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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綜童話)森林裡的女巫小姐》作者:蔭辛【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3-4-25 05:32     標題: 《(綜童話)森林裡的女巫小姐》作者:蔭辛【完結】

文案:
  
小女巫艾瑞兒畢業之後,回到外婆的森林裡繼承家業,平日裡除了挖礦,就是給附近鎮子上的人占蔔吉凶、賣些魔藥,日子美滋滋。
直到有一天。
清晨,她在白鴿帶來的巫師報紙上看到隔壁國家的國王當眾裸奔的新聞。
早餐,發現家裡樹精爺爺,三天前借了幾套舞裙給一個整天灰撲撲的姑娘,以資助她參加王子的舞會。
兩日後,她在這個名叫辛德瑞拉的女孩身體裡,發現了另一個靈魂。
艾瑞兒:「……」
生活逐漸精彩起來了呢。
  
閱讀指南:
1、雙女主:森林女巫和穿越失敗的幽靈小姐
2、主友情、親情。有男主,是獸人族,背景板,戲份巨少。
3、童話大亂燉,包括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一系列經典故事。
4、還是一貫的慢節奏、溫馨向。
5、眾口難調,拜托千萬不要人身攻擊。
  
內容標簽: 西方名著 幻想空間 異世大陸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艾瑞兒,白露 ▏ 配角:穆爾,童話人物 ▏ 其它:魔法世界
  
一句話簡介:女孩子最可愛了!
  
立意:珍視美好感情,努力提升自我!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3-4-25 05:33

第1章 翡翠森林的女巫小姐

  在波特蘭大陸的東邊,薩利納斯國和奧爾國的交界處,阿裡卡鎮往南翻過兩座高山,有一片蔥郁富饒的森林。

  當地人直接叫它阿裡卡森林,但是在魔法學校圖書館那張浩瀚的世界地圖上,它有著另一個動聽的名字——

  翡翠森林。

  那是一片受自然女神鐘愛的地方,北方的胡烈山脈攔斷了草原上凌冽的寒潮,南面湛藍的海洋送來充足的雨水和宜人的海風,滋潤著這片肥沃的土地。

  春天,森林裡會開滿繽紛的花朵,蝴蝶翩躚,夏天,雀兒在林間搭起巢穴,繁衍生息,秋天,累累的碩果壓彎了枝頭,冬天,雪花飄然如天上精靈。

  「翡翠森林世代都是尼蘭家族的領地,她們家每代都會出現一位優秀的森林女巫,如今的森林女巫是艾瑞兒小姐,那可真是一位美麗高貴的小姐。」

  鎮上郵局裡,負責印刷報紙的老伯特一邊將報紙小心卷好,用繩子系在白鴿的脖子上,一邊感慨著說道。

  他的徒弟傑森是個高大的年輕小伙子,扛著一大箱要用的底紙回來,好奇道:「師傅,您見過艾瑞兒小姐?」

  傑森是今年才來到鎮上的,他家鄉遭了災,只能過來投奔在阿裡卡鎮生活的姑母,在姑母的安排下,給老伯特做了學徒,對鎮上的事情都很好奇。

  老伯特擦了擦眼鏡上的灰塵,呵呵一笑,說道:「那是在去年春天,艾瑞兒小姐親自到郵局來訂了一份報紙,我負責接待,艾瑞兒小姐對我的服務非常滿意,給了一個銀幣做小費呢!」

  「那可真是一位慷慨的小姐!」傑森臉上露出濃濃的羨慕。

  這差不多是他一個月的薪水了。

  波特蘭大陸目前的貨幣換算比例是:一枚金幣可以換一百個銀幣,一枚銀幣可以換一百個銅幣。

  而按照阿裡卡鎮的消費水平,一枚銀幣足夠鎮上一家三口吃喝一個月了。

  老伯特很喜歡這位踏實勤快的小伙子,特意提點道:「如果有機會見到艾瑞兒小姐,你可要尊敬些,翡翠森林雖然是尼蘭家族的領地,可是這麼多年,周圍鎮上的人去打獵、采摘野果蘑菇,都沒有被阻止過,也正是因為尼蘭家族的慷慨,幾百年過去了,無論遇到多大天災,鎮子上都沒有人餓死!」

  傑森先前的家鄉就是因為鬧了飢荒,眾人四散奔逃,成了空城,想起遠方的故土,他心中稍微傷感,隨即,傑森又高興了起來,他如今也是阿裡卡鎮的人了呢!以後再也不用害怕飢餓了。

  老伯特看著他充滿干勁的背影,對這個小伙子越發滿意起來。

  他回頭拍了拍白鴿的翅膀,喂給它一片圓圓的,散發著奶香味的餅干,笑呵呵道:「去工作吧,好姑娘。」

  白鴿啄完他手上的餅干屑,振翅高飛,脖子下面吊著的報紙十分顯眼。

  它越過稻田和勞作的農民,翅膀劃過湛藍的天空,直奔翡翠森林的深處。

  森林的腹地越發美麗。

  隨處可見的野兔品嘗著漿果,穿梭於白樺林裡的小鹿在溪邊飲水。

  通體潔白的杜鵑亭亭玉立,不加任何修飾、自由自在生長著。

  魚兒在溪中跳躍而起,亮出自己優美流暢的鱗片,也舀起一捧水花,澆灌在杜鵑花一簇簇巨大厚實的花團上。

  白鴿的目的地是一座精致木屋。

  立在森林深處,被綠色藤蔓和紅白色的花朵包裹纏繞,旁邊還佇立著一顆大樹,大樹立地數百年,頭頂白雲,根系大地,枝冠如華蓋,巍巍峨峨。

  艾瑞兒在沸騰的晨霧中漫步著,手上挽著一只小籃子,隨手采摘了一把鮮艷欲滴的紅色果實,咬了一口。

  呀,今天漿果可真甜啊!

  她赤足行走在林間小道上,腳上卻沒有沾上一絲泥土,潔淨如初。

  她有著一頭尼蘭家祖傳的墨綠色長發,那是森林女神給予的祝福。

  她行走時,地上的藤蔓會自動幫她清理干淨泥塊和碎石子……

  凡此種種,無一不表明——

  她是一位魔力精湛的女巫。

  是這片森林的主人。

  ……

  艾瑞兒回到家中,正巧看到白鴿用喙輕啄著她的窗子。

  「哦四十六號,今天又是你來給我送報紙啊,」艾瑞兒喂給它一顆漿果,甜蜜道:「辛苦你了,我的小信差。」

  白鴿四十六號挺了挺胸脯。

  艾瑞兒從它雪白的脖子上解下繩子,把報紙取下來,放在旁邊一盆盛開的鈴蘭花上,她的手一落下,鈴蘭花的花苞裡就鑽出兩個白色的小花妖,它們齊心協力把那份報紙抬起來,運到屋子裡,用熱石板熨燙了一下,不然上面的油墨沒有干透,會弄髒艾瑞兒的手。

  小花妖們很賣力的工作著,它們雖然只有正常人類的拇指大小,但是力氣大又很勤勞,一直都是巫師們最得力的小幫手,這也是它們最引以為豪的事。

  艾瑞兒端著一杯紅茶坐在壁爐前的搖椅上,腳下踩著的是托船隊從海的那邊買回來的顏色鮮艷的羊毛地毯。

  木屋的內部用了空間魔法,舒適寬敞,遠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狹小,這是必然的,尼蘭家的女巫一向看重享受。

  牆壁上的鐘表指針到七的位置,木屋的大門准時被敲響。

  「咚咚咚!」

  小花妖扇動著翅膀去開門。

  一位全身從頭到腳都是綠色樹葉的老人就熟門熟路的走了進來,拖著優雅的嗓音:「日安,我的艾瑞兒小姐。」

  艾瑞兒也從搖椅上站了起來,提著淡黃色的裙擺,回了一個淑女禮,「日安,傑西爺爺,你還是這麼多禮。」

  「當然,」傑西爺爺用剪刀仔細修剪著自己手指上長出來的樹枝,彬彬有禮道:「這是一位紳士該有的品格。」

  艾瑞兒嘴角抽了抽,她們家這位臭美又講究的樹精老先生,絕對是整個波蘭特大陸最不像樹精的樹精了!

  根據森林女巫家族的古籍記載,只有在最富饒安樂的森林,才能孕育出樹精,翡翠森林裡的尼蘭家族為此努力了很多年,直到第十七代的森林女巫不辭辛苦,從遙遠的東方帶回來一顆珍貴的樹種,悉心栽培,才得以終償所願。

  但可能是因為產地的緣故,這位樹精先生一點都沒有別家樹精的樸素勤勞,別說管理森林了,他一從樹身中孕育出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主人的金幣,給自己定制了一套高檔禮服。

  從此之後,翡翠森林每一代的女巫小姐,每年都要多支出一大筆費用,以供這位樹精爺爺平日的各種開銷。

  簡直是請回來了一位活祖宗!

  傑西爺爺:「我親愛的艾瑞兒小姐,距離您去年從魔法學校畢業,已經整整一年過去了,在這一年裡,您總共花費了一百二十四枚金幣,其中一大半被用來購買昂貴的首飾和新衣服……」

  「……」艾瑞兒眨眼:「我以為……家裡的資金足夠我再揮霍兩百年的。」

  傑西爺爺矜持的點頭:「尼蘭家的財產當然足夠豐盛,只是按照初代女巫定下的規矩,每年從巫師金庫中取出來的金幣,不可以超過兩百枚,今年已經超標了,賬單應該很快就能寄過來。」

  艾瑞兒皺眉:「怎麼就超標了?」

  傑西爺爺淡定道:「就在上個星期,我剛跟奧爾國最有名的裁縫定制了十件春季新衣,您知道的,這些有名氣的大師總是漫天要價,但他們做出來的衣服確實更精美些,讓人無法拒絕。」

  艾瑞兒哀嘆一聲,扶住額頭,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一棵百年老樹的樹精會對各個季節的新款衣服那麼執著。

  是樹皮不夠厚嗎?

  「好吧,我知道了,」艾瑞兒從一旁的書架上取下一本泛黃的記錄本,翻了兩頁說道:「森林南邊地下兩百米有一條瑪瑙礦,最近是可以安全開采的。」

  翡翠森林地下礦產豐富,曾經以盛產翡翠聞名一時,但是當時的女巫小姐覺得應該珍惜自然的饋贈,不能無限制的開采,所以施下魔法,將已發現的礦脈保護起來,每開采十年,就要停止五十年,讓大地撫平創傷,休養生息。

  那位女巫小姐是尼蘭家族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咒術師,她施下的保護魔咒至今無人可以解開,但也正因如此,千百年過去了,翡翠森林依舊有礦可挖。

  就算是混得再慘的尼蘭小姐,都能靠挖礦賣寶石活得很滋潤。

  傑西爺爺鞠躬:「我這就去起草一份雇佣礦工的合同,送去附近的矮人部落,小姐覺得雇佣幾位比較合適?」

  矮人一向最擅長挖礦,又精通鍛造和寶石雕琢,這是波蘭特大陸婦孺皆知的事情,每到需要礦工和優秀工匠的時候,大家第一反應就是雇佣矮人。

  艾瑞兒喝了一口紅茶,嘴角翹了翹,「七位吧,我喜歡七這個數字。」

  傑西爺爺款款欠身道:「還有一件事要告知小姐,鎮上開雜貨鋪的麗奇夫人家裡新誕生了一個小孫子,但她的兒媳生育時難產,受了很多苦,麗奇夫人便想拜托小姐去給新生兒主持一次除惡浴,以洗清出生時帶給母親的罪惡。」

  艾瑞兒扭頭:「太遠了,不去!」

  要翻兩座山呢!而且報酬還少!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在家多睡一會兒。

  傑西爺爺面不改色:「我已經寫信回復麗奇夫人了,並與她約定好,您將在三日後的清晨准時去赴約。」

  「我尊貴的小姐,您需要知道,在尼蘭家族的歷史上,從來都沒有畢業一整年還沒有開始工作的女巫,這種不事生產、好逸惡勞的風氣可不好……」

  艾瑞兒氣得胸口疼,「我上了整整十年的學啊!在家裡歇兩年怎麼了?」

  剛畢業回家那段時間對她呵護備至、溫柔和藹的傑西爺爺哪去了?!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依舊雙女主。

  復健之作,半放飛狀態。

  第一次寫這種背景題材,若有不適不喜的地方,我先在這兒磕一個,也請速速撤離,千萬不要讓自己不開心呀。

  大家隨意評論,怎麼開心怎麼來,雖然晉江現在有關評功能,但我不會關閉評論區,只要不涉及人身攻擊就行。


第2章 震驚!國王當眾裸奔!

  正好這個時候,小花妖把報紙熨燙好,折疊的整整齊齊,送到艾瑞兒手邊的小桌子上,艾瑞兒今天不想再理傑西爺爺,便悶著頭,一門心思看報紙。

  自從幾十年前人類裡有個叫達蓋爾的化學家發明了照相機之後,報紙的內容都精彩了許多,開始圖文並茂起來。

  ——【震驚!馬爾茲國王遭遇騙子裁縫,竟當眾裸奔!】

  首頁加重加粗的字映入眼簾,下面還附著一張男人昂首挺胸的裸|照。

  「……」艾瑞兒扶額,吐槽道:「現在的巫師報紙的質量真是越來越差了。」

  話雖如此,但艾瑞兒還是果斷跳過了那些出售魔藥材料、古籍配方、分享新研制出來的魔法妙招、咒術……的版塊,津津有味的看起了八卦欄目。

  可見,吃瓜不單單只是人類的天性,而是所有智慧生靈共有的小愛好。

  前不久,在幾千裡之外的一個小國,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國的事情,他們那位酷愛華服的國王,找到了兩位能織出最華美衣袍的裁縫,而更讓人驚奇的是,那兩位裁縫信誓旦旦的說,他們做出來的衣服,只有聰明人才能看見……

  撰稿記者用極具渲染力的文字,生動形像的描述了當時的場景,光著身子的國王,裝作能看到華美衣袍的大臣和民眾,以及揭穿這一切的小男孩……

  最後,這位記者還升華了一下——希望廣大讀者們,引以為戒,不要讓虛榮的價值觀的玷污內心的樸素與真誠。

  「這種鬼話也有人信?」艾瑞兒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這個國家要完。」

  別說是這麼明顯的騙局,就算真有這樣一件只會在特定之人面前顯現的魔法衣服,難道你就敢直接上身了?這跟直接在一部分人面前裸奔有什麼區別?

  傑西爺爺優雅的詠嘆道:「哦,艾瑞兒小姐,您得清楚,並不是每一位國王,都擁有與地位相匹配的智慧,他們之中大部分都不過是一只蠢豬罷了。」

  艾瑞兒不理他,她可還沒消氣呢!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紅茶,自顧自的繼續往下閱讀報紙——

  某個倒霉的王子因為得罪巫婆而變成青蛙,他的僕人四處尋找解咒的方法,海王國裡又有一位備受寵愛的人魚公主即將成年,正在籌備成年禮……

  自從兩百年前,那場長達千年的混戰結束,各個種族之間簽訂休戰協議後,波特蘭大陸就陷入了一種健康繁榮的氣氛,人類、海族、巫師、精靈、龍族、矮人、獸人、血族……之間也都是友好往來,互通商貿,攜手發家致富。

  雖然大部分種族都有自己的獨立領地,但卻攔不住族中少年少女想出門看世界的心,這便造成了一些小問題——

  比如,某某精靈少女被拐,家裡長輩萬裡追凶。或是某位技癢的矮人小哥,跑到人家合法礦脈裡去挖礦,被逮之後讓家長來贖人。再就是哪位國王、貴族得罪了女巫,被下惡咒報復……

  艾瑞兒見怪不怪的翻過這頁。

  然後,她的視線就頓住了……

  「傑西爺爺,你上次問我借的禮服,就是給這位小姐的嗎?」

  那是一封尋人啟事——

  【薩利納斯國四王子懸賞五十枚金幣,尋找舞會上遇到的這位美麗的姑娘,身高約XX,體重約XX,照片如下,歡迎廣大市民積極提供消息。】

  艾瑞兒手指拂過照片上的舞裙——夜鶯玫瑰題材,原本是外婆給她准備的成年禮上的舞裙,不過後來媽媽不遠萬裡送來了一條束腰裙,款式也更受她喜歡一些,她便換成了那一條,這條夜鶯玫瑰舞裙就暫時被束之高閣。

  她並不常參加舞會,這條裙子也一直沒有亮相的機會。

  那天傑西爺爺提了一嘴,她便讓他把這套裙子提走了,橫豎每年媽媽都會寄好幾套新裙子給她,近些年來,她也不大愛參加舞會,沒什麼穿舞裙的機會。

  艾瑞兒盯著照片上的女孩看了好久,疑惑道:「傑西爺爺,這位小姐跟我們家是什麼遠房親戚嗎?我怎麼沒印像。」

  那天她正忙著熬制一種特殊的藥劑,就忘了問,到底是要借給誰。

  傑西爺爺道:「辛德瑞拉小姐的母親去世很早,她的父親常年在外經商,繼母和兩位繼姐又總是在欺負她,但辛德瑞拉小姐缺始終保持一顆善良慈悲的心,時常從自己本就不多食物裡節省下一部分,來喂飽附近的小鳥……」

  「這次王子籌辦舞會,邀請全國的未婚姑娘參加,辛德瑞拉小姐也想過去,但苦於沒有合適的禮服,我的老朋友啄木鳥先生去年翅膀受了重傷,是辛德瑞拉小姐救了它,於是它拜托到我這裡,請求我幫助一下辛德瑞拉小姐。」

  傑西爺爺口中的啄木鳥先生是住在森林北邊一顆老榕樹上,頭頂有一小撮紅毛的老鳥,據說他早年誤服了艾瑞兒的外婆,阿吉女巫制作的一份魔藥,不僅可以口吐人言,連壽命都比尋常鳥類要長許多,阿吉女巫很喜歡他,留在身邊教導了三四年才放回森林裡。

  按輩分,他是艾瑞兒的前輩,按年歲,他是看著艾瑞兒出生的。

  按情分,大半年前,艾瑞兒舉辦十七歲成年禮和翡翠森林的繼任儀式的時候,老啄木鳥先生不遠萬裡,花費了三個月零十五天,從大陸西邊的望龍山脈上銜來一顆碧綠的寶石,作為艾瑞兒禮冠的頂珠,祝福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姑娘順利平安、永遠快樂。

  傑西爺爺看了看時間,戴好他新買的帽子,站起身道:「因為這次舞會,原本是國王為了給王子選妃准備的,啄木鳥先生認為,那是一個非常好的結婚對像和歸宿,可以幫助辛德瑞拉小姐脫離現在這種糟糕的生活,所以請求我挑選了最驚艷美麗的三件禮服,希望以此幫助辛德瑞拉小姐給王子留下深刻美好的印像……」

  不得不說,啄木鳥先生雖然是鳥中智者,但是到底還是不夠了解人類。

  鳥類之中,幾乎都是雄性求偶,為了爭取繁衍權費盡心機。

  在啄木鳥先生可愛的小腦瓜裡,怎麼也想不明白人類社會裡關於門當戶對、政治考量……種種婚約潛規則。

  他非常認真的認為,辛德瑞拉這麼好看的女孩,王子見了,肯定喜歡的不要不要的,一見傾心,二見鐘情,三見就死纏爛打的要結婚了……

  哦,這真是太甜了,啄木鳥先生制定這份計劃的時候,都要拜倒在自己出色的謀劃下了,感情泛濫之下,幾乎都能看到一身潔白婚紗的辛德瑞拉挽著王子的手,在一眾賓客的歡呼聲中擁吻,從此過上富足安逸又幸福的生活。

  「哦,這樣啊……三件禮服?」艾瑞兒先是點頭,隨即一愣,突然想起來一般薩利納斯國的舞會都辦三天,睜著好奇的眼睛問道:「那另外兩件是什麼?」

  傑西爺爺眨眨眼:「是阿吉女巫年輕時的裙子,他們那個時代很盛行華麗的宮廷風,她買了好多鑲金帶銀的裙子放在收藏室裡,又笨重又不好打理,我後來陸陸續續處理掉一些,正好還剩下兩套,這次就全借給了辛德瑞拉小姐。」

  反正阿吉這些年一直在政壇上打拼,對外一向是清廉公正的形像,這種華麗到炫富的舞裙,早八百年就不穿了,而且那些裙子除了看上金燦燦的,也沒什麼收藏價值,早就到了低價處理掉為其他時髦衣裙騰位置的時候了。

  這樣一來,也算是接著這個舞會免費打了個宣傳,後面折算變賣的時候,說不定還能賣個高價,嗯……到時候可以跟艾瑞兒小姐平分。

  艾瑞兒很熟練的秒懂,她小小聲:「其實我看中一套首飾很久了……」

  傑西爺爺快速往屋外走著:「我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套,太貴了!都填給你都不夠,我還有一套大衣的尾款沒結清呢!」

  ……

  在阿裡卡鎮上最富裕的一座府邸裡,被談論的辛德瑞拉小姐正窩在她那間挪不開身的閣樓上,望著窗外發呆。

  辛德瑞拉,或者……現在應該叫白露,經過這幾天現實生活的洗禮,她已經基本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作為一位還未步入社會的大學生,白露閑來無事也很愛看小說,自然也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穿越要干嘛干嘛,但她只是想想,並沒有真的要穿越的意思啊!

  而且,這年頭,不說穿到皇宮貴族身上,但好歹也該留在亞洲文化區吧,怎麼輪到她身上,就穿成灰姑娘了呢?

  「辛德瑞拉!你個沒用的飯桶,還不快滾去廚房做飯,太陽都掛在頭頂了,還賴在床上!真是越來越懶了!」

  一道刻薄尖銳的女聲伴隨著咚咚咚的砸門聲響起,白露猛地一激靈,下意識道:「知道了,馬上就來……」

  白露:「……」

  這該死的條件反射!

  白露在心裡把原身的父親、繼母和繼姐翻來覆去踹了好幾腳,然而還是得老老實實的收拾好自己,去廚房干活。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永遠也無法對灰姑娘的生活感同身受,常年不在家,漠視她的父親,把控家裡財政、佣人的繼母,對她惡意滿滿的繼姐和下人,微薄的食物和干不完的家務……

  她並非是逆來順受,在那份記憶裡,她嘗試努力了很多次,也曾向父親求助,但每一次嘗試,都只會讓她的處境更差,絕望之下,她才漸漸屈服。

  白露一邊將面包和火腿放進餐盤裡,一邊默默盤算著自己的未來。

  「死丫頭,你在墨跡什麼?是不是想偷吃?!」膀壯腰圓的廚娘手裡拿著正在滴油的鍋鏟,惡狠狠的瞪著她。

  白露和她對視一眼,非常不吃眼前虧的低頭道:「對不起霍爾特阿姨,我不是有意的,請千萬不要告訴母親。」

  霍爾特廚娘冷哼一聲,看著她懦弱的樣子,心裡莫名有些得意,瞧,就算是小姐又怎麼樣?還不是要向她求饒?

  再一次被趕到最髒最累的柴房,白露托著腮深深地嘆了口氣:「哎——」

  如果按照情節,其實她現在只需等王子拿著水晶鞋來找她,然後過上結局裡據說很美滿的生活就行了,但是……

  好巧不巧,她穿越過來的時候,正好是第三天舞會的尾聲,驚慌失措下,她跑太早了,也不知道是沒來得及刷黏漆還是咋滴,反正等她好不容易跑回家之後,腳上的兩只水晶鞋一只都不少。

  然後就連同身上那件超級漂亮的禮服一起,由一只頭頂有一小撮紅毛、有些老,但是特別肥碩的啄木鳥帶頭,被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家伙兒們銜著帶走了。

  大概是物歸原主去了……

  童話的世界嘛,不能太講究科學。

  隔著一道破破爛爛的窗,幾位路過柴房的小女佣們的說話聲傳來——

  「這都好幾天了,王子要找的那位美麗的小姐還沒有消息嗎?」

  「肯定沒有啊,我聽人家說了,王子在報紙上懸賞了五十枚金幣呢!要是真有消息了,絕對會有人去領賞的。」

  ……

  靠在牆根的白露:「……」

  這就是被人肉的感覺嗎?

  這懸賞的模式,真像通緝犯啊!

  她不知道如果是原本的灰姑娘辛德瑞拉會怎麼想,會不會期待王子早點來找到她,將她帶離這片無邊的苦海。

  反正白露自己是挺下頭的,大概是她剛過來幾天,吃得苦不夠多,還沒到為了逃離這裡,情願搭上婚姻的地步。

  這很容易讓她想到大學期間一個對她死纏爛打的男生,上課堵她、下課堵她、宿舍樓底下堵她、操場也堵她……

  甚至她跟家人出去吃飯,他都會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位置,在飯店門口蹲著她,還問她:「你難道就不感動嗎?」

  謝謝,不僅不感動,還很害怕!

  後來她被迫報了兩次警,進進出出都請同學陪著,那孫子才消停些!

  哦,真不願意回憶起這件事啊……

  作者有話說:

  二女兒出場啦。

  每寫一篇文都要換兩個女鵝[狗頭.jpg]


第3章 麗奇夫人家

  當清晨第一縷溫暖的陽光照耀在紅杉樹最高的枝丫上,整個森林便在升騰的薄霧和鳥兒的嘰喳聲中清醒過來。

  艾瑞兒給自己烤了兩片面包,塗上最愛的藍莓醬,在徐徐的清風中享用完早餐,便准時去了後院的草藥園。

  明天就是和麗奇夫人約定好的日子,她總得提前准備好除惡浴所要用到的一系列藥材與植物,新生兒是那麼的嬌嫩,在草藥方面愈發需要注意些。

  草藥園是每個女巫必備的地方,尤其是綠女巫和森林女巫,她們不崇尚囤積材料,認為這是一種對自然資源的侵占和浪費,只有在使用之前采摘的藥草,才能夠保留最大的能量與效果,且確定會被使用掉,不產生一絲浪費。

  被藤蔓和籬笆圍著的草藥園裡——

  「早安,艾瑞兒小姐,」負責看守草藥園的幾只小花妖簇擁了上來。

  「早安,各位,」艾瑞兒提著小籃子說道:「我明天要去給麗奇夫人家裡剛出生的小孫子主持一場除惡浴,需要用到迷迭香、杜松子、月桂和艾草……」

  一只小花妖迅速大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最好的迷迭香生長在東邊的高畦上,最成熟的杜松子在西面的林子中,最茂盛的月桂在南邊那片被陽光眷顧的田裡,最豐美的艾草也在那裡。」

  其他的小花妖慢了一步,俱是特別氣悶地瞪著這位得意洋洋的小伙伴。

  花妖們的祖先在入住翡翠森林時,曾與尼蘭家族簽訂血脈契約,尼蘭家族為他們提供安全庇護,同樣,花妖也將世世代代為尼蘭家族的女巫小姐服務。

  花妖天性溫順,知恩圖報,千百年過去,這份契約一直被忠實的履行著。

  艾瑞兒鹿眼微彎,抬起手掌,讓那只小花妖穩穩落在上面,疑惑道:「我好像之前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小花妖看起來很羞澀,又像是激動的快要暈過去了,身後半透明的翅膀不停地忽閃著,吶吶道:「……我叫珍妮,上個月才被長老安排到藥園工作,非常高興能見到您,尊敬的艾瑞兒小姐。」

  艾瑞兒了然,這只叫做珍妮的小花妖,應該才成年沒多久,根據花妖一族的規矩,只有滿十五歲的成年花妖,才會被族裡的長老安排到森林裡工作。

  「那麼,珍妮,你願意今天作為我的助手,和我一起去采摘草藥嗎?」

  「這是我的榮幸!小姐!」珍妮說著,還興奮地在空中飛了兩圈。

  果然就像長老說的一樣,艾瑞兒小姐是個很隨和可親的女巫,給這樣的小姐服務,以後的日子也一定會很開心。

  小小的花妖,長的還沒有一根拇指大,身上是用新鮮花瓣制成的裙子,小臉上紅撲撲的,像是染了層玫瑰汁液。

  靈動又可愛,是自然絕美的造物。

  看著她,艾瑞兒也彎起唇角,被強制出門工作的壞心情得到了紓解,她讓珍妮落在她的肩膀上,眉眼舒展的往草藥園深處走去,瓦藍色的裙擺掃過小徑兩旁的嫩芽,就像一朵綻放的蝴蝶蘭。

  ……

  次日,阿裡卡鎮上。

  懷特家,雪莉爾夫人照常在天未亮的時候就起床為一家人准備早餐。

  她的丈夫普爾曼是這個鎮子上最出色的木匠,每年天氣溫暖的時候,就會接到做不完的單子,她作為妻子,理當為他打點好家務和生活,讓他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不為家庭瑣事多操勞。

  「媽媽,你烤的蘋果派越來越好吃了!」餐桌上,大女兒由衷的贊美道。

  雪莉爾夫人微胖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她一邊給小兒子喂著用溫牛奶泡好的麥片,一邊說道:「這多虧了麗奇夫人,是她教會了我新的烹飪方法。」

  大女兒眨著眼,充滿好奇的問道:「媽媽,聽說麗奇夫人邀請了翡翠森林裡的女巫來給她的小孫子舉行除惡儀式,我可以不可以跟您一起去看看?」

  雪莉爾夫人看著女兒,眼神慈愛,話音堅決:「當然不可以了,親愛的,今天是周二,你該去學校好好上課。」

  普爾曼咽下最後一口餡餅,對妻子說道:「雖然是麗奇夫人主動邀請你過去觀禮的,但咱們也不能空著手去。」

  雪莉爾夫人笑道:「我明白,我准備了一些孩子們沒怎麼穿過的衣服和帽子,還給喬安娜帶了些補身體的雞蛋和面粉,可憐的喬安娜,生產的時候差點送了命,至今還不能下床走動呢。」

  喬安娜便是麗奇夫人的兒媳,兩個星期前,她生育兒子巴澤爾的時候難產,動靜很大,整個鎮子的人都知道。

  普爾曼看著妻子圓潤的面龐和蘊著悲憫的眼眸,心裡有些驕傲,嫁給他這麼多年,她並未多麼改變,依舊如當年讓他心動求娶時一樣善良又明理。

  他不禁飽含深情道:「親愛的,你總是如此勤勞,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我真不知該怎麼回報你的付出。」

  雪莉爾夫人先是驚訝,然後微微一笑:「如果要說回報,該是我回報你才對啊,普爾曼,這麼多年,為了給我和孩子們衣食無憂的生活,你時常要辛苦工作到半夜,卻從不喊苦喊累……」

  普爾曼握住妻子的手,說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我是你的丈夫,是多琳和彼得的父親,保護你們,是我向光明神許下的誓言,注定要貫徹一生。」

  雪莉爾捂住胸口,柔情道:「我是你的妻子,是我們兒女的母親,為這個家做任何付出,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普爾曼:「雪莉爾……」

  雪莉爾夫人:「普爾曼……」

  大女兒多琳·懷特受不了的抖了抖肩,趕緊加快速度吃完早飯,把弟弟彼得抱回搖籃床裡,回房裡找到自己的粉色小書包,便逃也似的跑去了學校。

  雖然類似的場景她從小到大已經見過很多次,但不知為何,越長大,多琳面對這些就越有一種臉紅心跳的羞澀。

  ……

  麗奇夫人家在小鎮南邊的商業街上,前院是一家四口賴以生存和工作的雜貨鋪,後院才是一家人生活的居所。

  在嬰兒天崩地裂的嚎哭聲中,麗奇夫人匆匆洗漱好,來到兒媳喬安娜的屋中,熟練的給小孫子巴澤爾換上干淨的尿布,接著,便把他輕柔地抱到床上,說道:「喬安娜,該給寶寶喂奶了。」

  鼓起來的被窩裡,喬安娜把蒙在頭上的被子拿了下來,想要掙扎著坐起來,下身卻是撕裂般的疼痛,她眼眶剎那一紅,口氣越發冷漠:「給我吧。」

  她粗暴地扯開自己胸前的衣服,喂完奶,就把孩子塞到婆婆懷裡,繼續躺下,翻身不願去看正在砸吧嘴的嬰兒。

  麗奇夫人嘆了口氣,親了親孫子的小臉,眼神裡充滿無奈與憐愛,幼小的孩子,還無法理解自己的出生給母親帶來的痛苦與傷害,發出咯咯的笑聲。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躺在床上的喬安娜眼角滑落一滴淚珠,她也想去愛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始終無法忘卻生產時死亡迫近的恐懼、面對惡露和漏尿時的羞恥、催乳時恨不得暈厥過去的疼痛,還有消不下去的妊辰紋、雀斑……

  結婚之前,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生下一個孩子是如此糟糕的事情。

  喬安娜痛哭了一場,默默想著——

  希望即將到來的艾瑞兒小姐,可以洗淨她對兒子的埋怨,用森林女巫世代相傳的智慧,為她平息心靈的傷痛。

  麗奇夫人把孫子抱到另一間臥房裡,用柔軟的羊毛毯子將他包裹住,慈愛地輕拍著,慢慢吟唱古老的歌謠——

  快快長大吧,自己吃飯。

  快快長大吧,自己穿衣。

  快快長大吧,走進擁擠的人潮。

  快快長大吧,采一枝鮮花送給親愛的母親,願她的笑容永遠聖潔燦爛。

  快快長大吧,像父親一樣頂天立地,用勤勞強壯,去守護心愛的姑娘。

  ……

  艾瑞兒的坐騎是一頭高大的雄性麋鹿,頭上的角堅硬多叉,蹄子寬大又多肉,跟牛犢似的,跑起來聲音格外響亮,隔著老遠就能震懾走很多敵人。

  多虧了它,艾瑞兒不用憑自己的腿翻過高山,也不用消耗魔法,去操動飛毯,更不用去騎她最討厭的魔法掃帚。

  要知道,飛行掃帚那糟糕的外形模樣實在太不符合森林女巫的美學了。

  在她的肩上,小花妖珍妮抱著一枚跟她身體差不多大的野果在啃著,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出森林,實在是太令花妖激動了,只有食物可以緩解這種心情。

  艾瑞兒無奈道:「珍妮,你實在吃得太多了,再這樣下去會肚子疼的。」

  珍妮很乖巧的放下野果,在半空中飛了兩圈消消食,又滿懷好奇的問道:「艾瑞兒小姐,人類是什麼樣子的?」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人類呢!

  艾瑞兒想了想,回答道:「人類是波特蘭大陸數量最多的種族,建立了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國家,有很多聰明勇敢的人,創造力很強,但是他們不受自然系的神靈眷顧,無法生來就感知到魔法的力量,壽命短暫,身體脆弱,容易被欲望驅使,種族內部經常發生戰爭……」

  珍妮似懂非懂,卻也沒有再問。

  她們乘著麋鹿,越過高山、涉過小溪、穿過薄霧、路過碩果累累的林子,被露水沾濕裙擺、被樹葉拂過長發……

  終於來到阿裡卡鎮上,順著信封上的地址,艾瑞兒找到麗奇夫人家,還未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了動人的歌謠。

  於是她放下敲門的手,靜靜聆聽,直到一曲終了,才禮貌地敲門道:「是麗奇夫人嗎?我是森林裡的艾瑞兒。」

  麗奇夫人在臥室裡聽到動靜,連忙放下孫子,過來開門——

  騎著麋鹿的少女有一頭濃密如瀑的墨綠色長發,細膩而白皙的膚色,如同吟游詩人所傳頌贊美的精靈一般美麗。

  少女跳下鹿背,提著裙擺,款款道:「麗奇夫人,很高興認識你。」

  作者有話說:

  珍妮是按照《拇指姑娘》裡最後出場的長翅膀的花精靈形像來設置的,大概和女孩子的大拇指一樣大,可以捧在手心裡的那種。


第4章 靈魂不對勁的女孩

  麗奇夫人很快回過神,她謙和地說道:「我們全家都非常期待和歡迎您的到來,請快進屋吧,艾瑞兒小姐。」

  麗奇夫人家的屋子並不算太大,卻布置得很溫馨整潔,女性氣質特別明顯,這也難怪,麗奇夫人早年喪偶,她的獨子也常年在另一座大城市裡打工,家裡平日只有麗奇夫人和她的兒媳喬安娜居住,現在又多了小孫子巴澤爾。

  麗奇夫人稍微落後半步,與艾瑞兒在小院裡走著,「沒想到您這麼早就到了,爐灶剛剛打開,熱水還沒燒好。」

  小院裡種了一叢紫色的杜鵑花,在這個春日芬芳的季節裡開得格外茂盛。

  因為只是尋常的住宅區,並沒有搭建馬廄的地方,所以艾瑞兒只能把麋鹿用繩子拴在門把手上,畢竟它的塊頭太大,角又鋒利,如果不把它束縛起來,人們就會覺得它威脅到了自己的安全。

  艾瑞兒從麋鹿背上取下一個布袋,笑道:「這是今早新摘的樹莓和山楂,可以用來招待即將到來的客人們。」

  麗奇夫人笑著接受了這份禮物,轉而道:「請允許我去廚房為接下來的儀式做准備,或許您可以去跟我的兒媳喬安娜說一會兒話,她最近寂寞壞了。」

  艾瑞兒欠身道:「我非常樂意去探望喬安娜女士,但廚房的工作太過繁重,不如讓珍妮去幫你分擔一些吧。」

  珍妮飛到麗奇夫人的肩上,溫聲細語道:「我很樂意為您效勞,夫人。」

  麗奇夫人在阿裡卡鎮居住了幾十年,對花妖不能說熟悉,但也算見過不少次,倒也沒有感到太新奇,只點點頭,滿面笑容道:「那就辛苦珍妮了。」

  ……

  喬安娜是個棕色卷發的清秀女人,身形瘦弱,很有幾分柔美,只是面上的疲憊與憔悴讓這份美貌打了一些折扣。

  「……這孩子可真健康。」

  艾瑞兒輕輕點了點嬰兒的額頭,閉上眼,感受到了一股生機勃勃的力量,那是生命降生之初才會擁有的聖潔。

  「我在孕期的時候太緊張,只知道進補,把他養得太大……」喬安娜靠在床上,輕聲道:「差點就生不下來了。」

  艾瑞兒看了看她的臉色,聲音和緩道:「無論在哪一個種族裡,幼崽的出生總是伴隨著喜悅與痛苦,有一些智者說,這是孕育生命與繁衍的代價。」

  喬安娜:「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麼痛苦,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破敗不堪。」

  她掩面而泣:「我更痛苦的是,我發現我無法面對自己的孩子,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我是他最親密的人,可我又責怪他,不能全身心的去愛他。」

  對孩子的愛與抗拒一直在拉扯著這位年輕的母親,讓她備受折磨。

  艾瑞兒眼中露出一絲憐憫,垂首想了想,從隨身的布包裡取出一枝太陽花,指尖溢出一縷精純的魔力,將植物內部狂躁不安的能量馴服下來,簡單提煉出一團玻璃珠大小的金色光團。

  金色光團轉化為點點碎光散落在房間裡,淚如雨下的喬安娜忽然停下了顫抖,由內而外的感覺到溫暖和舒服。

  在森林女巫的記載中,世界上每一種植物都擁有神奇的力量,只是它們的力量各不相同又不被馴服,一直不能為大眾所使用,因此……誕生了女巫。

  女巫天生就被自然所鐘愛,可以與一切植物和動物溝通,她們生來就能感知到植物內部的魔法屬性,並可以使之變得溫馴,用來提升自己和療愈大眾。

  太陽花的魔法屬性是——治愈。

  一株長勢良好的太陽花所蘊含的能量,在資深女巫的充足利用下,再配合其他輔助性藥材,可以快速治好一場嚴重的感冒,雖然倉促之下艾瑞兒並不能最大程度的利用太陽花的藥力,但這也無疑讓身心疲憊的喬安娜舒適了許多。

  艾瑞兒又取出一份迷迭香、兩份杜松子,手指輕輕一點,便化成了細碎的粉末,再以一種肉眼無法記住的奧妙手法,將其變成一枚黝黑光亮的香丸。

  一個響指,香丸無火而燃。

  清淡的煙霧仿佛有靈魂一般,圍繞在喬安娜的周遭,使得她的神情越來越安詳,仿佛一切苦痛都暫時遠離而去。

  「我們來聊一些快樂的事吧!」艾瑞兒說:「你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時候?」

  喬安娜臉上帶著回憶和淺笑:「是我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是鎮子裡的那所中學,老師和同學都很友好,我們每周都有一次課外活動,可以放風箏……」

  艾瑞兒靜靜聽著,她能夠感覺到喬安娜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寧靜柔和,那股晦澀灰暗的負面情緒被削弱了許多。

  香霧即將散去……

  艾瑞兒手搭在喬安娜的肩膀上,輕聲道:「聽著,喬安娜,你不需要逼迫自己去做一個全身心為孩子奉獻的完美母親,如果這讓你感到痛苦的話。」

  喬安娜眼中閃過迷茫:「可是我的母親、婆婆、姐妹、朋友……他們都告訴我,母親生來就應該深愛著孩子。」

  艾瑞兒看著她的眼睛,話音中蘊含著一種空靈柔緩的韻律,「我想……你可能理解錯他們的意思了,我記得在附近中學的計分制裡,十分是滿分對嗎?」

  喬安娜:「是的。」

  艾瑞兒:「那你每次都拿十分嗎?」

  喬安娜搖頭:「那對我而言太難了,事實上,如果能拿到八分,就已經足夠令我興奮到夜裡睡不著覺了。」

  艾瑞兒語氣越發柔和:「是啊,無論做任何事,都很少能有人永遠能拿滿分,做母親也是一樣,不必強求自己是十分的完美,八分已然很優秀,如果還是做不到,那麼拿到的六分的及格,也已經超越了世界上相當一部分人……」

  ……

  白露到達麗奇夫人家的時候,院子裡已經來了很多小鎮上的熟人,當然,都是原主的熟人,她按照原主的記憶一一喊過去,謝天謝地,好歹沒喊錯人。

  「辛德瑞拉,到我這裡來……」

  白露轉頭一瞧,就看到一位很圓潤溫柔的夫人在向她招手,定睛想了想,這位是鎮上木匠家的雪莉爾夫人,為人樂善好施,和原主生母是很好的朋友,這些年一直有私底下幫助辛德瑞拉。

  「雪莉爾阿姨,您找我有什麼事嗎?」白露連忙跑了過去,小聲問道。

  雪莉爾夫人看著她身上灰撲撲還打著補丁的裙子,暗地裡嘆了口氣,溫和慈愛的問道:「你繼母讓你過來的?」

  白露:「繼母本來是讓霍爾特廚娘來給麗奇夫人一家送些奶油蛋糕,但霍爾特廚娘身體不舒服,就換我來了。」

  雪莉爾夫人眼裡充斥著憤怒和不滿,為那個使喚辛德瑞拉的廚娘,更是為那個把辛德瑞拉貶低苛待成下人的女人——辛德瑞拉的繼母,薩琳娜夫人。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把心頭的怒火壓下去,頓了頓,才恢復笑容道:「我上周給多琳做了一條新裙子,淺藍色的,不小心做大了些,給你穿倒是正好,等會兒你跟我回家拿一下。」

  聽了這話,白露心裡有些無奈——

  雪莉爾夫人的大女兒多琳今年才八歲,辛德瑞拉今年卻已經十七歲了,再怎麼不小心,也不可能將八歲女孩的裙子做成十七歲女孩才能穿的尺寸啊!

  但白露看著自己身上這件已經磨損得不行的衣服,終究還是沒有拒絕,只是在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記得報答。

  反倒是雪莉爾夫人,偏頭避開了她感激的視線,心裡還有些愧疚,因為辛德瑞拉的繼母薩琳娜夫人是她家木匠鋪子最大的客戶,為了全家人的生計考慮,她不能太得罪了薩琳娜夫人,只能私底下接濟辛德瑞拉,無法為她出氣。

  這讓她感覺非常對不起辛德瑞拉的母親,那是她曾經最好的朋友啊!

  再一次,她在內心默默禱告:原諒我吧,我靈魂永遠安居天堂的朋友。

  ……

  「真是太感謝您了,」麗奇夫人抱著小孫子,滿是細紋的臉上湧出笑容。

  望著小孫子團團的臉蛋、粉嫩的小嘴巴,麗奇夫人興奮的都要跳起來了。

  哦,上帝啊,這還是喬安娜第一次語氣平和、安安靜靜地給孩子喂奶呢!

  艾瑞兒謙虛道:「這只是很簡陋的一個療愈儀式而已,算不了什麼。」

  森林女巫雖然在很多代以前就脫離了綠女巫自立門戶,但其他家艾瑞兒不知道,在尼蘭家族,療愈儀式和草藥培植一樣,都是會說話就要掌握的技能。

  在幼年時,她曾觀摩外婆為一位帝國的繼承人布置了一場療愈儀式。

  其規模之盛大,場景之壯觀、所用材料之珍貴,耗費魔力之多,效果之顯著,至今讓她無法超越又嘆為觀止,相比起來,她今天這一手只能算是小女孩玩家家酒,實在沒什麼好稱贊的。

  麗奇夫人卻不這麼想,她用一張做了幾十年小生意的嘴,把艾瑞兒從頭到尾都要誇出一朵花來了,最後還不忘表示,療愈儀式的那份費用會另做結算。

  艾瑞兒小眉毛不動聲色地抖動了一下,心裡就冒出來倆字——上道!

  她心情舒暢的跟麗奇夫人談了談接下來除惡浴的儀式流程和細節,目光不經意越過窗戶看向院子裡,旋即一愣。

  咦?咦?咦?——

  怎麼有個人的靈魂不大對勁啊?!

  作者有話說:

  嘿嘿,開局即掉馬。


第5章 除惡浴儀式

  作為一名長在紅旗下的新青年,白露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當然,這份堅定停留在了她發現自己穿越之前。

  但即便如此,談及女巫,她腦海裡第一個冒出來的,依舊是穿著奇裝異服,舉著火炬跳大神的老年婦女形像。

  而眼前這位——

  嗯……是否過於年輕貌美了些?

  沒有深凹進去的眼珠,沒有飽經風霜的皺紋,沒有像雞爪一樣的手指,沒有黑乎乎的魔藥,也不會生吃青蛙……

  她有一頭墨綠色的秀發,但與其說像樹的顏色,倒不如說成是一團錦簇的花朵,白嫩的臉頰上帶著嬰兒肥,像是一個奶油泡芙,是那種讓人想rua一把的軟乎,就像是古老神話中,從草木之精中孕育出來,睡在花朵中的女孩兒。

  白露抱著一顆被驚艷到的心,和被滿足審美的眼睛,恍惚地想著——

  果然,刻板印像要不得!

  ……

  所謂除惡浴,顧名思義,就是以藥浴的形式,洗去身上攜帶的惡氣。

  在白露貧瘠的想像中,這應該跟洗三禮差不多,只不過是走個儀式。

  直到她清楚看到——

  墨綠色長發的少女用白皙圓潤的手指,輕輕捏起一株草葉,口中念念有詞,手裡升騰出綠色光芒,璀璨聖潔。

  而在那綠色的光團中,那株草藥慢慢融化成了一捧液體,然後又被重新提煉成一滴散發著清香與光澤的水珠。

  院子中央擺放著一個木制浴盆,裡面是溫熱適宜的清水,那滴水珠融入進去,讓清澈見底的水染上一絲淺綠。

  融化、提純、入水……反復進行了四次,直到浴盆裡的清水碧綠如翡。

  麗奇夫人適時的將嬰兒放入盆中。

  艾瑞兒端肅著神情,雙手舀起一捧水,緩慢地灑在小嬰兒的腳上——

  「以土之力,賜予你潔淨。」

  又舀起一捧水,澆在嬰兒的小手上:「以水之力,賜予你潔淨。」

  再舀起一捧水,淋在嬰兒的胸膛上:「以火之力,賜予你潔淨。」

  最後舀起一捧水,滴在嬰兒的頭上:「以風之力,賜予你潔淨。」

  艾瑞兒抬手將嬰兒從水中撈出,用柔軟的毯子為他擦去水珠,垂目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聲音如林間溪泉般清冽:「我——森林女巫,艾瑞兒·尼蘭,籍以大地與自然之名,為巴澤爾行淨化之禮,去除罪惡,賜之以福澤安樂……」

  神聖、莊嚴、高貴、凜然不可犯!

  別人怎麼樣白露不清楚,反正她一度忘記了自己的鼻子是可以呼吸的,注意力都放在儀式上,差點把自己憋死。

  記得有一年她思修考試的時候,卷子上有一道選擇題是:這個世界上有鬼神存在嗎?當時秉持著嚴謹的態度,她選的是[不確定],結果被狠狠扣分。

  此時此刻,她可真想扒開閱卷老師的眼皮,讓他睜大眼睛看清楚,趕緊回去把她那兩分給加上去!給她個及格!

  這要不是仙女,那什麼是仙女?

  ……

  嬰兒回到麗奇夫人懷中的時候,已經進入了香甜夢境,嘴角掛著彎彎的笑容,臉上帶著健康的紅暈,可愛極了。

  麗奇夫人小聲問:「這就好了嗎?」

  艾瑞兒:要不然呢?新生兒本就干淨,很少能沾染上邪惡,出生不是孩子自己的選擇,無所謂罪惡,更沒什麼好淨化的,純粹是大人心裡過不去罷了。

  但是拿人錢財,那也算是出門做生意,話不能說的太直白,得漂亮些。

  她微微一笑:「是的,小巴澤爾以後和會其他的孩子一樣,至純至潔。」

  麗奇夫人頓時眉開眼笑。

  ……

  森林的小路很美,曲徑通幽,還有鮮花、野果、香木和鳥鳴聲作伴。

  但是白露現在根本無心去欣賞這些景觀,她只覺得自己快要累癱了。

  事情還要從兩個小時前說起——

  當時她跟著雪莉爾夫人回家拿新裙子,剛試上身,就看見那位叫艾瑞兒的小女巫上門拜訪,說是要在雪莉爾夫人丈夫開的木匠鋪子裡打造一套新家具。

  艾瑞兒問道:「家具的花紋可以按照圖紙上規定的樣式來雕刻嗎?」

  雪莉爾夫人:「當然可以!普爾曼是個非常優秀的木匠,手藝棒極了!」

  因為艾瑞兒要做的是價值幾十個銀幣的大單子,一旦做成,普爾曼在這一季就可以不用那麼忙碌,能夠多休息幾天了,所以雪莉爾夫人態度很誠懇。

  艾瑞兒兩眼彎彎,笑道:「這可真是太好了,我早就畫好了圖紙,就差一位經驗豐富又手藝高超的木匠了,不過我的圖紙都在家裡,沒能隨身攜帶,我從明天起又要閉關研究一種魔藥,短期內也不會再來鎮上,你可以派人跟我回家拿一下圖紙和需要支付的訂金嗎?」

  雪莉爾夫人略微遲疑了一會兒,但她還是不願意放棄這一單生意,於是咬咬牙,正要決定自己跟艾瑞兒回家一趟,就聽見房間裡傳來小兒子的哭聲。

  「哦,彼得!」雪莉爾夫人連忙去房間裡把睡醒哭鬧的小兒子抱出來,顛在懷裡柔聲哄著:「媽媽在,媽媽在呢!」

  大概是起床沒看見媽媽,小家伙抽抽噎噎,一個勁抱著雪莉爾夫人的脖子不撒手,牙還沒長齊的嘴裡咿咿呀呀說著只有寶寶才懂的語言,約莫是撒嬌。

  摸了摸身上的新裙子,都不用多考慮的,白露就開口道:「雪莉爾阿姨,彼得還小,離不開人,就讓我去吧。」

  雪莉爾夫人:「這怎麼行!來回路太遠,等你回來,天都要黑了,森林裡的夜路,你一個小女孩怎麼單獨走?」

  「這倒沒什麼,如果覺得天黑不方便,這位小姐可以在我家裡住一晚,等到第二天太陽出來了,再回來就是……」

  艾瑞兒眼中笑意漸深,語氣愈發溫和親切:「只不過這位小姐竟然不是夫人你的女兒嗎?我之前看你們言語舉止都很親近,還以為你們是一家人呢!」

  雪莉爾夫人的面龐上湧出溫柔之色:「哦,這位是鎮上最富裕的商人霍根老爺的女兒,名字叫辛德瑞拉,她母親跟我是很好的朋友,在我心裡,辛德瑞拉就相當於我的半個女兒一樣……」

  辛德瑞拉?!

  這不是穿她裙子的家伙嗎?

  艾瑞兒笑容僵硬了一瞬,好在調整的很快,沒被瞧出有什麼不對勁。

  白露一聽到能在外面住一晚上,便越發堅定要走這一趟的心,既能回報雪莉爾夫人,還可以少住一晚她那逼狹的閣樓,最重要的是,可以暫時不用和繼母、繼姐、廚娘女佣……這些人打交道,天知道,這幾天她到底有多崩潰!

  老天爺啊,玉皇大帝、九天玄女娘娘、耶穌、關二爺……不管路過的是哪位神仙,只要能讓她穿回去,她保證肯定好好掙錢,給您鍍個金身以表感謝!

  看白露這麼堅持,而且懷中的兒子也實在離不開人,雪莉爾夫人終究還是同意了,只再三囑咐,讓她別趕夜路。

  雪莉爾夫人還是十分信任艾瑞兒的,畢竟尼蘭家族世居翡翠森林,雖然一直索離群居,但是每當鎮上遇到困難時,最先出力的永遠不是國家和教會,而是森林裡的女巫小姐,她們歲歲年年,積攢下了足夠深厚的善因和信譽。

  從麗奇夫人身上就能看出來,當她覺得孫子需要進行潔淨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求助於教堂裡的神父,而是寫信給森林女巫,預定一場除惡浴,雖然嘴上不說,但在阿裡卡鎮上的人們心裡面,尼蘭家族的女巫小姐才真正可靠!

  ……

  白露喘著粗氣擦汗,望著前面那道坐在麋鹿背上的身影,心裡羨慕極了。

  但她始終沒說什麼讓她也坐上去休息一會兒的話,那本來就是人家的坐騎,大小又正好只能乘一個人,換你騎上去,難不成讓人家自己下地走嗎?人家跟你又沒什麼交情,多大臉啊?!

  山路崎嶇,又是一段上坡路——

  「艾、艾瑞兒小姐,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白露扶著樹干,有氣無力,就算是天王老子來,她也得休息夠了才能走!

  「……好吧,」艾瑞兒點點頭,讓麋鹿停下來,她也沒干別的,只一個勁的盯著白露瞧,像是要看出一朵花來。

  若是以往,有這樣一個小美女在身邊,白露總是要大飽眼福的,但現如今,她就像個被曬干的鹹魚,自身難保,誰給她一碗水,誰就是她女神!

  可惜女神什麼的是不存在的……

  白露左瞅瞅右瞅瞅,總算在幾十米開外的草叢深處看到一處小泉眼,她錘了錘自己那快無知覺的腿,嘆了口氣,自力更生的站起來往泉眼那邊走去。

  「我勸你不要去喝那處的水,」艾瑞兒托腮看著她,眨眼道:「那道泉口雖然是活的,但它的周圍長了一圈有毒的苔蘚,水流過苔蘚,便沾了毒,你喝一口,一時半會兒沒什麼事,可過個幾天,就會開始眩暈,然後七竅流血……」

  白露停住腳,真誠道:「謝謝!」

  雖然穿越之後很多次說過想死,但她也只是說說……並沒有真的要去死的意思,她還是很珍愛自己這條小命的。

  艾瑞兒靜默兩秒,然後輕笑道:「不用謝,森林裡有很多秘密與陷阱,對於森林女巫而言,她是最慈愛的母親和最忠誠的朋友,但是對陌生人和敵人而言,她卻是最凶狠的野獸,有著致命且包含劇毒的獠牙,往往一擊致命……」

  白露認真聽著,一臉長見識的模樣,她小聲問道:「那你知道哪邊的水是沒毒可以喝的嗎?我真的好渴!」

  艾瑞兒便讓她跟著珍妮走,花妖靈動又生於森林,最擅長尋找水源。

  約莫走了兩百多米,穿過一小片林子,溪水嘩嘩流淌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白露精神一震,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恨不能三步並兩步趕緊跑過去。

  扒開一叢比人還高的野草,眼前的視線突然開闊起來,潺潺溪水映在白露眼中,仿若仙境一般,她正要上前,卻硬生生頓住,小心詢問過珍妮,得到小花妖的肯定之後,才「哇」了一聲,大步朝清澈見底的溪邊跑去,痛飲幾口……

  解渴之後,她舒舒服服地癱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一邊休息一邊跟珍妮嘮嗑:「你們家艾瑞兒小姐今年多大了?」

  珍妮想了想:「快滿十八歲了。」

  「這麼小!」白露驚嘆道。

  雖然辛德瑞拉才十七歲,但她本人卻已經二十一了,她之前還以為艾瑞兒看著這麼年輕,是因為女巫有神奇的能力,可以固定容顏什麼的,還挺羨慕,搞半天人家原來是貨真價實的年紀小!

  ……

  「這……是給我的?」

  艾瑞兒看著面前用兩片棕葉接來的溪水,指了指自己,眼神怪異極了。

  「是啊,」白露笑了笑:「我專門在最深最清的地方舀的,可干淨了。」

  她瞟過艾瑞兒白嫩嫩、軟乎乎的臉蛋,心想:這還是個小妹妹呢……

  艾瑞兒低頭,反復確認沒有毒之後,抿了一口甘冽清甜的溪水,心裡疑惑又糾結——她怎麼跟書上記載的邪靈不大一樣啊,要不然……先別弄死她?

  作者有話說:

  大家多多評論呀~

  撒潑打滾求小姐姐評論撫摸~


第6章 怎麼樣?怕了吧!

  越過一大片花田,沾染上一身野蘭的芳香,白露瞧見了一座被大樹遮蔽著的綠色小木屋,遠看就像是一副油畫。

  這讓白露不禁有些擔憂,這房子精致歸精致,但未免也太小了些,看上去不像是有客房的樣子,那她今晚住哪?

  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疑慮。

  原木的樓梯,寬敞明亮的客廳、溫暖的壁爐,整齊有序的大家具,擺放著鮮花的白色窗台,精美的銀色燈盞,東南亞風格的地毯,還有牆上的掛畫……

  如果她先前沒有看到木屋外造,絕對會以為這是一座華麗莊園的內部。

  這就是傳說中的空間延伸魔法嗎?

  「你今晚就住在這一間吧,」艾瑞兒轉著鑰匙,領著她來到房門前。

  白露擰開門鎖,眨了好幾下眼睛,只一瞬間,就把她住了好幾天的小閣樓拋之腦後,這是什麼豪華酒店套房?!

  目測大約六十平左右,一室一廳一衛,屋內設施俱全,地上鋪著柔軟的毛毯,浴室貼滿了白瓷磚,還有一個和那張四柱雙人床差不多大,一看就很好躺的沙發,床上是淺綠色的鵝絨被,被面上還帶著些刺繡和蕾絲花邊,摸起來軟軟的,窗台旁邊有個比她高一個頭的大書櫃,裡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

  她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個想法:要是無法再穿回去,能不能在艾瑞兒這裡找一份工作,薪水好談,包吃住就行。

  「這都是用魔法制造的嗎?」白露興奮地在房間的轉了個圈圈,裙角翩躚。

  艾瑞兒看著她的眼神逐漸從戒備變成了大無語——她好像還是沒有意識到,她正處在一個女巫的家裡,而她自己卻是個靈魂異常到引人注目的邪靈!

  「不止是內部,其實這個屋子本身就是一件強大的魔法物品,完全可以隨著主人的心意而改變,在我外婆手裡,它是一種樣子,到我手裡它又是另一種樣子,如果我要遠行,還可以把它帶走,如果把我的敵人關到這裡,只要我不願意釋放,她就永遠無法逃出來……」

  艾瑞兒壓低聲音,幽幽講述著。

  她看著白露,眼裡是自己都不曾完全發覺的期待:怎麼樣?怕了吧!

  白露眼睛睜大:「哇,好酷啊!」

  艾瑞兒:「……」

  她真是邪靈嗎?怕不是個傻子吧!

  白露就在她看白痴的目光下,愉快地參觀完房間,忽然笑容一頓,小聲道:「艾瑞兒小姐,有件事想請教你。」

  艾瑞兒:「!」

  她輕咳一聲,眼睛亮晶晶的,還硬要凹出一副嚴肅端莊的樣子,坐直身子,抬起下巴,故作淡定道:「說吧!」

  白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頰滾燙,非常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女巫是和人類一樣用餐的嗎?我的意思是,我並沒有給自己准備晚餐,如果你晚上不進食的話,可不可以給我拿一些水果面包類的東西,我有些餓了……」

  說有些餓還是含蓄了,事實上,她這幾天都沒有吃過一頓完全的飽飯,剛剛又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身體消耗驚人的超負荷,已經快餓到沒知覺了。

  艾瑞兒刻意挺直的腰背萎頓了下來,沒滋沒味的回答道:「……知道了。」

  白露倒是沒注意到她的變化,此刻她自己心裡也很難為情,在學校裡老實待了這麼多年,還沒來及遭受社會的毒打,就孤零零的來到異世,幾天下來,雖受了些磋磨,但自尊心還是在的。

  要是擱在以前,白露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還有變相要飯的一天,哎……

  ……

  貼滿米黃色瓷磚的餐廳裡。

  艾瑞兒托著下巴,放下刀叉,靜靜看著白露三口又干掉一個甜面包。

  她左手握緊的拳頭上又松開一個手指頭,從她已經完全展開的右手上看,這已經是白露干掉的第六塊甜面包了。

  除此之外,她還喝了三碗番茄濃湯和一大盤水果沙拉,外加一個烤土豆。

  艾瑞兒嘆息道:「還要嗎?鍋裡還有點湯,不過面包已經都在這兒了。」

  「嗝——」白露往後仰在椅子上,抱著肚子道:「謝謝,這次真的飽了。」

  其實她想說,要是碗裡有肉就更好了,天知道她最近有多饞肉,但白露也明白,這話說出來忒不識趣且討打了。

  於是她乖乖坐正,態度很謙卑地表示:「餐桌和碗筷就交給我來收拾吧!」

  「不用了……」

  艾瑞兒揉了揉額角,曲起兩根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桌面,就有幾只小花妖從花盆裡飛出來,將餐具都放進廚房的水槽裡,水槽自動打開水管,汩汩清水流淌出來,那些盤子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排著隊將自己衝洗干淨,整整齊齊的堆列在一起,再由花妖放進櫥櫃。

  白露目不轉睛:「……哇!」

  她簡直嘆為觀止,會自己把自己洗干淨的廚具哎!以前只在夢裡看過呢!

  ……

  屋外夜色沉沉,客廳燈火通明。

  「唔……」白露打了個哈欠,最近不知道是不適應這個身體還是怎麼回事,她總覺得特別累而且嗜睡頭暈:「艾瑞兒小姐,我先回屋休息了,明天見。」

  「但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再聊一會兒,」艾瑞兒合上手裡的書,將那本跟磚頭似的大部頭放在茶幾上,撐著腦袋,靠著沙發,燈盞裡明亮又不刺眼的光照在她的臉上,柔和極了,說出的話也嚇人極了,「比如……你的靈魂問題。」

  白露愣了一下:「!!!」

  她咽了咽口水,僵硬的像個剛被扒光毛,還沒被下鍋煮熟的鴨子。

  艾瑞兒很滿意她的反應,面龐上笑容愉悅,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嗎?今天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見你了……」

  不得不說,這論調真的太容易讓人想歪了,如果沒有她之前那句話,白露肯定以為故鄉的百合花盛開了,但有了那句話,事情就一下子從純愛頻道轉到了靈異頻道,還是西方魔幻的那種。

  白露垂死掙扎,訕笑:「我知道我長得很漂亮,很多人都這麼說。」

  辛德瑞拉這張臉是真的沒話說,活脫脫是西方版的白吟霜,嬌柔小白花!

  艾瑞兒拿起一塊螢石,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然後笑了笑,打開窗戶丟了出去,外面黑漆漆的草坪上,突然就被照亮一小塊,亮閃閃的,格外引人注目。

  年輕的女巫轉過身,面容寧靜——

  「一顆真正普通的石頭,在森林的夜晚是不會發光的,但螢石不一樣,所以它可以瞬間吸引到別人的注意,在我眼裡,你的靈魂就像夜裡的螢石一樣顯目,充滿了違和與艱澀的氣息,在女巫的眾多記載中,我們通常把這種將別人身體強行占有的靈體,稱之為邪靈……」

  根據約定俗稱的規則,無論是光明教會的教|徒,還是精靈族、修習自然魔法的女巫一系,遇到這種邪靈,必誅!

  白露往沙發深處窩了窩,緊緊抱住自己,臉上強撐的笑容已經完全端不住了,邪靈?呸呸呸!有沒有搞錯?這種一聽就是要被消滅的惡毒反派頭銜,狗聽到了都要躲得遠遠的,忒不吉利了。

  但……最糟心的點就在於,她好像還真的沒辦法反駁,因為她現在所擁有的這具身體,的確不是她自己長的。

  白露深呼吸兩下,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但是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道德制高點也不在自己這裡,那就只能麻溜點求饒了!

  「不是不是!我可以解釋……我真不是故意,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突然在這個身體裡醒來了,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一點兒也不想當辛德瑞拉!我叫白露,我真沒有奪舍,我啥都沒干,哎喲我無辜死了……」

  白露腦子裡一團亂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但她明白,自己正在遭遇出生以來,最大的生存危機。

  MD!怪不得人家都說穿越有風險,可不是麼!這風險大了去了!

  艾瑞兒高深莫測又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表情漠然,實在瞧不出信沒信。

  白露只能繼續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的輸出著,她從沒發現自己口才這麼差,只後悔當年沒去辯論隊進修過!

  如果熟悉艾瑞兒的傑西爺爺等人在場,他們就會告訴白露,大可不必如此慌張,當艾瑞兒肯讓你說話,而不是直接將靈魂從□□裡抽離出來,就已經表明,她沒有真的將白露當邪物和敵人對待,畢竟……她絕對不會給敵人做飯。

  異界生靈嗎?

  艾瑞兒在心裡琢磨著,已然信了八分,實在是白露表現得太遲鈍了,哪個真正的邪靈會樂顛顛的跟著一位女巫回家?光回家不說,她竟然還敢吃女巫做的飯!還差點把鍋給舔了!離大譜!

  就在她准備再詐一詐的時候——

  正滔滔不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瞎幾把亂扯些什麼的白露突然臉色一變,捂住自己下墜感越來越重的小腹,抬頭尷尬道:「我得先去一下衛生間!」

  艾瑞兒懵逼:「……什麼?」

  當她看見雪白沙發上顯眼的血漬後,頭發都要豎起來了,這可是她新買的沙發套啊!艾瑞兒抓狂道:「辛德瑞拉·霍根!哦不,是那個白什麼來著……」

  「白白白」半天也沒想起後面那字是啥,艾瑞兒惱羞成怒,直接吼道:「不管是白什麼!反正你賠我沙發套!」

  二十分鐘後——

  白露換了一身艾瑞兒的睡裙,臉色蒼白虛弱地坐在墊子上,眉宇間是准備去火星生活的安詳,擺爛道:「隨便吧,要不你送我回家,要不你就干脆點刀了我,橫豎這個沒有衛生棉條和止痛藥的世界,我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了。」

  艾瑞兒:「……」

  自然女神在上,她真是長見識了!

  作者有話說:

  大閨女(惡魔低語):好好享受吧,這是你最後一頓晚餐了!

  二閨女:阿巴阿巴阿巴……


第7章 辛德瑞拉和白露

  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又黑又長,陰森可怖,還鋪著猩紅色的地毯,非常像那種月黑風高、殺人藏屍的古堡電影。

  「哎呀……你快點,磨蹭什麼?」艾瑞兒舉著一盞燃氣燈,沒走個幾節台階就得回頭看看白露,不耐煩地催促一番。

  白露在這陰暗詭譎的氣氛裡膽戰心驚,慫慫地扶著樓梯的欄杆,小步小步地挪著,深怕觸及什麼靈異情節,被催得急了,干脆一咬牙,上前跑兩步,用力抱住艾瑞兒的手臂,打死不松手!

  艾瑞兒吃痛道:「你輕點!!」

  她是胳膊上的是肉,又不是樹干和石頭,下手多少有點數行不行?

  「對不起、對不起……」白露趕緊收回下意識掐進肉裡的大拇指,連連道歉。

  艾瑞兒嘆了口氣,手上稍微一使勁,地下室的大門就打開了。

  那道刻著深綠色圖騰和淺紫色花蕊的木門背後,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抬眼望去,一片浩瀚的書海率先映入眼簾,光是大大小小的書架就有數百個。

  艾瑞兒將那盞汽燈放在門口的木架上,兩根手指捏著白露的袖子,帶著她越過一道道書架,來到儲物間,囑咐道:「不要亂動,這裡都是魔法物品。」

  白露乖巧點頭。

  儲物間裡光線很昏暗,據艾瑞兒所說,因為有一部分珍貴的魔法物品是懼光的,所以這裡常年都是一片黑暗。

  艾瑞兒把白露按在一張藤椅上,手指點著她的肩膀,嚴肅著小臉,再三道:「別動啊,千萬別亂碰,不然……」

  白露嫌她墨跡,擺手道:「你放心去買橘子啊呸……你放心去找東西!我就在這裡待著,肯定不會亂走動的!」

  艾瑞兒不明白橘子是個什麼梗,但白露之前八輩子沒吃過飯的樣子給她留下了深刻印像,於是她說道:「只要你不亂動,出去我就給你拿兩個橘子。」

  「……」白露:怎麼還真占上便宜了?

  相比較這些魔法物品,艾瑞兒一向更喜歡打理藥園、熬制魔藥…這儲物間雖然凝聚了歷代森林女巫的研究成果,但艾瑞兒卻一直興致缺缺,很少造訪。

  此時突然要從一堆物品裡翻找出需要的那幾樣,還真有些沒頭緒,只能憑借久遠記憶裡的位置一一摸尋過去。

  「顯化綠水晶不是,空間卷軸不是,龍血木符咒不是,人魚骨占星骰子不是……金盞菊療愈手串,也不是,靈魂探尋魔杵……啊!沒錯就是這個!」

  艾瑞兒握著一根不知道什麼骨頭做成的灰白藥杵轉過身,眼眸亮如星子,笑容璀璨,聲音飛揚:「我找到了!」

  白露精神一震,睜開困頓的眼睛。

  艾瑞兒精力十足的把她從藤椅上揪起來,轉而放在一塊黑色的毛毯上,難掩興奮道:「讓我來看看你的靈魂現在是什麼樣子,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白露感覺自己很有一種做小白鼠的奉獻精神,老老實實、任憑擺布。

  靈魂探尋魔杵是往上數第七代女巫意外制成的,因為功能單一,始終束之高閣,要不是在外婆的舊筆記裡匆匆掃過一眼,艾瑞兒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它唯一的能力,就是輔助天生不擅長靈魂一道的森林女巫,在必要的時候,通過它去審查靈魂中不妥的地方。

  反正聽完一大堆專業詞彙的解釋之後,白露就把它當成了高配版X光機。

  白露閉上眼,沉聲道:「來吧!」

  她這副英勇就義般的姿態,把艾瑞兒也弄得緊張起來,手抖了兩下,才沉下心,低吟出一句玄妙的咒語,隨著咒語越念越快,手中的魔杵也微微發起熱來,艾瑞兒吐了口氣,將魔杵舉起,細的那頭放在自己的眉心,粗的那頭放在白露的眉心,閉上眼,驅動眉心輪……

  每個人的靈魂都是一片海洋,只是顏色各不相同,艾瑞兒嚴謹認真的在那片白色海洋裡估量著白露的靈魂狀態。

  直到她看見另一片不同的顏色。

  艾瑞兒一哆嗦:「!!!」

  白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掉落在毛毯上的靈魂探尋魔杵,手心冒汗的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艾瑞兒抱著自己的腦袋冷靜了一下,小心措辭道:「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自己精神上有什麼不太對勁的?」

  白露無措道:「還好啊,就是有些累,容易犯困。」但這不是很正常嗎?

  艾瑞兒眼神超復雜的看著她,「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的身體裡面,是存在兩個靈魂的,你所有感知到的疲憊,都是因為在你休息的時候,另一個靈魂悄然出現,消耗了另外一份你不知道的精力。」

  身體只有一具,能提供消耗的精力是有限的,可偏要給兩個人輪番使用,休息回血的時間被大大壓縮,不困就怪了。

  封閉干燥的儲物間裡,白露在艾瑞兒的注視下,生生嚇出了一身白毛汗。

  艾瑞兒跟她面面相覷,心情也很微妙,原本她還覺得白露跟個白痴似的,現在一想,吃不飽又睡不足的,能不遲鈍迷糊嗎?

  白露結巴道:「是、是辛德瑞拉?」

  這不廢話嗎?不是她還能是誰?

  艾瑞兒翻了個白眼,沒吱聲,連忙又轉身在各個架子上翻找起來,她記得這裡一塊魔法鏡子,傳聞,有一代女巫天生就是一體雙魂,她的長輩費盡心血,煉制出這塊鏡子,可以讓那位女巫體內的兩個靈魂,通過鏡子進行交談。

  ……

  「就這樣……就可以了嗎?」

  白露跪坐在一面密密麻麻刻著咒語的漆黑鏡子前,渾身發毛又硬著頭皮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顫抖著聲線問道。

  「等等,你先別急嘛!」艾瑞兒狂翻著配套的典籍,手指在書頁上快速滑動,「鏡面魔法、鏡面魔法,在這裡……」

  「這上面寫的是,若想啟動這面鏡子,需要先從手腕處接一碗血,心懷虔誠的澆灌在鏡子頂端的黑色珠子上。」

  她從靴子裡抽出一把銀色的小匕首,又找來個茶杯,「你自己來吧。」

  白露:「……」

  她猶豫著拿過那把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劃了半天,最終還是塞到了艾瑞兒手裡,舉著胳膊偏過頭,哭喪道:「還是你來吧,我對自己下不了手!」

  艾瑞兒就利索多了,反正割的不是自己的肉,不存在心理負擔,毫不心疼的手起刀落,汩汩鮮血就從傷口裡流到茶杯裡,不多時,就聚滿了一整杯。

  濃稠的鮮血澆灌在黑珠上,原本毫無光澤的鏡子在一瞬間明亮了起來,白露眼睜睜看著一道身影在鏡中浮現——

  她……就是真正的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看了一眼白露,然後在鏡中微微側身,朝著艾瑞兒所在的位置謙卑道:「艾瑞兒小姐您好,我一直都很想來拜見您,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艾瑞兒挑了挑眉:「哦?」

  辛德瑞拉:「我的母親有一部分的巫師血脈,祖傳了幾本殘破不堪的咒法書,我天賦不高,只勉強學了一些,從小就很仰慕您這種真正強大的女巫。」

  白露眼神剎那一肅,腦子裡拉響警鐘,不對!她是在套近乎啊!

  她緊張地喊了一聲:「艾瑞兒!」

  艾瑞兒就轉頭看著她,「怎麼了?」

  在她碧色眼眸的注視下,白露預計脫口而出的話全都咽了下去,她想說你別向著她,你別和她聯手滅了我……但仔細想想,這本來就是人家的身體,是她自己鳩占鵲巢,哪怕人家真想干什麼,那也是合理訴求,無可置疑。

  「……沒什麼,」白露自閉道,喪兮兮地垂頭,把自己團成了一個球。

  艾瑞兒想了想,用了一個攝物魔法,從客廳裡摸了兩個橘子過來。

  看著遞到眼前的橘子,白露沉默了片刻,接過來道:「我謝謝你啊……」

  看到這一幕,辛德瑞拉幽幽的嘆了口氣。

  最開始,發現自己的身體被另一個人侵占的時候,她是憤怒且恐懼的,但是很快,她就發現,附在她身上的這個人如白紙一般,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在波特蘭大陸上,尤其在格林帝國的領土和附屬國範圍裡,大部分的人類從生下來,就會被長輩教導一些關於一些其他種族的常識和關於靈魂的禁忌。

  前者是因為人族人多皮脆,異族們人少皮實,一對一的情況下普通人類根本不占優勢,跟家裡小崽子們多叮嚀幾遍,以免年輕人意氣太盛,出門挨揍。

  後者則是因為早些年各族混戰的時候,有不少人族被邪靈附體污化,導致人族在好幾場關鍵性的戰役裡大受折損,於是人族各國的領導者們痛定思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靈魂教育這一塊抓的很牢,每年都有專門的皇家祭祀全國巡回科普,任何人只要稍有異常,都可以去尋求附近教會的檢查和幫助。

  辛德瑞拉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她本來以為,這邪靈定會將她的靈魂打吞噬殆盡。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白露壓根就沒注意到她還在這具身體中,每天應付難纏的繼母繼姐和看辛德瑞拉格外不順眼的霍爾特廚娘就已經耗費了她大部分的精力了。

  剩下的時間白露只想倒頭大睡,還偏偏總是睡不飽,黑眼圈日益濃厚,就像夜裡夢游跑了八百米一樣。

  好吧,跑沒跑八百米不確定,但是半夜夢游應該是石錘了。

  白露小心瞄著辛德瑞拉,心情復雜極了,既心虛又委屈。

  她不能不心虛,畢竟人家好好的身子給她占去一半,但她也沒法不委屈,畢竟這又不是她主觀願意的,她也是糊裡糊塗的受害者,可跟辛德瑞拉這個完美受害人比起來,她這個既得利益者就多少有點站不直腰了。

  除此以外,還有一種更難言的情緒,白露摸了摸眼下的青黑,目光沉沉。

  在她還擁有自己身體的時候,從小到大的睡眠質量都好到讓人嫉妒,幾乎沾枕就入睡,入睡即無眠,一夜酣睡到天明,那些因失眠導致的脾氣暴躁、月經不調、掉頭發、爆痘……從來都是跟她無緣的,誰知這段時間愣是讓她體驗了個遍,簡直痛不欲生。

  要不是現實壓迫外加從小家教好,白露早就撂挑子開罵了。

  她現在望著辛德瑞拉,想起這些日子怎麼都睡不飽,天天迷迷瞪瞪干一堆活的樣子,就忍不住將目前直直射向辛德瑞拉,眼中飽含著一種慫慫的幽怨: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你啊……

  辛德瑞拉低頭裝作看不見。

  其實經過她長時間的反復確認,早就發現,只要是白露處於無意識狀態,她就可以把身體的控制權奪回來。

  有一次中午,白露做家務做到一半就睡著了,辛德瑞拉本來是可以蘇醒過來的,但她裝死沒動,愣是等到霍爾特廚娘過來,把白露搖醒,罵了個狗血淋頭。

  辛德瑞拉的靈魂就躲在身體的角落裡,看著白露抽抽噎噎、罵罵咧咧的繼續用抹布擦地。

  咳咳……偷懶是人類的天性嘛,反正一時半會也沒辦法分割開,能少干一點活就少干一點嘛。

  誰說灰姑娘一定要超級勤勞的?辛德瑞拉其實可討厭干家務了,應該說,沒有哪個年輕的女孩子,喜歡每天干著繁重家務的。

  值得一提的是,只有在掌握身體控制權的時候,才會同時擁有身體的感知力,可以清晰的體會到疲倦、疼痛……

  換句話說,只要不切換靈魂,白露挨到的打,絕對疼不到辛德瑞拉身上。

  作者有話說:

  辛德瑞拉一開始看白露:滾滾滾!退退退!

  辛德瑞拉後來看白露:嘿,天降背鍋人!!


第8章 我的幽靈

  白露深呼吸兩下,把那股糟心的情緒硬生生的壓了回去,對辛德瑞拉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然後轉而對艾瑞兒問道:「有什麼辦法能讓我離開她的身體嗎?」以及幫她穿越回家裡……

  離!必須離!再這樣下去,遲早身體得超負荷,萬一哪天真給整猝死了,兩個人都得完,而且傳出去還很丟人。

  辛德瑞拉也看向艾瑞兒,雖然不用干活的摸魚生活很讓人暗爽,但是身體裡被硬生生擠入另一個靈魂,這件事本質上還是會給人一種很強的危機感和私有領域被強行侵占的毛骨悚然,總感覺哪天就要出事,能和白露分割開,早日恢復正常,也是她所希望的。

  艾瑞兒想了想,偏頭對辛德瑞拉問道:「你之前干嘛不直接去找最近教堂裡的那些聖騎士幫忙呢?」

  阿裡卡鎮附近有尼蘭家族世居,一向安穩平和,沒什麼獸潮、魔獸、惡龍……來犯,派遣鎮守這一方的聖騎士們一天到晚閑得發慌,不是給周遭的村民配置除蟲的草藥水,就是幫前來求助的民眾們辦些尋物、尋人的小事,功績簿上白茫茫一片真干淨。

  一部分喜歡混日子、一門心思養老的還好些,樂得自在,而另外一些有抱負想往上爬的年輕人就郁悶了,如今一聽到那裡有邪靈惡獸,連害怕退縮的情緒都生不出來,都搶著往前衝,一個個眼裡都看不見危險,眼珠子裡刻著的都是功勛二字。

  辛德瑞拉又看了看白露,只見她眼裡閃過不解和懵懂,不由又深深嘆了口氣,苦笑道:「您只當我心軟了吧。」

  雖說事無絕對,但通常情況下,能當上聖騎士的人,都是信仰格外堅定,絕對自我,輕易不會為外界改變,也常容易刻板偏激。

  只要是聖騎士確定的邪惡,即便皇帝來了,都阻擋不了他們消滅邪惡的決心,一旦開始除惡,那就是不死不休,絕無和解的可能。

  而且聖騎士喜愛火刑,熱衷讓邪靈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受烈火焚燒淨化,重獲潔淨。

  雖然一直都沒有雙方正式面對面相處過,但是辛德瑞拉也能感覺出來,白露並不是真正的壞人,甚至還是個頗為善良可人的女孩,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落到個靈魂給烈焰焚燒殆盡的結局。

  而且每個在聖騎士那裡進行過除魔儀式的人,都會被留下檔案,由教會專門的人員定期上門查看情況,就連外出遠行都會受到管控,少則三四年,多則十余年,真的非常嚴格且耽誤事。

  聖騎士的做事風格,艾瑞兒還是很了解的,要知道,在戰亂時期,女巫和聖騎士一直都是死敵,關系就像血族和狼人一樣,見面就是修羅場,無需二話,直接上刀兵。

  在那持續千年的混戰之中,被女巫殺死的聖騎士、被聖騎士燒死的女巫……加起來一本大辭典都寫不下。

  如今雖是和平年代了,但是對宿敵的仇視和不屑早已刻進骨髓,流淌在血脈之中,非數代之功不可消除。

  「這樣吧,」艾瑞兒思索片刻,對白露說道:「如果你確定要從她的身體裡離開,我家庫房裡還有幾個可以儲存靈魂的魔法物品和傀儡,可以暫時借給你用,後面的事以後再說,至於轉移靈魂的儀式,我也可以去信給我一位精通靈魂學的朋友,請她過來一趟……」

  辛德瑞拉突然開口問道:「等您的朋友過來,需要多次時間呢?」

  艾瑞兒實話實說:「短則一個月,長則半年。」

  沒辦法,她那位朋友正在游歷,行蹤不定,艾瑞兒也沒辦法保證她什麼時候能收到信件,又什麼時候能趕過來。

  辛德瑞拉沉默片刻,咬唇道:「您家學淵博,難道不能由您來主持這場儀式嗎?」

  艾瑞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詭異的氣短了一下,聲音有些飄:「可以是可以,但是……」

  「那就拜托您了……」辛德瑞拉只聽見『可以』就趕忙說道。

  她垂下湛藍色的眸子,壓抑住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事實上,在得知四王子為了找到她而不惜登報懸賞的時候,她就開始日益焦躁起來,辛德瑞拉想起那位與她跳了整整三天舞的英俊王子,稍一用力,嘴唇上留下深深的牙痕。

  不同於老啄木鳥先生的小心思,辛德瑞拉一開始想去參加舞會的心思很簡單,她只是想去跳舞、去玩一玩……

  說到底,自從她的母親去世,繼母登堂入室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過過正常富人家小姐的生活,舞會於她而言,就仿佛上輩子的事一樣,而她也只有十七歲,正是青春爛漫,對一切充滿好奇、應該肆意綻放的年紀,怎能壓抑得住呢?

  獲得四王子的青睞是意外中的意外,或許還帶著些惶恐。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並不是旁人臆想中的異國公主、貴族千金……她沒有驚人的家世和財富,她的父親只是個稍有錢財的商人,她甚至住在狹小的閣樓裡,每天都要穿著油膩膩的圍裙在廚房工作。

  可四王子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風度翩翩,有才華懂藝術,跳舞的時候也很照顧人,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士……

  辛德瑞拉有些失神的想著,她應該早點去跟四王子說清楚的,或許還應該道個歉,而不是冷眼看著對方四處尋找她,花費大量財力時間,又不斷陷入失望。

  白露也伸手拉了拉艾瑞兒的衣袖,小聲道:「我也覺得讓你來比較好。」

  小姑娘嘴上凶巴巴的,還喜歡嚇她,但是白露自己有感知和分析的能力,她很明白,艾瑞兒從沒傷害過她,甚至還一直隱隱的護著她,比起不知名的某某人,白露還是更信任艾瑞兒。

  屋內時鐘滴答滴答的響著。

  艾瑞兒眼神莫名道:「你們確定要讓我來主持這場靈魂魔法儀式?」

  辛德瑞拉&白露:「沒錯!」

  艾瑞兒慢慢笑了:「那好吧。」

  如果今天晚上傑西爺爺沒有去老朋友家做客,如果此時有另一位稍微了解情況的巫師在場,他們定會大力阻止。

  但偏偏沒有,所以辛德瑞拉和白露都無從知道,在巫師族群的內部曾廣為流傳的一句話:不要讓尼蘭家的女巫接觸靈魂魔法,她們可以輕易搞砸一切。

  ……

  次日,晨曦微露,燕語鶯啼。

  白露是被一陣說話聲吵醒的,說是醒,但其實應該是恢復意識。

  在朦朧中緩緩睜開雙眼,最先確定的,是自己還存在於這個世界,緊接著,就是從昏暗的房間和熟悉的環境中得知,她還在艾瑞兒家的地下室裡。

  「小姐,我以為您是記得的,這麼多年,您的靈魂學就沒有一次及格過,究竟是什麼給了您勇氣,讓您敢單獨一個人布置如此復雜深奧的靈魂陣法?」

  這句話一出,哪怕白露渾身哪哪都刀割似的疼,也還是身殘志堅、以驚人的毅力歪了個頭,朝聲源處望去——

  謔,好綠啊!

