寄過來的包裹,一整箱的牛奶味棒棒糖。

  跡部景吾嫌棄她把這麼不華麗的零食當成寶貝,可是明明他之前也很喜歡給她買。

  她樂壞了。

  決定短暫地原諒他。

  後來她牙疼了整整一周。

  剩下的棒棒糖被跡部景吾搶走了。

  據說進了芥川慈郎的肚子。

  …

  十八歲臨近十九歲那年春天,跡部緋月破天荒地發揮超常,過了東大的考試。

  然而她卻在選擇專業上犯了難。

  跡部秋彥建議她跟緊跡部景吾的步伐去學金融,以後跟哥哥在跡部家的公司混,爭取當個商界令人聞風喪膽的「雌雄雙煞」。

  結果提議被跡部美幸駁回,她說學經濟學到頭禿的跡部家只有一個就夠了,女孩子果然還是學點文學可以修身養性,就跟她的嫂子秋元涼兮一樣。

  但她望了望翹著二郎腿側躺在沙發上嗑瓜子的跡部緋月,遺憾地放棄了這想法。

  最終還是跡部景吾讓她遵從本心。

  跡部緋月其實沒什麼夢想,如果非要選的話。她決定選一條能讓她舒適的路,畢竟那樣沿途的風景,只剩下美好。

  她敲定了廣播電視專業。

  她通過電話興奮地告訴越前龍馬,她考上東大了。

  他們又近了一步。

  …

  四月。

  她進了東京大學。

  越前龍馬也順利地步入了南加州大學。

  幾番打聽後她才知道東京大學是有和南加州大學的交換生名額,可越前龍馬所在的體育學院沒有。

  她難過了好久。

  越前龍馬說:「我們遲早會有相見的那一天。」

  …

  八月。

  跡部緋月生日。

  她十九歲了。

  越前龍馬從美國偷跑回來,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風塵僕僕,載著星光。

  他說:「十九歲快樂。你一直笑著就好。」

  天還沒亮又坐最近的航班回美國,被教練和經紀人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訓練翻了好多倍。

  …

  十二月。

  他回國休整。

  一個人推著行李箱從機場走出來。

  挺拔俊朗的少年走出機場,她背對著他站在雪地裡,驀然回頭望見他,笑容燦若夏花,明媚如初。

  她奔向他。飛撲到他懷裡。

  身後是蒼茫的霜雪。

  皚皚一片。

  *

  二十歲。

  越前龍馬踏進職網的第四年。

  他在網壇上活躍且大殺四方的第四年。

  他一次又一次贏得比賽的第四年。

  他離大滿貫只有一步之遙的第四年。

  他受傷了。

  ——因為她。                           

  作者有話要說:

  *南加州大學:

  越前初奈念的也是南加州,比越前龍馬早兩年。所以龍馬要喊奈奈學姐(bushi)√

  *廣播電視專業是我當年的第三志願,後來第一志願漢語言文學被錄取了,就直接讀了漢語言文學。其實小公主第二世當的配音演員,學這個挺貼合的。

  *我真的要開始虐了。

  *我家房子塌了我自閉了。

  ·突然看到新網王漫畫出預告了,最新一場幸村對手塚,我哭了T﹏T

  ·刷了好久的評論,他們都說手塚贏面更大,我主上美強慘實錘了。

  ·堅持看新網王也是因為幸村精市,那是我喜歡了那麼多年的少年啊。

  ·炮灰一時爽,一時炮灰一時爽。

  ·如果贏了,我就日更《你似無意穿堂風》那部。

  ·如果輸了,我真的要自閉了。

  ·求求作者做個人讓他贏一次。


第71章 [Vol.011]低

  ※

  ——[知名職業網球運動員越前龍馬與其女友跡部財閥二小姐跡部緋月深夜被襲,尚未查明襲擊者身份……]

  ——[跡部財閥官方聲明追究到底,絕不姑息……]

  *

  記不清是怎麼發生的了。

  跡部緋月只記得那條粗壯的棍子在漆黑的夜裡揚起,重重地砸在他的手臂上。她張大嘴巴想要尖叫,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越前龍馬死死地把她護在身下,荒涼的小巷裡,那人亮出來的匕首泛著刺眼灼白的光。

  殷紅的血噴湧而出。

  她的世界一片灰暗。

  很多年以後跡部緋月都會想起那一幕,同樣的噩夢糾纏了她好多年。

  是她毀了曾經那個驕傲的越前龍馬。

  ——都是她。

  …

  跡部緋月抱膝蜷縮著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她迷茫地盯著裙擺暗紅的血漬怔怔地出神,手術室的燈亮著,如血一般的紅。就像今晚的越前龍馬。

  她頭暈目眩。

  越前南次郎與越前倫子從日本匆匆趕過來,就連在京都拍戲的越前初奈也乘坐最早的航班回來了。

  手術室的燈熄了。

  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越前南次郎跟越前倫子忙上前詢問。

  醫生說:

  「沒有生命危險。」

  「左手臂創傷嚴重。」

  「不能做劇烈運動。」

  跡部緋月不明白,明明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可為什麼組合在一起,卻那樣的陌生,陌生得讓她害怕。

  越前倫子心急如焚,那個溫柔的女子偷偷抹眼淚。越前南次郎把她摟在懷裡,拍拍她的背脊輕聲安慰。

  越前初奈妝容未卸,顯然是才從劇組趕回來的。

  她蹲下身,握住跡部緋月的手,喊道:「嫂子。」

  渾渾噩噩地陷入自責中的少女錯愕地抬起頭望向那張與他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海藍色/的眼眸盈滿透明的淚水。她像是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似的反手攥緊越前初奈的手心,沉積了一整晚的情緒傾瀉出來:

  「奈。」

  跡部緋月的聲音夾著哭腔:「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他才會受傷。如果他因為這個打不了網球了怎麼辦,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她控制不住情緒地失聲痛哭:

  「因為是我讓那個越前龍馬,再也打不了網球啊。」

  越前初奈腦袋裡也一片混亂,她想到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蔔的越前龍馬,也想痛痛快快地哭出來。但望著驚慌失措的跡部緋月,她咬住嘴唇:「不會的,緋月。這不是你的錯。」

  「情況還沒有那麼壞。」

  回答她的是沉浸在悲傷情緒裡的越前倫子,她似乎已經從最初的憂慮、恐懼和後怕中緩過來了,她低頭平視愣怔的跡部緋月:「醫生只是說他暫時不能做劇烈運動。緋月,龍馬他不會怪你的,你是他最喜歡的姑娘,他怎麼可能舍得責怪你。所以,你也不要責怪自己了,好嗎?」

  跡部緋月訥訥地:「倫子阿姨。」

  越前倫子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霎時間撫平了她的倉皇:「而且,緋月,你信嗎。」

  「龍馬他啊。」

  她說:「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會放棄網球的。」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陪在他身邊,等他醒過來。」

  真是奇怪的感覺呢。

  跡部緋月捂著心口,胸腔仿佛填滿了溫暖。

  她突然想起她跟跡部景吾說的:

  「龍馬很溫柔呀。」

  大概是在這樣溫柔的家庭裡成長,所以才會變成讓人覺得溫柔的存在。

  她聽見自己堅定的回答:「我相信他。」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會放棄網球。

  …

  後來跡部緋月與越前龍馬的家人經歷了最漫長的一夜等待。

  期間跡部景吾有打過電話給她,她怕驚擾了越前夫婦便跑到過道上接起,接通的那一剎那眼淚又往下掉了,她聽見跡部景吾的聲音後委委屈屈地喊了聲:

  「哥。」

  「我現在在過來的飛機上。」

  跡部景吾頓了下:

  「你沒受傷吧。」

  跡部緋月吸了吸鼻子,刻意壓低聲音讓他察覺不出異樣來:「我沒事,是龍馬。醫生說,他這段時間暫時不能劇烈運動了。」

  他前幾天才收到溫布爾登的邀請函,如果沒有這次意外,他現在應該已經抵達英國,全力備戰溫網了的。

  沒人可以阻擋他的腳步。

  糟糕。

  她又想哭了。

  「我馬上到。」

  「哥。」

  跡部緋月怏怏地問:「我是不是,只會給你們惹麻煩?」

  這問題上升的高度有些嚴重了。

  跡部景吾謹慎地把到嘴邊的「你要是每天少惹點麻煩別讓我每天給你收拾爛攤子我就燒高香了」的話生生咽下去,如果他這樣說了跡部緋月那邊的水龍頭大抵是短時間內關不住了。

  他頭疼地扶額,又怕傷著了自家妹子脆弱幼小的心靈,便面不改色地忽悠:「沒有的事,你乖乖在醫院待著。剩下的事我來解決,我馬上到。」

  「哦。」

  她小聲:「那你快點哦。」

  「啊嗯。」

  跡部景吾果然如他應承的那般,沒過一會兒便趕來了醫院。

  從高中起便有意無意在商界浸染多年的跡部景吾處理起這些瑣事是游刃有余,跡部緋月低垂眉眼攥著他的衣角跟在身後,像極了被訓斥而乖乖認錯的小孩。

  ……

  越前龍馬是在第三天醒過來的。

  他從重症室轉進了普通病房,然後在第三天的清晨,悠悠轉醒。

  越前夫婦與越前初奈湧進病房噓寒問暖。

  跡部緋月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試探性地往前挪了一步,又倏然停住。遙遙望著被圍成一團的白色病房,默默地走回走廊的位置上,撐著藍色的座椅,雙腿不安地晃動著。

  眼睛一片濕潤。

  直到陰影覆蓋住她眼前的光亮。

  那個把網球當作生命的少年穿著白色條紋的病服,臉色還蒼白如紙。他不顧纏著繃帶的受傷的手臂跑過來抱緊她,分明喘著氣,卻還是溫柔地安慰她:「我沒事。乖,別哭了。」

  瞳孔由於震驚而微縮。

  跡部緋月怕弄到他的傷口,就小心翼翼地摟住他的頸脖,把頭埋到衣襟裡,灼熱的眼淚滾進衣衫,與溫度攀升的肌膚融為一體。她顫抖著身軀,壓抑哭腔:

  「你怎麼才醒過來啊……」

  跡部景吾站在離他們不遠的過道上,雙手插在褲兜裡。望著抱著越前龍馬失聲痛哭的跡部緋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白擔心一場。

  *

  越前龍馬遇襲受傷的消息不僅撼動了網壇,也引得昔日一起打網球的朋友及對手震驚擔憂。

  他掛掉不知道第幾個電話的時候跡部緋月正笨拙地給他削蘋果,他的家人都因為許久未闔眼而回跡部景吾給他們安排的住所休息了,只留跡部緋月一人。

  她隨口一問:

  「誰啊?」

  「又是騷擾電話。」

  「你今天接到的騷擾電話可真夠多的。」

  跡部緋月都無言以對了。

  他分明是口是心非,明明挺開心的,接到那些電話。大概特意打跨國電話來關心後輩的前輩們又被氣得夠嗆。

  她削好了蘋果,舉起來。

  眉眼飛揚。

  像是等待表揚的孩子:「給。緋月大人有生以來削的第一個蘋果。」

  越前龍馬盯著坑坑窪窪被削得幾乎只剩下蘋果核的蘋果,愣愣的:

  「啊。」

  他扭過頭,盡管滿臉寫著拒絕但還是違心地回應:「還不錯。」

  今天的龍馬少年也在身先士卒的路上。

  …

  越前龍馬在醫院百無聊賴地躺了五天後決定辦理出院手續。

  他跟他的主治醫生Jack先生據理力爭:「我沒事了。」

  Jack肅著臉拒絕了他的任性請求:「越前君,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在你還沒有完全痊愈之前,我必須對你的病情負責。」

  「好了。」

  越前龍馬的手臂往外轉了一圈。

  圍觀了他與主治醫生爭辯近半個小時的跡部緋月終於忍不住了,按住他的身體:「龍馬你就聽醫生的吧。」

  越前初奈在他醒來的第二天就回了京都繼續拍戲。

  越前南次郎環抱著手不知道在想什麼。越前倫子依舊憂心忡忡。

  「我好了。」

  「你沒有。」

  「我要出院。」

  「你不想。」

  越前龍馬:「……」

  跡部緋月威脅:「你再說要出院信不信我哭給你看。」

  越前龍馬沉默了。

  不動聲色地與她僵持。

  她似乎總能恰到好處地拿捏住他的軟肋。——他的軟肋是她。

  可越前龍馬也清楚地知道她的弱點:「我後天就要開始溫網的比賽了。」

  「……緋月。」

  他執拗地望著她。

  *

  越前龍馬成功地出了院,這也是征得越前南次郎同意的。沒人能比他更清楚網球比賽對於越前龍馬來說有多重要。Jack醫生叮囑他身體狀況一旦發現不對立馬停止,及時止損,免得影響之後的職業生涯。

  他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翌日便收拾東西坐上了前往倫敦的班機,跡部緋月陪同。

  他的經紀人伊芙小姐告知她因為私事會晚點到,拜托她照看著越前龍馬別讓他亂來。

  跡部緋月答應了。

  跡部景吾給她在學校那邊請了假,聽他說跡部秋彥知曉後很不滿,但到底沒有多說什麼。

  傲嬌的跡部少年在給跡部緋月的那通電話裡最後說道:「告訴越前,可別灰溜溜地輸了啊。」

  他一頓,難得補充:

  「輸了也無所謂,先養好傷。」

  對此越前龍馬不慌不忙地反擊:「我不會輸。」

  ……可他還是輸了。

  在第二輪比賽中,因為尚未痊愈的手傷而敗下陣來。

  跡部緋月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的越前龍馬。

  裁判宣布結局的時候他像是整個人都凝滯住了,慢慢抓緊了球拍。繞是他第一次闖進職網的時候,也未曾輸得這樣徹底。

  跡部緋月坐在觀眾席上,周圍盡是千裡迢迢特意趕過來給他加油的粉絲,四下一片死寂,旁邊的小姑娘甚至偷偷地抽噎。她看著他的球拍一次次地脫落摔到地上,忍住了衝進球場把他拽出去的衝動,從頭到尾,看完了這場比賽。

  他的驕傲不允許。

  所以比賽結束後跡部緋月在休息室裡找到他,他低著頭怔怔望著掌心。

  張開。

  又闔上。

  握成拳頭。

  他的右手拿著個打開的小盒子,椅子旁靠著的是她送給他的定制球拍,緋紅色的球拍一直被他保護得很好。

  「一點都不像你啊龍馬。」跡部緋月還是開口了:「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說『還差得遠呢,下次贏的會是我』這種話嗎?」

  乍然聽見跡部緋月的聲音,越前龍馬被嚇了一跳,驀地關上小盒子,左手下意識地往身後一縮,下意識藏起來。

  眼尖的跡部緋月瞧見了,撲上去眼疾手快地搶走,好奇地眨眨眼:

  「這是什麼?」

  「沒什麼。」

  「唔。」

  跡部緋月盯著他:「可疑。果然還是很可疑。」

  「快還給我。」越前龍馬神色不自然。

  「——啪。」

  打開了。

  眼前的是銀色的項鏈,掛著個彎彎的月亮。在休息室裡昏暗的燈光的映襯下,宛如月牙的白。

  越前龍馬別過臉:「本來是想贏了比賽再拿給你的,之前攢的獎金就買了這麼個東西,不多。比起你們跡部家的項鏈首飾還差遠了,你應該也看不上。」

  「給我戴上吧,龍馬。」

  跡部緋月彎下腰,露出纖細白皙的頸脖。那雙海藍色的眼睛稍稍彎起,就像這串月牙項鏈:「我很喜歡。」

  他替她戴上的時候她的心窩裡盈滿柔軟與溫暖。

  「龍馬。」

  「我沒事。」

  他皺眉:「就是輸得有點難看,挺丟人。」

  果然。

  她啞然失笑。

  跡部緋月撫摸著彎月牙形狀的項鏈,蜻蜓點水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翩躚的吻:「我們從頭來過。」

  睫毛簌簌塌下一片陰翳:「因為,你是越前龍馬啊。」

  ……

  ……

  那時越前龍馬望著少女燦爛且心滿意足的笑容,忽然覺得,眼前的姑娘相較於冷清皎白的明月,似乎更適合耀眼璀璨的小太陽。

  ——她就是光。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的龍馬經歷了最低谷的三年,因為手傷經常輸掉比賽。