  只見一個全身都是深綠色,頭發裡長樹葉,手指上生嫩芽,皮膚像樹皮,還西裝革履,帽子、領帶、胸針……一絲不苟的男性出現在白露的視野裡。

  艾瑞兒蹲在地上,小聲道:「也還好啦,有幾次都快及格了,要不是太粗心,我早就是咱家靈魂學第一人了!」

  白露:原來女巫也要上學,原來女巫也得考試,原來女巫考試不及格也是拿粗心當借口的,突然親切起來了呢。

  傑西爺爺木頭做的心都梗了一下。

  尼蘭家的女巫總是這樣,明明每一代靈魂學都爛到家,但卻每一代都覺得自己是全家有史以來天賦最高的,擁有迷之自信,人菜癮還大,總是堅信自己可以打破整個家族的「靈魂殺手」稱號。

  「……哎呀,你醒啦!」

  艾瑞兒和白露的視線一對上,就揚起一個誇張的明媚笑容,快速在離白露三步遠的位置站定,「你感覺還好嗎?」

  她眼裡的心虛太明顯,讓白露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她想問很多話,可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白露一臉驚恐:我……啞了?!!

  「沒有沒有!」艾瑞兒就好像會讀心一樣,趕緊安撫道:「這都是陣法的後遺症,只是暫時的,過兩天就好了。」

  白露眨了眨眼睛。

  艾瑞兒閉著眼大聲道:「對不起!我不小心把你做成我的契約幽靈了!」

  「……」白露沒被她的話嚇到,卻差點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大嗓門給送走。

  再說了……啥玩意兒?幽靈還能被契約嗎?這麼高級的嗎?

  在艾瑞兒結結巴巴的解釋,和傑西爺爺時不時的補充中,白露才勉強搞明白,他們所謂的幽靈,和她理解的鬼魂還是有差別的。

  就比如,鬼魂是透明的,幽靈是珍珠白色的,鬼魂如果不進行特殊方法和物品的保存,到了時間是會消散的,但幽靈相當於女巫的半身,女巫活著,她就存在,女巫死了,她就消亡,身家性命都系在女巫身上。

  艾瑞兒超級愧疚,在崇尚自然的森林女巫心中,將已死之人強留在世間是非常邪惡的事情,更何況是將他人的性命控制在自己手中,契約幽靈這種事,一向只有黑巫師才會做,要是聽到誰誰誰契約了幽靈,別的巫師可都是會發言譴責的。

  但從今以後,尼蘭家族再也不能隨心所欲的譴責那些契約幽靈的巫師了,因為她們世代相傳的族譜上也出現了一位契約幽靈的族人,此刻,艾瑞兒心裡只有四個大字:愧對祖宗!

  她悲痛地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負責到底,找到解除契約的方法。」

  白露掙扎著做了幾個口型。

  艾瑞兒仔細辨認了半天,才看出來那是在說:辛德瑞拉怎麼樣了?

  「這個……」艾瑞兒訕笑,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跟白露對上,一副做錯了事的心虛模樣:「她……也還好吧,天一亮就回鎮上了,但不出意外的話,她最近兩年都會比較嗜睡。」

  白露:不光是我一個人倒霉就好!

  於是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她現在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不疼的,還是趕緊睡過去比較好,睡覺最能止痛了……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閱讀愉快~


第9章 躺平吧,擺爛吧

  鏡子裡的女孩有一雙明亮的黑眼睛,鼻子挺翹,臉圓圓的,帶著些嬰兒肥,唇形很好看,笑起來有酒窩,從東方的面相學來說,是個很溫厚的姑娘。

  白露捧著臉,站在鏡子前自言自語道:「果然……我還是更喜歡自己的臉,之前照鏡子的時候,總有股想把辛德瑞拉那頭金色長發染成純黑的衝動。」

  正在翻閱資料書的艾瑞兒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認同道:「黑色的頭發確實很好看,有點像深海裡的水藻。」

  這個比喻……

  白露看著艾瑞兒頭上的那襲深綠色長發,總感覺她真正想誇的是她自己。

  白露:「你的審美眼光真好!」

  她淺淺的拍了一個馬屁,然後把下巴放在那一摞高高堆起的書冊上,問道:「還沒有找到解除契約的方法嗎?」

  自從白露恢復的差不多之後,每天她都能看到艾瑞兒寫信、收信、翻查典籍,想方設法地尋找解除契約的線索。

  但據說契約幽靈從海底王國傳過來的舶來品,在陸地上是件很稀有的事,黑女巫們倒是頗有研究,但她們一向自閉,一個比一個神神叨叨,小氣的很,輕易不與別的女巫分享研究成果……艾瑞兒翻遍歷代森林女巫的魔法筆記和藏書,還是沒有找到解除契約的方法,並且獲知:她們這種誤打誤撞契約成功的情況很可能在整個大陸上都是大姑娘上臼恃洸轎頭一回,完全沒有先例可借鑒,處理起來非常復雜。

  艾瑞兒嘆氣道:「外婆說她也不太了解,不過她已經給靈魂學大師泰勒女士去信了,或許過段時間會有回復……」

  但這位大師喜愛四處飄蕩,居無定所,想等到她的回信,呵呵,也不知道得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白露裝模作樣的安慰道:「別著急,肯定會有辦法的……」

  艾瑞兒憂郁道:「希望如此吧。」

  白露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事實上,白露十分適應作為幽靈的生活,對她而言,這簡直快樂極了。

  在短暫的迷茫過後,她迅速找到了一種讓自己不再焦慮的方法——躺平。

  生活嘛,既然很難反抗,那就享受起來吧!想通了之後,她是看天也藍了,草也綠了……自動學會了鹹魚躺,自我開解都是一套一套的,穩的一逼。

  真正躺平之後,白露整個人的心態都不一樣了,尤其是在她發現從今以後既不用上學考試,也不用出門工作,更不會有煩人的大姨媽不告而來之後……

  每次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感覺好快樂,恨不得再躺十萬年。

  這段時間,白露抽空認真研究了一下自己,遺憾的發現,幽靈形態並沒有改變她戰五渣的事實,和從小到大看的《聊齋志異》、《西游記》裡面的內容不一樣,變成「鬼」之後,她等了好幾天,也沒發現自己多出什麼瞬間移動、穿牆透視、回溯時光……的特異功能。

  她還是她,只是失去了溫暖的、流淌著血液、呼吸著空氣的身體,短期內無法再感覺到來自軀體的痛感和愉悅。

  白露現有的知識儲備無法解釋自己目前的狀態,姑且就先把所有疑問拋之腦後,幾次簡單的測試之後,她發現,只有當她有意識的主動去觸碰某樣物品時,她才能接觸到實物,除此以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她像是活在另一個次元,她摸不到別人,別人也碰不到她。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白露很樂天的想著,某次她嘴賤的行為惹惱了艾瑞兒,憤怒的小姑娘朝她扔來一個大蘋果,擅長弓箭的女巫小姐准頭十足,但還是讓白露躲過一劫,幽靈非實體的形態自帶buff,那枚大蘋果穿過白露的身體,狠狠砸在牆上,沒給她留下一絲傷害,自那以後,白露就越發心寬起來。

  只是有一點很遺憾,原本預定要給她暫時附身用的傀儡娃娃,要麼年久失修,關節不靈活,要麼所用的材料等級不高,「穿」在身上不舒服……所以除非必要,大部分時候,白露還是以一位「有意識的能量體」的身份在森林裡晃蕩。

  木屋旁邊的花叢裡,拇指大小的花妖從玫瑰花苞中鑽出來,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珍妮心想,果然還是半開的玫瑰花瓣最適合午睡,香香的、滑滑的。

  「你好啊,珍妮。」

  面前突然無聲無息地飄過來一張人臉,珍妮嚇了一跳,不過她是個好脾氣的小花妖,並沒有生氣,只小聲道:「你好白露,你也是在這裡午睡的嗎?」

  為了盡快適應變成幽靈後腳不沾地、懸空飄著的走路方式,白露幾乎天天在森林裡飄蕩,短短幾日,森林裡的動物和妖精們就都知道她這個幽靈了。

  有一次白露在溪邊泡腳,還瞧見一頭母鹿帶著幾只小鹿專門來看她呢!

  不過……在整個翡翠森林的大家族中,花妖們對她最是友好,大概是因為他們兩邊都同樣跟尼蘭家族的小姐簽訂了契約,天然就容易產生親切之感。

  「我不是來午睡的,我昨天聽傑西爺爺說,這附近有一片藍色的矢車菊開的不錯,想過來摘一把回去插花瓶。」

  「矢車菊嗎?」珍妮想了想,「那你應該往東邊走,那裡有一片山坡上開滿了藍色和紫色的矢車菊,漂亮極了。」

  白露蹲下來和她面對面,誇道:「太感謝你了,這可給我省時間了。」

  珍妮害羞道:「正好我也要去那裡采些新鮮花蜜,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白露笑眯眯:「好呀!」

  ……

  此時,森林深處的小木屋裡來了一批特別的客人——七位小矮人。

  艾瑞兒淡淡譏諷道:「幾位先生來的可真早啊,我還以為要等到聖赫利爾雪山的積雪融化,才能見到你們……」

  最年長的矮人鞠躬道:「十分抱歉,但請您相信,我們並不是有意遲到的,矮人一向重承諾,實際上,我們一接到您的書信就立馬出發了,不幸的是,在前來翡翠森林的路上,我們途徑庫克斯港城的時候,那裡正在戒嚴,我們無法出城,也無法給您送信……」

  艾瑞兒也懶的換人,誰知道再換一批矮人過來要費多少時間,稍微表示了一下不滿,她就順勢和緩了臉色,對著領頭的那位矮人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矮人彬彬有禮道:「尊敬的艾瑞兒小姐,蓋洛普·哈帝向您致敬。」

  他又指著身後的六位矮人說道:「這都是我的弟弟,請您放心,我們哈帝家族在矮人族中也是頗有名氣,一定可以將您的礦脈打理得井井有條……」

  艾瑞兒目光掃向那排排站齊的小矮人,心裡有些驚嘆,對於一脈單傳的尼蘭家族而言,一家生七個孩子絕對是一件讓人難以想像又微微羨慕的事情。

  她輕咳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都按照先前擬定的合同來吧,你們矮人負責挖掘礦脈,日後挖出的瑪瑙礦中,矮人可以拿走一成作為酬勞,並且獲得優先購買權,於此同時,矮人需得保證尼蘭家族的利益不受非法侵害……」

  矮人蓋洛普保證:「這是自然!」

  白露和珍妮抱著一大叢藍色的矢車菊走進屋子的時候,正好撞見這一幕。

  小矮人們看見一個珍珠白色的幽靈飄進來的時候,表情各不相同的怪異起來,有點懷疑自己究竟是來到了森林女巫的地界,還是來到了黑女巫的地界。

  白露好奇的看了他們一眼,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小矮人呢!

  艾瑞兒一看他們的眼色,就能猜到他們的心思,心裡哀嘆一聲,面上不動聲色的介紹道:「……這位是蓋洛普·哈帝先生,身後的幾位都是他的弟弟,接下來幾年的時間,他們都會在翡翠森林住下,挖掘森林南邊的一條瑪瑙礦。」

  哦,自然女神啊,怕是要不了多久,尼蘭家族現任的森林女巫契約幽靈的消息,就要在整個魔法世界流傳開了,說不定再過兩天,就有巫師在報紙上罵她了,連標題她都想好了——[痛心疾首!尼蘭家的女巫竟轉修黑魔法!]

  救命……這簡直就是個大災難!

  白露渾然不知,她樂呵呵跟幾位哈帝先生打過招呼,然後把那一大捧矢車菊送到艾瑞兒眼前,還一派閑適的說道:「好看嗎?給你插花瓶裡好不好?剛好把你房裡的那束紫茉莉換下來。」

  旁邊小矮人們的嘴張的老大,艾瑞兒都擔心他們會不會把唇角給撕裂了。

  艾瑞兒接過那一捧花,帶著即將升天的幽怨,勉強撐住了不隨意遷怒他人的良好品格,擠出笑容道:「謝謝……」

  殊不知,她稍顯僵硬的笑容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另一種味道了。

  七個小矮人面面相覷,老大蓋洛普在心裡默默盤算著,看來這位尼蘭小姐並不像表面上這麼善良溫和,原本還想悄悄占點小便宜的心思都淡了下來。

  ……

  月上樹梢。

  白露四處飄蕩著,變成幽靈後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她不會睡覺了!

  以前每次臨近考試,臨時抱佛腳般復習的時候,白露總盼望自己有個不用睡眠特異功能,這樣就能省出一大把的時間來刷題。但人生跌宕,等她真的不用睡覺的時候,卻也沒有卷子要考了。

  這突然多出來漫漫長夜,就開始變得枯燥寂寞又無處安放起來。

  想了想,白露轉道往書房飄去。

  這段時間,艾瑞兒一直泡在書房裡,古典古籍一本一本的啃,如果沒有別的事,基本上都是從白天看到黑夜,甚至挑燈夜戰,不眠不休,超有毅力。

  白露無所事事,便想去書房看看艾瑞兒還在不在,要是沒睡,兩個人在一起還能說說話、聊聊天、解解悶……

  但很可惜,書房燈是暗著的。

  白露嘆了口氣,欲要轉身,又頓了頓,轉身飄到書桌旁,翻開一本深紫色硬書殼的典籍,沉下心認真觀看起來。

  她心想著,自己好歹也是個一本大學生,學習能力不說頂尖,但也還說得過去,說不定就能看出點門道出來呢。

  懷揣著一腔自信,白露凝神定睛一瞧,只見……扉頁上一道熟悉的六元七次方程明晃晃的映入眼簾,顯目無比。

  白露果斷合上書冊。

  打擾了,告辭。

  人生在世,會遇到無數不確定的事情,學校不確定,工作不確定,愛人不確定,婚姻不確定……甚至連世界都不確定,但唯有數學是確定的,說不會就是不會,換個世界也依舊學不會。

  白露跟被鬼追似的,連滾帶爬的逃離書房,短期內是絕不會再踏足了。

  一直逃到幾百米開外的草叢裡,白露才漸漸放下對數學死灰復燃的恐懼。

  怎麼肥四怎麼肥四?女巫也學高等數學嗎?這年頭外面都這麼卷了嗎?

  「大晚上的,你跑到這裡來干嘛?」

  白露猛地回頭,就看見離她十幾米的地方,艾瑞兒正坐在能將她完全遮掩住的草叢裡,托著腮幽幽的看著她。

  在她的腳邊——

  有一株優曇花在緩緩盛開著。

  作者有話說:

  白露:數學!!![驚恐臉]


第10章 頭版頭條

  仔細一瞧,才發現那不太像優曇花,白露以前在朋友家中觀賞過優曇花開,其香味通禪意,恰似寺廟裡焚燒的檀香,而面前這株,卻是芳香馥郁。

  但外形上又確實很相似,都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美麗,讓人心折。

  白露看看這花,再看看艾瑞兒,心道:沒看出來啊,這麼風雅嗎?竟然大半夜出來賞花,女巫都不怕蚊子的嗎?

  艾瑞兒:「……」

  這人的表情為什麼能這麼豐富?

  白露:「我還以為你睡了呢,這是什麼品種的花?看上去……額?」

  銀制的小剪子「哢噠」一聲,那株自由舒展的不知名花朵就被剪了下來。

  白露沉默了,好吧,艾瑞兒不是半夜來賞花的,她是來辣手摧花的。

  艾瑞兒解釋道:「這叫月鶯花,是十幾種高級魔藥的主材料之一,三年成熟一次,需要在完全盛開的那一刻采摘下來,稍有遲疑,藥效就不對了。」

  是一種格外難伺候的魔法植物。

  白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艾瑞兒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兩滴困頓的淚珠,她小心用絲絹把那朵月鶯花包裹好,打了一道保鮮的符咒上去,決定還是先回去睡覺,明天再炮制。

  她把那銀色的小剪刀遞給白露,說道:「你要是無聊,就去藥園把已經成熟了的草藥都采摘下來吧,如果遇到不認識的,就去問看守藥園的花妖……」

  「記得,每一株草藥只采取它四分之一的份量,采摘前,先去打一壺最清冽的山泉,以此交換植物們的貢獻,還有,雨後和潮濕的天氣不要去采摘。」

  白露帶著對新世界的好奇問道:「為什麼不能采摘,是因為這種時候的藥材質量不好嗎?沒有吸收足夠的日月精華?不符合制作魔藥的魔法需求?」

  艾瑞兒翻了個白眼,一臉無語的說道:「……只是容易發霉而已。」

  白露耷拉下腦袋,頓時興致大減。

  ……

  接下來的好幾天,艾瑞兒清晨看到報紙的時候總有些膽戰心驚,既不希望看到有關自己的糟糕新聞,又抱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想著早死早超生。

  不過她暫時還沒在報紙上找到自己,倒是看到了不少辛德瑞拉的消息。

  占據了各大報刊的頭版頭條——

  【薩利納斯國四王子撤銷尋人啟事,聲稱已經找到夢中情人。】

  【讓一國王子魂牽夢縈的女人竟是她!愛神的魔力竟如此強大!】

  【四王子執意迎娶平民王妃,國王不喜,王室內部家庭糾紛因何而起?】

  艾瑞兒心情復雜:「……」

  淦!世風日下!現在一位森林女巫的新聞都干不過人類王室的八卦了嗎?

  這還是巫師報紙嗎?掛著狗頭賣羊肉!干脆直接改名叫八卦周刊得了!

  白露湊了過來,小聲念道:「日前,薩利納斯四王子在郊外散步的時候,偶遇意外落水的辛德瑞拉·霍根小姐,四王子英勇的將霍根小姐救上岸後,驚訝的發現,這位茉莉花一般動人的女子,竟是他苦苦尋找的小姐……四王子認為這是光明神給他的指示,為他送來命中注定的愛情,送來補全身體的肋骨,他將迎娶這位小姐,接受愛情的挑戰,堅定不移地走進婚姻的殿堂……」

  「噫——」白露摸了摸自己胳膊上不存在的寒毛,縮了縮脖子,整個一副被酸到的樣子,吐槽道:「太肉麻了吧!」

  嘖嘖嘖,好不要臉的報紙。為了流量,都開始編三流言情小說了!

  ……

  傑西爺爺敲門進來通知道:「艾瑞兒小姐,薩利納斯的現任國王約翰四世派遣屬臣過來拜訪,已經到達森林邊緣,您有意願接見一下他們嗎?」

  艾瑞兒臉上並無多少意外之色,只小聲嘀咕一句:「來的還挺快。」

  她不自覺地挺直腰背,尚顯稚嫩的臉蛋上努力展現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下巴微抬:「……薩利納斯和翡翠森林數百年來比鄰而居,上一代的國王還和我外婆是至交,於情於理,都不能怠慢,傑西爺爺,勞煩你親自去迎一下吧。」

  傑西爺爺欣然答應,他正好想找人炫耀一下自己新買到手的袍子。

  要知道,那些負責外交方面的大臣們口才可不是一般的好,總是能誇到別人心坎上,傑西爺爺已經提前充滿期待了,他實在是個愛聽別人拍馬屁的樹精。

  白露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拿著報紙躲到書房旁邊的小茶廳裡去。

  她大概猜到了什麼——按照報紙上的內容,那位四王子肯定已經確定了辛德瑞拉就是那位和他共舞了三天的小姐,很大可能,他們也已經查到,辛德瑞拉參加舞會的裙子就是艾瑞兒『贊助』的。

  那麼問題就來了,眾所周知,辛德瑞拉的父親雖然比較富裕,但她並沒有得到父親的重視,並且被繼母多年如一日的苛待著,平日裡甚至一直做著女佣的工作,這樣的她,怎麼會獲得艾瑞兒的幫助呢?她們有什麼關系嗎?這一定是每個腦補癌患者都會去想的問題。

  「日安,尊敬的艾瑞兒小姐。」幾位衣著得體,大約三十多歲很有親和力的男士跟在傑西爺爺身後走進來。

  艾瑞兒笑著客氣道:「兩位請坐吧,嘗嘗我家小花妖們新制的花蜜和果干,今年陽關充裕,雨水又豐沛,森林裡的水果和鮮花都格外茂盛……」

  為首的屬臣說道:「當然,這得感謝自然之神,今年薩利納斯各個城市的收成都很好,國王陛下高興了很久。」

  他們你來我往的客套了半晌,硬是把趴在門縫上偷聽的白露都給說迷糊了,對方才拐彎抹角的說道:「……聽說霍根小姐參加舞會的衣裙首飾都是出自尼蘭家族,算起來霍根小姐和艾瑞兒小姐年紀相仿,應該交情不錯吧?」

  艾瑞兒咬了一口金黃的芒果干,笑得仿佛沒心沒肺,口吻卻十分親切的說道:「你說辛德瑞拉呀?確實有些交情,她之前幫過我家裡一位長輩,祖上又有點巫師血統,性格也挺討人喜歡的,要不是她在魔法一道天賦實在不高,我還想過要讓她做我的助理呢。」

  劈裡啪啦點出重要信息之後,她絲毫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故作好奇的問道:「哎對了,我聽說你們維克多王子已經向辛德瑞拉求婚了,婚期定在什麼時候啊?我可是很期待參加婚禮呢。」

  屬臣們:「……」

  耳朵貼在門縫上的白露:……牛哇!七分真三分假,這胡扯外加裝傻充愣的技術屬實算得上是爐火純青了!

  ……

  書房裡的沙漏被正過來兩次。

  白露在把那群屬臣送走之後,就呆站在窗戶邊上一動不動,撥動著上面銅刻的紫鵑花,自個兒瞎琢磨了半晌,還是飄到艾瑞兒的書桌旁,小聲問道:「你們女巫在人類社會也很有地位嗎?」

  要不然約翰四世國王為什麼要這麼重視艾瑞兒的意見?

  必須得說,她無知懵懂又好奇的樣子,讓艾瑞兒有一種傾訴欲——

  她細細地解釋道:「也不全是,雖然大部分的人類都比較禮遇女巫,但也不乏有些地方,對女巫非常仇視,時常發生衝突……只不過,我外婆身份比較特殊,她如今在格林帝國的首都康斯城任職,官位很高,前年才被受封為女公爵。」

  「而薩利納斯國,額……在法律上其實是格林帝國的附屬國,巧的是,我外婆正好負責各附屬國的監管事項。」

  換言之,阿吉女巫要是想給薩利納斯和約翰四世穿小鞋,那是一穿一個准,還能字字在理,讓人有苦說不出。

  在一眾索離群居、專研學術、沉浸魔法研究和派系鬥爭的女巫中,阿吉女士絕對是一朵閃瞎外人狗眼的奇葩。

  她從很年輕的時候開始,就對人類國度的政壇蠢蠢欲動。

  經過她的不懈努力……

  竟然還真給她擠進去了,還功績越攢越多,地位越來越高。

  看她這副勁頭,艾瑞兒有理由相信,在退休之前,外婆很可能會給她掙個世襲爵位回來。

  「哦——」白露明白了,她眼珠子轉了轉,托著下巴問道:「假設你從來沒有真正見過辛德瑞拉的話,你還會像剛才那樣在那些人面前幫她說話嗎?」

  艾瑞兒歪頭思索了片刻,坦然道:「會吧,反正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再說,她之前也幫助過啄木鳥先生啊。」

  看這報紙上的輿論情形,和放出來的各種真假難辨的消息。

  憑艾瑞兒旁觀各國名利場、吃瓜多年的經驗,早已大致估摸出——

  辛德瑞拉和維克多王子的婚事應該算是八九不離十了,她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那些話根本不是給約翰四世施壓的,她真沒那麼大的面子,她只是為了能幫辛德瑞拉在這段婚姻裡稍微提一下身價,讓她能舒服順心些。

  她這句話說完,半天沒聽見其他動靜,書房裡一片安靜,讓習慣了白露話嘮的艾瑞兒有點不習慣,毛茸茸的腦袋從書本上挪開,抬頭一瞧,就瞧見白露用一雙很溫柔的黑色瞳眸看著她,眼裡充溢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慈愛?

  艾瑞兒:……這又是什麼毛病?

  白露托腮,眼中漾著柔軟笑意,美美想著:嘴軟心軟的小姑娘最可愛了!

  當晚,初次接觸幽靈的艾瑞兒小姐,再次翻開了從某位黑巫師手中借閱過來的《豢養幽靈的十項注意守則》。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我身邊是不是個例,反正,我跟我閨蜜她們相處的時候……

  彼此間多少是有點母愛存在的。

  最近天好熱,出個門跟渡劫一樣。


第11章 吃軟飯的國王

  或許提及婚姻,很少有女孩不會感到不安和忐忑,嚴重些的……還總喜歡操別人家的心,而白露更是其中翹楚。

  下午,她在屋子裡面飄來飄去,揪花逗鳥的,坐立不安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的挪到艾瑞兒身邊,小聲問道:「……你覺得,辛德瑞拉能得到幸福嗎?」

  灰姑娘的情節當童話故事來讀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毛病,命運多舛但善良堅韌的女孩,合該獲得美好的結局,上天會給她豐厚的補償和美好,足以撫平她前面十多年所經歷的一切苦厄。

  但是白露也很清楚,這並不是一個單薄的童話世界,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血有肉,像雪莉爾夫人、麗奇夫人……甚至是辛德瑞拉那讓人討厭的繼母,據白露這幾天八卦到的內容,她在第一段婚姻時,也曾與亡夫伉儷情深,是個人人稱道,幸福溫柔的賢妻良母……

  這裡的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到白露不能自欺欺人的認為這是個虛構的世界,所以……她真的很擔心辛德瑞拉。

  白露曾有一位很喜歡的學姐,雖然家境貧寒,但是為人積極向上,像是人群中的小太陽,不自覺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後來被一位家世非常好的富二代學長打動,還沒畢業就進入了婚姻的殿堂,成雙入對,一度被形容成金童玉女。

  可惜……這段婚姻只持續了一年半的時間,白露不太清楚學姐具體經歷了什麼,但是和離婚手續同時辦理的,還有學姐的休學手續,原因是重度抑郁症,那顆明艷的小太陽不會笑了。

  青春期的時候,白露很愛看各種各樣的言情小說,總覺得真愛哪管那麼多,每天被自己幻想中的愛情故事勾的目眩神迷,恨不得扯著嗓子吼一聲「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但學姐這件事給了她迎頭一棒,無法免俗的思考著,也許父母常年掛在嘴邊的『門當戶對』才是經驗之談,才是最正確的。

  在現代那般先進和思想開放的世界裡,普通女孩都很難經營好一段跨階層的婚姻,更何況是在如今這片被王權和各種勢力割據的大路上?辛德瑞拉想結婚的對像可是王子哎,還是只見過幾面,莫名其妙就喜歡上她的王子。

  這簡直就跟那些網聊兩天就表白的男生一樣,你敢信他有多少真心?

  哦,這簡直就是個災難,白露捂著臉,慘不忍睹的想著。

  「幸不幸福,這得看她自己怎麼想的啊,我怎麼知道?」艾瑞兒一邊翻著晦澀的妖精文書籍,一邊懶懶的回復道:「有人每天吃飽穿暖不用工作就很幸福了,有人卻想要很多無法被滿足的東西和感情,自然就不幸福了呀。」

  「不過……」

  白露追問:「不過什麼?」

  艾瑞兒斜覷了她一眼,「上次我舉辦成人禮的時候,四王子維克多曾被派遣過來觀禮,在薩利納斯國的四位王子中,他算是最英俊的,雖然排行最小,基本沒有繼承王位的可能性,但成婚之後,一塊豐沃的領土是少不了他的……」

  最要緊的是,維克多王子一向篤信光明教,在光明教的史冊中曾記載過,光明神早年降臨大陸,坐山傳道時曾說道:「妻子是丈夫的肋骨制成,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的存在,丈夫必須像愛自己一樣去尊重和保護妻子……」

  年代悠遠,這段軼事的真假已經不可考,但這句話卻實實在在的被刻錄在光明教的教義中,被教徒們廣為傳頌。

  就因為這句教義,一直以來,在波特蘭大陸上,光明教的教徒總是比其他教派的人們更容易獲得婚姻,就連艾瑞兒十三四歲的時候,也曾因這句話短暫的對光明教產生過一絲絲興趣。

  但女巫討厭聖徒是可在骨血裡的,終究也沒能濺出什麼水花。

  後來年歲大了,眼界逐漸開闊,脾氣也上來了,更是不屑一顧起來。

  ——我就是我,獨立的生長於這個世界,才不是什麼別人的肋骨!

  「這麼說,那位維克多王子是個很不錯的結婚對像啦?」白露把身體縮到桌子下面,只留一個腦袋在桌面上飄著,遠遠看去稍顯驚悚,就像是被一塊桌板攔喉斬斷,她最近很喜歡這樣玩。

  「算是吧,薩利納斯的老國王約翰四世能力平平,年輕的時候很是衝動易怒,挑起了好幾場不必要的戰爭,一度將國庫都打空了,地位一落千丈……」

  現如今的薩利納斯國,國土面積只有兩萬多平方公裡,轄區內只有十個大城市,哪怕在同屬於格林帝國附屬國的一大片南邊小王國裡,也是墊底般的拉胯存在,雖稱號是王國,但是若是拿到台面上來比一下軍事和經濟,還真不一定比得過一些老牌、底子厚的公國。

  說到這裡,艾瑞兒的眼神有些微妙,「但是這位老國王並沒有太焦慮,也沒有勵精圖治的打算,他很坦然地與臣民承認了他的錯誤,然後……以王後之位迎娶了當時南邊最富裕的女人——拉金·西萊斯特,也就是那位著名的富商腊斯克的遺孀——額,拉金夫人本身就有著十分出色的商業才華,再加上她的前夫給她留下了龐大的財富,幾乎在她走入薩利納斯的宮廷沒多久,約翰四世在錢財上的窘態就大為緩解……」

  白露:「……」

  是她見識淺薄了。

  這叫啥,胃不好,只能吃軟飯?

  「那……這個拉金夫人就是四王子維克多的母親嗎?她性格好相處嗎?」

  艾瑞兒眼睫微眨:「當然了,約翰四世的四個孩子都是拉金夫人生的,至於好不好相處,那我就不知道了,她這幾年都在王室的莊園裡修養,早就不再參加任何宴會了,畢竟她今年已經快八十歲了,各方面都要多注意一些……」

  白露若有所思:「這樣啊,那……等等!你剛剛說拉金夫人多少歲了?!」

  她忽然頓住,懵逼中帶著一絲悚然,緩緩轉頭,看向艾瑞兒確認道:「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約翰四世國王今年剛過完五十六歲的生日對吧?」

  將近二十四歲的年齡差,姐姐哦不,奶奶這麼……酷的嗎?

  艾瑞兒點頭:「對啊,怎麼了?」

  「沒什麼,」白露面帶微笑,「我就是突然又有了努力掙錢的動力。」

  艾瑞兒秒懂,她眼裡閃爍著隱秘的八卦欲和刺激感,小聲地補充道:「我以前聽媽媽說過,約翰四世國王的母親凱麗王後年輕的時候在格林帝國都是有名的大美人,外婆也說過,約翰四世長得很像凱麗王後,據說拉金夫人起初並沒有打算再婚,約翰四世之前寄去的幾十封求婚的書信都被她婉拒了,但在一次舞會上,她見到約翰四世本人後便改變了主意,沒多久,就高調舉辦了婚禮,第二年他們的長子就出生了……」

  白露的關注點和常人不太一樣,她敏銳地捕捉到了「幾十封求婚的書信」這個點,不無感慨地想著——約翰四世國王為了「不用再努力」也是挺努力的了。

  她「嘿嘿」笑了兩聲,又拿起被撂在一旁的報紙,托腮指著上面一個比一個引人注目的標題說道:「……不過這位國王好像並不太滿意辛德瑞拉呢。」

  話說回來,對於報紙上的內容,白露倒是一點都不驚訝呢。

  不用想也知道,雖然是打著舞會的噱頭,但那實際上就是薩利納斯王室給四王子准備的大型相親或選妃宴,超靈活是不是?反正在白露的理解中就是這樣的——如果對像是鄰國公主、國內貴女啥的,那就是相親,要是對像的家世不怎麼高,那就是名副其實的選妃。

  但無論如何,約翰四世國王大概都沒有考慮過現如今的情形——

  「哦,這簡直是個災難……」

  國王會客的書房裡,一襲華服的老國王靠在椅背上,雙手握拳抵在額頭上,保養得宜的面容上透露出一股無力的疲憊感,看著幼子沉沉嘆息。

  「親愛的維克多,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個女子作為妻子,在之前你尋找她的時候我就說過,如果連參加一場公開的舞會都藏頭露尾,那麼身份也不會體面到哪裡去,現如今的情形比我們之前預料的還要糟糕……」

  「爸爸!」年輕的王子抬高音量打斷了父親的話,他皺起清俊的面容,不滿道:「您在說什麼呢,目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我和辛德瑞拉很快就要在光明神的見證下結為夫妻,足夠幸運的話,三王兄還能趕來給我們證婚。」

  維克多王子眼中神采飛揚,他確實是打心眼裡感到高興的,要知道,先前父親可是說了不少嚇唬他的猜測——

  貴族們養在府邸裡不見外人的情婦,無法正常社交的私生女,只能在夜間出現喬裝成人的黑暗魔法生物……

  和這些讓人瞬間心情郁結、如墜冰窖的猜測比起來,真實的辛德瑞拉雖然和他想像中的不完全一樣,但正是這點不同,更顯得她單純可愛起來,維克多王子十分期待與她步入婚姻。

  「我的孩子……」約翰四世憂郁地看著心愛的幼子,「你應該記得,按照王室的規矩,一旦成婚,你就會擁有自己的臣民和領地,你必須不依靠父母,獨自治理自己的轄區,直至生命的盡頭。」

  「當然,我從十歲起就在期待著這一天,」維克多王子正色道:「我向您保證,我會成為一位優秀的領主,誓死保護我的臣民和薩利納斯的尊嚴。」

  維克多王子慷慨激昂的發言只換來了約翰四世一聲不置可否的哂笑,他望著不聽勸的幼子,像是耗干了耐心一般,揮揮手:「下午茶時間到了,我該去陪你母親說話和打理花園了,你想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對嗎?」

  維克多王子摸摸鼻子:「……額,那我就不打擾您和母親了。」

  不管外界怎麼評價,但在約翰四世和拉金夫人的四個孩子眼裡,他們的父母之間感情一直都非常和睦,拉金夫人會二十年如一日的親手為約翰四世准備晚餐,而約翰四世也會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陪著拉金夫人一起打理她那種滿整片花園的鮮艷玫瑰。

  正是由於父母的潛移默化,維克多王子始終對婚姻保持著熱烈的期待。

  或許……今天可以把下午的行程空出來,帶辛德瑞拉去獵場騎馬,上次她好像說過,一直很想見見上過戰場的馬兒,哦,她可真是個特別的姑娘。

  維克多王子是如此確信著——他在人群中一眼就選中的姑娘就是最好的。

  約翰四世看著兒子越走越快,越來越輕松飛揚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

  「娶一位富裕高貴的妻子,可以讓他後半生的生活都變得輕松和簡單許多,這是他的二哥米爾頓在十一歲就明白的,可如此簡單的道理,維克多到了二十一歲仍舊沒能領悟,如果當年不是我親眼看著他出生的,真不敢相信這竟然是我和王後的兒子……這傻小子一點都沒有遺傳到他父母的聰明才智……」

  侍從迅速又熟練地為他整理好衣褶,適時地搭話道:「維克多王子品格厚重,會是一位受人愛戴的領主。」

  約翰四世瞥了他一眼,「看來我以後得小心了,賈思帕,我得注意你有沒有用品格厚重來贊美我,因為在你看來,這或許是愚蠢和幼稚的代名詞。」

  侍從笑道:「您總是這麼風趣。」

  約翰四世對著鏡子照了照:「我們得抓緊點時間,王後這個時候肯定已經在等我們了,她一向討厭別人遲到。」

  侍從:「還差最後一枚胸針了……」

  「就選那枚紅寶石的吧,王後這兩年一直都很喜歡這種材質的配飾。」

  侍從賈思帕由衷地稱贊道:「不得不說,您的選擇總是最好的。」

  約翰四世揚了揚眉,走路帶風,大步朝著王宮的花園走去,他雖年華老去但始終迷人的妻子正在那裡等待著他。

  當然,他的選擇永遠都是最好的。

  作者有話說:

  求評論撫摸呀~


第12章 若為自由故

  王室的草場裡,辛德瑞拉和維克多王子肩並肩順著小道往馬廄走著,身後跟著兩位侍衛和撐著遮陽傘的侍女。

  「我聽說,您之前是在格林帝國的彭林軍事學院畢業的。」

  維克多王子:「是的,這是我父親的安排,他一直希望我能在軍事上大放異彩,或者多結識一些在這方面的出色人才,但我從小更喜歡詩歌和油畫……」

  他嘴角勾起愉悅的笑容,非常樂意跟未婚妻分享過去的故事:「那時候我總是會從學院裡溜出去,跑到不遠處的藝術學院去聽課,我三哥幫我拿到了藝術學院的旁聽證——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那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多虧了他,我度過了心驚膽戰又十分愉悅的四年,雖然我在彭林軍事學院的指導老師一度非常討厭我……」

  「但我十分理解他,」維克多王子眨著眼睛笑道:「如果換做我是他,遇上這樣的學生,肯定早就暴跳如雷了。」

  辛德瑞拉被他逗笑了:「我之前在走廊裡看到過您的畫作,您確實很有天賦,即便我並沒有學習過太多關於油畫的知識,仍舊被您的作品吸引了。」

  維克多王子有些羞赧道:「那些都是好幾年前的了,明天我帶你去我現在的畫室,那裡都是我近期的作品……」

  聊到自己熱愛的藝術,維克多王子的談性大漲,開始跟辛德瑞拉說起他最喜歡和最崇拜的畫家,聊起古往今來那些打動他靈魂的詩歌,聊起後天的技法和天然的靈動……也許是他太想暢所欲言了,以至於他沒有及時發現,走在身旁的未婚妻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辛德瑞拉當然也想和維克多王子自如的交談,但事實卻是,在她十一歲時繼母帶著兩位繼姐進門之後,她的專屬私人教師就被辭退了,她的琴房也被繼姐占有了,玩樂器的人中盛傳著一句話:「一天不練自己知道,三天不練全世界都知道了」,蹉跎多年,她幼時所學的那點淑女知識早已淺薄到不堪一閱,曾經無比熱愛的鋼琴也已生澀無比,此時此刻,面對侃侃而談的心上人,她心裡除了酸澀和尷尬,只余下深深的惶恐,她不禁懷疑起來——

  他們倆的結合,真的會幸福嗎?當新婚的熱情褪去,維克多王子發現自己的妻子是如此才華淺薄的人,會不會後悔自己的草率,會不會心生厭惡?

  好在這條路很短,沒讓她想太久。

  馬廄就在不遠處,辛德瑞拉看著工人們把草料放進馬槽中,一股干草味鋪面而來,隱隱約約她似乎還聽到了幾匹年輕的公馬在對著隔壁馬棚的母馬獻殷勤,她心情好了些,不由地加快了腳步,迫切地想找些別的事轉移注意力,比如去跟這些可愛的大家伙打個招呼。

  可還未等她走過去,就聽旁邊傳來一聲呼喚——「維克多!」

  辛德瑞拉和維克多王子同時止步,望向騎在馬背的艷麗女人,還是維克多王子率先反應過來,彎腰恭敬道:「貝絲嫂嫂,沒想到您也在這裡。」

  貝絲·莎莉——維克多的大嫂,薩利納斯國的儲妃,未來的王後——驅使著坐下的馬兒來到他們的面前,也不下馬,只高傲地端坐在馬背上,把手遞給維克多,允許他親吻自己的手背。

  維克多王子非常乖順的上前進行吻手禮,並將她從馬背上扶下來。

  莎莉儲妃嫁進薩利納斯的時候,維克多王子才十六歲,婚禮上匆匆一面,便遠走讀書了,但對於這位長嫂相關事跡,他也算早有耳聞,一向敬而遠之。

  這位儲妃的父親是聖艾夫斯的親王,母親是法克瑟萊澤普拉斯的公主,無論是國家的實力還是背後的勢力,都遠勝薩利納斯國,當初為了娶到她,約翰四世夫婦不僅搬空了一半的庫房,還將已經成年的二兒子早早趕去了領地。

  人們有理由相信,在為長子定下這門婚約之時,約翰四世和拉金夫人是抱有美好期待的——長媳出眾的家世帶來豐富的政治資源,可以輔佐長子更好的治理國家,使薩利納斯更加富強。

  但誰也沒料到,貝絲·莎莉和亞瑟王子夫妻感情極差,莎莉格外看不起性格溫吞的丈夫,婚後不到半年就分府別居,之後更是公然和侍衛長偷情,閨閣艷事傳得整個王城都議論紛紛。

  據說,大王子亞瑟已經在准備第四次向最高法庭提交的離婚材料了,前面三次都被駁回了,在這裡面,貝絲莎莉的娘家出了很大一份力,他們態度殊為堅決,絕不接受一場不榮譽的離婚。

  他們以權勢和金錢找了最優秀的律師、打點了法官、疏通了關系……硬生生逼著薩利納斯和大王子咽下這口氣。

  每當想到這兒,維克多王子對大哥充滿同情,並且對大嫂這種張揚艷麗的貴女產生一種抗拒之心,他在好幾年前就打定主意,他將來的妻子,性格一定要溫柔,家世更不能太出色,辛德瑞拉就完美符合他心中妻子的形像。

  「維克多王子這些年不常待在王宮,怕是不清楚,如今這草場裡的馬兒,有一半都是我的私產,是前年我過生日時,我兄長從聖艾夫斯專門運過來的良駒,你說我為什麼『也』在這兒呢?」

  貝絲·莎莉似笑非笑,加重音的「也」字從殷紅的唇瓣中吐出來,柔媚的目光淡淡略過一旁的辛德瑞拉,落在維克多身上,像極了神話故事裡惑人的蛇妖。

  維克多王子僵硬地笑了笑,沒想到隨口一句問候語也能被摳字眼,心裡對這位難纏又放蕩的大嫂越發不喜。

  貝絲才不在乎他怎麼想,她這人一向只管自己的快活,就在數日前,她最貼身的侍衛打獵的時候摔斷了腿,月余不能走動,她獨自騎馬打獵很是無聊,碰上這個英俊的小叔子便起了點逗弄之心:「早聽說維克多王子是軍校出身,想來馬術應該不錯,今天正巧碰上,不如比試幾場,也叫我長長見識。」

  維克多王子強忍著才沒有當場後退一步,推拒道:「……抱歉,貝絲嫂嫂,我今天已經和辛德瑞拉約好了,不然我幫您去將大哥請過來吧,其實大哥的馬術才是我們兄弟幾個之間最好的。」

  貝絲置若罔聞,甚至都沒有去多看辛德瑞拉一眼,眉毛微微一挑,「我想霍根小姐肯定不會在意的,是吧?」

  辛德瑞拉低頭往後避了避,她……真的很厭惡這樣的人,這很容易就讓她想到繼母帶過來的兩位繼姐,驕橫跋扈,為所欲為,從不在乎別人的尊嚴。

  貝絲眼波微轉,繼續對著維克多王子嗔道:「下個月我表兄就要受封為法克瑟萊澤普拉斯的國王了,我記得你的領地在海斯勒,與法克瑟萊澤普拉斯只隔了一條長河,昨天我還給表兄寫了封信,讓他對你多關照一些,誰知竟只有我把這親眷情分放在心上,你倒是渾不在意,連同我一起賽馬都不願意……」

  話說到這份上,又是軟又是硬的,維克多本就不是多激烈的性子,做不來撕破臉皮的事,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

  看向未婚妻的眼神欲言又止。

  辛德瑞拉便很體貼的說道:「我馬術不好,就不去添亂了,祝您跟莎莉殿下玩得開心,我四處轉轉就好……」

  維克多王子還想說些什麼,貝絲不耐煩地催促了幾聲,便揚起馬鞭,先行疾馳而去,維克多怕貝絲又出什麼么蛾子,也不好多說什麼,匆匆安慰了幾句,許諾下次帶她去別的地方玩,便趕忙牽來自己的馬,沿路追了過去。

  辛德瑞拉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吐了口氣,不顧身後侍女怪異的目光,在馬廄裡找了處干燥的草堆坐下。

  短腿馬突然小聲道:「這個人類小姑娘好像一直在看著我們呢。」

  其他馬們:「哪?在哪?」

  「好像是呢!她好像不開心呀。」

  「哎她對著我笑了,她不會是想騎我吧,那可不行!我的主人是國王最看重的騎士長,我絕不會讓外人騎我的!就算是可愛的小姑娘也不行!」

  山地馬昂起頭,秀了秀自己強健的四肢,「小姑娘想騎馬嗎?看看我呀,我背上可穩了,肯定不會摔到你的!」

  「瞎說,選我選我,我是從北方草原來的,草原你知道吧,好多好多馬的,我力氣可大了,跑上兩天都不會累,以前草原上沒有馬能跑得過我!哎!要是那邊突然要打仗,急需戰馬,我現在還在草原上跟小母馬貼貼呢!」

  辛德瑞拉突然問:「你是北方來的?那你能告訴我草原是什麼樣的嗎?」

  戰馬瀟灑甩頭:「哈!我當然知道……咦,咦?咦!是誰在說話?」

  一群馬頓時安靜如雞,什麼騷話都消聲了,先是面面相覷,然後齊齊看向辛德瑞拉,霎時,整個馬廄都炸鍋了!

  「哦!她是獸語師,我見到活的獸語師了!原來真的有獸語師,我還以為是我父親騙我的呢,她可真溫柔啊!」

  「嗚嗚我又見到獸語師了,上次還是我一歲的時候,那時候我的弟弟還沒出生,我的媽媽還沒有離開我……」

  「都滾開!她問的是老子!」

  戰馬大聲叫道,把所有馬的嚎叫聲都壓了下去,轉而面對辛德瑞拉時卻眼泛淚花:「獸語師大人,請您原諒,我一見到您就想起草原,那裡也有很多獸語師,我和我的同族都很喜歡他們,那時候我還沒有被拴住,有那麼大的草地讓我跑,有那麼多的水草給我吃,可我沒有珍惜,現在卻要跟一群蠢貨在一個槽裡吃飯!還都是一種口味嗚嗚嗚!」

  戰馬的話引起了其他馬兒罵罵咧咧的共鳴——

  「你說誰是蠢貨吶!」

  「……這裡的草料真的好難吃啊,好想吃新鮮的草啊!」

  「上次主人給的糖我都沒嘗出味兒,他太小氣了,自己頓頓吃肉,連顆糖都舍不得給我吃,哼!臭渣渣!」

  辛德瑞拉哭笑不得的看著這群馬在哪自顧自的開著訴苦大會,眼見一時半會也插不上話了,便收斂心緒,抱膝坐在一旁,低頭想著自己的事。

  腦海中,那日艾瑞兒小姐跟她說的話在不斷回響著——

  【你是天生的獸語者……】

  【從這裡往北走,在草原和格林帝國的交界處,有一處魔法聯盟的據點,那裡有很多與世隔絕的獸人族,每年都有大批的商隊過去與他們做交易,獸語師常年緊缺,我印像中,最低的月薪大概是十金幣,不過這是兩年前的價,現如今是什麼景狀,我也不太清楚。】

  【我跟你說這些不為別的,只是想告訴你——外面的世界很寬廣,你也不僅只有一個選擇,無論何時,如果你有意願並做好准備,我隨時可以為你寫一封去往北方聯盟據點的推薦信……】

  辛德瑞拉緩緩閉上眼,眼前卻仿佛出現了兩條路。

  一條……是一望無際的碧草藍天,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憑自己的本事立足,但卻時常伴有各種危險,隨便一個任務,都可能有著喪命的風險。

  另一條是漫長單調的貴婦生活,安逸富足,享受著外人的羨艷,一生圍著丈夫和子女打轉,閑暇時跟那些太太小姐們打牌喝茶。若是幸運,可以和丈夫和美一生,若是不幸,愛意消減又沒孩子,也最多……清寂的過完後半生。

  辛德瑞拉把臉埋進兩膝之間。

  她本該毫不猶豫的選擇第二條路,選擇嫁給她心心念念的維克多王子,成為王妃,跟過去那個蜷縮在閣樓裡的女孩割裂開,就此迎接嶄新體面的人生。

  可……為什麼心裡如此遲疑呢?

  ……

  大約過去了一個小時,在辛德瑞拉靠在草垛上快睡著的時候,突然發現腦袋一重,她趕緊睜開眼,伸手一摸——是一副由各色野花編織成的花環。

  顏色搭配很講究,也……很漂亮。

  「別不開心了,好不好?」維克多王子站在他的身後,小聲道著歉:「……我敷衍了她一會兒就找機會跑回來了,路上看到這些花開得很美,就想采一些回來送給你,我也是第一次編花環,沒什麼經驗……希望你不要嫌棄。」

  辛德瑞拉愣住了,在薩利納斯,有一個美好的習俗,當人們想對女孩表達祝福的時候,就會為她編一副花環,花的種類用的越多,就代表用心越誠。

  在她記憶裡,上次收到這種蘊有美好寓意的花環,還是母親活著的時候。

  辛德瑞拉垂眸,心情復雜:「謝謝,我很喜歡。」

  維克多王子露出笑顏,及時修改了約會計劃:「那……我來教你騎馬吧,你不是說你騎術不好嗎?我教你啊,等你學會了,以後我們就一起去打獵……」

  辛德瑞拉凝視著眼前的青年,眉眼軟和下來,輕語道:「好。」

  那一絲縈繞在心上的猶疑,像是被融融春風吹散,暫且蟄伏藏匿了。

  作者有話說:

  辛德瑞拉(嘆氣):好糾結,煩。

  作者(托腮):別說崽崽你了,媽媽寫第一版大綱的時候也糾結死了。

  話說,小時候,我第一次看媽媽給我放的灰姑娘電影碟片,就產生了一個深深的疑惑——

  她可以跟小動物說話哎!多了不起的技能啊,她干嘛不出去找個工作啊?

  據此,當年我還跟媽媽進行了一番嚴肅的交流,最後我們一致覺得,灰姑娘可以逃家然後找個馬戲團當馴獸師。

  (我現在也想不明白當年我倆是怎麼得出的結論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矮人大叔

  整個五六月份,森林裡的小動物和花妖們都格外忙碌,此時水果豐盛,正是草莓、櫻桃、枇杷、楊梅……成熟的日子,大家伙們該圈地盤的圈地盤,該曬果干做果醬的也趕緊行動起來。

  在這一分鐘都不願浪費的時刻,白露足足找了四個小時,才在一群采花蜜的花妖中找到了忙到暈頭轉向的珍妮。

  「我想……你應該沒有忘記,我們今天約好了一起去矮人大叔那裡做客對吧?」白露氣鼓鼓的瞪著珍妮說道。

  珍妮沉浸在搶收花蜜中的腦子頓時一清,眼裡飄過一抹心虛,啊這……她好像可能大概確實是忘了這回事了。

  但這也不能完全怪珍妮,一到豐收的季節,整個花妖一族的DNA都動了,全族上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除了工作就看不見別的事情,在這種氣氛的熏陶了,就算原本並不太愛干活的小花妖,也被族人帶動起來,不自覺投入進去。

  一看她這幅樣子,白露更生氣了,「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我幫你做兩件小裙子,你陪我去矮人大叔那邊拜訪,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老找不到你,我都要以為你被老鷹叼走了!」

  花妖族善於照顧花草果蔬,但是在紡織業上卻是大大的落後,他們生的小,身上的衣服往往就是隨便幾片花瓣和樹葉圍起來,穿不了兩天就要換,白露為了賄賂珍妮,可是拿出當年給芭比娃娃做小衣服的動力,還特意找了傑西爺爺幫忙,兩套小裙子都可美了!

  「對不起對不起!」珍妮趕緊把手上的工作跟其他人交接一下,再三道歉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實在太忙了,一時沒想起來,我們趕緊過去吧,哈帝大叔應該已經在等我們了。」

  ……

  在去往森林南邊的七個小矮人居住地的路上,珍妮訴說著近期的事。

  雙腳懸浮的幽靈小姐皺眉道:「你是說最近和你在一個藥園工作的小伙伴都在抱團排擠你?那你打算怎麼辦?」

  她絞盡腦汁思考著怎麼幫珍妮破解這種被同事排擠的局面,心裡十分後悔以前仗著畢業遙遙無期,沒把爸媽學姐們傳授的那些職場人際知識記在心裡。

  珍妮扇動著小翅膀,輕輕哼了一聲,驕傲的昂著頭:「他們就是嫉妒艾瑞兒小姐喜歡我,我才懶得跟他們啰嗦呢,有時間還不如多記住幾種草藥和花木,只要我工作最優秀,知識最淵博,那麼等主管藥園的朱蒂奶奶退休之後,藥園主管的位置一定是我的,到那個時候,他們還不是要聽我來安排工作?」

  「在我很小的時候,家人就告訴過我,在森林裡,老虎這一類的猛獸都是獨立捕獵的,只有螞蟻才會抱團!」

  「……」白露真的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職場問題上,被一位拇指大小、剛成年的花妖小姐教育到了。

  突然覺得自己好廢物.jpg

  接下來的一路,白露都處於自閉中,沒有再開口說話,而珍妮小姐大概在構思著自己未來幾年的職場規劃,時不時還「嘿嘿」奸笑幾聲,對於她親愛的幽靈朋友的那些憂郁心思一無所知。

  走到森林南面的一處兩米多寬的小河邊上,陽光曬得暖洋洋的,河邊上有一幢新蓋的房子,矮人的工藝是眾所周知的精湛,房子的戶型、外觀都格外精美,只是和艾瑞兒家的房子相比,這裡矮了很多,顯得稍微有些逼狹。

  蓋洛普·哈帝是七個小矮人中最年長的,也是其他六個小矮人的親哥哥和大家長,他有著一副寬厚黝黑的臉龐,乍一看像是賊老實,但他精光四射的眼睛很快就讓別人打消了這一想法。

  和精美的房屋外觀比起來,屋內的各種設施就粗糙多了,很容易就讓人看出來這是一群邋遢單身漢的住所,一個家裡面有沒有女主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哪怕蓋洛普大叔早早動員弟弟們把各種臭襪子、泥靴子、髒盤子……都藏了起來,也掩蓋不住那份「不羈」。

  「這是我們矮人族的茶葉,是用青岩花和碧松葉一起調配出來的,很受我們矮人姑娘的喜愛,小珍妮快嘗嘗。」

  矮人手巧的特點在蓋洛普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只見他拿起小刻刀,在一塊軟木上細細雕磨了幾下,就做出了一個小杯子,剛好適合被珍妮捧在掌心。

  珍妮朝蓋洛普甜甜一笑,低頭認真嘗了嘗茶水,眼睛一亮,很給面子的誇贊道:「好喝哎,甜的,像花蜜一樣。」

  蓋洛普又看向白露,歉然道:「不好意思,白露小姐,我們這裡並沒有可以招待您的東西,還請您多擔待。」

  白露連忙擺手表示沒關系。

  其實幽靈並不是完全不能吃東西的,畢竟幽靈和尋常的鬼魂不一樣,理論上來說,幽靈經過巫師專業的溫養,完全可以長時間凝聚成實體,使其外表看上去與常人一般無二,在這基礎上,還可以少量進食,只是條件比較苛刻,真正能吃的種類有限,還……都很貴。

  講真,蓋洛普的形像總讓白露想到自己那位一年到頭帶著手下小弟們到處包工程的舅舅,這讓她莫名乖巧起來。

  白露:「我這次來是有事想要跟您商量的,我聽說你們最近挖礦的時候,遇到了幾個很難勘測的礦洞對嗎?」

  蓋洛普正色道:「是的,因為之前有過一次塌方,我的四弟差點陷在裡面出不來,所以最近我們兄弟幾個在考慮要不要放棄這幾個礦洞,重新開路。」

  白露清了清嗓子,緊張道:「您看我們合作怎麼樣?您也知道,我是幽靈,沒有實體,完全可以穿到底下礦洞裡探明情況,這樣你們既減輕了工作量,還能提前排查風險,多方便啊!」

  被剝奪珍貴的「人籍」,成為一個可憐的「有意識的能量體」之後,唯一能稍微安慰到白露的就是:以幽靈的存在形態,她可以完美避開所有的物理傷害。

  珍妮也在一邊搭腔:「對啊對啊哈帝大叔,重新開礦洞多浪費時間,有這時間你們都能賺好幾車寶石了,你們完全可以找白露幫忙啊!省時又省力。」

  蓋洛普一愣,幽靈太稀有,名聲也不太好,他之前雖然也考慮過請白露來幫忙,但出於種種忌憚,還是放棄了這一想法,卻沒想到被白露主動提出來了,一時間,不由蠢蠢欲動起來。

  「……這當然會方便很多,但是不知道您對於薪酬的預期是多少呢?」

  蓋洛普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的小算盤已經啪啪響起來了,兀自算了算賬,覺得賺頭還是挺大的,只要白露要價不太過分,他基本都可以答應下來。

  「是這樣的……」白露聽這口氣像是已經答應了一半,不由放松下來:「我聽艾瑞兒說,從開礦到現在,除去她的那一份,您手裡已經攢了好幾套很精致漂亮的瑪瑙首飾,我只想從中挑選一套,作為下個月給我朋友結婚的賀禮。」

  辛德瑞拉婚禮的請柬已經送過來了,還是兩份,一份署名是艾瑞兒·尼蘭小姐,一份寫的是白露小姐。

  收到請柬的那刻,白露開心中帶著一點惴惴不安,雖然不太懂波特蘭大陸的禮節,但是在她的樸素認知裡,吃喜酒都是要給份子錢的,為此她還特意去問了一下艾瑞兒,果不其然,按照習俗,參加宴會的賓客都要給新人准備一份禮物,晚餐過後便是拆禮物環節。

  說到這個白露就尷尬了,她沒錢啊!她自個兒裡裡外外還都是白嫖艾瑞兒的呢!哪裡有錢去准備新婚禮物啊!

  她也不好意思跟艾瑞兒開口,雖然她知道,只要她說了,嘴硬心軟的小姑娘一定會幫她准備一份得體的禮物。

  但白露到底是個成年人,要臉啊!

  她偷偷摸摸找珍妮商量了好幾天也沒想出辦法,後來去煩了傑西爺爺兩天,就給指出了在礦場打工這條明路。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傑西爺爺yyds

  白露……真的很心疼辛德瑞拉。

  古今中外,女孩子想要在婚後過得輕松愜意,除了自身的強大外,娘家實力和嫁妝厚薄多多少少都要占一定的因素,可辛德瑞拉她……兩樣都不沾。

  白露本人是很反對跨越多層階級的婚姻的,尤其是在女方身後沒有強有力支撐的時候,但結婚請柬都送來了,她也不能綁著辛德瑞拉不讓她結婚,那也太極品了,她能做的,也只有准備一份能給辛德瑞拉撐場面的禮物,最好以後當了王妃也能用得到,比如……一套外出交際時戴著不會丟人的首飾。

  不能說有多好,但卻是她現如今的能力條件下,能做到極致了。

  蓋洛普「唔」了一聲,故作猶豫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還在心裡偷著樂了一會兒,這可比他以為的便宜多了。

  白露也松了口氣,擺出了一個很討長輩喜歡的笑容,心裡也是覺得自己占便宜了,畢竟下礦勘測的任務對矮人們而言有些危險,但對她這個幽靈來說卻是小菜一碟,作為能量體,就算掉下來一塊千斤重的巨石,也無法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要不是盯上了蓋洛普大叔手裡的瑪瑙首飾,她給他白干都行啊。

  兩人對視一眼,氣氛和樂融融。

  作者有話說:

  求評論~


第14章 魔藥師證書

  在遙遠的吐爾庫山脈,一名青年頂著寒風跨過一道道地縫,扛著被泥漿包裹住傷口的獵物沉默挺拔的往前走著。

  「穆爾!」

  在一處峽谷的入口,另一位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青年早已等候多時,他焦急地叫一聲,然後趕緊迎上去,擔憂道:「今天怎麼這麼久,受傷了嗎?」

  穆爾搖了搖頭,毫不客氣的把肩上的獵物丟給青年扛著,皺眉道:「這附近的獵物越來越少,也沒什麼肉多的大家伙,我就翻到隔壁那座山去了。」

  隔壁的山脈獵物更多,同樣凶猛的野獸也更多,但穆爾卻不放在眼裡。

  青年明顯噎住了,酸溜溜問道:「你們獸人族的體格都這麼強悍嗎?」

  穆爾大笑,拍了拍青年快凍僵了的肩膀:「走走走,回去生火烤肉!」

  青年名叫埃文斯,是穆爾兩個月前結識的,看著斯斯文文,一副貴族少年的樣兒,卻自稱是一位苦修士,不過倒是真不怕吃苦,兩人半路相逢,又同是要來吐爾庫山脈,便干脆結成旅伴,互相照應著,倒也培養出幾分友誼。

  往峽谷深處走,寒風越來越小,凍僵的手腳逐漸暖和起來,綠植也越來越多,還有甘甜的泉水,在這生存氣候惡劣的山脈,此處算是一座避風港了。

  這裡是莫干族的領地,這個神秘的部族在此已經生活了數百年,穆爾這次過來,就是為了拜見他們的老祭司。

  可惜他來晚了一步,老祭司已經歸天了,而新任的祭司學藝不精,無法解決他的問題,等外面的寒風平息些,他就要離開這裡,去尋找下一個部落。

  「是穆爾回來了!!」眼尖的莫干族人高聲喊道,短短幾天的時間,這個外來的獸人族青年就贏得了他們的尊敬,畢竟——他總是能帶回足夠多的獵物。

  留守在部落裡的老人、婦女和孩子們都相繼圍了過來,自發的忙碌起來,生火的、清理獵物的、拿鹽巴的……

  因環境惡劣,生存物資緊缺,這裡依舊保持著很古老的分食制,青壯年的男人吃烤肉,老弱婦孺只喝肉湯。

  埃文斯拿著他們倆的那份食物來到穆爾身邊,一邊啃一邊小聲道:「今天你出去打獵的時候,我找幾個老人打聽了一下,這陣寒潮大概還有七八天就結束了,你接下來打算往哪裡去啊?」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自覺交代道:「我離家近三年,也是時候該回去看看了,我母親年紀漸長,再不回去,我都怕她忘了還有我這麼個兒子了。」

  結伴同行的這段時間,兩人雖未多探尋對方的身份,但多多少少心裡也有點數,從埃文斯的言行和談笑間透露出來的思想,穆爾大致可以推斷出,這該是一位貴族王室的少爺,家境優越,追求自由,確有幾分苦修士的風格。

  穆爾撕了一塊肉慢慢嚼著,沉思片刻,說道:「我曾請教過魔法學校的校長,他告訴我,越過吐爾庫山脈,再往東走,有一處很多年前從東方遷徙過來的神秘部落,精通蠱術和詛咒,族人從出生起就與蟲為伍,我想去試試。」

  埃文斯嘆了口氣:「我先前對詛咒學了解不多,現下也幫不上你什麼,只能祝你早日實現心願,一路多保重!」

  埃文斯在外游歷的這些年裡,見過不少這樣的人,或是遺傳的疾病,或是祖上受到了詛咒,或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或是倒霉催的受了無妄之災……此後的數年乃至一生,都在苦苦尋求解決之道,為此不畏艱苦,百折不撓。

  但在他遇到的所有人裡,穆爾都絕對算得上意志最堅定的那一批。

  穆爾笑了笑,沒說話,他面容很英俊,是那種很粗獷的英俊,哪怕這段時間歷經風霜,無心打理,也能看出底子不錯,稍微捯飭一下就會很惹眼。

  「穆爾先生,」一位手持節杖的少女緩緩走來過來,她靜靜看著穆爾,深邃的眼睛裡透出一股野性的美麗:「我聽族人們說,您打算離開部落了?」

  少女便是莫干族的新任祭司,名叫安,她是老祭司的學生,原本應該在老祭司百年之後才會繼承祭司的位置,但老祭司出了意外,太早就病死了,她還沒有來得及成長為一名合格的祭司,便要匆匆忙忙扛起整個部族的擔子,但安是個很堅強的姑娘,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做好為部族犧牲一切的准備。

  穆爾抬眼,淡淡道:「是的,這裡已經沒有我想找的人了。」

  安沉默了一會兒,轉身離開,片刻後,又捧著一束紫色絢爛的花朵走了過來,平靜道:「你留下來,我嫁給你做妻子,我們部族需要你這樣的勇士。」

  埃文斯看著眼前這一束花,輕輕挑了挑眉,在莫干族的部落待了這麼長時間,他們也算對這裡的習俗有了一定的了解,這種花叫做星月花,是吐爾庫山脈的特產,被莫干族賦予了崇高的意義,一般用在締結伴侶的儀式上……

  突然慘遭求婚,穆爾也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的往後避了避,隨後才反應過來,毫不拖泥帶水:「我已經有未婚妻了,我們很相愛,我只會和她結婚。」

  安看著他,有些懷疑這個未婚妻的真實性,覺得這是他推拒的借口,但穆爾接下來的話打消了她的懷疑——

  「她是個很容易讓人心軟的女孩兒,有著一頭很漂亮的墨綠色長發,笑起來眼睛像月牙,喜歡好看的東西……」

  穆爾語氣很溫和,看著安手裡的那一束星月花笑了笑,緩聲道:「我答應過我的姑娘,既然從她手裡接過了花,這輩子就不能再接受別人的花。」

  穆爾眼中溢出思念,他出神地想著,今天這一出,要是讓他家小姑娘知道了,免不了又要氣一場,她就是看起來軟乎乎又乖巧,事實上性格霸道極了,氣狠了還會張嘴咬人,可凶了。

  就是這樣的目光,讓安收回了那束星月花,她其實也不怎麼喜歡穆爾,從小作為祭司培養的她,根本沒把情愛放在心上,她心裡只有部族,之所以想用結婚的方式留下穆爾,也只是想為部族留下這位戰鬥力強悍的壯勞力而已。

  眼下希望破滅,她也不多停留,走得干脆利落,沒有一點不舍。

  她走了一了百了,留在原地的穆爾被她勾起了相思之情,惆悵地看著頭頂的岩石發呆——哎……也不知道她消氣沒有,之前寫的信差不多也該送到了吧。

  ……

  今天的翡翠森林迎來了一位客人。

  「牌面顯示,你已經在迷茫期困頓太久了,像是被卡在一個小房子裡,施展不開手腳……這源於你有一個關於恐懼的課題沒有解決,這種恐懼來自於童年和家庭,你需要去面對和解決……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源於你內心根植的觀念,但是注意!這份觀念不是你的,是由外人投射灌輸在你身上的,久而久之,就讓你誤以為這是自己的想法……布蘭奇小姐,你可以更自信一些,真實的你遠比想像中的樣子要優秀很多。」

  說來也是離譜,艾瑞兒在魔法學院上了十年學,後三年專攻魔藥學,立志要成為一名魔藥大師,畢業時,魔藥成就在同齡人裡是佼佼者,但最近找上門的客戶,大部分都是來找她占蔔的。

  原因是——她的媽媽西爾維婭女巫是個非常出色的占蔔師,曾經發表過十幾篇占蔔方面的學術論文,業界名聲響當當,成功惠及到女兒身上——好像大家都認為,有個這麼厲害的占蔔師媽媽,女兒的占蔔能力肯定也不會差。

  唔……這倒也是事實,艾瑞兒的占蔔天賦確實不差,在學校的時候,就算上課天天開小差,占蔔課也能拿滿分。

  布蘭奇小姐閉上眼,長吁了一口氣:「沒錯,我的家庭給我留下來很多痛苦的印記,我總是反復告訴自己不能逃避,可每當再看見他們,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努力想忘掉,可我做不到,我忘不掉那些讓人窒息的痛苦……」

  「像你這樣復雜的情緒,是很難用言語描述的,」艾瑞兒遞給她一瓶緩和劑,溫柔道:「喝一口吧,會好一些。」

  布蘭奇小姐小心接過:「謝謝。」

  艾瑞兒又點燃一根白色鼠尾草,讓帶有療愈能量的青煙飄散在整個屋子裡:「如果現階段還不能坦然面對,那麼就直接放肆地表達出來,大哭大鬧都可以,等宣泄過了,心靈恢復平和,他們的任何行為,都是投入水中的小石頭,但記住,牌靈提醒你,不要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做決定,可能會後悔……」

  ……

  「結束了?」白露從隔壁房間飄過來問道:「我剛在窗戶裡看到她走了。」

  艾瑞兒癱倒在椅子上,有氣無力道:「你去跟傑西爺爺說,等這次的單子做完,不要再給我接新單了!我不想做占蔔師,我以後可是要成為魔藥大師的!天天就知道占蔔占蔔!像話嗎?」

  「這麼不想干,那就直接推掉就是了,」白露說:「干嘛要勉強自己啊!」

  「那不一樣,已經接下的單子就是要好好完成的,」艾瑞兒篶噠噠道:「而且,當初傑西爺爺也提前問過我,是我自己高估了自己,以為做占蔔師很簡單,就一口氣接了十五單……」

  「可是你看那些找過來的客戶,如果不是痛苦到自己無法排解的程度,輕易是不會來求助占蔔師的,有的人甚至把女巫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面對這樣的客戶,我必須得全力以赴,根本不敢有一絲敷衍,就怕我哪張牌或者水晶的信息解讀不到位,沒能幫上他……這樣一個單子下來,我心都老了五歲!」

  白露眼神柔軟下來,短短幾天時間,她明顯看到,小姑娘在非常努力的成長著,她喊苦又喊累,但從不停下。

  「今天布蘭奇小姐這一單,刨去緩和劑和鼠尾草的成本,淨賺十七枚金幣,可以用來采購幾克龍肝,回頭熬補血藥劑的時候要用到,再來點水蛭……」

  「艾瑞兒,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白露眼神遲疑,小小聲道:「目前為止,在我印像裡,你賣出去的魔藥,好像都沒有高於兩枚金幣的……吧?」

  艾瑞兒:「……」

  不用遲疑,這就是事實,那你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啊!她不要面子啦?!

  「這是有原因的!」艾瑞兒踢著凳子腿,喪喪地說:「按照國際魔藥師協會的規定,只有考上專業的魔藥師證書,才有出售魔藥的資格,而且有很嚴格的等級限定,低級的魔藥師,不能出售高等級魔藥師資質的魔藥,一旦被發現違規,就會被永久性吊銷考試資質……」

  白露好奇:「那你是幾級?」

  「四級!現在只能賣出去一些感冒藥、生發水……」現實很骨感,但艾瑞兒對未來信心滿滿:「不過二級、三級的魔藥我基本都會,還有些一級魔藥我也能熬制,只等資格證考下來,就能立馬接單,到時候就有大筆金幣入賬了。」

  說到底,魔藥大師的門檻真的高到離譜!在魔法學院,一千個專研魔藥的學生裡,都不一定能出一位二級以上的魔藥師,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不為過,所以高等級的魔藥根本不缺市場,做出來再多,都有客戶搶著買單。

  「那你准備什麼時候去考啊?」

  艾瑞兒又萎了下來,像一朵風干的花:「國際魔藥師考試規定上說,越級考試失敗的成員,得等3年才能重新報考,算算日子,還有近十八個月呢!」

  越級考試?

  白露眨眼:「你上次考的二級?」

  艾瑞兒面無表情:「不,我上次直接報考了國際一級魔藥師。」

  在學校碾壓同齡人太久,艾瑞兒一時沒掂量准自己的真實斤兩,發自內心的認為自己是個絕世天才,信心滿滿的就去考試了,結果……哎!不提也罷!

  白露:「……」

  她情不自禁地給艾瑞兒豎起大拇指,虎!沒見過這麼虎的!長見識了!


第15章 傀儡

  白露現在可以確定,艾瑞兒的靈魂學確實差到極致,這段時間她們嘗試了無數種方法,都沒辦法讓白露長時間凝聚出實體,不是方法不正確,而是每到關鍵時刻,艾瑞兒就會該死的掉鏈子。

  到了最後,小姑娘也被打擊的不輕,垂頭喪氣的寫信給家長求助,那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阿吉女巫寄過來了兩樣魔法物品——一個成年人指甲蓋大小的掛墜盒,一個是高級人體傀儡。

  前者就跟西游記裡的紫金葫蘆玉淨瓶一樣,只要念一段咒語,就能把白露收進去,很神奇的是,白露一進去就會失去意識,狀態就跟睡熟了一樣,出來後神清氣爽,像是做了個全身按摩,是個消磨時間、回血充電的好東西。

  至於人體傀儡嘛……

  阿吉外婆在信裡說了,這是她花大價錢專門找人定制的,制作它的傀儡師技藝高超,幾乎可以以假亂真,就算和教廷的那些聖騎士們撞上,只要不自爆,就不會被發現,在必要的時候,白露完全可以把這副傀儡「穿」在身上。

  信的最後,阿吉外婆還委婉的勸了一下艾瑞兒,讓她對不擅長的事情(比如靈魂學),沒有必要太執著。

  ……

  清晨,翡翠森林的小溪邊,一位穿著棉麻裙子的少女在采摘紫菀花。

  在艾瑞兒的學習筆記中,明確記載著野生紫菀花是制作頂級驅蟲水的材料,把它的根部搗碎,喂給蜜蜂,這樣釀造出來的蜂蜜,口感更清甜宜人。

  珍妮靈活的從花叢裡鑽出來,將新摘下的一朵花苞放進她的籃子裡,抱怨嘆息道:「我還是更喜歡你本來的樣子,這副傀儡的模樣實在太普通了……」

  每一只花妖,都是隱形的顏控。

  白露蹙起眉,有些憂傷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已經發現,自從她套上這副傀儡殼之後,小伙伴珍妮對她的興趣就「biu~」的一落千丈,不復從前了。

  講良心話,這副重金購買的傀儡身軀性能確實不錯,合身極了,蹦跑跳躍都非常自如,要不是不具備吃喝拉撒的功能,白露幾乎都以為自己又不小心奪舍了,果然貴還是有貴的道理的……

  但就像珍妮說的,比起出眾的性能,制作者在皮相上的處理就潦草了許多,粗眉毛、泡泡眼、皮膚暗黃還長著幾顆小雀斑,頭發干枯毛躁如稻草……

  平心而論,不醜,只不過是一張路人臉,普通到不會有人去關注的那種。

  並且,據說那位傀儡大師的路子很野,售後服務也非常到位,交貨時還順手幫白露解決了戶口問題。

  托他的福……傀儡殼幽靈芯的白露搖身一變,明面上的身份就成了——從西方某小國游學到阿裡卡鎮,應聘上女巫助理的克裡斯蒂娜·格羅特小姐。

  作為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女孩,白露對自己的臉蛋還是比較在意的,但——

  「這樣安全啊!」白露說:「我昨天陪艾瑞兒去鎮上買新手套,迎面跟一隊聖騎士撞上,他們看都沒看我一眼哎。」

  要知道,光明教的聖騎士,對幽靈、魔鬼這一類的「邪惡之源」敏感至極,那鼻子靈的跟警犬一樣,既然他們都沒察覺出問題,那就絕對妥了!

  和小命相比,美貌不值一提。

  ……

  辛德瑞拉的婚禮在初秋,本來應該更早一些的,但是維克多王子的三哥在外游歷,短期內沒辦法趕回來,而維克多王子和這位三哥關系極好,非常希望自己的哥哥可以來參加自己的婚禮,於是便將婚期往後延遲了幾個月。

  白露趴在日歷邊數著日子,預備當做新婚禮物送給辛德瑞拉的瑪瑙首飾換了十幾個盒子,千挑萬選,好不容易才選中一個最精致又高大上的檀木盒。

  婚禮前的一個星期,白鴿帶著辛德瑞拉親手寫的信停在木屋的窗沿上:【親愛的艾瑞兒小姐和白露小姐:首先請允許我表達對我們即將見面的期待,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可以邀請你們提前幾天來到王宮——作為我的伴娘……】

  艾瑞兒捏著信紙,一眼掃下來,還沒細看,眉頭就揪了起來,有個在帝國首都當高官的外婆,她對各種貴族、王室的潛規則和社交套路都還算了解。

  在波特蘭大陸貴族式婚禮中,伴娘一直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如果伴娘的身份很尊貴,比如說公主、公爵小姐……什麼的,在一定程度上,這是可以抬高新娘的身份地位的。

  同理,如果新娘的身份很尊貴,做了她的伴娘,也能稍微提高些身價,出門交際、赴宴都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但未免出現意外,伴娘一般都是在婚禮前三個月就定好的呀!

  去往王宮的馬車上。

  白露唉聲嘆氣:「這還沒結婚呢!么蛾子就嗡嗡叫,擱哪個姑娘身上都得兩眼一黑。」

  「當初我剛去上大學的時候,我媽就叮囑過,談戀愛可以,但是如果想往結婚上發展,就得千萬注意對方的家庭,家境太好的咱絕對不沾,一定要門當戶對,兩家相距不要超過半個小時車程,最好是上午兩個人剛吵完架,下午他們就能上門找女婿講道理的那種。」

  說著這兒,白露情緒又下沉了些。

  一方面,她想起自己不知該往何處尋找的歸途,和把她當作掌上明珠,現在不知是什麼情況的爸媽……

  另一方面,她又想起辛德瑞拉母親早逝,父親就跟死了一樣,還那讓人血壓飆升的繼母和繼姐,這個孤苦無依的姑娘完全就是地裡一顆發黃的小白菜,哪怕受再大的委屈,都沒人給她出面撐腰。

  艾瑞兒嘆了口氣,抓著她的手臂晃了晃,主動提醒道:「還有一刻鐘就要到王宮了,你確定不先補個妝?」

  「哦對!」

  白露成功被她帶跑了注意力,為了給辛德瑞拉掙點面子,她不僅換了套全新的衣裙,還用盡了在大學宿舍苦練四個學期的美妝技術,硬是把這張大眾臉給凹成了個清秀佳人,只是這個世界化妝品持妝效果太差,幾乎隔兩小時就要補一下,不然妝脫到親媽都不認識。

  看著白露著急忙慌的拿海綿擦去浮粉和油光,艾瑞兒擰眉:「至於嗎?」

  「當然至於!衣容得體是基本的禮貌!而且我們這次過去,也算半個娘家人,總得顧忌一下辛德瑞拉的面子。」

  白露百忙之中抽空瞥她一眼:「再說了,你不也一樣嗎?昨天晚上在試衣間,我看你起碼換了二十多套禮服,還專門定了最豪華的馬車,傑西爺爺可說了,你以前出門,從沒這樣高調過!」

  不就是為了搞點排面,給一面之緣的辛德瑞拉撐點場子嗎?

  小姑娘看起來沒心沒肺,但一顆心啊,比剛出爐的饅頭還要軟熱。

  ……

  「艾瑞兒小姐!」

  剛一踏下馬車,辛德瑞拉歡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她早已等候多時了。

  艾瑞兒朝著她看去,乍一眼,面前的女孩身穿淺藍色的束腰宮廷服,佩戴藍寶石的項鏈和發夾,仿佛和那個出現在森林木屋裡的可憐少女毫不相干。

  但等你撞入那雙眼睛,就會又覺得——人還是那個人,就算有些改變,那也是在往好的方向在成長著。

  「你是……白露小姐嗎?」辛德瑞拉看著那張臉,有些遲疑,小聲詢問著。

  白露輕咳一聲:「你可以叫我克裡斯蒂娜·格羅特!」

  她看出辛德瑞拉眼裡難以掩飾的驚訝,視線在不遠處幾位侍女身上掠過,靠近低聲道:「要不然你以為我怎麼過來參加你的婚禮?飄過來嗎?」

  要知道,薩利納斯國王子的婚禮,光明教是一定會派人過來賀禮的,要是撞上一個聖騎士,她不就GG了?送人頭也不是這麼送的啊!

  辛德瑞拉笑了笑:「不,我就是覺得艾瑞兒小姐肯定有辦法的。」

  在侍女的帶領下,她們來到一間小客廳,等紅茶和點心上齊,閑雜人等都離開了,白露立馬開口詢問伴娘的事。

  不出所料,原定的伴娘撂挑子了。

  原因更是讓人意料不到——

  上個星期,在花園散步的時候,辛德瑞拉不小心衝撞了儲妃貝絲莎莉,弄髒了對方的衣服,當時莎莉沒有說什麼,辛德瑞拉便以為她沒放在心上。

  結果,第二天原定的兩位伴娘就相繼請辭,還放言說——「聽說霍根小姐家裡還有兩位繼姐,不如請那兩位來做你的伴娘吧,依我看……還更合適些。」

  講句不好聽的,對辛德瑞拉而言,哪怕不結這個婚!她也不可能讓兩位繼姐成為她的伴娘,這是絕不能忍受的!

  白露皺眉:「怎麼這樣啊!」

  辛德瑞拉低下頭,淺笑:「不提這些了,你們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我帶你們過去吧,還有伴娘服,也需要趕緊試一下,如果不合身也好早做調整。」

  艾瑞兒一把拉住還在憤懣不平的白露,附和道:「這確實很重要。」

  衣服如果不合身,自己又無法改變,那就要早些扔掉,換成更舒適的。

  ……

  走在長廊上的時候,辛德瑞拉很認真的給她的兩位朋友介紹著上面的壁畫,它們的作者、時代背景、立意……

  這段時間,在備婚的空余,辛德瑞拉一直拼盡全力的在汲取各種文學知識,雖然大部分對她而言都過於艱澀且陌生,但她的內心卻是無比豐盈的。

  這種單純的喜悅,甚至比第一次跟維克多王子跳舞還讓她心折。


第16章 薩利納斯的宴會

  薩利納斯,王都的城門外。

  維克多王子一大早就在等候著。

  「親愛的埃文斯!你總算回來了,天知道我有多思念你!」

  「哦……小維克多,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肉麻!」

  埃文斯故意擺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卻在弟弟朝他飛奔而來時張開了手臂,給了久未見面的小弟一個狠狠的擁抱。

  兩秒之後……

  維克多齜著牙說道:「松手埃文斯!痛痛……你的力氣怎麼又變大了?」

  「當初父親就該把你送去讀軍校才對!」維克多揉著自己快被捏碎的肩膀,臉上笑容洋溢,像只下一秒就要去草坪蹦迪的薩摩耶,嘴上卻抱怨道:「你這次去哪裡了?回信也太慢了,我差點以為你趕不及參加我的婚禮了。」

  埃文斯挑了挑眉,語氣極為肯定:「因為父親知道我不會服從他的安排,就算他把我綁起來塞進軍校,只要我的腿還能走路,只要我的大腦還能思考,我就會從他設置的牢籠裡逃出去。」

  他摸了摸四弟的腦袋,就像小時候一樣,「我之前在吐爾庫山脈的一處峽谷裡困了一個多月,直到兩個月前才收到你的信,不過我親愛的弟弟,千萬別擔心,哪怕正身處聖赫利爾雪山,只要你呼喚我,我就一定會回來。」

  維克多理所當然的說道:「你當然要回來,我們是親人,你怎麼能錯過我的婚禮呢?要知道,我這輩子可就結這一次婚,不能留任何遺憾……」

  埃文斯低頭整理衣服:「其實自從你加入了光明教之後,我就很擔心這一天,我一直覺得這條教規很不切實際,你仔細想想,一生只結一次婚,還不能離婚!那麼如果未來的哪一天夫妻感情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就連重新開始,再選擇一次的機會都沒有了,我真的勸你再慎重考慮一下……」

  維克多:「……」

  這得虧是兄弟感情好,要是外人這麼說,他早就把人揍得滿地找牙了。

  「你!放!心!」

  維克多咬牙:「我和辛德瑞拉感情非常好,她是個體貼溫柔的好姑娘。」

  埃文斯聳聳肩,又問:「我聽說你的未婚妻是平民出身?」

  「是的,」維克多很坦然:「但這並不影響她是個好姑娘。」

  埃文斯看了他一眼,冷靜道:「看來我該去勸霍根小姐再多考慮一下,畢竟她是如此的身世凄苦,一旦發生婚變,她受到的傷害會比你大很多。」

  「……埃文斯!」維克多王子呼吸都不暢快了:「從現在開始,請你不要再說話,我怕我忍不住要跟你決鬥。」

  「好吧,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麼作為哥哥,我很樂意滿足你。」

  埃文斯露出狡黠的笑意,「但是你需要知道,拋開你根本打不過我的這一事實,一旦我們決鬥的事情傳出去,起碼要在各大報刊的首頁刊登一個星期,到時候,薩利納斯的風聞也會因為同室操戈而大受影響,父親母親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你猜他們會先處罰誰?」

  維克多:「……」

  他為什麼要把這家伙喊回來,他就該一直在外面流浪!

  ……

  婚禮的前三天。

  艾瑞兒在臥室的窗戶下看到遠道而來的賓客們,他們大多來自於其他國家,服飾各異,行業也千奇百怪,有光明教的聖徒,有貴族伯爵,有遠近聞名的律師,還有富有的寡婦……

  「看到那個穿紅色袍子的老頭了嗎?就是一臉褶子那個,回頭離他遠點,他叫休謨·麥爾斯。原本是光明殿的十二主教之一,後來不知道犯了什麼事,被流放成了一處分殿的主教,這老頭原本就行事偏激,現在越來越變本加厲了,一心想著攢下足夠的功勛,好讓他重回權力中心,去年還聽說他誤把一位人族和精靈族混血的小女孩當成邪靈燒死了,不過這老頭應該還有個靠山,這件事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要知道,精靈族可不是什麼柔弱的種族,他們是長生種,壽命悠長,有自己的領土,護短又團結,成年的精靈戰士在不動用魔法的情況下,僅憑肉身力量,就能跟鯊魚搏鬥而不落下風。

  並且,精靈族想要誕育一名子嗣非常艱難,所以哪怕是混血的孩子,他們也都是當成寶貝呵護的,這冷不丁給無辜燒死了,憑精靈族的爆脾氣和戰鬥力,怎麼可能不討個說法?

  可見……休謨·麥爾斯這老頭還是有點東西的。

  白露忙不迭的點頭,她還是非常愛惜自己這條小命的。

  她狠看了那個老光頭兩眼,突然「咦」了一聲,扯著艾瑞兒的袖子小聲道:「光明主教能娶老婆嗎?」

  為什麼這老頭身邊還手挽手站著一位風情萬種的美婦人啊?

  在她關於這方面單薄的印像裡,類似主教這種的神職者,不都是一臉禁欲相,發誓要將全部的身心靈奉獻給神靈的嗎?這怎麼畫風不對啊?

  艾瑞兒站在玻璃窗前,從她的角度往下,正好能看見麥爾斯主教搭在美婦細軟腰肢上的鹹豬手。

  「理論上當然是不行的,」艾瑞兒厭惡地撇了撇嘴:「但如果不舉行婚禮,不對外多宣揚,僅以情人的名義來相處,基本上光明教那些高層都不會多在意,要知道,他們歷代教皇的私生子加起來,都能組成一支皇家護衛隊了。」

  一個波特蘭大陸的冷知識——在光明神殿裡,真正對教規嚴格遵守的,往往都是位於金字塔低端的平民教眾。

  「光明神是真的存在的嗎?」白露不禁皺眉問道,曾經她也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現在,唉……不提也罷。

  「我以前也問過外婆這個問題。」

  艾瑞兒說:「外婆告訴我,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歷史和信奉的神明,女巫信奉自然女神,血族信仰該隱,海族信仰海神波塞冬,大部分的獸人族都信仰火神……」

  「獨獨人族,在很遠古的時代,他們是和女巫一樣信奉自然女神的,但是逐漸的,他們開始覺得,自然神無法給予他們想要的庇護,於是他們開始尋找新的神明,但無論如何也尋找不到,於是,他們中的一些人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創造一個獨屬於人族的神明。」

  造神,無論在任何時代都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艾瑞兒每當想起,都會對那個時代的人族領袖們飽含敬佩。

  「於是,人們開始搭建神廟,塑造神體,智者們獻出自己的智慧,勇士們獻出自己的力量,不怕犧牲的人們用自己的鮮血向新神獻祭……」

  「光明神就是這樣誕生的——」

  「祂起源於全體人族的強大意志,全心全意的庇護著人族,在黑暗的年代裡,為了驅除惡魔的襲擾,人族向光明神祈求,光明神便將一部分力量賦予祂最虔誠的信徒,慢慢的,這部分人有了個共同的稱號——聖騎士。」

  艾瑞兒微微嚴肅:「光明神當然是存在的,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類真心信賴祂,祂就絕不會消失,我很討厭光明教會,尤其是它的管理層,我覺得他們從根子裡就爛透了,但這不妨礙我尊重光明神,也並不妨礙我敬佩遠古時期那些不屈服於命運的人族先賢……」

  ……

  大概這位主教在約翰四世心裡確實是一位重量級的大咖,當天晚上,還特意為他舉辦了一場接風洗塵的宴會。

  白露一步不離的緊跟著艾瑞兒,傀儡的殼再逼真也不能吃東西,為了讓自己不顯得那麼異類,她還假模假式端了一杯餐後白蘭地酒當擺設。

  艾瑞兒倒是吃得很嗨皮,燒鵝配白葡萄酒,一個人嘎吱嘎吱干了一大盤。

  白露眼饞極了,偏偏這副傀儡不愧是高級貨,連嗅覺都可以模擬,那香味兒,勾人的很,一陣陣的往鼻子裡鑽,根本不存在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艾瑞兒見狀便想逗逗她,叉了塊外酥裡嫩的燒鵝就要往她鼻子下面放,正要開口,就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哼。

  一個大約十六七歲,唇紅齒白、衣著華麗,昂著腦袋像只五彩斑斕大公雞的少年斜覷著她們,特意等她們視線轉過來,才拖著長長的調子,用一股讓人厭惡的口吻說道:「躲在森林裡吃癩□□的醜巫婆,尼蘭家族什麼時候落魄到這種程度了?連只燒鵝都吃不起了嗎?瞧你這吃相,我可真替你丟臉!「

  白露眼刀「嗖」一下就扎了過去。

  「呵呵,艾瑞兒,你有沒有一股口臭味?也不知道是哪個惡心人的家伙沒刷牙就出來晃悠,讓人作嘔!」

  什麼玩意兒,什麼玩意兒?

  瞎了嗎?你對著這張臉是怎麼喊出「醜巫婆」三個字的?沒禮貌的小屁孩!小時候你媽忘記給你補葉黃素了吧!

  她眼裡的熊熊怒火都要竄出天靈蓋了,腦瓜子嗡嗡的,小拳頭握得死緊,好像下一秒就要喊道:「都別攔著我,今天我就要跟這嘴臭男決一死戰!「

  艾瑞兒攔下白露,轉過身,高高在上地掛著虛假笑容,呵呵笑道:「安德魯侄兒,你的教養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讓人擔心,格納家族的家風已經敗落到這個程度了嗎?只能靠貶低別人,來維持你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了嗎?」

  她目光掃過安德魯身上的衣飾,扶著額頭,一副「這簡直糟糕透了」的表情。

  「我可憐的安德魯侄兒,難道你的男僕沒有告訴過你,這種中古風的禮服早就不時興了,你不會以為這很能突出品位吧?呵呵,這只會顯得你像是個從棺材裡蹦出來的老古板,哦不……應該是個偷穿爸爸衣服的小古板,畢竟你看起來那麼瘦弱無禮,完全無法體現一絲一毫格納家族的貴族風度。」

  「老實說,這些年我時常懷疑你母親生產的時候是不是抱錯孩子了,因為我實在很難相信,這樣的你竟然會是我的侄兒,雖然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已經十分稀薄……「

  安德魯臉漲得通紅:「閉嘴!不許叫我侄兒!你這個尼蘭家的老巫婆!」

  艾瑞兒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仿佛在看一只無能狂怒的狒狒。

  自然女神在上,作為一名女巫,對待這些生物進化失敗的小動物們,應該抱有一定的同情和寬容不是嗎?

  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了不少看熱鬧的視線,就在安德魯暴跳如雷,幾乎要被氣到失去理智的時候,一位年長的青年擠過人群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捏住了安德魯的後脖頸子,手勁之大,讓安德魯痛到當場「嗷」了一嗓子。

  青年是安德魯的堂兄,也是下任繼承人,名叫布魯克·格納,摁住不省心的堂弟後,他面不改色、彬彬有禮道:「尊敬的艾瑞兒姑姑,請允許我為安德魯的無禮像您道歉,婚禮之後,我會寫信給叔叔,請他好好管教安德魯的……」

  布魯克·格納心裡罵罵咧咧,他不過就是跟一位美麗的小姐跳了段舞,片刻的功夫,安德魯就又開始得罪人了!

  他一臉誠懇謙卑地看著艾瑞兒,手上死死掐著『桀驁不馴』的堂弟,在心裡盤算了一百種折騰安德魯的方法。

  比起安德魯這個蠢出天的『小可愛』,艾瑞兒其實更不喜歡跟布魯克·格納這樣心口不一的人打交道,應付了兩句,就讓他帶著安德魯滾蛋了。

  等這堂兄弟兩個離開,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白露氣呼呼問道:「你這遠房侄兒腦子有毛病?」

  艾瑞兒翻了個白眼:「格納家族是隔壁奧爾國的老牌貴族,每代都跟王室有姻親,大概兩三百年前,王室絕嗣,按照繼承法,下任的國王應該是一位嫁進格納家族的公主生下的兒子。」

  「但那位格納伯爵愛上了一位女巫,女巫卻早早立誓要游歷整個大陸,不願留在當地,於是伯爵就放棄了王位繼承權,隨心愛的女孩去流浪了,後來奧爾國的王位就被別的家族占走了。」

  「那位伯爵就是我的曾外公,那位游遍大陸的女巫就是我的曾外婆。」

  「如果當初曾外公繼承了奧爾國的王位,又沒有誕育其他子嗣的話,那麼按照繼承法推算到今天,安德魯很大概率就是新一任的王位繼承人。」

  「自從他八歲學家族歷史的時候意識到這一點後,就一直耿耿於懷,堅持認為是我曾外婆奪走了他的王位……」

  「噫……」白露戰術性後退一大步——天啦!這是什麼王子病晚期?!

  作者有話說:

  想要評論多多~

  沒有評論的寫作過程超枯燥的。

  ~


第17章 變故迭生

  薩利納斯王宮的花園裡。

  跳了一夜舞的儲妃貝絲·莎莉醉醺醺的倚在侍衛長的身上,嬉笑著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熱辣的吻。

  「莎莉殿下,我想你應該還記得你現在是薩利納斯的儲妃。」

  埃文斯從黑暗裡走出來,看著把腿掛在男人腰間的長嫂,冷冷地說道。

  貝絲·莎莉陷在情/欲之中的眸子霎時冷淡下來,染上一片濃稠。

  她推開身上的男人,優雅地整理著凌亂的衣裙,淡漠的看著丈夫的三弟,說道:「這是我的私事,你無權過問。」

  埃文斯目光如利劍,忽而又平靜下來:「雖然我一臼恃洸直都很不贊同這門婚事,但是殿下,您也不必覺得委屈。」

  「薩利納斯確實通過大哥與您的婚姻,在政治上得到了您母國的幫扶,但同時,為了迎娶您,我們整個王室付出了四十萬金幣的昂貴代價,解決了您娘家迫在眉睫的財政危機。」

  「最起碼,在這場明碼標價的婚事上,您和我大哥是平等的!而我們也並沒有因此對您有半分慢待,我真的不想用粗俗的話語來形容您,事實上,您的所作所為,真的很像外面那些拿了錢不認賬還反咬一口的婊/子。」

  他的語氣很平緩,幾乎沒有什麼起伏,卻字字如刀,插進了貝絲·莎莉的心窩子,她臉色徒然大變,聲音尖銳到刺耳:「你竟敢說我是婊/子?!」

  埃文斯挑了挑眉,糾正道:「不,我只是說您像個下賤的婊/子而已。」

  貝絲·莎莉胸口起伏,咬牙低吼:「迪倫!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這個侮辱她的混賬!

  被叫到名字的侍衛長面容一肅,毫不猶豫的從靴子裡拔出一把匕首衝向埃文斯,數百年來,各國青年之間都流傳著一種偏門的騎士精神,即——為情人赴湯蹈火,放棄生命,在所不辭。

  聽起來似乎很浪漫,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額……如果他們口中的濃情蜜意的情人,大部分不是已婚貴婦的話。

  埃文斯沒有想到她這麼經不起激,沒有准備,躲開匕首的身形頗為狼狽。

  侍衛長迪倫是個十分難纏的對手,且又手握武器,埃文斯謹慎評估著雙方的實力,判斷出幾乎沒有奪刃的可能。

  好在三年近乎流浪的生活讓他的動作非常靈活,迪倫一時半會也無法傷到他的要害,兩相對峙,戰況焦灼。

  眼看一時奈何不了對方,侍衛長迪倫看了眼貝絲·莎莉。

  隨即面上一狠,幾乎以一種不要命的姿勢,朝埃文斯猛撲過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

  兩相搏鬥,誰不要命誰出勝!

  迪倫願意為了貝絲豁出命,埃文斯可不願意因為這個瘋女人去跟她的惡犬拼命。

  下意識回避性的自我保護,恰巧給了迪倫可乘之機,瞬息之間,埃文斯身上就見了血。

  也許是這裡的動靜鬧得太大了,很快就有一支巡邏隊聞聲尋了過來。

  「什麼情況?!」

  「住手!王宮內不准械鬥!」

  未免事情鬧大無法收場,冷靜下來的貝絲·莎莉只好叫迪倫收手,她看著外衣被劃破好幾道口子的埃文斯放下狠話:「我絕不會忘記今日的屈辱!」

  說完,她便昂著腦袋,帶著侍衛長迪倫,拾掇起一身驕傲揚長而去。

  埃文斯看著自己手臂上正汩汩流血的傷口,脫下外衣簡易包扎了一下,眼露凶光,低聲咒罵:「該死的瘋女人!」

  ……

  「啊——啊啊啊啊啊……」

  埃文斯剛包扎好傷口,換了身禮服回到大廳,打算找自家大哥聊聊,就聽見女子尖銳到破音的叫聲,堪稱魔音繞耳,差點把他天靈蓋都掀開了。

  艾瑞兒不明所以的抬起頭,腮幫子還鼓鼓的,疑惑問道:「怎麼了?」

  白露看著突然開始騷亂的人群,傾耳聽了一會兒,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警惕:「不知道,好像是出什麼事了,別吃了,咱們先找個人少的地方待著!」

  這裡有這麼多人,一個沒引導好,就會發生嚴重的踩踏事故,此刻的最佳自保方式就是離激動的人群越遠越好。

  「來人啊!救命啊!麥爾斯主教中毒了!酒裡有毒!快叫醫生過來!」

  此語一出,整個大廳的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那些正搖晃著紅酒杯的,更是背脊發涼,恨不得一把擲得遠遠的,即便是那些沒有飲酒的,也忽然坐立不安起來,酒裡有毒,那果汁裡有沒有毒呢?菜品和面包又真的安全嗎?

  眾人的驚呼聲,酒杯摔地的聲音,男人的責問聲,女人的驚呼聲……

  突如其來的嘈雜聲,把這間還算曠闊的宴廳擠得滿滿當當,像是有只無形的手,死死厄住每個人的咽喉,透不過氣的惶恐浮現在每個人的心尖。

  白露半抱著艾瑞兒躲在角落裡,很有年長者意識的小聲安撫著小姑娘。

  艾瑞兒卻十分冷靜,她看著慌亂的人們,無意識地撫摸著禮服上的刺繡,口中喃喃道:」這下可麻煩了……說不定辛德瑞拉的婚禮都要延遲了。」

  雖然艾瑞兒非常討厭休謨·麥爾斯,但這老頭哪怕被放逐到邊緣地帶,那也是名副其實的光明主教,要是真在這裡不明不白的死了,不僅薩利納斯要惹上大麻煩,在場的賓客都得背上一份嫌疑,真是柚子皮都洗不掉的晦氣!

  ……

  「你們先在屋裡休息一會兒吧,維克多和他的哥哥們正在下面安撫賓客,醫生、法官、律師、警官和國內最知名的偵探們都已經到了,但是埃文斯王子說,在凶手沒有找到之前,所有人都必須留在王宮裡,等待逐一洗清嫌疑。」

  辛德瑞拉疲憊地笑了笑:「實在抱歉,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艾瑞兒揉著眉心:」已經確定是毒殺了嗎?用的是什麼毒?「

  辛德瑞拉:「醫生說是一種很罕見的蛇毒,目前只在麥爾斯主教的酒杯裡驗到毒素,警官們認定是一場蓄意投毒,已經連夜去審訊廚師和女僕了。」

  白露擔憂地看著她:「那你的婚禮怎麼辦?還能如期舉行嗎?」

  辛德瑞拉垂眸:「還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我和維克多都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了,只希望麥爾斯主教的案件能盡快解決,凶手早日被緝拿歸案。」

  白露欲言又止,嘆了口氣:「也是,總得先把眼下這一關渡過去。」

  ……

  走下樓梯,辛德瑞拉被一名貴婦喊住,她回過頭,發現是二王子的妻子凱西王妃,和大嫂貝絲莎莉不同,這位二嫂是個開朗愛笑又沒有什麼架子的女人,留給辛德瑞拉的印像很不錯。

  她的娘家很富有,給了她不亞於公主的嫁妝,二王子也對她非常尊重,這讓她在面對莎莉儲妃時都底氣十足。

  「辛德瑞拉,辛德瑞拉等等我!」

  凱西王妃提著裙子追上來,對她提醒道:「別去大廳了,烏七八糟的,還都是臭煙味兒……那些賓客可不都是好脾氣,脾氣一上來,跟那當街撒潑的瘋漢潑婦沒區別,維克多不在你身邊,就算叫人冒犯了都沒人給你出頭。」

  辛德瑞拉僵了一下,凱西王妃的話點出了一個她一直妄圖忽視的問題——

  在這座王宮裡,除了維克多王子的愛,她沒有任何立足的底氣,做什麼事都要萬分謹慎,對任何人,哪怕只是一個小侍女,都不敢隨意輕忽……

  她忽然有些迷惑起來——這樣的生活,在本質上,和睡在閣樓上看繼母繼姐臉色的日子有什麼區別嗎?

  凱西王妃沒注意到辛德瑞拉的走神,或者說,注意到了也沒當回事,她游戲人間,連自己丈夫的喜怒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剛結婚時就商量好各玩各的,又怎麼會多看重這個未來妯娌呢?

  凱西王妃笑著:「我約了幾位夫人在小客廳裡喝茶,你也一起過來吧。」

  辛德瑞拉腦子裡亂糟糟的,胡亂點頭,順從地被她拉了過去。

  小客廳裡,養尊處優貴夫人們也在議論著剛才發生的投毒案。

  一位舉著絲質折扇的貴婦人拿眼在辛德瑞拉身上溜了一圈,輕掩著唇,假惺惺道:「霍根小姐,你別傷心啊,我知道你盼望著早些嫁給維克多王子,但現在沾了糟糕的人命官司,這婚禮就算如期舉辦了,也嫌晦氣不是麼?」

  她浮在眼底的幸災樂禍和惡意太明顯,辛德瑞拉想忽視都難,她不打算接話,只冷冷地看著那位夫人,直把對方看到臉上笑容掛不住,才把弄著茶杯,輕飄飄回了一句:「愛瑪夫人說笑了。」

  在場的貴夫人們早就見慣了這種場合,這點小摩擦誰都沒多注意,仍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著最近流行的衣服首飾,偶爾有些言語機鋒、暗流湧動,也都藏在這言笑晏晏的表皮之下。

  「我這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某位公爵夫人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扶著自己雪白細膩的胸口,一只手揉著太陽穴,哎呦著說道:「霍根小姐,麻煩幫我把櫃子上的薄荷精油拿過來。」

  辛德瑞拉下意識就要站起身,手剛扶在椅把手上,突然發現在這間客廳裡,自己的座位其實離櫃子最遠,身形一頓,她又坐了下來,捧起茶杯,對著公爵夫人身後的女僕微笑道:「你應該聽見公爵夫人的請求了吧?」

  那女僕看了公爵夫人一眼,這才如夢初醒般的去取來薄荷精油。

  接下來的時間,沒有人再去找辛德瑞拉搭話,而她也並不在意,只垂下眼瞼,靜靜坐著,像一只精致的木偶。

  她感覺到一股從靈魂裡透露出來的厭煩。

  不是因為剛才發生的幾件小事,而是她意識到,只要她嫁給維克多,就不可避免的要和這些女人打交道,而這些貴婦人之間無聊到可笑的小把戲,則會在未來的無數日子裡重復上演。

  或許……最後她也會學得這樣一副腔調,變成自己如今厭惡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話說,最開始,我還想把辛德瑞拉寫成個反派來著,結果筆力不夠,越寫越OOC,越寫越可愛(?)

  只能忍痛棄稿從頭再寫。

  求評論~

  【開頭刪掉了兩段,審核哥哥姐姐求放過,這條破路我真的沒開車】


第18章 我偷雞腿養你啊

  之後的兩天艾瑞兒和白露都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裡閉門不出。

  王宮裡的侍女們應該是被交代過,這兩天嘴嚴得很,什麼進度都問不出來,案子調查到什麼程度?嫌疑人是哪個?什麼時候可以放她們回家?全都一問三不知。

  「又是燕麥粥,又是燕麥粥!」

  艾瑞兒看著送上來的午餐,氣到差點摔勺子。

  「我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吃燕麥粥,已經吃了三頓了!再吃下去我都要變成燕麥粥了,你們這邊的廚師長是不是不想干了?有他這麼敷衍客人的嗎!」

  送餐的侍女這兩天已經跟她們混熟了,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法官大人說采購官和三位主廚都有重大嫌疑,現在都關在審訊室呢,剩下來的兩位大廚,是國王和王後的私人廚師,只負責國王和王後的那份,這兩天的飯菜其實都是管事夫人們自己動手准備的。」

  艾瑞兒:「……」

  怪不得這麼難吃,怪不得投訴都沒人處理,怪不得要個魚肉罐頭都不給!

  她又憤怒道:「這些警察和偵探都是干什麼吃的?兩天了,連根毛都沒找出來!沒本事破案就趕緊滾遠點,別耽誤寶貴的時間!換會查案的來!」

  侍女又小聲道:「聽說埃文斯王子已經邀請了最擅長調查謀殺案的的洛克偵探,今天下午就該到達王宮了。」

  艾瑞兒:「……」

  這種有火沒處撒的感覺真憋屈啊。

  ……

  埃文斯捏了捏眼角,疲憊地說道:「洛克,歡迎你來到薩利納斯,按理我應該先為你接風洗塵,但是事態緊急,不能再拖了,我們先去案發現場吧。」

  他的表情嚴肅又憔悴,顯然這兩天一直沒有休息好。

  洛克偵探是個中等身材還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士,衣著整潔,手腕上帶著一塊機械腕表,一分鐘內要看上兩三次,顯然是個非常具有時間觀念的人。

  他將行李箱交給僕人,毫不遲疑地贊同道:「這是正確的,我的朋友,偵探就是一個要與時間賽跑的職業。」

  宮廷僕從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對著埃文斯焦急道:「剛剛一位警長在大王子的房間裡找到了一包毒藥,他說大王子就是凶手,要申請逮捕他……」

  埃文斯真切體會到了什麼叫「眼前一黑」,他幾乎吼破了嗓子:「亞瑟房間裡怎麼會有毒藥?!!不對……他們為什麼會突然去搜亞瑟的房間?」

  洛克鎮定道:「先不要慌張,具體情況還要去現場看看才知道。」

  ……

  亞瑟王子的臥室裡。

  金發的男人坐在鋼琴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突然衝進來翻箱倒櫃的一群警察,面對警長的指控,他泰然自若:「一包未開封毒藥並不能代表什麼,這只會讓我很懷疑警署的辦案能力。」

  警長伍爾夫冷笑道:「根據調查,我們發現您的貼身男僕曾在藥店購買過一份毒藥,藥店的記錄證明,那就是一份蛇毒,店員也可以出面指認。「

  臥室門口已經聚集了一群聞訊趕來的群眾,聽到這句話,傳出陣陣驚呼。

  倒是在一旁看戲的貝絲·莎莉輕嗤一聲,半個字都不信。

  倒不是她多相信這個丈夫,而是發自內心的蔑視著,覺得她這位溫吞懦弱的丈夫壓根不會有膽子去殺人。

  亞瑟默默看著他,一動不動。

  「警長先生!」洛克率先一步擠開圍觀的人群,埃文斯緊隨其後,來不及把氣喘勻,就趕忙向眾人介紹道:「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洛克偵探。」

  伍爾夫警長看向洛克,高高在上道:「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警長伍爾夫,洛克偵探你好,我聽說過不少你辦的案子,但是這次你來遲了一步,這個案子我已經查清了,你請回吧。」

  「並沒有,」洛克微笑道,他熟練地戴上橡膠手套,仔細觀察著那包被當做『證據』的毒藥:「我想伍爾夫警長應該沒有學過醫藥學吧,這是一門很深奧的學科,但是在破案的過程中時常可以用得到,我真誠建議您去進修一下。」

  「之前埃文斯連同醫生的診斷書一起捎給了我,趁著在火車上的時間,我研讀了一下,初步判斷是來自於西南邊陲的水蛇毒,具體還要進一步驗證。」

  「按照格林帝國的法令,藥店能夠出售的蛇毒極其有限並且毒性較弱,哪怕是誤食,只要救助及時,都不會有生命危險,說個題外話,如果亞瑟王子真的要毒殺麥爾斯主教,那麼他為什麼不去黑市裡買毒藥,那樣不是更安全嗎?難道是故意留下漏洞想讓您查到嗎?」

  伍爾夫警長面色鐵青。

  洛克沒再管他,而是轉過頭問亞瑟王子:「請原諒一名偵探的好奇心,您能說一下為什麼要買這包毒藥嗎?」

  亞瑟王子溫和一笑:「這原本是為我妻子准備的,您或許不知道,迫於她娘家的壓力,我前三次的離婚申請都被拒絕了,而我正在准備第四次申請的材料,當然,我並沒有真的想要她的命,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並向我岳父一家表達一下我強烈的訴求。」

  他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或者這正是他的目的。

  貝絲·莎莉驚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那個懦弱到連妻子偷情都能置之不理的男人,竟然敢給她下毒?哈哈哈哈……開什麼玩笑?!

  埃文斯扶額,他竟然一點都不意外,作為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可太了解這位大哥了,作為王儲,他的性格一向過於溫和了,常給人一種不夠威嚴的感覺,但埃文斯永遠忘不了,十歲的時候,就是這位看起來無比溫懦的大哥,面無表情的捉住咬傷他的那條蛇,直到拿石塊一點點砸成肉泥,看著上面爬滿螞蟻,才拖著血淋淋的傷口去找醫生。

  他這個大哥呀……

  骨子裡是有一股瘋勁在的。

  貝絲·莎莉的瘋,是敢在懸崖邊蹦跶,亞瑟的瘋,是敢拖著他的敵人一起跳崖的!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哪怕失去王位繼承權,被送上最高法庭……亦或是失去生命,他也會讓貝絲·莎莉和她的娘家,付出與那條蛇一樣的代價。

  「貝絲,」他甚至還親昵地叫著她的名字,用一貫溫和的語氣。

  「我很早就覺得我們婚姻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但顯然你的父母並不這麼認為,所以我打算向他們展示一下我的決心,雖然出了些意外,可我想你已經領會到我的意思了,對嗎?」

  如果不能離婚,那就喪偶吧!

  貝絲·莎莉愣愣地看著他,從骨子裡感覺到一股冷意,突然覺得自己從未了解過這個丈夫。

  ……

  晚上,臥室。

  看著讓人毫無食欲的燕麥粥,艾瑞兒陰測測地看著來送餐的小侍女。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森林女巫祖上原本是綠女巫的支脈,你猜當年我們為什麼要脫離出來自立門戶?」

  侍女眼露好奇:「為什麼呀?」

  艾瑞兒冷笑一聲,眯著眼,幽幽道:「因為綠女巫規定不能吃肉!」

  侍女:「……」

  別這樣,不至於,真不至於。

  ……

  小侍女溜走之後,艾瑞兒懨懨地趴在桌子上,肚子餓得咕咕叫,可一看到桌子上那份煮過了頭的燕麥粥,她不僅食欲全無,還有一陣濃濃的反胃。

  她現在真的好想回家,好想傑西爺爺、外婆、媽媽、爸爸……

  還有穆爾那個混蛋。

  但凡他們之間任何一個人在,肯定不會讓她餓肚子的。

  小姑娘中午那頓就沒怎麼吃,現在就算不是眼冒金星也差不多了,事實證明,人一餓就會容易emo,想著想著,小姑娘眼角就開始冒小珍珠了。

  突然一陣嘣嘣嘣的敲門聲響起來:「艾瑞兒!開門!」

  艾瑞兒一聽就知道是白露,只有她才會把敲門搞得跟跟砸門一樣。

  原本辛德瑞拉給她們安排的房間是門對門,但休謨·麥爾斯嗝屁之後,大量賓客被逗留在王宮,住房資源緊缺,白露就從隔壁搬過來跟艾瑞兒一起住了,現在人多眼雜,這樣還更安全些。

  小姑娘好面子,趕緊把眼淚擦干淨,吸了吸鼻子,這才去開門。

  『嗖』的一下,幾乎她一打開門,白露就像貓兒一樣地鑽了進來。

  艾瑞兒正想說她干嘛跟做賊一樣,就聞到一陣烤雞的香味,白露神秘地笑了笑,從背後拿出一個小籃子,籃子裡放著兩只烤雞腿和兩只烤雞翅。

  艾瑞兒睜大眼睛:!!!

  「我中午趁沒人,把傀儡外殼脫掉,飄去廚房裡踩了個點,去了才知道,那國王忒不地道了,自己中午吃鮑魚晚上吃烤雞的,讓別人都嚼燕麥!」

  「嘿嘿嘿……所以我剛才掐著點又過去了一趟,趁那廚師沒注意,把上面的雞腿和雞翅都撕下了,還有兩個煮雞蛋,你快趁熱吃吧,吃完了我們把骨頭埋在花盆底下,不會有人發現的。」

  艾瑞兒聞著焦香味兒,捧著臉幸福道:「嗚嗚白露你真好!」

  白露托腮看著她,眼神中是一股老母親看崽崽式的盲目慈愛:「你才多大?還在長身體呢,就該多吃點。」

  艾瑞兒一邊咬著雞腿一邊瘋狂點頭:可不是麼!

  ……

  另一邊。

  約翰四世掀開餐盤蓋,看著失去四肢的烤雞陷入沉默,轉頭對一臉不可置信的廚師問道:「這是什麼新做法嗎?」

  廚師:「……」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特級廚師先生震驚又受傷,感覺自己遭受到了從業以來最大的侮辱。

  作者有話說:

  求評論~


第19章 被退婚的維克多王子

  自從偷雞腿事件之後,艾瑞兒就仿佛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眼睜睜看著艾瑞兒獰笑著從安德魯·格納那裡搶走了最後一顆巧克力,愣是把『桀驁不馴』的安德魯侄兒氣到嚎啕大哭,宛如上幼兒園時遭遇到了校霸。

  白露:後悔,就是非常後悔。

  她現在對艾瑞兒的外婆、媽媽還有傑西爺爺產生了深深地愧疚,怪不得人家都說,在孩子的教育中,大人要起好帶頭作用,她就不該去偷那根雞腿!

  艾瑞兒軟軟喊著:「白露——」

  「干嘛!」白露在床上打了個滾,慢騰騰地爬起來:「又怎麼了?」

  「我們去廚房看看吧,我聽說廚房裡還有整整一箱的牛肉罐頭呢。」

  聽說?你聽誰說的?白露回想起今天早上看她趴在窗台上跟一只小麻雀喳喳喳說了半天,原來是找小動物打聽這些去了,她決心嚴詞拒絕:「不去!」

  「去嘛,去嘛……」艾瑞兒上來抱著她晃悠,她鬧著人求著人的時候,無論是表情還是聲音都會不自覺地甜上好幾度,像是一罐新熬制好的百花蜜。

  白露心如鐵石:「就不去!」

  偷東西是打死也不能再偷的!

  為了轉移艾瑞兒的注意力,她主動談起了昨天的八卦:「你聽說了嗎?維克多王子的大哥大嫂正在鬧離婚呢!」

  艾瑞兒興致缺缺:「哦。」

  八卦只不過是生活的調劑品,在基本生存問題——吃飯——都不能好好解決的時候,誰有心情聊八卦啊?!

  白露:「……」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當個幽靈也挺不錯的,好歹不會感覺到飢餓。

  ……

  洛克偵探果然不負盛名。

  參與查案的第三天清晨,就有消息傳出來,洛克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麥爾斯主教的情婦,娜塔莉夫人。

  關於這位夫人的風言風語實在太多,有人說,她是底層□□出身,有人說,她是私奔出來的小姐,還有人說,她同時是好幾位貴族男士的情婦……

  人們很不理解,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沒有麥爾斯主教,她第二天就會被人從豪華的房子裡趕出來,麥爾斯主教死了,她又該如何生活呢?

  「他一開始告訴我,他是從帝國首都來西南邊陲的探險家,他說他的妻子去世了,他很難過,是來散心的。」

  娜塔莉夫人點了根薄荷煙,倚在窗台上,淺淺的吐出一口白霧,洛克偵探靜靜地看著她,她低頭笑了笑,自嘲著:「多假啊,可是當時我十七歲,不諳世事……也看不穿男人的謊言。」

  「我們西南邊陲實行村寨制,人人都養蛇,你們這些外面的人厭惡的,卻是我們從小熟悉的伙伴,寨子裡有規定,私自離寨的族人,視為背叛,終生不能再踏足故土,你說……我怎麼會這麼傻呢?傻到相信一個老男人口中的愛情,跟著他離開家,成了他眾多情婦中的一個,依附著他生活,就算他騙了我又怎麼樣?他是主教,有錢有勢,我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想要好好活著,就得躺在床上,笑著張開腿……「

  洛克沒有嘲笑她,而是說:「每個人都有犯傻的時候,但在這件事上,你是受害者,愛情也並沒有錯,錯的是打著愛情的名義,卻懷有齷齪心的人。」

  娜塔莉夫人捏著煙的手指顫了顫,煙灰落在手背上,燙得她一哆嗦:「我回不了寨子了,我的一輩子都毀了……他又怎麼可以不付出代價呢?」

  窗外傳來女孩們的歡笑聲。

  娜塔莉夫人循聲望去,那些臉蛋是如此天真爛漫,絲毫沒有被污垢沾染。

  「像她們這麼大的時候,我也是個好女孩兒,穿著明黃色的裙子,在花叢裡唱歌謠,幫著媽媽織布做衣服……」

  下一秒,伍爾夫警長推門而入。

  但他終究沒能抓捕到她。

  因為——

  藏在她袖口的那條細長毒蛇用劇毒的獠牙,溫柔地取走了她的生命,在一陣麻痹的疼痛中,她含著笑緩緩倒下。

  恍惚間,她聽到了家鄉的歌謠。

  又好像是媽媽溫柔的呢喃——

  「乖乖,回家啦。」

  ……

  「退婚了?!!」

  「是的,」辛德瑞拉平靜微笑著說道:「這是我反復考慮之下的決定。」

  艾瑞兒和白露面面相覷。

  短暫的沉默後,白露急急忙忙捧場道:「哇……你這也太酷了吧,就算是王子又怎麼樣?不滿意照退不誤!」

  這句話說完,她憋了會兒,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你之後打算怎麼辦啊?還是回你父親和繼母家嗎?」

  越過最開始的那一絲驚訝,白露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雖然過於年輕又未經風雨,對很多事情的理解都基於自己的閱歷,但她很會換位思考——在很小的時候,看著同桌漂亮的小裙子和學習機,她會想,要是自己家也這麼有錢就好了,青春期,看著別人談戀愛,她也會悄悄做一些「霸道王子/總裁愛上我」的美夢。

  但後來漸漸長大,她開始對戀愛有更深的思考。

  ——雖然還是母胎solo,但她確定,自己不會愛上一個擁有特權的人。

  她或許會用欣賞的眼光去看一眼溫室裡肆意綻放的紅玫瑰,但她只會去愛那一朵在山路邊被風雨摧殘,但還是頑強等待下一次花期的野花,哪怕最後還是躲不過凋零,但那抹閃爍在生命裡的亮色依舊美到驚心動魄。愛那種經歷過風雨、遭遇過挫折、和磨難短兵相接又戰勝它們的人,哪怕他有傷痕不完美。

  而辛德瑞拉呢?

  她是個連溫室都沒怎麼見過的女孩,你突然塞給她一束精心培育又貴到離譜的朱麗葉玫瑰,她當然會迷糊得不要不要的,進而產生愛情。

  但長久的愛情是愛情,一瞬間的愛情也是愛情,到底要選擇哪一種,則需要辛德瑞拉自己走進溫室花棚裡去體會一下,但白露以己度人,總覺得本質上她更適合生長在天空下、溪水邊、疾風中、田野裡……溫室只會帶給她憋悶。

  艾瑞兒倒沒有白露想的那麼復雜,但她臉上也沒有多見怪的樣子,關於婚姻,她也是個門外漢,但她知道一件事——只要有一丁點兒猶豫,那就千萬別結婚!很顯然,辛德瑞拉眼裡的猶豫是那麼顯眼,叫她無論如何都忽略不了。

  有時候,女孩子之間碰撞出的直覺和默契,往往如母親般透徹敏銳。

  聽了白露的話,辛德瑞拉轉頭看向正笑意盎然的艾瑞兒,揚起眉梢:「我想,北方草原的天空應該很寬廣吧。」

  「你一定會喜歡的,」艾瑞兒望著她的眼睛,篤定道:「我保證!」

  與其在溫室裡被某人賦予地位和珠寶,做朵被寵愛的嬌花,不如披上荊棘鎧甲,去外面的世界開拓天地吧。

  辛德瑞拉臉上難得露出屬於少女的燦爛笑容:「下次見面,我請你們喝酒,就用我自己掙的薪水和獎金。」

  艾瑞兒和白露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好,我等著。」

  ……

  整整一個月,薩利納斯都是各大報刊的重點關注對像。

  先是一場和光明教相關的命案,隨即四王子的婚禮取消,還是平民出身的女方主動退的婚,緊接著,王儲夫婦也宣告離婚,各國民眾瓜都吃不過來了。

  薩利納斯王宮,四王子寢室。

  埃文斯:」不就是被退婚了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了,你只是喜歡霍根小姐這一類型的女士,哪怕換成巴特小姐、布朗小姐……只要她溫柔漂亮,惹人憐愛,家世不會給你帶來壓迫感,你一樣可以接受她成為你的妻子。」

  「聽說父親准備幫你爭取一下隔壁奧爾國的白雪公主,她是奧爾國王唯一的女兒,又性格柔弱,娶了她,就基本獲得了奧爾國的實權,這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劃算的婚姻了,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她應該也是你會喜歡的類型……」

  原本躲在被子裡emo的維克多王子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憤怒道:「你這個冷血的混蛋,你根本不懂愛情!」

  「可是你的愛情已經准備飛向遠方了,不得不說,霍根小姐確實和你平時能接觸到的貴族小姐都不一樣。」

  埃文斯聳聳肩,合上書站起身,若有所思:「北方的斯爾溫南草原是個值得反復旅行的好地方,或許我該去問問霍根小姐需不需旅伴,畢竟她還很年輕,又是第一次跟著商隊出遠門,還是有經驗豐富的同伴照顧一下比較好,唔……我想我們應該會很聊得來。」

  「……」維克多深呼吸:「你,現在立刻馬上!從我的臥室滾出去!!」

  ……

  退婚之後,辛德瑞拉以最快的速度搬出了王宮,並如數歸還了維克多王子送給她的所有禮物、珠寶、衣裙……

  只不過在住處的問題上,她短暫的糾結了一下,既然從父親繼母家搬出來了,她就沒想過再回去,艾瑞兒家在森林深處,離城鎮太遠,也不太方便,她需要一個交通便利的地方,好及時打聽近期有意願前往北方草原的商隊。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租間小房子的時候,雪莉爾夫人得知退婚的消息,尋了過來,二話不說,將她帶回了自己家。

  「放心在這裡住下吧,如果你願意,完全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這個善良的女人從不詢問辛德瑞拉為什麼要退婚,卻以一種堅定剛強的態度,為她擋住了所有紛紛擾擾的流言。

  即便辛德瑞拉告訴她,自己即將跟隨商隊前往北方草原,要在那裡成為一名獸語師,雪莉爾夫人也只稍稍一頓,摸著她的頭發說:「這聽起來很有趣。」

  然後轉過身,將自己攢著用來救急的銀幣都塞進辛德瑞拉的行囊中。

  ……

  「這是給你寫的推薦信,抵達斯爾溫南草原後,第一個落腳點就是新塞塔,那裡石牆上的公示欄常年張貼著獸語師的招聘信息,你過去之後,就說是尼蘭家的艾瑞兒介紹你來的,然後把推薦信交給一位姓布拉德利的女士……」

  辛德瑞拉小心接過那封推薦信,動作很慎重,眉梢映著期盼。

  艾瑞兒笑了笑,又拿出一個小包裹遞給她:「白露跟我說,在她老家,有句話叫窮家富路,意思就是說,在家裡的時候窮些沒關系,一旦出遠門,就必須多帶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辛德瑞拉一愣,下意識就要推拒。

  「你就拿著吧,大不了等你安頓下來,發工資以後再還給她就是了,」白露邊勸著,邊拿出個檀木盒:「這是我原本打算給你做結婚禮物的,矮人工藝的瑪瑙首飾,應該值點錢,你帶上,要是手頭周轉不開,就把它賣了換錢。」

  艾瑞兒插嘴道:「這可是她給矮人大叔們工作一個月才換來的。」

  白露瞪眼:「你干嘛說這個!」

  辛德瑞拉看著她們倆,心軟得一塌糊塗,低頭輕嘆:「你們真是……」

  「真是你的好朋友!」白露臊著臉把話岔開,拒絕太煽情的片段,她一邊摟著艾瑞兒,另一邊摟著辛德瑞拉,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搖搖晃晃的。

  ……

  送走艾瑞兒和白露之後,雪莉爾夫人的溫馨小屋又迎來了一位在辛德瑞拉意料之外的客人——凱西王妃。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最愛的堂姐自願放棄了貴族的身份,成為了冒險協會的一員,她是我們家族長輩口中的『叛逆之女』,也是我心裡的大英雄……」

  凱西王妃敬了她一杯酒,勾著紅唇笑道:「雖然我好逸惡勞,不喜歡吃苦,只愛過安逸富足的日子,但這並不妨礙我敬佩那些敢於追逐理想的人。」

  最後,凱西王妃臨走時,留下了一小盒金幣,又趕在辛德瑞拉開口婉拒前,微笑著低聲道:「我只是有件事想拜托你——如果以後,你遇到一位名叫翠絲特·傑弗遜的女冒險家,請轉告她:回來看看吧,凱西真的很想她……」

  ……

  臨行前的夜晚。

  雪莉爾夫人把小兒子交給丈夫照顧,自己來到辛德瑞拉的房間裡,她們依偎著躺在床上,聊了很久很久……

  「雪莉爾阿姨,講個睡前故事吧。」

  窗外的貓頭鷹已經不叫了,辛德瑞拉閉著眼靠在她的臂膀上,表情恬靜。

  雪莉爾夫人睡意全無,細細摩挲著女孩的頭發,把所有不舍藏在心裡,輕輕『嗯』了一聲,用低柔的嗓音,緩緩講述著小鎮人們口口相傳的神話故事: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雨神愛上了一位牧羊女,她有著美麗的容顏和開朗的性格,笑起來的時候如同春花綻開,於是雨神走下凡間,向她求愛,可自信滿滿的雨神遭到了牧羊女的拒絕,原來牧羊女早就愛上了一個農家青年,他們兩情相悅,決定共同組建家庭。」

  「雨神被惹怒了,為了去除競爭對手,他降下大雨,將農家青年活活淹死。然後,再一次向牧羊女求愛。」

  「失去愛人的牧羊女痛苦極了,她深恨這個害死她愛人的雨神,當雨神走到她面前時,她不顧一切的抓起任何具有攻擊性的武器,誓死要讓雨神付出代價,雨神被激怒了,他把這個女孩兒變成了一顆植物,那些武器變成植物身上的刺,永久的埋在沙漠的最深處。」

  「後來,每隔一些年,雨神就會去往沙漠一趟,詢問牧羊女有沒有改變心意,他得到的答案永遠是否定的。」

  「這就是仙人掌的故事。」

  「直到今天,每隔幾年,或者十幾年,沙漠上依然會迎來一場雨。」

  伴著雪莉爾夫人的聲音,辛德瑞拉陷入沉沉夢鄉,在夢裡,媽媽把她摟在懷裡,同樣在講述著仙人掌的故事。

  ……

  次日,晨曦朦朧,辛德瑞拉幫雪莉爾夫人做好早餐,沒驚動任何人,留下一份信,輕手輕腳的離開了阿裡卡鎮。

  「接下來的路,還請多多關照,」她彎著眼,拍了拍身下乘著的馬兒。

  原本市價十金幣,被艾瑞兒、白露和她三人聯手,耗時兩天,砍價到八金幣的健馬打了個響鼻,高傲的昂起頭。

  有那麼一刻,辛德瑞拉腦海裡全都是教她騎馬的維克多王子,於是——

  她回頭望了一眼。

  而後……

  馬兒飛馳,奔向初升的太陽。

  「謝謝,很高興能認識您。」

  「真的……非常高興。」

  「再見了。」

  在不遠處的郊外,同行的商隊已經整裝待發,埃文斯王子騎著馬混在隊伍裡,非常期待斯爾溫南草原的日出。

  作者有話說:

  求評論~


第20章 拇指姑娘瑪婭

  傑西爺爺解釋道:「這個小家伙是第一次當信差,走錯了路,又弄傷了翅膀,遲了大半個月才把信送到。」

  白露走過來,看著翅膀上纏著繃帶的小貓頭鷹:「可憐的小家伙。」

  艾瑞兒攥著信,冷冷地瞥它。

  小貓頭鷹瑟瑟發抖:哭戚戚.jpg

  望著艾瑞兒匆忙的背影,傑西爺爺搖頭笑了笑,用寬厚的手掌幫小貓頭鷹理了理毛發:「她等這封信太久了。」

  小貓頭鷹低下頭認錯。

  白露回想著信封上的名字:穆爾。

  聽起來好像是男性,額……這麼期待的一封信,不是老爸就是男朋友嘍。

  果然,聽到白露的疑問,傑西爺爺點點頭,解答道:「穆爾先生是艾瑞兒小姐在魔法學院認識的,比她高一屆,成年後沒多久就訂婚了,如果不是穆爾先生家裡出了些事故,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此刻已經在准備度蜜月了……」

  傑西爺爺不無感慨道:「尼蘭家族的女孩們,總是太早就認准未來的伴侶,阿吉和西爾維婭也是在這個年紀結的婚,我原本以為艾瑞兒會晚些的。」

  白露受到重擊:淦,難道即便換了個世界,也依舊改變不了她是朋友圈裡現存唯一的母胎solo的事實嗎?

  艾瑞兒啊,艾瑞兒……沒想到你這看起來濃眉大眼、可可愛愛的小姑娘,竟然也是個校園早戀、英年早婚的主!

  但出於對朋友的關切,白露又忍著內傷問道:「那這位穆爾先生家裡是出了什麼樣的事故?很嚴重嗎?」

  「穆爾先生是獸人族,他的父親是白熊部落的族長,同樣也是部落的第一戰士,在一年前,白熊族長斬殺了進犯部落的邪惡妖精,被對方臨死時設下的惡毒詛咒纏上,日日飽受折磨。」

  「那段時間,艾瑞兒小姐翻遍所有典籍,都沒找到解決之法,無奈之下,為了父親,穆爾先生決定四處拜訪隱世者,希望有人可以解去詛咒……本來艾瑞兒小姐是准備一起上路的,但臨行前,穆爾先生給她用了昏睡劑……她氣壞了,希望穆爾先生沒忘記道歉。」

  ……

  【親愛的艾瑞兒,見字如面:

  希望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已經不再生我的氣了。

  此刻,我正坐在林拉阿法漁港旁的酒館裡,周圍都是辛勤勞作的漁民和船工,就在剛剛,我還用耗牛肉干跟他們換了一盤牡蠣,一路走來,我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會熱情的請我喝酒,為我提供新的方向,也會大聲說著我不喜歡的葷話、合伙偷我的錢包……

  說實話,我已經逐漸習慣了這些,髒兮兮的頭發和滿是污漬來不及清理衣服,讓我看上去和他們並沒有區別,在上一個落腳點附近,我買了兩副羊皮手套和一雙很結實的鞋子,事實證明這是很有必要的,它們幫了大忙……

  我的姑娘,希望這沒有加重你的擔心,你知道這不是我的本意。

  落在信紙上的筆墨無法表達出我對你萬分之一的思念,但你一定可以感受到,就像我能時刻感受到你的牽掛一樣,愛人如神明,擁有脫凡的力量。

  走過的地方越多,我就越發慶幸你沒有跟著我一起上路,聖赫利爾雪山太冷,伯美列斯沼澤太危險,斯牙島原住民手裡的武器太鋒利……關於你,任何一點閃失和意外都會讓我陷入瘋狂。

  ……

  隨信附上一枝雪蓮花,送給我摯愛的未婚妻,它來自聖赫利爾雪山的最高峰,沐浴過最潔淨的新雪和祝福。

  ——永遠只屬於你的穆爾。

  (ps: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正處在吐爾庫山脈,下一步,我將繼續向東前進,預計會在格塞拉城短暫停留,采購些物資,如果你想給我回信,可以送去那裡)】

  艾瑞兒小心拿起那枝被妥帖處理過的風干蓮花,遲疑了一下,還是放在鼻下嗅了嗅,都說花開則香敗,干花的香味早已散盡,但艾瑞兒卻仿佛聞到了聖赫利爾雪最高峰那凌冽的風雪氣息。

  她施下一個保護咒,嘴裡小聲嘀咕著:「醜死了,我才不喜歡呢。」

  ……

  白露很不理解,一向宅在家裡不愛出門的艾瑞兒,今天怎麼就跟吃錯了藥一樣,一大早天還沒亮,就騎著馴鹿去了鎮上,還死活不讓她跟著。

  不過白露也沒太放在心上,她去幫珍妮拔完草之後,就無比歡快的去了書房,她之前下單的十幾本小說到貨啦!

  這可是她憑借十年老書蟲的經驗,在一大堆書單裡精挑細選的成果……當然,目前用的還是艾瑞兒賬戶上的錢。

  正摩拳擦掌的准備開箱,就瞅見旁邊艾瑞兒的書桌上平鋪著一張大陸地圖,旁邊還有一張留有備注的便簽紙。

  【阿裡卡鎮郵局——格塞拉城,大約3758公裡,最短十三天。】

  白露「咦」了一聲,還沒展開聯想,就聽窗戶上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轉頭一看,原來是珍妮在拍著窗戶叫她。

  「剛剛有一只燕子帶著一位小人兒落在了我們的花圃裡,那個小人兒長得比我還要嬌小,還沒有人類大拇指的一半長,她的皮膚雪白雪白的,聲音像夜鶯一樣,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只花妖都要漂亮,只可惜她沒有翅膀,不會飛。」

  珍妮激動極了,圍繞著白露興奮地飛個不停:「我的表弟傑克對她一見鐘情,說是要跟她求婚呢!我們快過去看看吧!整個森林的花妖都過去了!」

  白露莫名覺出一份熟悉感,但刻在DNA裡吃瓜精神讓她很快就將此拋之腦後,亢奮又迅速的奔向求婚現場。

  艾瑞兒從鎮上回來,老遠就聽到傑西爺爺那永遠優雅的腔調:「願望種子,十多年前很盛行的煉金產物,不會錯的,這是從願望種子裡養育出來的生靈,她的誕生源於許願者的強烈期盼,小姑娘,是誰許願讓你出生的呢?」

  比拇指還小的姑娘有些怕生,怯怯的看著他,聲音細細的說:「是我的媽媽,她太想要一個孩子了,於是去向好心的巫婆求助,巫婆給了她一顆麥種,媽媽把麥種放在土裡,每天澆水,長出一朵紅色的花,然後我就出生了。」

  「這可真是一個神奇又有愛的魔法,」傑西爺爺慈愛的誇贊道:「那你怎麼會來到這裡,你的媽媽呢?」

  小姑娘忽然哭起來:「哦……媽媽,她是如此的愛我,發現我不見了,她一定傷心極了,都怪可惡的癩□□,是它趁媽媽不在家把我抓走的……」

  一直站在她身邊的花妖男孩抱住了她,安慰道:「以後我會保護你的,再也不會讓你被癩□□抓走了,我力氣可大了,可以同時搬起兩顆鵝卵石……對了,我叫傑克,你叫什麼名字。」

  「媽媽總叫我安琪兒,但是其他人都叫我拇指姑娘。」

  「這可不能當做名字,」傑克看著拇指姑娘嬌美的臉蛋,心髒砰砰跳,有些羞澀的建議道:「你是如此美麗,我們就叫你瑪婭好嗎?瑪婭在花妖的語言中是美麗花朵的意思,多麼配你啊!」

  拇指姑娘開心的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小臉紅撲撲的:「謝謝你傑克,這個名字真好聽,我很喜歡。」

  「……哦!」傑克遲鈍的叫了一聲,幸福的快要暈倒了,他飛去采了一朵黃色的小花,捧到瑪婭面前,大聲道:「請嫁給我吧!我會每天給你采摘最甜的花蜜,把最可口的果子都給你吃……」

  圍觀群眾們捧起臉,興奮又期待。

  看著面前溫暖又美好的一群人,還有面容英俊真摯的傑克,被迫離開家門歷經坎坷的小姑娘幾乎要被打動了。

  就在這時,一雙綠色的大手無比准確地把傑克提溜了起來。

  他說:「瑪婭小姐,女孩子踏入婚姻的步伐一定要是慎重沉穩的,男士在追求期的時候最溫柔體貼,這在未來的歲月裡非常難得,你完全可以多享受一段時間,這是我在這數百年來,為十一位女巫籌備婚禮而得出的經驗……」

  說到這裡,興許是想到了前十一次被豬啃走大白菜的不爽經歷,傑西爺爺臉上萬年不變的笑容都垮了下來。

  尼蘭家的某位傳奇先祖在已不可考的年代裡,曾與不可說的神秘者簽訂過契約,自她伊始,尼蘭家每代只會有一個女孩兒出生,但同時,契約保證尼蘭家族血脈永不枯竭,每代的女巫小姐都天資卓越,能在喜歡的領域裡做到極致,永遠將尼蘭家族的榮耀延續下去。

  「並且,好女孩兒在決定結婚對像的時候,還需要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見,在答應這個小伙子的求婚之前,你或許應該先給你的媽媽寫一封信。」

  正准備接過捧花的瑪婭小姐一頓。

  醍醐灌頂.jpg

  她眨了眨眼睛,果斷縮回了小手,對還在傑西爺爺手心裡奮力掙扎的傑克說道:「您說的沒錯,我確實應該再慎重考慮一下,傑克,抱歉,我還不能答應你,我要先問問我媽媽的意見。」

  傑克:「……」

  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小燕子用喙碰了碰小姑娘,輕輕叫了一聲,瑪婭像是知道了它想表達的意思,有些難過的看著這位帶著她一路飛到這裡的朋友,摸了摸它的羽毛:「你要去更遙遠的地方了嗎?好吧……我會很思念你的。」

  小燕子抖動著翅膀,它很有禮貌的對著周圍的花妖們點了點腦袋,又轉頭再一次深深看向它這位比半個拇指還要嬌小的朋友,目光微微不舍,低下頭又去蹭了蹭她,退後兩步,展翅飛走了。

  翡翠森林往南再走十幾公裡,有一塊水源豐沛的候鳥棲息地,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天鵝,大雁、虎皮鸚鵡,天鵝、白鷺、鶴、鸛……在這裡度過冬天。

  但小燕子的目標不是那裡,它要去往更南方的溫暖國度,停在一個種滿鮮花的陽台上,一位年過半百的作家先生每年都會准備好舒適的巢穴和食物,靜待它的到來,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

  作者有話說:

  給閨蜜看存稿的時候:

  閨蜜:那個國家叫丹麥,那位作家先生叫安徒生是不?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1章 你走開!

  嬌小的客人暫時住在艾瑞兒的小木屋裡。白露用艾瑞兒的舊手套在小籃子裡給她做了一個很軟和的床,她擔驚受怕了好久,太累了,很快就睡熟了。

  白露已經想起來拇指姑娘的故事了——從花朵中出生,玫瑰花瓣做被子、郁金香花瓣做船、白馬尾做槳的女孩。

  夜晚,女孩們開起了茶話會。

  瑪婭:「……癩□□抓走我,是想讓我給她的兒子做妻子,是水裡的魚兒們救了我,然後是金龜子和蝴蝶……田鼠嬸嬸收留了我,她想安排我嫁給地底的鼴鼠先生,可我不喜歡他……直到遇見燕子先生,他將我帶到了這裡……」

  艾瑞兒:「你這一路可真辛苦。」

  瑪婭甜甜一笑,毫無陰霾:「我也學會了很多東西,打掃衛生、尋找食物……還有唱歌!我給你們唱一首歌吧,燕子它們都很喜歡聽我唱歌。」

  白露立馬積極響應:「好啊!」

  她從幼崽時期開始,就對童話故事裡那些女孩們一再被贊美的歌喉好奇不已,早想親耳聽一聽那天籟之音。

  於是瑪婭站到桌上,放聲歌唱。

  她的聲音是那種非常溫柔和甜蜜的少女音,正常說話的時候,只會讓你感覺她是一個很嬌柔的女孩,可一旦唱起歌來,她先天嗓音上的優勢就被發掘了出來,讓人不自覺的沉浸進去,暫時忘記煩惱,仿佛心口被抹上了一層蜜糖。

  「夜晚的大海是個合奏團,風兒吹響白海螺,浪花擊響黑礁石,海鷗唱著最美的歌曲,天空是月亮的故鄉,可月亮不願回家,因為海裡有樂章……「

  收聲後,看到艾瑞兒和白露各自托著腮,做出一副「我陷進去了」的表情,瑪婭不由一笑,似模似樣的做了個謝幕的動作,言語動作間也多了幾分俏皮。

  「這是我跟燕子先生路過海邊時,一位熱心的海燕小姐教給我們的。」

  艾瑞兒和白露連連鼓掌,都很捧場:「歌很好聽,你唱的更好聽。」

  ……

  【親愛的媽媽,希望我的失蹤沒有給您帶來太大打擊,尼蘭小姐告訴我,安徒生帝國正處於最寒冷的冬天,您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要再像去年一樣因為不肯穿上笨重的大衣,導致高燒不退,喝了兩個星期的藥水才好……】

  【我的新朋友傑克給我取了一個新名字,叫瑪婭,據說這在花妖的語言中是美麗花朵的意思,我很喜歡這個名字,但我還是更願意您稱呼我為親愛的安琪兒……還有一件事,媽媽,傑克向我求婚了,他是一位很有修養的花妖先生,比癩□□少爺和鼴鼠先生都英俊開朗多了,但是傑西爺爺和白露小姐都說,女孩子在答應男士求婚之前,應該先征得家長的同意,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希望您可以給我一些指導。】

  【10月13日,愛您的安琪兒。】

  ……

  【尊敬的田鼠太太:

  非常抱歉這次不辭而去,十分感激您在我最困苦的時候收留我,但我實在不願意按照您的安排嫁給鼴鼠先生,我無法想像永遠住在黑黢黢的地下,一直見不到陽光的日子,這會讓我感到無窮的痛苦,希望可以得到您的諒解……】

  ……

  【尊敬的鼴鼠先生:

  原諒我無法履行和您的婚約,我熱愛著陽光和花朵,您卻十分厭惡它們,您的才華和最愛的黑天鵝絨袍子,我也無法欣賞,很顯然,我們並不合適,祝願您早日找到和您真正契合的伴侶。】

  ……

  寄信的時候,艾瑞兒正在接待客戶,就由套上傀儡殼的白露陪她過去。

  聽了艾瑞兒和瑪雅的交談,白露才知道,瑪婭要寄給田鼠嬸嬸和鼴鼠先生的信,是走不了人類社會的渠道的。

  也正因如此,她有幸親眼看到,艾瑞兒拿一顆不知名但長相非常誘人的黃色果實,賄賂了一只路過森林的野生貓頭鷹,一人一鷹嘀嘀咕咕半天,用她聽不懂的動物語言,敲定了送信的交易。

  而瑪婭媽媽的所在地是安徒生帝國,與這邊相距太遠,按照郵政歸類,還屬於跨國業務,流程就要復雜些。

  不過,阿裡卡鎮雖然地處偏遠,但因為是薩利納斯和幾個國家的交界處,邊上又靠著翡翠森林,郵政通訊方面一向比較發達,鎮上郵局的各項業務水平也很完善,這種長距離跨帝國送信,種種手續雖麻煩了些,但到底辦下來了。

  在這裡面,慷慨大方的艾瑞兒小姐要占很大功勞,她贊助了充足的資金,在鈔能力的作用下,郵局的負責人當場表示,可以連夜將這封信發出去。

  回來的路上,看到胡桃樹,瑪婭說媽媽給她做的搖籃就是半個核桃殼。

  白露:「你媽媽一定擔心壞了。」

  瑪婭擔憂道:「她身體很弱,經常半夜生病,以前都是我去找姨媽過來照顧她,現在我不在家裡,她要是再生病了,又有誰能去通知姨媽呢?」

  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正處在安全放松的環境下,瑪婭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的聊著媽媽,思念之情溢於言表。

  她真的很會渲染氣氛,白露也被她帶起了鄉愁:「我也好想我的媽媽。」

  瑪婭:「那你的媽媽在哪裡啊?」

  白露嘆氣,情緒越發低落:「我也是發生意外,被迫離開媽媽的,我很想回家,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瑪婭很同情她:「希望自然之神保佑你,祝你早日回到媽媽身邊。」

  ……

  翡翠森林的小木屋裡。

  艾瑞兒皺起眉:「這張牌有些糟糕,鐮刀和藤蔓,藤蔓以為鐮刀是來帶她逃離束縛的,但鐮刀是來殺她的。」

  對面坐著的女孩臉色慘白。

  「艾米小姐,從牌面傳遞的信息來看,它在提醒你,不要將愛情神化,你對愛太不設防了,那些姿態過低的追求者很危險,需要格外小心……」

  艾米喃喃道:「原來是真的……」

  就在上個月,一向自覺不討喜的她,忽然受到了一位英俊男士的猛烈追求,一言一行夢幻到幾乎不切實際,她有著深深的不安,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沉迷進去,直到她發現自己擺放各種文件和藥物的保險櫃被別人打開過……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艾瑞兒觀察她的表情,放柔聲音:「你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很平庸,沒有什麼值得圖謀的,所以才會覺得對方很安全,但這是因為你沒能好好認知自己,你覺得平凡的一切,其實都是壞人嫉妒到發狂的。」

  「你不需要去追尋縹緲的愛,真正落地生根、踏實的愛,就在你身邊。」

  面前的客戶小姐雖然面容平凡又憔悴,但氣質寧靜,後背如勁松,言談舉止都很有書卷氣,是個內秀的姑娘。

  艾米小姐垂著頭,沉默地坐了很久,然後留下金幣緩緩起身,臨走時她輕聲道:「難怪布蘭奇小姐對您那麼推崇,謝謝,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

  艾瑞兒最近的魔藥業務停滯不前,反倒是占蔔業務非常興旺,這讓小姑娘十分郁悶,就連矮人蓋洛普送來一串最精美的瑪瑙項鏈都不能消解她的郁悶。

  白露安慰小姑娘:「你還年輕,多提升魔藥水平,慢慢積累名氣,總會成功的,那些享譽大陸的魔藥大師們,有哪個是小小年紀就一戰成名的?」

  誰料艾瑞兒更郁悶了:「達蓮娜·惠蒂爾,一百年前最出色的魔藥大師,六歲接觸魔藥,八歲獨立完成第一份魔藥的制作,十七歲發現鹿舌草在十九種高級藥劑中可以起到中和作用,十八歲研究出造血藥劑,一經發布,便引起軒然大波,後來成為常規的醫藥裝備,在戰場上挽救了無數士兵的生命……」

  白露噎住,不說話了。

  艾瑞兒喪喪地嘆氣,她也是六歲開始學習,八歲就完成了一份質量合格的感冒藥劑,教她的老師都說她有天賦,只要努力,成為當代的達蓮娜·惠蒂爾指日可待,可她明明很努力了啊……

  怎麼她跟偶像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

  清晨,傑克掐著時間准時敲響了瑪婭的窗戶,他從拿出一片小花瓣,花瓣上是他一大早去采摘來的花露。

  瑪婭苦惱的看著他:「傑克,我已經說過了,艾瑞兒小姐很慷慨,每天都讓我跟她一起用餐,你真的不需要給我送這些的,而且白露小姐告訴我,如果沒有確定要正式交往下去的話,最好不要隨便接受男士的禮物。」

  傑克一聽,難過地問道:「你不想和我交往下去嗎?」

  「哦,傑克你不要這樣,」瑪婭用小手拍了拍腦袋,一副很發愁的樣子,煞是可愛,她解釋道:「你知道的,我是被迫離開家的,我還有媽媽,我必須要回到她身邊,艾瑞兒小姐和白露小姐說,現在的安徒生帝國正處於冬天,不方便趕路,等過兩個月,天氣開始回暖了,她們會想辦法幫我回家,到時候我們就要分開了,既然注定要分開,又怎麼可以隨便交往呢?那太不負責了!」

  是的,在平靜的思考過之後,瑪婭就打定主意要回到媽媽身邊了,她其實挺喜歡傑克的,但她更深愛著媽媽。

  傑克真的好喜歡她啊,他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像喜歡她這樣去喜歡別的女孩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的!」

  瑪婭卻很生氣,秀氣的眼睛都瞪圓了:「那你的家人怎麼辦?他們又會如何思念你?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女孩就拋棄他們!你走開!我不想和不珍視親人的家伙兒說話!」

  可憐傑克就這樣被心愛的姑娘攆了出去,瑪婭氣呼呼地關上窗戶,尤嫌不夠,還不怕費勁地把窗簾也給拉上了。


第22章 找工作的那些事

  和一位純正的森林女巫在一起生活,其實會發生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給森林裡的小動物接生、觀察並記錄月相、熬制魔藥、制作草藥茶、推算星像軌跡、提煉精油、烹飪食物……

  「還有兩天就是該種植番紅花的日子了,」艾瑞兒捧著一本女巫日歷說道:「秋天快結束了,得抓緊留一些時令蔬菜做泡菜,冬天搭配燉菜正好。」

  「那我後天就不去鎮上了,留在家幫你種花,」白露拆開快遞,拿出那本期待已久的最新連載小說:「泡菜我不會做,不過我可以幫你洗菜。」

  艾瑞兒露出擋在日歷後的臉,瞅著白露:「不會耽誤你賣花嗎?」

  「沒關系,」白露笑了笑:「無論干什麼工作,都是要有休息日的呀。」

  自從有了這副傀儡身體之後,白露就開始琢磨著找工作的事情,之前是幽靈形態,不太見得人,尤其得躲著聖騎士走,生怕一不注意就被揚了,根本沒啥能掙錢的方法,現在不同,她基本約等於『正常人』了,有手有腳,再讓艾瑞兒來養,多少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但附近的阿裡卡鎮是個很小的地方,工作單位基本飽和,還稍微有點排外,白露上街轉悠了四五天,多方打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自己能干的工作,結果上門面試還被婉拒了,人家老板表示,他們這裡只招收『熟人』。

  郁悶著,郁悶著……白露看著外面的花叢,忽然就靈機一動。

  翡翠森林處於溫帶,氣候適宜,水土條件也非常好,平日又有勤勞的小花妖們進行打理,幾乎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朵盛開,豐郁茂密,香氣滿林。

  於是,白露第二天就采了一把百合花和月季花,提著個小籃子,編了兩個麻花辮,試探性的做了回賣花姑娘。

  不多,總共賺了十五個銅幣。

  但白露已經很開心了,能掙一點是一點,能不吃白飯還是不吃比較好。

  艾瑞兒彎了彎眼,她晃了晃手腕上的茉莉花手串:「對了,你還記得上次來做占蔔的布蘭奇小姐嗎?今天早上你出門之後,她又過來一趟,帶了一位叫艾米的客戶,臨走的時候,還誇你給我做的茉莉手串好看,也想要買幾串回去送給朋友……我幫你跟她談了一下,五個銀幣二十串,訂金一個銀幣,三天內做好,用貓頭鷹給她郵寄過去。」

  「真噠?!」白露可太驚喜了!

  要知道,她天天早出晚歸,提著一大籃鮮花,從街頭晃到巷尾,也就賺十來個銅幣罷了,而且還不包含成本,畢竟鮮花是林子裡長得,她只是當了一回「大自然的搬運工」,就連花籃、絲帶、剪刀……都是艾瑞兒無私提供的。

  「當然,我談價格可厲害了!」艾瑞兒有些驕傲的揚了揚眉,又道:「我想過了,鮮花不易保存,郵寄也容易損壞,但我會調配一種保鮮藥水,只要把花朵放在裡面浸泡一夜,就可以延長一個月的花期,還能增加花瓣柔韌性。」

  白露倏地跳起來,扳過艾瑞兒的臉蛋,上去就「吧唧」了一口!

  艾瑞兒瞪大眼:「你干嘛!」

  白露哈哈大笑著,用力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眼角眉梢都軟和下來:「你不是最喜歡鎮上的甜果嗎?等我做完這單,收到尾款,給你買一大包回來。」

  最開始賣花的時候,白露什麼都不懂,磕磕絆絆的讓人看了就著急,那時候,珍妮便問過一句讓她很難忘的話。

  ——「你為什麼要出去工作啊?你不是艾瑞兒小姐的契約幽靈嗎?你只需要給艾瑞兒小姐提供服務就好了呀。」

  很難形容白露聽到這句話時的感受,她在面試遭拒時也只是氣憤,賣花遇到難纏客人時也只是頭疼,但偏偏這樣一句簡單的話,愣是給她整破防了。

  她四歲上幼兒園,七歲開始讀小學,十三歲上初中,十六歲考上高中,十八歲越過高考的大橋,走進大學……

  父母花的每一分錢,都是為了讓她未來有個好點的工作,能自力更生,能靠自己的本事在這個社會上立足。

  她拼盡全力完成的每一場考試,都是想成為一個有用的人,能讓爸媽為自己驕傲,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面對不喜歡的人和事,擁有說「不」的權利。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穿越,讓她前十幾年的努力全都化為泡影,甚至就連作為一個獨立人的權利都被剝奪,變成了別人的附屬品。

  珍妮的話,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辯駁,因為站在珍妮的三觀裡,他們花妖一族世代享受著女巫的庇護,就應該為女巫服務,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白露不能為了維護自己根深蒂固的思想,就去貶低珍妮的思想。

  這太不禮貌,也太傲慢了。

  所以,她真的很感激艾瑞兒,從一開始,艾瑞兒就非常支持她的想法,並給她提供了很多幫助,她沒有因為白露是她的契約幽靈,就以「主人」的姿態來面對她、高高在上的阻攔她。她只是把她當成白露本人,當成她的朋友,因為是朋友,所以她支持白露的任何決定。

  白露真心覺得,艾瑞兒,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老天給予的最大善意。

  ……

  很巧合,在白露完成二十串茉莉花手串的訂單,拿到剩下四個銀幣尾款的那天,白鴿帶來了瑪婭母親的信。

  艾瑞兒和白露都放下手頭忙碌的事情,陪著緊張不安的瑪婭拆開信封。

  【親愛的安琪兒:

  這封信是媽媽口述,佩琪姨媽代筆。得知你的安全,媽媽很開心,但很抱歉,你提醒晚了一步,媽媽還是沒有及時套上那件糟糕的厚大衣,別擔心,只是小發燒,佩琪姨媽會照顧我的。

  還記得佩琪姨媽家的卡爾表哥嗎?他以前總喜歡切水果給你吃,男孩子真是一年一個樣兒,明明去年還是個頑皮的孩子,今年卻像一個很可靠的大人了,他剛剛看了你的信,現在正在召集他的小兄弟們,要去池塘那邊抓癩□□給你報仇,希望他可以一舉成功。

  瑪婭是個很好聽的名字,也很適合你,安琪兒太大眾化了,以後可以當作小名,你永遠是媽媽最愛的小天使。

  至於你所說的傑克……親愛的,原諒我之前一直沒考慮過這一方面,在我心裡你還是個剛從花苞裡出生的小不點兒,但事實上,你已經到了被男士求婚的階段了,隨著自己的心意走吧,親愛的,只要你自己覺得幸福,那麼無論身處何方,媽媽都會為你高興的。】

  瑪婭高興地在桌子上轉了個圈,又忍不住小聲嘟囔道:「我就知道,媽媽最愛美了,每到冬天都要凍病一次。」

  白露她們都看著她笑。

  忽然,艾瑞兒說了一句:「咦,這信封裡怎麼還夾著一張信紙啊?」

  那一霎,白露的心咯噔了一下,托那些年追過的所有電視劇的福,她現在忽然覺得一大盆狗血即將兜頭澆下。

  哦,這都是當年不好好學習,天天熬夜看《步步驚心》留下的後遺症。

  【親愛的安琪兒:

  我是佩琪姨媽,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事實告訴你,你媽媽安妮並不是普通的發燒,我可憐的妹妹已經瘦的只剩骨頭,連說句話都費勁了。

  在你被那只該死的癩□□抓走之後,安妮為了找你,在外面奔波了好久,她本來身體就差,很快就病了,買了巫婆的藥水才好些,但緊接著第二天,鎮上就傳來急訊,她那位在戰場上打了六年仗的丈夫被炸彈轟成了碎片,她太傷心了,一下子就臥病不起了。

  巫婆說這是心病,她的藥水也治不好,但謝天謝地,今天收到你的信,她狀態竟好了很多,還多吃了一碗粥。

  哪怕安妮害怕你擔憂,不讓我告訴你,我也還是決心要違背她的意願——安琪兒,她愛你,就像天底下任何一個媽媽愛著自己的孩子一樣,請盡快回到她的身邊吧,她現在很需要你!】

  ……

  看著桌子上的兩封信,眾人一起發愁起來。瑪婭哭腫了眼,抱著一張比她大幾十倍的紙巾抽抽噎噎,小小的身子縮在一起,看得人又心酸又心疼。

  「安徒生帝國每到冬天就會禁止商隊和探險隊進出,各個城市間的道路也會封閉起來,我們現在根本找不到可以讓瑪婭搭順風車的可靠隊伍,倒是有幾個慣於偷渡的團體,但是不安全啊。」

  瑪婭抬起頭,眼眶紅紅的,聲音啞而堅毅:「我不怕的,只要能讓我早日見到媽媽,再危險我都不害怕!」

  艾瑞兒和白露看著她那還沒成年人拇指大的身體,只覺得就這樣把她放出去,別說順利回家了,能不能順利活著都是問題,這小姑娘之前一路從安徒生帝國到翡翠森林,能全須全尾的,既沒被鳥吃了,又沒被人當做珍惜物種捉走賣錢……絕對是奇跡中的奇跡了!

  就在她們一籌莫展之際,房門被敲響了,還是那種很有禮貌和節奏的敲法——先敲一下,然後停頓兩秒,再連敲兩下,清脆短促,保證屋內能聽到。

  「我去開門吧,」白露說。

  她第一眼望出去,只看見外面蔥郁的林子,視線下移,是……一只鵝?

  准確來說是天鵝,還是很漂亮的那種天鵝,一身雪白的羽毛光滑如陶瓷,通紅的腳掌,挺脖昂首,非常有氣質。

  「你好,小姐,請問這裡是艾瑞兒小姐的家嗎?」天鵝伸長脖頸問。

  「艾瑞兒,找你的!」白露先是對著屋子裡喊了一聲,才恍惚想起什麼,一臉懵逼加驚恐:「……你會說人話?!」

  天鵝揚起腦袋,像是有些害羞,又像是有點嘚瑟:「……去年遷徙的時候我不小心迷路了,落到了一位高山巫婆的家中,那位巫婆收留了我一個冬季,還幫我學會了人類的語言……要我說這也沒什麼難的,並不值得這麼稀奇。」

  秀……實在太秀了!

  作為人類,白露深深地羞愧了,為自己至今還沒考上的英語四級和駕照。


第23章 醜小鴨先生

  「誰找我?」艾瑞兒來到門口。

  她看著門外的來客,略微遲疑了一下:「你是前年的那只天鵝嗎?」

  天鵝舒展著修長優美的脖頸,矜持道:「是的,您的眼神可真好,您可以叫我湯米,這是我新取的名字。」

  艾瑞兒:「……好的,湯米。」

  看著眼前這只搔首弄姿的天鵝,艾瑞兒不禁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

  因為就在前年,她剛遇見這只在遷徙路中完成換毛的小天鵝時,對方可憐又自卑,總覺得自己是個醜八怪,不敢和同族站一起,總是一只鵝躲到森林裡哭,被艾瑞兒撞見好幾次,後來為了安慰它,還特意去買了份最貴的小魚干。

  可短短一年過去,它不僅不自卑了,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騷氣。

  她笑著讓開身,請湯米進門,又轉頭指著廚房,悄悄給白露使了個眼色。

  白露一愣,忽然想起來,哎呀!廚房裡還放著一只外酥裡嫩、噴香流油的烤鵝呢!人家小天鵝可看不得這個的啊!趁艾瑞兒把湯米視線都吸引過去,白露連忙去廚房連鵝帶盤子藏進櫥櫃。

  湯米全然不知就在不遠處的櫥櫃裡,一只和它同屬鳥類的大鵝被拔毛洗淨,刷上蜂蜜水,在兩百度的炭爐裡燜烤三十分鐘,塗上醬汁,斬成條……

  艾瑞兒的小客廳昨天才剛換下秋天的裝飾,換成了各種毛茸茸的深冬擺件,雖然翡翠森林四季如春,季節交迭在這裡表現得並不明顯,但女孩處於十八九歲的年紀,總是格外有少女心和儀式感的,將屋子布置得煥然一新,是大部分女孩都很樂於去完成的勞動。

  姜黃色的布窗簾換成了紅色的錦緞,這是白露的手筆,她執意認為,在枯燥單調的冬季,更應該使用一些鮮艷的顏色,不過在艾瑞兒的堅持下,桌布和地毯還是選擇了很柔和的淺黃褐色,只略微有些偏紅,唯有沙發還保留了白色的套墊,鋪上一層柔軟的羊絨毯……

  湯米張開翅膀,一個飛躍,就姿態端莊地落在了沙發上,細細把羽毛都撥正,遣詞很有禮貌:「我這次上門拜訪,是想向艾瑞兒小姐表達感謝的,在前年,我最脆弱的時候,是您給了我最大的安慰,還給我帶來了好吃的小魚干,我一直銘記於心,非常謝謝您……」

  作為一只還未滿四歲的未成年天鵝,湯米算是超級有文化涵養了。

  「不用謝,湯米,」艾瑞兒露出微笑,她征得湯米的同意,撫摸著它潔白的羽毛,「能幫到你,我也很高興。」

  湯米說:「這次也是來跟您道別的,因為往年遷徙要途經的烈貝角地區,遭遇了重大的戰爭,湧入了很多罪大惡極的偷獵者,所以我們經過全體天鵝的商議,決定今年要提早回航,繞遠些,去探索一條新的安全路線。」

  說到這裡,湯米還有點失落:「原本我還以為,我可以在森林旁邊那片溫暖的水域裡愉快的度過四歲生日……」

  它都想好了,生日當天,它要去最好的水域裡吃最好的水草,誰都不許跟它搶,但為了族裡定下的返航計劃,它只能含淚放棄了關於成年生日的規劃。

  按照天鵝一族的習慣,它們一般認為破殼後的第四年,也就是小天鵝四歲的時候,算作是天鵝寶寶成年的日子,從此,在族群裡,它就要開始承擔大天鵝的責任,去努力保護族裡的老弱。

  白露給它端來一碟切好的糖心蘋果,順嘴問了一句:「那你們預計什麼時候啟程?目的地是哪裡?很遠嗎?」

  湯米很認真的回答著:「我們有一位同族被子彈擦傷了翅膀,大約還需要休養十幾天,得等它的傷好全了才能上路……我們的目的地在安徒生帝國西邊的水淹平原,那裡有大片的湖泊和水庫,到處都是苜蓿、蘆葦、蒲草,有一萬多只天鵝在那裡聚居……離這裡還挺遠的,聽族裡的前輩們說,就算走最短的路徑,也要花費一個多月的時間。」

  他們的對話提醒到了艾瑞兒,她轉頭看向正沉浸在自己那無限悲傷世界的瑪婭,腦子裡逐漸冒出一個想法。

  「瑪婭,我記得你說過,你媽媽家位於安徒生帝國的西北邊,是一處面朝水庫背靠大峽谷的大型村落對嗎?」

  瑪婭還在抽噎:「嗝……沒錯。」

  艾瑞兒滿意的點點頭,又轉過身問湯米:「冒昧詢問一句,在你們族群的遷徙途中,有路過這樣的地方嗎?」

  天鵝先生很嚴謹的思考片刻,「是的,我記得有這麼一個地方,那個村落裡有一位心腸很好、很慈善的巫婆奶奶,當時還慷慨的請我吃了玉米粒。」

  「哦!那是朱恩巫婆!」瑪婭可激動了,「當初就是她賣給了媽媽一顆願望種子,讓媽媽種下,我才會出生……」

  她明白艾瑞兒的意思了,不用旁人幫忙,她自己就跳下桌子,跑到對她而言無異於龐然大物的天鵝面前,懇切地祈求道:「拜托了,請捎帶我一程,讓我跟隨你們一起往回遷徙吧,我的媽媽生病了,她正在家裡等待著我……」

  瑪婭其實很膽小,她是如此的嬌小柔弱,哪怕是一只金龜子或蜻蜓,都能讓她感覺到危險和懼怕,但此刻,面對能一口將她「啊嗚」掉的天鵝,她卻拋掉了所有的驚惶畏懼之心,從內而外充盈著勇敢的力量和對慈母的深深愛意。

  世上任何一個愛著母親的女兒都能理解她的心情,艾瑞兒和白露看她有點語無倫次,連忙你一言我一語的幫她向湯米把事情講清楚,可惜事與願違,三個女人一台戲,她們插話進來之後,原本溫馨空曠的小客廳就像突然擠進來一個話劇團一樣,從小天鵝雖然努力睜大但明顯暈乎著的小眼睛就能看出來,它已經逐漸聽不懂她們在講什麼了。

  但湯米是個很有善心的小天鵝,它努力抓住了幾個重點:「瑪婭的媽媽生病了」、「希望能跟隨天鵝隊伍回家」……

  「當然可以!」它看著瑪婭熱切的眼神,昂首挺胸毫不遲疑的大聲說:「你可以趴在我的背上,抓住我的羽毛,或者編個袋子掛在我的脖子上,我帶你飛上藍天,我以前流落到一個農場的時候,曾經聽一位受人尊敬的老爺爺說過,幫助他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高尚的品格,我早就想擁有這樣的機會了。」

  「噢!」瑪婭跳起來,她撲上去抱住湯米的腳脖子,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

  ……

  為了招待可愛的天鵝先生,艾瑞兒特意吩咐花妖們臨時去找來了一些新鮮的蝦肉、稻谷、水草和青菜玉米……

  餐桌上,湯米吃的超級歡快。

  因為燕子先生的緣故,瑪婭本來就對鳥類很有好感,再加上還要仰仗對方捎她回家,瑪婭竭盡所能想討得湯米的喜歡,她誇贊它潔白的羽毛、誇贊它如黑珍珠般的眼睛,誇贊它細長的脖頸,誇贊它鋒利的喙子和寬大的翅膀……

  湯米被她誇的開心極了,涉世未深的天鵝先生很快就把瑪婭當成了好朋友,向她分享著自己的成長經歷——

  「你別看我現在這麼英俊,羽毛這麼鮮亮,你再也想不到的,在我破殼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一只醜小鴨,這都怪我那不負責任的父母,他們竟然把我生在了鴨子媽媽的窩裡,我當然會以為自己是一只普通的小鴨子啦!畢竟我們都天生會游泳。」

  「可是我的個頭太大了,在一群小鴨子裡是那麼特殊,那些鴨子和大公雞都喜歡過來啄我,它們說特殊的家伙兒就活該挨啄,它們都在排擠我、欺負我、嘲笑我……後來我的鴨媽媽也不要我了,我就只能獨自離開家,那段時光,我現在回想起來都好傷心……」

  瑪婭驚呼一聲,小眉毛皺得死死的,義憤填膺:「它們太過分了。」

  她用力抱了抱她的大朋友,安慰道:「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它們再也不敢欺負你了,你可是美麗的白天鵝。」

  「沒錯!」湯米用喙子親昵地觸碰它的小朋友,高興地說:「我早就想明白了,哪怕他們說一萬遍的醜小鴨,都改變不了我是一只白天鵝的事實,它們一輩子都要待在狹小簡陋的鴨棚和雞棚裡,而我,美麗又高貴的白天鵝,會展翅高飛,翱翔在廣闊的藍天上。」

  瑪婭佩服道:「你可真樂觀。」

  湯米說:「這是我回歸天鵝群之後,族裡的前輩告訴我的,你要知道,每只天鵝在幼崽期的時候,看起來都很笨拙醜陋,我絕不是第一只遭受到歧視的天鵝,但前輩們告訴我,這是上天給每一只天鵝崽崽的考驗,只有頑強的堅持下去,才能收獲美麗,擁有藍天。「

  艾瑞兒饒有興致的一邊聽他們嘮嗑,一邊慢慢剝著松子,她承認,比起去年那只自卑到塵埃裡的小天鵝,她更喜歡現在這只雖然外表漂亮中帶著騷包,但是內心格外自信昂揚的白天鵝。


第24章 去鎮上

  清晨,艾瑞兒是被外面窸窸窣窣的落雪聲吵醒的,當她穿上拖鞋,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慢騰騰走出房間的時候,白露早已不知在窗下坐了多久了。

  「進入雪天了,」白露回頭看她。

  「……真壯麗!」艾瑞兒徑直推開窗戶,被夾著雪花的寒風撲了個滿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卻笑出了聲:「你瞧,這才多久,樹枝上、草坪上、窗戶上就被鋪上了一層白紗,要我說,再沒有什麼比這更強大更壯觀的魔法了!」

  「可惜我不是什麼文學家,不然我一定要為這場景做首贊詩!」

  「噓!」白露打斷了小姑娘大清早的文藝腔,扳過她的腦袋,讓她注意到了正躺在不遠處塞滿棉花的小花籃裡,小臉睡得紅撲撲,還未起床的瑪婭。

  功效顯著,艾瑞兒立馬噤了聲。

  她踮起腳尖,走的近些,確認瑪婭沒有被她的聲音吵醒後,便輕手輕腳的幫她把小被子的邊緣壓緊實了些。

  因為分離的日子近在眼前,最後的這段時間,大家都對瑪婭極盡寵愛,她可以盡情的賴床,吃所有喜歡的東西。

  白露提起放在膝上的簍子——裡面是各種各樣的布花、絹花,雖然還不夠精致,但也已經很像樣了,白露最近在很努力的鍛煉自己針線上的技能,她有一個心靈手巧,曾在鄉村開裁縫店的媽媽,從小耳濡目染,理論知識還是很豐富的,只在實際操作上有些磕跘。

  「我們去餐廳吧,讓她再睡一會兒,下雪天寒冷,最容易貪睡。」

  「那我先去洗漱,」艾瑞兒壓低聲音說著,她看向白露的針線簍子,彎眼笑了笑,指著一朵半成品的淺粉色絹花說:「真好看,等做完了送給我好嗎?」

  白露順著她的視線把那朵小絹花挑出來,爽快極了:「好,我今天就能做完,這個適合粘在發夾上當頭飾。」

  艾瑞兒是個非常棒的朋友,從白露開始學習制作這種絹布材質的小配飾開始,她就不斷地幫她增加信心,一度表現得比白露本人還自信,在很多受打擊和低落的時間裡,艾瑞兒的鼓勵和支持簡直成了白露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

  「我今天得去一趟鎮上……」艾瑞兒一邊切著焦香流心的煎蛋一邊說道,「之前訂購的一批魔藥材料應該送來了。」

  「非得是今天嗎?」正在繞線的白露看向窗外,皺著眉說道:「又是風又是雪的,這種天出門不是找罪受嗎?」

  「得抓緊時間……是為瑪婭准備的魔藥,我前段時間,在曾祖母的筆記裡查到一種特制變形藥水的配方,和瑪婭的情況挺吻合的,如果能成功的話,或許能讓瑪婭變得和尋常人一樣高矮胖瘦,只是所用的材料很少見,制作步驟也很復雜……我心裡也不是很有把握,你先別告訴她,以免到時候又讓她失望。」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白露勇敢地克制住了對下雪天出門的厭惡,順便給自己找了點活:「最近鎮上的羅賓森小姐每天都會在我這裡訂一束鮮花,聽說她是個很有情調的單身小姐,我可以剪幾枝梅花帶給她,相信她會喜歡的。」

  ……

  吃完早飯,艾瑞兒換上御寒的外衣,帶上隨身物品,又給白露拿了一件擋雪的鬥篷,走到屋外,輕輕吹了個口哨,就見林中跑出兩頭高壯的麋鹿。

  「今天要辛苦你們了,」艾瑞兒說著,從布袋裡掏出兩顆蘋果,分給白露一顆,然後上前摸了摸麋鹿的腦袋,將蘋果喂給它,白露見了也有樣學樣。

  乖乖吃下報酬,兩頭麋鹿很溫順的低下頭,駝起「乘客」,步伐穩健的順著山路走去,把白雪踩得「嘎吱」作響。

  山林路段崎嶇,淺淺碎雪更是延長了走完這條路的時間,兩個女孩騎在麋鹿背上,半是打發時間的閑聊起來——

  「……家裡靠南還有一間挺大的屋子空著,不如把它改造成花房,這樣就算以後刮風下雨,你也有花可以賣了。」

  白露揪了一片路邊的葉子,想當口哨給艾瑞兒吹一曲,無奈折騰半天不得要領,只得隨手一丟,聽到這話,聳肩笑道:「這太麻煩了,還糟蹋房子,而且我也沒打算一直干賣花的營生啊,我想過了,要是一直找不到回家的辦法的話,我就去學個手藝,做個裁縫什麼的,爭取能自己養自己……唔,要實在不行的話,我想你也不介意養著我。」

  她骨子裡還是比較隨遇而安,要想自尊自強,她可以努力支棱起來,但要是想擺爛,她也不會有多大心理負擔。

  艾瑞兒撲哧笑了,眉毛挑得高高的,她用從對方那裡學來的句子輕哼道:「你就逮著我這一只羊來薅吧!」

  可……卻也沒有不願意養的意思。

  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烏雲被狂風吹成一團,艾瑞兒的衣服和帽子上都積了一層厚雪,她撣了撣肩上的雪,俯下身,跟坐下的麋鹿商量了一下,稍微加快了些速度,不過好在女巫體質不錯,不怎麼畏懼嚴寒酷暑,獵獵寒風也沒給她帶來多少折磨,而白露一副傀儡身軀,更不會感覺到刺骨寒,因而這條漫漫雪路,她倆走得還算從容淡定。

  初雪的日子,鎮上不少人家都在門口放了一把雨傘,這是不知道什麼年代傳下來的舊俗,人們認為,每年的初雪總是猝不及防的,行人在路上突遇寒潮,手忙腳亂又無處遮蔽,善心人便在門口擺上一把家用的舊傘,讓路過的行人隨意取用,算作一種特殊的布施。

  艾瑞兒和白露都帶了擋雨雪的披風,對傘的需求不大,便沒有取用。

  路上人跡稀少,行至一處交叉路口時,看著被白露攏在懷裡的幾枝雪梅花,艾瑞兒想了想說:「先去給羅賓森小姐送花,再去郵局簽收包裹吧。」

  白露看著路段,搖了搖頭:「先去郵局還省事些,不然還要繞遠路。」

  相比較其他店鋪,郵局的人還算是比較多的,事實證明,就算外面大雪紛飛,也阻止不了一些人拿快遞的熱情。

  白露還是第一次知道,艾瑞兒竟然還是這家百年郵局的VIP會員,一進門沒多久,就有一位衣冠楚楚的服務人員走了過來,謙和有禮地領著她們繞過吵嚷的人群,來到一間安靜的小隔間。

  「包裹是今天早上到的,本來還想等雪停了,再通知您來簽收的。」

  聽了服務人員的話,艾瑞兒摘下鬥篷,款款坐下:「算算日子也該送到了,要的比較急,就先過來看看。」

  那位服務人員輕輕笑了笑,告罪一聲,出去片刻,抱著一個籃球大小的包裹,領著兩個保鏢模樣的人走進來:「尼蘭小姐,這是您的包裹,請查收。」

  艾瑞兒從腳環的凹槽裡抽出一塊刀片,劃開結結實實的外包裝,裡面是三個小鐵盒和一個拇指大小的紫色瓶子。

  她垂著眼,挨個打開聞聞嗅嗅,全都認真驗證一遍,才對服務人員和保鏢點頭道:「都沒什麼問題,簽單吧。」

  看這陣仗,白露湊到她耳邊,小聲問道:「你都買了些什麼呀?」

  得是多貴的魔藥材料啊,剛才這些人交貨的時候,額頭都冒汗了!那表情活像是在捧著個價值千金的燙手山芋。

  「龍皮、龍鱗、龍牙、龍血。」

  「……」白露張了張嘴,突然對這個世界的龍族產生了一絲憐愛。

  艾瑞兒見了,回過頭解釋道:「別這樣,龍族強勢,又戰鬥力彪悍,除了那些不要命的職業屠龍者手裡出售的龍肉,市面上大部分的龍族材料,都是他們自己賣出來的,像龍皮龍鱗龍血什麼的,不少日子窮酸的龍族,都喜歡攢一些出來賣,賺了的錢就拿去買他們最喜歡的亮晶晶首飾,至於龍牙嘛……那些龍一向好鬥,被人打掉牙的次數也不少,這掉下來的牙也不能再安回去,所以後來他們逐漸就養成了習慣,打完架,就去把地上的牙撿起來,放到外面去賣,也算給自己彌補一點損失了……」

  白露屬實被這個騷操作驚到了,竟然真有一個種族,能把賣自己這件事做成固定產業,還有逐漸做大做強的趨勢,實在讓人不得不為之瞠目結舌。

  艾瑞兒說著說著,突然氣憤起來:「你是不知道,那些龍族要價可黑了!」

  話說到這兒,白露就順口問道:「那你買這些一共花了多少錢?」

  艾瑞兒可疑地頓了一下,輕咳一聲,為自己大手大腳的消費感到一絲心虛,飄忽道:「……上個季度賣瑪瑙礦石的所有錢,再加上四十七枚金幣。」

  「……」白露沉默半晌才開口,語氣頗為感慨沉郁:「是真的黑啊!」

  她做了快一個月的賣花女,加上有艾瑞兒幫忙拉業務,也才將將攢下不到十枚銀幣的家底,可人家龍族,賣個血就能賺到她十年的血汗錢,要不然理智尚存,白露都要嫉妒到咬手絹了!