  *但即便是這樣也沒有折去他的傲骨,他越挫越勇。

  *雖然有過自卑低落的時候,但總算挺過來了。

  *走過最艱難的路的越前龍馬,卻因為跡部緋月的放棄,永遠地失去了他的女孩。

  *突然狗血QAQ


第72章 [Vol.012]至

  ※

  跡部緋月二十一歲那年冬天,跡部秋彥以一通電話把她騙回了東京。

  「抱歉。」

  對面的椅子拉開,風度翩翩的男子施施然地坐下,聲音清冷:「我來晚了。」

  低頭百無聊賴地玩手機的跡部緋月聽見熟悉又摻著陌生的聲線,倏然抬起頭來,眼眸裡有一瞬的錯愕。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拓也?」

  她想過會是哪個不知名的財閥公子,但從未想過會是與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渡邊拓也。

  想來他們從十六歲始便再也沒見過面了,與越前龍馬交往後不知不覺就跟以前的玩伴疏遠了。

  記憶中上一次與渡邊拓也相見,還是越前龍馬剛和她交往時來接她,撞見了那群青梅竹馬的玩伴。當時氣氛詭異極了,只有渡邊拓也開口問她:

  「新男朋友?」

  「不一定。」

  跡部緋月歪著頭回答他:「也有可能一直會是男朋友。」

  誰也沒想過跡部緋月有朝一日會與越前龍馬談了五年的戀愛,包括十六歲的跡部緋月。他們談得招搖囂張,人盡皆知。身邊的朋友都說,如果不出意外,那兩個人該是會相攜走到白頭的。

  所以毫無防備的渡邊拓也驚詫於坐在對面的人會是跡部緋月,畢竟他的哥哥渡邊拓海威逼利誘讓他赴約的時候只是含糊地說是跟渡邊集團門當戶對的小姐。

  其實仔細想想也早有征兆。

  能與日本商界三巨頭之一的渡邊集團稱得上門當戶對的適齡豪門千金只有朝日奈集團的朝日奈有棲、秋元家族的秋元涼兮,和跡部財閥的跡部緋月了。

  「好久不見。」

  他停頓:「緋月。」

  不用應付那些一看就對她居心叵測的富家少爺使得跡部緋月松了口氣,何況對面坐著的還是她知根知底頗為熟悉的渡邊拓也。

  跡部緋月擱下她刻意端著的架勢,趴在桌子上長嘆了口氣:「得虧是你,拓也。不然我又沒辦法輕易脫身了。」

  渡邊拓也點了杯摩卡咖啡,給她點了檸檬汁,才扭過頭看無精打采的跡部緋月,遲疑了下問:「你不是有男朋友嗎,跡部伯父怎麼還給你安排相親。」

  那是眾所周知的事。

  上流圈子的人也該知道,跡部財閥二小姐名花有主了好多年。

  「……別提了。」

  跡部緋月悶悶不樂。

  她的檸檬汁端上來了,她咬著吸管,酸得她牙齒可勁地疼:「你知道的,那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嘴臉。在他們看來,他不過是個網球打得稍微好點、出名了點,一無所有的平民小子。」

  「男朋友又有什麼用。」

  她別過臉:「那些人才不當回事。」

  這些年仍然因為「跡部」這個姓氏所代表的含義而前赴後繼的名門公子不在少數,跡部秋彥也有意無意默認事態發展,她都沒敢讓越前龍馬知道。

  而且。

  網壇上如同童話故事般的模範情侶似乎有了裂痕。

  真是糟糕。

  那時她打算在洛杉磯陪同越前龍馬度過他的二十一歲生日,卻在平安夜前夜撞見超負荷訓練而導致舊傷復發的少年。她哭著指責他任性妄為,被她的哭腔和無端指責惹得心煩意亂的越前龍馬冷冰冰地甩開她的手說她多管閑事。

  難得的見面擾得一團糟。

  他們大吵一架。

  跡部緋月接到跡部秋彥電話後從紐約跑回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變了。

  手臂受傷的第二年,他到底沒能再拿出一個好成績來。最優的不過止步十六強,世界排名也在呈直線下滑。

  媒體也持著冷嘲熱諷的態度。

  所幸有群不離不棄的粉絲,可越前龍馬不在意。他在意的從頭到尾都是比賽,但他太急於求成了,誰的話都不聽勸,卻在日復一日的超負荷訓練中加重了手臂的負擔。

  醫生說:如果他再不重視手臂上的傷而繼續執迷不悟,這次會直接斷送了他的職業生涯。

  跡部緋月垂著眼眸:「那個笨蛋。」

  渡邊拓也沒聽清:

  「什麼?」

  「沒什麼。」

  跡部緋月回過神來擺擺手,掌心合十:「總而言之今天謝謝你了,不然我得想著怎麼打發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頭疼好一陣子了。」

  「啊,不。」

  他說:「沒什麼。」

  「緋月。」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渡邊拓也試探著問:「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跡部伯父看起來完全沒有松口的意思。你有沒有想過……」

  跡部緋月:「啊?」

  「……聯姻。」

  「啊。」

  他還是說出口了。

  「不啊。」

  檸檬汁見了底。

  跡部緋月偏頭望向車水馬龍的窗外,眉眼沒由來的溫柔:「結婚的話,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會覺得幸福,就像我哥哥和我嫂子一樣。我喜歡龍馬,我和他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的。」

  渡邊拓也從未見過這樣的跡部緋月。

  萬千寵愛。

  偏偏嬌縱。

  那才是跡部緋月。

  而不是。

  他沉默下來。

  那個姑娘說:「我喜歡越前龍馬,是想和他共度余生的那種喜歡。」

  咖啡涼了。

  ……

  「緋月。」

  跡部緋月陡然僵住了,因為她聽見了越前龍馬的聲音。她很喜歡他喊她的名字時的聲線,是沉澱下來的溫柔。

  而他就站在渡邊拓也身後,直直望向她。

  跡部緋月捏著檸檬汁的吸管,心不在焉地攪著已經見底了的玻璃杯,視線卻避無可避地落在他身上。

  渡邊拓也循著她目光望去,怔了下,會意地起身道別:「跡部伯父那邊我會去說明的,我還有事,如果沒什麼的話我就先走了。」

  他補充:「你還是如實和男朋友坦白比較好。」

  他與越前龍馬擦肩而過。

  那人看起來像是風塵僕僕地趕過來,還背著網球袋。

  他如一尊雕塑佇立,情緒顯而易見地低落,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對不起。」

  她不理他了。

  吵完架後她就消失了。

  打電話不接,他打給那個猴子山大王,猴子山大王用一如既往囂張的口氣說她出門約會去了,聽得他的心髒可勁地發酸。

  但他沒辦法脫身。

  訓練忙得腳不沾地。他的手臂一天比一天嚴重。

  比賽要開始了。

  不是什麼像四大賽事那樣重量級的比賽,不過是因為他的世界排名掉到二十名開外了,他需要打各種各樣的比賽將積分賺回來。職業網球月刊上的聲音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編排他差不多走到職業生涯的盡頭了,只是他不在意。

  他只想贏。

  所以跡部緋月出走後他跟跡部景吾通了電話,知道她平安回了家便兀自投入了訓練中,再看到跡部緋月的消息已經是一星期後了。

  網球娛樂周刊上大肆宣揚他們分手。

  電視上鋪天蓋地地是她和別的男人的照片,那些亂七八糟名字財閥的少爺,他記不住。只知道財經記者口吐飛沫地說什麼強強聯合。

  他不懂。

  跡部緋月來招惹他以前他只懂網球,他只知道看著她對著別人燦爛的笑顏,比看到討厭的對手還要討厭,就想把她的眼睛遮起來,狠狠欺負她。

  越前龍馬沒喜歡過人,他不懂女生。

  跡部緋月是他第一個心動的女孩。

  但他想,她或許是生氣了。

  龍雅說,女孩子哄哄就好了。可是要怎麼哄,龍雅沒教。

  他看見她跟個陌生男生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眉梢是掩蓋不住的愉悅,是她這段時間來少見的放松。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半晌。

  他終於開口,聲音澀澀的。

  「我每場比賽都有好好打。」

  「之前比賽贏得的錢都有好好存著,一分錢都沒動過,雖然不多。」

  「也從不招惹別人。」

  「家裡的牛奶糖堆了很多了。」

  「……你不想吃也沒關系,我喜歡吃。」

  「教練專門給了我系統的訓練計劃,我不會亂來了。」

  「我會贏。」

  「所以……」

  他嗓音低了下來,平時亮得宛如星辰的眼睛,黯淡得沒了光。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喜歡別人。」

  跡部緋月靜了一瞬:「你別想打我的糖的主意。」

  「哦。」

  他悻悻的:「都給你留著。」

  「你今天話很多,龍馬。」

  越前龍馬說:「我在挽留你。」

  跡部緋月「噗嗤」地笑出聲來,笑眼彎彎。那一剎那的反應讓他呆滯住,琥珀色/眼眸裡浮現出茫然和怔忪,直到眼前的少女盈盈道:「我沒打算走。」

  她說:

  「我沒有喜歡別人。」

  「爹地讓我見見那些人,我拒絕不了。……我不喜歡他們的。」

  「我只喜歡你。」

  「啊。」

  越前龍馬嘴角翹了翹,頃刻又生生壓下來,悶悶道:「你父親好像不太喜歡我。」

  他開始認真地思考這件事了,如果是以前,他必定是置之不理,想著只專心比好賽就夠了。可這段時間他想得最多的是,他贏不了比賽,拿不出成績來,她的父親不喜歡他,她怎麼辦。

  跡部緋月愣了下,旋即把莫須有的思緒拋開,半開玩笑地說:「什麼時候我們目中無人、我行我素的龍馬大人也開始考慮這些事情了?」

  越前龍馬耳根微紅,暗惱:

  「跡部緋月。」

  她也不再逗他了:「才不是。你這麼好,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

  ……騙人。

  跡部秋彥不喜歡越前龍馬,很不喜歡。尤其是他仍然堅定地認為,他什麼也給不了她。當初越前龍馬為了保護跡部緋月而受傷時他讓人把錢送過去,結果沒到越前龍馬跟前便被越前南次郎截下了。

  越前南次郎說:「別客氣,反正遲早都是一家人。」

  那次把跡部秋彥氣得夠嗆。

  跡部美幸持中立態度,即使越前龍馬用自己護住了跡部緋月這件事使得她有所軟化,但最近好像又強硬起來了,在越前龍馬的比賽越來越力不從心後。

  至於跡部景吾。

  他說:「本大爺不能替你做選擇。雖然我覺得越前那小子還不夠格,但是緋月,你喜歡就好。」

  跡部緋月委屈得要哭了。

  他明明那樣好。

  他們怎麼就不懂呢。

  她的情緒掩飾得很好,生怕被他瞧出端倪來,於是費盡心思轉移他的注意力。

  跡部緋月張開雙臂,仰起臉笑得像個無賴,撒嬌:

  「抱。」

  越前龍馬彎腰,俯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眼神炙熱如初。他輕笑聲,就真的在眾目睽睽下公主抱起她。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讓她下意識勾住他的頸脖,攀著肩膀驚呼出聲。

  矚目極了。

  她小聲跟他打著商量:「……太丟臉了。你先放我下來。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手還沒好呢,要是因為這種事變嚴重了,伊芙小姐不罵我我都要罵個自己一百遍。」

  素來厚臉皮的人覺得丟臉,實在是件稀罕事。

  越前龍馬覷她一眼:「就算這樣,抱個你還綽綽有余。」

  畢竟。

  她太輕了。

  她羞紅了臉,把頭埋進他胸膛,像是烏龜縮進了殼裡。

  *

  跡部緋月以為,她與越前龍馬的矛盾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去了。

  她第一次反抗了跡部秋彥,梗著脖子同他據理力爭。

  跡部秋彥說:「跡部緋月你快二十二歲了,你不能再任性了。以他這樣的狀態,根本什麼都給不了你。」

  可跡部秋彥不明白。

  他給她的,是一份從頭到尾干淨純粹的喜歡。是相愛的兩個人,相濡以沫地相伴攜手一生的勇氣。

  而且他會贏。

  他會矗立於世界的頂峰。

  跡部緋月同他大吵了一架,一個人拎著行李坐上了飛往紐約的飛機。下了飛機才知道,跡部秋彥倉促停了她的卡。

  她愁眉苦臉地蹲在機場外,眼睜睜看著最後一點電量消失耗盡。

  紐約的冬天分外的冷。

  昏暗的天空中簌簌地下起了鵝毛的雪。

  裹著白色羽絨服的少年踏雪而來,仿佛融進那片蒼茫的白裡。

  他遙遙喊了聲:「緋月。」

  她站起身小跑著飛撲到他懷裡,紫灰色長發上沾了霜雪。

  ——好像這樣,便能不聲不響地走到白頭。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與龍馬其實在相愛的過程中,彼此都變成了更好的人。

  真想停留在這裡完結啊(bushi)


第73章 [Vol.013]分

  ※

  跡部緋月是在偏遠的網球訓練館找到的越前龍馬。

  她躲在角落裡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濃郁如墨的黑夜裡只聽得見急促的喘息聲,黃色的網球散落一地。

  穿著運動衫的少年扭正帽檐,透明的豆大汗珠順著臉頰輪廓滴落在地面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異常的認真,竄著一團炙熱的火焰。他握著緋紅色球拍,專注地盯著眼前幾台發球機器。

  不規律的喘息聲盈充著黑暗。

  跡部緋月腳步頓住。

  「他每天晚上都會趁你睡著了大老遠跑來這裡訓練。」

  伊芙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她倚靠在牆壁上,修長纖細的雙腿微屈,側過頭望她:「因為怕你發現。」

  「……可是我不明白。」

  越前龍馬雙膝跪倒在地,他捂著左手臂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淋漓的汗水淋透了衣衫。跡部緋月忍住上前制止他的衝動,把視線從他身上挪開,直勾勾望著抱手的伊芙小姐:「他明明答應過我,不再超負荷訓練。」

  她低聲:「他才二十二歲。」

  伊芙卻像是偶然聽見什麼笑話似的,嗤笑:「你也說了,他二十二歲了。二十歲以後他再也沒拿出個像樣的成績來,兩年前那次受傷有多影響他的狀態,他一直以來都擔著舊傷復發的風險。他的心理壓力有多大,沒人會比你更清楚。」

  跡部緋月捏緊拳頭反駁:「所以這樣才要循序漸進地進行復健,這樣才能恢復到最佳狀態,不是嗎?」

  「這樣急於求成地亂來算什麼?」

  她嘲諷:「伊芙小姐你沒有阻止他不就是因為需要他繼續當你們的搖錢樹,給你們當賺錢工具嗎?」

  「不然呢。」

  相較於她的情緒激動,伊芙顯得平靜多了:「難道,還要等你用你的跡部家來養他嗎,跡部小姐?可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因龍馬與家裡人大吵一架就離家出走了,跡部家斷了你的經濟來源,而你還是個學生。」

  跡部緋月這些年沒少與越前龍馬的經紀人伊芙小姐打交道,記憶中那是個脾氣火爆卻在關鍵時候冷靜自持的人。這兩年即便越前龍馬走進低谷裡她也不離不棄,從未想過跳槽。

  有記者采訪過問她為什麼。

  那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自信地說:「越前龍馬是我見到的第二個十年難得一遇的天才選手。」

  第一個是越前龍雅。

  這樣的一個女人,站在她面前總能簡單地將她看穿。不過年長她幾歲,望向她時卻像看著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她冷嘲熱諷、咄咄逼人的模樣。

  能言善辯的小公主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伊芙說:「你不是問過他,為什麼那樣衝動地超負荷訓練嗎?」

  「那可能對龍馬來說,不是衝動。」

  「你有沒有想過,跡部小姐。或許,他等不了這麼久了。」

  「身無長物的時候,他不介意循序漸進。」

  「就像等待捕捉獵物的獵人。——以前的越前龍馬,是這個樣子的。在他眼裡,勝利只是遲早的事。」

  「……可是現在的他需要盡早像你的父母兄長證明,他什麼都能給你。」

  她頓了頓:「否則,他有什麼資格把娶你回家。」

  「……跡部小姐。」

  她念著她姓氏時尾音上揚。

  沒有溫度的冰冷。

  四下靜得只聽見彼此放緩的呼吸聲。

  她在說什麼。

  她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所以你看啊,曾經拿起球拍就這麼意氣風發的人,如今是多麼狼狽。」

  跡部緋月神色怔忪地盯著伊芙一張一合翕動的嘴唇,恍如置身夢境:「從天壇跌到低谷,再一點點地折斷掉他的傲骨。雖然我這樣說……但是抱歉,這似乎是他目前正在經受的。」

  哦。

  懸起的心髒止不住地往下墜。

  砰砰直跳的聲音。

  都在瘋狂地叫囂著。

  ——是我讓那個越前龍馬,變成了這個樣子啊。

  ……

  二十二歲的初春。

  越前龍馬因為訓練過度而舊傷復發進了醫院。

  跡部緋月蹲在病房門口,他坐在床上迎著夕陽,神色怔忪。

  她捂著臉淚流滿面。

  *

  南加州大學的網球場旁有一排並不顯眼的雙杠,跡部緋月曾經跟越前龍馬抱怨說那雙杠被周圍陰翳的樹木遮擋了去,因為有時她會去那裡看他打網球。

  由於越前龍馬職業運動員的特殊性,他很少在學校的運動場上打網球。但回學校時偶爾也會在網球場上打幾下,那時仰慕他的女孩子總是千裡迢迢地跑來圍觀,把網球場圍得水泄不通。

  跡部緋月知道以後心血來潮嚷著去湊熱鬧,便爬上雙杠,抱膝遠遠望著他。

  她多喜歡這個人啊。

  喜歡到就算全世界都覺得他們不合適,全世界都阻止他們在一起,她也想和他度過漫長余生。

  她從未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她喜歡他笑。

  喜歡他傲嬌地說「不要」。

  喜歡他幼稚的惡作劇。

  喜歡他給她剝牛奶味棒棒糖,牽著她的手走過很長很長的路。

  喜歡他別扭的溫柔,無所顧忌地跑來用手指抹掉她的眼淚。

  更喜歡他在逆境中一往無前的勇氣。

  可是那些喜歡,都不及她最喜歡的他打網球模樣的萬分之一。

  她最喜歡的,是他意氣風發地握著球拍站在球場上血虐對手,是他贏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裡囂張自信的那句「還差得遠呢」。

  最喜歡的永遠是當初那個認為網球只是網球的驕傲少年。

  她願意舍棄所有的喜歡,去換她的最喜歡。

  …

  越前龍馬應約而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跡部緋月。她雙手抱膝,把頭埋進臂彎裡,在春日過分明媚的陽光下,映著透明的白。

  仿佛風一吹,她就飛走了。

  於是他壓制住心底湧上來的慌亂,喊了聲:「緋月。」

  跡部緋月抬起頭來,雙腿懸空著晃了晃。她單手撐著杠杆,從雙杠上跳下來。越前龍馬已經張開雙臂,穩穩接住了她。

  頭發掃過他的臉頰。

  她站穩後倒退了步。

  「龍馬。」

  清風徐來揚起她的長發,卻沒能掩蓋住她的聲音:「……分手吧。」

  風停了。

  時間宛如靜止。

  眼前的少女如初見那般驕傲地仰起下巴,仿佛這麼多年走過來她還是那個恃寵而驕、沒心沒肺的跡部小公主:「越前龍馬我們分手吧,我玩膩了,不再喜歡你了。」

  「我不喜歡你了」這一句話能輕而易舉地將所有退路堵死。

  她本來,就是個沒心沒肺、徹頭徹尾的渣女。

  片刻。

  「決定了?」

  他問。

  「是。」

  「嗯。」

  他壓低帽檐,語氣平靜:「好。」

  而跡部緋月也沒再給他反應的時間,頸後的馬尾辮一甩,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視野。

  ——我等著你心無旁騖地,從低谷裡爬起來。

  她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說。

  被他甩在身後的越前龍馬在最初的愣怔後摸摸鼻子,凝視著她的背影直至他的姑娘慢慢消失在他眼前,才恍若無奈地輕嘆口氣:

  「笨蛋。」

  ……

  二十二歲的春天。

  東京的早櫻就跟十六歲那年那般爛漫,粉色的花骨朵悄悄地爬滿了枝頭,風景依舊。

  十六歲那年春天那個少女言笑晏晏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吻,不動聲色就俘走他跳動的心:「我喜歡的是你呀。」

  二十二歲同樣的春天。

  她卻說:

  「我不再喜歡你了。」

  那是越前龍馬與跡部緋月戀愛的第六年。

  他們分手了。

  *

  也是在那年的春天。

  越前龍馬在伊芙小姐的公寓門口,攔住和男友膩膩歪歪地溫存的伊芙,用從未有過的認真口氣問:「我要怎樣才能恢復到以前的最佳狀態。」

  伊芙悲喜交加,既欣慰又羞惱。就差沒揪著這個不解風情的小屁孩的耳朵教育他知不知道打擾別人談戀愛是會遭驢踢的了。

  但她還是認命地為她的搖錢樹小祖宗鞍前馬後。

  伊芙與他的主治醫生給他制定了詳細的系統計劃,並且推掉他目前的所有比賽,他開始按部就班地復健、訓練。他們勒令他不許超負荷的加訓,爭強好勝的少年竟然也乖乖答應。

  離家出走數月的跡部緋月還是拎著當初的行李回到東京,她鄭重地跟跡部秋彥道歉,願意回到東大補回扣掉的學分,同意延遲畢業。

  跡部秋彥依然給她安排與上流家族財閥的少爺的見面,她回來後義正言辭地表示她還不夠好,配不上那些才華橫溢的富家公子,決定回爐再造。在她變得更好之前,她不打算談戀愛。

  春暖花開的時候。

  跡部景吾與秋元涼兮舉行了婚禮,那個總是給她收拾爛攤子,嘴硬心軟卻不聲不響把她寵成作天作地小公主的哥哥,正式嫁了出去。

  跡部緋月與越前初奈是伴娘,她捧著鮮花,望著他們相擁吻,捂著嘴巴哭得稀裡嘩啦。

  她的哥哥找到了跟他共度余生的那個人。而該陪她走過漫漫人生的少年,卻不知不覺與她走散了。

  ·

  二十二歲那年夏天。

  越前龍馬再次征戰溫布爾登,這次他拎著球拍一路殺進四分之一決賽,惜敗。最後只有八強的成績,而這已經是這兩年來他最可喜的成績了。

  伊芙小姐很高興,任由他大宰一頓。她在慶功宴上喝得醉醺醺的,後來由她的男朋友背回家。

  越前龍馬沒氣餒,依舊埋頭復健、訓練。

  醫生說他的手臂恢復得很好,大概明年春天就會恢復到全盛的時期。

  關於他與跡部緋月分手的消息剎那間鋪天蓋地,媒體大肆宣揚職業網球運動員越前龍馬長跑六年的女友在他低谷期拋棄他離開,轉而將與門當戶對的豪門少爺聯姻。

  他的粉絲跑去跡部緋月的推特下罵她狼心狗肺。

  越前龍馬休息之余刷到那些惡意詆毀她的評論,注冊了個小號過去與她們對罵起來,他毒舌又一針見血,總能把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罵到掉線。

  他給她發消息。

  石沉大海。

  身處東京的跡部緋月用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拒絕掉那些名門公子的追求,她說得最多的借口是「你不會打網球」,或者,「你打網球的姿勢太醜」。

  她開始在電視台實習,兢兢業業地當個新聞記者。

  領導誇她聲音好聽,工作勤懇。

  好像連她自己都忘了,她曾經是那個不務正業、沒有夢想只會追著越前龍馬跑的鹹魚跡部緋月,那個混跡風月的紈绔富二代。

  她延遲了半年畢業。

  ·

  二十三歲。

  將暮未暮的秋天。

  越前龍馬的積分慢慢回升,世界排名逐漸擠進了前十。

  他贏得了澳網的亞軍,並且同時將美網與溫網的冠軍收入囊中。他的主治醫生最後一次給他做檢查,告訴他的舊傷完全痊愈,由衷地替他高興。

  媒體稱贊道:當年那個驚才艷艷、震撼網壇的天才網球少年以強悍的姿態,回歸了。

  可是還不夠。

  他要拿到第一個大滿貫,才有資格,才能堂堂正正地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我覺得越前緋月這個名字不錯,你覺得呢。」

  昔日舊友都打電話過來恭喜他。

  他曾經跌落低谷,錯過了風華正茂的那三年。但沒關系,他回來了。照著她的期待,重新回到世界頂端。

  畢業後的跡部緋月去了電視台的體育頻道,她最喜歡的,還是網球。

  同事問她為什麼。

  她想了想答:「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就跟著哥哥學網球了,他以前是個很優秀的網球選手。」

  ——我喜歡的人也是。

  他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網球運動員。

  跡部秋彥依然鍥而不舍地想給她物色好的結婚人選,排除了一個個人後發現他們都不合適。他把目光鎖定在了與跡部緋月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渡邊拓也和高橋隼人兩人身上,對比了下覺得最合適的還是渡邊拓也,穩重、成熟。

  與他們跡部家的小公主最是般配。

  跡部緋月卻覺得,興許是徹底放權給跡部景吾的跡部總裁太閑了。

  她打算給跡部景吾提出合理建議。

  電視台台長的兒子揚言對她一見鐘情,開始鍥而不舍地追求她。

  跡部緋月很頭疼。

  畢竟那個每天送花的男人,有點帥。

  很有少女心的同事說,他長得有點像活躍在網壇上的越前龍馬。

  可能她們都忘了。

  越前龍馬有個貌美如花、能文能武還長得像她的女朋友。

  哦。

  前女友。

  長得有點像越前龍馬的男人不知道從哪裡淘來的小道消息,知曉她喜歡越前龍馬後每天就戴著頂棒球帽出現在她面前。老實說,跡部緋月突然覺得,他一點兒也不帥了。

  於是她依然義正辭嚴地拒絕了他,理由是:她並不喜歡越前龍馬,她喜歡的是他網壇上的勁敵切原赤也,她覺得他的發型很酷。

  翌日那人弄了個切原赤也的海藻頭。

  好像。

  更醜了。

  果然那樣的發型不是誰都能hold住的,這樣一想切原赤也可能比現在的模樣還要帥,總歸他也是網球界赫赫有名的帥哥。

  跡部緋月跟同事笑得前俯後仰。

  ——才怪。

  她最喜歡的明明是越前龍馬。

  ·

  二十四歲的冬天。

  聽說是近幾年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季,街道上覆蓋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霜雪。

  無論是紐約。

  還是東京。

  卡魯賓就是在這樣的冬天裡老去的。

  初冬的時候。

  它病了。

  卡魯賓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一動不動,它抬起眼眸悲傷地望著他,就算越前南次郎怎麼逗它,它都沒有反應。

  也許是懶得反應了。

  越前龍馬抱著卡魯賓坐在窗台上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輕柔地撫摸它的毛,然後鬼使神差地給跡部緋月發了條短信。這麼久以來的第一條短信。

  [卡魯賓生病了。很嚴重。]

  她沒回。

  越前龍馬覺得那個女人實在是沒良心,以前卡魯賓最喜歡她,它喜歡她的時候,甚至勝過他。

  他還吃過醋。

  只是不知道吃誰的醋。

  …

  卡魯賓到底沒能熬過那個冬天。

  它是在冬天的末尾走的。

  陪伴了他十多年的喜馬拉雅貓壽終正寢了,他抱著它變得冰涼的身體,溫熱的觸感不再。

  越前初奈哭得很傷心。

  他也是。

  他又給跡部緋月發了條短信。

  [卡魯賓走了。]

  她過了好久才回:[知道了。]

  越前龍馬想,她果然狠心。

  ·

  越前龍馬覺得他跟冬天挺有緣的。

  大概是因為冬天確實是個傷心的季節。

  二十五歲那年的初冬。

  越前龍馬與跡部緋月分手的第三年零六個月。

  他終於拿下了人生當中的第一個大滿貫。

  仿佛姍姍來遲。

  又一切剛剛好。

  然後他收到了跡部景吾寄過來的請柬。

  ——跡部緋月的請柬。

  他盯著紅色請柬上的名字望了好久,望得眼睛都酸澀了。

  他把它扔進垃圾桶裡。

  那只是無足輕重的東西。

  後來又繞了很遠撿回來。

  時時刻刻提醒著他。

  ……

  ……

  她要結婚了。

  他擱在心尖上喜歡了那麼多年的姑娘,要嫁人了。

  那段年少時刻骨銘心的愛戀,原來不過荒唐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覺得她成了龍馬的絆腳石√

  *龍馬知道小公主只是等他變得更好√

  *小公主也在變得更好√

  *我寫的是絕美愛情不是狗血劇√

  *快大聲告訴我這是!絕美愛情!

  *第二世小公主死在了十八歲,《飛鳥與魚》那篇以那世視角展開,她沒當成涼兮的伴娘。這個番外提到主要是圓了一個夢。


第74章 [Vol.014]天

  ※

  越前龍馬在三十二歲那年的春天宣布退役。

  粉絲在他最近更新的那條推特下面哭天喊地也沒能讓他回心轉意,他置頂的推特寫道:[贏久了,沒意思。抱歉。]

  沒人知道他那句「抱歉」的意思。

  也沒人知道他在跟誰道歉。

  配圖是他第一次贏得大滿貫抱著冠軍獎杯的照片,背景是歡呼的粉絲球迷,而滿載榮耀的那人卻緊繃著臉,泄露不出半點愉悅。

  那張照片曾經在他的粉絲圈廣為流傳,她們都在隱隱猜測:

  為什麼分明是這樣歡喜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卻滿是悲傷。

  他那樣難過。

  難過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就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在這時候選擇退役一樣,同樣沒有人知道。

  他的推特干干淨淨,有時候只是簡短的兩個字:

  [贏了。]

  大多數時候只有一張圖,金色的獎杯。跟他的人似的,一樣的耀眼。

  時常在他那裡碰壁的媒體都說,那個年紀輕輕就驚才艷艷的天才網球運動員越前龍馬,性情寡淡到不近人情。

  而這時陪伴越前龍馬多年的鐵杆粉絲們就會心照不宣地呵呵一笑,用心酸遺憾又故作老成的口氣說,你們果然是還差得遠呢。

  以前的越前龍馬不是這樣的。

  他偶爾會在推特上分享關於他的生活。可是那樣的越前已經很久遠了。

  二十六歲始,他便再也沒更新過生活的瑣碎片段。

  最後一條還停留在——

  [新婚快樂。]

  照片上女孩的背影漸漸模糊。

  她仍然綁著馬尾辮,邁著小碎步。身後櫻花爛漫,春暖依舊。

  而這一次。

  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世界。

  那個讓她們羨慕不已又恨得牙癢癢的女孩,她上輩子究竟是做了多少行善積德的好事啊,才能騙取一份赤誠純粹的真心。

  這麼多年,一直。

  再往前翻,也可以捕捉到曾經的蛛絲馬跡,那樣殘忍而直白地曝露在所有人眼前:

  [卡魯賓走了。狠心的女人。]

  [卡魯賓想她了。]

  [球拍壞了。修不好了。抱歉。]

  [笨蛋。]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

  [說起來,你們知道什麼叫相親嗎?這是紅杏出牆的新一種方式?]