  這年頭,人啊呸,幽靈不如龍啊!


第25章 買花的羅賓森小姐

  羅賓森小姐家住在阿裡卡鎮的邊緣地帶,離那幾條繁華熱鬧的主街道很遠,要繞過一條長長的巷子、幾間破舊無人居住的茅草屋,才能到達那間牆角種著一叢芭蕉、帶著一口水井的小院。

  她的父親羅賓森老先生,在世時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牧師,幾乎一生都在為鎮子上的居民們服務,為人們排憂解難,提供最有智慧和閱歷的建議。

  和人緣極好的父母輩不同,羅賓森小姐在鎮上的風聞並不是太好,一半是因為她常年閉門不出,不與外界交流,鄰裡關系非常寡淡,另一半則是因為她至今未婚,並拒絕了所有前來求婚的男士,她今年二十九歲,對較為傳統封閉的阿裡卡鎮居民而言,這已經算是老姑娘了,一些沒禮貌的人,更是直接稱呼羅賓森小姐是『性格古怪的老處女』。

  白露抱著梅花枝走在前面,艾瑞兒背著個繡水仙花的小布包,一手牽著一頭麋鹿,慢悠悠的踏著雪跟在她後頭。

  「咚咚咚!」白露上前扣門。

  雖然一直表現得和鎮上居民們格格不入,但在這初雪的寒冷天氣裡,羅賓森小姐的家門口倒是和其他人家一樣,擺放了一把供路過行人取用的舊傘。

  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厚重的木門後傳來一聲冷靜的詢問:「誰啊?」

  不隨便給陌生人開門,這是每個獨居小姐都要學會的安全知識,很顯然,在這一點上,羅賓森小姐做的很到位。

  「是我!」白露抬高音量:「我今天有事要來鎮上一趟,順便帶了一束雪梅,請問你需要它來裝飾你的書桌嗎?」

  「……請稍等,」屋內的羅賓森小姐愣了一下,一面開門一面答復道:「在這個雪花紛飛的日子裡,你還記得給我帶來一束鮮花,我不勝歡喜和感激。」

  羅賓森小姐接過那束雪梅花,先是對艾瑞兒笑了笑:「艾瑞兒小姐,很高興見到您,」又微微側身,言辭溫和懇切道:「請進屋喝些熱茶、暫避風雪吧,雪神今天要在人間痛快玩耍,等祂稍微疲倦些,你們再往回趕也不遲。」

  像是為了配合羅賓森小姐的話,下一秒,原本還算徐徐的寒風突然猛烈狂放起來,原本飄飄落落的小雪花,也有變大變密的趨勢,不一會兒,就遮住了她們來時的一行腳印,兩頭麋鹿顯得有些躁動不安,不停抖動著身上的積雪。

  「……那就叨擾了,」稍一猶豫,白露還是接受了這份好意,她自己其實無所謂,主要是擔心艾瑞兒被凍到哪裡。

  羅賓森小姐家的布局和空間規劃都很讓人舒服,不算多大的房子,兩室一廳一廚一衛,連同外面的小院子,將近一百二十平,進門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牆上的神明繡像,瞧著也有些年頭了,應該是她那位一輩子奉獻給神職的牧師父親留下的,也可能是她母親曾經的繡品,地上並沒有鋪大塊的毛毯,但沙發的周圍放了一塊不規則圖案的墊子,家具大多數都是木質,沒什麼花紋雕飾,但是慣於家務的人都知道,雕花越精致好看,越容易落灰,打掃起來讓人崩潰不已,客廳的小木桌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書,書頁上還有清晰的筆記……

  艾瑞兒很小就去魔法學院讀書,對鎮子上的人並不算個個熟悉,但傑西爺爺是個耳目很靈的好管家,他對鎮上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並且喜歡在與艾瑞兒的通信中,把這些分享給她,這就導致了,即便艾瑞兒在千裡之外求學,但依舊對阿裡卡鎮上幾百戶人家之間的愛恨情仇和錯綜復雜的關系一清二楚。

  據說,當年羅賓森夫人是一位商人家的小女兒,多才多藝,美麗善良,因為愛上了羅賓森先生,執意嫁給他這個清貧樂道的牧師,而被憤怒的父親剝奪了繼承權,一丁點遺產也沒得到。但溫厚的丈夫撫平了她的痛苦,他們一起用勞動換取果實,幫助窮人,養育獨生愛女,過著貧窮但快樂有尊嚴的生活。

  但就在羅賓森小姐十歲的時候,遠方傳來了戰爭的炮響,伴隨著戰況的升級,又有傳言說,瘟疫開始蔓延了。

  羅賓森先生是個心靈高尚的人,這是阿裡卡鎮上全體居民都公認的,所以,當他決定報名前去遠方戰場,作為醫生和隨軍牧師為士兵們減緩痛苦的時候,所有人都不驚詫,而羅賓森夫人呢,她可能被他的自我犧牲精神感染了,激發出本性中的堅韌與慈悲,亦或是她太愛他,無法獨身守在家中,擔驚受怕,日夜憂心丈夫的安危,所以她毅然用柔弱的肩膀扛起行囊,作為一名隨軍護士,一同前往了戰場的最前沿。

  臨行前,他們做了最壞的打算,花去大半積蓄,拜托了最好的朋友,將女兒送去了一座有百年歷史、名聲很不錯的女子學校,並一次性付清了所有學費,這樣一來,即便他們不幸去世,女兒也可以在學校裡生活到成年,學習優秀的知識,將來擁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這個打算是很有必要的,因為他們確實沒能活著回到家中,懷著滿足和遺憾的心情,他們倒在了戰爭結束前,敵軍最後一次殊死反撲的偷襲戰役中。

  「喝一些老姜茶吧,」羅賓森小姐端著托盤從廚房走出來,「我習慣在制作姜茶的時候,往裡加一些紅茶和蜂蜜,這是外地的做法,和鎮上其他人家不太一樣,不知道你們喝著順不順口。」

  艾瑞兒和白露道了謝,把杯子捧在手心,又看著她不急不忙的走進房間,拿了五個銅幣遞給白露,作為買花錢。

  艾瑞兒環顧四周,發現除了剛被插瓶的幾枝梅花外,屋裡大大小小還擺了七八盆綠植,窗台上、餐桌上的花瓶裡也用清水養著幾枝有些枯萎的花束,有雛菊也有月季,都是森林裡開得最艷的那種,應該是前幾天在白露那裡買的。

  「羅賓森小姐很喜歡花呀……」

  「是啊,」羅賓森小姐笑著拉開客廳的簾子,露出沙發旁的窗戶,讓柔和明亮的雪天陽光照進客廳,「鮮花能治愈我,是我保持長久愉悅的秘密法寶。」

  其實細看起來,她的五官每一個都很精致,但很奇怪的是,當它們組合起來的時候,卻無法體現它們本身十分之一的美麗,顯得格外平庸又不惹眼。

  「羅賓森小姐,你也看《南希夫人》啊!」白露望著桌上熟悉的書脊,驚喜的大聲說道:「我也超喜歡看的!一直在等它的更新,都快急死我了!」

  《南希夫人》是最近比較風靡的一本小說,講述的是在戰爭時期,立場對立的男女主之間極限拉扯的愛情故事。

  傳言,這本書的作者出生在戰火從未止息過的尼丹爾斯群島,對逆境和絕望的描寫入木三分,筆下卻又時刻保持希望。讓讀者心痛又忍不住嘆服,被那些文字抓住心髒反復揉捏,還得一邊「嗚嗚嗚」,一邊誇著「寫的真TM絕!」

  「你……很喜歡這本書嗎?」

  白露點頭如搗蒜,她還拍了拍艾瑞兒的肩膀,說道:「不只是我,艾瑞兒也很喜歡,天天在家念叨著,還專門給南希和邁克畫了一整個冊子的畫像。」

  實際上,是白露陷入等更新的焦慮時,看不慣艾瑞兒的瀟灑生活,於是「惡」從膽邊生,在把小說臼恃洸推薦給艾瑞兒的時候,刻意隱瞞了未完結的事實,成功把艾瑞兒也拉進了《南希夫人》的大坑裡,天天眼巴巴等著新章節發表。

  羅賓森小姐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高興,眼裡閃爍著細碎的光,她身體往前傾了傾,「那你們最喜歡什麼情節?」

  白露一拍大腿,兩眼像是會發光:「當然是南希和邁克在硝煙中接吻的那一段,作者簡直太會了!那性張力!看得我都恨不得找人親一個!太絕了!」

  艾瑞兒放下茶杯,雙手撐在膝蓋上捧著臉:「我倒是更喜歡戰後的那一段,南希回到舊居,麻木地走在斷壁殘垣的街道上,轉過頭,卻發現殘存的磚縫中,開出了一朵花。很有哲理不是嗎?毀滅中總伴隨著新生,生命雖然渺小而平凡,但也不必多恐懼死亡,因為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一切都會在灰燼中重生,然後再去點燃新的硝煙……」

  「沒錯!」羅賓森小姐雙目一亮,她竟直接在艾瑞兒旁邊坐下,略有些激動地說著:「就是這個意思,無休止的輪回,在被暴力摧毀的文明裡,能找到真理的火種,在被歌頌被傳揚的太平盛世裡,也有如原始人一般卑劣的獸性!」

  「那你覺得南希對邁克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羅賓森小姐拉住艾瑞兒的手,接著追問道,雙頰紅撲撲的。

  艾瑞兒毫不遲疑道:「憎愛!她恨邁克是奸細,偷走情報,害死了她的同胞,更恨他在這件事上利用她女人天性中對愛情的向往和柔軟,可她又確實控制不住的被邁克所吸引,她內心的愛意還殘存著,但這並不影響她想要他的命,只不過,邁克同樣很強大,和南希勢均力敵,他一次次化解了南希造成的危機,這才形成了他們之間的糾纏,像是被一條巨蟒死死纏住,越是掙扎,纏得越緊,幾乎是個無解的死局,但這也正是感情線裡最有魅力的地方……」

  羅賓森小姐越聽越高興,看起來是想把艾瑞兒抱起來轉圈圈,她握著艾瑞兒的手,不住點頭:「對,就是這樣!」

  白露:「……」

  咱就是說,你倆能不能別講得這麼高大上,這就襯托得她顏色很黃,像是個只喜歡看男女主親嘴的老色批一樣。


第26章 白露:她好愛我

  她們沒有在羅賓森小姐家裡待太久,等雪勢稍微減緩些,就謝絕了羅賓森小姐的再三挽留,緊趕慢趕,好歹趕在漆黑的夜色完全籠罩森林前回了家。

  瑪婭原本想等她們一起吃晚飯,結果靠在窗上的木框上看雪花飄落,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連她倆回來了都不知道,見她睡得香,她們便沒有叫她,白露撿起早上沒做完的絹花,細細縫制著,艾瑞兒在廚房隨意對付了幾口,就一頭鑽進了地下工作室,拿出重金購買的材料,對著早已揣摩過千百遍的魔藥配方,開始了謹慎再謹慎的研究實驗。

  翡翠森林到底地理環境優越,這場雪到半夜就停了,第二天又是暖陽高照,好容易積了一日的雪,不消片刻就化成了濕噠噠的水漬,悄然滋潤萬物。

  「月鶯花瓣1片、百裡香3克、迷迭香5克、柯巴脂1克、杜松子酒2匙,混合研磨成細漿,加龍鱗粉1匙,向左攪拌十二圈,半加熱,再加入龍血……」

  艾瑞兒已經在這間專用於魔藥研究的工作室裡待了快六天了,全身心的投入,澡也不洗,頭發都油成一縷縷的了,就連吃飯都是白露給她送到門口。

  她快被這張魔藥配方折磨瘋了!

  因為是從曾祖母的筆記本上摘錄下來的,雖然在書頁的最後,曾祖母標記的是【配方成立,魔藥制作成功,無明顯後遺症】,但她老人家貌似也沒打算在外界發表過,在很多細節方面,都記錄的很模糊,比如一些植物藥材加入的時間,坩堝溫度的控制,龍血的劑量……這就導致了艾瑞兒得逐一實驗揣摩,偏偏這些材料死貴!她心疼啊!做起藥劑實驗來也是縮手縮腳,想盡量避免失誤,幾天下來,憋了一肚子火。

  但這份火氣反而激發出了她的勝負欲,讓她決心死磕到底,受挫越多,她就越想將這份魔藥完美的制作出來。

  白露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總覺得這樣下去必定魔怔,一時卻也沒有給她轉移注意力的好辦法,只得暗自發愁。

  好在瑪婭小姑娘生性單純,倒也沒想太多,見艾瑞兒沉浸於魔藥研究,生怕打擾到她,平日裡便出門去采采花蜜,或是拜托啄木鳥先生載著她去森林旁的水域,找湯米所在的天鵝群聯絡感情,幾乎大半天的時間都消耗在那裡。

  盼星星盼月亮,白露從天剛蒙蒙亮就趴窗台上等著,等到太陽完全高懸,才瞅見一只白色的身影從遠處飛來。

  今天是《南希夫人》更新的日子!

  白鴿帶著文學周刊停在窗沿上,被白露像恭迎太後一樣引進屋子:「你可總算來了,我等的花都謝了,快快……」

  小家伙把微厚的期刊放在她手上,自己則收了翅膀,在木窗上停住,歪著小腦袋,靜靜看著她,像是等待什麼。

  白露很熟練的從果盤裡撿了兩顆藍莓出來喂給它,又親昵地摸了摸它,便趕緊拿著「新鮮出爐」的最新章節,跑去地下魔藥工作室裡去找艾瑞兒了。

  希望《南希夫人》可以挽救艾瑞兒那打綹的頭發,讓她休息洗漱一下。

  小心敲了敲門,白露懷著忐忑的心走進略顯昏暗的房間,繞過幾個明顯很貴的大型器皿和一堆不知道什麼字符的稿紙,她在厚厚書堆裡挖出了艾瑞兒。

  看著這張蒼白沉郁的小臉,再回想起小姑娘一個星期之前那賞心悅目的美貌,白露簡直痛心疾首——寶子!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的模樣,像極了西方童話裡那些最後送人頭的反派巫婆呀!

  「龍皮的量必須控制在一克半以下,不然會和迷迭香的藥效衝撞……」靠在她懷裡時,艾瑞兒還在兀自喃喃著。

  白露一口氣哽在喉嚨裡,差點沒把自己噎死,她輕輕拍著艾瑞兒的背,聲音柔成了夾子音:「乖,我們去洗個澡好不好?你真的很需要休息,而且《南希夫人》更新了,我們洗過澡,再熱一杯牛奶,靠在沙發上慢慢看好不好?」

  「……嗯?」聽到《南希夫人》,艾瑞兒有些渙散的視線聚焦起來,像是找回了點魂,她晃了晃腦袋,恍然道:「對,今天是星期一,我都忙糊塗了。」

  她看了看還未拆封的文學期刊,又偏頭看了看白露,彎著唇角,伸手把地下工作室的汽燈拉亮:「一起看吧。」

  白露還想強調一下讓她去洗漱休息的事情,就見她手速賊快,三下五除二就撕去外包裝,翻到相應的頁碼,露出醒目的標題:【南希夫人·完結章】。

  白露:!!!!!!

  怎麼就完結了呢?她還沒看夠呢!

  淦,又要書荒了!

  艾瑞兒也驚了,她愣了兩秒,表情有些悵然,把書往白露那邊挪了挪,翻動書頁的手指也不由更慎重了一些——

  故事的結局,是戰爭徹底結束,也許不能說是徹底,但起碼會有很多年的和平,炮火帶來的傷痕會有新的建築來彌補,人心上的傷卻要用時間來撫平。

  簽訂停戰協議的那天,一身軍裝的邁克找到南希,戰場上狡詐如狐的男人低下頭,首次拋卻一切的談判技巧,輕聲詢問南希願不願意成為他的妻子。

  南希在一片贊頌和平的歌聲中親吻了他的眼睛,然後緩緩推開了他,她已決定赴往邊疆,為祖國守一生的疆土。

  他們在戰亂中相遇,卻在和平的第一天分離,此後,余生各自守衛著自己的祖國,再未見過面,人們無從知道,對他們而言,對方是午夜夢回亂心曲的摯愛,還是早已相忘於江湖的故人。

  「這樣……也挺好的,我原本還以為是雙死,或是一死一生,」艾瑞兒合上書頁,靜默著消化心中余韻:「無論是彼此相憶,還是就此相忘,都很好。」

  「在我的那個世界裡,有個叫紀伯倫的詩人,他寫過一句話,用在這裡剛剛好,」白露慢慢說著:「記憶是相聚的一種形式,遺忘是自由的一種方式。」

  ……

  《南希夫人》的功效還是很顯著的,艾瑞兒粘在魔藥配方上的注意力總算給撕下來一塊,舍得從窩了快一個星期的魔藥工作室裡出來洗個澡了。

  往自己濕噠噠的頭發上使了個速干咒,艾瑞兒拿絲綢發帶隨意一綁,束了個低馬尾,就邊打著哈欠邊對白露說道:「你這具傀儡已經用了好幾個月,該做一下潔淨儀式了,浴室裡的水放好了,你先躺進去,我去拿些藥材……」

  傀儡身軀再好用,那也是用各種材料制作而成的工具,既然是工具,使用時就會產生磨損,又怎麼能不保養呢?

  白露微愣:「啊?哦……好。」

  在巫師的世界裡,認為水擁有潔淨萬物的能力,只要使用的方法得當,水流淌過身體,就能帶走世間一切污垢,所以,無論是什麼派系,無論是綠巫師、黑巫師、海女巫、世襲女巫、占星女巫……家裡都必備一個大浴缸。

  艾瑞兒的浴室也很有女巫特色,光門口就用花盆架錯落有致的放了十來盆喜潮喜暖的綠植,洗手台上還擺了一尊樣式很古樸的香爐,有些古東方的精致韻味,裡面焚著些純植物香料,初聞有些焦糊刺鼻,可細細品來,卻有種返璞歸真的自然之感,能使人平心靜氣。

  白露躺在水中,看著艾瑞兒一邊念著音律動人的咒語,一邊往水中撒入幾片翠綠的植物莖葉,最後拿出一個很好看的小綠瓶,往水中傾倒兩滴液體。

  原本透明清澈的洗澡水頓時就變成了濃稠似墨的深綠色,慢慢升騰起一股像熱氣的白煙,白露感覺怪怪的,總有種自己正在被人下鍋燉成大菜的感覺。

  「我以自然之力為你加持,消除污垢,洗刷污垢之源,然後潔淨……」

  艾瑞兒眼底的黑眼圈還掛著,長期熬夜的蒼白也未消退,嘴角還有很明顯的起皮,但肅穆的面容為她平添幾分莊嚴和神聖感,不自覺衝淡了這份憔悴。

  隨著這句祝詞,原本浴缸裡濃翠欲滴的藥水慢慢清澈起來,像是都被傀儡身軀給吸收了進去,片刻之後,白露清晰的看到,傀儡身上慢慢析出絲絲不知名的黑色物質,漸漸,又淡成灰色,逐漸消失不見……不知道算不算心理暗示,她覺得這副傀儡更加「貼身」了些。

  「好了……」艾瑞兒伸了個懶腰,「你自己再衝洗一下吧,我有兩管藥劑還擺在台子上呢,先回地下工作室了。」

  「哎!等等!」白露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時不知該擺什麼表情:「你出來一趟就是為了幫我給傀儡洗個澡?」

  艾瑞兒茫然看她:「……不然呢?」

  白露:哇,她好愛我!

  最近給自己的壓力太大,加上好幾天日夜顛倒,艾瑞兒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過了十幾秒,她才明白過來,上去抱了抱白露:「哎呀,別擔心我,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碰到難解的魔藥配方就容易熱血沸騰,你看傑西爺爺就沒怎麼放在心上,他都習慣了,等我把它熬出來,再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了。」

  勸也勸不動,能拿她怎麼辦呢?這種無可奈何的聲音一從心底響起,白露就忍不住長嘆一聲:「唉——你缺不缺助手啊?別的做不了,幫你做個速記員還是可以的,也不要你工資了,省下來的時間給我按時去吃飯睡覺就好了……」


第27章 關於神降節

  翡翠森林一年到頭也就十來日的冬寒,還未覺著出難捱,就咻然過去了。

  昨天傍晚的時候,小天鵝湯米過來了一趟,通知瑪婭准備好行囊,它所在的天鵝群要准備返航回安徒生帝國了。

  白露便放下手頭的所有工作,專心致志的幫瑪婭小姑娘縫制御寒的小衣服。

  她個子實在太小了,白露裁布的時候,都得用毫米尺來量,縫線時更是眼睛都要看瞎了,不得不從艾瑞兒的工作台上摸來一個放大鏡。

  用心程度,頗有些「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的意味。

  艾瑞兒趴在桌上,擺弄著特意定制的小吊籃——

  女孩拳頭大小,用了很輕但十分堅固的材質,竹編的外觀,有點像熱氣球下面的籃筐。

  但裡邊細細裹了層羊羔皮,光滑防水的那面朝外,帶絨毛的那面朝裡,羊羔皮縫成了一個球形,看起來密不透風,下半邊牢牢固定在籃筐上,上半邊用很巧妙的手法做了個拉鏈口,透氣、隔寒又方便進出……

  瑪婭坐在室內水培蓮花的葉子上,小腳丫子泡在水裡,左右看了看,即將踏上回家之旅的喜悅和要與朋友分離的酸澀糾結成一團復雜的情緒,讓她整個人都沉靜下來。

  半晌,她忍住落淚的衝動,一把撅開被蓮花香氣引來的小蟲子,惆悵道:「我再給你們唱首歌吧。」

  除了這個,我身為長物,沒有別的什麼能感謝你們,雖然你們並不在意。

  瑪婭從未如此慶幸過——上天給了她一副好歌喉,她沒有絲毫浪費,充滿感激並善加利用,因而,在此刻,她可以給她的朋友帶來一絲安慰和快樂。

  「人人都愛著的女孩啊,不要為分離感到悲傷,善良的美德讓我們的心兒永遠連在一起,就像雪再大,也遮不住影子,友情之愛在我們心裡釘了一枚釘子,把彼此的影子釘在心裡,雖不知何時重逢,倘若重逢,請帶著春日的光芒走向我,我知道你會始終有光……」

  窗台上的鈴蘭花裡鑽出幾只小花妖,他們被歌聲吸引,飛到蓮花盆附近,手拉手繞著水中央的瑪婭翩翩起舞,為動人的樂曲添一筆點綴的亮色。

  屋裡暖氣融融,白露和艾瑞兒坐在壁爐旁,手邊擺著散發甜香味兒的焦糖小餅干,輕輕打著拍子,聽著她們可愛嬌小的朋友,專門唱給她們的贊歌。

  最後一晚,大家分別時都含著笑。

  ……

  瑪婭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女孩,這段時間積攢了不少好人緣,天鵝群返航的那天,大家都一早過來給她送行。

  白露給了她一個准備多時的小布袋,裡面放了一把稻米和一把干果,按照瑪婭的飯量,這足夠她吃上一個多月,那時她應該已經回到媽媽身邊了。

  白露捧起她:「瑪婭,祝你好運,平安回家之後記得給我們寫信啊!」

  瑪婭眼裡含著一包淚:「我會的,謝謝你們!我會永遠記得你們的。」

  艾瑞兒從白露手上接過她,把她放進小吊籃裡,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很迷你的小藥瓶,約莫只有嬰兒的一根指關節大小,但代入瑪婭的體型,也算是挺大的一瓶藥水了。

  艾瑞兒把藥瓶放到瑪婭懷裡,叮囑道:「這是特意為你熬制的,不要在路上喝,不安全,等回家之後,在家人的監護下再服用,功效和使用方法都寫在紙條上了,算是我提前送給你的生日禮物,祝你好運,瑪婭。」

  瑪婭這才知道,這些日子,艾瑞兒那麼努力鑽研的魔藥是為她制作的,看著艾瑞兒至今還未消退的黑眼圈,她眼裡的淚唰地往下落著:「嗚嗚你真好!」

  「你才知道我好啊?」艾瑞兒墨綠色的長發編成松松垮垮的麻花辮垂在胸前,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以後長點心,別又被壞家伙欺負了,你歌唱得這麼好,一定不會被埋沒的,也許哪一天,我們還能在舞台上見到你呢!」

  遠處的天鵝群發出了集結的鳴叫聲,湯米從族群中飛出來,很端莊的停在艾瑞兒腳邊,像個小紳士一樣挺起胸脯:「請放心吧艾瑞兒小姐,我一定會把瑪婭小姐安全送回她媽媽身邊的。」

  艾瑞兒把小吊籃掛在湯米修長的脖子上,很鄭重地托付道:「那就拜托你了,親愛的湯米,祝你們一路順風。」

  在最後的最後,瑪婭揚起腦袋,看向躲在一群花妖中靜靜望著她的傑克,溫柔的笑了笑:「再見了,傑克。」

  傑克眼眶紅紅的,狠狠吸了吸鼻子,才朝她揮手:「再見,瑪婭。」

  一陣嘹亮的叫聲後,天鵝們舒展著迷人的長翅膀,向著美麗的藍天,飛向遙遠又熟悉的國度,瑪婭從未在如此高的空域裡感受過風的觸碰,縮在被羊皮包裹著的溫暖小吊籃裡,聽著外面的獵獵風聲,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湧上心頭,讓她情不自禁地高聲歌唱起來。

  幾只年長的白天鵝飛過湯米的身邊時,特意用天鵝的語言贊嘆道:「哦……小家伙兒,你朋友的歌聲可真好聽。」

  「當然!」湯米與有榮焉,它驕傲極了,翅膀越發有力地扇動著,非常篤定地說:「她可是我見過最棒的歌唱家!以後一定會登上最大最亮的舞台!」

  年長天鵝們紛紛驚嘆,湯米虛榮心大起,賣力誇贊著它的朋友,直到瑪婭聽著實在太羞恥,冒頭出來制止了它。

  此後的很多年裡,各個天鵝群之間,都流傳著一個八卦——安徒生帝國西邊的水淹平原,有一只很厲害的天鵝小子,它認識世界上最漂亮的女歌手。

  ……

  冬日結束,春日的第一天清晨。

  「傳說,在萬物初始之時,自然神降臨世間,見天地空曠寂寥,便一揮衣袖,取土地之魂、源水之精、狂風之骨、烈焰之靈……於雙掌之中誕生了兩個小人。」

  「左手的小人跳到地上,瞬間變大,化為人族。右手的小人跳到河水中,被碧葉包裹,化作女巫……」

  「人族繁衍迅速,很快使大陸繁榮起來,女巫子息不豐,又與人族系出同源,便以賢者和醫者的身份,與人族混居生活,直到波特蘭大陸上逐漸發展出高等文明,出於利益傾軋,人與巫才分割開來……」

  「但為了感謝自然神的恩賜,每年春季的第一天,被規定為神降節,是每個人族和女巫都要去慶祝的日子。」

  艾瑞兒墊著腳尖站在板凳上,一邊把牆上舊年的裝飾品都換掉,掛上新的彩綢,一邊為白露講解神降節的習俗。

  「在這一天,女巫們會佩戴香雪球,人們則在衣襟別上一根榛樹枝,暫停所有的工作和勞動,玩樂一整天。」

  在啟蒙的故事書裡,誕生之初,女巫懵懂無知,不善於利用自己與生俱來的魔法,常在與別族的鬥爭中落敗,處境凄慘,自然神憐惜這個自祂手中誕生的生命,便賜下飽含智慧的香雪球,女巫佩戴著香雪球,明悟了魔法的種種用途,從此掌握了安身立命的強大力量。

  而榛樹枝……傳說在遠古部落時期,有一年猛獸成災,人族為了躲避獸潮,被迫一次又一次遠離家鄉,終於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就在生死存亡的關頭,自然神再一次降臨了,祂用一片榛樹林將人族包圍起來,那些猛獸看見榛樹便自覺躲避,人族得以保存和繁衍。

  這兩個小故事都很囫圇,全篇都透著一股騙小孩兒的敷衍味道,卻是每一個小女巫和人類幼崽必備的睡前讀物。

  艾瑞兒綁好一個蝴蝶結,滿意地端詳片刻,從板凳上跳下來,在自己上衣的第二個紐扣上插了一朵香雪球,又把一根帶著新鮮樹葉的榛樹枝遞給白露。

  「給……過節嘛,應個景兒!」

  「我也有啊!」白露驚喜的接過榛樹枝,嘴上說:「原來在你心裡我還是個人啊,我一直以為你把我當幽靈養!」

  艾瑞兒偏頭一笑,故意嗤道:「倒也不算……我只是覺得,我要說你不是人了,你肯定得炸,說不定還得伸爪子撓我,還不是為了保護我這張臉……」

  她話音剛落,白露就秀出指甲朝她撲過來,艾瑞兒嬉笑著與她「追逐搏鬥」,半晌,鬧得有些累了,才各自休戰,拿過新送來的報紙和信件看起來。

  「呀,羅賓森小姐約我們明天去看話劇誒,」白露湊在艾瑞兒旁邊,讀著信上的句子:「……明日下午三點,矮牽牛話劇團,萬望應允,不勝榮幸。」

  「這也沒說是什麼話劇啊……」艾瑞兒把信紙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心裡有點意動,轉頭問白露:「你想去嗎?你想去的話我們現在就給羅賓森小姐回信。」

  白露斜覷了她一眼,心想,聽聽你這話說的,我還能唱反調不成?

  她斟酌道:「我覺得最好在回信裡加一句,請羅賓森小姐允許我們來請明天的晚飯,以答謝她這次的破費。」

  「噯!」艾瑞兒拿過一張空白的信紙,熟練寫起應約的回信,又一心二用說著今天的日程安排:「中午在家做莓果派,下午去城裡和孩子們過節……」

  艾瑞兒有個事業狂的外婆,爸媽又是那種一生奉獻給專業研究的學者,基本算是半個留守兒童,從小到大,大部分的節慶日都是跟傑西爺爺一起過的。

  傑西爺爺有個習慣,每到重大節日,他都會買上很多禮物,去往城裡一家老舊的孤兒院,做一次「聖誕老人」。

  都說孩子誰帶大的就像誰,這一點放在艾瑞兒身上非常精准,雖然在平常生活中,她經常被傑西爺爺氣死,而傑西爺爺也經常被她氣死,但她的溫良脾性,以及當初對白露的手軟、對辛德瑞拉和瑪婭的慷慨幫助……種種善行,與傑西爺爺多年的言傳身教脫不開關系。

  說起這個,白露眼裡便浮現出幾分期待來,她還是第一次自主參與這樣有意義的活動,印像裡,依稀只記得幼兒園時,學校組織了一次養老院的探望活動,她把媽媽准備的貼了愛心貼畫的大蘋果遞給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對方粗糙的手掌拂過她的頭頂,她別的一概忘了,只記得對方嘴唇凹陷,像是牙床萎縮,因為一直擔心她啃不動那顆蘋果,白露把這件事牢牢記掛到現在……

  她想了想,「下午出門的時候,先彎到鎮上糖果鋪一趟,我上次看到那裡上新了一種水果味的七彩糖,好多小孩子都喜歡吃,咱們也買些帶過去吧……」


第28章 公主與惡龍的話劇

  「艾瑞兒、白露!」隔著老遠,羅賓森小姐就朝她們招起手來,「在這裡!」

  「……羅賓森小姐!」

  艾瑞兒元氣滿滿地蹦起來跟她揮手,那一臉燦爛的笑容,讓白露不由感嘆年輕人真是精力十足,就這活潑勁兒,誰能看出來,這丫的昨晚人來瘋一般在孤兒院跟那些小朋友們玩了半夜的捉迷藏,直到天蒙蒙亮才肯回家睡覺。

  一回想起昨晚的遭遇,白露就有點牙根發癢,說好了三個人一起去獻愛心,結果全程就她一個人在那兒兢兢業業的發禮物、哄孩子、調節小朋友之間的矛盾……和工作人員了解孩子們的情況和需求,都快累成狗了!

  艾瑞兒這丫的倒好,躲在一旁帶著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偷喝葡萄酒,還TM豪飲六大碗,醉得眼冒金星,硬拉著人家小姑娘陪她躲貓貓,就差一邊打著醉拳一邊上房揭瓦了。

  傑西爺爺更絕,晚餐一過就腳底抹油了,揮揮衣袖沒帶走一縷雲彩,只留她一個人在那邊半騙半哄,費了老鼻子勁才把酒鬼搬上馬車弄回家。

  「你們叫我喬娜就好了……」羅賓森小姐今天照舊是一副尋常的樸素裝扮,只在耳畔別了一朵潔白芬芳的梔子花。

  清新素雅,又增了一絲靈動。

  這是一個很巧妙的裝飾品,梔子花清香襲人,且香氣持久,比尋常香膏香水要宜人許多,其花瓣緊實厚重,觸手天然便有種綢緞般的高級感,很雅致。

  拿著話劇票找到位置坐下,在等開場的間隙,羅賓森小姐含著笑對她們解釋道:「我有一位遠房表叔是矮牽牛劇團的股東,前些年一直在隔壁奧爾國演出,去年下半年才轉戰到薩利納斯,他前天突然給我送來幾張劇票,一番盛情,不好推卻,我的同學都不在附近,鎮上幾個幼年交好的朋友也早就淡了往來,細細數來,也只跟你們最是投緣,這才厚著臉皮,請你們來陪我一場。」

  她說話時的語速平緩,有種如高山般的穩定感,叫人聽著頗為舒服。

  哪有人家請客的反過來道謝的道理,艾瑞兒和白露連忙表示她們很樂意出來玩,非常感謝羅賓森小姐的邀請。

  幾句客套話的時間,話劇演員就登場了,她們便不再閑話,專心隨著演員的肢體語言和台詞進入劇情的世界裡。

  第一幕,公主裝的女演員和穿著龍形道具的男演員出場時,艾瑞兒就耷拉眼皮,打了個小哈欠,有些興致缺缺起來,按照她多年的經驗,這八成又是個俗套的惡龍搶公主,王子斬殺惡龍、救公主……迎娶公主繼承王位的故事。

  龍族那群二貨,也不知道哪一代的基因長歪了,突然從數百年前開始,繼搶人家珠寶、黃金……之後又多了個被追殺的理由——搶了人家國王的閨女。

  這一腦抽舉動,不僅一夜之間樹敵無數,還養活了無數文字工作者,在那之後,很多小說、話劇……舞蹈劇裡面,龍族就是洗不白的固定反派醜角。

  但接下來的情節大大出乎預料。

  ——在遙遠的國度有一位美麗勇敢又聰慧的公主,國王很喜愛她,決定為她挑選最優秀的丈夫,但公主被住在山洞裡的惡龍迷惑,她向父親請求成為惡龍的妻子,國王當然不同意,他派人趕走了惡龍,不許它再接近公主,這個舉動惹怒了惡龍,連夜將公主劫走了。

  國王為了救出公主,讓士兵四處招募屠龍勇士,懸賞了大量的金幣,並宣稱,誰能救出公主,誰就是她的丈夫。

  一批批勇士前赴後繼,有去無回。

  直到一日。

  終於有一位強大的劍客來到了惡龍面前,這一次,惡龍戰敗了。

  眼看劍客就要斬斷惡龍的脖子。

  公主又驚又怒。

  她飛奔上去奪走劍客的劍,悍然出擊,反手砍下劍客的腦袋。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去打擾公主和惡龍的幸福日子。

  劇場眾人:「……」

  精彩,實在太精彩了!

  最開始,艾瑞兒一面嘆服於編劇的腦洞,一面還懷疑是不是哪個聰明的龍族給編劇花了錢,直到她發現話劇票背面的邊緣處有兩行螞蟻大小的字——

  【本故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僅以此作品,提醒各位勇士先生們,公主很危險,屠龍需謹慎。】

  艾瑞兒:「……」

  「有意思……公主並不需要勇士的拯救,或許還可以換一種思路,勇士很弱小也沒有關系,只要公主愛他,那麼她自己就能揮劍殺死惡龍,」羅賓森小姐望著舞台喃喃自語:「對,這是個很不錯的點子,我得趕緊拿筆記下來……」

  可她翻遍全身也沒找到紙筆,眉頭狠狠皺起,正焦慮之時,旁邊遞過來一沓便簽紙和一根速記鉛筆,羅賓森小姐一秒也等不及的接過來,本能的道了一聲謝,便連忙把腦海中迸現的靈感火花記錄下來,以便日後及時回憶使用。

  等把那張便簽紙放進隨身的包包裡,羅賓森小姐心緒平緩下來,才想起抬頭看一眼那位借她紙筆的好心人。

  艾瑞兒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她。

  羅賓森小姐:「……」

  對哦。

  坐在她右邊的好像只有艾瑞兒。

  「喬娜……」艾瑞兒轉了轉筆,有點好奇的問道:「你是做文字工作的嗎?」

  「是……是的,」羅賓森小姐頓了頓,她一向不喜歡應付這種問題,但她更不喜歡騙人:「我專職長篇小說創作。」

  「那挺好啊,」白露在另一邊聽了便探頭過來笑著說:「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還可以居家工作,簡直美滋滋。」

  出乎羅賓森小姐意料的,無論是艾瑞兒還是白露,都點到為止,沒有就她的工作繼續追問下去,也沒有興致勃勃的打聽著她的筆名,這讓在這方面受過些折磨的羅賓森小姐不禁暗自松了口氣,對這兩個新朋友越發好感起來。

  ……

  餐館是艾瑞兒選的,據說老板早年外出學藝,曾在三個王國的王宮裡做過主廚,後來年紀大了,懷念故鄉,才帶著老妻和多年攢下來的財產,在這裡開了家不大不小的餐廳,安度晚年。

  「你不許點酒!」白露果斷而嚴肅地摁住艾瑞兒翻看菜單的小手。

  對上她暗含幽怨和控訴的眼睛,艾瑞兒想起昨晚喝醉之後的囧事,訕訕一笑,卑微屈服道:「……不點就不點。」

  羅賓森小姐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那場官司,也不多問,認真選了幾道自己愛吃的菜,又想著等菜還需要一段時間,便趁機向艾瑞兒請教道:「我下本書想寫一位預言者的故事,最近查了些資料,對於命運星盤之說,總有些霧裡看花的模糊感,不知道你是怎麼看的?」

  「星盤啊……」艾瑞兒想了想,「那是占星女巫專修的大課題,向來晦澀難懂,我也沒有很系統的學過,那些一知半解的東西,說出來反而會誤導你。」

  看羅賓森小姐表情有點小失落,她便又添了一句:「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就說說自己的一些理解。」

  「當然不介意!」羅賓森小姐連忙說:「你在這方面的理解,肯定比我自己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更貼合實際。」

  艾瑞兒沉思片刻開口道:「你可以這樣想,遙遠的星空之上蘊有億萬星辰,平日裡,他們有各自的位置和運行軌跡,但就在你出生的那一秒,他們因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暫停了,被壓縮成一副薄薄的畫卷……這就是你的星盤。」

  「星盤並不能像民間傳言的那樣裁定一個人此生的富貴貧窮、健康疾病……但占星女巫透過星盤,可以看出星盤主人與生俱來的天賦和性格,提點他們少走彎路,找回最真實的本我。」

  羅賓森小姐拿紙和筆又開始速記起來,正在此時,前菜送來了,白露自己吃不了,最近就格外愛投喂艾瑞兒,見狀,便把鵝肝醬往艾瑞兒面前推了推。

  羅賓森小姐又問:「如果兩個人在同一秒出生,他們的星盤一樣嗎?」

  艾瑞兒有個習慣,在餐桌上,如果她正在思考或是被其他什麼事情占據注意力,那一向是給什麼吃什麼,給多少吃多少,就像現在,她一邊不自覺的往嘴裡塞著鵝肝醬,一邊回答著問題。

  「不,占星女巫在繪制星盤圖的時候,還會考慮很多其他的因素,比如出生的精確地點,當天的季節環境和天氣……世界上不會有兩個完全一樣的星盤,就像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

  解釋完畢,她低頭把不知什麼時候送到面前的開胃蔬菜湯喝干淨。

  白露樂呵呵的往小姑娘盤子裡又多放了一份小羊排、兩只烤雞翅,艾瑞兒腮幫子鼓鼓的,心裡覺得這食量有點不對頭,但很快又被勤學好問的羅賓森小姐拋出的問題纏住,沒有過多去在意。

  等羅賓森小姐肚子裡積攢的難題都問的差不多了,艾瑞兒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看著面前作為餐後甜點的水果蛋糕,又看向笑吟吟托著腮的白露,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這時,隔壁餐桌傳來一對年輕夫妻的交談聲——

  妻子:「最近這些報紙雜志裡,有不少都是在批評《南希夫人》,不少老作家都出聲了,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的,滿篇不知所雲,我看著都煩了。」

  羅賓森小姐忽然端起了茶杯。

  丈夫嘆息:「這也不難理解,聽說《南希夫人》都要翻譯成外文,賣去別的國家了,眼紅的人能不多嗎?遙遠的東方有句古話,人怕出名,豬怕壯……」

  艾瑞兒突然福至心靈,她瞪著白露:「……你果然是把我當豬養的!」

  「噗!」

  羅賓森小姐一口熱茶噴了出來。


第29章 血緣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

  「……咚!咚!咚!」

  「艾瑞兒……艾瑞兒!快起床!」

  昨晚著急趕工,在魔藥工作室裡折騰了半宿,剛睡下,就被一陣劫匪上門式的敲門聲嚇醒,艾瑞兒深感自己命苦,拎著被子蒙住頭吼道:「就不起!」

  白露又敲了下門,自覺已經盡過「禮貌」了,便一擰門把手,開門進去把小姑娘從床上拖起來,超興奮地對著她耳朵喊道:「辛德瑞拉和瑪婭來信了!」

  天大地大,睡覺最……啊嘞?!!

  艾瑞兒憑借驚人的毅力克服了瞌睡蟲的勾引,一個原地翻滾掀起身上的被子,直起身半跪在床上,驚喜極了,「信在哪兒?怎麼說的?快給我看看。」

  白露捏著兩封信在她眼前一晃:「今天早上剛送來,也是緣分,她倆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信卻是一起到的。」

  「哎呀,廢什麼話!」艾瑞兒急吼吼地從她手上搶來一封信細細看起來。

  白露便拆開另外一封,邊看邊絮叨:「……辛德瑞拉已經正式成為一名魔法聯盟登記在冊的獸語師,頂頭上司布拉德利女士很照顧她,上個月薪水領了二十枚金幣,她說她很快就能攢夠金幣還給你了……咦,信封裡還有照片呢,這上面還有馬和湖泊,是草原嗎?」

  「這是斯爾溫南草原,被稱為北方的明珠,」艾瑞兒把那張照片翻到反面,是辛德瑞拉的筆跡:這是我見過最美的風景,送給我最好的朋友們。

  艾瑞兒深深地松了口氣,雙眼彎成小月牙:「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那裡。」

  「顯而易見,「白露眉梢都透著喜氣,又問:」瑪婭在信裡說什麼了?」

  「哦……她是來報平安的,她說她現在已經順利回到家裡,媽媽的身體也逐漸恢復了一些,讓我們不要擔心。」

  白露松了口氣:「平安就好。」

  等了片刻,不見下文,又緊張問道:「那瓶特制變形藥水她用了嗎?」

  那啥……到底有沒有效果啊?

  白露還記得艾瑞兒為了熬制出那瓶魔藥花費了多少時間、心血、精力、金錢……最後得出那麼一小瓶藥水的時候,別說艾瑞兒,光她這個打下手的都差點痛哭流涕!實在太TM不容易了!

  艾瑞兒垂著腦袋,不說話。

  白露心涼了半截,忍著抽痛,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安慰小姑娘:「沒關系……失敗乃成功之母,偉大的成果都是在不斷總結的舊經驗中誕生的……」

  艾瑞兒幽幽開口:「瑪婭說……」

  「她現在和我一樣高了!像個真正的人類女孩一樣,可以幫媽媽分擔家務,還可以去大城市的歌劇團學習音樂……」

  艾瑞兒緊緊抱住白露,咆哮帝一般搖著她:「我成功了!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絕對是個百年不遇的天才!」

  小姑娘在床上蹦蹦跳跳,笑聲震天,得意到差點把房頂都掀翻。

  白露給她戲耍一通,又好氣又好笑,忍了半天,還是沒壓住上翹的唇角,只好拿指尖狠狠戳著艾瑞兒的額頭,「……別靠這麼近,離我遠點。」

  「你干嘛?!」艾瑞兒不高興了。

  白露一臉嫌棄:「沒刷牙,嘴臭。」

  ……

  剛准備躺下再睡個回籠覺,熟悉的敲門聲又響起了,這次要節奏舒緩、溫和許多,艾瑞兒都有些憐愛自己了,她崩潰地狂揉了兩下頭發,痛苦地嗚咽一聲,套上外衣,「請進吧,傑西爺爺。」

  這麼有節奏感的敲門聲,一聽就知道是追求紳士風度和禮儀的傑西爺爺。

  哦,又是一封書信……今天的郵局仿佛打了雞血,工作效率激增。

  【尊敬的尼蘭小姐……】

  竟然是海底王國的請柬!

  上面說,他們最小的人魚公主即將成年,海底王國將舉辦盛大的儀式,誠邀尼蘭家族的艾瑞兒小姐前來觀禮。

  海底王國一向不怎麼和陸地來往,在陸地上的通訊系統建立的也很不完備,信件走的賊慢,一般送信都會提前很久,這份請柬都是大半年前寄出來的了,再看看上面的宴客日期,謔,還有三個月才到呢。

  傑西爺爺興致勃勃,一副忠心老管家的樣子:「這還是您成年繼承翡翠森林之後,收到的第一份正式邀約呢!」

  艾瑞兒興致缺缺:「可是好遠啊。」

  傑西爺爺輕車熟路的哄著:「從翡翠森林到海底王國總共要經過擁有風景秀麗的馬兒城、盛產葡萄酒的亞阿城堡、氣候宜人的薩薩群島……您可以帶上白露一起,提前幾天出門,沿途多看看風景,就當是一次特別的旅行了。」

  艾瑞兒有些意動,又說:「要不然傑西爺爺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不然孤零零留在家裡做空巢老人多可憐啊!」

  她最近又和白露學了很多新鮮詞彙,覺得有意思極了,幾乎張口就來。

  空巢、老人、可憐……

  一向追逐時髦的傑西爺爺僵住了。

  艾瑞兒猶自說道:「啄木鳥先生都告訴我了,以前每次我放完假收拾行李回學校之後,你都可失落了,還會躲起來好幾天不見人,偷偷抹眼淚呢!」

  傑西爺爺:」……「

  謠言!胡說!他才沒有哭過!那只是帶孩子太累,在休息回血而已。

  為了表明自己沒有那麼稀罕艾瑞兒,傑西爺爺擺出矜持面容,點了點小姑娘臉上的眼屎,「親愛的艾瑞兒小姐,您或許應該去洗個臉清醒一下。」

  一個小時內,接連被抓了兩次衛生問題,成何體統!她不要面子嗎?

  艾瑞兒面無表情:「……」

  呵,遇見你倆可真是我的福氣!

  ……

  好不容易打消了艾瑞兒要帶著他一起出門受罪的心思。傑西爺爺坐在藥園的搖椅上,忽然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時候,他才剛剛孕育出來,除了作為樹精的常識外,對一切都懵懂不知,是他的第一任主人——黛西·尼蘭,手把手帶著他融入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黛西是個溫柔又狡猾的女人,樹精是森林最好的管家,也是一片森林繁榮的像征,尼蘭家族的女巫們早已眼紅多時,為了把他騙回家,黛西什麼甜言蜜語都說過,什麼好處都許過,她是頑劣與真誠的混合體,淘氣時讓人恨得牙癢癢,對你好時,又真能把心扒出來……

  在這一點上,艾瑞兒真的很像她。

  就這樣……

  他隨著黛西游歷,陪著她從初出茅廬到名聲大噪,一起吃虧,又一起找回場子,看著她結婚,看著她當上母親……最後,目送她走進另一個世界。

  女巫的壽命最長能有兩百多年,和尋常人相比已經很悠久了,但放在樹精那漫長的生命裡,卻短暫到不可一觸。

  離別並不是突然降臨的,命運在這方面保留了一份仁慈,給了他們充足的道別時間,哪怕當時的他還不懂感激。

  【傑西,不要傷心,我們都知道的,這是生命必經的歷程,我只是要去往下一段未知的精彩旅程了……最後再教給你一件事,要保護好自己的心。】

  因為黛西的話,也因為嘗過了離別的苦澀,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裡,傑西爺爺與歷代尼蘭女巫都刻意保持著距離。

  他盡心盡責的履行森林管家的義務,認真完成每代尼蘭女巫的要求,刻意將兩方關系固定化,不越雷池半步。

  既然注定要永遠分離,那就干脆不要結緣,緣分越深,最後越容易傷心。

  兩百年前,那場持續千年的混戰結束,隨著停戰協議的簽訂,波特蘭大陸的大部分區域變得和平而穩定,各族的年輕人逐漸離開長輩的庇護,懷揣一腔熱血在大陸闖蕩著,一位又一位的尼蘭女巫離開翡翠森林,去追尋自己的夢想,這是好事,傑西爺爺心裡為她們高興,但……時間長了,還是會有一點隱晦的失落和寂寞,但真的只有一點點。

  艾瑞兒絕對是傑西爺爺生命裡的另一個不可思議又無可奈何的小意外。

  她有著一位很任性的母親。

  和追逐權勢的阿吉不同,西爾維婭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對魔法純粹的痴迷,她比前面任何一位尼蘭女巫都有天賦,也更有毅力,她精於占蔔學、魔文學、魔法陣法、煉金術、魔咒研發……是尼蘭家難得一見的全能型魔法奇才。

  哦不對……她的靈魂學也不及格。

  西爾維婭視魔法勝過一切,為了研究更深奧的魔法,她和丈夫分手,離開了年幼的女兒,不畏艱苦,遠走他鄉。

  那一年……艾瑞兒才四歲。

  阿吉平時事務太忙,沒有足夠的精力照顧好艾瑞兒,便耍了個滑頭,把她交給了傑西爺爺,她坦言相信忠誠可靠的樹精一定會保護好尼蘭家的女孩兒。

  傑西爺爺一開始還挺不樂意的,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張牙舞爪的怪獸,會把他原本平靜安逸的生活變得一團糟。

  但艾瑞兒實在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她一點不也認生,初次見面就敢窩在他懷裡睡覺,打著小呼嚕亂蹭的樣子就像是初生的幼鹿,餐後,會用白胖細膩的小手主動牽著他出去散步,她總喜歡跑到很遠的地方,跑累了就坐地上休息,等傑西爺爺怒氣衝衝找過來的時候,又會伸長手臂要抱抱,可憐兮兮地說腳痛,然後趁傑西爺爺蹲下來給她檢查的時候,突襲般在他臉上「吧唧」親一口,哼哼唧唧地撒嬌,企圖萌混過關。

  七歲那年,阿吉做主把艾瑞兒送去魔法學院就讀女巫系的寄宿幼兒班,小丫頭哭得驚天動地,抱著他不肯撒手。

  開學的第一個周末,傑西爺爺換上最好的衣服站在人群裡,和其他所有家長一樣,在學校門口等待孩子們放假。

  他的小姑娘背著重重的書包朝他跑過來,比其他孩子都要快。

  「傑西爺爺,這個給你!」

  小姑娘張開小手,露出五顆圓滾滾的糖果,嘴唇肉嘟嘟,笑眼如月牙,還帶著些不好意思:「這是這個星期老師獎勵的糖果……本來是六個的,但我看別的小朋友都在吃,就忍不住吃了一個,只剩下五個了,真的很好吃的……」

  小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清澈,倒映著午後日光,傑西爺爺忍不住的想著,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睛,望著別的小朋友吃糖果嗎?有沒有很饞?會不會委屈?

  傑西爺爺看著小姑娘和她手上的糖果,半晌,認命般的把她抱了起來。

  血緣,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

  黛西,你的後代有一雙跟你一樣的眼睛,也跟你一樣的狡猾,甜言蜜語張口就來,最知道該怎麼讓別人心軟。


第30章 海龜先生

  「呼——」海面蕩漾,陣陣海風夾帶著朵朵浪花和海水特有的濕潤和鹹腥味兒,熱烈歡迎著前來赴約的旅人們。

  在終於抵達海底王國海域的那刻,白露感覺到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疲軟,她總算明白艾瑞兒為啥不愛出門了。

  在這風塵僕僕的一個月裡,她深刻體會到這個世界人類生產力水平的落後,火車雖然已經造出來了,但波特蘭大陸地域廣闊,小國林立……經濟水平和國情各不相同,科技發展相差懸殊,鐵路鐵軌的覆蓋率簡直低到令人發指。

  以至於這一路上,她倆反復折騰著——坐完火車換馬車,坐完馬車換輪船,坐完輪船再換火車,路況之復雜,她已經算不清到底換乘過多少次了。

  難為艾瑞兒從頭到尾都沒帶錯路。

  受《哈利波特》的影響,一開始她還以為有類似於「飛路粉」和「幻影移形」的魔法手段,還曾摩拳擦掌的想開開眼界,但非常遺憾,這是在想桃子吃,不過倒是有那種像動畫電影《阿拉丁》裡能日行千裡、自動導航的神奇魔毯。

  據艾瑞兒所說,這是她的一位老朋友——居住在遙遠又富饒國家的茉莉公主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位公主所在的國家地處偏遠,魔法體系自成一脈,有很多出眾的魔法師和煉金師,魔毯,算是他們那裡很最厲害的工藝結晶。

  自從得到它之後,艾瑞兒簡直愛若珍寶,每次出遠門都方便多了。

  但是這次,咳……

  「哎~」

  聽著旁邊百轉千回,仿佛壓抑著無數情緒的嘆息聲,白露有點心虛。

  這真不能怪她,在坐上那魔毯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恐高症啊!畢竟以前無論是坐摩天輪還上飛機,她都沒問題,最多就是不能走玻璃棧道……

  可、可那魔毯就一張被子大小,四周又沒護欄,踩上去還軟塌塌的,「蹭」的一下就飛上天去和太陽肩並肩了,她能不怕嗎?腿都軟成面條了好不好?!

  這就跟葉公好龍是一個道理,小時候看仙俠劇,誰不想一柄長劍翱翔天際?但真給你一把細長的劍,告訴你踩上去就能飛,又有幾個老虎膽的敢上?

  白露小心翼翼地看著艾瑞兒的臉色,提議道:「反正時間還充裕,先在附近鎮上找個旅店休息調整一下吧。」

  「……行,」艾瑞兒惜字如金,顯然還沒從火車的顛簸中緩過神來。

  白露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很自覺的幫她提著行李包,看著小姑娘有點踉蹌晃悠的步伐,略出神的想著——

  當初那魔毯一升空她就抖縮成軟腳蝦,哭爹喊娘,特沒出息的抱著艾瑞兒的大腿干嚎著,死活不願意再上去,艾瑞兒氣到跳腳,小臉漲得通紅,可……卻也沒有強迫著她待在魔毯上,只冷著臉把魔毯收起來,重新制定行程攻略。

  嘖嘖嘖,這麼柔軟又貼心的小棉襖,可真是……騙人生女兒系列的呀!

  「阿嚏——」艾瑞兒突然猛打了個噴嚏,身上涼颼颼的,不自覺把外套裹緊了些,全然不知就在剛剛,她的好閨蜜白露女士,還偷偷在心裡占她的便宜。

  ……

  海底王國對於人類而言充滿了神秘氣息,但對於女巫們來說,卻只是幾個小魔咒和一瓶水下呼吸藥劑的事兒。

  對於白露,那就更簡單了。

  只需要把外面那層傀儡殼一脫,幽靈狀態又不需要呼吸,也不在意水壓和鯊魚類的猛獸,海底之大,任她翱翔。

  高等海族天生就是魔法種族,幽靈在他們那裡壓根不算是稀罕物。

  在大混戰年代,一些肆無忌憚的海族如果想和在陸地生活的種族結為伴侶,就會把對方拖到海中溺死,將其制作成幽靈,與自己永遠生活在海底。

  「這次去海底王國,倒是可以找機會請教一下解除幽靈契約的問題……」站在甲板上,艾瑞兒看著海平面說道。

  她們所乘坐的輪船正在往海中央駛去,那裡有一座小島,是海族的據點。

  「我還以為你忘記這回事了。」

  白露將手臂高高舉過頭頂,讓天空盤旋的海鷗叼走她手裡的面包。

  海鷗們爭先恐後的來領取「大自然的饋贈」,欣喜的鳴叫聲響徹空域。

  艾瑞兒瞥著她:「我這是為了誰啊?我倒是想幫你找到那什麼穿越的通道,送你回家的呀!這不是還沒找到麼?我也就是先問問看,哪怕知道了解除的方法……那也不是非要照做啊!」

  有個契約在身上,回頭要是白露一不小心落在什麼「正義之士」手裡,她還能名正言順的去撈人,這一旦解除了契約,「野生幽靈」生存環境好危險的!

  至於「豢養幽靈」造成的名譽損失,嗐……仔細想想也就那麼回事吧。

  白露手一揚,把剩余的面包屑都灑在海面上,騰出手,捏著艾瑞兒的白嫩臉蛋,狠狠揉了兩把,簡直稀罕死她了:「我的寶哎,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原本看起來渺小如砂礫的海島越來越大,上面規整的房舍也愈發清晰,輪船靠在渡口,倆人走下船,在原地稍等片刻,就見一只老烏龜慢騰騰爬過來。

  艾瑞兒:「烏龜先生你好,我是尼蘭家的艾瑞兒,應邀來參加小公主的成年禮,這是我的請柬,請你查看。」

  老烏龜的腦袋是三角形的,像蛇一樣,腹部為淡青色,腳尖有四個鋒利的爪子,綠豆大的眼睛莫名有種銳利感。

  「尼蘭家族……真是老朋友了,」老烏龜口吐人言,聲音蒼老粗糲,伸長脖子看了看艾瑞兒遞過去的請柬,又聞了聞她身上的味道,「哦,是你這個小丫頭啊,上次見你還是老夫人兩百三十歲生日的時候,一晃都有十多年了……」

  有之前自強不息的小天鵝湯米做打底,白露對這種會說人話的烏龜接受能力良好,畢竟烏龜這種生物在她心裡一直頗具神話色彩,會成精都不稀奇。

  那邊,老烏龜先生還在拉著艾瑞兒嘮嗑,它看守這座小島據點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每當有大陸上的客人要去往海底王國,就不可避免要在它這裡登記借道,小小的腦瓜子裡不知記著多少舊人和故事,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而且這丫說的話還不好聽——

  「……你這臉長得不像你曾外婆,真是可惜了,她可是個難得的大美人,你媽媽西爾維婭就很像她,不過你們家真是祖傳的小鼻子,怎麼都挺不起來,聽說你外婆為了改良基因,給你找了個大鼻子的外公,唉,看來還是沒用啊……」

  艾瑞兒臉漸漸黑了。

  「烏龜先生!」她打斷它的長篇大論,咬著牙假笑道:「我們還是先去做登記吧,敘舊的事可以稍後再聊。」

  「好吧好吧……」老烏龜有點不高興了,它一邊以緩慢無比的速度朝島中央的石頭屋爬去,一邊咕噥念叨著:「年輕人性子真急,嫌棄老人家啰嗦咯。」

  艾瑞兒一個白眼翻過去,什麼尊老愛幼都不管了,拉著白露就越過它,大步往那座佇立在海島上的石頭屋走去。

  那石頭屋遠看很小,但走進去才發現另有乾坤,足有一個籃球館大小,到處都是會發光的螢石,右邊擺著待客的桌椅,多由海中貝殼和珊瑚組成,別致有特色,左邊整齊擺放著一面牆的大櫃子,每個櫃門上都刻著空間魔文,想來真實空間肯定比看起來要大很多……

  過了好半天,老烏龜才爬進來,用那雙綠豆小眼看了她倆好一會兒,白露愣是從這烏龜眼裡看出了控訴和憂郁。

  見艾瑞兒沒有絲毫愧疚之心,老烏龜失望地嘆了口氣:「來登記吧。」

  兩人跟著它來到角落,站到一塊巨巨巨大的石塊面前,那石塊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白露看不懂的蝌蚪字,老烏龜回頭看了看她倆,思索片刻,舉起爪子,用鋒利的指尖在石頭的空白處劃拉著,石屑簌簌落下,石壁上多出一行新字。

  【海歷三千七百五十年,艾瑞兒·尼蘭攜幽靈一只,禮物若干,受邀參加時任海國王之幼女雅兒公主的成年禮】

  「我們還要寄存一些東西,」艾瑞兒駕輕就熟地說道,她打開隨身的小木箱,挑出一部分行李,又指了指白露說:「就這些,還有她身上的傀儡。」

  沒辦法,這具高級傀儡雖然防水,但扛不住深海的水壓啊!

  「六十四號櫃子,」老烏龜早就准備好一般,拿出一個貝殼樣式的小鑰匙,揮了揮爪子:「自己去放吧,鑰匙收好,不然東西拿不出來可不怪我。」

  艾瑞兒禮貌接過:「謝謝。」

  老烏龜又問:「水下呼吸藥劑,是你自己准備還是在我這兒買一瓶?」

  艾瑞兒呵呵:「我自己准備就好。」

  你們海底王國提供的水下呼吸藥劑,幾百年如一日都是那該死的海藻味,還帶著一股奇怪的腥臭,簡直衝死人了,狗都不買你們家的藥劑!

  這下,老烏龜徹底對艾瑞兒失去了興趣,耷拉下腦袋,不再理她了。


第31章 美人魚公主

  剛一沉入海底沒多久,就有一條紅色長發的美人魚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尼蘭小姐,」對方喚道。

  那位美人魚不僅長得美,嗓音也極為婉轉動聽:「十分感激你來參加我小妹的成年禮,我是海底王國的大公主洛蘭,專門負責這次對你的接待。」

  白露瞄了一眼她的魚尾巴,好奇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的?」

  洛蘭公主對著她友好的笑了笑,解釋道:「我們寄出去的每一封請柬,都塗上了不同的香料,這種香料在海水中可以傳播很遠,且只有我們海族人可以聞出來,你們一入海,我就知道了。」

  白露不明覺厲。

  艾瑞兒笑而不語,作為和海族王室世代相交的尼蘭家族,她可太了解這群美人魚綺麗外表下有多凶殘了。

  別忘了,人魚雖是智慧生物,但同樣屬於猛獸類,掠食者的基因是刻入血脈骨髓的,他們極其排外……呵,就比如,一旦她們發現手持請柬的並不是原本邀請的客人,那麼就會一律當做侵入的敵人對待,到那時,作為接待者的洛蘭公主,就有了另一個職責——

  用鋒利的爪牙,將其撕成碎片。

  ……

  海底世界是一種與陸地不同的美。

  這裡的光源是一種紫色的花,它的花萼很神奇,可以散發出各色的光,越往海的深處走,這種花就越密集。

  艾瑞兒還是在很小的時候,跟著外婆來拜訪過一次,那時海王後還沒有去世,她有著一頭淡紅色的長發,是個很溫柔又善解人意的人魚,笑起來格外明媚動人,發現小艾瑞兒喜歡吃海葡萄,臨了還准備了一大包讓她們帶走,可惜,沒過幾年,就聽說她因病去世了。

  哦,對了,洛蘭公主是已故海王後的長女,比艾瑞兒大上十來歲,她的老祖母和艾瑞兒的外婆關系不錯,時常有書信往來,每每都要在信裡誇耀這個長孫女一回,什麼天資奇高、知書達理、御下手段極強……

  直接導致阿吉外婆總拿洛蘭公主的各種例子來激勵小艾瑞兒。

  在整個幼年懵懂的成長階段,洛蘭公主都是艾瑞兒記憶裡「別人家的孩子」,高山仰止般的存在,超討厭!

  當然,等艾瑞兒長大之後,魔藥和占蔔的天賦顯露出來,她們祖孫也聯手將這個福報還了回去,洛蘭公主後面的幾個小妹妹,多多少少都受了些殃及。

  海國王的宮殿在海底的最深處,由鮮艷的珊瑚、明亮的琥珀、黑色的蚌殼組成,四周還栽種著奇異的樹木,它們的枝葉隨著水流飄動著,柔軟而美麗。

  「我們先去拜訪國王還是老夫人?」

  一踏入王宮,艾瑞兒就向洛蘭公主詢問著,據她所知,自從當年海王後去世後,海國王就不怎麼愛見客了,目前王宮大部分的事務,都是由他的老母親,人魚公主們的老祖母負責打理。

  海底王國沒有「太後」這種說法,對於國王的母親,都以「老夫人」稱之。

  舊年和外婆閑聊,在阿吉外婆的評價中,這位老夫人是個聰明到有些驕傲的人,面對她,禮數一定要到位。

  果不其然,洛蘭公主聽了她的話,略有點歉意道:「父親已經很久不見客了,只需要去拜見祖母就好了。」

  繞過育有各種海底植物的花園,就是老夫人的宮殿了。

  人魚族是長壽種,不出意外的情況下,每只人魚都擁有三百年的壽命,但壽命一到,就會化作海面上的泡沫,沒有遺體也沒有靈魂,徹底不復存在。

  老夫人已經兩百四十歲的高齡,哪怕在人魚族中,也算是很老的年紀了,但她的眼神依舊銳利明亮,不經意就會有股厚重威嚴流露出來,透過她爬滿皺紋的臉,似乎還可以看到她當年殺伐果斷、協助先代海國王平定內亂的模樣。

  「……上次來的時候,還是個小娃娃,一轉眼,都這麼大了。」

  也許是有六位孫女的緣故,老夫人對年輕女孩總顯得更溫柔耐心一些。

  艾瑞兒乖巧喊人:「南茜奶奶。」

  老夫人拉著艾瑞兒的手:「我估摸著,按照你們女巫的年紀來算,你也到了適婚的年紀,南茜奶奶早幾年前就准備好了給你的結婚禮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送出去的,現在你們這些孩子的想法不一樣了,就像我家洛蘭,年紀也不小了,總說沒玩夠,不肯結婚……」

  這好像是全世界老人的統一話術一樣,簡直像上過同一個培訓班。

  艾瑞兒眉毛抖了抖,瞥了一眼洛蘭公主,覺得這一場,自己好像可以卷一卷,於是害羞道:「……應該不會讓您等太久,我和穆爾本來就打算在今年結婚,請柬的格式都考慮好了,但他家裡臨時出了點事,需要往後推一推。」

  「呀!」老夫人一拍掌,全部激情都被調動出來,萬分驚喜地追問道:「那個男孩叫穆爾嗎?他是人族嗎?家裡出事?出了什麼事,嚴不嚴重?」

  艾瑞兒就把穆爾的情況說了一下。

  不對不說,穆爾先生真是一個條件非常不錯的男孩子,艾瑞兒暗爽不已。

  這不,剛一說完,老夫人就眉開眼笑起來,一個勁說好,還不忘抽空丟給自家大孫女一個「看看人家」的眼神,惹得洛蘭大公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獸人族好啊!雄性就是要健碩些才好,這樣以後生的崽子才健康!」

  人魚同樣是半獸半人,老夫人對獸人族可有好感了!

  又聽說穆爾為了幫父親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不惜跋山涉水,四處尋求解法,更是不吝稱贊道:「就是要這樣的雄性才好!仁義,堅韌,有毅力有恆心,品格出眾,他為了自己的親人能這樣豁的出去,以後對你也不會差的!」

  說罷,又丟給大孫女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洛蘭公主眼觀鼻鼻觀心,看天地看游魚,就是不對上祖母的眼睛。

  結婚?

  呵,這種自掘墳墓的事,在她一百六十歲之前,想都不要想。

  老夫人暗暗瞪了那根朽木一眼,轉過頭又喜笑顏開,跟艾瑞兒傳授著她的婚戀觀,她積攢了大半輩子的經驗,幾個孫女都不愛聽,早就憋得不行了。

  「現在的一些女娃,挑雄性就知道找好看的、有錢的……還有更不靠譜的,問她看上人家什麼,就羞羞答答的說人家對她好,會幫她洗衣服……哎喲,我聽著都替她爸媽頭疼,就算是圖他一張臉,也好過圖他對你好,你今天因為他所謂的『好』就跟他結婚,等回頭他變臉了,把這份好收回去,你不就什麼都沒了?再說了,男女結婚,本來就是要對彼此好的,結婚過一輩子的伴侶,首先要看的就是品格和修養……」

  老夫人這些年委實憋得狠了,好不容易碰上個願意陪她絮叨的孫輩,竟恨不得把半輩子的話都說完似的,拉著艾瑞兒沒完沒了的說著,還越說越上頭。

  連續幾個小時的激烈輸出,老夫人說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簡直容光煥發,連原本僵化的魚尾都更有力了些。

  而她的聽眾們……

  除了艾瑞兒還勉強堅守著陣地,努力睜著昏昏欲睡的眼睛看著她,白露早就一臉呆滯,魂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洛蘭公主小臉蒼白,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帶煩躁,顯然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而老夫人就像是算好了一般,將將卡在洛蘭公主發火的前一刻,優雅地端起貝殼茶杯潤了潤喉,大手一揮,表示她老人家今天有些累了,要准備午睡休息了,你們這些年輕人自己去玩吧。

  攢了一肚子火的洛蘭公主:「……」

  艸,感覺更煩了!

  ……

  從老夫人那裡出來,艾瑞兒和白露就被帶到了早就收拾好的客房。

  洛蘭公主指著客房門口的兩條雜色美人魚,臭著臉說道:「這兩位是負責照顧你們起居的侍女,因為成年禮在兩天後舉辦,這段時間需要接待的來客比較多,我不會一直留在王宮,你們如果有什麼需要,都可以交代給她們。」

  白露表情有點尷尬,她當然知道洛蘭公主這臉色是擺給誰看的,於是默默拿眼去看艾瑞兒——

  寶啊,這是人家的地盤,常言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咱最好還是收斂一點,不要太囂張,不然回頭很容易被穿小鞋和套麻袋的……

  「我知道了……」艾瑞兒不動聲色,像是沒接到這份『秋波』一樣,回過頭從隨身小木箱裡拿出一小瓶綠色的藥劑,「這是我熬制的美容藥劑,送給你。」

  這裡還有一段悠遠的往事……

  在第一次來海底王國的時候,艾瑞兒年紀雖小,卻已經確定要將魔藥作為一生的事業去追求了。

  童言無忌時,她曾對那位美麗的海王後說過,等她長大了,要給她做一瓶最好的美容藥劑。

  尼蘭家的女巫一向誓重如山,雖然現在王後已經化為海中泡沫,但交給海王後的長女,便也算她兌現了當年承諾。

  洛蘭公主愣了一下,她比艾瑞兒許多歲,對這段舊事,她記得可比艾瑞兒更清楚,心裡那股厭煩感忽如退潮般散去,原本張揚艷麗的眉眼驀然柔軟。

  ……須得說,在如何讓別人對她心軟這件事上,艾瑞兒堪稱天賦異稟。

  頓了頓,再開口時,洛蘭公主的語氣便溫柔了十倍不止:「我的房間就在祖母宮殿的後面,要是遇見什麼麻煩事,可以去那裡找我,要是我不在,就留個信,或者跟我的侍女們說一聲,這幾天客人多,各處難免混亂了些,尤其是血族狼族這種有數代血仇的,你更要記得離遠點,不要卷進去受殃及……」


第32章 夜話穆爾

  海底沒有白天和黑夜。

  但海族們用來當做光源的那種花朵,每隔十來個小時,就會合起花苞,停止繼續釋放光線,這個「停電」過程往往會持續七到八個小時。

  根據積年累月的習慣,每當光線驟停,就到了海底的「黑夜」時刻,這時海族們就紛紛回到巢穴中補充睡眠。

  很不幸,海底和陸地上有時差。

  四周一片黑暗,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沉寂,除了海水湧動聽不見別的聲音,簡直分分鐘逼死深海恐懼症患者。

  艾瑞兒躺在鋪滿特殊海草的貝殼床上,受生物鐘所困,翻來覆去睡不著。

  「你那個未婚夫穆爾,是個什麼樣的人額……獸人啊?」白露在她身邊躺下,小聲問道,她對這個好奇已久。

  夜深人靜,兩個女孩靠在床上,話題總是會不經意牽到「男朋友」的身上。

  艾瑞兒哼笑:「他是個好人啊。」

  「……」白露:「咋還發好人卡了呢?」

  艾瑞兒一臉困惑:「什麼東西?」

  白露這才反應過來,這並非是玩梗,「好人」在這裡是的單純的褒義詞,艾瑞兒只是很認真的誇贊穆爾的人品。

  艾瑞兒雙手枕於腦後,回憶著。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賽場上,那年魔法學校流行球賽,學期末便舉行一場聯誼賽,女巫學院、獸人學院……還有其他派系的學院都參與了。」

  魔法學校只是一個統稱,其實在這個名稱底下,還細分了很多學院,學院之下,又是各種學科和派系,就僅拿女巫學院來說,當年艾瑞兒從女巫幼兒班畢業,便有森林女巫出身的老教師來專門教授她,之後又升學到魔藥部門……

  平時,各個學院和派系之間井水不犯河水,學生們也沒機會跨院交朋友,所以難得的聯誼賽,讓大家都很興奮。

  「你肯定沒有參賽,」白露篤定說道,就按這丫頭的一身憊懶筋骨,讓她上場去打球揮汗如雨,可比登天還難。

  艾瑞兒笑了兩聲:「我負責後勤。」

  但穆爾不一樣,他是獸人學院的主戰力,獸人族學生本就有極強的身體素質,穆爾更是其中翹楚,在賽場上行動矯健,能將一場球賽的氣氛帶動成角鬥場一般酣暢淋漓,不少人都暗暗崇拜,他自一出場就迎來的偌大的歡呼聲。

  這很難不引起艾瑞兒的注意力。

  「那他一定是冠軍!」白露笑了笑,在校園階段,「籃球隊隊長」這種類型的男孩子,確實要格外討女生喜歡些。

  「猜錯了,」艾瑞兒笑出了兩顆小虎牙,眼裡閃爍著靈動的狡黠,「他輸得可慘了,在醫療室住了整整一周。」

  那天穆爾簡直像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臨出場前,兩個隊員吃壞了肚子,不得不換上僅有的替補選手。

  抽簽抽到最後的賽次,明明前面幾場比賽都沒問題,結果輪到他帶隊出戰的時候,天上忽然下起大雨。

  雨霧對他的戰術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對手還是一向下手最黑最不講武德的狼人族,上來就「意外」淘汰掉了穆爾隊裡的幾名選手,以五對一的架勢「圍毆」他。

  後來在醫療室查驗傷口的時候,淤青之下發現了好幾處骨裂。

  但偏偏就是那份狼狽……

  「那天他一共摔倒了十七次,被聯合圍堵了九次……」艾瑞兒也是事後回想起來才發現,自己竟記得這麼清楚。

  穆爾在賽場上的果敢決絕,無數次摔倒又迅速忍著傷痛爬起來的毅力,讓艾瑞兒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入全部心神。

  那段時間,其實是艾瑞兒人生的一個低谷,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跟著導師還原一張幾百年前的古舊魔藥配方,投入大量的心力,在即將走向成功的邊緣,卻意外獲知,那張配方從一開始就是不成立的殘次品,毫無價值。

  對於那時的艾瑞兒而言,這是個無比沉重的打擊,讓她一度崩潰。

  看著賽場上那道在雨霧中不斷跌倒又爬起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百折不撓,艾瑞兒忽然由內而外地沉靜下來,深深的共鳴在心裡響起,勢如燎原——

  若是選定目標,心意堅定,那即便在前行的路上跌倒一百次,又有何懼?

  就在那刻,穆爾走進了她的眼裡。

  「等等!」白露精確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靈光,「所以……是你追的他?」

  艾瑞兒眨了眨眼睛,巧妙地說道:「是我先喜歡他,但是他先表白的!」

  別看艾瑞兒平時一副懶骨頭,但一旦她真正想要什麼,那行動力簡直快如閃電,在別的女孩還在為穆爾的悲慘經歷抹眼淚的時候,她已經通過導師的關系在醫療室找了個臨時護士的兼職。

  她那位魔藥導師正為坑了她而內疚不已,這種小事,當然盡心盡力。

  就這樣,她負責了穆爾整個恢復期所需的魔藥熬制和外傷換藥工作,一面認真工作恪盡職守,一面暗暗撩人於無形,等穆爾恢復出院之後,順理成章的交上朋友。

  然後……艾瑞兒成功讓穆爾先生在「是我自作多情」和「她好像真的喜歡我」之間反復糾結了將近一個學期。

  艾瑞兒拍著貝殼床大笑著,整個人都樂精神了:「……之後我常幫幾位教授去給醫療室送常備魔藥,有時會路過他的教室,每次我從他窗下走過去的時候,他都假裝在記筆記,但後來他同桌告訴我,他筆記本上都是空白的……」

  「那年的神降節他約我出去,說是表弟生日,想請我幫他挑個禮物,都是借口,他根本沒表弟!我就猜到他要表白了,天沒亮就起床穿衣打扮,哈哈我敢打賭,他第一次上賽場都沒那麼緊張,手都哆嗦了,還愣是要裝淡定……」

  白露聽著聽著就「嘖」了一聲,感覺周身都彌漫著糖果味兒的青春氣息。

  「酸死我了,酸死我了……」她做出一副恰到檸檬的囧表情,「怎麼你們都能在學校找到對像啊,顯得我超遜哎!」

  「哈哈哈哈哈,」艾瑞兒在床上滾了兩圈,伸手捉住一條游進臥室的小魚兒,「你猜猜看,穆爾是怎麼求婚的?」

  白露斜了她一眼:「你夠了啊。」

  讓一個連表白都沒收到過的母胎solo,去猜人家的求婚內容,何其殘忍!

  可艾瑞兒眉梢微動,小酒窩像沾了蜜糖一樣,完全按耐不住秀恩愛的心。

  穆爾是個很靠譜的男士。

  起碼在艾瑞兒的事情上很靠譜。

  他比艾瑞兒大一屆,也提前一年畢業,很早就開始考慮現實問題,獸人族遠居草原,世代都過著牧羊耕煙的生活,即便白熊部落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之一,他的父親又是部落的族長,可獸人族的族長之位不是世襲,而是由前任族長和全族一起選擇,向來能者居之。

  若是去拼能力,穆爾當然是不怕的,但他並不想去爭取這個族長的位置,畢竟他在外求學多年,對族裡的貢獻遠不如其他同族兄弟,受之有愧。

  再者,少年熱血,見識過更廣闊的天地,就不太想回去固守一隅草原了。

  更何況,他親愛的女朋友家裡也有一片森林要繼承,要是他回去繼承部落,天南地北,異地戀實在太辛苦了。

  因這種種原因,穆爾一畢業就開始投入事業的打拼中,這家伙委實是個聰明的硬漢。

  帶著三五個小弟搭了個草台班子似的商隊,充分利用現有資源,在大半年的時間內,從格林帝國首都康斯城到獸人族聚居的草原,足足三千兩百公裡的路程,他硬是跟熬鷹一樣,帶著一車又一車的貨物,來回跑了四趟。

  他拼盡了全力,因為他想在艾瑞兒畢業之前獲得一定的成就,有足夠的底氣去請求她的長輩們把女孩交付給他。

  白露驚嘆:「這真的好加分啊!」

  「嗯嗯,」艾瑞兒眼裡蘊著碎光:「一開始傑西爺爺可不喜歡穆爾了,但聽我說了這些事之後,態度就好多了。」

  那當然咯,香噴噴的小白菜被臭豬拱走了,誰家長輩會開心啊?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要太轟動的求婚儀式,像被觀賞的猴子一樣,」艾瑞兒皺了皺鼻子:「……我知道穆爾有個藍色的本子,專門記錄他關於求婚方面的靈感,有次偶然看到,他竟然想組織一場球賽,然後在金牌裡藏一枚戒指!」

  白露吶吶,額,其實……她覺得還挺浪漫的呀,終究內心好奇難耐,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他到底怎麼求的婚?」

  「是我喜歡的安靜,」艾瑞兒閉上眼,輕笑著讓手臂隨著波蕩的海水飄動:「在我的畢業典禮上,在優美的鋼琴聲響起,學弟學妹們唱起贊歌,在我從他手裡接過梔子花束,整理耳畔碎發的時候……他把戒指戴在了我的手上。」

  「我以前見過很多情侶求婚,總要有一個人單膝跪地,仿佛只有那樣才能表現出誠懇,但我不喜歡,在很早以前,我就跟穆爾說過,如果有一天他想求婚,那他只需要站著我面前,看著我的眼睛,鄭重地牽住我的手就好了。」

  「其實什麼樣的求婚儀式根本不重要,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會答應他。」

  片刻沉默之後,白露看著小姑娘有點向下的嘴角:「你是不是想他了?」

  「是啊,」艾瑞兒嘆了口氣:「伯父受到了是極罕見的一種強大妖怪臨死時的詛咒,極其邪惡,我找遍所有典籍,拜托了所有長輩,都沒找到根本解法。」

  「萬般無奈,穆爾才決定四處拜訪隱世者,想在他們那裡,找到一絲半點的線索,他又死活不肯讓我陪他一起去,他那麼笨,指不定要吃多少苦。」

  「……額,」白露張張嘴,小聲提醒她:「你之前才誇他聰明來著。」

  艾瑞兒丟給她一個「你不懂」的眼神,翻過身,繼續emo,不知道是聊累了還是emo使人犯困,很快就睡著了。

  白露在她身上鋪了一層厚海草被子,偏頭想了想,順著琥珀窗戶漂流了出去,打算去找幾個海豚小可愛玩一玩,唔……海豚是在深海生活的嗎?