  [輸了,抱歉。下次我會贏回來。項鏈送出去了,看來是沒被嫌棄。松了口氣。]

  [吶,聽說這玩意兒叫蘋果?卡魯賓應該很高興有人比它還笨手笨腳的。]

  …

  [我的。@小公主]

  …

  [喜歡,是什麼。]

  …

  什麼樣的蛛絲馬跡。

  大概,是他們相愛過的證據。

  而她們追溯過去,發現另一個賬號已然空置多年。燦爛地笑著的頭像,灰白一片。只余下孤零零的簡介,孤零零的名字。

  ——Hizuki.Atobe。

  *

  退役以後的越前龍馬回到了日本,已經身為人母的伊芙小姐與丈夫來機場送他,她像以前一樣勒住他的脖子:「臭小子,結婚的時候可別忘記給姐姐寄請柬,到時候姐就算在南極都跑回來找你討杯喜酒喝。」

  一如既往粗暴的對待勒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的臉被扯變形了:

  「……好痛。」

  「臭小子。」

  伊芙總算松開他,豎起手掌不輕不重地敲打他的腦袋,明明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卻發出惡心的嬌俏聲:「討厭。」

  她陪他從十六到三十二,整整十六年。彈指一揮間,不過須臾。

  對於伊芙來說,她見證了他從雲端跌落低谷,又從低谷款款爬起來。那孩子之於她,無論年齡歲月,他永遠都是初見時那個囂張地抬起下巴問「你就是我的經紀人」的目中無人的小孩。

  越前龍馬摘下帽子,鄭重其事地鞠了個躬:「多謝,伊芙小姐。」

  為這麼多年從未想過放棄他的她。

  為自己。

  ·

  越前龍馬孤身一人回日本時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下了飛機後第一眼就望見了機場電視屏幕上重播的他退役前的那場比賽,那時他在大比分落後的情況下力纜狂瀾,以一個漂亮的破滅的輪舞曲結束這場拉鋸戰。

  陷入苦戰這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他條件反射地打出了那個扣殺球,記憶中好像已經模糊的女孩跳起來扣球的模樣死死地釘在了他的腦海裡。

  直到死亡,將她剝離。

  可他分明記不清她的臉了。

  那人,應該身為人母了吧。

  「啊,是越前龍馬。」

  「果然好帥啊龍馬君。」

  「吶吶,這樣厲害的龍馬君,為什麼會選擇這麼快退役呢。」

  他這些年,幾乎是百戰百勝。

  越前龍馬拉低帽檐,只背著一個網球袋就走出機場。

  外面車水馬龍,日光灼灼。

  他一抬頭,就看見了朝他招手的昔日前輩,他明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短暫的愣怔過後,他抬腳朝他們走去。

  恍惚間時光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流走了,回頭看,他們仿佛還是當初握著網球拍在夕陽下奔跑的滿腔熱血的少年。依舊生命不息,熱愛不止。

  一個時代過去了。

  ……

  越前龍馬在家裡悠閑地躺了幾天就被忍無可忍的越前南次郎踢去了青學網球部報道。

  那個老頭子十幾年了還是這麼的活力四射,他最近居然不大看那些不/良刊物了,倒是喜歡上了看劇,以前越前初奈演的戲被他一股腦兒地翻了出來。

  電視機上播放著的是越前初奈十六歲時演的電影,墨綠色長發的少女回眸彎唇一笑,明眸善睞,少年一生最是心動。那是越前初奈最好的年華。

  越前初奈在她二十七歲那年嫁給了幸村精市,正式冠上了他的姓氏,改名為「幸村初奈」了。

  挺難聽的。

  不過那兩人兜兜轉轉,總算走在了一起。

  越前南次郎斜躺在榻榻米上,胡亂地按著遙控器,漫不經心地問:「喂,臭小子,打算什麼時候帶個姑娘回家啊?實在不行,帶個男孩子也可以啊。不管是騾子是馬,總要拉出來溜溜的,老爸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備了。」

  蹲在玄關口綁鞋帶的越前龍馬照常無視掉他,反正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為老不尊。

  他揮揮手:

  「我出門了。」

  「喂,臭小子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一點也不知道尊重老人家……喂……」

  顯而易見是沒有的。

  他退役後無處可去,這時候他接到了目前在青學擔任網球部教練的乾學長的邀請,他考慮再三決定應承下來。

  最終還是回到了青學啊。

  背著網球袋站在熟悉的數十年如一日的學校門口,越前龍馬覺得自己仿佛閉著眼睛都能准確無誤地找到網球部。直到他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來的位置,與那棵爬滿花骨朵的櫻花樹面面相覷。

  數十年如一日的不只是學校和櫻花樹。

  還有他。

  越前龍馬低頭給乾貞治發消息,他沒回,大概是在訓練。於是他收起手機,百無聊賴地打量起隨著時間的遷移而有微小的變化的景色。

  乾學長從早稻田大學畢業後回到了青學網球部擔任教練,幾年前龍崎教練正式退休後網球部全程交給了他。他依然熱衷於研究各種稀奇古怪顏色的乾汁,網球部估計被他折騰得夠嗆。

  「……龍、龍馬君?」

  略微遲疑的聲音響起,來人認出了他:「真的是龍馬君啊。」

  「啊。」

  越前龍馬愣了下,也辨認出了人:「日安,龍崎。」

  龍崎櫻乃大學畢業的時候去了家報社擔任文字編輯,沒過幾年就辭了職。現在在青學是初中部的國文老師。她抱著書與越前龍馬漫步在林蔭小道上,給他帶路的同時還忍不住調侃道:「龍馬君還是一點兒都沒有變呢。」

  越前龍馬聽出了那裡邊善意的嘲笑,不自然地別過頭:「學校變化挺大的,我有好些年沒回過了。」

  從善如流的狡辯讓龍崎櫻乃忍俊不禁,她沒有拆穿。

  她也不會想到終有一天她能夠坦坦蕩蕩地與年少時暗戀的少年並肩而立,心裡宛如止水一片。

  龍崎櫻乃走在越前龍馬面前帶路,含笑道:「龍馬君是回青學看望乾學長的嗎?還沒跟你說聲恭喜呢,比賽。」

  「啊,多謝。」

  他解釋:「我是受乾學長所托,回來青學網球部任教的。」

  龍崎櫻乃停下腳步,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麼多年的愛戀就這樣輕描淡寫地煙消雲散了:「真好,又能看見龍馬君打網球了呢。」

  「嗯。」

  兩人繼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向網球部走去,有搭沒搭地交談著:「對了,我聽前輩說,你和之前四天寶寺的遠山金太郎結婚了。我一直在國外,還沒跟你說過恭喜呢,龍崎。」

  「金醬對我很好呢。」龍崎櫻乃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垂下眉眼,雙眸溫柔繾綣:「以前不知道,能夠嫁給兩情相悅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兩情相悅的人啊。

  越前龍馬想,他大概是沒有的。

  龍崎櫻乃問:「龍馬君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嗯。」

  他想了想:「可能是習慣了。」

  「到了。」

  龍崎櫻乃把他帶到了網球部,輕風揚起她及肩的酒紅色頭發,越前龍馬才發現她的長發相較於國中時期剪短了。她會心一笑:「那個人一定會出現的,龍馬君。」

  不會了吧。

  越前龍馬想。

  再也不會有那樣的人了。

  年少時已然耗盡了他一生的心動。

  但越前龍馬望著龍崎櫻乃真摯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應下來:「也許。」

  他們互相告了別,分道揚鑣。

  場外做記錄的乾貞治看見了他,朝他招招手:「你來了,越前。」

  十四五歲的少年穿著藍白相間的運動衫迎著夕陽瘋狂地奔跑,身後仿佛有張著血盆大口的紅綠色特制飲料追著他們。少年熱忱,一如最初。

  他翹起唇角,應聲:

  「嗯。」

  *

  翌日土曜日越前龍馬便去了幸村宅看望越前初奈。

  他在銀座挑選了好久也沒選到給他的外甥和外甥女適宜的禮物,就把先前他托集訓時候認識的來自Z國的隊友給他捎的那對長命鎖帶去了,結果被越前初奈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越前初奈都無語了:「長命鎖是送給新生兒的,我的樹希和咲希都四歲了。用不著了啊,笨蛋哥哥。」

  越前龍馬心虛地摸摸鼻子:「是嗎。」

  也不知道幸村精市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二十八歲那年越前初奈難產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哥哥叫幸村樹希,妹妹叫幸村咲希。

  今年四歲。

  長得與幸村精市像極了的幸村樹希綻放與他父親近乎一模一樣的笑容,嘲諷:「舅舅是笨蛋。」

  他果然還是喜歡妹妹幸村咲希。

  畢竟。

  她長得挺像他的。

  而哥哥樹希與幸村精市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包括那惡劣的性格,以及Max值的嘲諷能力。

  「樹希,就算是實話也不可以這樣說舅舅哦。」

  幸村精市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越前君。」

  墨藍色頭發的幸村咲希從幸村精市大魔王逗弄她的魔爪裡掙脫出來,撲上去抱住越前龍馬的大腿,眼淚汪汪地仰起頭望著他:「舅舅你終於來了哇,你又沒有帶咲希最喜歡的奶糖。」

  ……忘了。

  他最招架不住幸村咲希的眼淚攻勢了。女娃小小的一團,撒嬌討好,像極了小時候的越前初奈。

  被扣上欺騙小孩的帽子的越前龍馬牽著幸村樹希和幸村咲希的手一大兩小地往後院的網球場走去了。他怕幸村精市的滅五感絕招把這兩個小孩子給帶跑偏了,就答應了教他們網球,雖然是在他的連哄帶騙下他們才勉強同意的。

  ——我很厲害的哦。

  ——你們爸爸曾經是我的手下敗將。

  ——跟我學網球就能打敗你們爸爸。

  這種用誘拐小孩的口氣行截胡的事,他才不會承認。

  「哥。」

  「啊。」

  「找個合適的人相伴一生吧。」

  越前初奈望著球場上抱著網球拍摔了一跤的幸村咲希,幸村樹希把她扶起來,兄妹相視一笑。她語氣平平,與越前南次郎和龍崎櫻乃都不同:

  「別再孤身一人了。」

  她說。

  越前龍馬躺在草地上遙遙盯著湛藍的天空,灼目的日光刺得他半眯起眼:「沒有合適的啊。」

  他側過頭覷她一眼:「怎麼今天你們每個人都要跟我說這種事。啊,好煩。」

  越前初奈抱膝而坐,欲言又止:「哥,其實……」

  「小奈。」

  幸村精市突然出現,喊她的名字:「來客人了哦。」

  ·

  幸村咲希沒玩多久就扔了網球拍嚷嚷著要回去了,她的運動神經大概是遺傳越前初奈的,是個體育廢。

  越前龍馬記得以前越前初奈跟他一起學網球時也經常耍賴,她跟不上他們就會甩球拍跑到一邊坐著休息,光明正大地偷懶了。遺傳基因真是神奇,這對母女連耍賴任性的時候都出奇的相似。

  倒是幸村樹希,意外的天賦異稟,該讓人忍不住稱贊說不愧是神之子幸村精市的親兒子。

  越前龍馬只好又帶著兩個小不點回前院。

  …

  「奈奈,差不多點我們也該出發了。」

  「抱歉,小涼。」

  憂心忡忡的聲音:「我這邊稍微有點事,恐怕今天脫不了身了。」

  「你不會忘了今天是她的忌日吧。」

  「我當然不可能忘記。」

  越前初奈回:「就是我哥剛才來了,在後院陪樹希和咲希打網球。我暫時脫不了身。」

  有點耳熟的聲線,略微帶著點苦惱:「這樣就麻煩了。」

  「跡部君還是不去嗎。」

  「嗯。」

  「小景他啊,好像到現在都無法接受呢。」

  「或許,只是還相信著吧。」

  …

  越前龍馬倚在牆上聽著門口的人絮絮說話的聲音,靜靜佇立半晌,迷茫地睜大了琥珀色/貓眼,才開口:

  「誰的忌日?」

  靜。

  死一般的沉寂。

  越前初奈生硬地轉移話題:「哥,樹希和咲希呢?」

  「在幸村前輩那裡。」

  越前龍馬看清了與越前初奈交談的人,是已經改姓「跡部」的秋元涼兮,她牽著個女孩,紫灰色的長發,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得宛如星辰,稚嫩的臉上隱隱約約透著誰的影子。

  他無端覺得緊張,心底恍若被什麼死死攥住:「她是?」

  「睦月。」

  女孩開口了:「我叫跡部睦月。」

  姓跡部。

  年齡也不對。

  他說不清那一剎那心裡的滋味,興許是重逢故人時的不知所措。

  越前龍馬:「原來是秋元前輩跟猴子山大王的孩子。」

  他旋即又問,像是隨口一提:「你剛才說,誰的忌日?」

  這句不經意的話卻霎時間讓整個房間墜入冰窖裡。秋元涼兮沉默著望向神色凝重的越前初奈,越前龍馬也盯著她,臉上沒多少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珠子分外的專注。

  漫長的半分鐘。

  頃刻。

  越前龍馬聽見了他的心髒在那一瞬間驀地凝滯一下。

  「緋月。」

  越前初奈在他慢慢變得灰白的臉色下艱難地、一字一頓地回答:「跡部緋月的忌日。」

  ……

  ……

  ——跡部緋月是在她婚後的第二年春天走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

  *所有人都幸福了。

  *除了龍馬和緋月。

  *幸村樹希和跡部睦月是一對青梅竹馬的姐弟戀,包子番外有,大概率會在《飛鳥與魚》那部裡。

  *無論重生多少次,另外兩對的主線都不會變。

  *重看網王全國大賽覺得小金和櫻乃莫名般配,就有了這個私設。畢竟我這裡,龍馬只對緋月一心一意。

  *乾挺適合當教練的。

  *龍馬打出破滅的輪舞曲決勝負=打出小公主的扣殺=打出跡部大爺的扣殺→我暗戳戳撒的是跡越糖(bushi)

  *下章高虐,注意避雷。


第75章 [Vol.015]別

  ※

  「這是之前我給緋月收拾遺物的時候找到的,我跟小景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把這個交給你。」

  越前龍馬屈腿坐在床上,房間裡燈未開,窗外狡黠的月光透著窗簾縫傾瀉進來,灑在床頭,余下一片陰翳。映襯出他的半邊側臉,琥珀色的眼眸暗下來。

  他凝視著手上握著的緋紅色/網球拍。

  許是寸步不離的緣故,球拍邊框被磨損得烙上了歲月的痕跡,爬滿老繭的手指撫摸上一道道劃痕。他輕輕摩挲著邊緣刻著的名字,十余年來已漸漸模糊。

  他把球拍擱在床邊,翻身下來。

  赤腳走到書桌旁。

  相框裡的少女還是十六歲的青蔥模樣,她驀然間回頭,宛如初見。

  前幾年搬家的時候他扔了好多東西,唯獨那支網球拍與那張相片留到了現在,一晃就是多年。

  書桌上干干淨淨的,只有兩三本網球雜志。鑲著玫瑰、封面華麗誇張的筆記本孤零零地擺在一旁。

  那時秋元涼兮說:

  「龍馬,緋月這麼多年其實從未虧欠過你。」

  他離開的腳步頓住。

  記憶裡那個小太陽般笑容燦若夏花的姑娘的面孔慢慢明朗,好像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了。

  他們都以為,虧欠的那個人是跡部緋月。

  身邊的人鮮少在他面前提起過跡部緋月,這個名字自二十六歲始就離他很遙遠了。他們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偶爾私下會背著他咬牙切齒地罵那人狼心狗肺,卻絕口不提那段年少時荒唐一場的轟轟烈烈的愛戀。

  但不是的。

  「抱歉,秋元前輩。」

  越前龍馬回:「我從來沒覺得她虧欠過我。」

  他與跡部緋月。

  沒有人知道。

  ——到頭來,誰也未曾虧欠過誰。

  *

  ☆平成十五年

  好冷啊。

  我跟侑士哥哥打了個賭。章魚燒是我的了。

  原來不是性冷淡。是會偷看女孩子胖/次的臭流/氓啊。

  最討厭了。

  便宜侑士哥哥了豈可修。斤斤計較坑女孩子錢的大阪大媽最煩了。

  粉紅色明明超可愛!

  ☆平成十六年

  欲擒故縱這招用得妙啊。不愧是混跡純愛小說圈風生水起的關西大尾巴狼。

  他的嘴巴真好看,親起來像果凍。

  人是我的了。

  不過。

  喜歡是什麼?

  以前都是那些人追我,我不討厭他們就順理成章答應了。

  好像渣女發言。

  侑士哥哥說,我說不定能從越前龍馬身上知道答案。

  話又說回來,我可以只要卡魯賓嗎?人可以退貨嗎?