第33章 海女巫

  次日一早,覓食完畢的小魚優哉游哉的游進屋子裡,人魚的歌聲響起。

  因為第一次深入接觸海底世界,白露興奮的在外面跟各種海洋生物玩了一夜。

  剛掐著點溜回來,就發現艾·賴床專業戶·瑞兒,早早用完早餐,並在人魚侍女的幫助下換上了鮫紗材質的衣服,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透露著精致得體。

  剎那間,白露突然就有了一種「丈夫在外浪翻天,回到家中,發現妻子守著燭光晚餐,等了他一夜」的心虛感。

  她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有、有什麼活動嗎?」

  艾瑞兒看上去已經從昨晚的emo中解脫出來,一邊緊張的檢查著禮物,一邊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之前不是說過的嗎?要去拜訪海女巫前輩啊!」

  當初正是傑西爺爺「無意」中說起海底王國有一位專研魔藥、非常厲害的海女巫,才驅使著艾瑞兒不畏辛苦、千裡迢迢跑過來給一個不認識的小人魚過生日,要不然,按這一路的艱辛,以艾瑞兒的性格,說不定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白露一愣,好像之前是有提過這回事兒,她問:「這麼早嗎?我還以為要等到人魚公主的成年禮結束之後呢。」

  「那就太遲了!」

  艾瑞兒說道:「參加成年禮和拜訪海女巫前輩又不衝突,越早拜訪,越顯得我們是真心仰慕求教,再說了,這一代的海女巫前輩是近五十年來最年輕的魔藥大師,早一點去拜訪,就能早一點學到知識,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白露無比確認,艾瑞兒對魔藥不僅只是當成一份工作,而是懷揣熱愛的,每當提起魔藥學,她的眼裡始終有光。

  有夢想、有目標、努力前行的女孩,讓人光是看著,就想到了一切美好詞彙。

  ……

  海女巫居住的地方很偏僻,她們需要走過一片光禿禿的沙地,繞過一個旋渦,來到由醜陋的珊瑚蟲搭建成的海底森林,在那些珊瑚蟲的縫隙裡,隱約還能看見森森白骨,白露猜測,這應該是千百年來那些遭遇海難的人們。

  為了緩解滲人的氣氛,白露問道:「你之前說過,你媽媽和這位海女巫前輩是好朋友,她們是怎麼認識的啊?」

  一個生活在海底,一個生活在陸地,怎麼能扯上關系的呢?

  「其實森林女巫和海女巫淵源很深的,當年我們同樣都隸屬於綠女巫,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我們在同一時間獨立出來,自成一脈,為了抵抗綠女巫們的排擠,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森林女巫和海女巫都是相互扶持的盟友關系。」

  白露很不懂見好就收,她追問道:「那當年你們為什麼要自成一脈呢?」

  「理念衝突,」艾瑞兒聳肩,漫不經心道:「綠女巫認為,所有女巫的存在,就是為了將世界推向更和諧美好的狀態,這種思想原本是好的,但隨著時間發展,就變得逐漸僵化教條起來——禁食葷腥、反對享受,崇尚艱苦、規定必須為了拯救他人不惜犧牲自己、嚴禁一切黑魔法、與黑巫師不死不休……」

  「森林女巫和海女巫大部分都是世襲女巫,往往以家庭為單位,派系意識不強,對黑巫師的反感並不強烈,喜歡享受生活,不喜歡無休止的戰鬥,於是我們逐漸邊緣化,不再參與那些活動和任務,這引來了其他綠女巫的不滿,矛盾激發,先輩們就干脆宣布了獨立……」

  「後來綠女巫內部進行了改革,換了幾次領頭羊,廢除了很多不合理的規矩,她們不止一次上門來聯絡過,希望森林女巫和海女巫能回歸,但多年獨立下來,無論是森林女巫還是海女巫,都已經找到了新的更適合自己的發展渠道,不願再回去過那種受人管轄的生活,便不約而同地拒絕了她們。」

  白露了悟——嗐,說白了,就是倆宅女手拉手一起擺爛,不想努力了唄。

  不知走了多久,她們來到一座白石頭堆砌成陰氣森森的房子前。

  艾瑞兒深吸一口氣,上前敲了敲房門,很快,裡面走出來一位有著黑色魚尾的美人魚,她神情冷漠嚴肅,初次見面很容易給人一種刻板孤僻的印像。

  她就是這片海底森林的主人,這一代的海女巫——赫特·尤蘭達。

  也是近幾十年來,整個行業內最神秘,也是最出色的魔藥大師。

  海女巫輕輕嗅了嗅,挑眉道:「尼蘭家的小丫頭?你來海底做什麼?哦……我想起來了,王宮裡的那條小人魚該舉辦成年禮了,快進來吧,我記得你叫艾瑞兒對嗎?時間過得可真快,記得你媽媽剛懷孕的時候,還問我要過幾瓶安胎的魔藥,如今你都這麼高了……」

  海女巫的房子像極了邪惡巫婆的住所,一片黑漆漆的昏暗。

  用來照明的燈籠是巨大的魚骨制成,裡面燃著藍瑩瑩的鬼火,四周很隨意的擺放著不知名的器皿,裝著各色各樣的「小東西」,有些像是魚肝和魚眼睛,有些像是人手骨和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子……客廳正中央擺著一張舊沙發,可那沙發側面又沾著一坨黏糊糊的東西,像是濃稠的血……

  白露忍不住打著寒噤,縮了縮脖子,這場面,未免也太鬼片了些。

  艾瑞兒將禮物盒恭敬遞給海女巫:「赫特阿姨,很高興見到您。」

  海女巫拆開了禮品盒,呼吸停頓兩秒——頂級定制款的坩堝、一套紫水晶藥瓶、自動調節溫度的藥材培養皿、目前刻度最精確的天平、黑曜石研缽……

  這是格林帝國最高檔全面的魔藥設備,沒有幾個魔藥師能逃脫它的魅力。

  要知道,艾瑞兒為了把它們抱回家,還特意跟外婆死纏爛打好幾天,煩得阿吉外婆不得不出面給她走了後門。

  艾瑞兒咽了咽口水,強行撕開自己不舍的目光,又取出另一個盒子,謹慎措辭:「赫特阿姨,我媽媽說過,您是她見過最出色的魔藥大師,我也一直都很仰慕您的才學,這是我近期熬制的各種魔藥,希望能得到您的指點。」

  白露立馬端正態度,配合艾瑞兒擺出求知若渴的樣子,眼巴巴望著她。

  海女巫挑眉,低頭看著懷裡誘人的魔藥設備,思考一秒,矜持地點頭道:「好吧,看在你媽媽的份上。」

  ……

  這一代的海底國王共育有六個女兒,雅兒公主是他最小的孩子,所以這一次的成年禮,頗有些「收官之作」的意味,舉行的十分盛大,鋪張奢華極了。

  白露跟著艾瑞兒坐在比較靠前的桌子上,環顧四周,在熱鬧的宴客大廳裡發現了不少跟她一樣的幽靈,當然……也有很多一看到幽靈,就眉頭緊鎖,表情厭惡的聖騎士,看上去分分鐘要上來把所有幽靈都用烈焰「超度」掉。

  當然,所有停在白露身上的不善視線,都被艾瑞兒擋住並狠狠瞪了回去。

  作為東道主的人魚一族充分考慮到了來賓之間的宿仇,在安排座位表的時候,非常巧妙地把大家分隔開來——

  艾瑞兒同桌的是一位優雅高貴的血族公爵,長相極英俊,講話幽默風趣,知識淵博為人還謙遜,讓周圍的女士們不時發出歡暢笑聲,而那些聖騎士,則被綠精靈包圍,正在辯論一些別人都聽不懂的神學問題,場面熱火朝天。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一頭巨無霸的鯨魚,原諒白露不怎麼愛看動物世界,不知道這是啥品種,但光它半個腦袋瓜子,就有一個小轎車大小,身體稍微一擺動,周遭的海水就是一陣劇烈震蕩。

  為了招待這位巨大的客人,一群美人魚侍女兩兩結對,提著海藻編織成的網兜,每一兜裡面都是滿滿的魚蝦,不停地往鯨魚無底洞一般嘴裡傾倒著。

  「……雅兒公主的成年禮可比前幾次熱鬧多了,也就洛蘭大公主成年時的場面可以拿來一比,後面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都寥寥草草,五公主就更不用說了,那年老夫人生病,無力操持,連請柬都沒發,只在王宮擺了幾張酒席……」

  白露側著耳朵聽隔壁桌的兩只美人魚貴婦在聊海底八卦,不由感嘆,這一頭一尾的孩子果然最受重視,生在中間就倒霉多了,連姓名都不怎麼被提起。

  但這六姐妹的關系還是非常不錯的,她們雖然容貌各有千秋,但同樣都有著一頭承襲母親的紅色頭發,穿梭在賓客之間,盡心盡力幫小妹招待來賓。

  雅兒公主是個很安靜的孩子,哪怕是在自己的成年禮上,她也只是羞澀靦腆的跟在姐姐們的身後。洛蘭公主很有長姐風範的將小妹介紹給來往故交。

  聽著那如碰鈴般的清脆笑聲,白露有些向往道:「我聽說,人魚的歌聲是這個世界上最動人心弦的音樂。」

  艾瑞兒眨了眨眼睛,故意壓低聲音,陰測測道:「或許吧,但據我所知,在很多典籍的記載中,人魚的嗓音其實是一種誘捕手段,他們用歌聲吸引獵物,在不知不覺中讓對方迷失心智,再一擊致命,挖出最鮮美的心髒。」

  「……」白露呼吸一滯,牙根緊了緊,真誠發問:「你是對浪漫過敏嗎?」

  笑鬧間,洛蘭公主帶著雅兒公主來到了她們這一桌。

  「雅兒,這是尼蘭家的艾瑞兒小姐和她的幽靈伙伴白露小姐,你最喜歡的那一副小兔子耳墜就是她送給你的。」

  雅兒公主眼睛一亮,彎了彎眉,輕聲細語道:「謝謝艾瑞兒姐姐,您的禮物我很喜歡,我以前只在祖母書房的畫冊上見過兔子,它們真的很可愛。」

  「你喜歡就好,」艾瑞兒笑了笑,熟練擺出姐姐式的溫和:「我原本准備的是另一份禮物,但聽你姐姐說,你對陸地上的事物很好奇,就換成了這個。」

  雅兒公主抿著唇笑,羞澀又可愛。

  「我確實……非常非常喜歡!」

  白露幾不可聞的「嘶」了一聲,最小的人魚公主,天真可愛,還對人類世界充滿向往,嘖嘖,buff簡直疊滿了啊!


第34章 摸底考試

  海女巫鬼氣森森的魔藥工作室裡。

  「我檢查了你做的那些魔藥,僅從品質上來說,全部都可以達到標准,但我注意到,你幾乎沒有改良和創新。」

  海女巫用一根純黑色的小木棍敲擊著石桌,眼神嚴厲懾人:「如果只是照著配料表來制作魔藥,那麼隨便一個技藝嫻熟的助理都可以完成,要成為一名出色的魔藥大師,首先就是要先學會質疑權威和堅持自我,可我在你的作品中沒有看到這一點……告訴我,你的啟蒙老師和初級階段的指導老師是誰?」

  艾瑞兒冷汗都要下來了:「是、是魔法學校的漢米敦老師、澤弗奈亞實踐指導員和……伊麗莎白教授。」

  海女巫痛苦的撫住額頭:「哦……全都是魔法學校的教條主義者。」

  「好吧……在正式的課程之前,我想我們需要先來個小測試,這裡有十一種常見材料和六種稀有材料,我需要你在不浪費任何一種魔藥的情況下,調配出七種不同功效的魔藥,計時三小時。」

  這一刻,別說艾瑞兒了,就連白露都緊張到摳手指甲,開學第一天的摸底考試,是每個學渣心裡不可觸及的痛。

  艾瑞兒深吸一口氣,盡量摒除外界干擾,把全部心神放在面前的魔藥材料上,將屬於植物的那部分挑揀出來,閉上眼,感受著它們的魔法屬性,指尖溢出綠色的魔法光芒,小心梳理著藥性。

  到底她理論和時間經驗豐富,前四瓶魔藥很快就成功了。

  到第五瓶的時候,艾瑞兒明顯遲疑了許多,耗時略長。

  ……第六瓶是她還沒有完全掌握的生肌藥劑。

  糟糕!艾瑞兒臉色一變。

  劑量計算失誤!生肌藥劑的量做多了,第七瓶魔藥的材料有點不太夠了。

  艾瑞兒心髒砰砰跳,她懵了一會兒,強行鎮定下來,拿出剩下來的材料,將它們依次放入剩余的那份生肌藥水中,握著攪拌棒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在將魔藥倒進第七個水晶瓶之前,她小心翼翼抬頭看了看海女巫,希望從她臉上得到些提示,可惜對方面無表情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

  交卷時間到了。

  白露捂住眼睛不敢看,艾瑞兒把七個小水晶瓶放在桌上,手哆嗦個不停。

  「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到用生肌藥劑來做消骨水的?」海女巫越過前面的藥水,直接捏著第七個水晶瓶問道。

  「因為生肌藥劑裡含有大量的雀羽草,一旦遇上芝芝果,就會產生強烈的腐蝕性,而白冠花的根莖恰好能夠增加一些揮發性……」艾瑞兒惴惴不安的問道:「我的想法有什麼問題嗎?」

  海女巫盯著她,表情高深莫測:「你在魔法學校總共學習了幾年?」

  「十年,」艾瑞兒開始懷疑自己做得超級差勁了,她聲音越來越小,眼神越來越自卑:「……從七歲到十七歲成年。」

  海女巫咬著牙:「這真是個災難!」

  她暴躁地扯著艾瑞兒的手臂,一個掃尾踹開書房的門:「聽著,孩子,你已經被那些庸才耽誤了很多時間,他們壓制了你的天賦,你本來應該擁有更多成就的,而現在,我們要從歪曲的道路上糾正回來,你需要把那些蠢貨灌輸給你的東西通通忘掉!打起精神!」

  海女巫指著整整一面牆的書櫃,斬釘截鐵:「在這一個月裡,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這裡把這些書看完!」

  白露定睛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試圖跟她商量:「這也太多了,一個月怎麼也不可能看完的啊!要不然您給劃一下重點,或者多給點時間吧。」

  海女巫很平靜,眼睛仿若深海中最幽暗的旋渦:「如果她真的渴望成為一名魔藥大師,那麼她就可以做到。」

  艾瑞兒在書櫃邊細看了一下,猛地回頭:「這些都是黑魔法?」

  「哦!孩子!我再說一遍,讓所有的束縛和制約都去見鬼吧!」

  海女巫不耐煩道:「什麼黑魔法白魔法,那是只有綠女巫才會在意的事情,你是尼蘭家的孩子,身上流著先祖們反叛的血,你連幽靈都養了,還在意什麼黑魔法?魔法是靈活又因人而異的!只要對你有用、能給你提供激情和靈感的就是好魔法!自然女神在上……你媽媽真不該把你送去該死的魔法學校,那裡全都是誤人子弟的混賬!」

  她死死盯著艾瑞兒,語氣柔和,表情猙獰:「你聽明白了嗎?」

  「……」艾瑞兒倒退兩步,咽著口水,瘋狂點頭:「明白了明白了!」

  海女巫滿意的摸了摸艾瑞兒的腦袋,溫柔道:「這才乖,這一個月你就待在書房裡,哪裡也不許去,衣服和食物阿姨會給你准備,當然,還有筆記本和醒神藥水,在時間這麼緊張的階段,我相信,你一定不需要睡眠的對吧?」

  醒神藥水就相當於強效提神劑,一瓶下去,甭管多困,都能精神抖擻起來,實在是頭懸梁錐刺股的必備良藥。

  艾瑞兒:「……」

  目送著她離開書房,白露小聲嘀咕道:「咱們這算不算是變相坐牢啊?「

  艾瑞兒心髒還在砰砰跳著:「……你憋說話,我想靜靜。」

  白露眨眨眼,憐憫道:「你先別管靜靜了,趕緊去看書吧!」

  ……

  如果你要問海女巫牌補習班的效果,艾瑞兒只能回答你——

  痛並快樂著。

  效果是真的好,痛苦也是真痛苦。

  「艾瑞兒!你為什麼總是要往緩和劑裡加鹿舌草,到底是誰教你的?」

  小姑娘縮著脖子,委屈道:「這是《第七版魔法學校三年級魔藥課教材》裡面標明的,近十年都是必考題。」

  她寫了那麼多年的考試卷,對於一些理論問題的回答,簡直成了條件反射,哪裡是短時間內就能立馬改掉的?

  海女巫看上去氣炸了,疾言厲色。

  「但凡你的腦子還沒有被魔法學校裡那些蠢貨吃掉,你就該知道!鹿舌草十銅幣一顆,鼠尾草三銅幣一顆,但它們在緩和劑中的功效是一樣的,鼠尾草完全可以代替鹿舌草,二級以上的魔藥師一年起碼要熬制六十鍋緩和劑,節省下來的經費都足夠買一克龍肝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近兩個多月的時間,已經讓白露對面前的這一切都司空見慣起來,她不忍去看海女巫重拳出擊,艾瑞兒唯唯諾諾的可憐樣,想了想,決定出去散散步,挖挖海底寶藏,順便找只小醜魚玩。

  誰知剛飄出房門,就看到正站在門外一臉躊躇的雅兒公主。

  白露:「……」

  小美人魚出現在海女巫門口,很難不讓她聯想到某個很著名的童話故事。

  可還沒等她想出什麼辦法能把人魚小公主忽悠走,房門就打開了,海女巫搖曳著她那如黑珍珠般有光澤的魚尾,毫不見怪的說道:「我就說剛才好像聞到了你的味道,進來吧,雅兒公主。」

  雅兒微微猶豫了一下,眼神逐漸堅定,她偏頭對白露禮貌的笑了一下,然後一個擺尾,就游進了女巫的家中。

  白露、白露只好跟著又飄了回去。

  「呵,我知道你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章魚先生告訴我,你之前救下了一位人類王子,你愛上他了……」海女巫冷冷地說:「幾乎每隔幾年,就會有傻到冒泡的人魚跑過來找我,寧願放棄三百年的壽命和美麗的魚尾,忍受劇烈的痛苦,也要去做個無趣的人類,但最後,她們全都後悔了……美麗的公主,你也願意承受這樣一個悲慘的結果嗎?」

  雅兒公主細嫩的手指用力捏到發白,卻道:「是的,我願意。」

  「你真的確定臼恃洸嗎?」海女巫沉著臉道:「我可以給你一劑魔藥,只要你喝下它,躺在沙灘上,尾巴就會分成兩半,換化成人類的雙腿,但是會非常痛苦,就像是用刀子將魚尾活生生劈開,這種痛苦不是一時的,在這以後的每一天,你走的每一步路,都會像是踩在刀尖上……而且你還要付給我報酬,按照海女巫的慣例,這種報酬不可以是金錢,必須要是你身上最珍貴的東西。」

  她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繞著這位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打量一圈,桀桀笑道:「聽說你的歌喉是年輕人魚裡最美妙的,那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給我吧。」

  雅兒公主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嬌美的臉蛋上一片凄風苦雨,可依舊固執道:「我確定!女巫大人!我愛王子,我再也無法忍受見不到他的日子。」

  艾瑞兒連忙打斷她,皺著臉問道:「那你的王子呢?他喜歡你嗎?」

  雅兒公主搖了搖頭,蒼白的臉頰上透出一絲紅暈:「我不知道,那天他的船出了意外,我將他救上岸,可他一直昏迷著,或許……他根本就不認識我。」

  艾瑞兒差點厥過去。

  這是或許嗎?這分明就是一定!

  雅兒公主眼裡有些失落,但又很快堅定起來,「就算……也沒關系,愛情本來就不是憑空降臨,獲取的途徑也從不平坦,艾瑞兒姐姐,或許你不能理解,但我無論如何都要為自己爭取一次。」

  我當然理解,不對……我不理解!

  艾瑞兒腦殼像是被鐵錘猛敲了一下,混沌了足足十幾秒才清醒過來,她比誰都清楚愛情要靠自己爭取,她家穆爾就是被她想方設法「釣」回來的。

  但是!

  誰特麼談戀愛的前提是自殘啊!

  作者有話說:

  去翻了一下安徒生童話的原著,其實我覺得人魚小公主也沒有那麼戀愛腦。

  在海的女兒這一篇中,其實小公主之所以會愛上王子,除了真正意義上的一見鐘情以外,很大程度還是因為她想要擁有一個永恆的靈魂。

  人魚沒有靈魂,死後就會化作海面上的泡沫,而人族擁有靈魂,死後靈魂會飛向天國。

  而如果一個人魚能得到人類全身心的真愛,那麼她就會擁有一個永恆的靈魂。

  不過在這一篇文裡,如果加上這個靈魂的設定,後面的一些情節就不太好寫,所以我就把原本大綱裡人魚小公主關於靈魂思考的那一段給刪掉了。

  所以雅兒小公主暫時只能當個戀愛腦了。


第35章 王子又落海了

  艾瑞兒心裡一梗,非常替洛蘭公主和老夫人頭疼,她耐心勸道:「雅兒,你才剛成年,會喜歡上一位異性很正常,但你不要混淆了!愛情是兩者之間發生的事,單方面的付出不是愛情!」

  雅兒公主:「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不去嘗試,那麼我就永遠也無法獲得他的愛,祖母說過,愛情是一場戰爭,如果我連發動進攻的勇氣都沒有,那麼跟大家所唾棄的懦夫有什麼區別?」

  「任何一位君王在發動戰爭時,都會經過精密的預算,如果代價太大,他們就會重新考慮,」艾瑞兒表情冷靜下來,一針見血:「你真的明白你要付出的代價嗎?為了一場單方面的愛戀,放棄家鄉、祖母、父親、姐姐、尾巴、壽命、聲音……日日忍受著煎熬和痛苦,而你的王子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誰!」

  說到最後,哪怕一向溫和醇厚如艾瑞兒,嘴角都露出幾縷嘲諷。

  雅兒公主不再說話,顯而易見,她快要被內心的痛苦壓垮了。

  「今天就到這兒吧,」白露見機插話,打起圓場,「雅兒公主,你先回去考慮一下,等想清楚再過來也不遲。」

  小美人魚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在她走後,海女巫刻薄地吐出幾個字:「蠢貨!人魚族的恥辱!」

  白露心裡嘀咕了一下,那倒也不至於,最多就是年紀輕輕有點戀愛腦。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白露大概也摸清了,這位海女巫阿姨,算是個海底王國的憤青,種族自豪感可高了,最看不上小公主這種「崇洋媚外」的傻魚。

  「小女孩的初戀,勸是很難勸的,」白露對艾瑞兒說:「這種事還是需要通知一下家長,你還是去要找洛蘭公主或者老夫人說一聲,也叫她們有個數。」

  雖然說一言不合「告家長」是種在同齡人中很不受待見的行為,但雅兒公主這情況已經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鬧了。

  這就相當於,你去外地朋友家做客,有一天,忽然發現朋友家的小孩兒,正打算割腰子買手機,就問你,這種程度,你敢瞞下來不告訴人家長嗎?

  ……

  洛蘭公主剛結束一場約會,對像是一位非常年輕青澀的人魚小哥,有一條非常矯健靈活的魚尾,她最近很愛這一口,全身上下都洋溢著青春的味道。

  吃飽喝足,正美滋滋的准備回屋補覺,就遠遠看見艾瑞兒,便招手道:「聽說你最近在跟海女巫學魔藥……」

  艾瑞兒果斷越過寒暄橋段,「我剛剛在海女巫那裡見到雅兒了,她要交換的一種能將魚尾變成雙腿的魔藥……」

  洛蘭公主:「……?!!」

  她眼神一厲,臉色隨著艾瑞兒的講述越來越嚴肅,聽到最後,得知雅兒公主並沒有拿到魔藥,她才松了口氣,握了握艾瑞兒的手,神色冷凝:「我知道了,謝謝你來告訴我,改日再答謝你,我現在要先去找祖母商量一下。」

  說罷,這位美艷的人魚公主便「嗖」的一下游走了,速度驚人。

  當天下午,一場彗星撞地球般的風暴,在海底王國最尊貴的家族爆發。

  孩子不聽話?

  呵呵,不管了,先打一頓再說。

  ……

  原本艾瑞兒以為,這件事到此就已經告一段落了,剩下就不關她事了。

  直到三天後,當她首次獨立完成了一級魔藥師才能熬制出的延壽藥劑,且自我感覺品質不錯,正興奮的拿著水晶瓶跑出實驗室,准備讓海女巫檢驗的時候,發現洛蘭公主正端坐在客廳裡。

  艾瑞兒腳步一頓,不明所以。

  「我妹妹性格執拗,那位人類王子已經成了她心裡魔障,就算把她身體綁住,但只要心還活著,終有一天還是要走的,」洛蘭公主腰背挺得筆直,對著海女巫微微躬身:「還請女巫大人幫忙熬制一份可以讓人類在海底長期生活的魔藥,我已經和祖母商議好,明天就找機會把那個人類王子綁到海底來。」

  洛蘭公主優雅地說出強盜宣言。

  經過幾場緊急的家庭會議,他們一致覺得,他們的小寶貝雅兒之所以對那個人類王子這般迷戀,很大的原因還是距離產生美,畢竟一見鐘情的隱秘暗戀,總是會在心裡把對方不斷美化,可一旦落入到實際相處,就會戳破那層幻想泡泡,認清真人與想像中的區別。

  當然,如果在近距離相處之後,小妹雅兒還喜歡那個人類王子,洛蘭公主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白露,垂下眸子。

  那也沒關系……

  他們海族可最擅長制造幽靈了!

  洛蘭公主撥動著棗紅色的長發,淺淺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妹妹救過他一命,無論是按照他們人類的規則,還是按照我們海族的規則,這都是天大的恩情,既然是救命之恩,那麼就要拿跟一條命等償的代價來回報……」

  還能這樣嗎?!

  白露和艾瑞兒面面相覷,同時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那抹迷茫和意外,頓時覺得她們都too young too simple了。

  倒是海女巫,聽到洛蘭公主的話後,愉悅地大笑起來,舒服極了,感覺特別對胃口,但笑歸笑,生意歸生意,她做魔藥的材料可是很貴的,難得碰上個有錢的冤大頭,可不得回點血嘛——

  「人類體質孱弱,不僅需要最高等級的水下呼吸藥劑,強大的深海水壓也容易將他們擠成血肉模糊的漿糊,所以強身藥劑也是必不可少的,還有飲食方面,人類不能一直吃生魚和海藻,會生病,得每天喝一支營養劑……總共一個月下來,你需要支付八十六枚銀幣。」

  洛蘭公主一臉憋屈:「……」

  這年頭,養個男人這麼費錢的嗎?

  ……

  巴南卡國位於干赫澤洛群島,是一個臨海的小國家,雖然國土面積不大,但是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已經很多年沒有戰事,唯一的海港——溫奧港,又是很多國家船隊來往的重要中轉站,為這個海邊小國帶來了繁榮與財富……

  除此以外,巴南卡國還以出口雀瓢魚罐頭而出名,這種魚肉質鮮美,生吃入口即化,熟制綿軟多汁,在整個的波特蘭大陸的口碑都很好,極受歡迎。

  每年春夏交替的季節,就會有數十萬條雀瓢魚經過溫奧港的海峽,是最佳捕獲時機,巴南卡國的漁民們一年中大半的收入都來源於此,早已磨刀霍霍。

  柯林斯王子是巴南卡國的繼承人。

  按照往年一貫的舊俗,每到捕魚季,柯林斯王子就要登上漁船,在海上生活一個多月,和民眾們同甘共苦,一同經歷這讓人興奮又疲憊的收獲時節。

  可今年的情況有一點特殊,就在前不久,柯林斯王子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海難,他用以開展宴會的游輪不知為什麼甲板斷裂,沉沒進海裡,船上的海員和賓客全部喪生,只有柯林斯王子本人憑借驚人的運氣,被海浪卷到岸邊,在渴死曬死的邊緣,受到了搭救。

  王後受到了嚴重的驚嚇,最近對九死一生的兒子的安全問題格外謹慎,更是嚴令禁止柯林斯王子再往船上跑。

  但柯林斯王子是個很勇敢的年輕人,他並沒有因為這次的危險而對海洋產生心理陰影,作為一國王子兼繼承人,他深刻了解自己的職責就是為他的民眾而服務,並決定盡全力忠實履行。

  他安撫住精神脆弱的母親,再一次站在甲板上,聽著海浪的滔滔聲,望著海天一色的美景,露出平靜的微笑。

  「王子,有大貨入網了!」一名老海員歡呼著來喊他。

  大貨,在巴南卡國漁民的話裡,就是百斤以上的大魚的意思。

  「好極了!」柯林斯王子猛地一擊掌,大笑了起來,這是今年打下的第一兜漁網,是個很吉利的開門紅,在講究些的漁民眼裡,這意味著今年受到了海神的垂青,會是個風調雨順的豐收年。

  他興奮道:「快帶我去看看!」

  那是一條足有一個成年男子大小的青魚——長約兩米,重達約一百四十公斤,身體是青灰色、粗壯的橢圓形,腹部是灰白色,鰭是黑色,鱗片頗為亮麗,這品相在一眾青魚中實屬極品。

  旁邊解著漁網的捕魚手半高興半疑惑的說道:「這麼大的野生青魚,好幾年都見不到一次,不過也是奇怪了,這魚就像是自個兒往漁網裡鑽的一樣,先前怕它力氣大給掙脫了,我還卯足了勁的拉著,結果它竟然沒怎麼折騰……」

  大約是職業生涯第一次遇到這麼省心的獵物,捕魚手先生有點耿耿於懷。

  旁邊一個老海員拍著他的肩膀,滿不在乎的說:「管它呢!這海裡面玄乎的事兒多了去了,管得過來嗎?咱只要想想把這魚賣了,能換多少錢,買多少糧食布料,能不能讓家裡老人女人孩子多吃幾口肉,這才是咱該管的事兒!」

  而正被他們議論著的那條青魚,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原本呆板的眼珠子忽然動了動,尾巴輕輕抖動著,那姿態……像極了獸類獵捕前的蓄力動作。

  「王子!」

  「柯林斯王子萬安!」

  ……

  來往的水手和海員們紛紛向柯林斯王子問好,顯然,這位年輕又脾氣溫和的王位繼承人在國內有很不錯的聲譽。

  「我來看看今年第一個大貨……」柯林斯王子對著艙內忙碌的海員們說道。

  他顯然對船上的一切都很熟悉,也不用水手們帶路,目光稍一巡視,就看見了如死魚般靜靜躺在那裡的大青魚。

  他朝它走過去。

  大青魚眼珠子幽幽望著他。

  他們的距離慢慢縮近,十米、九米、八米、七米、六米……

  最後,一步之遙。

  柯林斯王子蹲下來,准備翻看。

  就在這時,異變徒生!

  原本一副對生活失去希望樣子的大青魚忽然支棱起來,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平地躍起,一個出其不意的擺尾硬生生把柯林斯王子扇暈過去,隨後,它像是經過精密計算一般,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尾巴一挑,把昏迷的柯林斯王子拋到空中,自己彈跳般的一躍,頭顱撞在柯林斯王子的背上,以強大的衝擊力,帶著他一起投入到海水中。

  早已埋伏在豪華漁船附近的洛蘭公主,極其敏捷地接住柯林斯王子,第一時間往他嘴裡灌了一瓶水下呼吸藥劑,然後往肩上一扛,迅速朝海裡游去。

  大青魚屁顛屁顛的跟著她後面。

  洛蘭公主對它的任務完成度非常滿意,「等會兒自己去多領一份獎賞。」

  大青魚越發開心起來,其實這份任務還是它跟幾個同族搶了半天才爭取來的,在過去的幾千年來,都是人類在捕撈它們魚類,大青魚早就想一雪前恥了,這次它幫洛蘭公主把人類的王子綁架回來,可是給它們青魚族大大長臉了,說出去都足夠它再得意二十年了。

  甲板上,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離奇綁架案震驚到的船員們,看著海面上濺起的水花,愣了好幾秒,才有人反應過來,大聲喊道:「快救人!王子又落水了!王子他被大青魚撞到海裡去了!」


第36章 柯林斯王子感覺很淦

  這是柯林斯王子在海底的第三天。

  他正撐著腦袋坐在蚌殼椅子上發呆,這幾天他基本都保持這個動作,經過最初的震驚和掙扎,他已經冷靜下來,有余力梳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

  記得那天他還在船上看著風景,老船員來告訴他,水手們捕上來一條巨大的青魚,興高采烈的請他過去看看,就在翻看的過程中,原本奄奄一息的大魚突然一躍而起,一個掃尾就將他打暈。

  再醒過來,他就在海底王宮了,一位美麗的人魚姑娘——後來他才知道那是海底王國的大公主洛蘭殿下——告訴他,之前他船毀落水的時候,根本不是他運氣好,而是她的小妹妹雅兒公主救了他,並將他送到岸上,雅兒公主喜歡他,所以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需要留在海底王宮,永遠陪伴著雅兒公主。

  「……」實話說,在那瞬間,英俊的柯林斯王子有股吐血的衝動。

  他是王後生的長子,從小被當成王國的繼承人培養。

  父王最看重和信任他,在很多年前就開始逐漸放權給他,下面幾個弟妹雖然偶爾有點小心思,但大體也算對他心服口服。

  為了不讓親人和巴南卡國的臣民失望,二十多年來,他沒有一刻敢放松沉淪,一切都以國家利益為重,愛子民如愛自己,學習的每一點知識,都想著要如何利用起來為國民謀福祉,使巴南卡國愈發富強……

  打死他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有被當成「民女」被「紈绔」強搶回去的一天!

  柯林斯王子眼前一黑。

  哪怕雅兒公主溫柔可愛,對他百般體貼,也不能緩解他的這份郁悶之情。

  清晨,琥珀材質的窗戶被准時敲響,笑容甜美的雅兒公主捧著餐盤游進來,魚尾非常流暢優美,柯林斯王子是個思想和審美都很開放的人,並不像有的人類覺得魚尾異樣且醜陋,他是用一種欣賞的態度,看著它在海水裡飄蕩的弧度,那是生命美的一種展現形式。

  就是這種態度,讓雅兒公主越發有信心贏得王子的愛意了。

  她眉眼彎彎,臉帶紅暈:「柯林斯,我聽說你們人類每天都要吃水果,就讓海龜們去沙灘曬太陽的時候想辦法帶了一些回來,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海底物資富饒,自給自足,又因為一些舊年恩怨和環境問題的衝突,海底王國一向和人類王國互不來往,也沒什麼商業貿易的渠道,為了給柯林斯王子提供這一小盤新鮮水果,雅兒公主可是煞費苦心,光是用來保險儲存的器皿,都是她特意去親爹的庫房裡翻出來的。

  就連白露聽說後都不禁對艾瑞兒感慨道——這可真是海底世界版的:「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啊!

  柯林斯王子卻肅穆道:「雅兒公主,我希望可以跟您談一談。」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已經了解到,這位人魚小公主是個非常善良單純的女孩子,柯林斯王子希望可以跟她好好溝通談判,請求她將自己放回陸地。

  「……當然可以,」雅兒公主愣了一下,隨即連忙點頭答應,只是獨屬於女性的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可能不是她想聽到的,所以她率先開口道:「是生活上有什麼不適應的嗎?您盡管提出來,我都會幫您解決的。」

  「不,您的招待非常周到,」柯林斯王子深呼吸,沉著說道:「但我希望您可以讓我回到陸地上去,我的國家、子民、父母、兄弟姐妹都需要我。」

  他看著美麗的人魚公主,放柔了聲音:「很感謝您的青睞,但是我的心裡已經住了一位姑娘,那日我還不知道是你救了我,只以為是神明保佑,海浪將我卷到岸邊,就在我躺在沙灘上,以為自己快要被曬死渴死的時候,一位在岸邊禱告的年輕女子發現了我,她的金發如陽光般耀眼,也是她呼喚同伴救了我……自那以後,我就深深愛上了她。」

  那天,九死一生的柯林斯王子在海灘上張開眼,被酷烈的陽光炙烤著,身上被海水泡皺的衣服已經干透,析出一層鹽晶,他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喉嚨,瀕死的危機在不斷折磨著他,他感覺自己隨時會渴死在這個沙灘上。

  就在這時,一位美麗的女子出現在他的眼前,她身穿著神廟的服飾,面容關切誠懇,仿佛光明神麾下的神女。

  就在那刻,柯林斯王子怦然心動。

  有人說,她是神廟裡發誓將一生奉獻給光明神的修女,也有人說,她是某個國家過來給臣民祈福的公主……

  只可惜,之後無論他用什麼方法去打聽消息,也沒能找到對方。

  雅兒公主無法接受,她哀傷地為自己爭取:「可是我先救了你啊!」

  柯林斯王子眼神很憐憫,話語卻很堅決:「愛情的玄妙是無法用時間和先後順序來衡量的,我很感激你,我願意用我能拿出來的所有財富來回報你,但我心裡愛著的是那位海邊遇到的姑娘,她已經刻在我心裡,哪怕我再也見不到她,我對她的愛,也永遠不會改變。」

  並不存在認錯救命恩人這件事,畢竟嚴格來說,那個女子也同樣救了他。

  他沒有說的是,即便沒有那位金發女子的存在,他也不可能迎娶一位人魚公主,他的婚姻注定要為巴南卡國的利益而讓步,深居海底,與陸地交流甚少的海底王國,並不符合巴南卡國的聯姻需求。而過於單純天真的雅兒公主,也並不符合柯林斯王子本人對於未來妻子的要求。

  他的妻子將會是巴南卡國的未來的王後,她一定要是個堅韌與智慧並存的女人,這樣才能保證,萬一哪天,作為國王的他出現意外,他的王後能替他守護好他們的孩子和整個巴南卡國!

  雅兒公主悲傷極了,很想哭,但是人魚沒有眼淚,她只能把自己緊緊縮成一團,柯林斯王子就耐心的陪著她。

  不知過去多久,雅兒公主緩緩抬起頭,對柯林斯王子扯出一個脆弱的笑容:「我不願做強迫您的事,卻還是想再為自己爭取一次,這樣吧,您再留一個月,如果這一個月內,您依舊沒有愛上我,那麼我就送您回陸地,如果您愛上了我,我就跟您一起去陸地生活。」

  柯林斯王子低嘆道:「公主,我並不值得您做出這麼多犧牲,您這麼優秀,一定會有更好的男士來相配的。」

  雅兒公主不接話,只昂著頭,收起周身的軟弱,倔強地看著他:「您只需要告訴我,您是否接受這個條件?」

  「好吧,」柯林斯王子無奈道:「我只能接受,不是嗎?」

  雅兒公主偏頭一笑:「那麼……柯林斯,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珊瑚海好嗎?」

  柯林斯王子:「如果這會讓您開心的話,我很樂意做一天的騎士。」

  ……

  最近白露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是一個叫小花的海底幽靈。

  天知道,在這個遍地是五彩繽紛發色瞳色的海底世界,能看到一個名字如此接地氣,還黑發黑眼的幽靈妹子有多讓白露感到驚喜!

  據小花所說,她原本是大陸東面一處漁村的采蚌女,從小父母雙亡,獨自生活,直到有一天,她像往常一般坐在溪水邊開蚌殼采珍珠,天空灰蒙蒙的下著小雨,一不留神,有顆碩大圓潤的珍珠不小心掉入水裡,她急忙下水去摸。

  然後……在清澈的溪水裡,她看到了一只美到讓她差點溺水而死的人魚。

  小花在漁村長大,從會走路開始就會游泳,從未在水裡翻過車,但那天,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美若異世界來物的人魚小姐帶給她的衝擊力實在太大,驚艷之余,她竟忘記自己還在溪水裡,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氣,而後……嗆進喉嚨裡的一口水差點當場要了她的小命。

  「這不能怪我!」小花為自己分辨道:「我當時才十五歲,從沒出過漁村,啥世面都沒見過,突然看到像薇薇安那麼漂亮的人魚,能不看呆了嗎?」

  白露跟她肩並肩坐在一大片海葵的旁的黑色石塊上,回想起之前看到的藍發人魚美女,贊同道:「確實漂亮!」

  「是吧!」小花連連點頭。

  就這樣,薇薇安救了小花,成了她心裡最重大的秘密,也是最好的朋友。

  人魚十五歲成年,在成年之前,族裡長輩從不允許他們浮上海面,但成年之後,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那一年,也是薇薇安的十五歲。

  她告別家中長輩,游進一條通向大海的河裡,一路看過金碧輝煌的宮殿、碩果累累的山林、繁華的城市和燈火通明的夜晚……最後停在了一個小漁村。

  她得到了一個會給她捉螢火蟲、一賺到錢就給她買零食的朋友,於是,她也不在乎前路那些未欣賞到的風景了。

  就這樣,她足足跟小花相伴了三個月,直到臨近和親人約定好的歸期,才依依不舍的告別,分離時,薇薇安告訴小花,明年這個時候,她還會來找她。

  可與人魚悠長的壽命和強壯的體魄相比,人類女孩就要脆弱許多,尤其小花還是個孤女,無依無靠,在等來薇薇安之前,她先等來了一場嚴重的肺炎。

  當薇薇安帶著一大包海底特產和從沉船上搜刮出來的小玩意,興高采烈找過來的時候,擺在她面前的,是已經瘦到脫相、吞咽困難、奄奄一息的好友。

  白露:「所以她把你做成了幽靈。」

  「也不是,」小花輕笑:「一開始,她也很猶豫,她告訴我,人魚天生沒有靈魂,死後軀體會變成泡沫,完全在這個世界上消失,連一塊墓碑都沒有,如果我成為她的契約幽靈,那麼結局就會和她一樣,成為被神明所拋棄的人……」

  「可是在我活著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哪個神明眷顧過我……薇薇安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也是唯一在我生命的盡頭,還不死心想挽救我的人。」

  小花黑色瞳眸裡泛著一抹溫柔的光,「在我心裡,她比任何神明都要貴重……所以,如果最後的時間來臨,我很樂意陪她一起跟這個世界告別。」

  在幽靈契約裡,雙方性命相連,一旦契約主人消亡,幽靈也會隨之消散。

  白露感動道:「你們感情真好!」

  小花說:「你和尼蘭小姐也很不錯啊,她每天都出來找你回家。」

  說起這個,白露就想起那天她和艾瑞兒去拜訪整個海底王國裡對於靈魂學這一塊兒最具權威的前輩,很湊巧的是,那天前輩家裡正在舉行老姐們的茶話會,見到兩個水靈靈的小姑娘過來,紛紛來了興致,伸出「怪阿姨」之手。

  結果,在聽說她們的來意和一整個稀裡糊塗的幽靈契約過程之後,那些阿姨們嘲笑的爆笑聲差點形成超音波。

  「哈哈哈,怎麼會這麼好笑!」

  「天啦,讓尼蘭家的女孩去搞靈魂學,哈哈哈哈哈怎麼想的?」

  「以前聽說的時候還半信半疑,沒想到她們家的靈魂學是真的爛啊!」

  那刻,白露眼睜睜看著艾瑞兒的臉色從紅到青,直到……五彩斑斕的黑。

  最後,還是那位前輩告訴她們,幽靈契約在簽訂的時候,一般作為主導方會留下一個「口子」,以備不時之需,就像是在一間封閉的屋子裡留下一道暗門一樣,但每個幽靈契約都有不同的地方,每個契約的暗門也都不一樣……

  具體位置,也只有本人才知道。

  當然,如果契約主導方在一開始就忘記留這道「口子」的話,那麼這個契約就是終身制的,根本沒辦法解除。

  而艾瑞兒,在當時的情況下,她百分之八十忘了這茬,剩下來百分之二十……算了,不可能有這百分之二十。

  換言之,她倆契約鎖死了!

  「哎……」白露輕輕嘆氣。

  這時,她看見遠遠一個藍發藍尾的美人姐姐游了過來,人魚游行速度賊快,眨眼功夫,她就游到了她們面前。

  「小花,我們回家吧,」薇薇安說道,她的工作是在這附近的一所海底學校教書,對像是一群人魚小寶寶,小花一般到時間就守在學校附近閑逛,等薇薇安下班後找過來,再一起回家。

  「來了!」小花一邊迅速跑過去,一邊說:「白露再見,下次再來找你玩!」

  白露搖搖手:「再見。」

  然後她原地坐下,默默數著周圍的小魚,數到第九十三條的時候,艾瑞兒無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最近怎麼回事,干嘛每天都要我出來找你啊!」

  白露頭一橫,學著人魚寶寶的樣子揪著臉,嗲裡嗲氣的說道:「我不管,人家的幽靈都有人來接,我也要有!」

  艾瑞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走走走,我魔藥還在坩堝裡呢!」


第37章 最後一只薩拿姆鯨魚

  理論課程結束,海女巫最近的授課方式改成了室外實踐。

  「嗖——」

  一根頂端鋒銳無比的三棱箭從一張深藍色,刻著海底古咒的長弓中射出,精准無比的刺入巨型章魚的墨囊裡。

  霎時,一大團黑墨噴射出來,把周遭的海水都染成污濁一片。

  海女巫下手果決,以一種靈活到不可思議的身形,躲過暴怒章魚的攻擊,用水晶瓶接了滿滿一大瓶的章魚墨汁。

  艾瑞兒下巴一昂,有點小得意。

  「好!」白露又蹦又跳的鼓起掌,她還是第一次知道,艾瑞兒的箭術這麼厲害,簡直百步穿楊,例無虛發啊!

  海女巫心滿意足地晃了晃手裡的收獲,「你們森林女巫的箭術真是代代相傳的好……這種巴依章魚,天生智商低下,無法溝通交流,塊頭又大,攻擊力強,簡直是章魚中的瘋子,但偏偏它的墨汁是制作很多魔藥不可或缺的材料,我以前每次過來都要頭疼一回。」

  接著,海女巫又讓艾瑞兒拿著弓箭多射了幾只巴依章魚,白露很難不懷疑,她是想趁機多撈些墨汁,以免等艾瑞兒離開後,壓榨不到免費勞動力了。

  但在自己動手收割魔藥材料方面,海女巫又確實教會了艾瑞兒很多。

  「你們森林女巫一向長於處理植物類藥材,對於動物身上的可利用部位都不太敏感,你看,這是一個石刁龜褪下的殼,在深海裡隨處可見,但是它藥性溫潤,是制作疥瘡藥劑的好材料,完全可以代替白羽草、翠雀花和雨葵……」

  「還有這羊錦蝦,它的蝦肉泛苦,還有點回甘,但是鮮用和曬干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藥效,鮮用可止血祛瘀,清心除煩,我一般做止血藥劑的時候,都喜歡加一些,但是曬干之後的羊錦蝦,便多出一種很難察覺卻非常劇烈的毒性,很適合用來陰人,一些很老道的醫師和魔藥師都有可能栽在它身上……像這種的藥材不在少數,你要注意。」

  還會告訴她很多行業知識……

  「要我說,這些年,魔藥一行權威性的話語權都掌握一些老不死的家伙身上,他們腿粗,一兩個人的力量是改變不了整個行業多年累積的沉珂的,如今我算是混出頭了,就算不搭理他們,也照樣有人找我買魔藥,餓不死,但你還小,事業才剛剛開始,做事情的時候不要太意氣用事……但也不是叫你隨波逐流,你要是真學了那些老家伙的樣子,那你在魔藥學一道上也走不長了,這中間的度,需要你自己去把握,你還是有點聰明在身上的,想來也都懂……」

  ……

  在經過十來天的言傳身教的「社會實踐」後,艾瑞兒對各類藥材的認知和進步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飛速增長著。

  這天,艾瑞兒剛把新入手的一批魔藥材料收拾好,該用干燥咒的用干燥咒,該密封的用密封罐,以免造成資源浪費,就聽海女巫游過來說道:「准備准備,一會兒跟我出去一趟。」

  這就話在近期艾瑞兒已經聽了無數遍,就連白露都耳朵長繭了,海女巫是個很隨性的人魚,她做出什麼決定,往往都是一秒鐘的事,可能前一秒她還在吃著晚飯,後一秒想去外面割一把海葵,那她就會立馬撂下飯菜走出門。

  艾瑞兒立馬道:「我知道了。」

  轉身就去拿自己的小背箱,想了想,又多抓了四五個空水晶瓶放進去,海底物資富饒,幾乎遍地是寶,被開發的只是很小一塊,按她以往的經驗,跟著海女巫出去,就沒有空手而歸的。

  但這次海女巫帶她們去的,是海底世界一處有名的「不毛之地。」

  聽其他的人魚說,他們稱呼這塊地方為「赫卡峽谷」,因為這裡在幾百年前曾戰死過一位海底王國非常有名望的將軍,人魚們為了紀念他,就用他的姓氏為這片危機重重的死亡峽谷命名。

  穿過漫長而狹窄的縫隙,一入目,就是大片大片荒蕪的海底沙漠。

  荒蕪到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跟緊我,這裡有很多旋渦和位置隱蔽的陷阱,不少都是以前大混戰時留下來的,不熟悉路段的人走進來,很容易中招,你們警醒些,千萬別大意。」

  海女巫一臉嚴肅地囑咐著。

  艾瑞兒和白露抱著彼此的膀子,緊緊縮在一起,連連點頭,盯著她魚尾游過的路線,一絲一毫也不敢行差踏錯。

  就這樣,她們在這片吞噬了無數海底生靈的古戰場足足游了兩個小時,直到艾瑞兒腦子裡那根緊繃的弦臨近斷裂,海女巫才輕輕呼了一聲:「到了。」

  兩個女孩的肩膀如出一轍的塌陷下去,齊刷刷「吁」了一口氣。

  吁完之後才想起來抬頭看一眼。

  這一看,兩人又呆住了,只見她們面前有一片十個足球場大小的空地,空地之上,躺著一只小山般大的老鯨魚。

  白露原本以為她在雅兒公主成年禮上看到的那只鯨魚已經夠大了,但現在她發現她還是見識少了,和面前這個大塊頭相比,那只鯨魚只能算小弟弟。

  「薩拿姆鯨魚?!」艾瑞兒睜大眼睛,驚呼:「不是說已經滅絕了嗎?」

  「也快了,」海女巫嘆了口氣:「這是世界上最後一只薩拿姆鯨魚了。」

  而它,也已瀕臨死亡。

  海女巫上前,伸手摸了摸這頭已經老的不成樣子,散發著腐朽氣息的老鯨魚,眼神奇異般的溫柔,而那頭老鯨魚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緩緩睜開眼,露出無奈的神色,他們默默對視,半晌,海女巫用一種低低的語言跟它交流起來。

  白露沒想到一向冷艷的海女巫也有這麼溫情的一面,眼前的鯨魚和人魚,身形相差巨大,放在一副畫面裡,簡直是渺小與浩瀚的強烈對比,就像是將行就木的老爺爺和他放不下的小孫女。

  聽著白露那讓人潸然淚下的腦補,艾瑞兒神情有點微妙。

  女巫天生可以聽懂一切植物和動物的語言,鯨魚語也包含在其中,而白露眼中溫情脈脈的畫面,配上艾瑞兒耳中聽到的對話,就莫名怪異了起來。

  老鯨魚:「你怎麼又來了。」

  海女巫:「我算算時間,你也快死了,按照三十年前我們的約定,一旦你死了,你這一身骨頭都得送給我當藥材,我當然得趕緊過來守著,萬一一不留神,被人捷足先登了怎麼辦?」

  老鯨魚嘆氣:「你可真討厭。」

  老鯨魚:「我都快死了,你都不知道說些讓我開心的話,我怎麼認識了你這樣冷血的朋友,難怪這麼多年都沒嫁出去,哪個勇士能消受得了你?」

  海女巫:「你不是早就想死了嗎?」

  老鯨魚語氣虛弱:「是啊,死亡並沒有什麼可悲傷的,這是每一個生靈最終必然的結局,我已經活了足夠長的時間,日漸衰老的感覺實在太痛苦,我對那長久的安息早已期待多時,戈德溫說過,皈依光明神之後,仁慈的天父會在死後將我們迎接上天國,祂會撫平我的一切痛苦,原諒我的罪孽,讓我生命中值得歌頌的那部分永遠傳承下去……」

  海女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自從二十年前有個叫戈德溫的傳道士不怕死的來了一趟赫卡峽谷,不知道給這頭老鯨魚灌了什麼迷魂湯之後,原本看上去還挺正常的家伙就變得神神道道起來。

  一天到晚一口一個「仁慈的父神」叫著,還減少了吃葷的頻率,幾乎一天三頓吃著海草,餓極了才會去捕獵,真不知道它一頭鯨魚信人類的神干嘛?

  海女巫:「你還有什麼遺願嗎?」

  她實在不想聽這家伙對光明神的歌功頌德了,雞皮疙瘩要都出來了。

  老鯨魚:「哦,你終於良心發現了嗎?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呢!」

  「遺願啊……也沒什麼了,我這輩子,想看的風景都看遍了,喜歡的鯨魚也追求到了,吃過最好吃的食物,也認識了很多有趣的朋友,臨到頭,還有你這麼個討人厭的丫頭陪著我……嘿嘿,這樣算起來我也是個魚生贏家了!」

  「挺好……挺好……」

  隨著這最後一聲呢喃,老鯨魚沉沉閉上了眼,至此,波特蘭大陸上最大的鯨魚——薩拿姆鯨魚,徹底滅絕。

  海女巫沉默的望著它。

  沒過多久,許是聞到了味道或者在魚域網裡聽到了什麼風聲,一大堆成群結隊的食肉魚類衝了過來,它們無視艾瑞兒一行人,徑直趴在老鯨魚身上大快朵頤起來,血腥氣頓時在這片海域彌漫開來,引來越來越多的食肉類掠食者。

  像是一場海底狂歡盛宴。

  一鯨落,萬物生。

  白露以前在網上看過這句話,意思大概是,一頭鯨魚的隕落,會給大海中的萬物帶來生長,它遺留下來的屍體,可以為海洋提供一套以分解者為主體的循環系統長達上百年。這是作為曾經的海洋霸主,送給大海最後的溫柔。

  也是一場來自大自然的葬禮。

  白露看著海女巫,擔心她接受不了這種場面,畢竟她看上去那麼難過。

  但顯然是她想多了。

  海女巫觀望了片刻,眼見幾頭鋸齒鯊魚狠狠撕下一塊肉,留下的殘骸上隱隱可見白骨,她眼睛一亮,掏出一把剔骨刀,招呼艾瑞兒一聲,就趕緊撲了上去,就著鯊魚咬開的缺口,用力刺下,額頭青筋暴起,簡直使了吃奶的勁兒。

  「……」白露迷茫的拉著正摩拳擦掌准備往上衝的艾瑞兒,一臉呆滯,心髒炸裂:「你、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薩拿姆鯨魚的骨髓是世界上最好的解毒藥劑,因此它們才會遭遇大量獵捕而導致絕跡,我以前只在書裡看到過,還暗自可惜了好久,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親手挖出一根新鮮的薩拿姆鯨魚骨頭,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艾瑞兒興奮極了,海女巫阿姨說了,見者有份,今天無論她挖出多少鯨魚骨,都是她的個人收獲,不用上交。

  果然,只要跟著海女巫阿姨出門,就沒有空手而歸的!

  白露抽了抽嘴角:「……」

  請把我之前浪費的感情還回來。


第38章 雅兒公主的約會

  珍珠谷是海底王國近百年來最有名的景點,傳言,上一代的海國王和海王後,就是在這裡定情,約定好往後余生相互扶持,風雨同舟,不離不棄……

  顧名思義,珍珠谷是一群海蚌的聚居地,它們用自己柔軟的舌肉包裹住砂礫和石頭,忍受磨礪的痛苦,磨平它們的棱角,把它們變成溫潤的珍珠。

  要到達珍珠谷,要走過一條狹長的石道,海裡的峽谷大約都有這樣一條石道,就像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一樣,「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而走進開闊的谷中平地,四處都是色彩斑斕的珊瑚和柔潤的珍珠。

  這場景,說白了就一個詞——

  浪漫!

  在年輕一代的人魚男女心裡,此處風光綺麗,又有關於愛情的美好傳言,實在是和心上魚約會定情的絕佳去處。

  雅兒公主也是這麼想的。

  「柯林斯,你看,這是海底最大的一株珊瑚樹,我們都叫它結緣樹,當年我的祖父和祖母就是在這株珊瑚樹下定情,直到我的祖父化為泡沫,與大海融為一體,他們依舊伉儷情深、恩愛不疑,我的父母也是在這裡相遇的……」

  他們站在結緣樹下,雅兒故作大方的跟柯林斯介紹著,臉微微偏離,帶著很明顯的紅暈,嬌羞之態尤甚初嫁的新娘,可往下一看,那盈盈小手可大膽的很,緊緊牽著柯林斯王子的手。

  柯林斯想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出來。

  ……沒抽動。

  別看雅兒公主一臉弱不禁風的樣子,可她到底是一只人魚,人魚在海底稱霸多年,每一只人魚天生戰力強悍,骨血裡都是祖上征伐四方的猛獸基因。

  拋去情感中「誰先愛上誰就輸」這一類上下風的問題,僅從實力上來說,人高馬大的柯林斯王子……打不過她。

  圍觀群眾竊竊私語——

  「看啊,咱們小公主牽上手了!」

  「哎呦,那個人類臉紅了哈哈!」

  「能不臉紅嗎?咱們小公主多漂亮啊,她可是海底這一代公認最漂亮的小人魚了,歌喉也是最美妙動聽的!」

  「……我怎麼看著他是想用力從小公主手裡掙脫出來,才把臉憋紅的。」

  總算有明眼魚了。

  可惜這魚群裡唯一智商在線的人魚小姐,很快就被一群種族自豪感爆棚的圍觀群眾給噴成篩子,掩面而走了。

  真是的!怎麼可能嘛!拜托,我們可是人魚哎,是海底最美的生靈哎,怎麼可能有人不愛人魚呢,真是傻子!

  「好俊啊,小臉看上去滑溜溜的,難怪我們小公主這麼稀罕,光我看著都心癢癢,嘿嘿,真想上手摸一把啊!」

  花痴人魚留起哈喇子。

  「切,不就是個小白臉嗎?真不知道你們都看上他什麼了,那手腳一看就軟綿綿的,連只鯊魚都打不過,出去狩獵能把自己喂到獵物嘴裡去,垃圾!」

  「……就是就是!」一群肌肉誇張的人魚男子聚在一起,用最嘲諷的語氣點評著柯林斯王子的身材,酸氣熏人。

  人魚有一半獸類的思維,崇拜勇者,在很多情況下還保持著強者為尊的思維,尤其是雄性之間,解決矛盾多數還是靠戰鬥,也沒有什麼「君權神授」、「吾皇萬歲」的概念,所以,海底平民的地位相比同時間段的人類平民要高上許多,即便如今海國王這一脈地位穩固,頗受愛戴,但面對王族成員,海族公主這一類在人類社會裡很尊貴的身份,大部分人魚還是能以平常心相交的。

  尤其幾位公主都被老夫人教養的很好,從小到大待人接物都很有禮貌,從不會仗勢欺人……海底王國的民眾們對她們,與其說是尊敬,倒不如說是喜愛。

  就像是對自家姐姐妹妹的喜愛。

  所以,他們才會明目張膽的偷看雅兒公主約會,並試圖裝作偶遇。

  但柯林斯王子不習慣這樣啊!

  他從前在巴南卡國地位超然,就算是同母的弟弟妹妹見到他,都會在三步之外停下腳步,恭恭敬敬的問好,哪裡被這樣當成猴子玩物般的取笑過?!!

  在被某幾個「熟面孔」第四次「不經意」從身邊走過,用一種讓人面紅耳赤的目光掃描全身,發出陣陣哄笑之後。

  柯林斯王子咬咬牙,終於忍無可忍,但他也知道,現在他不在巴南卡國,不是一人之下的繼承人,還是個「俘虜」之身,如果不是雅兒喜歡他,別說自由活動了,甚至連小命都難保,於是,他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吹「枕邊風」。

  他放棄了那只被雅兒公主捏著的手,傾下身,望著雅兒公主的眼睛和她從眼角蔓延來的紅暈,微微一笑,用低啞如大提琴般的嗓音湊在她耳畔。

  雅兒公主:!!!

  這是柯林斯王子第一次主動拉近距離,雅兒公主整只魚都暈暈乎乎起來,她望著心愛王子憂郁的藍眼睛,聽著他柔弱的請求,身子都被揉酥了半邊。

  一股始於愛情的烈火在心裡燃燒起來,她身上嬌怯的氣質頓時褪得一干二淨,渾身上下都充盈著很man的氣息。

  她趁機摟了摟柯林斯王子的肩膀,表情深沉地說:「放心交給我吧!」

  人類的身子是那麼脆弱,她的王子這麼溫柔害羞,她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這樣一想,她表情一變,把「柔弱」王子抱起來放到一塊巨石上坐好,還貼心的折了一叢海草當墊子,轉頭,她氣勢洶洶的朝看熱鬧的人魚群游過去,表情超凶的轟魚:「看夠了沒有!不給看了!趕緊走!柯林斯不喜歡被圍觀!」

  嬉笑的人魚們也不生氣,紛紛做鳥獸散,一邊四散逃逸,一邊還樂呵呵地起哄:「哈哈哈哈人類王子可真害羞,小公主會疼人,知道護情郎了!」

  「你們看見沒有,人類王子的耳朵可脖子都紅了,頭也低下來了。」

  「哈哈哈,他好嬌啊!」

  「嬌弱」的柯林斯王子:「……」

  他要被這群人魚氣死啦!

  ……

  好不容易清完場,雅兒公主又恢復成一副嬌滴滴的小女孩模樣,搖曳著魚尾,眼波含情的回到柯林斯王子身邊。

  「柯林斯,我們去情魚坡那邊吧。」

  那是珍珠谷裡的一塊小坡地,位置不高,但是風景很秀麗,常年有一群顏色鮮亮、會發光的石晶魚在哪裡生活……是小年輕們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雅兒公主眼睛亮晶晶。

  期待極了。

  柯林斯王子一臉復雜的看著她,如果剛剛沒有親眼目睹雅兒公主露出閃著幽光的利爪,狠狠抓爛了一只賴皮不肯走的雄性人魚背上厚厚的鱗甲,他也會被眼前人魚女孩怯生生的模樣所迷惑,但現在……他只覺得心裡慌張的厲害。

  心裡雅兒公主原本溫柔善良的標簽,迅速被這個殘暴的畫面所替代。

  他想拒絕,可他不敢。

  「好!」柯林斯王子無比迅速的答應下來,生怕答晚了也被撓上一爪子,他可比不上剛才那只雄人魚,人家身上有鱗片護體,他身上只有白花花的肉。

  與此同時,這幾日相處下來默默積攢的一點好感也飛到爪哇國去了。

  平心而論,雅兒公主生的極美,又對柯林斯王子十二分的好,溫柔體貼,百般用心,百煉鋼也能化成繞指柔,這樣的女孩,一般人很難不生出好感。

  這世上男人最容易喜歡上的女人,無外乎就是——美麗絕倫、心善溫柔、有錢有勢……還超級無敵巨巨巨愛我!

  而這些……雅兒公主都有。

  哪怕是心裡裝著金發女子和家國使命感的柯林斯王子,也幾乎用了全部自制力,每晚夜裡輾轉反側的壓制,才沒有在雅兒公主面前一直保持相對禮貌的冷淡,沒有露出絲毫被打動的跡像。

  但今天之後,想來……柯林斯王子想克服這份綺念就要容易許多了。

  柯林斯王子看著又被雅兒公主捉過去緊緊牽住的手,又看了看對方嬌艷秀美的側顏,在心裡深深嘆了口氣——

  不行,不行,要不起要不起!

  據說感情再好的夫妻,一生裡也會有無數次離婚和想掐死對方的衝動,柯林斯王子冷靜地想著:如果選擇雅兒公主作為今後的伴侶,那麼萬一哪天他們因為一些原因陷入爭吵,雅兒公主暴怒失去理智之下的爪子就會要了他的命。

  一位勵精圖治、意圖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巴南卡國達到前所未有富強的未來君王,就這麼死在和妻子的爭吵中。

  只要一想到這個會被整個波特蘭大陸瘋狂嘲笑一萬年的結局,柯林斯王子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寫滿了抗拒。

  他不是戀愛腦,一旦確定有傷害自己的可能,就會果斷掐滅所有小火苗。

  雅兒公主對心上人的想法一無所知,她心裡如流淌著蜜汁一般,拉著柯林斯王子來到她祖父母、父母都曾結對來過的情魚坡,含情脈脈的望著柯林斯王子:「……我可以給您跳一支舞嗎?」

  才從走神狀態回來的柯林斯王子:「……當然可以,」他態度疏離又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潤禮貌,微微一欠身:「能欣賞到公主的舞姿,是我的榮幸。」

  人類王宮裡的舞者時常會排練一種模仿魚類身形的舞蹈,其靈動飄逸,得到了眾多王公貴族的喜愛,作為「盜版」都那麼受歡迎,「正版」之曼妙,更是分分鐘攝人心魂,叫人神魂顛倒。

  「……真美啊!」

  躲在一大叢海草堆裡,白露和小花一起蹲在地上,雙手托著腮,透過海草的縫隙偷偷看著翩翩起舞的雅兒公主。

  雅兒公主還是年輕,剛才攆魚趕幽靈的時候,只顧得上弄走明面上的家伙,小花在海底王國混了這麼多年,門路都摸得一清二楚,眨眼間,就帶著白露找到了這麼一個絕佳的看戲位置。

  「……薇薇安以前跳的比她還好看!」小花小聲說著,又把眼睛落在柯林斯王子身上,微微一嘆:「成不了了。」

  白露也嘆:「肯定不得成。」

  如此絢麗的舞蹈,如此美麗的人魚,柯林斯王子嘴角噙著的笑容卻不動分毫,眼神始終定在「欣賞」二字之上。

  真是個鋼鐵般意志的狠人。

  「走啦走啦!」白露看著雅兒公主又拉柯林斯王子往東邊不知道什麼地方走去,連忙推攘著小花要跟上去。

  兩個幽靈小姐剛從海草群裡鑽出來,迎面就撞上從對面海草叢裡鑽出來的……一二三四五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狹路相逢,面面相覷。

  白小姐臉皮最厚,率先揮手對最眼熟的那只人魚眨眼道:「中午好呀,洛蘭公主,今天海底的水溫可真舒服。」

  洛蘭公主&其他四位公主一起干笑:「……中午好……是啊是啊。」


第39章 物種多樣性

  海女巫是個難得的良師。對這一點,白露和艾瑞兒都深有體會。

  「那我出去玩啦,你在家裡好好學習吧,」白露站在門口說道,她今天戴著用一種海底特有的花草編織的小草帽,明黃色,形狀有些像漁夫帽,走可愛精致路線,這在海底幽靈群裡非常流行,幾乎每位幽靈都有這麼一頂帽子。

  白露現在頭上戴的這頂,還是小花送給她的,別看小花名字夠土,但這是她已經過世爹媽的鍋,不能代表小花本人的審美,事實上,小花在海底幽靈的交際圈裡,可是個小有名氣的時尚達人呢,這種流行款的帽子,她足足掛了有一面牆那麼多,薇薇安每個月都會給她撥一筆生活費,幽靈又不用吃喝,她的錢基本上都用在買漂亮衣飾上面了。

  「……」艾瑞兒摸了摸眼袋,又看了看白露,眼裡流露出深深的羨慕,她昨晚又被海女巫灌下一瓶醒神藥水,關進魔藥工作室,和坩堝酣戰至天明。

  今早從魔藥工作室走出來的時候,艾瑞兒覺得自己小腿都在打顫,靈魂有一半已經提前回歸自然女神的懷抱了。

  ……唉。

  白露有點心疼地揉了揉艾瑞兒的腦袋:「想我在家陪你?」

  艾瑞兒正准備朝她撒嬌。

  「……不行呢!」

  白露憐憫地撩起她額前的碎發,語氣輕柔道:「今天上午海底王國最受歡迎的雄性人魚要舉行演唱會,薇薇安好不容易才買到了兩張票,但他們學校臨時要開家長會,脫不開身,我已經答應小花要跟她一起去看演唱會了。」

  「聽說那個雄性人魚有十二塊腹肌,每期演唱會都會抽取幸運觀眾上台摸一把。吸溜……你別多想,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從來沒有見過十二塊腹肌長什麼樣子,想出去長長見識,放心,我回來會跟你轉述現場情況的……」

  據小花女士所說,薇薇安所在學校的校長女士同樣是這位雄性人魚的粉絲,在搶票的時候,以一秒之差惜敗給薇薇安,激憤之下,竟一時心性扭曲,抱著「我得不到,別人也不能得到」的想法,惡毒的在學校發起了一場臨時家長會,成功把今年剛坐上班主任位置的薇薇安女士絆在了學校,發起了一場「同擔」之間殺人不見血的誅心之戰。

  哼哼唧唧的話都被堵在嗓子眼,艾瑞兒原本期待的眼神都化作鋒利的箭矢,恨不得分分鐘手上變出一把長弓,一箭把這個嘚瑟的混蛋射成串串。

  白露摸了一把小老虎的虎須,趁著艾瑞兒還沒來得及回屋子把弓箭拿出來,趕緊「蹭」的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留下身後一聲怒吼。

  「白——露——!!!!!」

  ……

  在波特蘭大陸,因為一些歷史遺留問題,魔藥師一度是個很小眾的行業。

  因為只有女巫天生的魔力才能充分調動出大部分魔藥材料內部蘊含的天然能量,除去一些很偶然的概率問題,魔藥師基本就是女巫們的專屬職業。

  而在過去的很多年裡,除去遠古混沌時期,人類和女巫因系出同源、彼此扶持、共對外敵而產生的「蜜月期」之外,隨著大陸上屬於人類國家越建越多,就形成一個尷尬又奇怪的跡像——

  每到和平年代,人類王國開始內鬥的時候,女巫和人類貴族都是最先打起來的,目前波蘭特大陸上建國超過三百年的國家,或多或少、或真或假歷史上都進行過幾次規模盛大的「獵巫運動」。

  當然,女巫的反擊也足夠狠辣。

  但……每到外敵侵入,危在旦夕的關頭,人類和女巫又會緊密聯合起來,建立高度的信任感,攜手共渡難關。

  用中華老話來說,那就是——「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

  女巫和人類再怎麼打,都是咱們自己的家事,鬧得再凶,再怎麼想錘爆對方的狗頭,也不能允許外人欺負對方。

  可這種反反復復敵友互換的立場,也造成了一些問題。

  那就是,大部分女巫都會留一手,不到存亡關頭,絕不會泄露身份和看家絕技,魔藥師作為女巫中的重要職業,絕對是非常小心隱蔽的存在,只有足夠可靠的熟人,才能從魔藥師手中買到魔藥。

  在混亂年代,一瓶類似於強效止血藥劑這種基礎型的保命魔藥,甚至能炒上一百金幣的天價。

  現如今,自兩百年前,大混戰年代宣告結束,波特蘭大陸上的各族集體簽訂了停戰協議,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大面積和平繁榮的年代,女巫和人類也打破「傳統」,在這無比珍貴的兩百年摸索出一條「合作共贏」的新時代道路。

  但魔藥師們基本已經形成了一套固定又足夠安全的銷售渠道,且大多選擇魔藥師作為終身行業的女巫,背後都有悠遠的家族或是師承,這種銷售渠道便也代代相傳了下來。

  就像艾瑞兒,她現在雖然只有個四級魔藥師證書,最多賣些感冒藥水、咳嗽藥水……發燒藥水什麼的,但是,她也有固定合作的專業醫師和大醫院,是從她曾祖母那邊傳下來的合作關系,就算日後,她取得更高的證書和地位,只要對方不做妖,她大概率也不會改變這種交易方式和渠道。

  畢竟……她雖然出生於最和平的歲月,也熱愛和平,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維系這份和平,但她也從不會天真的認為,這份和平會這麼永遠存續下去。

  憂患意識還是要時刻保留的。

  但大約近幾十年,魔藥師行業內部又響起了另一種聲音,一些女巫認為,目前的這種供應鏈上下級關系過於單一僵化,顯得太「小作坊」,不利於擴大整個行業的影響力,主張破除傳統,尋找一條更適合現代魔藥師生存的道路。

  面對這番言論,海女巫持贊同意見,她是這樣跟艾瑞兒說的——

  「任何一個國家、種族、行業、組織……如果只知道一味的墨守成規,不懂變革,最後的結局都是自取滅亡。」

  ……

  今天海女巫有客人上門了。

  聽到外面輕輕的敲門聲,正在挨罵的艾瑞兒眼巴巴瞅了眼海女巫,見對方撂下她去開門,不由對門外的來客生出一股「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的感激。

  門外是一位年輕的人魚媽媽,她的膚色是海底人魚一貫的蒼白,卻比一般的人魚要消瘦許多,顯出一種落魄蕭索來,乖乖窩在她懷裡的人魚寶寶大約兩歲的樣子,小手緊緊揪著媽媽的衣領,看起來是個格外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這對母女應該和海女巫挺熟的。

  那人魚媽媽有些拘謹地抱著孩子坐下,小聲說:「茜茜這兩天一直有些咳嗽,我放心不下,就帶來給你看看。」

  海女巫瞪了她一眼,臉色有點不好看,卻舉止輕柔地把孩子從她懷裡接過來,捏開小家伙的嘴巴看了看,神色稍霽:「還好,不是什麼大問題。」

  她扭頭喊道:「艾瑞兒,過來!」

  躲在一旁,身形越縮越小,試圖趁機把自己隱身的艾瑞兒:「……」

  她萬萬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自己出場的空間,一時手足無措,只能墊著腳尖,誠惶誠恐,像個受氣包小媳婦一樣跑到海女巫身前站好。

  海女巫頷首:「這是我的弟子。」

  人魚媽媽連忙笑道:「你眼光一向高,又給你尋摸出來一個好苗子。」

  艾瑞兒羞愧地低下頭,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靠賄賂和走後門才拜師成功的。

  海女巫瞥著她,示意她看向懷裡的人魚小寶寶:「你來試試看。」

  「……」

  艾瑞兒下意識看了眼人魚媽媽,沒從對方臉上看到對自己這個學徒上手操作的排斥和不信任,這才大著膽子上前。安撫性地摸了摸人魚寶寶頭上可愛的小卷毛,小心翼翼掰開她的嘴往裡看。

  她不像海女巫一樣對自己的專業能力足夠自信,她觀察了許久,又從指間溢出一絲魔力,繞在人魚寶寶身上游走一圈,排除一系列其他可能存在的病因,這才篤定說道:「發育不良引起的肺功能負荷,用止咳藥水配上一個療程的兒童營養藥劑就好了。」

  海女巫挑了挑眉,沒說話。

  艾瑞兒又說:「止咳藥水裡最好多加一份白姜草,這孩子腸胃有點不好,白姜草可以中和一下藥水裡的寒性。」

  海女巫露出滿意的笑容。

  艾瑞兒又看了眼怯生生的人魚寶寶:「兒童營養藥劑裡可以多放些甜草梗,甜甜的藥水小孩子會更愛喝些。」

  海女巫斜了她一眼,笑容愉悅:「那你還愣著干嘛,快去熬魔藥啊!」

  「啊?」艾瑞兒連忙說:「……好。」

  這些都是很基礎的魔藥,艾瑞兒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能做得很好了,就算在細節上有些因人而異的小誤差,也並無大礙,不影響她豎起耳朵偷聽。

  在海女巫和人魚媽媽的聊天中,艾瑞兒得知,人魚媽媽名叫莉拉,是海女巫從小一起玩泥巴長大的領家妹妹。

  小時候倆人魚的感情一直很好。

  但因為海女巫外出求學十多年,慢慢就斷了聯系,回來之後,才發現莉拉已經結婚並育有一女了,那個雄性人魚性格極為霸道,還十分大男子主義,結婚之後,無論如何都不允許莉拉出門工作,認為這種行為是在給他丟人。

  如果他很有本事,能掙到足夠一家三口花費的錢也就算了,可偏偏他除了臉一無是處,頭腦子還一根筋,每個月工資少得可憐,若不計算著點花,甚至到了每月中旬就要擔心明天的伙食問題,一家子這日子過得簡直凄凄慘慘。

  即便如此,那個雄性人魚依舊不同意莉拉出門找工作,讓自己養不活妻女這種事「曝光」出去,一旦莉拉透露出這方面的意願,家裡就會爆發一場劇烈的衝突,把兩歲的寶寶嚇到痛哭不止。

  海女巫曾勸莉拉和丈夫分開,原本莉拉已經下定決心了,可那個雄性人魚一回來哄了幾句,她就又軟了下來。

  幾次下來,海女巫也不管了,隨她去吧,如果不是可憐這個攤上糟心爹媽的孩子,她現在連莉拉的面都不想見。

  ——NND,一看到她就來火。

  「……這是什麼霸道窮光蛋?!!」

  艾瑞兒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小聲吐槽道,又一次為物種多樣性而震驚。


第40章 海底集市

  ——貧窮和醜陋不是一回事。

  望著莉拉抱著孩子削弱的背影,艾瑞兒站在海女巫身側,神情微憫。

  她對莉拉無感,只格外憐惜那個孩子,成年人的世界要為自己的每項選擇而承擔責任,但為人父母,將一個小生命帶到世界上,也總要為她打算一些。

  「您說……這個孩子以後怎麼辦啊?」艾瑞兒感情泛濫地抱著海女巫的手臂。

  海女巫瞥著她:「繼續上課!」

  「……」艾瑞兒頓時不悲傷了,灰溜溜地跟著海女巫走進魔藥工作室。

  雖然大部分時候海女巫對艾瑞兒都是一副凶巴巴的嚴師模樣,頗有些「望徒成龍」的意思,常嚇得艾瑞兒大氣不敢喘,但偶爾也會有「慈母」的一面。

  這日,艾瑞兒又超額完成要求,不知是心情好還是覺得要勞逸結合,海女巫主動提出要帶艾瑞兒去逛海底集市。

  小姑娘霎時雙目放光。

  海女巫想了想,又問:「你的幽靈呢?最近怎麼都沒看見她了?」

  艾瑞兒飛快把坩堝清理干淨,撲上來挽著她的手臂,幸福道:「她昨天發現了一家附近的孤兒院,打算在那邊做幾天義工,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

  海女巫有點驚訝。

  艾瑞兒聳肩:「她說,她身體裡有一種叫雷鋒的DNA……她常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都習慣了,她高興就行。」

  「對了,我上次問過您關於時空穿越的問題,您說隱約有點印像,要回去翻閱查找一下,請問有結果了嗎?」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海女巫皺起眉,慢慢道:「我查閱了家裡的一些古籍,發現關於時空穿越最近的一次記錄,是在三百多年前,我族有位前輩與幾位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起探訪幽秘之島的外圍,留下了些隱晦的只字片語……」

  艾瑞兒眼睛微微睜大。

  幽秘之島,是在大陸極西,矗立在一望無際汪洋上的一座孤島,也是所有女巫都密切關注又無比敬畏的地方。

  傳說,在現有已知最早的文明誕生之前,人類和女巫曾聯手創造過一個比現如今還要發達無數遍的高等文明世界,將魔法開發利用到了極致,女巫先天的魔力和人類智慧的科技結合在一起,建立了一座座用超自然力量運轉的城市,人們的交通工具是懸浮在天上的飛船,人類的壽命被延續到數百年之久,而女巫地位超然,備受愛戴敬仰。

  後來,人類和女巫發生了內鬥。

  具體原因已經不可考,關於那個時代所有的資料都隨著文明的覆滅而消失,只留下一鱗半爪又引人遐想的片段。流傳最廣的說法就是,因為積年累月的小摩擦,加上別的種族不懷好意的拱火,女巫和人類各自憤怒瘋狂到了極致,理智的聲音被暴虐的火焰而掩蓋——他們一起摧毀了自己建立的文明。

  當時的女巫分為了兩個派系,溫和派試圖挽救,而激進派卻不願再糾纏下去,她們帶著所有的研究成果,來到海面上的一座巨島上,在島的外圍設下數百種危機重重的陣法,禁止外來者入內,無數年來,有很多女巫和魔法種族前赴後繼的走進魔法陣中,大部分都失去了音訊,能平安走出來的不過寥寥。

  因而,那裡被稱作幽秘之島。

  據說,在島內,存在著一個比現在還要偉大繁榮千百倍的魔法世界。

  「或許,你可以去問問你媽媽,」海女巫想了想說:「從很多年前開始,她就展開了對幽秘之島的深入研究,在這方面,她能給你提供更多的線索。」

  話音剛落,海女巫眼裡就閃過一絲懊惱,她突然想起來,當年西爾維亞·尼蘭就是因為執意前往大陸西部的海域研究幽秘之島,才引發了婚變,和丈夫解除了婚姻,將幼女交給母親照顧。就算和西爾維亞私交甚好,海女巫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她這個母親做得不失職。

  幽秘之島是絕大多數人都要敬而遠之的地方,但對於痴迷魔法研究的西爾維婭女巫而言,那裡卻絕不是步步危機的險地,而是理想中的伊甸園,光外圍的魔法古陣,就已經足夠她為之著迷。

  最近十年,她基本都沒離開那片區域,關於幽秘之島的研究論文倒是發表了不少,有時候,艾瑞兒想聯系上親媽都要通過學術期刊的負責人代為轉達。

  艾瑞兒偏頭笑笑:「我知道了。」

  她並沒有被戳中心窩子的痛感。

  西爾維婭女士雖然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媽媽,但她的確是一位足夠出眾的學者,也許在童年時期,艾瑞兒還對母親產生過一些埋怨,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對人生與事業有了自己的認知和看法之後,她已經單方面又原諒了她。

  她的媽媽幾乎這一生都在不斷攀登,為理想而奮鬥,她也因她而驕傲。

  她或許並不是一個柔軟的港灣,但一定是一座偉大的豐碑,在無數迷惘的時刻,為她的女兒指明前進的方向。

  ……

  雖然艾瑞兒在海底王國已經逗留很長時間了,但她的精力基本都放在了魔藥學習上,對其他事情都無暇關注。

  這還是她第一次逛海底集市呢。

  和陸地上商場集市的各種精致花樣不同,海底集市有種古拙的粗獷,很大程度上還保留著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

  艾瑞兒挽著海女巫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像個探頭探腦的好奇寶寶。

  出乎意料,海女巫這種看上去很宅的人魚,竟然對這裡還挺熟,她熟門熟路的拉著艾瑞兒來到一個臉上長滿奇異鱗片的女性鮫人擺的首飾小攤子面前。

  女鮫人:「尤蘭達女士,好久沒看見您了,最近新來了一批新款首飾……」

  海女巫從琳琅滿目的攤位上挑著一條鮫人淚珠串成的項鏈,海底鮫人一族最聞名於世的,就是他們化淚成珠的能力,鮫人淚質地像是白玉和珍珠的混合體,又似白晶,美輪美奐,是制作首飾的好材料,極受各年齡段女人的喜愛。

  「過來……」海女巫招招手,把鮫人淚珠鏈小心配戴到艾瑞兒脖子上,理了理她的衣領,後退一步,觀賞兩秒,見原本空蕩蕩的脖頸上多了一串珠鏈,襯得小姑娘的肌膚越發白皙柔膩,滿意地點點頭,輕笑著對著女鮫人一揮手——

  「包起來,結賬!」

  女鮫人眉開眼笑:「好嘞!」

  艾瑞兒是真的挺喜歡這串鮫珠項鏈的,於是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帶著這串項鏈在海女巫面前轉了一圈,笑盈盈的問她好不好看,橫豎長輩送出的東西都是一片疼愛的心意,高高興興的收下、天天戴著……才是最好的回饋。

  果然,海女巫見狀神色越發舒緩起來,嘴角上揚,點點頭:「還不錯,」旋即又拉著艾瑞兒穿梭在眾多攤位之間。

  艾瑞兒高興極了,在高強度的學習氛圍裡待太久,突然來到這麼熱鬧的地方,她竟然有種剛從牢裡放出來的輕松感,捏著鮫紗制的裙角都想轉圈圈了。

  她們來到一對人魚夫婦開的植物小店,是一個用巨大白貝殼搭成的小鋪子,十來平大小,放滿了用蚌殼、貝殼、石頭……制成的花盆,栽種著許許多多外界很難尋摸到的海底珍稀植物。

  人魚老板娘迎出來,笑意盈盈:「尤蘭達小姐,好幾月沒看你過來了,之前進了兩盆品質極好的大葉腥草,一直給你留著,好多顧客來問我們都沒肯賣,喲,這位小姐長得可真好,是……」

  海女巫淡笑:「是我的弟子。」

  略有些自戀的說,艾瑞兒一直覺得海女巫還挺喜歡自己的,這不嘛,在這個集市晃蕩了小半天,幾乎所有攤位的老板都知道海女巫新收了個小弟子,看著特別討老師歡心,走路都要挽著手!

  人魚老板娘顯然也是這麼想的,當著海女巫的面把艾瑞兒從頭到腳誇了一遍,吉利話一段接一段,舌燦蓮花。

  海女巫悄然翹起唇角。

  大葉腥草,是一種海底世界獨有的、紅色針葉形的魔法植物,每根枝干的頂端,都會結出一顆深紫色的小果子,這顆果實功效非常多,生吃可以強身健體,增加自身的愈合力……還是制作一種強力愈合魔法藥劑的主材料。

  海女巫有點心動,檢查了一下兩盆大葉腥草的根莖,確定沒有什麼質量問題之後,便和人魚老板娘商議起價格。

  老板娘:「誠惠,八十三枚銀幣。」

  聞言,艾瑞兒迅速掏出小錢包想趁機好好表現一下,孝敬孝敬老師。

  海女巫似笑非笑:「你這生意是越做越不像話了,難不成還真想把我當外行坑?五十銀幣,我兩盆一起拿走!」

  人魚老板娘不肯放棄:「……這兩年環境不好,品質好的大葉腥草很難尋了,這兩盆我光進價就花了五十多,還有路費、運費、保養費,林林總總……八十三枚銀幣真的已經是實惠價了。」

  「少來!」海女巫斜了她一眼,用手指撥了撥花盆裡的土,捏起一小點,放到鼻下聞了聞,嗤道:「這味道……是亞奇海域那邊的海土,我記得,你家在亞奇海域有一片幾百頃的草藥園,要是別人說大葉腥草難尋,我或許還信一兩分,但從你嘴裡說出來,呵呵呵……」

  她冷哼:「一口價,五十五銀幣。」

  艾瑞兒星星眼看著她,哇哦!

  人魚老板娘掙扎道:「這玩意兒嬌貴死了,為了把它弄過來我們可費了不少心……這樣吧,看在都是熟人的份上,我成本價賣給你,七十銀幣,不能再低了,這一單我們真沒賺到錢!」

  商人的嘴,騙人的鬼。

  「……五十六銀幣!能賣就賣,不能賣拉倒!我也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才照顧你家生意,要不然手裡拿著錢去哪不能買到東西?」

  海女巫滿臉不耐的回了她一句,轉頭又對艾瑞兒罵道:「你掏錢包干嘛?用得著你付錢?小孩子家家的充什麼大款?什麼時候一級魔藥師證考到手、有人捧著大把金幣哭著喊著來找你買魔藥,再來我面前擺闊吧!」

  艾瑞兒臊眉搭眼地把錢包揣回口袋裡,哼!不要就不要,她還省錢了呢!

  人魚老板娘和海女巫棋逢對手,狠狠推拉了一番,最後海女巫以五十七銀幣的價格,將兩盆大葉腥草買了下來。

  結完帳,人魚老板娘一副吃了大虧的不悅模樣,打包花盆的動靜劈裡啪啦,原本挺和善的臉拉得比馬臉還長。

  看她這樣,海女巫頗為愉悅,哼著曲兒轉過頭,打算趁機跟這個習慣大手大腳的小弟子講述一下殺價的技巧。

  不想,卻聽見——

  「四盆鐮刀蘭,共四十二銀幣。」植物店老板說道,和精明強干的妻子不一樣,老板是個很溫和的雄性人魚,臉上常年都樂呵呵掛著好脾氣的笑容。

  「便宜些,二十。」

  買鐮刀蘭的客人是一對中年人魚夫妻,說是搬了新家,想賣幾盆名貴些的花木回去裝飾新家的客廳,丈夫在跟老板談價格,妻子則一邊吃著糖一邊望著他們笑,看得出來,夫妻感情很好。

  一聽到這種毒辣的對半砍殺價方式,老板娘頓時眼冒凶光,生怕一向溫吞的丈夫就這麼同意了,連打包到一半的花盆都顧不上,趕忙「殺」了過去。

  老板娘扯出一個笑臉,凹出和氣的表情:「您也太會講價了……」

  那丈夫目光在她身上掠過,許是看出來她不好說話,干脆裝聽不見避過她,繼續跟老板說道:「二十,就當交個朋友,下次我們還來你家買東西。」

  老板娘插話:「這樣真賣不了……」

  丈夫嫌她礙事,隨口應付了她兩句:「不用你,我跟老板談就行了。」

  老板娘呵呵:「那怕是不成,我們家的事,全都是我做主!」

  那丈夫一副「不會吧不會吧」的誇張表情,看著老板:「真的啊?」

  老板看著老婆和客人,也不覺得沒面子,憨厚笑著:「是啊。」

  「你這不行啊,」丈夫錘了一下老板的胸口,又哥倆好似的抱住他的肩膀,吹牛道:「留個聯系方式,回頭哥請你喝酒,好好傳授你幾招,保管有用。」

  老板娘額頭青筋跳了跳。

  「這樣,二十銀幣,」丈夫又說:「這花盆我就不要了,你就幫我用海草葉把鐮刀蘭包起來,回去我自己換個盆。」

  老板猶豫一下:「行吧。」

  老板娘阻止不及,眼神像要吃人。

  艾瑞兒&海女巫:「……」

  她們望著面前兩盆五十七銀幣買回來的大葉腥草,齊齊陷入了沉默,怎麼辦怎麼辦?心裡突然感覺有些虧得慌。

  #剛才應該砍得更狠些的!#

  海女巫自覺在小弟子面前翻了車,滿心尷尬不爽,惡狠狠把這家店加入黑名單,小聲道:「下次不來這家了!」

  ……

  拜女巫天生靈敏的耳朵所賜,被海女巫拉著走開好遠,艾瑞兒還能聽到老板娘扯著老板的領子怒吼道:「你看看別人家的丈夫!多會過日子!你再看看你自己,出門買個菜都不知道還價!」


第41章 希望我們都能幸福

  在阿波羅海域的某個沙灘上。

  一月之期已經到了,按照約定,雅兒公主要送柯林斯王子回到陸地。

  雅兒公主坐在黑色的礁石上,紅發遮蔽上身,美麗流暢的魚尾浸在海水裡,她哀傷又惆悵的看著柯林斯王子:「您對我,真的沒有一丁點愛意嗎?」

  柯林斯王子靜靜看著雅兒公主。

  她實在是個極美的女孩兒。

  愛情使她的美麗越發寶貴,一個人很難不對深愛著自己的人產生好感。

  柯林斯王子還記得,有一次,他和雅兒公主出去約會,來到一艘巨大的海底沉船附近,雅兒告訴他,這是她從小最愛來的地方,裡面有很多人類社會的小東西,她覺得很有趣,在把遇難者安葬之後,就一直小心將這裡維持原樣。

  這是她最喜歡和心愛的「玩具」。

  而當時,柯林斯王子一看到船上的標徽,就知道這是利德國的戰船。

  利德國是內陸國家,海岸線很短,幾百年來,他們的戰船只出動過一次,那就是出征他的祖國巴南卡,他們用戰炮轟炸了巴南卡的城牆,在這片安居樂業的淨土上犯下駭人聽聞的累累罪行,最後被巴南卡國萬眾一心的勇士擊退。

  近百年過去,巴南卡國已經重新恢復了祥和,但這份屈辱血債一直被王室和國民記在心裡,代代相傳不敢或忘。

  他拒絕登上這艘曾沾染過同胞鮮血的戰船,哪怕它已沉沒近百年,並嚴肅指著那個標徽對雅兒公主說道:「這是我所在國家死敵的國徽,我不喜歡。」

  彼時,他已經在雅兒公主的幫助下,初步了解了海底王國的文化和價值觀,知道在不拘小節、國家意識不強的海底人魚看來,他這句話很無釐頭。

  他甚至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備。

  少年時期,他每次與國內的貴婦小姐談及類似事情的時候,總是會收到很多明晃晃或暗地裡的嘲笑,年長的貴夫人會稱呼他為「天真的巴南卡男孩」。

  在他們眼中,那場戰役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前塵往事都已作古,唯有現在身上佩戴著的從利德國販賣過來、備受追捧的珠寶才值得在意。

  漸漸,打擊的次數多了,他便也不再跟人談及那些觀點了,只自己獨自倔強的拒絕使用任何利德國出售的商品。

  但雅兒公主卻很認真地說:「我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她愛他,所以願意拋開所有,去充分理解一個巴南卡國王子的立場。

  哪怕,舍棄她從小最愛的樂園。

  或許因為年紀小又從小備受寵愛的緣故,雅兒公主做事總給人種幼稚衝動的感覺,她不是那種走十步看百步的性格,甚至都算不上多聰明,要不然,她也不會做出偷偷來找海女巫變腿的事。

  但她給予的愛,不幼稚,很認真。

  那一刻,柯林斯王子不否認他是心動的,事實上,在與雅兒公主朝夕相處的這一個月,這樣的心動何止千百次,但他一次都不敢顯露人前,叫她知道。

  ……便也只是心動而已了。

  柯林斯王子望向湛藍的大海,想起深愛的祖國,想起巴南卡國的人民,想起家中的父母弟妹,想起自己的政治理想,想起……在他和雅兒公主一月之約的最後期限,洛蘭公主找到他,告知的關於將魚尾變成雙腿的慘烈代價……

  「……沒有,」柯林斯王子的語調溫柔到不可思議:「您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希望我們都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雅兒公主喉間哽咽,強撐著笑臉說:「那您可以最後給我一個吻嗎?」

  她猶有不甘,可已然竭盡全力的為自己爭取過了,因而,願賭服輸。

  她是海底王國的人魚公主,她願意為了愛情而放下公主的驕傲,卑微到塵埃裡,但她絕對不允許自己變得卑鄙。

  「我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攪您了。」

  柯林斯王子背在身後的拳頭緊了緊,面上卻彬彬有禮,笑容完美:「這是您未來丈夫才配擁有的權利……」

  花朵嬌嫩美好,但如果做不到小心呵護,那就不要去肆意采摘。

  雅兒公主徹底失望了,在心髒因疼痛而碎裂之前,她一個飛躍,潛入了海底,在那裡,她的幾位姐姐都在等著她,幾位人魚公主將疼愛的小妹妹圍在中間,用熱烈的擁抱和親吻安慰她。

  家人無私的愛終可撫平一切悲傷。

  柯林斯王子望著海面,只片刻的功夫,便克制地收回視線,轉身毅然踏上回國的路線,他於海上驟然失蹤,至今已一個多月,一個王國的繼承人關乎國本,現在國內還不知道亂成個什麼樣子,他必須得趕緊回去,越快越好!

  在國家面前,個人情愛不值一提。

  柯林斯王子從未懷疑過這一點。

  ……

  近期,據海底王國小道消息說——

  慘遭失戀的雅兒公主正在家中自閉,茶不思飯不想,看個枯枝都悲情。

  老夫人恨鐵不成鋼。

  一天天被氣得面色漲紅,這兩天正在家「哎呦喂」的喊頭疼,雅兒公主慌忙在她跟前照顧,喂藥捶腿,被使喚得團團轉,一時半刻也沒空悲春傷秋了。

  艾瑞兒和白露聽說這個消息後,出於禮貌,便去集市上買了些海底王國最火爆的老年營養品,准備去探望一下。

  集市上的推銷員熱情似火:「客人,看看這款禮盒吧,這可是我們店裡的限量款……」他低下頭,湊過來低聲道:「還是從陸地上弄過來的高等貨。」

  艾瑞兒&白露:「哇喔。」

  「可是海底王國不是禁止和陸地通商嗎?」聽說被逮到罰款可高了。

  「嗐,」推銷員一副法外狂徒的得意嘴臉:「我們老板路子可廣了,這裡的法務官就是他小舅子,而且,說是海陸禁商,但你看這陸地上的玩意兒,海裡少見嗎?還不是只要有錢,想賣就能買到,最多明面上糊弄糊弄罷了。」

  艾瑞兒恍然大悟:「哦。」

  推銷員又再接再厲:「真的,客人,你這次是來巧了,這是我們店裡最後一份了,您不說這是送家裡老太太的嗎?絕對夠面子,老人家肯定喜歡。」

  艾瑞兒:「那這是怎麼賣的啊?」

  推銷員笑眯眯:「不貴,二十金幣,買個給老人家的孝心。」

  「……」艾瑞兒平靜道:「我看旁邊那套禮盒好像也不錯,拿來看看。」

  絕對不是她嫌貴。

  只不過突然想起來,人家老夫人好歹是「海底王國的太後」,你這公認給她送「違禁品」,是否太過猖狂了些?

  推銷員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把旁邊那套明顯廉價許多的禮盒取下來,假笑道:「六金幣。」

  艾瑞兒講價:「便宜點,三金幣。」

  推銷員呵呵:「六金幣。」

  艾瑞兒皺眉:「四金幣?」

  推銷員冷漠:「六金幣。」

  咋回事?艾瑞兒一臉疑惑,怎麼別人講價都是一講一個准,輪到她就變成寸步不讓了?海底王國還搞種族歧視?

  白露在旁邊看的快急死了,一臉慘不忍睹,恨不得鑽到艾瑞兒腦子喊:寶子,講價時要表現出自己愛要不要的不耐煩,咬死價格輕易不能松口啊!

  偏開眼,正在她打算再看看附近有沒有別的合適店鋪的時候,一道熟悉的紅頭發曼麗身影映入眼簾。

  咦,這不洛蘭公主嗎?

  白露連忙扯了扯艾瑞兒的衣袖,別管什麼禮盒了,快看啊,洛蘭公主好像正在和一個年輕的人魚小伙子約會哎。

  集市的角落裡。

  「……我好想你,一個月零十三天,真的好久啊。」

  洛蘭公主扶額,有點頭疼的望著可憐兮兮的小男友,心虛氣短:「我最近在忙妹妹的事,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我知道,」人魚小伙紅著眼眶,垂頭喪氣仿佛被主人踹了一腳的粘人狗狗:「雅兒公主是你的親妹妹,自然比我重要一百倍,你是公主,而我只是個窮學生,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我,那我連挽留的權利都沒有,只能看著……」

  #震驚!洛蘭公主包養男大學生#

  「嘖嘖。」

  一牆之隔,悄悄摸摸偷聽的艾瑞兒和白露仿佛看到了明天的海底頭條。

  「對不起!」人魚小伙語氣急促,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上次見面,是我說了不合適的話,是我沒有擺正我的位置,竟然、竟然……妄想和你結婚的事情,我哪有資格?!對不起,以後我不說了,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別又不理我,我真的害怕。」

  「哎?」白露疑惑的側耳細聽。

  這味兒怎麼……有點茶裡茶氣的?

  洛蘭公主:「我不是這個意……」

  人魚小伙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內心世界,自顧自說:「我沒錢又沒地位,縱然再努力上進,再拼命賺錢,再……愛你,也沒人能瞧上我,是我蹬鼻子上臉,忘了我們之間的身份差距……」

  說到「愛」字的時候,人魚小伙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笑容溫柔又苦澀,像一只英俊潦倒的添狗:「我別的什麼也不想了,只要你還留在我身邊就好。」

  「亞爾弗列得·羅賓!」洛蘭公主終於插上話了,她豎起眉毛,眼神飄忽,避重就輕:「誰說你蹬鼻子上臉了!」

  「你……很好,不需要道歉。」

  亞爾眼神濕漉漉:「真的嗎?」

  洛蘭公主忽而臉上有點發燙,沉默了好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亞爾便又開心起來,把臉頰放在她肩上蹭了蹭,又吻了吻她的耳尖,方趴在她耳畔小聲說:「我好高興啊。」

  傻。

  洛蘭公主看了他一眼,真傻。

  ……

  艾瑞兒說:「我記得,她以前好像說過,不到一百六十歲不結婚的。」

  白露嘖嘖:「我覺得她會被打臉。」

  她們意味深長的望著洛蘭公主的背影,眼裡是如出一轍亢奮的吃瓜精神——嘿嘿嘿,你慘啦!你墜入愛河啦!


第42章 釋然

  一個月後。

  「完美!」海女巫看著手裡的這瓶魔藥,滿意至極:「以你現在的水平,是要不發揮失常,二級魔藥師的證書肯定沒問題,事實上,你已經觸及到國際一級魔藥師的水平,完全可以出師了。」

  整整一百六十八天的魔鬼訓練,終於等來這句話。

  就連白露都有種苦盡甘來、潸然淚下的衝動,艾瑞兒就更別說了。

  她「哇」的大叫一聲,抱著海女巫就轉了四五個圈圈,嗚嗚咽咽語無倫次:「謝謝赫特阿姨,謝謝你不嫌我笨……」

  海女巫拍了拍她的後背:「誰說你笨了,你是我帶過最有天賦的學生!」

  真當她什麼人都教嗎?

  真當她每個學生都會花上一百六十多天來打磨嗎?

  她可是近五十年來最出色的魔藥大師,收學生門檻可是很高的!

  艾瑞兒感動的看著她。

  下一秒,海女巫拿出一個信封,塞到她手心裡:「今年九月格林帝國的首都康斯城有一場魔藥師資格認證考試,到時候你禁考期正好結束,我已經提前幫你報了名,你也不要回去翡翠森林了,直接去康斯城考試吧,這是三天後的船票,好好考,老師相信你。」

  她溫柔地說:「要是這樣都考不到二級魔藥師證書,我就把你腿打斷。」

  艾瑞兒:「……」

  虎媽終究是虎媽,變不成貓媽。

  艾瑞兒含淚握拳:「我一定行!」

  ……

  離開海底王國的那天,海女巫、老夫人、洛蘭公主、雅兒公主和其他幾位公主,還有白露的幽靈朋友小花,都紛紛過來送行,頗為意外的是,洛蘭公主還帶了一個年輕的人魚小伙子,眉清目秀,乖巧跟在她身後,甚為可人。

  「他是亞爾,」洛蘭公主說。

  她努力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

  艾瑞兒&白露:「……哦。」

  她們和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交換了眼神,做出初次見面的客套樣子,實則背地裡肚子都快笑破了。

  這段時間,閑暇之余,艾瑞兒、白露和幾位察覺到大姐戀情的人魚公主組成了吃瓜磕cp小分隊,雖忙著收拾行李,卻也對洛蘭公主的戀情了如指掌。

  據來自二公主的最新情報。

  就在兩天前,海底大學在讀的男大學生亞爾,被同宿舍兩個打架的舍友殃及,平白無故挨了兩拳頭,洛蘭公主知道之後,當天下午就殺到學校,著急跳腳,心疼到差點要跟那兩個舍友單挑。

  三公主還說:「大姐前頭那個,也是跟人家打架,斷了三根肋骨,求著大姐去看望一眼,大姐只說沒空呢。」

  #一代渣女從良#

  許是之前洛蘭大公主在感情上行事太渣,包括老夫人在內的王室成員,幾乎都沒有對亞爾表達什麼挑剔的意思,年輕一代,甚至對他還有幾分「替天行道」、「好膽!連洛蘭都敢追」的敬佩。

  白露其實有點驚訝,她想過洛蘭公主可能會栽,但她沒想到會栽得這麼快,果然,茶可解百毒,也可攻渣嗎?

  老夫人:「以後要常來玩啊。」

  艾瑞兒往她懷裡蹭了蹭:「南茜奶奶,我會給您寫信的。」

  海女巫冷酷地說:「好好考試。」

  艾瑞兒抽了抽嘴角:「我努力。」

  一個一個擁抱告別,終於輪到了雅兒公主,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但瘦了很多,原本清亮的眼神微微有些枯萎,站在那裡像一尊美麗的雕像。

  艾瑞兒把她摟到懷裡,用姐姐擁抱妹妹的方式,「會過去的。」

  雅兒公主攬住她的肩膀,「我知道。」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再見啦!」艾瑞兒朝他們用力揮揮手,和白露一起乘坐在一只巨大海龜的背上,由它載著她們去到陸地岸邊。

  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亞爾悄悄握上了洛蘭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螺旋,一觸即收,又在洛蘭看過去時,裝作不經意湊近吻著她的發絲。

  他心想,這是我的公主,我的!

  洛蘭公主小聲講:「祖母看著呢。」

  他有點委屈地說:「可我想吻你。」

  「……」洛蘭公主偷偷瞧了一眼自家老祖母,只見老太太非常刻意的看向一旁的草堆,她咬咬牙,迅速在小男朋友的唇上輕輕咬了一口,留下淺淺紅痕。

  干完「壞事」,洛蘭公主一個老司機硬生生給這純情的舉動搞害羞了,偏頭過去,臉熱烘烘的,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身上每一片肌膚和魚鱗都不自在極了。

  可她沒在這種自我尷尬的情緒裡沉浸太久,不多一會兒,指尖又被某人悄悄握至掌心,慢慢地,變成十指相扣。

  嘖,真粘人。

  在整只手都被焐到溫熱的那刻,洛蘭公主望著垂在胸前的紅色長發,默默想著,這麼粘人,不結婚怎麼收場啊。

  可她以前幾乎跟所有人都說過,她打死都不結婚的呀!

  哎呀,煩死了。

  一生要強,從未被打臉過的洛蘭公主私底下可愛面子了,她牽著小男朋友的手,認真思考著,要是她從此刻開始專研魔咒學,那麼有生之年,把所有相關人員記憶都消除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個熱知識,只有處在戀愛中的人,才會以為自己的小動作很隱蔽。

  轉頭觀看風景的老夫人臉都要笑成橘子了,一臉嚴肅的幾位人魚公主等大姐的視線一移走,就忍不住偷笑出聲。

  就連還處在失戀氛圍的雅兒小公主,都挑眉露出了然的低笑。

  ——愛情其實還是很美好的對吧?

  雅兒公主伸手捉了兩只小蝦米,聽著姐姐們的竊竊笑聲,感受著周遭海水的波動,忽然有些釋然了,她想起最後一次見面時,柯林斯王子對她說的話——「希望我們都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雅兒覺得,她現在就很幸福了。

  她低下頭,終於說出了那句未曾說出口的祝福:「柯林斯,祝你幸福。」

  「雅兒。」

  身後,老祖母親切地呼喚著她。

  雅兒公主回頭,撲進了一個溫暖寬容的懷抱,蒼老的手撫過她的面頰,為她擦去一切風霜,她露出平和的笑容。

  ……

  被送達岸上後,她們從海族據點的老烏龜先生那裡取回行李,白露好幾個月沒用過傀儡,竟都有些不習慣了。

  但也沒空給她多適應,馬上快到開船的時間了,她倆抓著票就往碼頭跑。

  「等等啊,等等啊……」

  艾瑞兒一只手拉著白露,一只手提著行李,跑的比兔子還快,生怕船提前開走,回頭要是因此耽誤了考試,海女巫老師可能真會溫柔地打斷她的腿。

  站在碼頭上的船長和幾個水手見遠處兩個小姑娘一路狂奔過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忙大聲喊道:「不要著急!慢點走!還有一小時才開船呢!」

  和格林帝國多山林田地不同,安徒生帝國四面環海,內地也多湖泊長河,運輸多走水路,因此船舶業十分發達。

  她們乘坐的輪船名叫海倫號,樣式新穎,配有最新款的蒸汽發動機,船體的載重量為兩百六十噸,船長喬納·賈斯丁是一位經驗豐富、誠實可靠的中年人,在附近一帶的海域都享有盛名。

  賈斯汀船長非常平易近人,像個鄰家大伯一樣,上來酒幫她們倆提著行李,看了看船票,笑道:「是二等艙,我帶你們過去吧,快要開船了,如果暈船的話,躺床上睡一覺會好很多。」

  二等艙?

  艾瑞兒第一反應是海女巫不應該這麼摳的啊!隨即又感覺充滿新鮮感,要知道,她長這麼大還沒住過二等艙呢!

  其實,原本海女巫是想買兩張一等艙的船票的,可偏偏來遲了,沒能買到,賈斯汀船長又主動打了個折,海女巫就順水推舟買了兩張特價的艙位票。

  平平無奇省錢小能手.jpg

  這船上的二等艙是四人床位,像個小宿舍一樣,有兩個簡潔的上下鋪,一進門,艾瑞兒率先爬上一個靠窗戶的上鋪,擱枕頭上一躺:「我要睡這個。」

  在外讀書多年,住了近十年的學校宿舍,艾瑞兒豐富的集體宿舍生活告訴她,上鋪好,上鋪妙,別人閑聊、嗑瓜子都只會選坐在下鋪,上鋪可干淨了。

  白露挑挑眉。

  她覺得艾瑞兒可真沒眼光,下鋪多好啊,以前大學宿舍她就睡上鋪,動不動就落灰,有時候還會有牆皮掉下來。

  賈斯汀船長看了看手表,想起家中的小女兒,忍不住對這兩個年輕的小姑娘叮囑道:「你們先好好休息,大約還有半刻鐘就要出發了,如果暈船很厲害的話,可以去廚房找佩格廚娘,她帶了臼恃洸很多腌梅子和腌生姜,非常管用。」

  「嗯嗯,知道了。」

  「謝謝船長大叔。」

  直到感覺到船體的微微震動,艾瑞兒和白露才見到她們未來一個月行程的舍友——是一對跨國去投親的母子。

  媽媽很年輕,二十五歲,叫貝珊,皮膚黑紅,用頭巾抱著臉,孩子更小,才兩歲半,不過說話已經很順溜了。

  據貝珊說,她的丈夫這些年一直在康斯城打工,擺小攤子賣油,一年也回不來兩次,夫妻聚少離多,前段時間他突然來信說用這些年攢的錢,在康斯城盤了一家小鋪子,店不大,地段也不好,但總算是有根了,就想把老婆孩子接過去,一家三口團聚好好過日子。

  貝珊是個手腳很麻利,有股精氣神的家庭婦女,一邊撈著正鬧騰著的孩子,一邊整理床鋪,竟也井井有條。

  「我早就想去幫他了,我有手有腳,就算不跟著他一起賣油,也能找份活干,別的不成,給人家洗衣服總行吧,那麼大的城市,總有活路的,夫妻兩個在一塊兒才是家,老這麼分著算怎麼回事,嘿,這強男人就是不肯,說是怕我們娘倆跟著他吃不上飯,還不如在老家有塊田種著,好歹不餓肚子。」

  「這次他托人捎信回來,讓我帶兒子去找他,我當天就把田租出去,花錢買了船票,就是怕他臨到頭又反悔。」

  「他覺得他很爺們,巴掌大的肩上能扛幾萬斤擔子,我只覺得他傻。」

  「就是就是,忒傻!」對這一點,艾瑞兒非常有共鳴,她蹬蹬蹬從上鋪爬下來,把被媽媽夾在腋下的寶寶拯救出來,捏著小臉說,「來,姨姨抱你。」

  小家伙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瞧了她一秒,露出笑臉,非常開心的把自己送到她懷裡,還往裡縮了縮,表情可憐兮兮,輕聲細語說:「我怕,要抱緊哦。」

  艾瑞兒一愣。

  貝珊感覺很丟人,她拍了拍兒子的屁股,恨聲道:「你又來了!裝什麼裝!在家膽子比天大,一遇到漂亮姑娘你就裝,你咋這麼勢利,這麼一點子大就那麼多壞心思,長大了怎麼搞哦!」

  小家伙又親了艾瑞兒一口,濕噠噠的,還在她脖子上蹭了蹭,全然把親媽的話當耳旁風,「漂亮,抱抱。」

  「……」被蹭了一臉一脖子口水的艾瑞兒,一時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受。


第43章 阿吉外婆

  在海上,船就是一座孤島。

  人們無聊著,把每一件小事都看做了不起的大事對待。

  甲板上,樂於表現的男士們正在海釣,女士們喝著果汁圍觀。

  背著陽光的角落,白露跟艾瑞兒咬耳朵:「其實我老家就在海邊,小時候經常跟著外公和爺爺趕海,十六歲就是我們那一片兒孩子裡射魚鏢最好的了,我還射到過藍鰭金槍魚,那玩意兒在我們那邊老貴了!我媽可高興了,當場就拍板!賣魚的錢都給我上補習班!」

  艾瑞兒看著那些啥都不懂、手忙腳亂、越幫越忙的先生們,小聲道:「那我跟他們說一聲,換你上去試試?」

  畢竟眼看這些男士的糟糕樣子,他們今晚的魚肉大餐也是沒指望了。

  「哎!別別別!千萬別!」

  白露苦著臉拒絕:「在你們這兒我可不敢,萬一釣個美人魚什麼的出來,那到底是我吃魚還是魚吃我啊?」

  本來她真挺喜歡那些美人魚的,好看的事物誰不喜歡?

  但自從某次艾瑞兒被海女巫關起來做封閉式訓練,她閑得無聊去找小花玩,無意撞見幾只美人魚在捕獵,那鋒利的牙齒和利爪,狠狠撕碎了一只海獅,原本美若神靈的物種化身修羅,將那只海獅生吞活剝的分食了,朵頤間血液噴灑,把周圍的海水都染紅了。

  自那以後,她就對美人魚這種生物PTSD了。

  惹不起惹不起。

  好不容易把兒子哄到午睡,貝珊也出來透透風,她在甲板上搜尋一圈,找到了艾瑞兒和白露,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句,她挑了個最近老家熱議的話題。

  「聽說巴南卡國的柯林斯王子這次又大難不死的回來了,原本王後因為心愛的大兒子死了,病重了也不肯吃藥,差點傷心而死,結果一見到兒子,立馬就肯吃藥了,沒兩天就能下床了。」

  說起這位柯林斯王子,貝珊臉上難掩驚異,她出生於海邊小國,雖家中有幾塊薄田,並不以打漁為生,但家裡七大姑八大姨,海上討生活的也不少。

  自來都知道,這海啊,就是個喜怒不定的祖宗,歡喜時,能叫漁民一夜暴富,吃喝不愁,發怒時,便如一張深淵巨口,吞人不吐骨頭,可怕的很。

  世居海邊的都知道,這遭了海難啊,基本都是萬死一生。

  貝珊就有一位自小玩得來的表兄,家裡世代經營一艘漁船,兩年前出海時突遇風暴,連人帶船都沒了,一家子老小都來不及多傷心,就要為生計發愁。

  可偏偏這柯林斯王子就像是海神的私生子一樣,上次差點折在海裡,被海浪卷上岸,全須全尾,就蹭了些油皮。

  這次更離奇,據說是意外落海,明眼人一看就沒命了,國王派人打撈了大半個月的屍骨,發喪的文涵都寫好了,結果呢?柯林斯王子自己跑回來了!

  要說啊,這真不愧是未來的國王,這命啊,是有神明護佑的,和他們這些在一日三餐上盤算的貧民就是不一樣。

  想起英年早逝的表兄,貝珊嘆了口氣,心裡忽然有點酸澀。

  艾瑞兒和白露安靜如雞。

  關於柯林斯王子的遭遇,她們可比貝珊清楚多了,聽到柯林斯的媽媽差點在家哭死,不由自主的,就有那麼絲心虛,雖然這個孽並不是她們造下的。

  可當初洛蘭公主要去綁柯林斯的時候,她們也是在背後喊過666的。

  貝珊說:「路上我聽人家念報紙,還說巴南卡國的國王給柯林斯王子安排了一樁婚事,是隔壁國家的公主。」

  「柯林斯王子本來還不肯,結果到那邊一看,發現那位公主不僅比仙女還美麗,而且還是當初在海邊救了他的恩人……下個月就要舉行婚禮了。」

  「聽說啊,這位公主可受寵了,光嫁妝就有幾十條船,停在港口,那叫一個浩浩蕩蕩,可威風著呢!」

  貝珊羨慕極了,要是她能有其中一艘,一家老小就都不用外出奔波勞苦,丈夫能歇口氣,兒子也能上學讀書。

  艾瑞兒眨眼間就想明白了——

  巴南卡國雖漁業發達,但是國內林木稀疏,並不擅長造船業,而據她所知,這位公主所在的國家,恰巧十分擅長此道,這次陪嫁過來的船支,不出預料的話,應該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兩國一旦能借著聯姻的緣故,達成結盟,日後巴南卡國的貴族和平民想在外面買船,就不會像如今這樣困難了。

  這實在是樁再好不過的姻緣了!

  只是……

  哎!

  艾瑞兒微露苦笑,同樣是公主,又都是救命之恩,命運卻如此截然不同。

  她有一丟丟替雅兒感到遺憾。

  ……

  康斯城,碼頭上。

  貝珊抱著孩子揮手:「威爾斯!威爾斯我們在這裡,兒子!快叫爸爸!」

  小家伙脆生生叫道:「爸爸!」

  隔著喧鬧的碼頭,特意刮干淨胡須的壯漢哽咽大喊:「貝珊!兒子!」

  可惜,碼頭上人山人海,艾瑞兒眼睜睜看著那名叫威爾斯膀壯腰圓的壯漢著急跳腳,幾次三番想穿過人潮來迎接妻兒,都被擁擠的人群擋住了,那張粗糙的大方臉都急紅了,還怪可憐的。

  「哎呀!沒用死了!」貝珊嫌棄地翻了個白眼,轉頭跟艾瑞兒還有白露說:「兩位妹子,孩子他爸來接了,我娘倆就先過去了,咱們姐幾個有緣再見。」

  說罷,就見貝珊用一塊藍色的舊布,手法利落,三兩下把孩子綁在胸前,一手提著一大包行李,勇猛無比又走位奇妙的朝「人牆」闖去,一邊擠著還一邊喊道:「讓一讓,讓一讓,我這兒有孩子呢,骨頭軟,別給碰著磕著……」

  旁人不知道是被她的氣勢嚇到,還是怕傷到她胸前的孩子,大多都選擇往旁邊避讓幾分,那壯漢怎麼都穿不過的人潮,竟然就被貝珊輕松越了過去。

  她把手上提著的行李甩到丈夫身上,沒好氣道:「要你有什麼用?」

  壯漢一只手接過兩袋行李,一只手空出來捏了捏妻子懷中的兒子的小臉蛋,傻乎乎笑著:「你這一路帶著兒子辛苦了,我在家裡面給你們燒了熱水,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泡一泡,我還買了只烤雞,就等你跟兒子過來吃。」

  貝珊眼一橫,擰他胳膊:「不會過日子,這麼大手大腳的,有買烤雞的錢,不如多買點面粉,我從家裡帶了腌肉,夾在面包裡再抹點醬,香得很!」

  這男人當家啊,就是不行!

  壯漢被凶了也不在意,左右看了看,牽起妻子的手搓了搓,憨笑道:「難得一次,也不天天這樣吃,咱一家三口團圓,可不得慶祝慶祝?不過你這一說,倒把我的饞蟲都勾出來了,我這兩年在外頭,可是想死你的手藝了。」

  貝珊頓時眉開眼笑:「那我今晚給你多做幾個菜,讓你吃個夠。」

  壯漢兩眼放光,言不由衷地拒絕道:「……明天吧,今天有烤雞了。」

  貝珊顛了顛懷裡的兒子,笑著斜他:「難得一次,團圓嘛,高興!」

  小家伙也跟著爸媽一起笑起來。

  ……

  等人散去一些,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過來幫她們提行李,「艾瑞兒小姐,尼蘭女公爵正在府邸等候您。」

  艾瑞兒跟中年男人確定了好幾項信息,又看過他帶來的證件,這才帶著白露登上那個刻有綠色藤蔓花紋的馬車。

  在馬車上,艾瑞兒把准備給外婆的禮物拿出來,反復整理好,望著那排列整齊的七瓶各效魔藥組成的精致小套裝,她問:「你覺得外婆會喜歡嗎?」

  言語間,是少有的喜憂交加。

  「當然會喜歡啊!」白露理所當然地說,哪有外婆不喜歡外孫女送的禮物啊?當年她帶了一盒糖果,她外婆就喜歡的不行了,一個勁說還是寶寶好。

  尼蘭女公爵府邸。

  艾瑞兒拉著白露跳下馬車,正要往裡走,就見裡面快步走出一位墨綠色頭發,風韻成熟,頗有威勢的夫人。

  「外婆!」艾瑞兒先是一愣,隨即笑得小虎牙都露出來了,她沒想到外婆會特意出來迎接她,這麼想她的嗎?

  白露驚訝地看著這位頂多三十多歲模樣的女人,這就是艾瑞兒的外婆?臉龐確實有點像,女巫可真不顯老啊!

  「……乖囡,」阿吉女巫看到艾瑞兒也是一愣,卻一拍額頭,有些愧疚道:「實在抱歉,我臨時有一項很緊急的公務,需要出一趟遠門,大約要去一個多月,喜歡什麼?回來給你帶禮物……」

  艾瑞兒和白露同時抿唇。

  阿吉女巫看了看時間,抓緊解釋道:「奇薩國的前王室在一百多年前有位公主受到了黑女巫的詛咒,連帶著整個皇宮都陷入沉睡,被危險的玫瑰荊棘困住,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醒不來,只有用真愛之吻喚醒公主,才能將一切恢復秩序……半個月前,有一位年輕人穿越了玫瑰荊棘牆,將公主和整座王宮都喚醒了……但一百年過去,玫瑰荊棘裡的人長睡不醒,荊棘外的人卻要繼續生活,奇薩國早在幾十年前,就已換了一個王室,王宮也另建了一座……」

  「從五百多年前開始,奇薩國就是格林帝國的附屬國,這兩任王室的統治權都得到過格林帝國最高政權的認可,這件事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在矛盾進一步激化前,我得先去了解情況,盡量兩邊調解,以較和平的方式處理掉。」

  艾瑞兒垂眸:「哦……這樣啊。」

  阿吉女巫伸手抱了抱小外孫女,又親了親她的臉頰,「抱歉我的乖囡,下次吧,下次外婆一定好好陪你。」

  話音剛落,匆忙的腳步就跨了出去,被風吹起的衣袂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可是……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身後,艾瑞兒面無表情地輕語。

  就是因為擔心外婆又要忙,她才在臨出發的時候,花大價錢送了個加急信件,提前告知外婆自己要到康斯城的消息,她以為,這樣外婆就會早早空出時間來陪她,沒想到還是落了個空。

  「艾瑞兒……」白露握住她的手腕,她為悉心准備禮物的小姑娘感到委屈。

  「算了,」艾瑞兒反握住她的手,輕呼一口氣,聳肩微笑:「習慣了。」


第44章 井下商城

  嘴上裝不在乎,但阿吉外婆出公差,艾瑞兒結結實實不高興了好幾天。

  而白露……一開始她的確是和艾瑞兒同仇敵愾的,陪著她一起被氣成河豚,但沒多久白露就發現長輩不在,那這麼大的公爵府邸就全都是艾瑞兒這個小主人當家,於她而言反倒更自在些。

  公爵府的那位大管家先生,服務水平堪稱世界一流,簡直是溺愛孩子的一把好手,沒兩天,白露就被奢侈的生活腐蝕掉意志,美滋滋的閉眼享受起來。

  眾所周知,不往裡添柴,火是越會燒越小的,同理,身旁沒人陪著一起發泄,一個人的悶氣是生不長久的。

  火眼金睛的管家先生顯然看出了這一點,在發了好幾天小脾氣的艾瑞兒小姐還沒來得及尷尬的時候,就及時送來了台階——【魔藥師考試該報名了。】

  艾瑞兒借坡下驢,一改前幾天的爆炭脾氣,高高興興跟她的好朋友白露手拉手去國際魔藥師協會大門口報名去了,衣兜裡還揣著管家先生給的糖果。

  笑眼彎彎,像是個能沁到人心裡的小甜妹,一點都看不出,前兩天氣呼呼在房間裡砸了半天枕頭的河豚模樣。

  但據白露觀察,艾瑞兒有一個很難得的好處,她很容易生氣,但她氣一氣,發一發脾氣……這件事也就過去了,是真的過去的那種,她從來不翻舊賬,就算後來氣得再急再狠再恨,也不會把這些過去的事情拿出來戳心窩。

  白露覺得,在這一點上,艾瑞兒還是很值得她學習的,因為她本人,內心裡其實是個很喜歡反復記仇的人。

  就像當初,她還是辛德瑞拉的時候,在那個霍爾特廚娘和繼母繼姐手上吃了不少虧,後來傍上艾瑞兒這個小富婆,一朝鹹魚翻身之後,她就磨著艾瑞兒熬制了一份魔藥,功能相當於強效巴豆,一點點就能讓人拉到脫水的那種。

  每當她想起當初的事情,感覺心氣不太順的時候,就會叫上小伙伴珍妮,悄悄摸到辛德瑞拉繼母家的廚房,往水缸裡加上一丟丟「好料」,看著這一大家子人仰馬翻一整天,再哼著曲兒回家。

  ……

  於世上任何一個國家而言,首都都是一個國家的心髒和顏面,是需要重點發展的城市,往往也是最繁華的城市。

  格林帝國的康斯城也不例外。

  康斯城是一座包容性很強的大型都市,你幾乎可以在這看到波特蘭大陸上任何一個種族,城內禁止挾私報復和種族歧視,在詳細的法律和厲害的治安隊伍管理下,城中居民都相處比較愉快。

  白露挽著艾瑞兒的小手走在大街上,抬眼望去,各族各地,五湖四海的來賓彙聚一堂,有在街邊表演打鐵花和胸口碎大石的矮人族,有面貌清冷高貴,引得路人紛紛圍觀的精靈少女,還有直接進商店購買血漿包的血族……

  國際魔藥師協會就在康斯城最繁華的市中心,隔著老遠,就能看見它那碩大的牌子,囂張到讓人很難不去注意。

  一看……就非常有錢。

  ……

  白露感覺有點棘手。

  五分鐘前,她和艾瑞兒來到國際魔藥師協會大門口報過名之後,還沒走遠,就見後面又來了三個打扮的跟修女一樣素淨的女孩,都是正統的綠女巫。

  那三個年輕的綠女巫一和艾瑞兒對視上,氣氛登時就不對頭了。

  眾所周知,早年綠巫女內部環境嚴苛,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那些腦子有坑的領導層都在把路往窄了走,好好的體系,一度給差點搞成個□□,森林女巫和海女巫一見情況不對,頓時就不願意跟她們玩了,連夜宣布自立門戶。

  眼看船要沉了,這時候不趕緊上岸,難道要跟那群傻比一起共沉淪嗎?

  不好意思,本來她們也不是綠女巫一脈的主流,做了幾輩子的冷板凳,分資源的時候想不到她們,一出事兒反倒把她們推在前面,感情真沒到那份上。

  如果綠女巫真的就此消亡了,那麼無論是森林女巫還是海女巫,都會被世人誇贊一句眼光卓絕,可偏偏不是。

  綠女巫到底是女巫中人數最多的派系,人多,就意味著出現大賢才的概率要多很多,就在那些腐朽的綠女巫把自己快坑死的時候,還真出現了一批力挽狂瀾的年輕人,少年熱血,敢於奉獻。

  她們帶著九死不回頭的決心,立誓改革,不惜與昔日尊重的親長為敵。

  她們之間,有的因為權力傾軋,死於曾經慈愛的長輩手下,有的倒在了通向理想的半路上……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看到了最終勝利時的光景。

  可她們用盡無數心血灌溉呵護的那朵花,終究是肆意綻放了。

  綠女巫發展至今,依舊欣欣向榮。

  但也正因如此,半路「跳船」的森林女巫和海女巫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艾瑞兒曾說過,綠女巫都是一群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家伙,好日子還沒過上兩天呢,就開始耀武揚威起來。

  而被她們炫耀到面前,以施舍般的高高在上姿態,表示她們允許森林女巫和海女巫回歸綠女巫一脈的時候,尼蘭家族的先祖只冷冷回了一個字:「滾!」

  於是,回歸未成,反倒結了仇。

  但兩邊都不後悔就是了。

  艾瑞兒以一種馬上就要1V3約架的姿態,威風凜凜地和那三名綠女巫對峙著,看上去絲毫不落下風,白露見狀,趕忙站到她身旁叉起腰,幫她撐場子。

  這場景,像極了一群高中小太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人的眼光越來越異樣,其中一位綠女巫看上去臉皮比較薄,紅著臉拉兩位小姐妹的袖子,小聲說:「算了,報名考試要緊。」

  她們也是來報考魔藥師考試的。

  看著她們緩緩敗退下去的模樣,艾瑞兒昂著小腦袋,眼神輕蔑,仿佛在無聲表達著兩個大字:「垃圾!」

  那三位年輕的綠女巫中看上去最為年少的一位,許是年輕氣盛,又或許是艾瑞兒此刻的樣子實在太戳她心肺,就忍不住脫口而出:「該死的叛逆之徒!」

  艾瑞兒冷笑:「你再說一遍試試!」

  「試試就試試!你以為你是誰啊!」

  小綠女巫眼珠子紅紅的,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快哭出來了,她不顧一旁小姐妹的拉扯,扯著嗓子吼道:「叛逆叛逆叛逆叛逆!你們森林女巫全都是該死的叛逆,一定會遭到報應的!自然女神會厭惡你們,收回給予你們的一切庇護,你們的靈魂永遠得不到安寧!」

  白露眼神也冷下來:「過分了啊!」

  她擼起袖子,擺好了要大吵特吵的架勢,可還沒等她拉開嗓子,就見艾瑞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姿,在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三步並兩步,躍到那小綠女巫的身後,薅起她的長發,往後狠狠一拽,陰測測道:「你真欠揍!」

  小綠女巫痛呼一聲,頭皮被死死揪住,疼的厲害,她的兩個小伙伴趕緊上來幫她,試圖把艾瑞兒拉扯開來。

  很快,幾個小姑娘就打了起來。

  白露正准備往上衝,猛地又剎住腳步,想起自己現在是個成年人,不是當年在鄉下約架的小丫頭了,成年人辦事要稍微文明一些,不能太虎了吧唧的。

  於是她看向國際魔藥師協會門口,那個支著個遮陽傘和小桌子,正督促一群小女巫填寫報名名單的老前輩。

  她們在大門口打架,你總得管吧。

  這一看,眼角就抽搐起來。

  只見,魔藥師協會的大門口不知何時拉起了一道警戒線,上面還寫著幾個大字——【凡打架鬥毆者,一旦越過此線,考試成績一律按不及格計算。】

  幸運的是,她們都在警戒線外面。

  這條警戒線把那位老前輩安全的圍住,而正互扯頭花,打得面紅耳赤的幾個小女巫,看見警戒線上的話之後,也不敢往這邊來,一邊打架,還一邊控制著安全範圍,也實在是難為她們了。

  老前輩捧著個茶杯,安詳的坐在那裡,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樂呵呵感慨道:「現在的孩子啊,可真活潑。」

  得,是個靠不住的。

  白露翻了個白眼,還是得萬事靠自己,於是搓了搓手掌,給自己打了個氣,一陣助跑,加入了激烈戰鬥之中。

  以她小學時期做村霸的久遠經驗來看,吵架或許還要辨一辨道理,但是打架可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只論輸贏。

  嘖,艾瑞兒一看就沒什麼跟小姑娘打架的經驗,只會扯頭發算什麼?往臉上招呼呀,用指甲撓啊,用牙咬啊,都到了打架的地步了,還含蓄什麼呀?

  自己爽了就行!

  她下手快准狠,直接鎖住一位綠女巫的雙臂和肩膀,絲毫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大聲道:「艾瑞兒!快!削她!」

  白露方才可瞧見了,這家伙剛才趁亂下黑手,用指甲在艾瑞兒脖子上狠狠撓了一下,都見血了,那幾條紅印子不敷藥休養個三五天,根本消不下去。

  那綠女巫不甘束手就擒,掙扎著,面目猙獰手腳撲騰著,奮力……咬了白露一口,只剎那,眼淚就下來了。

  ——痛痛痛痛痛痛痛!!

  就像猛地咬上一塊鋼鐵一樣。

  白露樂了,傀儡身軀還有這個作用?別的不說,打架時是真好用。

  艾瑞兒平時看上去可可愛愛的,但揍起人來也是個頂潑辣的小姑娘,在把另外兩個綠女巫打趴下之後,她毫不猶豫的轉頭往這個被白露抓住的綠女巫脖子上用力撓上一下,聽到對方「嗷嗚」一聲的慘叫,才滿意的收手,最後放了一句狠話,然後拉著白露趕緊跑開。

  再不跑……再不跑治安大隊就來抓了!她可不想進局子裡吃頓飯。

  ……

  「咦,怎麼還有牙印啊!」

  某個偏僻安靜的角落,艾瑞兒擼起白露的袖子,看著上面那個醜陋的牙印,深深地揪起小眉毛,一臉嫌棄。

  噫……怎麼還有個豁口啊?現在綠女巫這麼落魄了?連顆牙都補不起?

  傀儡身軀內部的支架是用一種非常堅固的合成材質制造的,理論上來說,可以承接兩噸的重量,但為求逼真,它的外殼上還敷了一層薄薄的「假皮」。

  這種人造皮膚的材質非常特殊,甚至可以作為醫學用品直接用在一些毀皮的病人身上,觸感和延展性幾乎和真正的皮膚無異,完全足夠以假亂真。

  但它也同時承襲了正常皮膚的缺點——皮膚脆弱,容易留下傷痕。

  白露晃了晃手臂,倒是不怎麼在乎,「沒事,袖子遮遮就行。」

  艾瑞兒看著這道牙印,怎麼看怎麼別扭,「走,我帶你去店裡補補。」

  白露驚愕:「這還能補嗎?」

  艾瑞兒拉著她往前走,笑著說:「要是別的地方可能不行,但這裡是康斯城,只要你想要,又出得起價格,這裡什麼都能買到,當然,不能違法。」

  她跟著艾瑞兒來到一處偏遠的小院子裡,院子打掃的很干淨,但是空無一人,也沒什麼草木,只有一口水井。

  水井邊上放著一個油亮的繩子,卻沒有看見打水用的鐵桶。

  白露還沒來得及提問,就見她們身後匆匆忙忙跑過來一對雙胞胎兄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請先讓我們下去,家裡面大嫂生產,急需止血劑!」

  話音未落,他們就一猛頭跳進了水井,最後一個字還帶著回音。

  白露:「……」

  她轉頭看艾瑞兒,有一點很明顯的不情願:「我們也要這樣下去?」

  艾瑞兒壞笑著把她推到水井邊,就要把她往井裡塞,一邊推她,還一邊很有些惡毒女巫的蠱惑感地說:「是啊是啊,可好玩了,你快試試嘛。」

  白露抗拒這種「凶殺案現場」的情景:「……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在我們那兒,是要上法制節目的!」

  白露並沒有感受到什麼急速墜落的感覺,事實上,她幾乎一進入井中,就憑空出現在一艘小船上,艾瑞兒也很快出現在她身邊,小船上有一位身材矮小的女人,她含笑看著她倆,柔柔開口:

  「兩位客人,歡迎來到井下商城。」

  艾瑞兒熟門熟路:「去傀儡商區。」

  女矮人便問:「是加急單嗎?」

  「不急,」艾瑞兒看了看嘴巴微張的白露,笑了笑說:「慢慢劃就行,我朋友第一次來這裡,帶她多看看風景。」

  女矮人微微一笑,便放慢了劃船的速度,朝著更幽謐的水道劃去。

  她們漫游在這條漆黑悠長的水上隧道,空氣中彌漫著花香,水面上三三兩兩的花朵飄過來,在船邊挨一挨,又轉到了別處,像火車隧道的石壁上,長著一種能發出螢火蟲光芒的苔蘚,幽幽明光,抬頭看去,像是一片浩瀚星空。

  身旁時不時就有小船超越她們,但如此美景,誰都不願辜負。

  「井下女巫是所有女巫中最會做生意的一脈,」艾瑞兒從水裡撈起一朵花,遞給白露,「但能把商城規模做到這麼大的,只有康斯城這一家。」

  「這裡的井下女巫和地精一族簽訂了契約,又花重金請來當代最負盛名的空間陣法大師和建築大師,歷時六十一年,才終於建成了這座地下城市……」

  「真美……」白露喃喃道。

  一點白光出現在盡頭,然後很快,小船就抵達熱鬧沸騰的岸邊,她們向撐船的女人道謝告別,扎入這繁華之中。

  安靜褪去,喧鬧聲鋪面襲來。

  她們路過一家開在路邊的茶館,就見兩個流浪者裝扮的男人在那裡聊天,說到激動處,嗓門大得驚人,一個勁往旁邊人的耳朵裡鑽,她們忍不住駐足。

  「……這棗東國的國王啊,早些年做了點虧心事。得罪了一位黑女巫,三年前,這位女巫學成歸來報仇,國王提前得到了消息,匆忙躲了起來。黑女巫四處找不到他,氣憤惱怒之下,將國王的大兒子變成一只野獸,小兒子變成了一只青蛙,唯有得到一名女子的真心接納,才能讓他們恢復人類的模樣。」

  白露:「……」

  這故事,好、好熟悉的樣子。

  旁邊的人說:「那他們完蛋了,現在的女士們,都很看臉的。」

  「你別打斷我!」流浪者不高興地說:「……國王很難過,他只有兩個兒子,而一個王國不能沒有繼承人,於是他一邊對他兩個倒霉的兒子說,誰能先變回人,誰就是王儲,一邊有急急忙忙迎娶新的妃子,試圖再生個兒子。」

  「大王子不願意被別人看見自己醜陋的樣子,在一片森林裡建造了華麗宮殿,躲在裡面,靜靜等待真愛的來臨,小王子則不一樣,他帶著忠心的僕人四處輾轉,不斷的為自己努力爭取。」

  艾瑞兒投入進去,小聲在白露耳畔說:「肯定是青蛙王子成功了,沒道理這麼努力樂觀的人反倒會失敗的!」

  言語間,頗看不上那位野獸王子。

  旁邊豎起耳朵聽的觀眾也都是這麼想的,紛紛悄悄咬耳朵議論。

  流浪者:「就在半年前,在國王新妃子即將臨盆的時候,青蛙王子成功變回人型,還帶回了一位美麗的公主!」

  「國王只好依諾將青蛙王子立為王儲,兩個月後,在青蛙王子岳家的幫助下,國王退位,青蛙王子當上國王。」

  圍觀群眾:「哇……」

  「但事情還沒結束。」

  流浪者得意的揚起眉,「上個月,我路過棗東國的時候聽說,青蛙王子哦不國王,和他的公主已經離婚了,他給了那位公主非常多的財寶,公主非常高興,熱情的親吻青蛙國王表達愛意,按照她國家的習俗,作為已婚離異的女兒,她回到娘家之後,可以跟王子一樣得到封地爵土和繼承王位的資格……」

  「那位公主的父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可按照規定,她堂兄們的繼承權還排在她前面……原來,青蛙王子在一開始表明身份,展示自己國家的實力之後,公主就愛上他了,因為……青蛙王子答應,只要他當上國王,他就會用財寶和軍隊幫助他的公主成為女王。」

  圍觀群眾……圍觀群眾被這反轉驚呆了。

  艾瑞兒眨了眨眼睛:「嘶……如果我是這位公主,我也願意啊!」

  白露呆滯點頭:「我也是。」

  但凡多猶豫一秒,都是對錢和王位的不尊重。

  青蛙王子,真是好男人啊!

  ……

  聽了半天的八卦,艾瑞兒忽然想起來井下商城的目的,趕緊拉住又要跑偏的白露,走進一條裝潢精致的街道。

  艾瑞兒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張羊皮紙的地圖,指著門牌數著:「一百三十號,一百三十號……啊就是這裡!」

  她正准備進去,就發現原本很順從的白露有點……拉不動了。

  順著白露的視線,她看到隔壁店鋪玻璃櫃裡展示出來的高級人型傀儡,丹鳳眼,櫻桃唇,膚白如瓷,發絲如墨……一個字,美,兩個字,絕美!

  艾瑞兒:「……」

  十秒之後,她帶著白露走進了這家店鋪,然後……看著標價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見上面寫著【99999金幣,高端定制,童叟無欺,不打折!】

  「算了,」白露看著她,很懂事很乖巧的遞台階,言不由衷:「我也不是很喜歡,我現在這具傀儡就很好了。」

  艾瑞兒抿起唇,一股義氣衝上心頭,白露是她的最好最好的朋友哎,剛剛才陪她打完架還受了傷的好朋友哎!

  她握住白露的手,用力保證道:「我!一定!會把這具傀儡買下的!」

  白露很感動,她正准備說些什麼,可艾瑞兒接下來的話差點讓她魂飛魄散。

  「之前和海女巫老師研究新型魔藥的時候,我們一起發現了一種新的止痛藥劑,服用後不僅能止痛,還能讓人產生愉悅感和美好的幻覺,副作用還不大,就是吃多了可能會有人沉溺於幻覺的美妙,進而重度上癮,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多注意些就好了,海女巫老師說這種魔藥是我主打研發的,可以把售賣權全權過渡給我……我本來還懶得弄,但如今為了你,我會努力賣出去的!」

  賣出去就有錢了,有錢就買傀儡!

  「不!!!」白露大驚失色。

  她不存在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有沒有搞錯,這玩意兒,怎麼越聽越像被林大人虎門銷毀的那個鴉某的萌芽版。

  「不不不,」她趕緊否認三連,心跳登時就上了一百八,反手扣住艾瑞兒的肩膀:「不行,不可以,千萬別!」

  不怪她這麼敏感,主要是如果這種事被她那個在警察局干了一輩子的大伯和警校在讀的大堂哥知道了,那簡直是分分鐘要抓她立功的節奏啊!

  「你趕緊把這個配方忘了,不然、不然,」極度緊張之下,白露腦子一片空白,脫口而出:「我馬上撞牆謝罪!」

  這個毒誓太狠,艾瑞兒被嚇住了,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有簡單缺陷的止痛劑藥方會讓她這麼緊張,但看白露毛都要炸起來了,她還是乖巧答應:「……好。」

  白露一秒鐘也不敢在這個店鋪多待了,甚至都不敢再多看那具美貌傀儡一眼,深怕艾瑞兒以為她「余情未了」。

  老祖宗說的對,勤儉節約是美德,縫縫補補又一年。她才不是買不起別的傀儡,她只是對身上這具有感情了。

  稍微冷靜下來後,白露一邊想著該怎麼讓海女巫也把這份配方封存銷毀,一邊搜腸刮肚回想著那些年被學校強制觀看的禁/毒宣傳片,好挑一點出來給艾瑞兒做做思想工作……感謝國家,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相關知識儲備量這麼足。


第45章 去讀者簽售會

  艾瑞兒最近都快煩死白露了。

  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天天在她耳邊叨叨,反反復復的話說了上百遍,不就是有成癮性的止痛藥不能賣嘛!說一遍不就行了嗎?需要這麼耳提面命嗎?

  她是那種言而無信,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不懂事的女巫嗎?她答應了就是答應了,這輩子都不會反悔!連配方都當白露的面給燒了,還要她怎樣啊!

  「艾瑞兒!」白露推門進來。

  「哎呀!」艾瑞兒條件反射地捂起耳朵,痛苦的閉上眼,不耐煩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話!一次吸終身悔,莫拿生命賭明天!我都會背了!」

  白露眨眼,無辜道:「我只是來問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參加《南希夫人》在康斯城的讀者簽售會,就在城北鐘樓那邊,據說作者本人也會在哦。」

  「……」艾瑞兒頓了頓,有點矜持地說道:「欸,這個……我還要復習功課呢。」

  白露心想得了吧,你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平均每天干掉三斤小零食,書房裡一摞小說都快看完了……

  誰家考試復習期敢這樣?她當年小學的期末考試都沒敢這麼離譜。

  白露面無表情:「你到底去不去?」

  艾瑞兒別扭一會兒,果斷:「去!」

  白露鄙視地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你這丫的剛剛是在假矜持。

  ……

  她們坐在寬敞的馬車裡,艾瑞兒在翻看阿吉外婆的舊筆記本,白露無所事事,喂給她一顆青綠色的李子。

  艾瑞兒無意識叼過來,剛哢擦咬下去,臉就皺成了一團……好酸!

  外面,馬車夫喊著:「小姐,到了。」

  艾瑞兒揉著腮幫子,嘴裡酸到發苦,她哀怨地瞪著白露,吐槽:「你就不能換種溫柔點的方式提醒我嗎?」

  「不行,」白露笑得賤兮兮的,衝她做了個鬼臉,往她微張的嘴巴裡又塞了一顆酸李,然後急忙跳下馬車逃命。

  艾瑞兒氣急,抓起一盤李子往她後背砸去:「白露——你給我站住!」

  康斯城的冬天來的比較早,十一月末的時候,風裡已經開始夾雜著颼颼涼氣了,路上行人大多穿上了夾衣。

  艾瑞兒身上也多了一件香檳色的刺繡小披肩,女巫確實不怕冷,但是漂亮又合時節的衣服誰不喜歡穿呢?

  艾瑞兒追著白露跑了一段,剛准備放狠話,嘴一張,一縷末端抹了香水的頭發就飄了進去,「呸呸呸!」她一個急剎車,頓時就被轉移了注意力,趕緊掏出隨身的小鏡子,仔細理了理頭發,把身上不知何時歪了的披肩領口正過來。

  這時,天上忽然下起小雨。

  那剎那,被細密小雨打濕劉海,又想起傘被白露拿走的艾瑞兒:「……」

  她仔細修了半個小時的劉海和化了一個小時的妝呀,啊啊啊!早知道今天出門的時候就先占一卦了,真晦氣!

  她再想不起來要「追殺」白露的事情了,只左顧右盼的找躲雨的地方。

  老街邊,一位十歲左右,赤著腳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怯怯地走近一位衣著干練的女人,「小姐,請買一根火柴吧。」

  今天都快過去一半了,她卻一根火柴也沒能賣出去,這樣回家被父親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頓毒打。

  小女孩很害怕,她不想挨打,棍子敲在身上實在太痛了。

  於是她向鼓起勇氣向女人走過來,她想著,這位小姐的衣裳看上去這麼整潔,一定不會吝嗇幾個買火柴的錢。

  但這次她想錯了——

  干練女人手上拿著公文包,時不時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大步向前走著,翩躚的裙角像是要被風吹飛起來一般。

  此刻被攔住路,她那雙眼中幾欲冒火,手一揚,那小女孩就被拂倒在地。

  小女孩好長時間都沒能吃上一頓飽飯,裸露的手肘處還有淤傷,輕得像一片雪一樣,仿佛軀殼中沒有靈魂的存在,被她掀翻在地後,悶哼了好幾聲,呵呵喘氣,掙扎了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干練女人微微一驚,好像沒有想到小女孩這麼弱不禁風,腳步頓了一下。

  干練女人咬咬牙,看了眼在地上瘦弱的像一只老鼠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手裡被精心整理過的的公文包。

  她正要去應聘一個很重要的崗位,不能因為這樣一個小乞丐耽誤了時間。

  再說了,她剛剛又沒有用力,這小乞丐怎麼會這麼長時間都沒爬起來,肯定是在碰瓷!想要訛她的錢呢!

  這樣反復想了兩次,她逐漸變得心安理得起來,最後看了小女孩一眼,她偏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銅幣丟到地上,便夾起公文包,頂著寒風繼續趕路。

  只是這一次,她的腳步更加急促,急促到有些凌亂惶恐的地步,仿佛身後有一只猙獰的惡鬼在攆著她一樣。

  ……

  艾瑞兒剛抬起袖子遮雨跑了一段路,眼看著還有不到兩百米的距離就是《南希夫人》讀者簽售會的展會大廳,再加把勁,跑過去就有地方避雨了。

  可轉頭的功夫,她卻看見旁邊一條相反的路上,正躺著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姑娘,地上髒污的雨水,把她身上破爛的衣服都浸透了,若不是遠遠看見胸膛還有些起伏,艾瑞兒都要以為她死了。

  望著自己身上精致的小披肩,艾瑞兒深深地嘆了口氣,認命般地跑過去扶起那小女孩,全身徹底被雨水打濕。

  等站在簽售會大廳門口候了半天還沒見到人影的白露撐著傘尋摸過來時,見到的就是一只花了妝的的落湯雞。

  白露:「……」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艾瑞兒這麼狼狽的模樣,心尖兒都顫了兩下。

  預感到玩笑開大發了,趁著小姑娘還沒來得及發火,她趕緊撐著傘挪過去,討好的笑了笑,又急忙轉移話題,看著陷入半昏迷狀態、身上穿著像乞丐一樣的女孩大聲道:「哎呀,這是誰家的孩子啊!是生病了還是受傷了呀?」

  她這半真半假的叫嚷,惹來艾瑞兒一個冷冷的白眼,艾瑞兒狠狠拍了她一下,深呼吸兩次,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還不快幫我把人送去醫院!」

  都是泥水,她才不要一個人搬呢。

  ……

  這附近最大的醫院是一家教會醫院,是由駐守在康斯城的光明主教開辦的,艾瑞兒一踏進這裡,就有股全身起雞皮疙瘩的不適感,老大不情願了。

  她捏著鼻子交完醫藥費,想了想,又付了點小費,讓醫院門口的馬車夫去尼蘭公爵府把管家彭科先生請過來。

  這才推門走進了病房。

  「貝珊?!」艾瑞兒驚訝看著端了一盆熱水的婦人,「你怎麼在這裡啊?」

  她可一點都不想在醫院看見老朋友啊!這實在不是個吉利的地點。

  貝珊笑了笑,指著隔壁床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婦女道:「我最近找了一份工作,在旅館幫工,這是我老板娘,露易絲夫人,前兩天下樓查房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腿,我在這裡照應幾天。」

  接受到艾瑞兒好奇的視線,露易絲夫人抬起頭,對她友好的笑了笑,看上去確實是個很好說話的老板娘。

  白露用棉簽沾水,在昏迷小女孩干裂的嘴唇上潤了潤,說道:「多虧了貝珊,要光我一個人手忙腳亂的,還真沒辦法幫這個小姑娘換衣服、擦身子……」

  貝珊不在意的笑道:「客氣啥?」

  病床上的小女孩迷茫的睜開眼,喉間發出一聲無意識的沙啞聲音,將病房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貝珊連忙:「丫頭醒了?快,剛從食堂打了點粥回來,喝了墊墊肚子,剛才醫生可說了,你昏了這麼半天,一多半是餓出來的,這看著還沒到十歲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受不得餓。」

  小女孩巴掌大的小臉上透出一股驚慌,望著著一屋子的陌生人,她死死揪住身上的被子,像是在握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她真的好久沒吃上一頓飽飯了,米粥的誘人的清香不斷往她鼻子裡鑽,像帶著勾魂的鉤子一般。

  終於,她還是沒能經受住誘惑,顫巍巍接過來那碗米粥,狠狠往嘴裡倒。

  露易絲夫人見狀,在一旁忍不住叮囑道:「慢些,別燙著。」

  艾瑞兒:「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女孩吃飽擦了擦嘴,又恢復了那怯生生的模樣,可肚子裡久違的暖呼呼,讓她放松了戒備,對這一屋子善心的夫人小姐生出一股親近感來。

  她小聲說:「祖母叫我安妮。」

  白露就說:「那你家住在什麼地方呀?我們找人去給你祖母送個信吧,不然她找不到你,該有多擔心啊。」

  安妮憔悴的眼睛裡充滿哀傷:「我的祖母已經回歸光明神的懷抱了。」

  「……這樣啊,」白露張了張嘴,又問:「那你還有什麼別的親人嗎?」

  安妮縮了縮身子,聲音越來越小:「祖母去世之後有一位遠房表叔找了過來,他收養了我,成為了我的爸爸。」

  說到這裡,安妮突然驚醒,她快速的往四周摸索著,臉上寫滿了驚恐:「我的火柴呢?誰看見我的火柴了?」

  天啊,不僅沒掙到錢,還把火柴弄丟了,爸爸一定會打死她的。

  雖然鄉親們都說爸爸是個好人,收養了他們這些無父無母的孤兒,給了他們一個棲身之處,讓他們不被凍死餓死。

  但在安妮看來,那個所謂的爸爸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她寧願在外面被凍死被餓死,也不想回去面對那個惡魔。

  可不回去那裡,她還能去哪裡呢?

  「在這裡在這裡!」艾瑞兒看她快哭了,趕緊從病床底下拖出一個小破包,心想,幸好自己把這個破包撿了起來。

  安妮急急搶過半干未干還帶著泥點子的布包,看著裡面被水浸泡過已經沒用了的火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怎麼辦啊,要是被爸爸知道了……」

  艾瑞兒手足無措:「只是幾小盒火柴而已,要不然我再買一份給你?」

  露易絲夫人眉心一蹙,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什麼,她坐直身子,用最柔和的語氣問著安妮:「如果拿著這些壞了的火柴回家,你的爸爸會懲罰你,他以前就是那麼做的,對嗎?」

  安妮點點頭,眼裡含著一包淚,瘦弱的小身子蜷縮成一團,用一種讓旁觀者心碎的顫音說道:「會很疼……」

  艾瑞兒皺起眉,感覺怪怪的,但一時半刻也說不上來。

  而白露憑借著從前在互聯網一線吃瓜的敏銳度,幾乎一瞬間就脫口而出:「你爸爸,不對,你表叔經常虐待你嗎?他真的是你親表叔嗎?他是不是規定你每天必須要賣出多少的火柴,要不然就會打你?你家有幾個兄弟姐妹?他們是你表叔親生的還是收養的?他們每天也需要賣火柴嗎?」

  白露覺得她們撞上「大事件」了。

  安妮用力攥著被子,垂眸低聲:「……他一生氣就喜歡打我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親表叔,可是祖母死後,只有他上門說要收養我,所以我就跟他走了……他沒有規定我們要賣多少盒火柴,但我們每天必須賺滿三個銅幣,不然就沒有飯吃,家裡有十幾個兄弟姐妹,有的比我大些,有的只有三四歲,都是他收養來的……有一部分和我一樣是要賣火柴的,還有一些身上有缺陷的……他要他們跪在街邊乞討……」

  貝珊驚呼:「這不就是人販子嗎?」

  露易絲夫人表情一肅,果斷拍板道:「趕緊叫治安隊的人過來!讓他們把那個人販子抓起來!」

  「……」話堵在嗓子眼,被連續搶了兩次台詞的白露只能點頭:「……沒錯。」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一陣敲門聲,艾瑞兒回神:「請進。」

  尼蘭公爵府的管家,阿吉女巫最信任的助手彭科先生走進來,彬彬有禮道:「艾瑞兒小姐,您找我?」

  他狹長的丹鳳眼在病房裡巡視一周,微微眯眼,略帶細紋但仍舊很有魅力的臉上笑容可掬:「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老彭科非常樂意為您效勞。」

  聽到這話,艾瑞兒被氣憤衝昏的頭腦才稍微冷靜下來,她三兩下將事情的經過和她們的猜測對彭科先生說了。

  彭科先生淡淡看了眼安妮,對艾瑞兒慈愛笑道:「如果是這件事的話,還請小姐放心好了。如今康斯城治安隊的總長官,是庫克家的龐德先生。早些年他家境敗落,阿吉女士對他幫助良多,這些年也一直對他多有提拔,相信他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的。」

  彭科先生給阿吉女巫做了大半輩子的管家,忠心耿耿,無比清楚這對祖孫間的親情與隔閡,他也知道阿吉女巫內心裡還是很在乎這個唯一外孫女的。

  所以一逮到機會,他就熟練地幫阿吉女巫在艾瑞兒這裡刷起好感度來。

  艾瑞兒愣了一下:「庫克家的龐德大哥嗎?上一次聽說還是在他結婚的時候,都已經是治安隊的總長官了嗎?」

  雖然艾瑞兒四歲就被送到翡翠森林給傑西爺爺養,七歲之後更是被送進了寄宿學校,從幼兒班讀到高級班,在學業上消耗了整整十年,放假也是回翡翠森林,待在康斯城的時間少之又少。

  但阿吉女巫的地位放在這裡,無論如何,艾瑞兒都是個如假包換的官二代。偶爾回到康斯城,各種各樣或高雅或狂野的聚會也沒少參加,在康斯城官二代的圈子裡還是挺混得開的。

  但這位龐德大哥跟那些年在聚會上認識的狐朋狗友不一樣。

  往上數三代,庫克家和尼蘭家的先輩是結拜之交,兩家又是同樣的一代相傳,小時候,龐德大哥對待艾瑞兒就跟自己親妹妹一樣,百般寵愛,艾瑞兒每年都能收到龐德大哥的生日禮物。

  後來,庫克家族出了些事,沉寂下來,龐德作為獨子,肩上扛著全家的希望,有很多事情要忙,慢慢就與從前的小伙伴疏遠了,艾瑞兒也包含在其中。

  但艾瑞兒當時實在太小太懵懂,傷心了一陣子,也就放下了。

  畢竟她這樣長相與性格的女孩,身邊從不缺少真心喜歡她、關愛她的人。

  如今想起舊日光景,才恍然覺出幾分遺憾和惋惜來——當年,她是真的把龐德·庫克當成自己的親哥哥看待的。

  「我這就親自去治安局一趟,盡量請龐德先生優先把這件事處理好。」

  彭科先生將艾瑞兒怔愣的表情盡收眼底,又笑道:「下個星期是庫克夫人的生日,龐德先生有意要給妻子大辦一場。到時候肯定會給尼蘭公爵府送請帖,正好阿吉女士外出不在,不如就由艾瑞兒小姐去送上一份賀禮吧。說起來,您和龐德先生,也是打小的交情了。」

  當年,彭科先生一度以為龐德·庫克會是艾瑞兒未來的丈夫,兩人逐漸生疏的那些年,彭科先生還暗自遺憾過。

  但後來,眼看著龐德的妻子為了幫丈夫振興家族,游走於各個貴夫人之間的辛苦樣子。再看看艾瑞兒被穆爾投喂的白白胖胖,終日打打鬧鬧、沒心沒肺的樣子。彭科先生心裡就只剩下慶幸。

  無論在外面有多羨慕別家孩子的精明強干,但放到自家孩子身上,卻還是只希望她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就好。

  突然回想起從前的事情,又是多年沒有聯系的故人,如果現在就讓艾瑞兒見到龐德,她或許還有些近鄉情怯。把時間挪到一周後,就讓人自在多了,她利落點頭道:「好!禮物我親自挑選!」

  龐德大哥家的嫂嫂她還沒怎麼見過呢,只隱約聽說是個很出眾的貴女。

  彭科先生含笑點頭,在他看來,自家的艾瑞兒小姐一頭扎進魔藥學的知識海洋裡。不出意外,這輩子是游不出來了。

  龐德·庫克則是一個注定在官場上有所作為的青年才俊。跟他關系處的好些,對自家小姐只有好處。最好平時感情基礎打得厚厚的,這樣以後萬一有什麼用得到他的地方,也更好使喚一些。

  「對了,」彭科先生目光掃過艾瑞兒身上有過使用烘干咒跡像的衣服和已經完全凌亂的發型,低聲溫柔道:「方才出門的時候見外面下起了雨,有些擔心您和白露小姐的衣服被淋濕,就讓女佣多收拾了兩套常用的衣服帶上。」

  「《南希夫人》的簽售會還沒有結束,我知道小姐期待很久了,現在換上衣服去參加還來得及,至於這裡的事情,都交給我就好,定會妥善解決。」

  不知何時,安妮已經靠在貝珊的懷裡睡著了,當了母親的女人,懷抱裡都有一種讓人眷念的味道,安妮這樣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最容易沉溺其中。

  露易絲夫人也小聲勸道:「安妮這孩子有我和貝珊看顧著,你們只管放心就是。」她看著安妮在睡夢中都緊縮的眉頭,眼露憐惜:「能同在一間病房住著也是緣分,早先我一見這孩子,心裡就怪喜歡的。」

  安妮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往貝珊懷裡拱了拱,仿佛回到了和老祖母相依為命的日子,那時多窮困啊,多幸福啊。

  ……

  「……快點快點!」

  艾瑞兒拉著白露往前飛速跑著。

  她眼睛發亮,發絲與裙角一起飛揚,與風兒接吻,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如果挑個好點的角度,絕對能拍攝出一段如羅馬假日般經典的逃命場景。

  美美的披肩小禮裙換成了素淨的尋常碎花連衣布裙,精心描繪的妝容早就被雨水衝刷干淨了,後來也忘了補。

  但白露覺得這樣「原生態」的小姑娘要更美麗迷人些,這從路過行人不住回頭駐望的驚艷神情中就能看出來。

  康斯城的街道邊常年開著各色花朵,政府每年都要撥下一筆高昂的費用來維系城市的美麗,現如今,那裡開著大片大片的雛菊,濃艷的酒紅色居多。

  「……等等。」白露拽著她的手停下來,在她嘟囔之前,轉身在花壇裡摘下一朵小小的雛菊花,裝飾在她的發尾。

  艾瑞兒摸了摸發尾:「好看嗎?」

  白露笑了笑:「全街最靚!」

  《南希夫人》在康斯城的人氣還是很不錯的,只不過現在這個時間段,簽售會已經臨近尾聲了,加上剛才那一陣突如其來的雨水,打亂了不少人的計劃,也給如火如荼的簽售會降了降溫。

  等艾瑞兒和白露趕到時,見到的就是一副這樣清寂的場面。

  白露見狀安慰道:「沒事沒事,這樣才好嘛,不然還要排隊,到時候人擠人的,弄出一身汗來多難受啊。」

  艾瑞兒點頭表示贊同:「嗯嗯。」

  「我們快去找作者要簽名吧!」

  幾乎所有《南希夫人》的書迷,就沒有不對作者好奇的——因為很多情節帶入感太強,很多讀者都認為書中的故事,很可能就是作者本人的真實經歷。

  反正在艾瑞兒的想像中,能寫出這樣宏大壯麗的戰爭題材的作者,一定是個閱歷和學識都極其豐厚的人。

  每次在腦海中描摹作者的模樣時,她眼中都會出現一幅畫卷:古老的鐘樓裡,一位面容滄桑、眼神平靜的女子站在窗邊,靜靜凝視著窗外瘡痍的國土,痛嗎?自然是痛的,麻木嗎?很難不感到麻木,但心裡始終提著一股希望,等待頹敗的土地裡重新開出繁華的花。

  「你好狠!你的心是刀子做的嗎?南希和邁克最後怎麼可以不在一起?!看到結局我都快哭瞎了……你知道瞎了是什麼意思嗎?啊!我大半夜哭到偏頭痛,一邊磕著止痛片,一邊哭著看到凌晨三點半,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剛順著指示牌找到作者的位置,就被這鬼哭狼嚎的聲音炸了耳朵。

  白露:「……」

  這位是……重度he愛好者?

  她正想安慰自己那慘遭□□的小耳朵,下一秒,就看見了那位正被讀者搖著肩膀咆哮的作者那張生無可戀的臉。

  白露反復閉了好幾下眼睛,才魂不附體似的對艾瑞兒說道:「我好像出現幻覺了,不然我怎麼看見作者大大長著一張和羅賓森小姐一模一樣的臉?」

  艾瑞兒表情比她還不可思議,「凱斯大傻?你怎麼在這裡?!」

  那鬼哭狼嚎的聲音一頓,原本恨不得扒著桌腳痛哭的年輕男人猛地抬起頭來,看清艾瑞爾的臉之後,表情逐漸變化成驚恐,像是被死去的羞恥心突然踹了一腳一般,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假裝剛才痛哭流涕的人不是自己。

  凱斯:「嗝……艾瑞兒呆瓜?」

  白露:這都是些什麼糟糕的外號?

  急出一頭汗的羅賓森小姐仿佛看見了救星一般:「你認識他?!」

  她滿眼都寫著:快把這貨拖走!

  如果說龐德·庫克是艾瑞兒朋友圈裡頂尖的青年才俊,那麼這位凱斯大傻,就是狐朋狗友裡面的狗友。

  至於為什麼是狗而不是狐狸,是因為艾瑞爾覺得凱斯還達不到狐狸的智商,用狐狸來形容他,實在有點辱狐了。

  凱斯·米勒比艾瑞兒大五歲,家裡面數代富商,到了上上輩他祖父當家的時候,進行了幾次精妙絕倫的投資,混了個「從龍之功」,自此鳥槍換大炮,給家裡掙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爵位,從此擺脫了被上流社會排擠的命運。

  不過看著凱斯這樣子,艾瑞爾總覺得米勒家族可能也逃不過「富不過三代」的命運。

  冷知識——貴勛的地位並不和有錢兩個字劃等號。

  很多貴族流傳百年至今,因為子孫經營不當,只剩下一個爵位的空殼子和一大屁股債,這也是為什麼很多貴族都喜歡追求迎娶富商之女的原因,無他,對方那龐大的嫁妝可以幫他們填補這些虧空,繼續維持他們的貴族體面。

  但是凱斯·米勒就從來都沒有這個煩惱,他們家從八輩子前開始,就窮得只剩下錢了。

  而且這貨賊好哄,康斯城的二代圈子裡,誰要是犯了錯,被家裡切斷了經濟來源,只要跑過去跟他說幾句好話軟話,就能得到一筆小小的經濟援助。

  如此人傻錢多的小可愛,在康斯城貴勛二代圈子裡可受歡迎了。

  不過,他一向最聽艾瑞兒的話。

  因為艾瑞兒小時候救過他的小命。

  凱斯·米勒的血管天生就跟別人不一樣,一旦流血就會血流成河,很難止住,偏偏他又對止血劑裡的很多成分都過敏,無法使用簡單的魔藥進行快速治療。

  那一年神降節,阿吉女巫帶著剛滿三歲的艾瑞兒去米勒家玩,不巧凱斯生病了,被勒令待在在房間裡不許出來。

  可彼時在一群大人之間無聊到打哈欠的艾瑞兒才不管這些,趁著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潛進了凱斯的房間,想把這個小哥哥搖起來陪她玩兒。

  結果一掀開被子,映目就是鮮紅鮮紅的血跡,大半個枕頭都被染紅了,凱斯蒼白的躺在床上,鼻血像淌水一樣流出來,駭人的很,小艾瑞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屁滾尿流般的趕緊去找大人過來。

  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搶救,凱斯·米勒這條小命才堪堪保住。

  後來米勒家族一查才知道,負責守著凱斯·米勒的那位女佣,看小主人睡得熟,一時半刻醒不過來,就趁機趕回家洗衣服做飯了,這才差點釀成大禍。

  而此事過後,等待她的當然是被辭退以及最嚴厲的追責。

  艾瑞兒凶巴巴瞪著這憨貨:「你這又在發什麼癲啊?瞧把喬娜嚇的!」

  凱斯·米勒低著頭乖乖挨訓。

  趁他們敘舊的功夫,羅賓森小姐趕緊站到遠離凱斯·米勒十米遠的地方。

  白露看了看艾瑞兒,又看了看她,覺得還是《神交已久的作者大大竟是自己的老朋友》這件事對她的吸引力比較大,她踮著小碎步跑到了羅賓森小姐身邊,眼睛亮晶晶的,驚嘆:「喬娜,原來你就是《南希夫人》的作者啊!」

  喬娜·羅賓森:「……」

  這場景,簡直是要逼死尷尬癌啊!

  另一邊,凱斯·米勒委委屈屈被訓了半天,眼眶紅彤彤的。

  他想了想,走到羅賓森小姐身旁,又叫來簽售會的出版商經理,吸了吸鼻子,問:「倉庫裡還有幾本沒賣出去?」

  「……」艾瑞兒看著這副熟悉的畫面,提前捂起眼睛,又來了,他又來了……凱斯·米勒又帶著他的錢包走來了。

  出版商經理:「兩千五百本。」

  他全程圍觀了剛才的場景,此刻語氣溫柔極了,生怕一不小心眼前的小伙子又要來表演一場水漫金山寺。

  這次《南希夫人》的簽售會,一共加印了一萬本書,事實上,按照《南希夫人》熱度和國民度,應該是供不應求的,但天公不作美,幾個小時前的那場雨衝垮了最後一波人流量,這才造成了一部分滯銷。

  凱斯·米勒一揮手:「那我全包了。」

  他望著羅賓森小姐,小小聲商量道:「我剛才沒哭夠,還想再哭會兒。」

  哭到一半被打斷,吊著可難受了。

  眾人:「……?!」

  「……」羅賓森小姐耳畔響起『嘩啦啦』的金錢聲,笑容誠摯:「您隨意。」

  在鈔能力的誘惑下,她從小形影不離的尷尬癌決定暫時離家出走啦。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好累,我不理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公司團建這種事存在。


第46章 龐德大哥

  會廳的角落。

  姑娘們圍坐在小茶幾旁。

  超額完成業績的出版商經理笑得像一朵花似的,樂顛顛給她們送來一壺熱霧騰騰的高級咖啡,香氣彌漫開來。

  羅賓森小姐:「……出版商臨時安排的讀者簽售會,我也是昨天才趕到康斯城,昨晚熬夜檢查場地布置,黑眼圈都快兩指厚了,今天早上都是拿粉遮的……倒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們。」

  凱斯:「……哇嗚嗚嗚,我的南希,我的邁克,你們為什麼不結婚?!」

  凱·CP粉頭子·斯,痛心疾首.JPG

  艾瑞兒無視他,笑吟吟拉著羅賓森小姐的手,用星星眼看著她最崇拜的作者大大:「喬娜,你現在住哪裡啊?」

  「為什麼沒有番外?!我還以為番外能看見邁克和南希的小寶寶呢!」

  羅賓森小姐同樣無視某人的亂吠。

  「我昨晚住在出版商安排的旅店裡,環境瞧著倒還不錯,不過聽說前兩天旅店的老板娘摔斷了腿,正在住院治療,店裡不怎麼有人管,看著有些亂糟糟的,正想著要不要換一家旅館。」

  「那你來我家住吧!」艾瑞兒脫口而出,又搖了搖白露,「過兩天,我們帶喬娜再去井下商城玩一玩吧,上次好多區域你都沒有逛到,再給你買幾身衣服,我都好久沒給你買過衣服了。」

  白露被擊中:「……!」

  她宣布,艾瑞兒就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孩!不接受反駁,不服決鬥!