  哪有只要贈品的道理。

  後悔了豈可修。

  他打網球的時候真帥。

  喝汽水的時候也帥。

  跟我接吻總是臉紅的樣子也帥。

  不過最帥的,果然還是打網球的時候。

  我在草地上睡覺的時候他竟然用腿墊著我的頭。不過,好舒服。明明太陽那麼大。原來龍馬,也是那種默默幫我遮陽的人嗎。

  意外的溫柔。

  我知道了。

  原來喜歡,是想跟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我想跟龍馬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能這就是喜歡吧。

  我喜歡看龍馬比賽,雖然對手太菜沒什麼看頭。

  可是我男朋友很有看頭啊。

  就是花痴尖叫的女生太煩了,覬覦我男朋友的狂蜂浪蝶都不會成功的。

  哼。

  可惜我只能偷偷去看了。因為會被哥哥發現。

  很麻煩。

  龍馬比賽又贏了。

  這個男人是我的。稍微,有點驕傲。

  於是或許興奮的我忘記了掩飾地撲到他懷裡,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仰頭跟他接吻。

  周圍的人都在起哄。

  幸虧冰帝不在。

  有個酒紅色長頭發的女生通紅著眼看著我們,她是誰呢。

  我大膽猜測那可能是龍馬的桃花。

  猜對了。

  我從乾學長知道了這個女生是龍馬的小初戀,啊,難怪。

  說起來他的初戀不是我嗎,那個接吻總臉紅害羞地側過頭的越前龍馬欸。

  我生氣了。

  我決定暫時不理他。

  龍馬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他是笨蛋嗎。

  不知道吃醋的女孩子是要哄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好的嗎。

  我想換男朋友了。

  看在他給我買牛奶味棒棒糖道歉的份上,我就先不換了吧。

  哥哥發現了。

  糟糕。

  哥哥最好了。

  龍馬很溫柔呀。

  我永遠折服於溫柔,並且為溫柔的他而心動。

  …

  ☆平成十八年

  他贏了。

  冠軍。

  全世界都知道了。

  爹地媽咪也知道了。

  哥哥把我從美國叫回來。吃飯的時候爹地提到了龍馬,他好像很不喜歡他。

  怎麼辦呢。

  我只能留在東京了。

  萬一龍馬在美國禁受不住那些腿長胸大的長發姐姐的誘/惑怎麼辦。

  我哭了。

  異地戀什麼的最討厭了。

  今天收到了封恐嚇信,還有一個刀片。

  打開櫃子的時候看到的,黑色的信封。信上說:離越前龍馬遠一點。

  我還是第一次在冰帝收到恐嚇信。

  以前那時候沒人敢對跡部景吾的妹妹做這種事。但我沒有告訴哥哥。

  我把威脅我的人揪了出來。

  原來是龍馬的毒唯。

  她哭著質問我,說是我霸占了她的龍馬大人,她說我這樣紈绔的仗著兄長橫行霸道的敗家女壓根配不上龍馬。

  有個能讓我橫行霸道的哥哥就是了不起。

  ——越前龍馬就是喜歡我,你來咬我啊。

  結果哥哥還是知道了。

  他狠狠罵了我一頓,說我逞強,萬一那人真傷了我怎麼辦。

  我有主角光環啊。

  不過我沒在冰帝見過那人了。

  他就是願意我仗著他橫行霸道且會站出來給我撐腰啊。

  我想和越前龍馬比肩而立。

  …

  ☆平成二十年

  他受傷了。

  因為我。

  抱歉。

  我愧疚得睡不著覺。

  …

  ☆平成二十二年

  春天。

  我決定跟他分手。

  我撒了個謊。

  我說我不再喜歡他了,

  我喜歡越前龍馬。

  可是我更喜歡站在球場上囂張地說「還差得遠呢」的越前龍馬。

  很抱歉。

  現在的我,只會拖累他。

  因為,我想再看到他贏啊。

  ☆平成二十三年

  分手的第一年。

  沒有越前龍馬的第一年。

  我好想他。

  追我的人網球打得太菜了,連我都贏不了。

  嘁。

  這種水平誰給他的勇氣來追我的。

  不知道我男朋友有多厲害嗎,他可是最優秀的網球運動員。

  我又忘了。

  前男友。

  ☆平成二十四年。

  分手的第二年。

  沒有越前龍馬的第二年。

  我好想他。

  他贏了。

  我哭了。

  龍馬給我發消息說卡魯賓病了。

  爹地不讓我去見他。

  他說卡魯賓走了。

  我哭得很傷心。

  畢竟以前卡魯賓最喜歡我,我們可是有著鋼鐵一樣的革命友誼。

  卡魯賓走了。

  他怎麼辦。

  ☆平成二十五年

  分手的第三年。

  沒有越前龍馬的第三年。

  我超級想他。

  …

  我最近不知道怎麼了。

  好像要壞掉了。

  身體好疼攪著攪著的疼。疼得直不起腰來。我超怕疼。

  吃不下。

  老想吐。

  家庭醫生給我檢查身體。

  我也去了醫院。

  胃癌。

  哥哥說他就不應該寵著我,讓我胡亂吃東西飲食作息不規律。

  他就我這麼一個可愛的寶貝妹妹。

  不寵著我寵誰。

  哦。

  他還有嫂子呢。

  可是龍馬怎麼辦啊。

  聽說他現在也沒有個女朋友。

  我就想他找到個一心一意喜歡他、相信他理解他的女朋友。

  可他要是忘不了我怎麼辦。

  我又自戀了。

  哥哥讓我別想東想西好好治療。

  …

  拓也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

  我說好。

  這樣,他就能死心了吧。

  …

  我又見到他了。

  三年零七個月。

  一千三百一十四天。

  我還是忍不住問他:越前龍馬,我要嫁人了,你不挽留一下我嗎。

  他說好。

  可是我不好。

  我想姓越前的。

  越前緋月這個名字,要比渡邊緋月好聽得多。

  如果能嫁給你就好了。

  ……

  ☆平成二十六年

  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拓也問我後悔嗎。

  我說不後悔。

  無牽無掛才是越前龍馬。

  …

  我從醫院裡偷跑出來,想要買張機票跑去美國。美網還沒開賽,我大概也堅持不到那時候了。好歹能看看他的積分賽。

  結果在機場被哥哥給攔下來了。

  我說我想做最後一件事。

  我想見他。

  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爛掉的細胞都在瘋狂地叫囂著:

  我好想越前龍馬。

  哥哥說他陪我去。

  然後我再次在賽場上看到了龍馬。

  那個我最喜歡的越前龍馬。

  對手是他的老朋友。以前立海大附屬的切原赤也。說起來我還騙過追我的台長兒子我喜歡的是切原赤也來著。

  仔細一看。

  還是龍馬帥。

  比分膠著著。

  四比四。

  他揚拍。

  側臉認真迷人。

  ——我以前不知愛情只識風月,直到我遇見了你。

  在一場漫長的拉鋸戰後,龍馬破除了切原的絕招,率先打破了僵局。

  全場歡呼。

  ——你這麼好。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誰。

  ——你會讓我躺在你腿上休息,會不動聲色給我遮陽卻打死不說。

  ——你會陪我打網球,嘴裡說著「還差得遠呢」,暗地裡偷偷給我喂球。

  ——你會閉上眼吻我,然後悄悄紅了耳根。

  ——你會抱緊我溫柔地給我擦拭眼淚。

  ——你會給我買我最喜歡的牛奶味棒棒糖哄我,牽著我的手走過漫漫長路。

  ——你真正把我寵成公主。

  切原咬牙奮勇直追。

  他沒給機會。

  跳起來打下那個破滅的輪舞曲,囂張地說:「你還差得遠呢。」

  我突然想起來。

  我跟他的第一場雙打,打的也是破滅的輪舞曲。

  ——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我只是嫁人了。

  ——我只是忘記你了。

  ——我只是不喜歡你了。

  ——畢竟我跡部緋月,從來都是個沒心沒肺、狼心狗肺的狠心女人。

  他贏了。

  我從未懷疑過。

  全場都是他的迷妹的尖叫聲。

  我想是我多慮了。

  瞧這個世界上喜歡越前龍馬的人,那麼多。

  所以,少我一個也沒關系的。

  對嗎。

  ——我喜歡你。

  ——是想和你共度余生的那種喜歡。

  …

  我轉身離開的時候。

  淚流滿面。

  我一邊咳一邊弓著腰走。

  咳出血來。

  我好像聽見了哥哥驚慌失措的聲音。

  ——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就走到白頭。

  ……

  春天其實是個美好的季節。

  我就是在春天裡,決定和你相攜一生的。

  如果有來生。

  我想做好多事。那些未完成的事。

  不過我又仔細想了想。

  我最想做的,還是和你在一起。

  說實話我挺後悔的。

  我干嘛那樣懂事,那樣善解人意。

  我就應該纏著你,死皮賴臉地讓你陪我度過余生。

  哪怕一天。

  成長太累了。

  不如這樣。

  如果有來生。

  我繼續喜歡你。

  繼續追著你跑。

  請你繼續發光。

  ——也請你,繼續把我寵成公主。

  *

  越前龍馬的推特更新了,嗷嗷待哺的粉絲們奔走相告,以為會看到男神退役後的養老瑣碎生活,卻只有沒頭沒尾的一句:

  [現在才來看你,抱歉。]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他又發了一條,從來沒有過的頻率。

  那是他更新的最後一條推特:

  [原來喜歡,就是無論怎樣,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

  十六歲那年跡部緋月踮腳親吻他的嘴角,眉眼彎彎地仰起臉對他說:「我喜歡的是你呀。」

  那晚懵懵懂懂、初嘗悸動的他摸著嘴唇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他在推特上問:

  「喜歡,是什麼。」

  後來。

  他回:「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哪怕與你共度余生的那個人,是我記不住名字與長相的路人甲乙丙丁。

  不是我。

  ·

  四月春暖花開的時候越前龍馬第一次去墓園看了跡部緋月,他接受這個現實比他們認為的要快。

  聽越前初奈說,當初跡部家要在僻靜的郊外建座墓園,被跡部景吾制止了。他說跡部緋月那人生前最是喜歡喧鬧,熱鬧點好。便與平常人一般在這裡立了個碑。

  這裡埋著她的骨灰。

  和她執意要他們一同與她埋葬的月牙項鏈。

  越前龍馬在墓園撞見了跡部景吾。

  他愣了下,與單手插兜靜靜佇立在墓前的跡部景吾四目相對。

  算了算,他們大概有六年沒見了。

  稍微尷尬地別過頭,越前龍馬下意識地去扯帽檐,落了空後才想起他沒戴帽子。他點頭打招呼:「你好。」

  氣氛冷寂。

  越前龍馬彎腰把一直抱在懷裡的玫瑰和那袋牛奶糖放到墓前。

  墓碑上寫著:

  ——跡部緋月。

  不是渡邊啊。

  越前龍馬覺得眼睛酸澀得緊,像是要下雨了。

  跡部景吾覷他一眼:「緋月早就不喜歡吃糖了。」

  「哦。」

  越前龍馬直起身,望向跡部景吾,不鹹不淡地牽起嘴角,極淺的弧度:「秋元前輩不是說你從來不來的嘛。」

  跡部景吾嗤笑聲,顯然是沒有跟他排排站著敘舊的意思。他把雙手揣進兜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墓園。

  越前龍馬的笑意消失殆盡。

  眉梢淡了下來。

  他孤零零地站在墓園裡。

  就像眼前的碑。

  耗盡余生。

  孑然一人。

  *

  如果有來生。

  你不用改。

  

  我希望你一直是那個張牙舞爪的跡部緋月。我希望你永遠是那天真模樣。

  你繼續往前走。

  別回頭。

  我繼續,把你寵成公主。

  跡部緋月,我就當你嫁給別人了。

  你們很相愛。

  他陪你走過八十載。

  我煢煢一生。

  念了你一輩子。

  沒關系。

  ……

  ……

  跡部緋月,你活了那麼久。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我覺得所有裡面最虐的一章了√

  *但我好愛i

  *在ooc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下章真正結局。

  *小公主不想長大,可是前世因為龍馬被迫長大,今生因為身世感覺失去了倚仗而被迫長大。


第76章 [Vol.016]終

  ※

  好疼。

  眼睛睜不開。

  聲音模糊得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的,但意外的是他能清晰地聽見窗外樹葉簌簌的響聲。身體仿佛被沉重的車輪碾壓過那般,是訓練加倍時也未曾有過的疼痛。

  「砰。」

  「——好痛。」

  越前龍馬被驚得做了個坐位體前屈,直坐起來。

  視線由灰變白,卡魯賓伸著爪子蜷縮在他懷裡。他揉著被砸得七葷八素的腦袋,眼珠子掃過了昏暗裡透著藍的房間,再搖搖晃晃落在眼前,帶著點怔忪神色與不可思議:

  「青少年你還要躺到什麼時候?太陽曬屁股了,開學都要遲到了。」

  一直沒個正經的糟老頭子把手揣進松松垮垮的衣服裡,狀似恍然大悟地握拳自顧自替他解釋:「難道說你是想很酷地遲到插著兜然後像主角一樣從天而降,畢竟主角都是最後登場的嘛。可以啊臭小子,中二不減你老爸當年。」

  「……哈?」

  越前龍馬聽著越前南次郎喋喋不休的自說自話沒回過神來,不由得一愣一愣的,睜著琥珀色/的貓眼迷惘地望著年輕了十歲的越前南次郎。

  卡魯賓縮在他懷裡乖巧地叫了聲。

  腦海裡還殘留著劇烈撞擊的印記,他記得他是在從墓園回家的路上接到越前初奈的電話,因為彎腰撿手機而遭遇了車禍。

  「開學?」

  「喂喂。」

  明顯比昨天呆滯上許多的越前龍馬使得越前南次郎扶額:「你該不會打球打傻了吧臭小子,今天是你的開學日。」

  越前龍馬眨眨眼。

  盯。

  他把卡魯賓放下來,掀開被子,光著腳跑到洗手間鏡子前,直勾勾地盯著裡面的那張臉。墨綠色的發,琥珀色的眼,還未抽條的身高,他倒吸了一口氣。

  越前龍馬伸出手扯了下他的臉皮,疼得他臉都擰成了一團。

  ——不是夢。

  …

  背著網球袋走在櫻花爛漫的青學小道上的越前龍馬心不在焉地聽著堀尾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說些廢話,從早晨到現在仍然有種不真實感。

  他好像,切切實實地回到了國一的那年春天。

  他初入青學的那年春天。

  他征戰全國的開端的那年春天。

  ——他還未遇見跡部緋月的那年春天。

  眼前覆上一片陰翳,少年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眉眼帶笑:「你要小心看路,否則會撞到其他人。」

  越前龍馬直直迎上他的視線,熟悉的氣息席卷而來。

  他唇角微翹:

  「你擋住我的路了。」

  「前輩。」

  ……

  那是越前龍馬時代的開端。

  ·

  後來越前龍馬屢戰屢勝那六年裡世人稱網壇上從越前南次郎時代到越前龍馬時代,整整歷經了三十年。

  但其實越前龍馬不是很喜歡那些見風使舵的媒體用誇張的口氣說那時候的網壇是「越前龍馬時代的巔峰」的,畢竟那個時代實則是百花齊放,當年他的隊友、他的對手陸陸續續走進了世界的視野。

  他的部長手塚國光、立海大的切原赤也和四天寶寺的遠山金太郎。

  隨便拎出一個都是職業網壇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惜支撐著他成為青學支柱的昔日部長因為傷痛提前幾年早早退役,遠山金太郎那小子又全憑心情參加比賽,打著隨心所欲的網球,幾乎是半退役狀態。切原赤也倒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不過也比他要早兩年退役,回家左擁右抱著妻子兒女,當了幸福的家庭煮夫。

  獨孤求敗的他總算明白了很多年前越前南次郎的心境,沒有對手,他就無法成長。沒辦法成長的網球,就像掉進瓶頸的小石頭,突然覺得有點索然無味了。

  直到他重新回到國中。

  重新遇見了他的對手。

  那些人。

  「還差得遠呢。」

  越前龍馬拉開葡萄味Ponta的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口。

  今天是全國大賽的第二場,青學與冰帝的比賽。即便是知道了所有的結局,但他還是會全力以赴。雖然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他重返十三歲跟國中時期的對手們比賽顯得欺負人了。

  冰帝啊。

  越前龍馬捏緊了手中的易拉罐,神色有片刻的怔忪。

  不知道那人現在怎麼樣了。

  他想。

  十三歲的跡部緋月。

  那些他未曾參與進去的年歲。

  桃城前輩扯著嗓子喊了句,催促:「快點啦越前,就差你了。」

  他調整頭頂的帽子,把空了的易拉罐隨手扔進垃圾桶裡,應聲後往前邁了幾步,旋即腳步凝滯住,生生愣在原地。

  仿佛瞧見一晃而過的少女,綁著單馬尾辮,紫灰色的長發,背影纖細修長,縱然湮沒在行色匆匆的人海中,依然出挑。

  他下意識抬腳跟了過去,轉眼間卻不見了人影。

  恍如夢境。

  果然是錯覺吧,這時候那人應當在英國才對。

  越前龍馬低頭望著落進日光的手掌心,昨日陰霾的雨天已然放晴,他指尖蜷起,又虛握成拳,捏緊。

  「喂,越前。」

  「來了。」

  他應聲。

  ·

  與冰帝的比賽毫無意外地贏了,越前龍馬想他們應該也會如上輩子那樣順遂地贏得全國冠軍。

  他沒忘記那時跡部景吾總用那種「啊就是你騙走了我的寶貝妹妹我們跡部家的小公主」的眼神瞅他,所以他仍然恰到好處地從兜裡掏出了電動理發器,報復性的惡作劇即將要得逞的笑容浮現在臉上。