  羅賓森小姐有些不太好意思,猶豫道:「這太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不打擾,」艾瑞兒熱情邀請:「正好我外婆不在家,家裡都是我說了算,我家廚子做飯可好吃了!」

  這個時候,她又不因為阿吉外婆出差的事情感到難過了。

  白露也說:「尼蘭公爵府的管家彭科先生可和藹了,每天晚上都會給我們在小客廳安排歌劇表演,特別有意思,你們作家一般不都喜歡聽音樂嗎?」

  聽到這兒,羅賓森小姐狠狠心動了:「那就叨擾府上幾日了。」

  於是她們立即動身,一起去旅館幫羅賓森小姐搬行李,至於在一旁哭到快背過氣的凱斯·米勒,那是誰?她們認識嗎?姑娘們搖搖頭,沒有絲毫負擔。

  一刻鐘後,淚眼朦朧,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凱斯看著空蕩蕩的大廳:「……」

  ……

  另一邊,被上司找去彙報這一季度情況的龐德·庫克回到治安局總部之後,得知尼蘭公爵府的彭科管家方才來過。

  問清楚是為什麼事之後,他想了想,沒有選擇吃飯休息,重新披上大衣,帶著得力助手,前往了教會醫院。

  這些年一直都是如此,只要是和尼蘭公爵府相關的事情,他都是親力親為,雖然阿吉女巫從來沒有讓他回報意思,但他很清楚,在他父親早年意外去世之後,如果不是阿吉女巫明裡暗裡維護,庫克家族早就被一群豺狼虎豹生吞活剝了,這個恩情,他能記一輩子。

  「你們看!天上這朵雲像不像一只小兔子?就是那種長耳兔。」

  街邊,少女天真的笑語飄進行人的耳朵,不自覺就使人彎了唇角,龐德·庫克順著聲音看去,微微一訝:「艾瑞兒?這小丫頭什麼時候回康斯城的?」

  助手在一旁笑道:「尼蘭小姐是在約一周前來的康斯城,是為了參加今年的國際魔藥師二級證書考試,大概是為了集中注意力復習功課,這段時間除了報名考試的那天,幾乎閉門不出。」

  龐德看他一眼,好奇道:「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助手忍笑:「尼蘭小姐去國際魔藥師協會門口報名的那天,在那裡跟三位綠女巫打起來了,有人通知了治安大隊,本來下面幾個小隊長還說要上門質詢一番,報告打到我這裡,我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就做主給壓下來了。」

  在職場上,做了事就得讓領導知道,但也不能直接上去邀功,得選好時機,用詞恰當,實在是個高深的技術活。在這方面,助手很有心得。

  龐德果然很滿意,贊許的點點頭,也笑了:「我這個小妹妹,從小就乖巧懂事聽話,是一等一的好性格,一旦跟別人爭執起來,肯定不是她的錯。」

  助手附和:「可不是麼!我找人問過了,都說是那綠女巫先言辭激烈的挑釁,尼蘭小姐忍無可忍才動手的!」

  龐德對這個做事一向妥帖謹慎助手更加滿意了,面上八風不動,心裡則盤算著把他往上再提拔一下,現在治安局不少重要崗位上,坐著的還是前任總長官留下來的心腹,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如今,也該換換他自己的人了。

  他正想讓車夫停車,好讓他去跟艾瑞兒打個招呼,多年不見,他其實對這個年少時疼愛的小妹妹頗有些牽掛的。

  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他透過馬車的玻璃車窗,看到了一張溫柔的面龐,一如當年般沉靜柔婉,他愣住了,只一個分神的功夫,馬車與女孩擦肩而過。

  助手疑惑:「長官不去跟尼蘭小姐說句話嗎?」

  龐德回神,淡笑:「下次吧。」

  ……

  庫克家族是康斯城的老牌家族,格林帝國建立沒多久,庫克家族就存在並且擁有高貴的爵位了,據說在此之前,庫克家族的先祖是個英俊的投機者,通過不斷迎娶寡婦,攛取她們的財富,為自己積累了雄厚的資本。

  但謠傳終究是謠傳,沒有任何事實依舊,除了庫克家族的敵人把這當做攻訐挖苦的理由,外面也沒人真當回事。

  不過這些年,這個謠言頗有些死灰復燃、越傳越廣的意思。

  因為庫克家族這一任的家主龐德·庫克,憑借他出眾的相貌,優渥的談吐,俘獲了一位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大家族獨女,得到了岳家強有力的支撐。

  再加上龐德·庫克本人出色的能力,原本因為失去頂梁柱而日落西山、岌岌可危的庫克家族反而有更上一層樓的樣子,叫暗地裡的窺視者恨到牙碎。

  「親愛的,我有些後悔了。」

  臥室裡,龐德·庫克為妻子佩戴好寶石項鏈,與她臉龐貼在一起,望向鏡中,喟嘆不已:「你是如此迷人,等會兒一定有不知道多少道愛慕的目光追隨著你,這讓我十分焦慮緊張。」

  庫克夫人被丈夫逗得嬌笑不止,她回過頭,大大方方在丈夫唇上印下一吻:「別擔心親愛的,誰都比不過你。」

  「好吧,」龐德做出一副勉強被安撫到的樣子,微微一嘆:「看在你為這場生日會准備了這麼久的份上,我就假裝大度一天吧,不過美麗的庫克夫人,請你記住,今晚宴會上你的第一支舞,只能是庫克先生牽著你跳的。」

  「那可不一定,」庫克夫人玩著丈夫的領帶,咯咯笑道:「誰知道你陪那些官員要聊到什麼時候,要是耽擱的時間太長,我可不等你,讓我想想到時候答應誰的邀請呢?米勒家的凱斯怎麼樣?別的不說,他身材還是非常好的。」

  龐德捉住妻子的手,無奈道:「你要是想氣死我守寡,倒可以試一試。」

  「那不行,」庫克夫人斜覷他:「這樣優秀的丈夫,我可舍不得。」

  「我一定准時回來和你跳舞,」龐德低笑,親吻妻子的額頭:「我保證。」

  庫克夫人閉眼輕笑:「我知道,我等你。」

  ……

  庫克夫人是個愛花之人,生日宴的宴廳也使用了大量鮮花做點綴,使賓客們一入期間,就被濃濃花香包裹。

  「這裡布置的真漂亮,」白露從侍者手中接過一枝玫瑰,「可惜喬娜不願意出門,不然她一定喜歡這種裝飾。」

  艾瑞兒飲了一口清甜芳香的葡萄酒,點頭表示贊同。

  庫克夫人穿梭在貴婦群中,與這邊笑談兩聲,與那邊溫言片刻,明明是很雜亂的場面,她卻長袖善舞、手到擒來,連一點薄汗都沒出,叫人敬佩。

  女佣走近,小聲提醒她:「尼蘭小姐已經到了。」

  庫克夫人輕輕頷首,又四面客套幾句脫了身,跟著領路的女佣找了正獨酌的艾瑞兒:「尼蘭小姐,早聽龐德提起過,可惜一直不得見,今日寒舍嘈雜,照顧不周,還望海涵,等過兩天不忙了,再下帖子請你過來好好玩一日。」

  「嫂嫂太客氣了,叫我艾瑞兒就好,」艾瑞兒舉了舉酒杯,從大陸頂級酒莊挑選出來的極品葡萄酒光澤誘人,「如果這都叫招待不周,那整個格林帝國,就沒有能招待周全的地方了。」

  她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家裡彭科管家一直不讓我多喝酒,這些日子可饞壞我了,多謝嫂嫂給我解饞。」

  庫克夫人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覺得丈夫說的沒錯,這尼蘭家的小千金,確實是個難得的好性情,叫人一見就喜歡。

  她與丈夫感情好,知道丈夫對尼蘭女公爵感恩戴德,一向視若親祖母一般尊敬,對尼蘭小姐,也一直口口聲聲以妹妹稱呼。夫妻一體,庫克夫人原本就存了親近之心,這下又覺得艾瑞兒頗合眼緣,招待的就越發用心起來。

  無獨有偶,艾瑞兒最近屢屢想起小時候龐德對他的好,她本就是個愛記人好處勝過壞處的人,此時早把這些年的生疏都忘卻了,暗暗也想著和龐德修復關系,對待他的妻子便拿出了十二分的友好,早存了要好好相處的心思。

  在雙方都有心交好的情況下,氣氛自然是其樂融融,笑聲不斷。

  音樂響起,艾瑞兒看著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年輕夫妻,不由感慨:「龐德大哥真有福氣,娶到這麼好的老婆。」

  「是滴,」白露也是這麼想的,庫克夫人一看就是那種宜室宜家的賢內助,重點長得還特別美,跳舞也好看。

  與妻子跳完頭舞,看著她被堂兄邀請到第二支舞,龐德走下舞池,來到艾瑞兒身前,行了一個紳士禮,含笑:「美麗的小姐,可以與我共舞一支嗎?」

  艾瑞兒為難道:「可是我答應過穆爾,不跟其他男士跳舞的。」

  龐德失笑:「我可不是什麼其他男士,我是你哥哥,他要有意見,讓他自己來找我,再說也正好給了我機會……」

  他聳肩道:「騙走了我這麼漂亮優秀的妹妹,我早就想教訓教訓他了。」

  艾瑞兒撲哧笑出了聲:「可是龐德大哥你打不過穆爾啊。」

  龐德·庫克:「……」

  他就不信穆爾那小子膽子那麼肥,真憨到敢對大舅子出手的地步。

  沒錯,他的自我定位就是大舅哥。

  「不過,誰讓他今天不在場的,」艾瑞兒把手搭在龐德掌心,笑容燦爛:「我今天偏要跳舞,回頭氣死他。」

  她衝白露搖搖手,就高高興興的游到舞池中,上一次跟龐德大哥一起跳舞,都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龐德慢慢踏著舞步:「一晃眼的功夫,都長成大姑娘了,你在我心裡還是個小豆丁呢……我聽說你最近在備考二級魔藥師考試,准備的怎麼樣了?」

  艾瑞兒揚眉:「第一名舍我其誰?」

  「哈哈哈好!」龐德誇贊道:「有志氣,大哥等著你的好消息。」

  「還說我呢,大哥你才是真厲害,」艾瑞兒:「我聽彭科管家說,你已經是治安局的總長官了,升遷的好快啊!」

  「這次安妮的事情,還多虧了你,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又完滿的解決。」

  安妮那所謂的表叔,已經被證實是個罪惡的人販子,治安局以雷霆之姿將他收押,判了無期徒刑,包括安妮在內的十幾個孩子都被解救了出來。

  能找到家人的就送回家團圓,剩下找不到家人的那些,如果手腳健全,就送去了政府開設的福利院,身有殘疾的,則被送去了特殊學校,那裡會有老師幫助他們學習一項足以謀生的手藝。

  而安妮……

  貝珊的老板娘露易絲夫人收養了她。

  露易絲夫人早先喪夫,無兒無女,早就動了領養一個孩子的心思,這次在醫院遇見安妮,對她的遭遇十分心疼。

  兩人同在一個病房,相處多日,露易絲夫人看出安妮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非常喜歡,便主動提出了收養她。

  這於安妮而言,是個再好不過的歸宿,露易絲夫人獨自經營一家規模不小的旅館,經濟能力和手段都是在線的,相信她一定能給安妮一份安穩的生活。

  龐德專門了解事情的經過,知道一切的起因都是艾瑞兒在路邊撿到的小姑娘,當然清楚她說的安妮是誰。

  便坦然笑道:「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格林帝國的對人販子的懲罰一向是非常嚴厲的,官方對這方面也一直糾查的很嚴,但總是有漏網之魚,龐德手上握著好幾條線,但這背後的利益鏈水太深,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不敢妄動。

  而這次安妮的案子,背後很單純,沒有渾水,只是一個黑心男人利欲熏心的醜惡作為,這才辦得這麼干淨利落。

  龐德眼中明滅,他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意氣用事,高明的獵人一定要有對時機的精准把握,而他有這個自信。

  「龐德大哥,龐德大哥,」艾瑞兒喊他:「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想起來一點公事,」龐德笑了笑,轉移話題:「對了,前幾天在街上看見你,本想著打聲招呼,見你身邊跟著朋友,就沒多打擾……我記得那天還有一位棕灰色卷發的小姐,今天怎麼沒一起帶過來玩?」

  他在詢問中,夾了些許私心。

  「你說喬娜呀,」艾瑞兒語調輕快:「我本來是想帶她一起過來的,但是她說要在家給新小說寫文稿……」

  龐德怔愣:「她是作家嗎?」

  「是啊,」艾瑞兒連眉梢都透著笑意,自豪的像是介紹自己一樣,「你有沒有看過《南希夫人》?就是最近最火的那本,就是喬娜寫的,厲不厲害?」

  當然看過。

  龐德垂眸,他書房裡就有一本,翻過何止一遍,每當工作煩悶的時候,他就喜歡看上幾頁,這能使他寧靜下來。

  原來是她寫的嗎?

  原來她後來真的當了作家嗎?

  恍惚間,很多年前,棕灰色卷發的少女在林蔭中說過的話又再次響起:

  ——「我想寫一個故事,寫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可能會很慘,會遭遇很多我害怕的事情,但她也會比我堅強,她會掙扎著向前衝,掙扎著殺出一條血路,磨礪出傲人的意志,永遠不向腐朽低頭,我會給她最高的祝福,幫她成為一個我永遠也成為不了的人……」

  她真的做到了。

  南希就是這樣一個人。

  ……

  宴會結束,庫克夫人望著丈夫有些恍惚的臉,擔憂問道:「太累了嗎?」

  龐德搖搖頭:「得知了一位多年不聯系的老友近況,知道她憑自己的努力實現了少年時期的夢想,替她高興。」

  是真的發自內心感到高興。

  庫克夫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龐德偏頭看著妻子嬌美的面龐,目光溫柔,他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妻子。

  認識她的時候,他已經和喬娜分開很多年了,一開始,只是庫克家族需要一位優秀的女主人,而她恰好最合適。

  但漸漸,她重新點燃了他的激情,帶來一種與青澀/愛情截然不同的火熱。

  向她求婚,是他這輩子最不後悔的決定,他們會共同生育兒女,白頭偕老,互相扶持,最後躺入同一片墓地。

  因此……

  過往的遺憾就不再是遺憾了。


第47章 她兵荒馬亂的童年結束了

  羅賓森小姐抱著一摞稿紙在花園裡修改,尼蘭公爵府的花園設置了保溫咒,常年溫暖如春,無奈多凜冽的寒風經過這裡,都會被轉化成微微暖風。

  不遠處,艾瑞兒蓋著小毯子,躺在草地上假寐,白露在拖她:「你快點起來,今天的理論復習題還沒有做呢!」

  還有兩個星期就要理論考試了!這次要是考砸了,腿真不想要啦?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艾瑞兒在草地上打了個滾,充滿了自信心:「二級魔藥師理論考試的全部題庫和知識點,我15歲就背完了,你隨便抽一個問我,答錯了我就把教科書吃下去。」

  「萬一今年出題老師來個改革創新怎麼辦?」白露恨鐵不成鋼:「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我讓彭科先生把市面上的練習模擬卷都買回來了,你先去做十幾張卷子找找手感!」

  艾瑞兒:「……」

  你自個兒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白露,」她唏噓:「你好媽哦。」

  她親媽都沒這麼操心過她的考試成績,一貫都只秉持著放養態度。

  不過從小到大,她的每一場考試西爾維婭女巫都有被通知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爾維亞女巫也算是事事有回應。

  每當成績單顯示優異時,賬戶上會打來一筆來自媽媽獎勵,而考砸了,則會打來一筆雙倍的巨款——作為安慰。

  僅從這一點上來看,西爾維亞女巫絕對是很多孩子夢寐以求的好媽媽。

  「……」白·喜得千金,無痛當媽·露:「別轉移話題,快起來寫卷子!」

  「明天,明天行嗎?」艾瑞兒腦殼疼,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說道。

  白露超嚴厲:「明日復明天,明日何其多?就今天!不許拖延時間!」

  艾瑞兒歪頭:「可是我們今天不是要去露易絲夫人家裡看望安妮的嗎?」

  按照格林帝國的規定,為了保證孩子的身心健康,領養家庭在前三年裡,需要接受相關部門不定期的抽查回訪。

  回訪人員可以是政府人員,也可以是填報申請的志願者,有龐德大哥的關系在,艾瑞兒很容易就拿到了去露易絲夫人家做回訪志願者的名額。

  白露:「……」

  對哦,好像的確有這麼一回事,收拾卷子收拾了兩個小時,忙忘記了。

  行吧,今天先放過她。

  這時,彭科先生領著幾位女佣走過來,恭敬含笑:「小姐,馬車在外面等著,還有給露易絲夫人和安妮小姐的禮物都准備好了,都是些小孩子喜歡的零食,還有幾件您小時候穿過的衣服。」

  艾瑞兒驚奇:「我十歲時候的衣服還留著嗎?」

  彭科先生眼神一閃,柔和道:「都留著呢,別說是您十歲時候的,就是您剛出生時的小衣服、小鞋子、小玩具……都一件不少的留著呢。」

  艾瑞兒不理解:「這留著干嘛?」

  彭科先生無奈地說:「阿吉女士覺得,這些都是您長大的痕跡,舍不得扔,要留著做紀念……還說,等您以後生寶寶了,也可以讓寶寶接著使用,小孩子皮膚嬌嫩,用舊衣服還更好些。」

  「……」艾瑞兒感覺有一點無語,心裡又有點暖暖的,外婆還有這一面呢?

  看到她眼裡的那一絲小得意,彭科先生語氣愈發溫柔:「阿吉女士派人捎了信回來,說會盡全力處理完手頭的事務,趕在小姐您考試之前回來。」

  艾瑞兒笑眼彎彎:「沒關系的,你讓外婆好好工作,不要著急。」

  「哎,阿吉女士是怕你還生她的氣,還讓我多替她說話,」彭科先生說得坦坦蕩蕩,還悄悄眨了下眼。

  艾瑞兒哈哈笑,什麼都忘了:「生什麼氣?沒有什麼要生氣的呀!」

  白露嘆為觀止。

  她覺得,艾瑞兒長這麼大,不僅沒叛逆,沒跟阿吉外婆關系惡化,還是個小棉襖,除了艾瑞兒天生的好性格以外,彭科先生在其中的作用居功至偉。

  ……

  「喬娜,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嗎?」臨出門時,艾瑞兒問道。

  羅賓森小姐頭也不抬:「不了,我得加緊把第三遍修改稿做出來,下午不出意外,可能還要到郊外去采采風。」

  趁著《南希夫人》的流量和熱度還未褪去,她得加緊時間,給下一本書預熱一下,打個好一點的基礎,對於一位職業作者而言,一本書的好壞並不能決定所有,本本精品才是真厲害。

  為了這個目標,這段時間,她光是修改完的廢稿,都快有等身高了。

  可怕的工作量。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露易絲夫人有一家這麼大的旅館要開,店裡有那麼多伙計,現在還有個小女兒要養,怎麼也不可能在醫院裡躺上個兩三個月。

  腿上的傷稍微消炎,她就讓貝珊找醫生開了些藥,打著石膏回店裡了。

  這家旅店名叫布茲旅舍,是以她已經去世的丈夫姓氏命名的。

  露易絲夫人與亡夫感情很好,這些年她其實一直不缺追求者。

  無論在哪個時空、哪個年代,有錢的寡婦都是不缺追求者的。

  但是露易絲夫人一直不願意再婚。

  收養安妮之後,在康斯城居民戶口登記處辦理各種手續的時候,她給安妮登記的也是安妮·布茲這個名字。

  她把安妮當成與丈夫共同的女兒。

  「安妮,」艾瑞兒給了小女孩一個大大的擁抱,收緊手臂,把她掂起來量了量,驚喜道:「你長胖了啊,看來露易絲夫人這幾天沒少給你做好吃的。」

  安妮知道之前是這個姐姐在街邊救了她,才讓她能有機會遇到媽媽,被露易絲夫人養了一段時間,她逐漸有些開朗,不再像從前那邊怯生生的驚惶。

  她帶著親近姿態的在艾瑞兒懷裡蹭了蹭,輕輕點頭:「媽媽做飯最好吃。」

  雖然看起來還有些認生,但這聲「媽媽」已經叫得很順暢了,顯然,在露易絲夫人這裡,安妮過得非常不錯。

  露易絲夫人腿傷未愈,坐在輪椅上被貝珊推出來,面上溫柔如水,眼神比上次在醫院時鮮活了不少:「醫生說她長期營養不良,胃也不太好,我如今腿上有傷,很多事都做不了,就讓人在院子裡支一個小爐子,給她燉些湯喝。」

  看著她略帶忐忑的表情,白露和艾瑞兒都笑了,無論是安妮,還是露易絲夫人,都很努力的在她們這個回訪志願者面前表現出相處和諧親密的畫面。

  她們真心想成為彼此的家人。

  於是……在那張回訪評價表上,艾瑞兒鄭重打上滿分。

  艾瑞兒和白露走後。

  露易絲夫人坐在輪椅上目送她們離去,樹葉沙沙作響,她輕聲道:「呀,起風了,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早啊。」

  安妮小聲問:「媽媽冷嗎?」

  說著,就要推輪椅進屋。

  「我的意思是……」露易絲夫人看著女兒擔憂的小臉,笑意加深,眼角的細紋越發明顯,「該給你買幾件冬衣了。」

  她有女兒了,今年的冬天就不能像往年那樣隨意過了。

  需要提前訂購足夠多的炭火和木柴。要找相熟的獵戶留下最好的鹿皮給女兒做靴子,康斯城冬天多雪,靴筒要做得高高的,才不會漏雪進去……

  還要多備些肉食和蛋蔬,一旦雪天來臨,郊區進城的道路結冰,食材就不好購買了。安妮太瘦,須要多進補。

  丈夫去世那麼多年,露易絲夫人頭一回覺得,冬天也沒有那麼難捱了。

  安妮伏在媽媽身上,露出純真的笑容,她沒理由不笑,露易絲夫人一出現,她兵荒馬亂流浪的童年就結束了。

  而她的未來,才剛剛開始。

  艾瑞兒走在街上,也在笑。

  她想起剛才把安妮拉到一邊說悄悄話時,女孩臉上洋溢著的幸福,她對她說:「我以前一見到火柴就害怕,但現在不了,媽媽每天晚上都會用火柴幫我把壁爐點起來,夜裡屋子都是暖乎乎的,我以前從沒這麼舒服的睡著過。」

  此後,關於火柴的回憶,就不再是毒打、飢餓、路上行人的呵斥與白眼……而是一個個溫暖安寧的夜晚。還有媽媽輕哼的哄睡歌謠與溫熱懷抱。

  露易絲夫人會是一個極好的媽媽。

  ……

  康斯城郊區的風景是遠近聞名的秀麗,四季都有不同的看點,每年都有不少畫家、作家、藝術家……慕名而來采風,羅賓森小姐也是慕名者之一。

  她的新小說《預言者》是一部女性成長類小說,裡面有很多關於場景的描寫,為此她這段時間跑了不少有名的景點,只為給文字多增加一些代入感。

  這一片郊區是大塊大塊的農田,一壟壟田地像方塊格一樣整齊排列,看得十分賞心悅目,但真正有心去欣賞的人卻不多,農民們趕著在雪天來臨前收割最後一批蔬菜,大半高價賣出去,換來錢幣置辦過冬的棉衣,小半留下做腌菜,慢慢吃,冬天就不用花錢買菜了。

  羅賓森小姐雖然身上多少帶些陽春白雪的味道,但並不是個嬌柔的性格。

  觀望片刻,見一位看上去十分瘦弱的農民嬸嬸忙得滿頭大汗、粗氣直喘的樣子,便忍不住上前搭了一把手。

  「妮兒,今兒可辛苦了,快來喝碗水。」把最後一顆大白菜放進背筐裡,農民嬸嬸感激又心疼地遞來一碗水。

  農民嬸嬸是從外地嫁過來的,口音偏軟,羅賓森小姐很喜歡她的腔調。她自己父母早逝,從小在住宿學校裡長大,聽著這聲妮兒,便覺得格外親切。

  「哎……就來,」羅賓森小姐乖乖應道,也學來對方一副糯軟腔調。

  「嬸子,這一季的收成算好嗎?」

  這一閑下來,就忍不住嘮嗑。

  農民嬸嬸端著水碗笑了笑,扳著手指給她算著:「這幾天一共收了五麻袋土豆,二十來筐白菜,十幾筐蘿蔔,還有一些冬小麥……這個時節蔬菜價格比以往高,除去自留的那些,大概能賺三四個銀幣,差不多夠過一個冬天了。」

  羅賓森小姐怔愣:「這些就夠了嗎?」

  她雖然一個人在外獨自生活了很多年,但還真沒怎麼吃過生活的苦。

  最早的時候有父母留下來的遺產支撐著,後來她早早暴露出在文字上的天賦,其實沒有寫《南希夫人》之前,她已經用別的筆名在報刊上投稿很久了,光是稿費就足以支撐她平時的開支。

  長這麼大,她摔過最重的跟頭,還是在初戀這件事上。

  但對方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門不當戶不對,最後勉強也算是和平分手。

  農民嬸嬸又笑了:「我們鄉下人冬天大多都在家裡窩冬,不怎麼干活,也吃不了多少糧食,柴火都是在山上撿的,也不用花錢買,就是家裡老人孩子置辦冬衣要花些錢,偶爾再買一些肉給家裡打打牙祭,旁的也沒什麼了。」

  羅賓森小姐抿唇,當初為了《南希夫人》最初的情節設定,她專門找關系跑了一趟戰區,她是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別人難以想像的窮苦的,但她沒有想到……在康斯城,在格林帝國的首都,郊區的農民竟也沒能過得太好。

  她突然覺得,自己筆下的人物和故事還是不太接地氣。

  決定了,下本書的主角就寫農民!

  喝完水,農民嬸嬸也歇好了,她向同村的鄰居借了輛牛車,揮別羅賓森小姐,把一筐筐碼好的大白菜運回家。

  羅賓森小姐便慢慢從田埂換到回城的小路上,這裡離城內不遠,她就沒有租馬車,想再看看沿途的風景。

  走著走著,忽然身後一陣馬蹄聲響,她急忙往旁避讓,不多時,有人騎馬從她身旁掠過,光從背影上看,就知道肯定是一位驕奢的富家子弟,鄉間多土路,馬匹飛掠而過,那富家子弟也不知道減速,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

  被塵土尾氣澆了一頭一臉的羅賓森小姐:「……呸呸呸!」

  貴族子弟什麼的,果然最討厭了。

  想起剛才辛苦勞作還很窮苦的農民嬸嬸,羅賓森小姐心裡越發不平起來。

  正憤懣間,就見前方畫風突變,土路兩旁的菜地裡突然冒出七八名蒙面的大漢,團團圍上去,生生把正在騎馬的貴族少年攔了下來,他們的目的很明確,直白不造作,大吼道:「搶劫!」

  羅賓森小姐:「……」

  就說做人要低調,不能太張揚,你看嘛,這報應不就來了嗎?

  她正准備趁著那群劫匪還沒注意到她,趕緊悄悄換條路走,目光一瞥,卻發現那不知所措到快要被拉扯下馬的貴族少年的臉,怎麼看怎麼眼熟。

  腳步一頓。

  咦?這不是那天那個冤種讀者嗎?

  羅賓森小姐對凱斯·米勒的印像深刻極了,畢竟她在那麼多城市辦了那麼多場讀者簽售會,也只有這一個在她面前抱著桌子腿鬼哭狼嚎,想忘記都難。

  這樣一來,她這腳就有點邁不開了,畢竟……那兩千五百本書的尾款好像還沒付清呢!

  狠狠糾結了兩秒鐘,羅賓森小姐咬咬牙,還是決定提起裙子趕緊跑路,錢可以再賺,但小命只有一條。

  再說,這群劫匪是求財的。

  既然求財,那想來也不會想要背上命案,凱斯·米勒小命應該沒問題。

  而就是這麼一遲疑的功夫,她余光裡瞥見劫匪中某一人悄悄從背後掏出一把匕首,仿佛准備伺機而動。

  羅賓森小姐:「!!!」

  她記得,艾瑞兒說過,凱斯·米勒的血管和別人不同,一旦傷口流血便很難止住,稍有不慎就容易失血而亡。

  凱斯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他今天是出來收租子的,他們米勒家族在康斯城郊區這一帶有很大一片田地,最近兩年,有幾家農戶聯合起來當老賴,撒潑打滾不肯交地租錢。

  為了鍛煉兒子,老米勒先生特意把這件事留給凱斯來辦,這對凱斯而言並不難,他是從小就是個紈绔,別的不會,應對幾個無賴混混還是很在行的。

  帶著一群高壯的打手往那一站,半天的功夫,錢一分不少的要了回來,眼看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只剩一點收尾工作,他嫌憋悶,就把事情都交給隨從,自己騎馬出來遛噠放放風。

  誰曾想,這也能碰到劫匪。

  凱斯在心裡狠狠罵了句操,面上一副嬌弱貴少爺的驚慌失措樣子,心裡卻沒這麼慌,他家有錢,從小到大遇到的綁匪也不少,雖然成功把他綁走的目前還不存在,但應對經驗還是很充足的。

  他表現出一副「小爺怕死了」的模樣,弱弱說:「……沒問題,沒問題,你們要多少錢我都給,千萬別打我。」

  一邊心裡默默盤算著,再拖延多長時間,他那群人高馬大的隨從才能趕到。到時候他非揍死這幫劫匪不可。

  「啊!」忽然,一位劫匪的頭顱被大石頭狠狠砸中,鮮血淋漓。

  「誰?!」劫匪們驚慌失措。

  「啊!!」又一塊石頭精准降臨。

  不知何時爬上周圍一棵大樹的羅賓森小姐從樹上跳下來,身姿矯健的躍上馬背,趁著劫匪們還沒反應過來,把半個身被拉下馬的凱斯又扯了回來。

  重重一抽,馬兒受驚狂奔。

  羅賓森小姐全身都在冒汗,謝天謝地,這群綁匪業務生疏,不是什麼專業人士,謝天謝地,當年去戰場上取材的時候學的槍法和馬術都沒忘記。

  這變故太突然,凱斯一臉懵,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後拔腿狂追的劫匪中擲來一把匕首,刀鋒被磨的十分尖銳,擦著他的臉頰「哐當」落地,留下一道破皮的劃痕,只差一點,便要見血。

  差點毀容的凱斯:「……臥槽!」

  他扭頭回去看,努力想辨認出是哪個混蛋,回頭一定抽他八百鞭子!

  「你別亂動!」羅賓森小姐吼道。

  這馬太烈,她有點握不住韁繩了。

  凱斯這才想起去看她的臉,烈馬奔馳,寒風獵獵,羅賓森小姐本就緊張至極,出了一腦門的汗,被這冷風一吹,鼻尖凍得通紅,實在稱不上多好看。

  但凱斯看呆了。

  他撫上自己砰砰亂跳的小心髒,一點都沒認出來,面前的就是他幾天前抱著桌子腿痛哭流涕時面對的作者大大。

  感覺到羅賓森小姐有點把控不住馬匹,他連忙從背後伸過手握住韁繩:「我來我來,這馬最還沒訓好,一跑起來就剎不住,得手勁大些才能拉動。」

  他此刻全然忘記了方才的危機,暗暗覺得自己這句話說的紳臼恃洸士極了。

  可能是認主,這匹馬在凱斯手裡確實變得溫順了許多,四條腿就是比兩條腿快,不多時,他們就將後面的劫匪甩掉了,身後隱約傳來氣急敗壞的罵聲。

  羅賓森小姐吐了口氣,緊繃到微微顫抖的手臂放松下來,她心有余悸的偷偷暗罵道:蠢貨二貨白痴!腦子被狗吃了的富二代!沒訓好的馬就敢上路!


第48章 放我進去,我要考試

  艾瑞兒終究是沒有拗得過白露,這丫磨起人來也實在是功力深厚。

  十張卷子一刷下來,白露滿意了。

  為了表揚和激勵艾瑞兒,這天一大早,她就上街去康斯城一家遠近聞名的甜品店給艾瑞兒買草莓奶油小蛋糕。

  「嘗嘗看,好吃不?」

  艾瑞兒「啊嗚」一大口,認真評價:「不錯,蛋糕胚綿軟,奶油細膩,水果分量挺足,草莓也很新鮮,是酸甜酸甜的,難怪能在康斯城裡開這麼久。」

  白露追問:「甜嗎?」

  艾瑞兒想了想:「不算太甜。」

  「那應該確實挺好吃的,」白露說。

  艾瑞兒:「……」

  她真的很不能理解,為什麼判斷一塊甜品好不好吃,是看它「不甜」呢?

  有女佣進來說:「小姐,米勒少爺又來拜訪了。」

  艾瑞兒樂了:「他還來啊?」

  自從上次凱斯·米勒摸到尼蘭公爵府來找羅賓森小姐,反應超遲鈍的愕然發現那日在城外「英雄救美」,令自己怦然心動的小姐,就是自己怨念很深的作者大大,而就在前不久,他還在對方面前撒潑打滾,狠狠丟了一次人。

  那驚悚的小表情,那落荒而逃的踉蹌步伐,艾瑞兒現在想起來都很下飯,簡直恨不得拿照相機穿回去錄下來。

  哈哈哈凱斯大傻多厚的臉皮呀,長這麼大都沒見他這麼有羞恥心過。必須釘在恥辱柱上,狠狠嘲笑他一萬年。

  艾瑞兒:「行了,別亂看啦,喬娜今天不在,她到書店選書去了。」

  凱斯故意挺直的腰背松垮下來,小狗頭失落的垂著:「哦……」

  艾瑞兒找了個盤子,把剩下來的草莓蛋糕一分為二遞過去。

  凱斯嫌棄:「你要是缺錢了可以直接跟我說,沒必要這麼暗示我。」

  「滾,」艾瑞兒揪了他一下,「這是百年坊的草莓蛋糕,一天只賣十份,白露天沒亮就去排隊買來的,要不是看在咱們發小的交情上,我才不分給你呢!」

  凱斯立馬轉頭:「謝謝白露小姐。」

  「哦,不客氣……」白露愣了一下,連忙擺手,心裡覺得這家伙看起來傻乎乎的,像腦子裡缺根弦,但還挺有禮貌。

  「我幫你問過喬娜了,她真對你沒什麼感覺,她說你年紀太小了,她比你大五歲,你們倆有代溝,不合適。」

  凱斯連忙表態:「我不在乎的,我爸說了,年紀大的老婆會疼人。」

  他媽就比他爸大三歲呢!

  白露默默吐槽,你不在乎管屁用?關鍵是人家看不上你呀。

  其實羅賓森小姐的原話大概是——

  她目前雖然沒有結婚的打算,但就算哪一天要考慮這一點,也想找個智商高一點的對像。而凱斯……看上去不大聰明的亞子,也不知道這種笨蛋基因會不會遺傳,擔心影響下一代智商。

  她要是說別的,艾瑞兒還能幫自己這個發小說說好話,可這個理由一出來,艾瑞兒也閉嘴了,她實在不敢替凱斯擔保,因為她自己心裡也挺懷疑的。

  艾瑞兒暗地裡搜腸刮肚的組織語言,想在不傷害凱斯心靈的同時,勸他天涯何處無芳草,不要繼續自取其辱。

  凱斯不知道這點,樂觀道:「……那你回頭記得把我的話轉告給羅賓森小姐哦,我真不在乎她年紀比我大。」

  甚至還挖起牆角:「對了,你真不考慮下我表弟嗎?他到現在都對你念念不忘呢,天天在日記裡給你寫情書。」

  「……」艾瑞兒無語:「他還沒被穆爾揍夠嗎?」

  凱斯的表弟,今年十三歲,他八歲的時候,大人們在院子裡喝茶,開玩笑的指著艾瑞兒對他說,這個姐姐漂不漂亮?以後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直到現在,那小表弟還時常打聽艾瑞兒的近況,當年聽說艾瑞兒訂婚的消息之後,登時在家裡狠狠哭鬧了一場,傷心極了。

  還氣勢洶洶的集結了一群小兄弟,想套穆爾麻袋,結果反被穆爾揍了,腫著屁股跑回家,一個多月沒敢出門。

  「如果你也想嘗嘗拳頭的滋味,沒必要這麼委婉,我可以直接成全你。」

  艾瑞兒淡笑,指關節捏的嘎嘎響。

  凱斯「嘖」了一聲,正要開口,就聽一陣腳步聲,轉頭一看,羅賓森小姐抱著一摞書新買的書踏門而入。

  看到凱斯,羅賓森小姐表情很平淡,只當做是一個有數面之緣的陌生人,略微點點頭就當是打過招呼了。

  女方很坦然,男方卻很局促。

  凱斯全身上下都寫滿了「羞澀」,那吭哧吭哧的小模樣,讓人不禁懷疑,他連藏在襪子裡的腳趾頭都臊紅了。

  他大聲:「你你你、你好!」

  羅賓森小姐:「……你好。」

  艾瑞兒從沒想到,自己這個發小竟然這麼純情,只一句問好聲,就仿佛把他這輩子所有的勇氣都用完了一樣。

  隨意翹著的二郎腿不知何時放了下來,凱斯猛地從座位上彈跳起來,看上去像是快冒煙了:「我、我忽然想起家裡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再見。」

  臨走時,還偷偷給艾瑞兒送了一個眼神:別忘了跟她說哈!年齡真不是問題,我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個。

  艾瑞兒:「……」

  完蛋玩意兒,慫不死你!

  談戀愛談戀愛,先談才能戀愛,連個話都不敢說,還談個屁啊!

  ……

  雖然嘴上說得很好,但阿吉外婆到底沒能趕在艾瑞兒考試前回來。

  她的工作陷入了瓶頸。

  都說縣官不如現管,奇薩國前一任王室雖然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正統」,但是他們一家子連同整座城堡,都在黑女巫的詛咒下,沉睡了百多年。

  這一百多年,在失去正統王室的領導下,奇薩國陷入過內亂,遭受過別國的欺辱,遇到了幾十年不見的大旱……

  而這些困難,都是新任王室帶領奇薩國的民眾一起解決的,一百多年的時間,在國家歷史中不算太漫長,但人族壽命也不過百年,在如今的奇薩國臣民看來,他們自然更信任現任國王多些。

  而這突然冒出來的前任國王,才是打破他們平靜生活的罪魁禍首,叫人抵觸。

  原本阿吉外婆的計劃是:

  讓如今的奇薩國王,給這位沉睡了一百多年,一覺醒來國家被撬走了的大冤種前國王封個好聽點的爵位,劃一片大點的領土,以示安撫就是了。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沒想到,用「真愛之吻」把沉睡公主吻醒的小伙子,是隔壁一個國家在外游歷的王位繼承人,家裡兵強馬壯。

  比起已經定情的未婚妻是個公爵的女兒,這位王子當然希望對方是個真正的公主,為此,他這些日子沒少折騰,給阿吉外婆的工作造成了很大困擾。

  阿吉外婆這段時間一直在跟他扯皮,結束工作的時間看上去遙遙無期。

  艾瑞兒能說什麼呢?

  她只好笑著表示:「外婆好好工作就是了,我既不是小孩子,又不是第一次考試,難得還非要大人陪不成?」

  頭一天剛把這話放出去,次日一早,她就在理論考試的考場門口,看到了上次跟她打架的三位綠女巫……以及她們身旁的六位家長,個個神色緊張,看上去恨不得自己上去替閨女考試。

  尤其上次那個一口咬上白露胳膊,差點把自己牙給磕壞的小綠女巫,她媽媽一邊給她喂水,一邊柔聲細語的幫她擦汗,場面要多溫馨就有多溫馨。

  艾瑞兒、艾瑞兒當場心態就崩了。

  大清早,特意跟過來送考的白露和羅賓森小姐:「……」

  她們緩緩轉頭去看小姑娘,總感覺她頭發都要炸起來了。

  就在她們腦筋高速運轉,正想辦法轉移艾瑞兒注意力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道穿透力十足的清澈男聲——

  「艾!瑞!兒!」

  考場門口的人紛紛看過去。

  唯有艾瑞兒,在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後,臉色咻然一變:「等等……不!」

  只見凱斯·米勒帶著一群人奔騰過來,一邊跑還一邊舉著牌子,上面字跡格外醒目【艾瑞兒·尼蘭,你是最棒的女巫,第一名非你莫屬!加油必勝!】

  白露:「……」

  羅賓森小姐:「……」

  不約而同的,她們齊刷刷後退一大步,看天看地看草坪,裝作一副「呀,他們是誰啊?我不認識他們」的樣子。

  「總算趕上了,」凱斯喘著粗氣,精准的在人群裡找到了艾瑞兒,拍著她的肩膀得意道:「怎麼樣?有牌面吧!」

  「前年我表弟學校辦運動會的時候,我就給他弄了這個,他可高興了,當時我就想了,等你來考試的時候,我也不能偏心,高低也得給你整一個!」

  那一霎那,考場門口所有考生和家長的視線都落在艾瑞兒身上。

  艾瑞兒默默捂著臉蹲下來。

  不行,太尷尬了。

  她承受不住。

  這突然爆表的羞恥心,讓她連剛才產生的失落感都忘到爪哇國去了,一心一意只希望考場快開門,真的,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進去考試的欲望了。

  #救救我,放我進去,我要考試#


第49章 我討厭你!

  二級魔藥師理論考試的時間是兩個小時,外面寒風颼颼,隱約還有點雪花飄落,眾人也不好一直站在門口傻等。

  凱斯紅著臉,瞄了一眼羅賓森小姐,小聲說:「這附近有一家咖啡廳,我讓人留了位置,要不去那裡坐坐?」

  羅賓森小姐婉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猛打了一個噴嚏。

  到了喉間的話就這麼咽了下去,天寒地凍的,沒必要跟自己的健康過不去,羅賓森小姐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

  於是她挽住白露的胳膊,微笑著點點頭:「也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凱斯伸手抓了抓後腦勺,憨笑:「這家咖啡廳就是我家開的,打個招呼的事兒,不算什麼。」

  隱形仇富的羅賓森小姐:「……」

  凱斯一路殷勤備至的將兩位小姐帶到咖啡廳的包廂裡,他大概沒怎麼對別人獻過殷勤,笨手笨腳的,跟侍者搶活干的時候還把咖啡打翻了,外套上染了一大片污漬,不得不去洗手間清理。

  等他走後,白露望著他下樓的背影感嘆:「這小少爺挺實誠的。」又轉頭朝羅賓森小姐調笑:「你真不心動?」

  羅賓森小姐微微一笑,她手裡捧著方才凱斯小心遞給她的咖啡杯,這家店裡的咖啡是現煮現喝的,牆角邊還有一只銀壺在沸騰,小包間裡香氣四溢。

  她低嘆著開口:「我第一個喜歡上的男人就是貴族出身,在他之後,我就發誓再也不找這樣的對像了,太累!」

  其實龐德·庫克是個挺好的人,對待感情也很認真,可她實在融入不了他的生活,她完全受不了那種要不斷的學習各種莫名其妙的貴族禮儀的日子。

  她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跟龐德去他家見他母親的時候,對方那從頭打量到尾,像是在掂量劣等貨物一樣的眼神。

  談戀愛的那兩年,每次龐德糾正她的言行,教她一個合格的庫克夫人該具備的品質時,望著他溫柔耐心的臉,她真的好想問,為什麼一定要我來改變,為什麼你的未來總是比我的未來更重要,就因為你是貴族嗎?就因為我孑然一身,而你有個家族要繼承嗎?

  為什麼兩個人之間,必須默認得是我來做這個背後支持對方的犧牲者?

  從戀愛的第一天開始,所有人都以一種「哦,她竟然高攀上了貴族少爺」態度來對待她,恨不得將她心裡每處角落裡的隱秘思緒都翻出來,任人點評。

  所有人都認為她不配。

  她的每一點小錯誤都仿佛是犯在顯微鏡下的,放大到罪大惡極的地步。

  ——我真的有這麼差嗎?

  有段時間,她幾乎天天失眠,整夜都在想這個問題,而這對她造成的影響,在分手很多年之後都如附骨蛆。

  即便當年其實是她先提出的分手。

  她開始變得極度不自信,總感覺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對外人的眼神極其敏感,稍有風吹草動就容易想東想西。漸漸地,她就不怎麼愛出門交際了。

  這種情況,直到近些年才好些。

  凱斯確實很好,年輕熱情,還有一顆能捧出來的真心,但只他的背景身份,就足夠羅賓森小姐後退一萬步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是真的怕了。

  ……

  每一個考試教室都固定有四張考桌,艾瑞兒拿著抽簽抽到的考場號走進去的時候,表情木了一瞬,要不是隨機抽簽的緣故,她都懷疑是有人想整她。

  因為……和她同考間的另外三位女巫,好巧不巧就是那三個綠女巫。

  沒事兒,不慌!

  不說考場裡面禁止鬥毆,就是真拼起武力值來,她也不怵什麼。

  在考場外面經歷過那一遭之後,艾瑞兒感覺自己從內而外得到了升華,再也沒有什麼心態上的問題能打擊她了。

  一陣「叮鈴鈴」的響聲。

  監考老師夾著卷子走進來,是個表情很嚴肅的老太太,嘴角有一顆痣。

  艾瑞兒覺得她那股神韻很像白露以前跟她講的故事裡的「滅絕師太」。

  「把考試無關的東西都收起來,桌子拉開,不許離這麼近,考試期間要是有什麼小動作被逮到,一律零分處理,還要上報總部,三年不許報名考試。」

  原本還暗暗瞪來瞪去的四個小女巫頓時安靜如雞,乖巧的不得了。

  「滅絕師太」銳利的目光在她們身上溜過,又檢查過她們的衣服口袋和筆袋,這才滿意的把考試卷發放下來。

  一拿到卷子,艾瑞兒就笑了。

  她努力把上揚的嘴角壓平,目光裝作不經意的掃過那三位綠女巫,又趕緊在監考老太太看過來之前移開視線。

  嘿嘿。

  三位小綠女巫的關系非常好,從她們的祖母那一代開始,幾家就是很好的朋友,馬希是三位綠女巫中年紀最小的一位,兩個姐姐都把她當親妹妹寵愛。

  她長這麼大,吃過最大的虧,還是上次跟艾瑞兒打架的時候。

  她真的好討厭尼蘭家的女巫,別說是綠女巫,就光森林女巫,也很少見她們家這種驕奢做派,一天□□服首飾跟批發似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家有錢!

  綠女巫一系雖然經過這些年的改革已經慢慢轉變很多,但樸素的作風卻一直保留了下來,一大群女巫站在一起,旁人肯定能一眼認出誰是綠女巫——

  一眼望去,誰最窮誰就是!

  女巫賺錢其實挺容易的,但是綠女巫千百年來始終秉持著樸素的作風。真正的綠女巫是心有大愛的,她們可以吃最簡單的食物,穿最普通的衣服,住最簡陋的房子,將辛苦工作掙來的錢,用來幫助他人,改善自然生態環境……

  從懂事的那天起,馬希沒有一刻為自己綠女巫的身份感到自豪,她也很喜歡跟在媽媽的身後,一起去幫助別人。

  但她同樣也很愛美,也很喜歡漂亮的裙子和布靈布靈的小皮鞋。

  十五歲那年的生日,她偷偷跑出家和兩個姐姐彙合,她們三個把攢了一整年的零花錢堆到一起,打算去二手市場買一條相中已久的鑲珍珠的小禮裙。

  比起商店裡,二手市場的裙子價格要低很多,都是些被貴族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換下來的,不太時興的款式。

  但馬希不在乎,那一天,她可高興了,正當她興奮的要結賬的時候,見一位女僕打扮的人走進店裡,手上提著一個大皮箱,二手店老板丟下她們,熱情的迎接上去,開口就是:「哦,尼蘭家的艾瑞兒小姐又換新的禮裙了?」

  女僕用一種又喜愛又頭疼的語氣抱怨道:「你知道的,我們小姐總是這樣,衣服一堆一堆的買,興致一過就不愛穿了,兩個月的功夫,衣帽間就都堆滿了,這不,又到你這兒來處理了。」

  森林女巫一系的尼蘭家族?

  馬希以前聽家裡幾位長輩閑聊時提起過,在他們的語氣裡,那就是群見風使舵、利欲熏心、無利不起早的叛逆。

  康斯城的女巫偶爾會組織在一起舉行一場聚會,馬希遠遠地看過一眼艾瑞兒,知道她比自己小一歲,其實那時她還挺喜歡艾瑞兒的,畢竟這麼精致可愛的小妹妹,彎彎的眼睛甜煞人也。

  更甚至,她還偷偷想過,要是艾瑞兒不是森林女巫出身就好了。

  如果她是綠女巫,那麼馬希一定會主動跟她做朋友的,她會像兩個姐姐照顧她一樣,去照顧愛護這個小妹妹。

  可是……

  二手店鋪老板:「我可太歡迎了,艾瑞兒小姐眼光簡直是全康斯城貴族小姐中最好的,她換下來的裙子,外面都搶著要呢,今天還又賣出去一件。」

  女僕樂呵呵:「喲,是嗎?」漫不經心的眼神朝馬希幾個女巫看過來。

  馬希低頭看著手中這件喜歡了很久的珍珠裙,忽然覺得燙手起來。

  強烈的羞恥心迫使她落荒而逃。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認識到,她與那些被大手大腳富養大的女孩子的區別,這種差異感幾乎讓她生出一股激憤來,明明她媽媽是一位很優秀的魔紋大師,工作體面,可以提供優渥的生活,為什麼她要像個普通平民女孩一樣?

  而家中,媽媽提前結束工作,正圍著粗布圍裙給她的生日蛋糕抹上奶油,見她推門回來,眼眶紅彤彤的,趕緊放下手裡廚具,關切問道:「怎麼了?」

  看著媽媽溫柔的眼神。

  馬希心裡一抖。

  ——我怎麼可以埋怨她呢?

  她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最疼愛女兒的媽媽……小時候,媽媽哪怕工作再忙,都會趕回家哄她睡覺,為她講故事,教她最美好的品德,給她晚安吻。

  她雖然沒有為她提供富足的物質,可精神和心靈上的豐盈遠勝這些。

  於是她靠在媽媽懷裡,嗅著熟悉的肥皂香氣,悶悶的搖搖頭。

  從今天開始,她決定討厭艾瑞兒了!沒有原因!不問為什麼!就是很討厭,心是自己的,想討厭誰就討厭誰,想喜歡誰就喜歡誰,就是這麼任性!

  ……

  艾瑞兒可不知道在她青少年時期,還曾有過一道這般曲折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甚至連馬希的名字都不清楚。

  此時此刻,在這考場之內,她只想做個沒有感情的快速答卷機器。

  哼,她要卷死這幫綠女巫。

  艾瑞兒之前真沒有吹牛,魔藥師考試近十年的出卷內容她很早就倒背如流了,堪稱人型資料庫,而且托白露的福,被她硬磨著刷好幾天卷子後,艾瑞兒還把當年的答題手感都找了回來。

  這「唰唰」一下筆,簡直順溜極了。

  「嚓嚓嚓……」

  聽著這溜到飛起的落筆聲,坐在她身後的馬希死死捏著鋼筆,每當她在一道題上卡住,就聲音就格外明顯和刺耳起來,把她弄出一身坐立不安的煩躁。

  「嚓嚓嚓……」

  馬希深呼吸,繼續答題。

  「嚓嚓嚓……」

  馬希、馬希這道題不會,跳過!

  「嚓嚓嚓……」

  這道題……淦!怎麼會考這種題型?這跟老師說的重點題不一樣啊!

  「嚓嚓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馬希摔筆,心態快崩了,假的吧,這麼難的題,這麼刁鑽離譜的範圍,為什麼她寫的這麼快!

  坐在她右邊的綠女巫幫她把筆撿起來,正打算開口小聲安慰幾句,端坐在上面的「滅絕師太」忽然輕咳一聲。

  嚴肅的目光鎖住她們,硬邦邦道:「考試期間,禁止考生交頭接耳!想說話就交卷,我讓你們出去說個夠!」

  馬希連忙低頭。

  下一秒,艾瑞兒收筆,施施然舉手站起來:「老師,我要交卷!」

  三位綠女巫齊刷刷看她。第一個想法:吁……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寫試卷了。第二個想法:靠,真的好想揍她!

  艾瑞兒心裡暗爽,嘿,盡情的嫉妒我吧,天才生來就是讓人嫉妒的。

  她神清氣爽的走出考場,阿吉外婆和凱斯大傻帶來的郁悶一掃而空。

  馬希瞪著她的背影,吸溜鼻子。

  ——嗚嗚……我討厭死你了!


第50章 誰能不愛小狗呢?

  二級魔藥師考試分為兩場,先是理論考,理論考結束後第七天,成績單出來後,前一百名才能進行實踐考試。

  出成績的那天,白露天還沒亮就去魔藥師協會門口的公示欄等著了。

  還有羅賓森小姐,在她原本的行程表裡,這天應該是和兩位有名的新晉作家一起暢談,但為了第一時間知道這次的考試結果,她就把這次聚會推掉了。

  艾瑞兒:沒必要,真沒必要!

  「早點回來。」艾瑞兒睡眼朦朧的說,她半倚在門口,很平靜的目送白露和羅賓森小姐走上馬車,還給興致勃勃搶車夫工作的凱斯·米勒招了招手:「記得等會兒來家裡吃飯啊,廚房的女佣專門做了你最愛吃的番茄牛肉意面。」

  凱斯·米勒比了個OK的手勢。

  白露頭伸出車窗,叮囑道:「你在家好好准備實踐考試的內容哦。」

  艾瑞兒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其實和理論考試的前期准備相比,這幾天艾瑞兒復習的已經算很刻苦了,畢竟她上一次考證就是栽在這一場。

  早上六點被喊起來之後也不發火了,只乖乖洗漱,喝一杯水,做做運動,就把自己關在魔藥工作室一整天。

  要不說女巫是個神奇的物種呢,人家學習上頭之後,連吃飯都省了,只一瓶營養藥劑就搞定了一天的伙食問題。

  白露敬佩不已。

  甚至還白日做夢的想著:哎呀,要我當年高考的時候有這種技能,那最後分數不得嘎嘎往上拔高個幾十分啊。

  而這位最近表現的格外勤奮刻苦的女巫小姐,一看到馬車遠去,就垮下肩膀來,把外套往女佣身上一搭:「我先前睡個回籠覺,你過兩個小時喊我。」

  ——努力了這麼多天,是時候該犒勞獎勵自己一下了。

  ……

  此刻的魔藥師協會很像菜市場。

  吵吵嚷嚷的人群擠作一團,各種喊叫聲直衝人腦門,周圍住戶苦不堪言,紛紛打開窗戶,潑水痛罵:「吵死了!」

  「別擠!別擠!」

  「讓我過去看看……哎!混蛋敢插|我隊!別跑,老子TM的揍死你!」

  「我女兒叫露絲,前面哪個大哥大姐、小姑娘小伙子能幫我看看啊,我等會兒請你吃飯,好吃管夠……別擠啦!魂都要給你們擠出來了!沒素質!」

  「寶貝,看見你的排名了嗎?」

  「媽媽,我沒找到啊啊啊啊……」

  「這……沒事沒事,寶貝別哭,我們明年再來考就是了,你這樣聰明又努力的小女巫,下次一定能考上的。」

  白露&羅賓森小姐:「……」

  她們望了望擁擠的人群,又望了望旁邊站著的凱斯·米勒,笑而不語。

  接收到信號的凱斯:「……」

  在羅賓森小姐如秋水般溫潤的眼眸注視下,他深呼吸兩下,一猛頭擠入人群開道,別說,他看起來弱唧唧的樣子,真落到實處,還是很有一把子力氣的,很快,就把水泄不通的人潮擠出一條小縫,惹來旁邊眾人的怒罵聲。

  終於到達公示欄的那刻,凱斯都快要累癱了,今天為了來見羅賓森小姐專門做了一個小時的頭發被揉成一團,衣服也皺了,像只慘遭蹂|躪的小公雞。

  羅賓森小姐朝他笑了笑:「謝謝。」

  然後匆忙將視線投入到公示欄上,一目十行的在裡面找起艾瑞兒的名字。

  凱斯看著她白皙的臉,整個人暈暈乎乎,小聲說:「……不、不用謝的。」

  白露從公示欄中間的位置開始往上數,她對艾瑞兒還是很有信心的:「尼蘭、尼蘭、尼蘭……艾瑞兒·尼蘭,哇!」

  「在這裡!」羅賓森小姐也看見了,驚喜的快要跳起來了:「第一名!」

  白露這下相信艾瑞兒沒吹牛了!

  崽崽,你可真是個爭氣的好崽崽!

  ……

  白露看著遞到眼前的一小袋金幣,眨眨眼:「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在賄賂你啊!」

  凱斯超級直接,一點都不拐彎抹角,坦然露出微笑的臉,事實上,只要羅賓森小姐不在,他就是還是那個從容做派,喜歡用錢砸人的富家公子哥。

  「等會兒回去的時候麻煩你走遠點,我想和羅賓森小姐單獨說說話。」

  果真壕氣不過三秒,這邊一說起心上人的名字,凱斯的臉又紅了。

  白露眯起眼,懷疑的目光上下掃視:「你不會想干壞事吧?」

  凱斯急了:「我、我很正經的!」

  一副「你不要辱我清白」的樣子。

  白露接過小錢袋:「那行吧。」

  轉頭就趁著凱斯不注意,墊著腳尖挪到羅賓森小姐身邊。

  「喬娜,我跟你說件事哦。」

  她巴拉巴拉巴拉像倒豆子一樣把凱斯·米勒買了個干干淨淨。還很大方的拿出小錢袋表示:「我們一人一半!」

  羅賓森小姐:「……」

  她是真沒想到,這一見到她就臉紅,一向只敢偷偷瞄她,羞答答的像個小媳婦一樣的凱斯還會玩這一出,不過她倒沒有躲的意思,橫豎這種事情,肯定是要說個明白的,早晚得有這一遭。

  她沒有接白露遞過來的錢袋,只說:「那你等會兒……嗯,就順便去給艾瑞兒買幾塊小蛋糕帶回去吧。」

  「……」白露後退一小步,用一種猶疑的眼神看著羅賓森小姐:你不對勁.JPG

  ……

  羅賓森小姐一路都在打腹稿,其實原本按她的習慣,只需要直接說一句「感謝錯愛,但我沒有開啟一段感情的打算」就行了,可凱斯又不太一樣。

  這些日子,他雖然不是日日都在她眼前晃悠,但幾乎將存在感鋪滿了她的生活。碗口大的小蓮花、城門口大爺晨起做的第一袋糖、絕版的珍藏書……

  如果他用的是那種富家子弟拿錢砸人追姑娘的方式,羅賓森小姐早就讓人把他連人帶東西攆出去,可偏偏不是。

  他的喜歡像個孩子,小孩子沒有什麼花花心思,只是覺得我這麼喜歡你,我就要把我覺得喜歡的一切都給你。

  所以羅賓森小姐才會願意與他當面好好說清楚,她想,這樣的人、這樣的感情,需要更鄭重的拒絕,她也比誰都明白,真情很可貴,不應該被傷害。

  「羅賓森小姐,前面就是桑迪大鐘樓,以前我外婆家就住在那附近,我小時候常來這裡玩,後來外公工作調動,舉家搬走,我就再沒有來過這邊了。」

  出乎意料,先開啟話題的是凱斯。

  畢竟看著他剛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紅著臉自顧自害羞的樣子,羅賓森小姐還以為他打算沉默到天荒地老呢。

  驚詫歸驚詫,但順著凱斯手指的放向看過去,羅賓森小姐反倒有了靈感。

  她淺笑著說道:「桑迪大鐘樓啊……我以前來康斯城的時候,也有人推薦我來觀賞,不過我因為一直不太喜歡它背後的寓意,就是一直沒過來看過。」

  凱斯看了那座仿佛要直衝雲霄的鐘樓一眼,丁點也沒看出來這建築蘊含什麼特殊的意義,一時連害羞都忘了,好奇寶寶般問道:「什麼寓意啊?」

  羅賓森小姐:「……」

  她不可思議的看了凱斯一眼,據她所知,康斯城的每一所高級中學,都會開設建築美學課,不出意外,「桑迪大鐘樓」都是第一學期的必修課程啊!

  凱·學渣本渣,課堂睡神·斯,睜著他那圓溜溜的、充滿求知欲的大眼睛。

  羅賓森小姐只好一邊懷疑自己的記憶,一邊打起精神給他掃盲:「桑迪大鐘樓建於格林帝國四百五十年,當時的帝王是蘭波一世,據聞蘭波一世極為厭女,在位期間,各方面肆意打壓優秀的女子,一度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桑迪大鐘樓就是在這個時間段建立的。」

  「它是建築師桑迪按照蘭波一世的意志,模仿男性陽/具的造型來建造的,寓意著男權對這片土地的征服。」

  凱斯說:「噫,聽起來好低俗哦。」

  羅賓森小姐贊同的點點頭,她也是這麼覺得的,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跑題了,她不是想和凱斯說這個的。

  清咳一聲:「其實這座鐘樓的初稿並不是這樣的,那份初稿是桑迪和他的妻子米莉聯合完成的,和出身貴族的桑迪不同,米莉是平民出身,他們雖然因為對建築的熱愛走到一起結為夫妻,但本質思想還是不一樣的,在米莉最初的設想中,那裡應該是一個藝術與實用並存的地方,會成為康斯城的像征。」

  「但桑迪為了滿足君主的要求,不顧米莉的強烈反對,在原有的底稿上進行大篇幅修改,改成了今天我們所看見的樣子,這也導致了這對曾經在建築領域人人稱羨的金童玉女走向破裂。」

  聽到沒有?跨階級的婚姻沒有好結果!

  第一次看到這個小故事的時候,正值她和龐德·庫克因為思想不同而分手後沒多久,當時的羅賓森小姐和米莉狠狠共情了,暗自傷懷之下,什麼深刻的思考都沒有,只得出這麼個結論,並將這個小故事一直牢牢記到今天。

  如今說了一通,才覺得有點題不對味,正想把自己的意思點明白了,就見原本一直認真聽她說話的凱斯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

  「我以前也聽媽媽說過這個故事!」

  「說是米莉和桑迪分手後,又遇到了一位比她小幾歲的考古學家,他們陷入了愛河,此後的數十年,米莉一邊陪著考古學家四處飄蕩,一邊在各個城市學習建築知識,終於在她四十七歲那年,創造了舉世無雙的牙烈大壩,解決了困擾杜西文沙漠長達數百年的大旱,那裡至今都留有為她建造的雕像。」

  「後來,恩愛一輩子的米莉和考古學家,退休之後,還在幾位孩子的陪伴下,回到那片土地安然度過了晚年。」

  羅賓森小姐:「……」

  總感覺他在隱喻什麼。

  聰明人總是容易想太多,羅賓森小姐用一種全新的眼光看著凱斯·米勒,突然就懷疑自己可能被扮豬吃老虎了。

  「喬娜,今天是兒童節哎。」

  羅賓森小姐一愣,恍然看向周遭,這才發現,今天的街道格外童趣,四處都是可可愛愛的兒童貼畫和氣球。恍惚間,都沒注意到凱斯喊了她的名字。

  感覺到袖子上有股拉力,羅賓森小姐回頭,就見凱斯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的眼神長久看著她,又重復了一遍剛才那句話:「今天是兒童節。」

  羅賓森小姐突然靈光一閃,望向凱斯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怔愣。

  在《南希夫人》的前期,南希剛愛上邁克,正如小女孩般暢想未來,還沒有發現他間諜身份的時候,深夜輾轉時,曾在日記本裡寫下這樣一段話。

  【如果有一天,你要向我求婚,不要選在情人節,也不要是神降節。】

  【就在兒童節這天吧,記得要帶上氣球和粉色棒棒糖……從此以後,在外面,我們都是無堅不摧的大人,回到家裡,我們就做彼此的小孩。】

  沒有人知道,那書裡的日記本,曾經真實的存在過。

  ……

  艾瑞兒吃著新鮮的小蛋糕,聽白露說完之後,偏頭想了想,篤定道:「我覺得凱斯表白成功的幾率非常大。」

  白露坐不住了:「不、不會吧。」

  她看羅賓森小姐態度挺堅決的啊!

  艾瑞兒炫了一大口甜奶油,拿紅茶順了半天才沒被膩死,反問白露:「……你知道為什麼康斯城裡同齡人這麼多,我卻只和凱斯關系最鐵、最親近嗎?」

  白露一愣。

  艾瑞兒說:「因為他足夠真誠。」

  怎麼可能不親近呢?那是從小就照顧你,下雨給你送傘、打架擋在你前面、每年生日都給你寄自己親手做的小禮物、怕你考試沒有外婆送考會難過,寧願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要面子的丟醜,也要來專門哄你開心的傻蛋啊!

  真誠才是最能打動人的,比金錢和地位貴重何止千百倍?

  人們為什麼會喜愛狗狗?因為小狗直白的熱情和真誠足夠暖化任何一顆心髒,小狗不懂套路,小狗只有真心,小狗願意把真心毫無保留的交到你手上。

  小狗會露出最柔軟的肚皮,蜷在你腳邊,半撒嬌半賴皮的對你說:看在我這麼愛你的份上,愛一愛我好不好?

  所以啊。

  怎麼會有人不愛小狗呢?

  艾瑞兒很快吃完了一整塊蛋糕,一本正經的對白露說:「好啦,我要回魔藥工作室裡學習了,我們晚上再見。」

  白露就說:「你都練習了一上午了,要不然午睡休息一會兒吧。」

  睡了一上午回籠覺的艾瑞兒小姐義正言辭、毫不心虛:「不了,馬上就要考試了,我還是多練習幾瓶魔藥吧。」

  白露用一種「哇,你好努力,我好佩服」的眼神看著她,艾瑞兒沐浴在這樣崇拜的目光下,用力繃直唇角,平生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有這麼重的虛榮心。

  決定了,今天要學習到凌晨!

  ……

  「我覺得我們並不合適。」

  這句話一說出來,羅賓森小姐就看到凱斯垮著個臉,低頭emo半晌,又鼓起勇氣抬頭說:「我覺得很合適啊!」

  很有些死纏爛打的架勢。

  若是以前,羅賓森小姐肯定掉頭就走,可是剛剛,凱斯的那一句「兒童節」,觸及到了她內心極柔軟的一點,讓她不想對這個年輕人說太重的話。

  難得生出幾分耐心,掰開揉碎的對凱斯輕聲道:「我比你大五歲,今年二十九歲,已經快要過了女子容顏最盛的年紀,而你還很年輕,風華正茂。」

  「我知道啊,」凱斯低頭看著鞋尖,「可我就是喜歡你啊,就算你以後臉上長了皺紋,我也還是只會喜歡你。」

  幼稚的孩子話。

  羅賓森小姐一哂,她早就過了相信這種話的年紀了,可不經意撞入凱斯眼眸的那刻,還是被那份炙熱灼到了。

  她走神的想著,凱斯·米勒的家庭一定很幸福,他父母一定很恩愛並且疼愛孩子,不然怎麼會養出這樣的男孩?

  不知為什麼,羅賓森小姐內心開始煩躁起來,她忍不住有些尖刻的說道:「你是貴族,我是平民,我受不了你們那種別扭虛偽的名利場,你也不了解我的生活……而且你的家人,呵呵。」

  想來也不會接受一個出身寒微、年紀又偏大的老姑娘。

  她沒有把這句貶低自己的話說出來,因為她曾經已經聽膩了。

  【「這樣連基本禮節都搞不清楚的女孩,帶過來干什麼?哈哈,專門來丟人的嗎?」、「小門小戶就是小門小戶,瞧她那樣兒,嘖嘖」、「龐德的妻子須得是一位合格的主母,羅賓森小姐,呵,你覺得自己真的能夠勝任嗎?」……】

  把化膿的舊傷口撕開並不是一件高興的事,羅賓森小姐忽然就失去了一切談話的興致,意興闌珊的就要轉身。

  這時,凱斯忽然抬起頭,像是突然抓住了重點一樣,急急拉著羅賓森小姐的手臂,額間滴汗的大聲說道:「我跟爸媽說過你,他們都很喜歡你!」

  羅賓森小姐愣住。

  「真的!」凱斯像是怕她跑掉,緊緊錮住她的手腕,但又沒有捏痛她,語氣分外急促:「我媽媽也是你的書迷,還說想要一份你的親筆簽名,我爸爸說了,我們家八輩子都是學渣,從來沒有出過這麼有文化的人,他說——」

  「如果能娶到你,我光宗耀祖!」

  或許是太緊張,凱斯這句話說的超大聲,把周圍大人孩子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可羅賓森小姐沒空在意,她微微失神,耳邊正不斷回響著兩段話。

  ——「……喬娜,下個星期我帶你回家見見我媽媽,到時候我姑媽、姨媽可能也會在場,她們都比較講究禮節,我幫你找了幾位禮儀老師,你這幾天在家多練習一下,盡量不要失禮。」

  ——「娶到你,我光宗耀祖。」


第51章 該笑就要笑

  白露覺得喬娜最近很不對勁。

  既不出去賞景采風了,也不在家裡修稿子了,就連吃飯都漫不經心起來,一天到晚的托著腮看窗外的雲朵發呆。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她覺得,自己很快又要變回朋友圈裡唯一一只單身狗了,這樣想著,白露也憂郁起來。

  春天又要來了。

  甜甜的戀愛什麼時候才輪到她啊!

  ……

  傍晚,尼蘭公爵府的小廳裡。

  「來來來!干杯!」

  凱斯正兒八經的舉起酒杯,滿臉喜悅:「熱烈祝賀艾瑞兒·尼蘭小姐,以理論考、實踐考雙科第一名的好成績,成為近五十年來最年輕的二級魔藥師!」

  羅賓森小姐也跟著端起酒杯,笑容燦爛:「恭喜!以後一定前程似錦!」

  白露也裝模作樣的敬酒,擠眉弄眼道:「……苟富貴,勿相忘啊!」

  正式拿到二級魔藥師證書的這兩天,艾瑞兒簡直意氣風發,就連阿吉外婆始終沒能趕回家這件事都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事實上,她已經習慣了。

  這麼多年,無論是和外婆,還是和媽媽,她們祖孫三代早已形成的相處模式,無疑她們是彼此相愛的,但也只是在各自好好生活之余,抽空來思念和愛著對方罷了,在不見面的大多數時間裡,她們往往會忘記自己正愛著對方。

  但沒關系,味道寡淡,但永不枯竭的愛……也挺好。

  艾瑞兒舉著酒杯,挨個和面前的三個碰了碰,錦簇的笑容在臉上綻放。反正她一點都不寂寞,她的朋友們超棒!

  「你酒量淺,沾個唇就行,」這是對白露說的,為了不節外生枝,在這座康斯城裡,她幽靈的身份是個小秘密,艾瑞兒每天都要很努力的幫她打掩護。

  白露悄悄給她比了個「OK」的手勢,展示了一下她空蕩蕩的酒杯。真是,她又不是傻子,早就把酒倒在地上了。

  艾瑞兒放下心來,轉頭去看羅賓森小姐,只一眼,便滿目欣賞。

  「喬娜,你今天的衣服好襯你啊,你真的很適合穿艷麗些的顏色!」

  今天的羅賓森小姐一襲紅色線裙,她不愛戴首飾,只配了副珍珠耳環,在微醺燈光下,像一朵緋紅的石榴花。

  話說,她的審美簡直一級棒!

  艾瑞兒視線一偏,瞧見正托著腮、眼神陷在羅賓森小姐身上出不來的凱斯,忽然就冒出一點捉弄人的壞心眼。

  踮起腳尖飄到凱斯身邊,半蹲下來,在他耳畔大吼一聲:「回神啦!」

  凱斯正舉著酒杯慢慢品酒,被她這一嚇,猛地就跳起來,手上也抖了抖,一大口紅酒灌進嘴裡,差點被嗆死。

  「咳咳咳咳咳……」

  坐在他身旁的羅賓森小姐一臉無奈,又是倒水又是遞手帕,「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啊?」剛才艾瑞兒動作可一點都不隱蔽,她低頭吃菜余光都瞟見了。

  凱斯含情脈脈:「在想你啊。」

  說完,他自覺浪漫了一把,默默坐端正,挺起胸脯,等著挨誇。

  羅賓森小姐臉一紅:「……」

  艾瑞兒翻了個白眼:「……」

  白露一身雞皮疙瘩:「……」

  女孩們齊齊噓道:「你好油啊!」

  她們都被自己這異口同聲的默契驚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暫的沉默後,驚天動地的爆笑聲響徹開來。

  凱斯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幾個笑到肚子疼的女孩,狠狠的傷心了。

  門外,彭科管家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終於暗暗松了口氣。

  沒生氣就好,沒生氣就好。

  這事也是真不巧,他明明算好了時間,等阿吉女士回來的時候,應該正好能趕上艾瑞兒小姐的慶祝宴,可計劃趕不上變化,誰料魔藥師協會今年突然改革,出成績的時間比以往早了兩天。

  也是他海口誇的太早,一個月前就跟艾瑞兒小姐打包票,說阿吉女士肯定能趕回來,如今啪啪再三打臉,近一段時間,他都不太敢照艾瑞兒小姐的面。

  阿吉啊,你可真經不起吹啊!

  彭科管家憂傷的嘆氣。

  ……

  窗外飄起雪花,屋內燈火通明。

  凱斯不知從什麼地方捧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看著艾瑞兒,昂起頭,冷酷道:「快說兩句好聽的,不然不給你!」

  顯然還沉浸在從剛才的打擊裡。

  艾瑞兒眨眼:「你先告訴我是什麼東西。」

  凱斯不滿:「你先誇我。」

  「我不,」艾瑞兒挑眉看他。

  「嘖,」凱斯拿她沒辦法,把盒子打開,露出一張通體碧玉的長弓,弓身上還刻著繁復又美麗的花紋,凱斯得意道:「嘴甜點,再喊聲大哥就給你。」

  他又說:「這可是我提前一個月就在井下商城的鋪子裡定下的,一整年的零花錢都搭進去了,叫聲哥你不虧。」

  「哥!」

  艾瑞兒喊得又清脆又甜。

  她歡歡喜喜的把長弓接到手裡,翻來覆去的摸著,陶醉極了:「以後你就是我親哥,誰說你油我跟誰急,你最帥了,誰能有你帥!」

  哇,這手感,這材質,這柔韌的弓弦……都是金錢的味道啊。

  叫聲哥怎麼了?叫爸爸都行!

  反正她親爸自從和媽媽離婚後就不見人影了,據說前兩年又重新組建了家族,這麼多年沒聯系,艾瑞兒早就對他沒什麼印像了,回頭哪天他與世長辭的時候,得到消息去吊唁一下就行。

  她叫得太干脆,搞得凱斯很沒成就感,便湊到羅賓森小姐身邊,眼巴巴作可憐狀:「你快說,我一點都不油!」

  羅賓森小姐撐了兩秒,實在沒忍住笑了,酒後的紅暈散開,石榴花開在她的臉上,她傾下身,手搭在凱斯頭頂上,微微用力揉著:「你一點也不油。」

  又熏熏然道:「你最最可愛了。」

  凱斯安靜下來,乖乖給她揉。

  白露目不斜視,落寂地摸著自己的肚子,面無表情:「嗝……」

  ……

  彭科管家心情微微放松的往廚房走著,打算叮囑廚娘熬些醒酒得熱湯,少年人沒輕沒重,很容易喝得伶仃大醉,到時候灌碗醒酒湯,好不至於頭疼。

  正想著事情,就見今天負責看門的僕人跑進來,不由皺眉呵斥道:「怎麼回事,一驚一乍的像個什麼樣子?」

  僕人忙道:「尼蘭女公爵回來了!」

  啥?彭科管家登時把醒酒湯拋之腦後,拔腿就往大門口跑去。

  祖宗啊,你總算回來了。

  謝天謝地,彭科管家在心裡給各路天神都道了聲謝,終於徹底放下心來,零點還沒過,阿吉女士這個時候回來的剛好還能趕上個慶祝宴的小尾巴,四舍五入,他也不算騙了艾瑞兒小姐,那點騙小孩的心虛感總算散去了一些。

  被甩在身後的僕人無語,小聲嘀咕著:「一驚一乍的像什麼樣子?」說完又撲哧笑了,趕緊小跑著跟上去。

  前廳裡,阿吉女巫連喝了三大杯水,才緩過氣般攤在椅子上。

  這次出差,簡直累死她了!

  奇薩國那筆史詩級爛賬把她頭發都磨掉一大把,這邊是被詛咒之後沉睡百年的老國王一家,那邊是在老國王撂挑子之後,一力扛起大梁的新國王一脈。

  兩邊都占著理。

  老國王一家,有著背景強大的未來女婿做幫襯,新國王一脈,是奇薩國的民心所向,偏向哪邊都不太好。

  阿吉女巫只能在中間和稀泥,摻和的多了,人家打到一半,還統一戰線反過來指責你意圖染指附屬國的內政。

  阿吉女巫本就給弄得憋火不已,這邊彭科管家還奪命連環call,平均一天三封信催過來,提醒她寶貝孫女還在等她,幾天下來,阿吉女巫默默爆發了。

  呵呵,你們不都爭著想要奇薩國的統治權嗎?那我就成全你們。

  憑借著出色的政治天賦和搞事情的能力,半個月後……奇薩國喜聞樂見的分化為奇亞國和薩亞國兩個小國家。

  格林帝國的現任國王對此表示十分的贊賞,對於君主國而言,附屬國不需要太強勢,不然容易不聽話,這樣就很好,分裂之後的兩個小國家,對格林帝國的依賴和忠誠一定比之前真切許多。

  沒見到阿吉女巫的時候,彭科管家攢了一肚子的抱怨,可一見到她,看著她臉上的倦色,那些抱怨便如雲煙般散去,關切問道:「你一路趕回來的?」

  阿吉女巫揉了揉眉心:「我直接坐魔毯飛回來的,對了,艾瑞兒實踐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嗎?考得怎麼樣?」

  彭科管家笑道:「今年魔藥師協會改革,成績比以往出來的快些,今天早上,二級魔藥師證書就已經送來了,艾瑞兒小姐正在小廳裡和朋友慶祝,你不然現在過去,給她一個驚喜。」

  又從旁邊拿來一個精致盒子,輕笑:「禮物已經幫你准備好了,鑲綠寶石的手鏈,很襯艾瑞兒小姐的皮膚。」

  阿吉女巫眉開眼笑,擺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准備了禮物,這次就不用你的了,留著下次再拿出來吧。」

  轉頭就吩咐僕人:「把我帶回來的那個試了保鮮咒的蛋糕盒拿過來,記得是右邊的那個,千萬不要拿錯了。」

  彭科管家微愣。

  這麼多年,送給艾瑞兒小姐的禮物,基本都是由他來幫忙准備的,阿吉突然來這一出,他欣慰的同時,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些惴惴不安。

  不由問道:「你准備了什麼?」

  「蛋糕啊,」阿吉女巫說:「奇亞國當地很有名的一家老店,味道特別好,正好艾瑞兒不是喜歡吃蛋糕嗎?」

  彭科管家點點頭,覺得自己想多了,蛋糕能出什麼問題?

  難不成還能吃出個炮仗來嗎?

  小廳裡,艾瑞兒靠在白露身上,手上拿著個鹹鴨腿在啃,被羅賓森小姐現場編出來的小故事逗得笑個不停。

  突然,門從外面被打開——

  「乖囡,外婆回來啦!」

  艾瑞兒剛剛喝了好幾杯,正是半醉的時候,猛地看見阿吉外婆,還沒怎麼反應過來,好在白露沒醉,趕緊推她。

  一秒、兩秒、三秒。

  在阿吉女巫開始尷尬之前,艾瑞兒彈跳起來,撲進她的懷裡,嘴上像抹了蜜汁一般,嘟囔道:「外婆我好想你!」

  阿吉擼了擼她的小卷毛,又當成個小寶寶一樣抱起來親了兩下,這才讓僕人把蛋糕盒拿過來,帶著些催促意味的說:「快嘗嘗,外婆專門給你帶的。」

  艾瑞兒飽含期待的解開絲帶。

  然後……笑容僵在臉上。

  只見蛋糕表面用紅色奶油寫著——

  【不要氣餒,乖囡你永遠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女巫,魔藥師協會的那幫老家伙年紀大了,她們的評價都是放屁!】

  彭科管家沉痛的閉上眼。

  白露在心裡默默背起詩:……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阿吉女巫嚇得花容失色,趕緊對僕人吼道:「拿錯了拿錯了!快去換回來!我不是說了嗎?右邊的盒子!」

  僕人想說他拿的就是右邊那個啊,可他不敢,只能飛速拿起桌上的蛋糕盒跑走,深怕跑滿一步就會被眼神刀死。

  五分鐘後。

  嶄新的蛋糕盒放在桌上。

  阿吉女巫期期艾艾看著艾瑞兒,小心把絲帶解開:【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我親愛的二級魔藥師小姐。】

  艾瑞兒:「……」

  「噗呲!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爆笑聲打破了室內的寂靜,凱斯瘋狂錘著桌面,「太離譜,不行,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露掰過艾瑞兒的肩膀,與她面對面正色道:「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不想笑的,可實在太好笑了哈哈哈……」

  羅賓森小姐的手也搭過來,忍笑道:「我……撲哧哈哈哈哈……」

  艾瑞兒嘆氣:「我知道了,想笑就笑吧。」話沒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

  頃刻間,屋子就被笑聲堆滿。

  阿吉女巫看了看桌上的蛋糕,又看了看快笑倒在地上的外孫女,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也跟著樂呵呵的笑起來。

  彭科管家深深看了眼自家艾瑞兒小姐的幾位朋友,都是好孩子啊!

  於是他也笑了起來,別問他在笑什麼,氣氛到了,該笑的時候就要笑。

  作者有話說:

  我在想……我努力努力,能不能卡在六十章完結。


第52章 狼人莫裡森

  阿吉外婆出差回來意味著什麼呢?以白露做了二十多年女兒和孫女的經驗來說,這個家裡來了個正兒八經的家長,她們瀟灑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本來白露還有點緊張,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在朋友同學家住過呢。

  翡翠森林裡的那個小木屋不算,那是屬於艾瑞兒自己的家。

  但她很快意識到,阿吉外婆在或者不在,對她們的影響真的不大。

  因為,她非常非常……的忙。

  說是披星戴月也不為過,早上天黑蒙蒙的她就出門了,晚上月上樹梢都沒回來,要不是艾瑞兒偶爾會熬夜做幾份魔藥,這祖孫倆連碰面的機會都沒有。

  白露想了想,覺得可能是因為出差的時間太久,以至於積壓了很多公務,這才忙到兩腳不沾地,過了這陣子,應該就會好些,就有時間陪艾瑞兒了。

  她把這個猜測跟艾瑞兒說了,誰料小姑娘一邊把研磨碎的迷迭香放進坩堝,輕輕攪拌,一邊嘆氣:「那你可想多了,等外婆閑下來,只會更忙。」

  白露將信將疑,但僅一個星期之後,站在正辦著宴會的尼蘭公爵府大廳裡,看著被阿吉女巫與各位賓客談笑風生的嫻熟風度,和被她帶在身邊,像個美麗布娃娃吉祥物一樣乖巧站著,臉都要笑僵了的艾瑞兒,她信了。

  她開始相信,不是每一位外婆,都像她家那個愛嘮叨的老太太一樣,永遠會隨身揣著幾塊雪花酥,永遠護在前面,永遠將她的小乖乖放在第一位……

  但也無可指摘,誰又說,家長一定要最最愛孩子呢?大家都是有獨立思想的獨立個體,過好自己的生活最重要。

  只是白露又開始想家了。她突然好想好想自己的外婆,好想吃雪花酥。

  「托馬斯先生,這一年都沒怎麼見到您了,瞧著還是這麼健朗。」

  艾瑞兒挽著外婆的手臂,笑容甜美的對著一位白發蒼蒼杵著黑木鑲寶石拐棍的老爺子問好:「托馬斯爺爺好。」

  這位托馬斯老先生就是今天這場宴會最重要的來賓,甚至可以說,阿吉女巫辦這場宴會,就是為了邀請到他。

  他是整個格林帝國最有財力的商人,堪稱富可敵國,如果財能通神的話,那麼他都夠給自己買個神位了。

  阿吉女巫笑容熱切的恰到好處,如果不是這次打著艾瑞兒考上二級魔藥師證書需要開宴慶祝的名頭,她還真不敢保證,能邀請到眼前這位最會倚老賣老,底牌多到能打撲克的老家伙。

  因為奇薩國這件事辦得很得格林國王的心意,阿吉女巫最近很受重用,上面國王又給她安排了一項任務——格林帝國南部多地區爛賬多年的商稅。

  不出意外,等完成了這項工作,她的爵位和官職都能往上升一大級。

  只是……這事確實不太好辦。

  因為很多歷史遺留問題,格林帝國對南部地區的管控力度一直很低。

  想要確保政令在南部能比較順利的推行下去,少不了外援的幫助。

  比如——曾經在南部最大的商行做了十幾年無冕之王的托馬斯老先生。

  「你好啊,」托馬斯先生朝艾瑞兒慈愛的點點頭,一點架子都沒有,看上去就像是個尋常的鄰家老爺爺。

  又嘮家常般,轉過頭對阿吉女巫說:「這孩子可給你爭氣了,不到二十歲的二級魔藥師,整個波特蘭大陸也找不出幾個來,哪像我家那幾個討債的逆子逆孫,一天天就知道給我找氣受。」

  於是阿吉女巫就跟他商業互吹了好半天,這個說哪裡哪裡你家孩子才能干呢,那邊就說比不得你家的,然後再來幾個回合,什麼我家這娃人兒小,經不住誇,你家已經獨當一面吧啦吧啦……

  艾瑞兒無聊到偷偷打第三次哈欠的時候,托馬斯先生總算進入了正題。

  「我最近打算進軍魔藥行業,已經初步收購了幾家企業,正是百廢待興之時,正需要艾瑞兒小姐這種年輕的血液加入,不知艾瑞兒小姐有沒有意願?」

  托馬斯先生那投資之神的稱呼赫赫揚揚宣傳了六十年,賺了一輩子快錢,幾乎從無敗績,如今老了老了,卻還是只想給兒孫留下一些恆固穩定的資產。

  魔藥業是波特蘭大陸最古老的行業之一,可那點市場份額早在八百年前就被瓜分殆盡了,就算托馬斯先生手上捏著再多的鈔票,想擠進去也夠嗆。

  托馬斯先生今年八十歲,但在已經有幾千年歷史的魔藥業來說,他也只是個孩子,沒接觸之前,他還有點自傲,覺得沒什麼是錢擺不平的事,扎進來之後,他才發現,在這種排資論輩的行業裡,拿著錢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拜碼頭。

  正焦灼間,他就收到了尼蘭公爵府的請柬,剎那,他就想明白該怎麼握住一塊敲門磚了,森林女巫一系的尼蘭家族,可是女巫中最古老的姓氏之一,歷史上出過不少赫赫有名的大魔藥師。

  如果能得到尼蘭家的推薦和支持……想到這兒,托馬斯先生笑得愈發和善了,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老狐狸。

  艾瑞兒看向阿吉女巫。

  差不多了吧外婆,她現在好餓,快放她下去吃飯啊!

  阿吉女巫笑眯眯道:「她還小,哪裡就到了挑大梁的時候了,還得多歷練學習……對了,聽說托馬斯先生在南部還有不少生意啊……不是不是,我最近在忙南部稅收的事情,以前也沒接觸過,一時半會還真理不出頭緒,心裡正虛的慌,就想來找您學習點經驗……」

  托馬斯老先生樂了,有所求就好啊,最怕就是你無所求,那才讓人無從下手呢,只要有需求,那就沒什麼不能談的,談生意嘛,他最在行了!