  直到他清晰地聽見一道熟悉的嗓音:

  「勝者是冰帝——」

  「勝者是跡部——」

  「A-T-O-B-E。」

  所有人都被那道喊聲吸引了過去,包括越前龍馬。

  他僵硬地、機械地扭過頭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球場外的少女扒著鐵絲網,馬尾辮掃過發頸。她穿著條未過膝的百褶裙,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而搖晃。整個人幾乎都攀在網上,個子不算高卻有雙白皙纖長的腿的少女踩著邊緣,小臉憋得通紅。

  身體比被磨得遲鈍的思維做出的反應要快。

  青學的前輩偷偷小聲討論:

  「喂喂,那個女生是誰啊,冰帝的拉拉隊麼。」

  「撒,不知道呢。」

  「原來冰帝真有這樣狂熱的粉絲。」

  「……越前。」

  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們看見了感情上從來不開竅的後輩像是著了魔似的,扔下了理發器跑到那個女生面前,抱住了她。

  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環抱著她的腰的手指顫抖。

  少女玫瑰的馨香與運動完的涔涔汗味融為一體。

  我終於又見到了你。

  你在我懷裡。

  從未有過的真實感。

  後來越前龍馬想,他與跡部緋月,是彼此怎麼躲也躲不過去的劫難。就像兩條潺潺的溪流,殊途同歸地彙進同一片汪洋裡。

  那是第二段故事的開始。

  ……雖然那次。

  他的重逢。

  她的初見。

  在青學擁有一個龐大的後援團的天才網球少年越前龍馬,國一那年燥熱的夏天裡,被特意從英國趕回來看哥哥比賽的跡部家小公主當成圖謀不軌的色/狼扇了一巴掌。

  所以即使後來明面上是跡部緋月趨之如騖,記了好多年的跡部景吾仍然堅定不移地認為:越前龍馬對跡部緋月,是蓄謀已久的見色起意。

  …

  晚間越前龍馬頂著鮮紅的巴掌印被八卦的前輩們用詭異的視線從頭看到尾,圍在一起嚴刑逼供:

  「小不點,快如實招來,那女生是誰啊?」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還以為是越前不開竅,原來喜歡的是那樣的女孩子。」

  越前龍馬不要臉地發言:「我未來女朋友。」

  那半張臉的巴掌印顏色越發鮮艷。

  「嘁。」

  「誰信啊。」

  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可確實如此,那日過後越前龍馬便再也沒見過跡部緋月,他想問跡部景吾,但他看向他的眼神像是摻了刀子似的,嚴防死守下愣是沒讓冰帝的人透露半點風聲。

  她大概是回了英國。

  再見或許是十六歲那年冬天了。

  越前龍馬升上國二後沒有如上輩子那般去了美國,而是留在青學。畢竟曾經那麼多年無聲無息地就這樣過去了,他最喜歡的還是那段在青學裡與前輩們揮灑熱血、爭奪冠軍的時光。

  即便那時候前輩已然升進了高中部。

  他依舊作為青學的支柱,帶領著那個他最喜歡的青學,奪取天下。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知網球拍的越前龍馬悄悄關注了跡部緋月的推特賬號,看著她拍車水馬龍的英國街道,拍琳琅滿目的美食,看著九宮格裡的少女笑容明媚燦爛。而那都是積攢兩輩子裡他都未曾參與過的過去。

  他原想,等他夠簽約職網的資格了,等他又足夠的底氣許諾她一個光明璀璨的未來了,他就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告訴她:

  「你遲早有一天會跟我姓越前。」

  可他到底還是坐不住了。

  跡部緋月的推特賬號日漸更新,越前龍馬看著她這兩年來一次又一次談著流水般的戀愛,形形色色的男朋友出現在她的照片裡,親密無間地挨在一起。

  而她要十六歲時,才回日本。

  他們才會相遇。

  他找不到她。

  他忍不住想,萬一她沒再像前世那樣愛上他。

  萬一她喜歡了別人。

  開始為別人而心動。

  他怎麼辦。

  然後。

  他在國三那年春天,再一次見到了跡部緋月。

  蓄謀已久的越前龍馬決定,溫水煮青蛙。

  於是家裡網球拍膠帶堆積成山的少年來來回回踏進那家網球用品店,終於等到了那句暌違許久的:

  「你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小忙?」

  那是初見。

  卻也不是。

  後來。

  他們繼續相愛了。

  他以全盛的姿態奪取世界。

  她被逼著成長。

  跡部景吾以自己婚姻的不自由,去換跡部緋月的一生自由。

  他用五百萬,向跡部秋彥換來一個資格。

  一切都不同了。

  越前龍馬想,他該提前幾年讓跡部緋月檢查身體。而這一次,他們會走向截然不同的結局。他會等到一句跨越了兩世的:「我願意。」

  再後來。

  她依然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的結局。

  *

  越前龍馬再睜開眼時望見的是趴在他床邊的卡魯賓,一如既往乖巧地蹭著他手心。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醒來後他佇立在床頭發愣,久久不能平靜。

  推開窗,滿目是春色般的青,還有映滿格子的陽光。料峭春寒的窗欞前,倦鳥歸來,是難得的良辰美景。

  又是一年春。

  他心底卻一片冷寂。

  知曉跡部緋月飛機失事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也跟著天崩地裂了。

  滿腔熱血由溫變涼,曾經意氣風發的面孔漸趨麻木,直到心髒猛烈收縮帶來的疼痛將他整個人都貫穿。

  而這樣的結局,後來的越前龍馬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就像走進了循環的死局,他再一次,救不了那個他用盡全身力氣刻進骨血裡的人。

  絕症。飛機失事。綁架撕票。火災。地震。

  以不同的方式。

  同樣的結局。

  他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她,死在他眼前。

  跡部緋月,我在想。

  是不是每一次重生,你都會以不同的方式出現在我生命裡。而每一次,你也都會走向既定的死亡結局。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心裡很平靜。

  那顆曾經只為網球而跳動的心髒叫囂著。

  我還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能夠遇見你。

  真的太好了。

  無論重來多少回,我都會找到你。

  不過從頭來過。

  只要你還在。

  ·

  而這一次,他好像找不到她了。

  越前龍馬找遍了東京,在他所知道的她最喜歡待的地方駐足,他跑去問跡部景吾,換來的只有那個驕傲的大少爺迷茫的眼神,他抬起下巴覷他一眼,只覺得他瘋魔了:「妹妹?本大爺是獨生子,沒有妹妹。」

  冰帝的人也都說,他們從沒聽說過跡部有妹妹。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跡部緋月沒被跡部景吾領回家,她就不會是跡部財閥高不可攀的二小姐。或許他們會有個平凡的相遇,和一個平淡的未來。

  他們不必如此辛苦。

  原來若是如此。

  他們壓根不會遇見。

  沒有人記得她。

  可他還記得。

  她紫灰色的發,湛藍色的眼。笑起來時眉眼彎起的弧度,吻過他嘴角時那柔軟的唇,淡淡的玫瑰味馨香。

  十六歲那年春天她踮起腳仰頭親吻他,馬尾辮晃動,眉梢笑意狡黠地眨眨眼,輕而易舉地就讓他丟了心。他能看清她翩躚顫抖的睫毛,耳邊猶存那句:「我喜歡的是你呀。」

  他撫摸著心口想。

  只有他還記得她。

  命運讓她以一種決絕而不可回頭的方式,干干淨淨、孑然一身地撤離了他的生活。

  …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

  越前龍馬按部就班地重復著如以前很多次一樣的軌跡,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再也沒有了一個側過臉趴在桌子上言笑晏晏凝望著他的少女。

  此後的很多年裡。

  他再也沒能遇見過跡部緋月。

  他終於能如她所願,心無旁騖地征戰世界。

  可是心底某一處。

  空落落的。

  再也掀不起任何驚濤駭浪了。

  午夜驚醒時,他孤身一人。

  功成名就的越前龍馬多年後重回故土,背著網球袋走遍了日本的每一個角落,都沒能遇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去了北海道滑雪,去了箱根泡溫泉,去了奈良看鹿。

  但他再也沒能遇見她。

  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過得怎麼樣。

  其實這些都無所謂。

  ——只要她好好活著。

  身邊朋友前輩問他怎麼也不找個女朋友,似乎越前龍馬那人是不會對女孩子心動的。這麼多年煢煢孑立走到現在。

  越前龍馬指尖劃過胸口第二顆紐扣的位置,神色罕見地浮現出一抹怔然來。下一秒輕笑出聲:

  「我在等一個人。」

  我只是,在等一個人。

  最後他去了神奈川看海。

  春天的時候海邊人很少,三三兩兩的情侶挨在一起膩膩歪歪訴說。海風輕拂使他混沌的腦袋清醒些許,他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四處亂瞥。

  然後他整個人完完全全地僵住了。

  那個在時光裡逐漸清晰的人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現在他眼前,正如過去的很多次那樣,以突兀的姿態重新侵入了他的生命。

  記憶中明媚如昨的女孩。

  他的小姑娘。

  但也不是。

  一步一步地赤著腳往海的深處走的少女有雙寫滿故事的眼睛,幾近要融進汪洋裡。她不再綁著單馬尾,長發披肩,側臉頹唐。

  那又怎樣。

  她分明是跡部緋月。

  剎那間席卷而來的狂喜過後是滿心的慌亂與恐懼,越前龍馬瞳孔微縮,抬腿向她跑來,捉住了直往下墜的少女的手腕。

  海浪風聲簌簌,倦鳥撲騰著翅膀。夕陽沉沉西下,橘色的黃昏風景如故。仿佛聽見了淅淅瀝瀝的雨滴,那是彼此落在心上的聲音。橫亙了萬水千山,終於驟然停止。

  他抓住她了。

  ……

  回頭的那一刻,她好像看見了光。

  ……

  ……

  即使重來一次。

  我依然會無可救藥地愛上你。

  即使我知道所有的結局,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奔向你。

  ——直到命運,徹底將你從我記憶裡剝離。

  ·

  ·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世平行世界故事完√

  *還有最後一個番外,以伊芙視角講述龍馬網壇上大起大落的十六年,熱血向,與愛情無關√

  *第二世龍馬初見緋月是在國一,緋月還沒重生,回日本找歐尼醬,沒多久又回了英國。後來重生回十四歲,就提前回了日本。不過完全忘記了兩年前的初見。

  *雙重生的兩人不在一個頻道上,一個想給她一個光明美好的未來所以溫水煮青蛙想先搞事業,一個想珍惜現在活在當下所以使出渾身解數把人撩回家。

  *只有第二世是雙重生。

  *雖然說這是第二世,但是那是對龍馬而言。因為緋月六年前就死了,所以在龍馬沒有重生以前前面都是緋月重生,並且無數次經歷不同的死亡同樣的結局。不過她忘了。小公主每次重生都會忘記,而龍馬是一直記得。

  *最後一世HE,他還是越前龍馬,但她不再是跡部緋月。只是個沒被跡部家領養回家的孤兒,通過自己努力奮發向上但經歷了各種不公而打算了結生命結果被龍馬少年救回來的失足少女。

  *大聲說一遍:我寫的是絕美愛情!


第77章 [Vol.000]致

  ※

  —00—

  我第一次見到那孩子,是在二十五歲那年夏天。

  那時他不過十六。

  …

  —01—

  越前龍雅弄傷手吊兒郎當地跟我說他要回國休整的時候,我氣得夠嗆,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就是為了追回他的前女友秋元涼兮才故意在比賽中弄傷手臂休塞的。他聽完我絮絮叨叨的數落後把網球拍扛在肩上,漫不經心地說他給我找好了下家。

  那孩子叫越前龍馬。

  據不靠譜的越前龍雅說,那是他那個比他還不靠譜的弟弟,但球技還馬馬虎虎過得去,大抵是一棵蒼茂的搖錢樹。

  我卻是不信的。

  這個世界上哪有能比越前龍雅還不靠譜的人。

  而後的很多年裡越前龍馬身體力行地向我證明了他的不靠譜且相當棘手。

  我與越前龍馬的初見並不是那麼美好,事實上在我擺脫那個出/軌被我捉到而踹掉的前男友的糾纏後趕來辦公室時,我已經遲到了近一個小時了。

  辦公室的沙發上只有一人,他戴著頂白色棒球帽,網球袋靠在旁邊。他低著頭翻閱茶幾上的網球雜志,與越前龍雅極其相似的側臉,但比那玩世不恭的小子要冷淡正經得多。

  我倚在門上跟他搭話:「你就是龍雅說的,Ryoma.Echizen?」

  他好似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反問我:「你是誰?」

  「能讓你登上頂峰的人。」

  我說。

  越前龍馬直視著我的眼睛,半晌勾了勾唇,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我:「不要。」

  我愣了下。

  聽見他說,眉目桀驁囂張:

  「我會自己爬上去。」

  他的眼睛裡藏著一團火焰。

  我好久沒有望見過這樣的眼神了,至少那樣的眼神我從來沒在越前龍雅身上捕捉到過。從職網隱退過後我當了經紀人,這些年我遇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自信、滾燙的神情。仿佛少年熱忱,永不熄滅。

  於是我牽起嘴角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你的眼神不錯。」

  「是嗎。」

  他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以前好像也有個人這麼說過。」

  「龍雅說,」我彎腰拿起茶幾上的網球雜志,看見了他方才停留的那一頁,——是那些八卦的主流媒體對越前龍雅回國休整的無聊猜測。我不由得哂笑,這孩子意外地關注他那不著調的哥哥:「你的球技馬馬虎虎還過得去。能讓他稱贊一句過得去的人,可不多。」

  「算是吧。」

  他壓下帽檐。

  大概是和越前龍雅說的一樣,是個口是心非的傲嬌少年。

  而這個看似不好相處、相對棘手的傲嬌少年此次是為美國網球公開賽青少年組的比賽做准備的,他大概率會在之後簽約職業,所以越前龍雅提前把他扔給我調/教。

  「我對你沒什麼別的要求。」

  我想到遠方千裡追妻的越前龍雅,那個因為秋元涼兮從地下賭球場走上網壇,又因為秋元涼兮故意弄傷了手臂蓄意半隱退的混蛋小子越前龍雅,不免得頭疼地揉揉太陽穴,隱晦地強調:

  「別讓外界的因素干擾到你。」

  就差沒戳著他腦門警告說了:「別像你哥那樣戀愛腦。」

  他眨眨眼,看起來不是很明白。

  我嘆口氣。

  原來還是個沒開竅的孩子。

  或許那時候的越前龍馬,網球只是網球,是他一生熱愛。

  所以那年他一路殺進了青少年組的決賽,捧回了他轉正職網前的第一個獎杯。

  同時他也斬獲了溫布爾登網球錦標賽青少年組的冠軍和澳大利亞網球公開賽的季軍,登上了青少年世界排名第一。

  我樂壞了,給越前龍雅打電話時手舞足蹈地表達喜悅。他也許是在那邊樂不思蜀了,反應異常的平靜,只說一句:「他還差得遠呢。」

  掛掉電話前我肯定地跟他說:「他將會是我職業生涯裡最輝煌、最璀璨的一筆。他將成為傳奇。」

  我會把他打造成這個世界上最有價值的明星球員。

  同年他回國繼續未完成的學業。

  也就是在那年的冬天。

  他遇見了跡部緋月。

  ——那個女孩,幾乎毀掉了他網球生涯裡的小半生。

  …

  —02—

  察覺到越前龍馬不對勁的時候是在次年的春天,三月份他受邀參加網球國際巡回賽,毫無意外地闖進了半決賽。

  我抱著手看完了他的整場比賽,皺起眉頭望著被壓制住的越前龍馬。他在中場休息時沉默著調整球拍,今天他的失誤比任何時候都要多。

  這場比賽在旁人看來他是艱難地獲勝了,我卻知曉不過是不知道為何連連失誤的他發揮了不到半成的實力,這一點兒也不像越前龍馬。他打網球時,從來都是專注的,比任何人都要心無旁騖。

  專注得好像,網球是他的全世界。

  「你今天失誤有點多。」我肅著臉去提醒他:「這一點也不像你,龍馬。」

  沒入訓練中的少年沒有回答我。

  他機械地揮拍,一次次打回機器發出的網球。

  而我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從未如此有耐心過。

  越前龍馬打得運動衫都濕透了才罷手,我雙臂環胸靜靜地望著他。他埋頭收拾東西時突然問我:「龍雅跟我說,我應該看到網球以外的世界。」

  「……網球以外的世界,是什麼。」

  他眼眸裡一晃而過的情緒不再是初見時的迷惘,我想他或許是想起了誰。遲鈍的少年想起那人時,眉眼裡是怎麼藏都藏不住的溫柔笑意。

  我以為像越前龍馬這樣感情上明顯缺一根筋的人是不應該跟他哥哥一樣出現變數才對,不是說完全不可以,青春期的少年心思不可完全扼殺在搖籃裡,可這顯然影響到他的狀態,盡管這場比賽贏了。

  我當即正了正色:「龍馬,現在的你,只需要看著眼前的世界就好了。」

  他側過頭望著我,一言不發。

  我忍不住又補充:「別忘了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我清晰地瞥見他眼睛裡掙扎般的迷惘,眉心跳了跳,勒住他的脖子怒目圓睜:「你別學你那個混蛋哥哥當什麼情聖給我弄出什麼傷來啊豈可修。」

  「好痛啊。」

  他被我勒得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地憋出兩個字:「放、放手。」

  我松開他。

  他小聲嘟囔了句「暴力女」,在我凶狠的眼神下向黑惡勢力低頭,扯正帽檐後露出那雙依然雄心壯志的貓眼:「不可能有任何人、任何事干擾到我。」

  而那一年的越前龍馬確實也做到了。

  他漂亮地贏得了巡回賽的優勝,穩坐青少年世界排名第一的寶座,遠遠地甩過同齡人半條街。作為預備職業網球運動員,他的前途幾乎是無可限量的,光明、坦蕩。

  那個方嶄露頭角的少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收割了一批粉絲,瘋狂的女孩子尤甚。

  畢竟他長了一張同越前龍雅般禍國殃民的臉。

  毫無疑問我是個負責的經紀人,所以瞅見日益增長的不知道是因精湛的球技而折服還是被俊朗的容貌所吸引的粉絲,我替他開通了推特賬號,並且貼心囑咐:「你要懂得經常運營,在上面多說話,鞏固你跟粉絲之間的關系。」

  越前龍馬:「哦。」

  說實話,我有點被這死小孩給氣到了。

  直到三月底他啟程回國也沒發出他的第一條推特。傲嬌的少年冷酷無情地拒絕了我熱情的擁抱,只帶著一個網球袋和一只貓,孤身回了日本。據他所說,他的學校的網球部地區預賽要開始了,他還霸著一個正選的名號。

  然後我有幸看到了他發的第一條推特:

  [喜歡,是什麼。]

  不過一個月。

  越前龍馬曾經酷酷地說,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神神叨叨的高僧:「戀愛是什麼,能吃嗎。又不能幫我贏得比賽。」

  而今。

  呵、呵。

  我陰測測地瞪著那句話,翻了下粉絲的評論,我把剛打出來的「越前龍馬我讓你發推特不是讓你發春的所以你也到了春天眾生交/配的時候了嗎」刪掉,凶狠地敲上:[喜歡是什麼,能吃嗎。又不能幫你贏得比賽。(微笑.jpg)]

  越前龍馬沒回我。

  氣急攻心的我打電話過去給越前龍雅臭罵了他一頓:「越前龍雅你們越前家盛產戀愛腦的嗎?」

  越前龍雅才從床上爬起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回我:「你應該問我們越前家是不是都是自作主張派。」

  我猜想他應當是看到了越前龍馬發的那條推特。

  該死的弟控。

  我冷笑著掛掉電話,給自作主張派的越前家老二發了條簡訊,威脅:

  [你最好成績別下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我,言簡意賅的一個字,隔著屏幕都嗅到他的冷淡。

  越前龍馬:[哦。]

  所以那一年裡我百思不得其解且困擾我許久的事是,像越前龍馬這樣的鋼鐵直男怎麼會找到女朋友,他難道不應該注孤生嗎。

  直到我初見跡部緋月才明白。

  她的高明。

  和他的無從招架。

  駐留紐約的我順手查到了那個能夠收服越前龍馬的女孩的名字,和背景。

  ——跡部緋月。

  跡部家族繼承人視若珍寶的妹妹。

  跡部財閥的二小姐。

  我不知道我這棵搖錢樹,是給我,還是給他自己背負了一個大/麻煩。

  ·

  平成十六年七月燥熱的夏天,還有半年便十七歲的越前龍馬結束了他們學校網球部的全國大賽從東京回到紐約,他收到了今年的美國網球公開賽和法國網球公開賽的青少年組的邀請。

  他心情不是很好,時隔半年見到久別的我時都塌著個臉。

  我幸災樂禍地問他是不是失戀了。

  他涼涼地覷了我一眼就扭過頭去,我鍥而不舍地追問後他才不情不願別扭地告訴我:今年他們全國大賽輸給了王者立海大,止步四強。這已經是他們連續兩年敗給立海大了,即使有他在也無法力挽狂瀾。

  他到底還是個孩子。

  我決定今天對失魂落魄的美少年好一點,於是摸摸他的狗頭說姐姐請你去吃好吃的,我帶上了我新交往的男朋友。

  他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宰了我一頓。

  我捶胸頓足疑心被他坑害,男友笑著安慰我說:「你帶的這個小朋友挺有趣的。」

  差點吃垮了我的錢包的越前小朋友從食物中抬起頭來抗議道:「小朋友,小朋友的,你還真是跟伊芙老太婆一樣喜歡倚老賣老啊大叔。」

  「就是個嘴不饒人的小朋友啊。」

  最後我說。

  所幸越前龍馬那小子總算沒辜負我被他吃癟了的錢包,很爭氣地一路殺進決賽,在同一年裡奪下了美國網球公開賽的冠軍和法國網球公開賽青少年組的亞軍。

  那是他網球青少年時期的最後一場比賽,他以青少年組年終世界排名第一結束球季。

  十二月份的時候,他正式轉為職業網球運動員。

  緊跟而來的,是明年為期半年的封閉式網球集訓。

  「那裡集結了世界數一數二有實力的網球運動員。」我把邀請函推到他面前,緊盯著那雙明顯一怔的琥珀色/眼眸,深吸口氣繼續開口:「還有你以前的、現在活躍在各大賽事上的隊友、你的對手,包括手塚國光、切原赤也還有遠山金太郎,他們都受邀參加這個集訓。」

  他沉默了會,問:

  「什麼時候?」

  「明年一月。」

  數了下時間,實際上沒幾天了。

  「我知道了。」

  他擰起眉,妄圖跟我打著商量:「我要回日本一趟。」

  我沒同意。

  按理說離集訓日不遠了,他壓根沒多余的精力從日本到美國來回一趟。他目前要做的就是休整狀態,以全新的面貌迎接這次難得的提升能力的機會。

  越前龍馬興致缺缺地「哦」了聲。

  看來是打消了念頭。

  結果翌日他自己帶著行李偷偷溜回了日本,我早該想到的,這死小孩跟他哥哥越前龍雅一樣是個我行我素的自作主張派。比越前龍雅還不靠譜的人,原來是有的。

  攤上越前倆兄弟,是我職業生涯裡最倒霉的一次滑鐵盧。

  剛過完平安夜他就回來了,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愣是把我的滿腔怒氣給磨滅了。我頭疼不已,便讓他收拾收拾,沒多久把他趕去了集訓營地,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那時他眼睛明亮,嘴角上揚。

  是怎麼掩蓋都掩蓋不住的少年意氣。

  …

  —03—

  後來的那三年,是越前龍馬職業網球前半生最輝煌的那三年。

  他十七歲至二十歲的光陰。

  美網、法網、澳網、溫布爾登。他背著一支網球拍,征戰全世界。那年的越前龍馬,距大滿貫只有一步之遙。

  而這一步之遙,他走了近六年。

  ·

  從電視上看到越前龍馬遇襲的新聞時我瘋了,一個又一個的電話石沉大海,於是我再一次撥通了越前龍雅的電話。被我連環電話吵醒的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問我:「你知不知道冰島現在幾點了啊姐姐。」

  他大抵也是不知道的。

  我握著發燙的手機神色怔忪,心底涼意直竄上來。

  退役後的越前龍雅背著他的網球拍繼續流浪,他最大的夢想依舊是走遍世界。偶爾那沒良心的小子會發封來自另一半球的郵件,聽說他在旅行中有過幾段艷遇,但仍是孑然一身地從南方到北方,輾轉又一年。

  他的女孩在去年春天冠上「跡部」的姓氏。

  ——跡部。

  啊。

  對了。

  越前龍馬人盡皆知的女朋友,是跡部財閥的二小姐,跡部緋月。

  我手忙腳亂地翻通訊錄,卻發現我壓根沒有跡部緋月的手機號。

  我對那女孩敵意太深,從她出現在越前龍馬身邊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會是那個從來只有網球、兩眼空空的越前龍馬一生的劫難,最大的絆腳石。

  翻下來倒是發現了跡部景吾的號碼,跡部財閥是最財大氣粗的投資商。不過這一般不會是私人號碼,我遲疑半晌最終放棄。

  於是我撥通了越前初奈的電話,盡管我知道她有可能正在拍戲。

  電話是她的助理接的,我三言兩語解釋清楚後終於等到我想要的信息,不由得松了口氣,掛掉電話後手心盡是汗。

  我趕到醫院後望見的就是相擁的少年少女,美好得宛如一幅畫,如果少年不是穿著白色病服、左手手臂綁著繃帶的話,或許我會覺得年輕時候純粹的愛情讓人艷羨。

  我抱手倚在牆壁上,唇角弧度漸淡,與角落裡的跡部財閥公子遙遙對上視線。

  會拖累人的愛情,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

  那時候的我想。

  但顯然越前龍馬不是那樣想的,他毫無愧意。

  我是在他醒來的第二天去看望他的,跡部緋月恰好沒在。那時他正在啃一個蘋果,明明只剩下蘋果核了他仍啃得有滋有味。我涼涼地盯著他半天沒開腔,倒是平日素來清冷的他慢條斯理地問我要不要吃蘋果,把我氣得夠嗆。

  盡管劫後余生一場仍然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臭小孩。

  緊接著:「我要繼續參加溫網。」

  我當即想扭頭就走。

  然而我沒有,我只是干脆地拒絕了他:「你現在主要任務就是好好養傷。以你目前的世界排名,明年還可以參加。」

  「不要。」

  他也干脆地拒絕了我。

  我眼皮直跳正想和這懟天懟地的死小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卻沒想到他用一句話就堵住了我所有的話:「我還差一點就拿到大滿貫了。」

  他喃喃:

  「拿到大滿貫,我就有資格把她娶回家了。」

  越前龍馬有多愛跡部緋月呢。

  我想了又想。

  興許是刻在了骨子裡的吧。

  我沒辦法再說出拒絕的話。

  他坐在病床上抬頭望著我,琥珀色/的眼眸裡依舊意氣風發。

  可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平白添了雜質。

  ——他必須贏得冠軍的理由,從此多了一個累贅。

  那年越前龍馬受傷未愈,出院不過一周就站在了溫布爾登的球場上。

  預賽第一場艱難地贏了,但走下球場後幾乎拿不穩球拍了。他坐在休息室裡閉上眼睛喘息,毛巾裹在頭上使得大半張臉籠罩在陰翳下,出汗量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跡部緋月還沒從觀眾席上走下來。

  我抱著手倚在緊閉的門前,休息室裡靜得可怕,只聽見不規律的急促的喘息聲。蹙起眉頭盯著他的手半晌,我踩著高跟鞋三步並作兩步地半蹲在他跟前,抓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捏。

  「嘶。」

  他無意識地倒吸一口氣。

  我收斂了漫不經心的笑,警告:「你不能再繼續比賽下去了。」

  他掙脫開我的桎梏,依然不曾皺一下眉,態度卻異常的堅決:「不要。」

  頃刻間密閉的空間裡氣氛凝固。

  「我不僅要參加。」他攥緊了擱在長椅旁的緋紅色/球拍,我認出了那是他自十七歲始便從不離身的網球拍:「我還要贏。」

  眼前仍是我認識的那個意氣風發的越前龍馬,可我卻是隱隱不安。

  「越前龍馬。」

  他神色堅定、倔強,不服輸。我念著他的名字,眉眼間應當有恨鐵不成鋼的慍怒。

  他本該是心無旁騖滿心滿眼只有網球、從頭至尾瞄准頂峰的天才網球少年,而今卻有了雜念,逐漸成長為他無法割舍的絆腳石。

  一時間劍拔弩張。

  打破僵持的場面的是推門而入的跡部緋月,她小心翼翼地把頭探進來,跟看不懂氣氛似的,露出乖巧討好的笑,喊了聲:「伊芙小姐。」

  說實話我沒辦法對著那張言笑晏晏的臉擠出半分笑容來,哪怕只是敷衍。

  但跡部緋月畢竟是最大投資商跡部財閥的二小姐,職業操守使得我略微冷淡地朝她點點頭,想著任由那小子自生自滅算了,便不再看他一眼,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地走出休息室。

  我沒走遠。

  隔著門板我聽見跡部緋月也不知是真的還是故作輕松的聲音:「恭喜我的龍馬贏得比賽。」

  越前龍馬回:「還好。」

  聽起來挺冷淡的。

  可能連越前龍馬自己也不知道,在跡部緋月面前的他,語氣是怎麼掩蓋都掩蓋不了的溫柔。

  我僵著臉面無表情地想:果然還是該任由那戀愛腦的混蛋小子自生自滅。

  所以第二場比賽我沒去。

  我留宿在現任男友的公寓裡,一個模樣姣好、金發碧眼的大帥哥。我裹著浴巾從浴室裡出來時頭發沒擦干,發現他舉著手機躍躍欲試,滿目泛著光。我瞥了眼,是越前龍馬那小子的比賽,全球直播。

  這還是我第一次以直播的形式看他比賽。

  影像裡。

  那個少年好像要比往常高大。

  男友扭回頭問我:「怎麼了,伊芙。」

  我才發現我盯著手機屏幕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如今猛地反應過來,恍如從夢中驚醒。

  我皺了下眉:「不。沒什麼。」

  興許是我盯著球場上的越前龍馬的眼神太過於灼熱了,男友以為我對他感興趣。他並不知道我的職業,便興致盎然地往旁邊挪了個位置同我解釋起來。我也是才知道,他從越前龍馬方在網壇上嶄露頭角始就喜歡他了。

  這麼多年從未變過。

  末了他遺憾地嘆氣:「可惜這場比賽要輸了。」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喜歡越前龍馬的人。他就合該站在頂峰睥睨世界。

  就連一個外行人都預料到了,這場比賽必輸無疑。比分落幕的那一刻我望見了前所未有地狼狽的越前龍馬,他杵著網球拍單膝半跪在綠草地上,鏡頭推近將他每一個力不從心的毛孔都看清。

  鏡頭掃過觀眾席上失望難過的一張張臉,舉著橫幅的粉絲手臂垂下來,有幾個甚至動情地失聲痛哭。

  我闔上眼。

  再睜開時,已是長舒了一口氣。

  那個天之驕子般的越前龍馬,在預賽第二場因手傷落敗。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早地告別了今年的溫布爾登賽事。

  卻從此在世界網壇的道路上,走過了最艱難的那三年。

  …

  —04—

  跡部財閥撤資了。

  我跑到跡部財閥在英國的本部據理力爭,卻被保安客氣地請出來。我第一次見到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

  ——曾經以雷霆手段使得家族坐穩日本三大財閥之首位置的跡部財閥前掌門人,跡部秋彥。

  我與跡部景吾有過幾面之緣,那位矜貴的大少爺已是有著超乎同齡人的冷靜強勢,他的父親尤甚。畢竟在商界浸染多年,光是一言不發地佇立在這兒,就讓我心驚膽戰。

  我忽然想起跡部緋月。

  她該是被父兄捧在手心裡千嬌百寵著長大,才生得如今無畏無懼、沒心沒肺的模樣。

  我咬牙切齒地質問跡部秋彥為什麼突然撤資,當初承諾的十年不是嗎。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像是望著一個可以輕而易舉踩死的螻蟻:「但是現在屢戰屢敗的越前龍馬,已經讓我看不到商業價值了。」

  兩年了。

  我掰著手指頭數過那些悄然流逝的光陰,整整兩年。二十歲的那場意外讓他背負著手傷艱難地走過了兩年的時光,卻使他再也拿不回當初的榮耀。所有人都說,他的職業生涯,到此為止了。

  這就是現實。

  同行的姐妹都跑過來隱晦地勸我算了,她們認識有新轉為職業選手的孩子,不過十七八歲,前途卻是一片坦蕩。

  我從不信命。

  所以咬著牙一路陪他走到現在。

  偏生那個人固執己見,從來不聽我的勸誡。他太過急於求成,並沒有按照主治醫生建議的強度來復健,超負荷訓練讓他的手傷一次比一次嚴重。世界排名一降再降,最好狀態時的成績依舊拿不出手,前段時間還擅自翹掉復健回了日本。

  他的心、他的魂魄,都被一個叫跡部緋月的女孩子占據了去。

  他為跡部緋月而受傷。

  險些斷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他為跡部緋月而拼命訓練,只想著能拿下該屬於他的榮譽,從而有足夠的底氣把他的姑娘娶回家。

  而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獨/裁者、跡部緋月的父親,卻用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陳述:現在的越前龍馬,已經沒有了所謂的商業價值。

  這世間,哪有這樣不公平的理。

  我不甘心地反問:「跡部總裁,您就是這樣對待自己女兒的救命恩人的嗎?還是說,您因為跡部小姐的離家出走,惱羞成怒,然後遷怒到龍馬身上?」

  「伊芙小姐。」

  他臉色平靜地聽我說完,沒有因為被一個微不足道的經紀人質問而慍怒,只是告訴我:「我是個商人。」

  旋即又說:「而且,縱然是遷怒,那又怎樣?」

  ——我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越前龍馬,沒了網球的資本,他什麼都不是。所以,不該肖想的人,就該離得遠遠的。

  我心如死灰。

  仿佛再無回旋的余地。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從跡部財閥總部裡走出來的,興許是下了點雨的,不然我怎麼會渾身冷得顫抖。

  之後我都忙於四處奔波給越前龍馬拉投資,但我熟知的那些大公司的有錢人聽清我的來意後嚇得連忙將我拒之門外,有個算是多年朋友的老總告訴我,他們這些小公司沒人敢得罪跡部財閥。

  而我也是在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身為螻蟻的渺小,旁人伸根手指頭就能碾死的渺小。

  男友勸我算了吧,就想我的同行朋友們那樣。

  我指著門叫囂著讓他滾。

  他們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執拗。

  我想起初見越前龍馬的那個夏日,初出茅廬的少年眉眼桀驁地告訴我:「我會自己爬上去。」

  哪怕是潦倒如今,他依然沒有燃盡當年的少年意氣。

  這也是那麼多年,我從未想過放棄他的緣由。

  我打電話給越前龍雅,時隔一周才撥通。他這次不知道漂泊到了哪裡,或許過得很是風生水起,大概都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弟弟了。

  哦。

  他更不讓人省心。

  我劈頭蓋臉數落了頓他:「越前龍雅你看看你給我扔了個多大的麻煩。」

  他似乎知道我想說什麼,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伊芙,這件事得讓小不點他自己想通。」

  這對兄弟同樣的一意孤行。

  譬如當初的越前龍雅為秋元涼兮。

  譬如而今的越前龍馬為跡部緋月。

  越前家多出痴情種。

  我問越前龍雅,這幾年他明明知道越前龍馬的窘迫現狀卻還是對他不聞不問,不怕我真的一念之差放棄他嗎。

  他篤定地回答我:「你不會。」

  掛掉電話後我好像找到了險境中的答案。

  於是我在越前龍馬瞞著跡部緋月的私人訓練場外與那孩子狹路相逢。

  我素來不喜歡她。

  她好像從來沒有未越前龍馬考慮過,這麼多年。

  「……所以你看啊,曾經拿起球拍就這麼意氣風發的人,如今是多麼狼狽。」

  「……跡部小姐。」

  ——是你讓越前龍馬,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在我冷若冰霜的目光下飛快地鞠了個躬,失魂落魄地跑開。

  沒多久越前龍馬就因為舊傷復發躺進了醫院,我知道他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無良媒體滿天的通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好像所有人都一錘定音了他的命運。

  我去醫院看他。

  卻隔著虛掩的門望見了抱著膝蓋蹲在病房前的跡部緋月,她哭得幾乎斷氣。越前龍馬拔掉手上的的針跑下床抱住她,輕輕拍拍她的背。

  溫柔得不可思議。

  我沉默著闔上門。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越前龍雅拋下過往所有的榮耀毅然決然奔赴回國去找秋元涼兮,那時我跑去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頓,他卻異常冷靜,不慌不忙地點起一支煙,問我:「伊芙,你知道什麼是愛情嗎?」

  我來是為他的前途,而他卻跟我談什麼狗/屁愛情。

  我冷笑:「我當然懂,不然你以為我這麼多戀愛是白談的嗎。不過就是及時行樂,好聚好散。」

  煙霧繚繞間,他慢吞吞地笑了聲:

  「遇見她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甘之如飴。」

  所以。

  那是愛情嗎。

  我想大概這輩子,我都沒資格知道了。也不會有那樣一個人,讓我甘之如飴。

  盡管後來便聽聞他們分手了。

  越前龍馬跑來找我,摘掉頭頂的白色棒球帽朝我深深地鞠了個躬,我嚇了一跳。

  他直起腰執拗地望著我:「我要贏。」

  「我要怎樣才能恢復到以前的最佳狀態。」

  這才是越前龍馬。

  那個意氣風發的驕傲少年,回來了。

  從此,網壇開啟了名為越前龍馬的時代。

  …

  —05—

  與跡部緋月分手的越前龍馬逐漸步入了事業的正軌,他開始循序漸進地接受復健,偶爾做些輕松的揮拍訓練。我幫他推掉了些正規賽事,好讓他心無旁騖地治療。

  期間網壇上他的舊友來看他,都是赫赫有名的網球選手。

  聽聞那個以前是他中學時網球部的手塚國光也來了,不過他一言不發地待了一會兒就走了,只說了句:「越前,早日康復,重回賽場。」

  兩個悶葫蘆能有話說才怪。

  還有話嘮般的切原赤也和遠山金太郎,切原赤也待了一下午,和他打了幾局游戲,被虐得哇哇叫,然後傍晚時氣勢洶洶地走了,末了扔下狠話:「你等著,我會在球場上虐回來。」

  至於遠山金太郎。

  帶著越前龍馬翹了那日的復健,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時間就這樣不慌不忙地流逝了。

  越前龍馬的主治醫生說:「恭喜你,沒什麼大問題了。你可以繼續比賽了,龍馬。」

  他目光平靜:「哦。」

  如水般。

  仿佛掀不起任何波瀾。

  這是應該的。我勢在必得。

  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出這兩句話。

  於是重返賽場、征戰世界的越前龍馬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在世界四大賽事的舞台上,由最初的八強衝到四強、亞軍,離冠軍只有一步之遙。世界排名也在瘋狂地往上漲,媒體肆意報道昔日的少年武士在經歷元氣大傷後回來了,似乎忘了當初斷言他到此為止了的人,不是他們。

  澳網、法網、美網、溫布爾登。

  和世界。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只是越前龍馬又恢復了以前的冷淡,慢慢的少了真心與笑容。

  也就是那年。

  我遇見了越前龍雅口中所說的愛情。

  遇見了我從未想過的。

  細水長流。

  甘之如飴。

  我不由得反思。

  那時的越前龍馬與跡部緋月,也是這樣嗎。

  我大概是沒機會知道了。

  因為在越前龍馬二十五歲的那年冬天,他拿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大滿貫。也就是在那個冬天。

  跡部緋月要嫁人了。

  黃色的網球砸到對面球場時全場屏住了呼吸,靜得只聽見網球落地的聲音。塵埃落定的時候突然爆發出幾乎要衝破綠土地的尖叫聲,我站起來率先鼓起了掌,蓄勢待發的記者舉著話筒蜂擁而上。

  那一刻,榮耀、名氣與景仰,他什麼都有了。可他一點兒也不高興。

  拍照時他抱著獎杯站在中央,笑得比哭還難看。

  後來登報的那張照片在八卦圈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浪,他們都在討論,為什麼這明明是越前龍馬目前的職業巔峰,他卻看起來這樣的悶悶不樂。

  像是在悄無聲息地哭泣。

  只有我知道。

  他贏得了想要的世界。

  卻失了她。

  …

  —06—

  此後的很多年裡,越前龍馬在世界頂峰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他再也沒輸過。

  他穩穩地坐在世界排名第一的寶座上,再也沒下來過。尤其是在他的昔日對手們一一退役後,再也沒人能憾動他的位置。

  他成了傳奇。

  後來我嫁人了。

  嫁給了那個讓我遇見愛情的人。

  越前龍馬婚禮前來找我討酒喝,直言不諱地嘲諷我終於嫁出去了,我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他,誰讓人說大喜日子不宜見紅。

  「抱歉。」

  我說。

  他愣了下:「什麼?」

  我笑了下,沒繼續說。

  關於跡部緋月。

  關於錯過的人。

  他大概是懂的。

  可惜那時的我不懂。

  再後來。

  他決意退役。

  給出的理由是:「贏太久了,沒意思。」

  聽起來挺欠扁的。反正我那時恨不得把這個出言不遜的死小孩拎起來暴揍一頓。

  哦。

  他已經不是小孩了。

  是個三十二歲的臭小子了。

  我尊重他的選擇。

  聽說越前龍馬宣布退役的時候哭瞎了幾個死心塌地的姑娘,不過我想他應當也不會在意。

  我去機場送他。

  他這輩子第二次鄭重地向我鞠了個躬:「多謝,伊芙小姐。」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頭看。

  他仿佛還是最初那個桀驁不馴的驕傲少年,抬起下巴囂張地說:「我會自己爬上去。」

  他一直往前走。

  這麼些年。

  他好像什麼都有了。

  又好像。

  什麼都失去了。

  ……

  ……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臨時加了個熱血向的番外。

  *以伊芙的視角講述了越前龍馬在網壇上起起伏伏的十六年。

  *作者不懂網球賽事,參考了有名的職業網球運動員。

  *  這段時間改畢業論文改到頭禿,話都不會說了,久等了。

  *  我其實不是因為畢業論文才不更的,偷偷告訴你們,我也遇見了愛情。

  *  新文求預收√

  —《[綜]非典型渣女》—

  一句話:女主今天翻車了嗎√

  「我不相信愛情,我只相信你。」

  後來他們才知道,初鹿野七海她不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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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嫖·文/走腎不走心/女主渣浪賤/全員修羅場.

  ※1Ⅴ1,有男主,歡迎買股.

  ※綜殺人網球×超能力籃球.


第78章 [Vol.000]致

  ※

  從2018年10月到2020年6月,一年半的時間。龍馬少年和小公主的故事就這樣正式完結了。

  看這部的人其實並不多,相較於飛鳥那部是真的少,尤其評論。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碼這部最快,居然是第一個完結的。

  好多人和我說喜歡隔壁涼兮大小姐,所以我在這裡問一下:喜歡我們小公主的麻煩舉個爪。讓我看到你們的熱情!

  開始我只是想寫個甜甜的戀愛,寫著寫著,就變成了宿命的虐戀情深。

  感謝你能看到這裡。

  感謝你們一直以來的陪伴。

  你們的每一個收藏、每一個評論都是我繼續寫文的動力。

  跡部妹妹這個角色的雛形源於我初三那年。

  那個時代是各種網王同人橫行霸道的時代,非主流時期的我深受瑪麗蘇網王同人文的毒害,就是我們後來瘋狂吐槽的女主必定是某個王子的妹妹的瑪麗蘇小說。

  那時我因為一部同人小說而瘋狂喜歡幸村精市,開始在小說閱讀網上連載一部主上的同人文,兜兜轉轉來到了綠江。不能直視最初那部設定的我推翻重修,於是就有了我那部擠牙膏似的更新的《你似無意穿堂風》,結果到最後《月見不再見》和《溯光》都完結了,那篇還在擠著。

  越前妹妹×美人部長這組cp是我年少時瑪麗蘇的夢。

  在禍害了越前妹妹後,我開始構思副線cp。《你似無意穿堂風》那篇副線cp很多,其中占大頭的是龍馬少年和跡部大爺。我那時喜歡龍馬只是單純的主角控,跡部是因為我饞他的臉和錢。而且我覺得當跡部這樣完美的男人的妹妹肯定很蘇(bushi),真·白富美+小公主。我便把魔爪伸向了跡部妹妹。後來又想著太像早期瑪麗蘇同人文了,就設定成養女。於是就有了跡部妹妹×龍馬少年的絕美cp。

  我一直對龍崎櫻乃沒多大感覺,不討厭也不喜歡。我不喜歡她的性格。所以我想寫一個跟龍崎性格完全相反的女孩子,她一定像太陽一樣,照亮他的生命。

  於是就有了我最喜歡的小公主。

  小公主一開始的名字是個有點中國風的瑪麗蘇,叫晚歌。

  跡部晚歌。

  後來才改成了緋月。

  Atobe.Hizuki。

  起初我真的只是單純想讓她作為《你似無意穿堂風》裡衍生的副線cp,一個獨立的番外來構思的,然後發現劇情太多了,怕喧賓奪主,就頭腦一熱、心血來潮單獨寫下了這篇。

  幸好我寫了下來。

  幸好我的小公主經過難產之後茁壯成長了。

  我寫文從來沒有寫大綱的習慣,經常就設定男女主的人設和一個結局就開始胡編亂造,想到哪裡寫到哪裡。

  比如這篇文。

  雙重生的設定是寫了幾章之後加的。

  說著寫女主的事業成長線,寫她加入網球部,和隊友一起奪取天下,後來寫著寫著就忘記了。寫她偶然發現自己的配音天賦去當了配音演員,寥寥幾筆沒交代多少。

  如果可以,真想寫完整那條線。

  可是如果我全都寫了的話,有好多好多的故事可以寫。仔細一想我其實選擇了放棄那條線。然後展現了一段完完整整的凄美(劃掉)絕美愛情。

  最後變成了凄凄慘慘戚戚的「即使我知道所有的結局,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奔向你」的愛情線。

  可能是我們的小公主太美好了,像小太陽一樣燦爛的姑娘。我的三個女鵝,涼兮堅韌隱忍、溫柔而強大;初奈知世故,優秀卻又自卑。只有小公主,明媚、璀璨,沒心沒肺,她有勇氣、會成長,她自始至終都是我三個女鵝裡最天真美好的存在,是我最想成為的那個人。所以我忍不住給了她一個最糟糕的結局。

  很失敗的半成品呢。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跟陪伴我那麼久的龍馬和小公主。

  雖然這樣說好像我就不寫網王的故事一樣,明明我還有那麼多的腦洞。越前初奈、秋元涼兮、幸村梨央、朝倉奈葉、緒方久枝、淺見奈央,還有還未開始的初鹿野七海,和我想重新給她一個結局的有棲川月見。她們還在坑裡蹲著等我回來呢。我從來沒有這樣深刻的覺得,她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她們和我最喜歡的那群人生活在一起。

  大概奈奈那篇未完結,我就不會停下寫故事的腳步。

  畢竟我的初心,是幸村精市和越前初奈呢。

  但還是要鄭重地說再見了,跟我最最最喜歡的小公主。還有我們可甜可鹽可鹹可酸可虐的龍月夫婦。

  再見,跡部緋月。

  我曾經見證了你的成長,也感謝你,見證了我的成長。

  願你永遠是那個像小太陽一樣笑著的明媚燦爛的姑娘。

  感謝網王,見證了我的青春。

  願他們如光華霽月,歸來仍是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這裡的你們舉個爪,長評和評分什麼的都不要大意地甩給我叭,快用評論埋了我。

  *之後會不定期修文+捉蟲。

  *放個我和我集美的小劇場:

  集美:前段時間把你的書推給了我在同人群裡認識的集美。

  我:那太好了。

  集美:然後她說我太壞了。

  隱約察覺到的我:咋啦[斜眼笑.jpg]

  集美:她看月見哭死了,然後我說溯光很甜,她去看了。

  我:絕世甜文不容錯過。

  集美:之後我又給她推了大爺那一篇。

  我:那個真的甜。

  集美:好心提醒她,龍雅那一段不容錯過,甜文必備。

  我:你好壞[發出幸災樂禍的笑.jpg]

  集美:她看完以後說她有點懷疑人生。

  *誠摯地問:我是魔鬼嗎?難道我寫的,不是絕世甜文麼(超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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