  阿吉女巫和托馬斯先生就這樣相攜著去到一邊詳談去了,而作為開啟話題的工具人,艾瑞兒也總算可以下場了。

  她癱在休息室的小沙發上,像只幼雀一樣張開嘴巴:「啊——」

  白露就把切好的牛排往她嘴裡丟。

  兩塊牛排下肚,艾瑞兒也緩過勁來了,但她懶癌發作,仍舊不想動,就瞅著白露,虛弱的喊她:「我好渴哦。」

  白露立馬心疼了。

  連忙端來一瓶果汁,還配上吸管,直接送到她嘴邊:「來,快喝點。」

  艾瑞兒用力吸了一大口,完了後長長吁了一口氣,仿佛終於活了過來,像毛毛蟲般挪動身體,抱著白露的手臂說:「你知道我不信奉光明神的,但是你真的好像傳說故事裡,抱著豎琴守在光明神身後的白色翅膀的小天使哦。」

  「不對,你就是我的小天使!」

  「我好喜歡你哦!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了!」

  她的小嘴實在甜,很少有人能不被她哄到,起碼白露就被她哄得很高興,二話不說,就去幫她揉起肩膀來。

  「我們什麼時候回翡翠森林啊?」

  白露小聲問著,她有點不太想待在康斯城了,誠然這裡很繁華,有最華麗的建築和什麼都能買到的井下商城。

  但她就是很想念翡翠森林,想念每天在森林中、小溪邊、花叢裡和珍妮、傑西爺爺、矮人大叔們,還有野兔、麋鹿們一起嬉笑玩耍的日子,多自在啊。

  「你想回去了?」艾瑞兒偏頭,仰著脖子去看她,銀光閃閃的耳環碰撞出清脆動人的聲響,「那我們就回去吧。」

  正好她在康斯城也有點待膩了。

  白露精神一震:「什麼時候?」

  艾瑞兒笑了笑:「後天怎麼樣?今天去買船票,讓彭科管家去,他鐵定能幫我們買到船票,再問問看喬娜,如果她也打算回阿裡卡鎮的話,就把她的票也一起買了,她最會講故事了,只要她有在,咱們這一路都不會無聊了。」

  「不過我感覺她應該不會這麼早回去。」以後都不回去了也不一定。

  好不容易感情正漸入佳境……

  凱斯那個大傻蛋,別的不行,粘人的功力堪稱世界第一。

  只是這次艾瑞兒猜錯了。

  兩日後,康斯城的碼頭。

  艾瑞兒看著提著兩個大行李箱,屁顛屁顛跟在羅賓森小姐身後傻笑著的凱斯,唏噓道:「我還是小瞧你了。」

  這不挺會談戀愛的嘛?

  瞧瞧這話說的——

  「我想去看看喬娜以前生活和長大的地方,也想去喬娜父母的墓碑前祭拜一下,以示我這小輩的尊敬和誠意。」

  就算他未來岳父岳母能從墓碑下面坐起來,也挑不出什麼刺來了。

  再去看看羅賓森小姐的面色,艾瑞兒更是對凱斯刮目相看,好家伙,第一次見到「柔情似水」這四個字具像化。

  活該你能追到女朋友!

  船帆拉了起來,艾瑞兒沒空再去圍觀凱斯的狗腿模樣,在甲板上和其他乘客一起用力的朝岸邊的家人揮手告別。

  碼頭上,阿吉女巫大聲說:「回森林了,記得寫信報平安啊!」

  她喊得太用力,嗓子劈了,悶悶的咳嗽了幾聲,彭科管家見狀,連忙一邊扶著她的手臂,一邊拍後背給她順氣。

  白露都准備回船艙了,見到這場景,又折了回來,對艾瑞隱晦小聲道:「彭科管家和阿吉外婆關系很親近啊。」

  她早有這感覺,就是不好明說。

  艾瑞兒斜了她一眼,撲哧笑了:「彭科管家想當我外公很多年了啊!」

  當年,要不是對阿吉女巫一見鐘情,已經在生意場上小有成就的彭科管家,也不至於家產都折現,關了兩家鋪子,背起行囊就來尼蘭公爵府自薦了。

  這一晃,都十多年了。

  阿吉外婆嘴上不說,但實際上早就已經習慣了彭科管家的存在。

  反正就艾瑞兒看來,外婆早就心動了,只是還有點莫名的小矜持。

  等著吧,新外公上位指日可待!

  白露被衝擊到了,所以,她以為的忠心耿耿大管家的職業操守,其實只不過是彭科管家提前透支的外公愛?

  她屬實被這份中年狗糧噎到了。

  半晌,白露面無表情道:「要是哪一天我能回家,我肯定也要寫一本小說,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論我在異界吃得那些狗糧》,絕對能爆火。」

  這個世界能不能對單身狗友善點?

  哼!

  ……

  莫裡森是一位被放逐的狼人。

  自從因為偷偷吃了兩個人類,被新上任的首領逐出領地之後,他日子過得潦倒極了,幾乎沒有一天是安生的。

  人類王國的警官和聖騎士都在通緝和要追殺他,沒有同族的合作,他根本不是那群瘋子一樣的聖騎士的對手,無奈之下,他只能東躲西藏的生活。

  飢一頓,飽一頓,只能在叢林野地裡捉些兔子、小鹿、狍子來充飢。

  因為不能在人類的城鎮露面,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人類了。

  他,饞了。

  而就在他面前不遠處,一個穿布裙子,戴著紅色帽子的小姑娘正背對著他在林間采|花,桀桀,好|嫩的脖頸啊!

  莫裡森本來是打算直接將她撲殺的,但臨到頭他卻改變注意了,他要好好折磨這個小人類,然後在她最恐懼的時候一口吞下,那滋味肯定美味極了。

  從前,莫裡森只是喜歡吃人類。

  但在他被逐出狼人族群之後,他就憎恨上這個物種了,憑什麼!憑什麼!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不是嗎?

  人類本來就在狼的食譜上,他只不過順從本性吃了兩個人類而已,那些混賬竟然就不顧同族之情,把他逐出來!

  還說他違反了兩百年前大陸各族首領一起簽訂的停戰協議,破壞了狼人族與人族這麼多年來互不侵犯的和平!

  呵呵,笑話!

  狼吃人,就像人吃兔子、兔子吃草一樣天理自然,怎麼不見那些家伙為兔子伸張?只不過是看著這幾百年人類日益興盛,所以才刻意討好罷了!

  他們才是狼人族真正的恥辱!

  莫裡森睜著猩紅色的眼睛,小心把屬於狼的那一部分形態掩去,只從外表上來看,倒像是個窮困的人類獵戶。

  他還沒來及出聲,紅帽子的小姑娘就先發現他了,小姑娘名叫達茜,今年十歲,家就住在阿裡卡鎮上,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孩,有禮貌又不怕生,此刻見了莫裡森,發現他身上破破爛爛的,也不嫌棄,只乖乖巧巧的問好。

  「先生您好,您是外面過來的嗎?我以前好像都沒見到過您。」

  「是啊,」莫裡森臉上帶著怪異的笑,步步逼近,「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過來的,我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達茜同情道:「那你是不是很餓?」

  莫裡森興奮:「沒錯!」

  所以,讓我吃了你好不好啊?你這麼細皮嫩肉的人類小姑娘,一定很好吃的,我會很認真的把你吃干淨。

  「我帶了一瓶葡萄酒和一大塊蛋糕,媽媽讓我來送給住在森林邊緣的奶奶,」達茜雖然年紀小,但是個很善良很有憐憫心的女孩,她說:「我分一點點蛋糕給你吧,我和奶奶胃口都特別小,本來也吃不下這麼多的蛋糕。」

  莫裡森不妨還有意外收獲,驚喜不已,罕見的對人類多了幾分耐心,急切問道:「你奶奶家住在哪裡?」

  一個小人類可喂不飽他。

  阿裡卡鎮民風淳樸,家家戶戶都是相交數代的近鄰,達茜從小就玉雪可愛,鄰居們都很喜歡她,周圍的環境太安全,以至於,達茜的媽媽忘記教給女兒一件事——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

  「哦,順著這條小路往下走,第二個路口,門口有顆胡桃樹的院子,就是我奶奶家了,」達茜毫無防備地說。

  莫裡森喘著粗氣,貪婪地盯著達茜的咽喉,口水不自覺分泌出來,不行,他忍不住了,他太想一口咬下去了!

  就在他准備撲上去的時候。

  「嗖——」

  一道鋒利的箭矢穿透他的胸膛。

  汩汩鮮血從利箭留下的窟窿裡淌出來,一股從未有過的絕望充斥開來,他發出呵呵喘氣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啊啊啊啊啊——」

  達茜後知後覺的發出尖叫聲,看著這副血腥的場景,摔倒在地上,被跑過來的白露捂住眼睛,緊緊摟在懷裡。

  「狼人!」艾瑞兒舉著碧玉長弓,從陰影處走出來,面上的嬌氣稚色全都褪去,此刻,她不單是艾瑞兒,還是翡翠森林的主人,是護佑一方的女巫小姐。

  「下次出來作惡之前,記得先打聽打聽,問問這片土地是誰罩的!」

  她微微一笑,目光冰冷森然:「不過我想,你應該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再次舉起碧玉長弓,這一次對准的,是莫裡森的咽喉:「嗖——」


第53章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白露看著莫裡森被一擊穿喉、瞬間斷氣的慘相,緩緩轉頭,驚恐地看著艾瑞兒冷厲的側顏,心裡一萬聲尖叫。

  握草!

  可愛小鹿秒變巨型哥斯拉啊!

  她抱著達茜一起瑟瑟發抖起來,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這條小命有多來之不易,但凡她當初被艾瑞兒揭穿靈魂異常的時候有一丁點表現不對勁,眼前倒在血泊中的狼人就是她的下場。

  白露仔細回想,自己當初到底是靠什麼躲過的一劫?

  蠢萌?八輩子沒吃飽飯般的狼吞虎咽?不過說起來,當時的她打死也沒想到,那竟然真是最後一頓晚餐了,第二天她就變成了幽靈,再也沒吃過飯。

  現在想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艾瑞兒心情很不好。

  剛才還高高興興跟羅賓森小姐還有凱斯告別,准備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就看到有個雜碎在她的地盤上撒野。

  耽誤她回家睡覺!

  她深呼吸兩下,走到倒地的狼人身側,彎腰把箭矢撿起來,凱斯送她的這一套弓箭,材質非常好,箭矢鋒銳又不沾血,連抹除血跡的步驟都省了。

  她有點嫌棄的把兩支箭丟回箭袋,決定回去還是要好好洗洗,這狼人看著髒兮兮的,也不知道身上有沒有病。

  「看到沒有!」艾瑞兒用腳尖點了點那雙狼耳朵,「他差點吃了你!」

  她教育達茜:「下次不認識的人不要跟他說話,外面壞人很多的!」

  小女孩被嚇破了膽,整個小腦袋都縮進她那紅色絨布的帽子裡,仿佛這能帶給她安全感,抽噎著不敢說話。

  艾瑞兒皺眉,很有些嚴肅大家長的風範,沉聲問:「知道了嗎?」

  達茜小聲結巴:「知、知道了。」

  這種經歷……白露同情地抱了抱達茜,這孩子鐵定得落下心理陰影。

  「唰唰唰——」

  樹葉無風而響,艾瑞兒耳朵動了動,順著聲響看過去,只見林間鑽出來一只頭頂有一小撮紅毛的老啄木鳥。

  「啄木鳥先生?您怎麼在這裡?」

  艾瑞兒走上前去,攤開手掌,讓老啄木鳥安穩落在她的掌心。

  老啄木鳥用喙子指了指倒在地上一攤爛泥般的狼人:「還不是為了他。」

  有樹精的森林怎麼可能出現失去管控的事情呢?在這位狼人走進翡翠森林沒多久,傑西爺爺就發現他了。

  因為不確定他是否心懷惡意,也不好隨便就出手絞殺,只能先監視著,又因為傑西爺爺那邊被其他事絆住腳,所以這項工作就被托付給了老啄木鳥。

  艾瑞兒手指挑起老啄木鳥脖頸上掛著的一串鑰匙,驚訝:「致幻石?」

  致幻石,顧名思義就是引起幻覺的石頭,是獨屬於尼蘭家的御敵手段,是集結第十代女巫畢生心血的得意之作。

  無論是誰,只要手握致幻石,在腦海中構思幻境,就能在兩百平米以內構畫出一個場域,場域中的種種幻境,皆由構畫者的心意而動,有效期一小時。

  而在這期間內,受到的所有傷害都是假的,但如果敵人陷入幻境,現實的世界中他就會失去抵抗的能力,暴露出種種致命的弱點,從而任人宰割。

  在戰爭不休的歲月裡,致幻石不止一次地幫助女巫小姐斬退強敵,威懾那些蠢蠢欲動的近犯者,護一方安寧。

  艾瑞兒對此再熟悉不過,她四五歲的時候就開始拿致幻石當彈珠玩了。

  她出生的時候,外面的世界是一片和平的歌頌聲,戰爭的陰霾已經遠去多時。致幻石也不再是御敵的底牌,而是小姑娘玩家家酒的小玩意兒。

  每當聽說一個有趣的故事,艾瑞兒就喜歡拿著致幻石構畫出自己心目中故事裡的場景。假裝自己是故事裡無所不能的仙女教母,拿舊床單披在身上當袍子,在幻境的世界裡呼風喚雨。

  那時候,她最喜歡編出一個有糖果屋的幻境,蘋果樹是糖果做的,窗戶是餅干,被子是肉松蛋糕,河裡流著的不是溪水,而是香濃的巧克力醬……

  有好幾次,路過的行人或孩童誤闖了進去,還真以為世上有這樣的寶地。

  想到這兒,她便好奇問道:「啄木鳥先生,你是想編個什麼樣的幻境?」

  啄木鳥先生:「原本他要是沒有惡意的話,我是打算編一個他被噴火惡龍追著打的幻境,把他嚇跑就行。」

  畢竟作為森林裡的小動物,啄木鳥先生其實挺討厭這些生性暴戾的狼人。

  留他在森林,忒沒安全感!

  「……不過剛才我又改變了主意,」啄木鳥先生慈愛的看著小達茜,聲音都溫柔極了,「我想編一個大灰狼把小姑娘和她奶奶都吃掉的幻境,然後再由聰明的獵人把她們從大灰狼肚子裡解救出來,有了這樣深刻的教訓,她以後就知道不能隨便跟人透露家庭地址了。」

  作為已經擁有三十多個孩子和一百多個孫子孫女的老啄木鳥,在教育孩子這一方面,他自認可有一套了。

  達茜:「……!」

  好可怕!嗚嗚嗚你不要過來啊!

  艾瑞兒不贊同:「這也太暴力了。」

  白露摟著往她懷裡越拱越深、都快哭出來的小達茜,聽到這話直接呵呵了,你倆半斤八兩,誰也別嫌誰暴力。

  ……

  找了兩只可可愛愛、力大無窮的小花妖去護送小達茜到她奶奶家。啄木鳥先生躲懶停在艾瑞兒肩膀上,一邊搭著「順風車」,一邊跟她講最近發生的事。

  最近翡翠森林確實發生了件大事。

  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那天下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正隔壁奧爾國唯一的繼承人白雪公主,被一個侍衛哄著走進翡翠森林裡玩耍。

  按照常理和禮貌來說,翡翠森林是尼蘭家族的領地,以白雪公主的身份地位,如果想要走進來,最起碼要事先跟身為森林管家的傑西爺爺打聲招呼。

  也不為別的什麼,只是翡翠森林和奧爾國做了這麼多年的鄰居,鄰居家的小公主要來森林玩耍,咱們自然是歡迎的,這不得安排幾個陪玩和保鏢嗎?

  陪玩是次要的,保鏢是主要的。

  畢竟這森林說安全也安全,說危險也危險。要是一個不小心,這白雪公主隨便吃了個什麼有毒的果子、紅杆杆的蘑菇,那尼蘭家族與奧爾國王室多年和平相處的情誼,不就都泡湯了嗎?

  所以,猛地得知奧爾國的白雪公主來到森林,又沒有提前接到通知的傑西爺爺敏銳地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於是他第一時間火速趕了過去。

  險之又險的,在侍衛的刀下救下了差點被摘心挖肝的白雪公主。

  又將侍衛扣下了,一番拷問才知道,原來奧爾國的國王月前去別的國家議事了,沒三五個月回不來,現任的奧爾國王後,是白雪公主的繼母,對這個女兒極其不喜,便命令侍衛把白雪公主帶到翡翠森林來,找機會趁機除掉她。

  傑西爺爺氣炸了,這王後是要讓他們翡翠森林一系,集體幫她背鍋啊!

  要真讓這位奧爾國唯一繼承人死在翡翠森林,那奧爾國和尼蘭家族肯定要結仇,起碼現任國王會記恨死她們。

  就憑這點,他也得保住白雪公主一條小命,於是一邊給侍衛灌下一瓶篡改記憶的魔藥,讓他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完成王後的命令,高高興興回去復命了。

  另一邊,他又趕緊讓人送了封加急信件給正在他國訪問的奧爾國王。

  你後院著火了!快回家吧,再不回來你女兒就要被你老婆搞死了!

  等信的同時,傑西爺爺又不敢讓白雪公主回去,王後可不是善茬,干脆好人做到底,還能得個奧爾國王的人情。

  就這樣,白雪公主在翡翠森林暫時小住下來,傑西爺爺這輩子只幫尼蘭家族的女巫帶過孩子,也只願意養尼蘭家族的女孩,其他女孩,他鳥都不想鳥。

  而白雪公主莫名其妙跟森林東面的那七個小矮人挺玩得來,傑西爺爺就順水推舟,把她丟給了矮人們招呼。

  本來傑西爺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只等奧爾國國王回來,把他女兒領走,剩下來就是他們王室自己的家事了。

  誰料,這白雪公主屬實不是一般人。

  第一個星期,相安無事。

  第九天,天高氣爽,萬裡無雲,他正愜意間,矮人蓋洛普踉蹌著跑過來,說白雪公主被自己的胸帶勒死了。

  傑西爺爺驚呆了。

  連忙趕過去,仔細一看,發現沒死透,還留了口氣,灌下一瓶高品質的魔藥,靜養了四五天,這才慢慢緩過來。

  也是等白雪公主醒過來,盤問了一遍才知道,原來是在小矮人們出去工作挖礦之後,她在家裡無聊,見外面有個老婆婆賣胸帶,就開門讓她進來了。

  直到這時候,傑西爺爺才知道,那位奧爾國的繼後,竟也是個女巫。

  而且還是個頗有底蘊和魔法天賦的黑女巫,竟然可以瞞過森林管家的耳目,悄悄潛入翡翠森林而不被發覺。

  好在白雪公主性命無大礙,傑西爺爺只得再三囑咐她得有防人之心,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也不要給人開門。

  他本以為,吃一次虧就足夠長教訓了,誰會在一個坑裡跌兩次呢?

  白雪公主會。

  三天後,矮人蓋洛普又踉踉蹌蹌的跑過來,說白雪公主被有毒的梳子刺破頭皮,毒素流入血脈,把她給毒死了。

  傑西爺爺深呼吸,去查看了一下,發現是神經性毒素導致的假死狀態,用了一瓶他壓箱底的珍貴魔藥才救回來。

  又是三天後……

  看著吃毒蘋果噎到閉氣的白雪公主,傑西爺爺已經麻木了。

  尼蘭家族歷代的女巫小姐,一向是沒有最精明只有更精明。

  原諒他真沒見過這樣的。

  從前他還總是會偷偷數落近幾代女巫的缺點,暗暗嫌棄,以後再也不會了,他現在對自家幾個孩子滿意極了,果然幸福感都是靠對比襯托出來的。

  這次把白雪公主搶救過來之後,傑西爺爺二話不說,直接給她灌下一瓶最好的沉睡藥水,能睡滿一個月的那種。

  傑西爺爺以為這樣就沒問題了,可事實證明,是他想得太甜了。

  幾天前,他看外面陽光很好,怕白雪公主總在屋裡沉睡,臉色總是慘兮兮的,回頭把她交還給奧爾國國王的時候,顯得他們翡翠森林照顧不周似的。

  就翻出來一個透明的水晶棺,讓矮人們把白雪公主放進去,搬到外面山坡上曬曬太陽,把臉蛋曬得紅潤些。

  傑西爺爺再也想不到的,都這樣了,竟然還能有事情找上門來。

  從翡翠森林往北走一千裡,有個不大不小的國家叫蘭利國,頗為富饒和樂,蘭利國王有一個弟弟叫拜倫王子。

  他,路過翡翠森林的時候,對躺在水晶棺材裡的白雪公主一見鐘情。

  現在,他正在請求傑西爺爺讓他把白雪公主的「屍體」帶回自己的國家。

  也正因被他纏住,暫時脫不了身,傑西爺爺才沒能來親手料理那狼人。

  聽完之後……

  艾瑞兒&白露:「……」

  就……一整個大無語住。

  艾瑞兒含蓄地說:「呵呵……這白雪公主,還挺單純的哈。」

  白露重點則不在這裡,她用肩膀拱了拱艾瑞兒,小聲道:「你說,這拜倫王子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啊?」

  看童話書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一落到實際情況裡,白露就覺得哪哪都有問題,哪哪都不對勁起來。

  普通人,真的會對「屍體」一見鐘情嗎?真的會嗎?反正她不行。

  這就跟那個把睡美人吻醒的王子一樣,別的不說,白露代入一下自己,一覺睡醒,發現自己床邊站在個男人,剛剛還「情不自禁」的在她熟睡時偷親過自己。那麼她第一反應絕不是心動,而是一拳把他頭打通,並大聲喊變態快滾。

  ……

  凱斯已經在阿裡卡鎮上晃悠大半天了,他一身高定的服飾,打扮的比以前跟著老爸參加神降節王宮宴會時還要認真隆重,艾瑞兒跟他說過,羅賓森小姐因為大齡未婚的緣故,鎮子上對她議論頗多,凱斯打定主意要給她長臉面。

  他實在愛死這種感覺了,被喬娜介紹給她所有鄰居和親朋好友,叫所有人都知道,喬娜·羅賓森有男朋友了,她男朋友名叫凱斯·米勒,超級無敵帥!

  再重復一百遍他都不覺得膩。

  爽,真的太爽了!

  前面又走來一位微胖的夫人,凱斯眼前一亮,看著羅賓森小姐微微一笑,瘋狂暗示:我們快點上去打招呼吧!

  陪他從街頭走到街尾,腿都走酸了的羅賓森小姐:「……雪莉爾阿姨。」

  累就累吧,反正她樂意寵著。

  雪莉爾夫人老遠就看見他們了,她和羅賓森小姐的爸媽也有過些交情,溫和笑道:「喬娜,什麼時候回來的?」

  羅賓森小姐:「今早剛下的船。」

  凱斯笑著看向雪莉爾夫人。

  「這位是?」雪莉爾夫人看著這位挽著羅賓森小姐手臂,從衣著到長相到氣質都和這小鎮格格不入的青年問道。

  心裡已隱隱有了猜測。

  畢竟他們看上去這麼親密。

  凱斯就等這句話了,他欠身,一絲不苟的說道:「雪莉爾阿姨您好,我叫凱斯·米勒,是喬娜的男朋友,這次是和喬娜一起回來祭拜伯父伯母的。」

  都到要告祭羅賓森夫婦的地步了嗎?那豈不是好事將近?

  雪莉爾夫人有點吃驚,又有點高興,她歡喜道:「那婚期定下來嗎?」

  凱斯毫不遲疑,笑吟吟道:「快了,家裡爸媽正在挑日子,等到了那天,您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啊!」

  凱斯穩得一批,他可一句謊話都沒說,他爸媽確實挑結婚日期挑得眼睛都花了,而他和喬娜也肯定會結婚的。

  羅賓森小姐斜覷了他一眼,靜靜看著他扯,低下頭,輕輕笑了。

  雪莉爾夫人多日不見羅賓森小姐,又見她要開啟人生新篇章,拉著她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凱斯見不怎麼插的進去,便站起身,慢悠悠在街上晃蕩起來。

  抬眼,看見個小姑娘走過來。

  他便堆起笑走上前,「你叫什麼名字……」你認不認識一位叫喬娜的大姐姐,她是我女朋友,要結婚的那種哦!

  達茜今天受了很大的驚嚇,被奶奶親親抱抱了好半天才恢復些活力,正打算回家窩在媽媽懷裡撒嬌壓壓驚。

  就看見一個陌生男人走來!

  陌生人!!!

  達茜又警惕又驚恐,她一下子就聯想到之前在森林裡遇到的那個狼人,那個要吃掉她和奶奶的壞蛋狼人。

  她的小腦瓜今天承載的信息有點過量,還沒來得及消化,此刻,她腦子裡只有個最簡樸的公式:陌生人=壞人。

  於是,她在凱斯友善的笑容裡後退好幾步,並用力狠狠呸道:「壞蛋!」

  然後逃命似的跑了。

  這輩子,被罵過敗家子、混蛋紈绔富二代、蠢狗、大傻蛋、冤大頭……但唯獨沒被人罵過壞蛋的凱斯懵了。

  作者有話說:

  凱斯:怎麼了,我秀恩愛是有罪嗎?


第54章 白雪和拜倫

  「爸爸!」

  白雪公主撲靠在奧爾國王的懷裡,白皙的面龐上淚水如珍珠般滾落。

  奧爾國王是個看上去很有風度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身上有股獨屬於一國君王的滄桑威嚴的氣勢,他輕拍著懷中獨生愛女的肩膀,為她擦去眼淚,像是在捧一枝脆弱嬌嫩的玫瑰,呵護至極。

  「不怕不怕,爸爸來了。」

  白雪公主哭得更凶了,「我還以為……以後都見不到爸爸您了。」

  她從小到大一直被奧爾國王保護的很好,幾乎是在一個完美的伊甸園裡長大,平生遇到最大的難題,就是清晨醒來,挑選今日要佩戴什麼樣的珠寶。

  這就是有一位英明神武又溺愛女兒的父親的好處,只要他願意,就能為你創造出一個絕對美好舒適的安全區。

  在這裡,她可以永遠不用長大。

  因此,這次突然遭遇到繼母謀害她,乃至數度威脅到她的生命安全這種事,她受到的衝擊和傷害也無比巨大。

  之前身旁都是剛認識的陌生人,白雪公主想哭也只能忍著,她到底記得自己是奧爾國的公主,走出王宮,代表的就是奧爾國和爸爸的臉面,不能丟人。

  這下終於見到親人了,還是最最疼愛自己爸爸,可不得好好哭個痛快嘛。

  奧爾國王:「白雪,好孩子不哭。」

  白雪就要哭,她那點嬌生慣養的小脾氣跑出來了,不僅沒聽爸爸的話止住淚,還有越哭越凶越哭越大聲的架勢。

  奧爾國王拿她沒辦法,只能無奈的低聲溫柔哄著。

  父女情濃,溫情脈脈。

  旁觀者見了……

  艾瑞兒面無表情看著這對父女,只想快點把他倆送走,剛才在翡翠森林邊境,奧爾國王還想帶一隊百人的侍衛進來,傑西爺爺當場撂下臉色懟了回去。

  從沒見過到鄰居家做客接女兒,還能擺出一副上面討債驕矜架勢的。

  艾瑞兒恨恨咬牙,對這位鄰居的觀感直線降低,奧爾國王這些年大權在握,威勢漸重,在國內也就算了,出了自己的地盤,竟也擺出這麼大的架子?

  真是不知所謂!

  拜倫王子觀望片刻,等白雪公主情緒好些,他才穩步上前,恭恭敬敬向奧爾國王問好:「尊敬的國王陛下,我是來自蘭利國的拜倫,很榮幸見到您。」

  說完,他悄悄抬頭,朝白雪公主笑了笑,俊美的面龐在陽光下籠著一層白光,貴公子氣度和毛頭小子的青澀融合在一起,讓人看著莫名就心生好感。

  白雪公主臉紅了,也衝他笑了笑。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奧爾國王:「……」

  哦,豬來了。

  很快撇開心頭的那一絲屬於父親的不爽,奧爾國王細細打量起著這豬來。

  他是當然知道蘭利國,那裡其實離奧爾國非常近,只隔了幾道山脈,拋開其他因素,只從地理位置上來說,蘭利國甚至比薩利納斯離奧爾國還要近。

  蘭利國現任國王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奧爾國王之前見過他,打從心眼裡,他就對這位年輕國王非常欣賞。

  自然也知道,他有個比他小十歲,一母同胞,十分疼愛照顧的小弟弟。

  拜倫王子挺直腰背,如一顆小青松般,任奧爾國王各種探究的眼神落下。

  奧爾國王眼神越來越亮。

  他把女兒養的太單純,一開始沒太放在心上,後來反應過來只有這一個女兒,不能太過溺愛之後,卻已經板正不過來了,只得心裡暗暗發愁。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找個家世才華出眾的女婿入贅,也好幫襯女兒治理國家,日後再將王位傳給他的孫兒。

  原本他看中的是隔壁薩利納斯國的維克多王子,但這小子忒沒眼光,橫豎都不願意和他家的白雪見面相親。

  眼前的拜倫王子,倒是提供給了奧爾國王另一個選擇,他國王室出身,背景血統都十分優秀,絕對的門當戶對,又是次子,家裡王位輪不到他繼承,入贅沒壓力,也容易籠絡過來。

  奧爾國王越想越覺得合適。

  他心裡還有另一個想法,蘭利國王那般出色,他弟弟也不會差到哪去吧?

  艾瑞兒冷眼旁觀,這些日子以來,以她的眼力,多少也看出拜倫王子的問題所在,倒不是說他有多壞,而是指他如果成為白雪公主的丈夫,那麼很多事情,恐怕和奧爾國王想像的都不一樣。

  原本看在鄰居多年的情分上,艾瑞兒是打算提醒一下奧爾國王的,但他之前的作為讓她不喜,於是就閉嘴了。

  ……

  蘭利國王是一位年輕的好國王。

  他勵精圖治、勤政愛民,蘭利國是以農耕為主的內陸國家,每到春種秋收的時節,他總是與民眾一同勞作,一同享受收獲的喜悅,因而他很受愛戴。

  他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但蘭利王室家風很好,他的堂叔們都沒有欺負他這個年幼的國王,反而多有幫扶照顧。

  到了適婚的年紀,他順理成章的迎娶了與他青梅竹馬的一位國內重臣的女兒。王後美麗溫柔,是位難得的賢妻。

  蘭利國王有理由感到圓滿得意,如果他最疼愛的小弟弟拜倫沒有天天鬧著要出去除惡揚善、游歷大陸的話。

  對這個弟弟,蘭利國王簡直比對待兒子還小心認真,拜倫出生沒多久就失去了父母,蘭利國王只剩下這一個真正的血親,日日帶在身邊,生怕失去父母之後,還要再失去這個僅存的弟弟,又因拜倫沒有享受過父母的疼愛,蘭利國王有心補償他,便越發驕縱起他來。

  早早給寶貝弟弟選好了一片富饒的封地,又舍不得他離開太遠,便在王宮附近給他又建造了一座府邸,想把他一直留在身邊,時時看護,遙領爵土。

  拳拳愛弟之心,感天動地。

  可拜倫王子不樂意。

  拜倫從小就有兩個夢想,他要效仿那些名揚大陸的劍客,四處游歷,青史留名,然後再娶一位最最好看的媳婦。

  這可愁壞蘭利國王了。

  王宮裡誰不知道,拜倫王子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劍術廢物,練了十年劍,找了最好的老師,到現在連最基礎的劍法都使不出來,比八歲小孩都不如。

  但拜倫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問題,他覺得自己是一塊璞玉,只是還沒有遇到能指點他的好老師,所以,一成年,他就收拾行李,准備去尋訪隱士良師。

  蘭利國王哪裡敢把他放出去,連夜發文號召全國,宣布要選出最美麗的女子,作為拜倫王子的妻子,寄希望由此來絆住弟弟的腳步,讓他忘記這茬。

  結果一場選美辦下來,拜倫王子的第二個毛病浮出水面——他是個顏控,還是重度的那種,眼光高到嚇死人。

  選出來的那些美女,他一個都沒看上眼,並且很失落的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又添了一個小目標——周游大陸,尋找到一位能讓他怦然心動的美麗女子。

  蘭利國王、蘭利國王氣撅過去了。

  醒來之後,見實在拗不過弟弟,只好打包了幾十位膀大腰圓的侍衛跟著,又連夜拎著弟弟的脖子,逼著他學了一身夠唬人的氣勢,這才含淚揮手作別。

  所以,在接到弟弟的信,得知他想要迎娶奧爾國的白雪公主之後,蘭利國王第一反應是:她到底有多好看啊?

  ……

  「毒婦!」

  奧爾國王看著靜靜端坐在窗前的黑袍女子,眼裡的憎惡傾瀉出來。

  薩曼莎一哂,淡淡:「比不過您。」

  她端起茶杯,輕抿了口紅茶,「我哪有你狠毒,為了壓制光明教在奧爾國內部的影響力,不惜迎娶我這位黑女巫作為王後,還重用我的幾位妹妹,抬著我們跟那些聖騎士鬥得你死我活。」

  她蔑視地看了奧爾國王一眼,戲謔道:「人家的國王風流瀟灑處處留情,你倒是不走尋常路,還賣起身來了。」

  奧爾國王被這話氣得臉色發青,沉聲問道:「蓓姬她們去哪了?」

  薩曼莎輕慢一笑,嗤道:「我的妹妹們想去哪就去哪,你算什麼東西,什麼時候她們還要跟你彙報行蹤了?」

  奧爾國王冷笑:「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竟是個這般陰毒的女人。」

  「你沒發現的事兒多了去了,」薩曼莎看著自己曾真心信任過的丈夫,艷麗的紅唇微微勾起:「難道沒人告訴過你,永遠都不要小瞧一位黑女巫嗎?」

  「莎莉,」奧爾國王忽然平靜下來,他親昵的喚著妻子的名字,「我本來不想這麼對你的,但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就在這高塔裡待一輩子吧!」

  「彼此彼此……」薩曼莎垂眼,輕輕摩挲著杯子,微微一笑,在他氣衝衝的摔門聲中慢慢道:「我對你也很失望。」

  當初求娶她的時候,柔情蜜意,百依百順,哄得她帶著妹妹們一起給他賣命,做著他手中最尖最利的刀,幫他平衡奧爾國內勢力龐大的聖騎士們。

  為此,她死了一個妹妹。

  她的小詹妮……

  那麼年輕,那麼嬌小,在聖騎士的烈火中,活生生被燒成灰燼。

  她早就後悔了,在看似親密的丈夫不許她生下孩子的時候,在捧著妹妹骨灰的時候,在騎虎難下,不得不跟那些結下死仇的聖騎士死磕到底的時候。

  薩曼莎細細把一杯紅茶喝完,她知道她逃不掉,這座高塔下面守著的,是和她勢不兩立的幾位聖騎士,其中好幾人,都有親友或死或傷在了她手上。

  他們不會讓她好過。

  但沒關系,她的妹妹們都安全離開了,她們會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過正常女孩該過的日子,永遠離開這個泥潭。

  所有仇恨都集中在她身上就好,她是姐姐,這是她該承擔的責任和罪。

  她輕吻著手上用骨灰壓縮而成的鑽戒,詹妮,我親愛的妹妹,姐姐向你懺悔,姐姐好想你,姐姐會永遠陪伴你。

  她站在窗前,看著奧爾國王走出高塔的背影,眼神明滅,輕語道:「我以黑女巫的名義詛咒你,此生,所有重要的人都會離你而去,所有汲汲營營的事情,最終都是為他人作嫁衣……」

  「我詛咒你,永無寧日……」

  ……

  「拜倫……」

  白雪公主提著裙擺從樓梯上走下來,含羞帶怯的看著已經定下婚約的未婚夫,轉了一圈問:「這是我們訂婚典禮時要穿的禮裙,你覺得好看嗎?」

  拜倫王子望著她柔膩白皙的臉頰,深情款款:「你穿什麼都好看。」

  白雪公主問出了一個所有女人在婚前都會問的問題:「你愛我嗎?」

  拜倫王子著迷的看著這張哪哪都合心意,簡直是順著他審美點長出來的臉,回答得毫不遲疑:「我當然愛你!」

  你這麼美,我怎麼會不愛你呢?

  白雪公主笑了,又問:「你會永遠愛我嗎?會只愛我一個人嗎?」

  拜倫王子果斷:「當然!」

  只要你一直這麼美,我就會一直愛你,只要沒有人你比更美、沒有人比你更合我的眼緣,那我就永遠只愛你。

  白雪笑顏如花:「那我也愛你!」

  照顧她的女侍長說過,尊貴的公主只需要去愛一個深愛她的人就好,白雪公主想,她找到這個人了,只要拜倫永遠愛她,那麼她就會一直愛著拜倫。

  他們深情對視,同樣在萬千寵愛中養出的天真瞳孔裡倒映著對方的面容。

  氣氛濃稠又甜蜜。

  周圍的僕人們相視一笑。所有人都相信,他們的婚姻一定會幸福。

  他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第55章 我們一起跑吧

  「神降節禮物、情人節禮物、生日禮物、周年紀念日禮物……」

  白露數完,對素未謀面的穆爾同志非常佩服,在外面流著浪,還能一臼恃洸次不落的給未婚妻送上各種禮物,牛哇!

  「咦,這個……」白露把一張羊皮紙展開,驚呼:「這不是你上次說的,特別好處,入口即化,又香又甜又軟的那個點心的配方嗎?他上哪裡找到的?」

  「哦,」艾瑞兒若無其事般說:「上次在信裡提過一句,他記性還挺好。」

  白露鄙視地看著她:你就裝吧!

  窗外,一只腳脖子上系著紅繩的白鴿飛落下來,丟下口中銜著的信封。

  白露開窗將它拾起。只見上面用紅色金箔火漆龍飛鳳舞的寫著——

  【誠邀艾瑞兒小姐參加奧爾國白雪公主與蘭利國拜倫王子的婚禮。】

  「這才多久?都要結婚了?」

  白露感覺距她們上次去參加白雪公主的訂婚宴,好像還不到一個月呢。

  艾瑞兒興致缺缺的湊過去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哦,那你到收藏室裡翻翻看,找個好看點的首飾或者瓷器什麼的包裝一下,湊個結婚禮物吧。」

  白露想了想:「咱們上次從康斯城回來的時候,阿吉外婆不是放了好幾塊最近最時興的布料嗎?你說花紋太燦爛,不太襯你,就收起來了,不如拿兩塊出來吧,做新婚禮物倒還挺合適。」

  自從上次經過羅賓森小姐的推薦和介紹,結實了一位名聲不顯,但功底深厚,為人又和藹可親的老裁縫之後,白露那點三腳貓的手藝大大長進了。

  前段時間她又在白雪公主的訂婚宴上得到了靈感,最近正蒙頭搗鼓著要幫艾瑞兒設計一套經典款的婚紗,這兩天往收藏室跑得很勤快,對於這些布料的位置和庫余,甚至比傑西爺爺還熟悉。

  艾瑞兒聽了,甜甜的誇她:「你想的好周到啊!那你能去收藏室幫我把它找出來嗎?我都不記得放在哪裡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望著白露。甜言蜜語的撒嬌就跟地裡的韭菜一樣,一茬一茬的從她那張肉嘟嘟的小嘴裡跑出來。

  白露被她誇得很高興,笑呵呵的就去灰塵滿天飛的收藏室翻布料了。

  她不是不知道這丫頭又犯懶了。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白露早就摸明白了,艾瑞兒什麼時候嘴最甜?

  就是她不想干活,所以想方設法使喚你去幫她干活的時候。

  但她就是有辦法把別人哄得很高興,心甘情願給她使喚。還會產生一種類似於無奈寵溺的想法:好吧好吧,小懶豬撒嬌精,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啊?

  白露時常覺得,如果艾瑞兒以後能出幾本類似於《論如何提供情緒價值》、《有效撒嬌的一百種方法》的書,絕對能位列教科書暢銷榜前十名。

  白露眯著眼去收藏室了。

  艾瑞兒臉上的笑容立馬垮下來,她用手指戳著面前絮絨花芯的小枕頭。

  數月前在海女巫阿姨家裡,她總是熬夜睡不飽,差點形成習慣性失眠,忍不住寫信給穆爾抱怨了幾句,結果他就給寄了助眠效果最顯著的絮絨花過來,這花不常見,也不知道他怎麼找到的?

  但是……

  艾瑞兒哀嘆:「光知道送東西有什麼用?!我要的是人啊啊啊啊!」

  這異地戀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她拾起被白露撂在窗台上的請柬,白雪公主和拜倫王子都要結婚了!

  艾瑞兒有點酸,她喪喪地把下巴磕在桌子上,她也想結婚啊!她早就想好了婚禮的一切細節,連白露的伴娘服都想好要在哪一個老店裡找名家設計了。

  ……

  奧爾國王宮的花園。

  拜倫王子拉著白雪公主的手,兩個人快速奔跑著,將身後跟著的僕人都甩開,然後大笑著倒在蓬松的草坪上。

  拜倫得意的笑著,鼻尖上還掛著汗水:「你看,我們成功甩掉他們了。」

  白雪公主提著繁雜的裙擺,趴在他的胸膛上,一邊聽著他劇烈強壯的心跳聲,一邊平復著自己急促不定的呼吸。

  拜倫握起她的手,輕輕一吻。

  「親愛的,」白雪公主揪了一根翠綠的狗尾巴草,撓了撓未婚夫的耳朵,又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吻,「不高興嗎?」

  她像世上所有聰慧的妻子一樣,憑借女人敏銳的直覺,第一時間就能發現親密無間的丈夫那點低落煩躁的情緒。

  白雪猜測:「是最近累到了嗎?」

  最近為了籌備婚禮,王宮上下都忙做一團,就連白雪自己,為了調試婚紗、妝容、練習婚禮當天的禮儀和走位,也好幾天沒能輕松享受下午茶了。

  拜倫王子先嘆氣,又長長的「嗯」了一聲。低垂著眉眼,看上去沒精打采。

  白雪公主心疼了。

  他們正值熱戀期+燕爾新婚,拜倫對她又特別溫柔體貼,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自然看不得愛人委屈的模樣。

  「如果是為了籌備婚禮的事,可以交給下面官員和僕人來辦的。」

  「不是,」拜倫王子攤在手臂躺在草地上,像是一只風干的鹹魚,「是你爸爸,最近他總是要我幫他處理好多文書,還說要給我在國內安排官職。」

  白雪「啊」了一聲,輕聲問他:「你是覺得太累,不想參與政務嗎?」

  她語氣很平和,甚至還有點同情。

  如果是別的公主或者貴族女孩見到未婚夫這麼不上進,扶都扶不起來的模樣,大概率都是很失望的,但白雪不一樣,她一點都不覺得拜倫有什麼不對。

  因為,她自己也覺得處理政務是一件超級麻煩又討厭的事情。

  曾經,奧爾國王也想過把獨生女培養成一位能獨當一面的女王,但不知道是他養孩子的手法不對,還是白雪公主天生不喜歡這些,反正最後的教育結果是——白雪從此看到政文法令就想躲。

  拜倫王子想了想:「倒也不是。」

  蘭利國王雖然寵愛弟弟,像個男媽媽一樣,但對於拜倫的教育,也是抓得很緊的,當初蘭利國王與王後結婚多年無子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拜倫王子都是第一順位繼承人,蘭利國王沒有奧爾國王這麼自大,就算是為了國內子民,對繼承人的教育也不能放松。

  因而,未來岳父教授的那些知識,拜倫王子都是會的,所以奧爾國王才十分驚喜的想給他安排個官職實踐實踐。

  可這樣一來,拜倫王子就不樂意了:「我還想繼續游歷大陸,尋找能教導我的隱士劍客呢,如果在這裡授了官,不就被絆住了嗎?還怎麼出去?」

  白雪公主張了張嘴。

  拜倫王子攬住她的肩,小聲嘆氣道:「我原本都想好了,等我們婚禮過後,我就帶你去看看斯爾溫南草原的日出,聖赫利爾雪山上的蓮花,伯美列斯沼澤邊的靈芝叢,斯牙島上萬年不變的自然風光和穿草裙戴牙飾的野人……」

  他生在錦繡富貴窩裡,生下來就擁有了一切,權勢對他沒有絲毫吸引力,從最開始,他就只是單純的喜歡白雪公主而已,跟她背後代表的國家毫不相干,他沒想過,也不想承擔這份責任。

  他看著白雪公主,深沉道:「我們跑吧,不告訴你爸爸,悄悄跑。」

  白雪公主:「……」

  聽起來好刺激,她有點心動。

  她從小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長大,怎麼會是一個真正的乖乖女?

  爸爸雖然疼愛她,但是永遠把正事放在第一位,忙起來兩三個月見不到人影都是常事,又不讓她與繼母多接觸,陪在她身邊最多的,就是那些事事順著她、依從她的侍女僕人們。

  只是在很小的時候,媽媽留下的那位負責照顧她的女侍長還沒有出王宮嫁人的時候,曾耳提面命的對她叮囑過。

  要她學會討好爸爸,做爸爸最寵愛的女兒,如果繼母有了孩子,她可能就失去繼承權,得哄著爸爸給她多多的嫁妝,這樣以後她的日子才會好過一些。

  在那段流逝過去的歲月裡,誰也不知道,白雪公主每天都要為該如何讓爸爸再寵愛自己一點而焦慮到徹夜失眠。

  後來,她發現,只要自己表現的單純善良柔弱,爸爸就會為自己更操心一些。於是,她慢慢就真的傻白甜起來。

  爸爸不是一開始就這麼愛她的,在白雪的記憶裡,幼年的爸爸是灰色的,來去匆匆,也不會抱她。那些寵愛與關心,是在一次次操心中堆砌起來的。

  白雪公主沒有過叛逆期。

  女侍長的話一直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在頭頂,她不敢。

  她做了十八年乖巧柔軟,惹人憐愛的女兒。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只會做公主的廢物,她不喜歡這座王宮,為了喘口氣,還差點被侍衛騙到森林裡殺死。

  現在,她的未婚夫說要帶她跑。

  作為乖女兒,她現在應該把這件事告訴爸爸,讓爸爸給她換一個未婚夫。

  但她的心,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劇烈的速度跳動著,一股不明的、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在她身體裡復蘇。

  她的鼻子,好像已經聞到了王宮外面,冬雪與春花交疊的味道。

  白雪咬唇,她垂眸道:「可是……奧爾國的民眾需要一個繼承人。」

  她是公主,唯一的公主,受一國供養長大,生來就對這片土地負有責任。

  拜倫王子說:「那我們生個孩子吧,讓孩子來當這個繼承人。」

  白雪公主想起曾經在爸爸書桌上看到的那一摞摞公文,瞬間母愛提前泛濫了,心疼道:「那孩子也太可憐了!」

  拜倫不放棄,絞盡腦汁說:「我以前在其他國家看到過,如果國王不擅長理政的話,光明教的主教和聖騎士會形成一個內閣議會,幫助國王治理國家,奧爾國不也是個信奉光明教的宗教國家嗎?我們也可以采用這種制度啊。」

  白雪公主眼睛頓時一亮。

  見她笑了,拜倫王子再接再厲:「光明教底蘊深厚,內部有很多擅長治理國家的人才,對待民眾非常寬和,最大的缺點就是愛奪權,我們又不在意這個,他們愛奪就去奪唄,反正我們在外面玩、呸游歷,也沒時間管理國家……」

  拜倫王子這些年游歷過很多國家,在他看來,奧爾國王雖然不算昏庸,但多少有點狂狷霸道,稱不上是個多好的國王,還不如放手讓光明教來治理呢。

  想了想又說:「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們還可以想辦法在平民和貴族裡扶持出兩股勢力,與光明教形成三角制衡的局面,打壓一下光明教的勢力。」

  拜倫越說越上頭:「……等我們有孩子了,還可以把孩子送到蘭利國給我大哥帶,我跟你說,我大哥可會帶孩子了,我和我侄兒都是被他帶大的。」

  談笑間,他就為自己和白雪安排了一個充滿自由與快樂氣息的未來。

  遠方的蘭利國,正在奮筆疾書的批改公文,想著早點結束工作去陪老婆孩子吃晚飯的蘭利國王狠狠打了個噴嚏。

  咦?著涼了嗎?

  蘭利國王喊來僕人為他披上外衣,喝了一口熱茶,忽然就開始思念弟弟了,哎,也不知道拜倫現在怎麼樣了?

  蘭利國最近正值農耕繁忙的時候,搞得他也不好隨意離國去參加弟弟的婚禮,等弟弟帶弟妹回來,他一定要在國內再給弟弟補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哎……」蘭利國王嘆氣。

  弟弟不在家的第N天,想他。

  拜倫王子:「人的壽命很短的,我們不像龍族和精靈族,千歲才勉強成年,甚至都比不上女巫,能有精力四處跑動的時間,也不過只有這二三十年,不趁著這些年多看看遠方的風景,等年老體衰,就再也沒有機會去看了。」

  白雪公主很久沒說話。

  拜倫王子有點失落的低頭,一只柔膩白皙的小手牽住他,他抬頭,撞入白雪公主冷靜與興奮交織的美麗眸子裡。

  白雪公主道:「等婚禮結束,我會跟爸爸說,要去你的國家拜訪一下,到時候我們找機會跑吧,我陪你去尋找隱士的劍客,你陪我去看雪山和草原。」

  春日的暖陽照在草坪上,少年少女身上敷著一層白光,他們頭挨著頭躺著,約定好余生一起享受自由的生活。

  拜倫偏頭去看白雪,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什麼變化,但他就是感覺白雪在他心裡眼裡,比剛剛變美了很多。

  「我好像更愛你了。」

  「這樣……那我也更愛你一點吧。」

  作者有話說:

  嘿,沒想到吧,我加更了


第56章 魔鏡魔鏡

  薩曼莎坐在高塔上唯一一塊小窗戶邊上,聽著外面婚禮的奏樂。

  獨自待在封閉的環境裡,總是很容易想起過往的事情,這段時間,除了幾個妹妹,她想起最多的就是白雪公主。

  最開始答應嫁給奧爾國王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前任妻子留下了一個女兒。

  她對這個孩子沒有惡意,她有五個妹妹,她很喜歡孩子,尤其是女孩。

  按照常理,女巫產下的孩子,只有女孩才能繼承母親體內的魔法力量。薩曼莎預想過很多次她未來女兒的模樣。

  是像她多些,還是像爸爸多些?會不會像她小姨母一樣很愛哭,亦或者像大妹妹蓓姬,是個會折騰人的天魔星。

  她想了那麼多,暗暗准備好了孩子的小衣服,懷著忐忑又喜悅的心情走進王宮,看到白雪的第一眼,想到的不是「這是我丈夫的女兒」,而是「呀,這個漂亮的小女孩是我未來孩子的姐姐。」

  她也曾……

  真心想過要將白雪視如己出。

  直到她發現,她的丈夫並不想讓她生下孩子,那時,她以為這是因為白雪的存在,以為奧爾國王是擔心那個不存在的孩子會威脅到白雪公主的地位。

  薩曼莎撫摸著手上的鑽戒。

  眼裡閃過一絲譏諷。

  現在想想,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與她一同孕育一個孩子,他憎恨光明教與聖騎士,也不喜歡女巫,他根本不想生育一個有女巫血脈的孩子。

  他只是想利用黑女巫與聖騎士千百年來的宿怨,讓他們來爭鬥相殺,彼此消耗制衡,好讓他趁機攥取更多權利。

  說起來,她也是真的佩服他,奧爾國在光明教的勢力影響下運行了幾百年,歷代國王都想擺脫這份控制,要麼能力不夠,要麼被反噬,只有他,同時利用她們黑女巫一系、國內貴族、平民和聖騎士多方勢力,大擺平衡之道,他們在下面爭的你死我活,他穩坐高台之上反而安全的很。

  「對不起……」

  薩曼莎聽著耳畔的音樂,嘴唇微動,幾不可聞的嘆息聲響起。

  她眼前閃過與白雪的初見,小小的女孩,羞怯又好奇的躲在侍女背後,悄悄探頭出來看她,眼裡是純真的懵懂。

  她輕輕喊她:「母親。」

  ——對不起,冤有頭債有主,我與你父親的恩怨,不該報復在你身上。

  ——還好,你沒有真的出事。

  ——新婚快樂,白雪。

  ……

  艾瑞兒坐在賓客的席位上,看著白雪公主挽著奧爾國王的手,慢慢走向紅毯盡頭的拜倫王子,在由父親將手交給丈夫的時候,音樂開始煽情起來。

  她本以為白雪會哭,但她沒有,她笑得更燦爛了,甚至還有點興奮。

  艾瑞兒心想:看來結婚真的是一件很開心很開心的事情啊!

  雖然奧爾國王這些年一直在打壓國內的光明教勢力,但是國內這麼多年的婚禮習俗基本還都是按照光明教的傳統來的,就連新人的宣誓內容都不例外。

  光明教關於婚姻的宣誓,總是透露出一股格外忠貞激烈的意味——

  「我們在神明的見證下結為夫妻,同甘苦,共患難,相互扶持,至死都熱烈愛著彼此,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白雪與拜倫相視一笑。

  在他們心裡,是另一個誓言。

  就在昨晚,他們躲在書房討論第一站要去哪裡的時候,白雪指著巨大地圖上的一個小點,那是去往聖赫利爾雪山的必經城市,也是那位把她照顧到滿十二歲,才離開王宮嫁給青梅竹馬丈夫的女侍長的定居之地,白雪很想她。

  白雪望向拜倫,拜倫握緊她的手。

  在光明神像面前,在所有賓客的見證下,他們同時在心裡默默說道——

  【我們宣誓會一起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一起看草原的綺麗風光,一起看雪山頂峰的蓮花,一起吃各種稀奇古怪的特色食物,一起認識好多好多朋友,我們宣誓,往後余生,我們會成為做彼此最親近的愛人,以及最忠誠的旅伴。】

  在鮮花與掌聲中,他們認真接吻。

  幸福氤氳在空氣裡。

  ……

  高塔之上。

  憑借對婚禮樂章的熟悉程度,薩曼莎推斷出典禮已經進入尾聲。

  她輕輕哼著曲子。

  思維卻漸漸發散開來——

  也不知道以後蓓姬她們會找什麼樣的丈夫,她這個姐姐沒能帶個好頭,妹妹們或多或少,都對婚姻有了些恐懼。興許,這輩子都不會敢走進婚姻了。

  不結婚也沒什麼不好。

  但如果妹妹決心展開心扉,去接受一位愛人,薩曼莎也真心祝福她。

  愛情聖潔美好,只是如果從一開始就選錯了人,那愛情也只不過是騙局錯覺而已。希望蓓姬她們比她幸運些。

  「砰砰砰!」一只烏鴉拍著窗,身旁還飛著一只頭頂有撮紅毛的啄木鳥。

  薩曼莎回神望去,眼神一變,連忙把那扇小窗戶打開,把它們放進來。

  烏鴉進屋,落地,變成一位矮小的短發少女,她喊薩曼莎:「姐姐——」

  「蓓姬!」薩曼莎堵住小窗戶,失去唯一光源的狹小屋子灰暗一片,她壓低聲,急促道:「我不是讓你帶著格瑞絲她們走遠點,不要再回來了嗎?」

  蓓姬望著她:「我已經把格瑞絲她們安頓好了,我來接你一起走。」

  薩曼莎快氣死了,她急聲道:「你知道外面有多少聖騎士守著嗎?我們在奧爾國結了多少仇,你不是不知道!」

  正是考慮到這些,明白自己比不過底蘊深厚的光明教,薩曼莎才會選擇自己留下,承擔那些仇恨的怒火,吸引大部分的火力,讓妹妹們脫離開來。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能全身而退,只要妹妹們能不被聖騎士大肆追殺,不再淪為奧爾國王手裡的刀,薩曼莎怎麼樣都無所謂,這是眼瞎的代價。

  蓓姬冷靜極了:「來之前,我和格瑞絲她們就已經商量好了,如果我沒能把你帶出去,明年格瑞絲就會來,如果格瑞絲也不行,那就由長大以後的茉莉和尤拉來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薩曼莎喉間哽咽,一時無言。

  「姐姐,我相信如果詹妮還在,她也會這麼做的,她從來沒有怪過你,你也不要怪自己了,」提起那個永遠失去的妹妹,蓓姬眼眶紅了,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妹妹,不能再失去姐姐了。

  「我們是一家人,爸媽都不在了,你就是我們的主心骨,你困在這裡,又讓我們去哪裡呢?還能去哪裡呢?」

  女巫從不拋棄家人和伙伴。

  這是刻在血脈裡的堅持。

  姐妹倆相顧垂淚,寂靜間,只見那頭頂有一小撮紅毛的啄木鳥忽然丟下一張卷軸,口吐人言:「卡特家的長女。」

  薩曼莎愕然抬頭。

  「兩千年前,你族長者,曾於困難之中,救助我尼蘭家族黛西女巫一張能一瞬千裡的空間卷軸,黛西女巫曾許下諾言,來日必償還這份恩德。」

  「然而黛西女巫在世的年歲裡,你族正值鼎盛時期,沒有能讓她報恩的地方,所以她於臨終之時,起了一卦,根據牌面的提示,留下了這張卷軸。」

  「尼蘭家的女巫誓重如山,平生從不輕易許諾,答應的事,哪怕相隔千年,也定會完成,我於此,代替故去的黛西女巫,謝過令祖昔年援手之恩。」

  薩曼莎捧著這張能讓她瞬間離開這座高塔,如果運用的巧妙,還能出其不意的躲過那些聖騎士追殺的空間卷軸。

  喃喃道:「我、我從不知道……」

  和一脈相承又有固定領地,這麼多年都沒真正窮過的尼蘭家族不同,卡特家族早就落敗了,傳承都斷了好幾次。

  到了薩曼莎姐妹們這一輩兒的時候,只留下一個小莊園和一屋子的黑魔法書籍,要不是她們姐妹魔法天賦都極高,連女巫學院的大門都擠進不去。

  薩曼莎和蓓姬甚至不知道,原來自己家祖上竟然還這麼闊過。

  反應過來之後,薩曼莎朝著啄木鳥先生深深行禮,哽咽不成聲:「謝謝……還有,抱歉,之前為了報私仇,牽扯到了翡翠森林,真的……非常抱歉。」

  啄木鳥先生受了這一禮。

  然後,口出吐出一張小小的薄紙片,上面用只有女巫才能看懂的語言寫了一個地址,「這裡,聖騎士追不到。」

  最後一絲顧慮也消去,薩曼莎只想痛哭一場,生生忍住,與蓓姬一起又朝著翡翠森林的方向,深深拜謝。

  「尼蘭家族的恩德,我們姐妹銘記於心,來日若有機會,必當重報!」

  啄木鳥先生嚴肅的點了點小腦袋,就從小窗戶裡飛走了。

  它沒有說的是,如果薩曼莎並沒有為之前意圖牽連翡翠森林的事情真心道歉,那張紙片就不會落在她手上。

  正因為她真心懺悔。

  所以翡翠森林才會把對她們姐妹的態度進行了微妙的轉變,從了結昔年的因果,變成對故人家幾位孤女的照拂。

  女巫幾大古老家族之間,本來就是同氣連枝、彼此扶持的。

  今日你幫我,他日我幫你。

  數代單傳的尼蘭家族能平安無事這麼多年,和這份好人緣密不可分。

  ……

  宣誓完成之後,有侍者過來引領她們去餐廳,奧爾國王是個挺好面子的老男人,為了舉辦獨女的婚禮,他特地讓人從大陸各地花大價錢請來了幾位鼎鼎大名的廚師,艾瑞兒早就期待著了。

  吃到半飽的時候,不知道去哪裡瞎轉悠的白露一臉興奮的跑過來,對著她神神秘秘的小聲說道:「我打聽到白雪公主的繼母為什麼要謀害她了!」

  艾瑞兒:「?」

  她想說你打聽這個干嘛?

  就聽白露說道:「是因為王後有一面魔鏡,能看到全世界最美的女孩,魔鏡告訴王後,白雪公主就是最美的那個,王後嫉妒,才想殺了白雪公主。」

  艾瑞兒懵了:什麼玩意兒?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白露:「你再說一遍,誰是這個世界最美的女孩?」

  白露瞬間改口:「你!」

  是你是你就是你,我的好朋友艾瑞兒……誰能有你美!你就是最美的!

  你是我心裡永遠的top1!

  ……

  很顯然,關於王後與魔鏡的事情,在賓客中流傳的很廣,大家議論紛紛,更有甚者,直接問到奧爾國王的面前。

  「是真的!」奧爾國王表現出一副沉痛至極的模樣,「我也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善妒的性子,差點害了白雪。」

  問話的是奧爾國王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見狀連忙安慰他,又狠狠譴責了幾句薩曼莎,這才充滿好奇的提出,想見識一下這傳言中能分辨美醜的魔鏡。

  周圍豎起耳朵的人們也紛紛附和。

  「當然可以!」奧爾國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奧爾國王後謀害公主的新聞滿天飛,那些報刊捕風捉影的猜測讓王室顏面大損。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推出一個「純粹的惡人」來擋槍,還有比謀害繼女的王後更合適的挨罵人選嗎?

  奧爾國王都准備好了,等這個消息傳的再廣些,他買通的那些報刊,就會登出近年來繼母虐待繼子的新聞,再請幾個人帶一帶節奏,這事就過去了。

  很快就有美貌的侍女取來一面巴掌大的鏡子,經過國王的示意,輕手輕腳的交給那位賓客,並小聲講解口訣。

  「魔鏡魔鏡,請告訴我,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小小的鏡子散發幽微的光芒,清亮的聲音傳出來:「是白雪公主!白雪公主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賓客們驚嘆不已。

  經過奧爾國王的允許,他們開始互相傳閱觀看這枚魔鏡。

  拜倫王子一臉驕傲的接受來賓的敬酒,白雪公主則早就被大家熱辣打量的目光逼到躲回屋子裡緩解尷尬去了。

  如果是七八歲的年紀,她會感覺很高興,但如今她已經十八歲了,面對這樣的場面,她只感覺羞臊和心虛……

  ——我真有這麼美嗎?

  白雪對自己的容貌一直是很自信的,但……她真沒有自信到這個程度。

  看著被炒熱氣氛的大廳。

  奧爾國王滿意的品起紅酒。

  ……其實這面魔鏡,是當年剛剛新婚的薩曼莎特意做給白雪的生日禮物。

  那時白雪是個特別愛美的女孩,薩曼莎為了哄她高興,才做了這枚鏡子。

  只不過,奧爾國王一直有意把她們隔離開,薩曼莎敏銳察覺到了,便很識趣的把魔鏡交給他,婉言拜托他轉交給白雪,以示自己對這個繼女並無惡意。

  那時,他雖然知道薩曼莎不會害白雪,但出於種種原因,還是把這面鏡子扣下了,卻怎麼也沒想到會用在今天。

  命運啊……

  奧爾國王搖頭咽下最後一口紅酒。

  ……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面造成大轟動的魔鏡流傳到了艾瑞兒手上。

  看小姑娘昂著腦袋,不像有開口的打算,白露就接過來,特地清了清嗓子,饒有興致的念道:「魔鏡魔鏡,請告訴我,誰是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魔鏡用詠嘆十四行詩的音調,再次深情地說道:「是白雪公主!白雪公主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艾瑞兒自信地撥弄著自己濃密墨綠的卷發,輕輕斜了它一眼,充滿同情的嘆息道:「你的審美真的好單一哦!」

  魔鏡:「……」

  艾瑞兒輕嗤一聲。

  笑死,各花入各眼,這個世界上那麼多種族,那麼多人,怎麼可能選出最美的那個?一看就是哄小孩的玩意兒!

  切,她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作者有話說:

  艾瑞兒:回頭就讓我媽也給我做一個!


第57章 互助契約

  翡翠森林今天迎來了一個新生命。

  傑西爺爺把濕漉漉的幼鹿放在它母親的懷裡,拍了拍母鹿的後背,「辛苦了好姑娘,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

  母鹿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又帶著產後的虛弱去慢慢舔舐兒子。

  啄木鳥先生從森林外面飛過來,精准降落在傑西爺爺的右肩上。

  看到窩在媽媽懷裡,睜著懵懂眼睛的小鹿,啄木鳥先生輕輕叫了一聲,熱情和藹道:「啊,多麼活潑的小生命啊,歡迎來到這個世界上,小家伙。」

  傑西爺爺:「事情辦完了?」

  「當然,不過看起來卡特家族是真的落寞了,我是真不敢相信,有一天竟然會看到卡特家的女兒被一群聖騎士逼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凄慘地步。」

  「要知道,當年死於安娜貝爾女巫手下的聖騎士,能填滿一個護城河。」

  「你說她那麼驕傲,要是知道自己的後代被人欺負成這樣,會不會氣到從墳裡爬出來?」啄木鳥先生唏噓不已。

  「當初黛西又不是沒提醒過她,」傑西爺爺嘆息:「叫她稍微低調些,別得罪那麼多人,她又不是孤家寡人,有時候松松手,就當為小輩結些善緣,但她就是不聽,她驕傲了一輩子,頭昂了一輩子,同代人被她碾壓的黯淡無光……」

  「她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敢動卡特家族,她死後的一百年,憑借余蔭,也沒有人敢動卡特家族,但等她留下的後手都被一一用去,貪婪者、報復者蜂擁而至,卡特家的敗落也不過一夕之間。」

  啄木鳥先生還是幫安娜貝爾女巫辯駁了一句:「這也不能全怪她,誰也沒能想到整整一百年的時間,卡特家族竟然一個能挑大梁的人才也找不出來。」

  要知道,和一脈單傳的尼蘭家族不同,卡特家族一向是以子孫繁多而著名的,幾乎每一代都有六七個小女巫。

  或許真被那些暗地裡流傳的猜測說准了,安娜貝爾女巫的誕生,把卡特家族前後幾百年的天賦與靈氣都耗盡了。

  「那個地址給卡特家的女孩了嗎?」

  「嗯,」啄木鳥先生點了點腦袋。「誰能想到呢?那個地方,在兩千年後的今天,居然會庇護到安娜貝爾的後代。」

  真是叫人啼笑皆非的宿命啊!

  傑西爺爺又低頭嘆了口氣,那個地方,是當年女巫一脈勢弱,被聖騎士打壓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幾大古老家族聚在一起,傾全部之力打造的庇護所。

  那是被耗資巨大的保護陣法籠罩的一座小鎮,只有女巫血脈能走進去。

  任何被聖騎士或其他勢力壓迫的女巫都可以過來尋求庇護。

  但其實在最初,這個為保存血脈而建立的庇護所,被使用的頻率並不高。

  甚至後來,除了最初那幾個古老的家族,都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了。

  因為……

  黑女巫——安娜貝爾橫空出世了。

  她以前所未有的強勢和對黑魔法的領悟,力壓當代所有被追捧的聖騎士天才,左手鐮刀,右手惡咒……幾乎把光明教的聖騎士一脈給殺到斷了傳承。

  在她之後,女巫再也沒有被聖騎士欺壓過,她憑一己之力,拉平了兩邊的差距。給女巫一族掙到了喘息的機會。

  所有女巫都欠她一份恩情。

  傑西爺爺輕語:「其實黛西的女兒在最後的時間裡,一直都在尋找卡特家族的後代,想把她們帶到翡翠森林藏起來,了結她媽媽的遺願,但那時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外面一片混亂,她撐著衰弱的身體出去尋了幾次,卻始終沒能找到,最後是帶著遺憾離開的。」

  啄木鳥先生說:「那個叫蓓姬的小姑娘告訴我,自她往上數十代,家裡就改姓為霍勒斯了,這麼多年過去,她們姐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姓卡特。」

  傑西爺爺:「難怪……」

  他看著啄木鳥先生,「你這兩年醒過來的時間好像延長了許多。」

  「是啊,在戰爭年歲虧損掉的力量總算補回來了,還是和平年代好啊。」

  啄木鳥先生,或者叫它——翡翠森林的意識,只有資深的森林女巫才會知道,之所以森林需要樹精來打理,就是因為,樹精天生就知道該如何為一座古老的森林孕育出它的意識體。

  而森林有了意識體之後,就可以隨意附著在任何一草一木一物上,當外敵來犯,它就可以自如的調動這些,去保護森林裡的生靈和精疲力盡的女巫。

  傑西爺爺忽然想起來問道:「那個傑克弗家族的遺脈怎麼樣了?」

  啄木鳥先生抖動羽毛,點頭:「我一路護送著,看著辛德瑞拉在草原上安頓好,又陪她做了兩個任務才返航,她是個聰明姑娘,會照顧好自己的。」

  傑西爺爺忍不住又感嘆一遍世事無常,「傑克弗家族比卡特家族還慘,卡特家好歹還有血脈保存下來,傑克弗家現在就剩這麼個血脈稀薄,連魔法都沒有繼承到,只能聽懂獸語的女孩了。」

  提起這個啄木鳥先生就頭頂冒火。

  「我不是早就說過嗎?不要簽那麼多互助契約!讓你們不聽我的瞎搞!」

  古老家族間的互助契約,約束性極強,一旦兩個家族的後代碰面,雙方都過得不錯還好,最多就是本能的對彼此產生好感,但如果有一方窮困潦倒,契約就會生效,推動另一方去扶持她。

  傑西爺爺大感冤枉。

  ——我勸了呀,黛西不聽啊!

  而且在當初那個年代,大陸混亂不休,群英薈萃,天才層出不窮,他跟黛西在外面混的時候,除了苟還是苟。

  今天打聽到某國家開始舉國獵巫,明天聽說哪哪有片森林被聖騎士放火燒沒了,後天再來個屠門滅族的慘案。

  別說黛西,他自己都很有壓力。

  這種情況下,黛西到處拉關系找靠山,不是一件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嗎?

  今天拜把子認的哥哥姐姐,每天可能就是能搬出來扯虎皮救你命的爸爸。

  在那個情境下,他們只怕這種互助契約簽的不夠多好嗎?簡直恨不得把波特蘭大陸上所有女巫家族都簽一遍。

  這哪是契約,這是護命符啊!

  誰能想到,兩千年過去,那些烜赫一時的大家族完的完、散的散……反倒是一向低調苟命的尼蘭家族屹立不倒。

  但是立身世間,不能只想拿好處,不願出苦力,當年既然受了人家的恩惠庇護,如今就應該履行契約,去扶持和幫助故人家的孩子,為她們遮風擋雨。

  啄木鳥先生還是很生氣,頭頂紅毛都豎起來了:「你說說!要是按照我的安排,把辛德瑞拉嫁給維克多王子,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顧著,多方便啊。」

  「都是你沒看住!讓她跟艾瑞兒碰了面!也不知道是契約搞的鬼還是怎麼回事,讓辛德瑞拉跑草原上去了,害我每年都得飛去看一眼,不然不放心。」

  這麼多年這麼多代,他們處理互助契約那些舊賬的時候,早就發現了規律——一旦讓契約雙方的血脈後代見面,原本簡單的事情就會變得很復雜,甚至驚心動魄起來……傑西爺爺記載的尼蘭家族史上,就因為這個,出現了很多讓人心跳驟停的「小意外」。

  傑西爺爺和啄木鳥先生被嚇過幾次之後,果斷達成一致,下次干這種事的時候,再也不帶尼蘭女巫玩了,年紀大了,心髒弱,實在受不得刺激。

  傑西爺爺鄙視地看著它:「我還沒說你呢,包辦婚姻,你好土啊!」

  啄木鳥先生炸毛了:「你才土!」

  ……

  繼去年薩利納斯國之後,奧爾國今年也成功屠了所有八卦周刊的頭條。

  在一眾吃瓜的歡樂聲中,這對幾百年的老鄰居成了遭遇相似的難兄難弟。

  一開始,只是那位被關在高塔上善妒惡毒的繼王後突然想不開——

  她在白雪公主婚禮結束的晚上,所有人都沒空注意到她的時候,放了一把大火,把整座高塔連同她自己一起燒成了灰燼,屍骨無存……夜晚的天空都燒紅了半邊。要不是發現及時,等這火勢蔓延開來,整個王宮都要被殃及到。

  事情到這裡,大家都對奧爾國王充滿了同情,覺得他倒了八輩子血霉,才娶了這樣一個糟心的老婆,差點害死唯一的女兒不說,臨死都要惡心他一把。

  但一周後,另一個爆炸新聞出現。

  ——白雪公主和拜倫王子在回蘭利國探親的路上,一起離家出走啦!

  老神在在等著女兒女婿探親歸來的奧爾國王,以及美滋滋在家等著弟弟帶弟媳婦回家的蘭利國王一起懵圈了。

  據小道消息,他們成功策反並帶走了十幾位精壯的侍衛和足夠豐厚的路費,手段嫻熟老練的甩開了所有追蹤。

  這一次,人們在同情奧爾國王的同時,一些風言風語也冒了出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擠眉弄眼的用眼神傳達自己的想法——

  老婆就算了……

  唯一的女兒都想逃跑。

  這個男的,瞧著有點不像好人吶。

  ……

  喬裝成商隊的拜倫王子一行人日夜兼程,把後面追著的尾巴甩掉後,終於能在附近的一座小城市裡歇歇腳了。

  「來,白雪。」

  拜倫王子攙著白雪公主的手,把她從馬背上抱下來。見她目光怔怔,便問道:「怎麼了?在擔心你爸爸嗎?」

  「不是,」白雪倚在他的肩上,眼下一片陰影,「我在想我繼母。」

  拜倫王子一愣。

  那樣惡毒的繼母,想她干什麼?但他沒這麼說,因為白雪看上去很難過。

  他猜測:「她以前對你很好嗎?」

  白雪垂眸。

  以前嗎?

  以前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總會問女侍長,為什麼別的孩子都有媽媽,她沒有,但女侍長的表情太悲傷,慢慢的,她就不問了,也不再開口要媽媽了。

  得知爸爸又要結婚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為她擔心,女侍長更是痛哭了好幾夜,只有她自己,在心裡暗暗期待著。

  我也要有媽媽了嗎?

  她會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漂亮嗎?會唱兒歌嗎?會做各種小裙子小手帕嗎?性格溫柔嗎?會……很愛我嗎?

  見到繼母的前一晚,她睜著眼睛,又害怕又興奮,直到深夜才睡去。

  那確實是一位極美的女人。

  白雪躲在女侍長身後,偷偷看她的時候,覺得她比自己以前見過的所有人都要美麗,她彎著眼,喊:「母親」。

  女人聽到了,展開笑顏,像是花園裡開得最艷麗的那朵大麗花,她招招手,白雪走過去,她們互相親吻臉頰。

  ——她喜歡我,她會愛我的!

  六歲的白雪篤定想著,她開始躲起來,悄悄練習該如何叫「媽媽」,母親這個詞太生疏,而她想要一個媽媽。

  可突然有一天,「媽媽」不喜歡她了,她朝她跑過去的時候,「媽媽」沒有再抱她,也沒有吻她,只冷冷看她。

  白雪很傷心。

  她決定也不再喜歡「媽媽」了!

  還好,練習喊媽媽的時候,她躲了起來,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發現……

  「拜倫……」白雪把臉埋在丈夫的肩上,留下一塊洇濕的痕跡。

  ——那個吻過我又想殺了我的女人死了,我一點也不高興。

  拜倫微怔,隨即撫上她的背,把她攏在懷裡,像抱孩子一樣哄著她,任由她哭到不能自已,然後在白雪淚眼朦朧看向他時,給了她一個溫馨的吻。

  他說:「我在這裡。」

  滾燙的淚水滴在掌心,任性的王子看著他處心積慮偷出來的公主殿下,仿佛在一瞬間讀懂了責任,成為了依靠。

  他望著白雪哭到紅腫的雙眼,牽起她的手,讓兩枚戒指碰撞在一起,然後……吻了吻那腫到失去美感的眼睛。

  「我做你的家人和愛人,永遠。」

  第一次,他將永遠說得這麼鄭重。


第58章 媽媽

  艾瑞兒覺得,今年絕對是可以載入尼蘭家族史冊的一年。

  她考上二級魔藥師證書,阿吉外婆終於答應彭科管家的求婚,以及……接受媽媽的邀請,去她工作的地方度假。

  她說:「我很想念你,寶貝。」

  艾瑞兒站在甲板上吹風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傻透了,就為了這一句話,她就匆匆收拾行李,連夜買了船票。

  「是有點傻,」白露在邊上說。

  艾瑞兒玻璃心了:「你罵我?」

  白露:「……」

  算了,不跟迷茫的孩子一般見識。

  「不過在媽媽面前,你可以一直做小孩,小孩子傻點更可愛。」

  艾瑞兒努努嘴,下意識就想撒個嬌說點什麼,就聽今天一大早就嚷嚷著要出來海釣的凱斯在那邊大聲喊著——

  「艾瑞兒!白露!快來幫忙,這魚好大,我和喬娜快拉不動啦!」

  白露大驚失色,遺忘的PTSD瞬間歸位,「你們不會釣到美人魚了吧!」

  喬娜震驚:「什麼?人魚?」

  凱斯覺得更刺激了,握著魚竿的手一下子充滿了力量,像小孩子看見新奇的玩具一樣,「快,喬娜我們再加把勁,我還沒見識過真正的人魚呢!」

  白露尖叫:「不行,人魚超凶的!」

  「哎呀!你們快來幫忙啊!」

  他們如此吵鬧,搞得艾瑞兒也不好意思繼續emo,她深吸一口氣,朝一樓甲板大吼:「你們消停點,都長點腦子行不行?哪個人魚會傻到咬魚鉤啊!」

  聞言,凱斯大失所望,手上力氣一卸,海中那條垂死掙扎的大魚瞬間把握住了這一線生機,用力掙脫了魚鉤。

  海面,浪花迸濺,目測起碼百斤往上的藍鰭金槍魚飛躍擺尾,逃之夭夭。

  凱斯心疼死了,扭頭朝二樓甲板大叫:「我的魚!你們賠我!」

  白露心虛尿遁。

  艾瑞兒絲毫不怵,靠在甲板的欄杆上就跟他對罵起來,事實證明,不要輕易跟發小吵架,他們吵上頭後,在三分鐘內互相揭的短、爆出來的囧事……足夠邊上看戲的喬娜捧著肚子笑到明年。

  輪船恰在此時駛過一片樹木蒼幽的森林,和翡翠森林不一樣,這裡抬眼望去,就是一片悠遠的浩蕩,古意森森。

  咦……

  艾瑞兒忽然頓了一下。

  一股源自血脈和靈魂的親近感從心底升起,她望著那片森林,很久很久。

  直到——

  「見鬼!你吵架竟然都能走神!」

  ……

  離海邊一裡遠的森林裡。

  「我抓到了!」拜倫王子提著一只四五斤重的肥碩灰兔,在一群便裝侍衛的簇擁下,興奮跑過來,衝白雪公主得意道:「我親手抓的,沒讓他們幫忙。」

  「好厲害!」

  白雪把裝滿溪水的羊皮囊遞給他,看著那只被石子砸昏過去的兔子,笑彎了眉眼:「我們做香辣味的好不好?」

  以往在王宮裡的時候,白雪看見侍衛們捉到的鳥雀兔子什麼的,都會讓侍女出錢買下,而現在,她卻是飽含期待的說:「再撒點孜然粉和花椒粉……」

  拜倫眼前一亮:「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白雪斜了他一眼,撲哧笑了,指著他的袖口,「又破了,叫你別老往樹林子裡鑽,就是不聽,兔子給侍衛去洗,你走近一點,我給你把袖子補上。」

  「你手藝越來越好了。」

  白雪熟練的咬斷棉線,把針一收,瞪他:「還不是在你身上練出來的!」

  當初躲宿在翡翠森林的時候,她住在七個矮人叔叔的家裡,因為不好意思吃白飯,便想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誰知道,有些事,看別人做著很簡單,自己上手就變得手忙腳亂起來,好多次越幫越亂,還好幾位矮人叔叔都很和善,不僅沒怪她,還手把手教她。

  即便如此,她這點三腳貓的縫補手藝,也全在這幾個月長進在這家伙的衣服上了,進步之大,矮人見了都不信。

  拜倫被她這含嗔的一眼看得心裡發軟,偏頭看了看各自忙活的侍衛們,蜻蜓點水般,快速在她臉上啄了一下。

  她最近曬黑了些,不似以往白皙。

  不過,曬黑了也很好看,和之前是不同的美。還是很符合他的審美。

  他都很喜歡,嗯……特別喜歡。

  白雪臉微紅,往他身上扒拉一下,又是理衣服,又是拽袖子,就是不說話,不過這氣氛就算不說話也很溫馨。

  「喵……」

  一只很漂亮的黑貓從林中鑽出來。

  它走到白雪面前停下,白雪看著它,它也看著白雪。

  半晌,又輕輕喵了一聲。

  白雪莫名的很喜歡它,不由蹲下來,輕輕摸了摸她的毛,小聲溫柔道:「你是餓了嗎?我給你拿些肉來吧。」

  拜倫警惕的看著黑貓,見它確實很親人,不像尋常林間野貓一樣會傷人,這才吩咐侍衛割了一塊兔肉喂給它。

  黑貓又深深看了白雪一眼,這才叼上兔肉,踩著優雅又迅速的步伐,朝森林的深處跑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白雪忽然就有點開心。

  ……

  不遠處,林子裡,黑貓眨眼,變化成一名麻布黑衣的美艷女子。

  薩曼莎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小塊兔肉,微微一笑,繼續向林中走去,沒多久,就見大妹妹蓓姬迎了上來,松了口氣般說道:「總算找到姐姐了,去哪了?算了……快回家吃飯吧,小妹她們還等著呢,咦,這是哪裡來的碎肉?」

  薩曼莎笑而不語,只說:「回家吧。」

  姐妹倆相攜往前走著,慢慢周圍幽幽樹木發生了變化,逐漸朦朧起來,她們足下出現了一條金黃色的石道,踏著石道,她們進入一座古樸的小鎮裡。

  小鎮門口,是一排雕像。

  據說,這是小鎮建立之初,一位很有雕塑才華的女巫,為她的幾位恩人制作的雕像,栩栩如生,歷千年而不朽。

  沒有第一時間就往家裡趕。

  姐妹倆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朝著其中兩具雕像致敬,蓓姬斂目,從隨身的竹籃裡取出兩束野花,放在像前。

  略高些的雕像,是一位黑發黑眼的女巫,眼神睥睨,哪怕隔著生死和時間,也能讓後人洞悉她的驕傲,襯得旁邊那位墨綠卷發的女巫格外乖軟起來。

  腳邊的石碑刻著她們的名字——

  【安娜貝爾·卡特】

  【黛西·尼蘭】

  「大姐、二姐,」妹妹們找了過來。

  三妹上來接過籃子:「怎麼這麼慢,湯都熬好了,是蘑菇奶油湯,我做的,快回家嘗嘗,應該會很好吃。」

  四妹不甘示弱的邀功:「我也有份兒,蘑菇是我一早出去摘的。」

  小妹急了:「我、我負責洗了。」

  薩曼莎止不住的笑,挨個在妹妹臉上親了一口,「我已經聞到香味了。」

  ……

  白露一直對艾瑞兒的媽媽——西爾維婭女巫充滿了好奇。

  也許是因為她自己從小就是媽媽捧在手心裡的小寶貝,所以她真的很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媽媽狠心拋下四歲的女兒,十多年都沒有回來見上幾面。

  還是艾瑞兒這樣的女兒。

  要是她以後結婚能生出這樣一個女兒,肯定恨不得天天揣兜裡。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會拒絕艾瑞兒呢?

  幽秘之島研究所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眾所周知,幽秘之島位於波特蘭大陸極西,地理位置十分荒涼,自然物資稀少,又因為自數千年起,來這裡探索的冒險隊就沒有幾個活著離開的,它的危險廣為流傳,各種恐怖傳說遍布外界,叫人為之膽寒心戰,避而遠之……

  這麼多年下來,連固定航道都沒開辟幾條,位於幽秘之島外圍的研究所,每年都得為物資運送問題扯好幾次皮。

  「……所以,為了不因為物資供給不及時這種事被餓死,當初尼蘭所長一上任,第一項工作就是帶領大家開荒種地,在這裡劃了一大塊麥田和菜地。」

  負責接待他們的秘書小姐多蘿茜含笑說著,大家紛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菜地裡幾壟青翠的綠葉菜迎風招展。對比先前來的路上看見的荒蕪景像,這份討喜的生機顯得格外不容易。

  艾瑞兒落在菜地上的目光很快收了回來,轉而看向多蘿茜,鹿眸似的眼睛裡微露好奇,問道:「你是人類?」

  她在這位干練的秘書小姐身上,並沒有感知到魔法力量的波動。

  一個專注於魔法的研究所裡,負責重要事物的所長秘書居然不會魔法?

  艾瑞兒曾在魔法學校的女巫學院求學十年,她很清楚那些學院派女巫的做派,聘用人類做秘書,在外面絕對是一件不可能,且會被同行嘲笑死的決定。

  「在我十歲的時候,家裡遭遇了龍卷風,我大難不死,卻被卷到了一片以魔法和女巫為主的奇妙國度,結識了三個最最好的朋友……也由此與魔法結了緣,後來平安回家之後,我修完了學業,就向所有和魔法相關的機構遞交了簡歷,幾十間研究所,只有尼蘭所長邀請我參加了面試,我就來到了這裡。」

  多蘿茜小姐笑容平和又溫暖:「我當時緊張壞了,但是尼蘭所長安慰我說,熱愛是堅持的源動力,歷史早就證明,在魔法研究上,人類與女巫結合起來,就能發揮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因為這句話,不管後來經歷過多麼艱難的時刻,多蘿茜小姐都始終對西爾維亞女巫保持著充足的信任和敬意。

  她轉身,看著同樣墨綠發色的少女,溫柔道:「截止到此時此刻,研究所裡總共有一百零九位研究員,除了七十三位女巫外,另有十九位人類,七位獸人族,八位矮人和兩位血族親王……」

  「現如今,大多數魔法數據的測算和器材的研究保養,都是由人類研究員負責。他們在這方面做的格外好。」

  多蘿茜想了想,又說:「還有一位,是尼蘭所長特意請回來的專業人才,是個怪脾氣的人類老頭,不過他是拉經費的一把好手,自從他來到所裡,我們資金豐厚多了,上個月他還從投資之神托馬斯先生手裡敲到了一萬金幣的研究經費,這事艾瑞兒小姐應該聽說過,那場飯局還是阿吉女巫牽的線。」

  艾瑞兒很安靜認真的聽著。

  白露、凱斯和喬娜也都沒說話。

  白露忽然就有些明白了,為什麼艾瑞兒會說——「我的媽媽雖然不是一個溫柔的港灣,卻是一座偉大的豐碑。」

  「你們一路乘船過來,或許沒有還沒有聽說,尼蘭所長數日前剛剛發表了一篇關於魔法物質測算的論文,魔法協會和一干專家正在連夜審核推演。」

  「如果成功,這將改變所有人和女巫的關於魔法研究的方向。」

  艾瑞兒一怔。

  很多很多年前。

  有個小女孩趴在媽媽腿上,輕輕問:「爸爸說你不要我了,真的嗎?」

  「假的!媽媽永遠愛你,寶貝。」

  她低下頭,在女兒頭上落下一吻,墨綠色的發絲垂在女孩臉上,癢癢的。

  「只是……媽媽可能要離開你很長時間,我的寶貝很堅強勇敢,就算媽媽不在,也會照顧好自己的,對嗎?」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呢?我不想讓媽媽離開我。」

  「寶貝知道安娜貝爾女巫嗎?」

  女孩乖乖點頭:「嗯,外婆說她是個非常偉大的黑女巫。」

  「是的,你外婆說的沒錯,你以後要學習的魔法裡有很多體系都是由安娜貝爾女巫創建的,她是媽媽最崇拜的前輩,也是一生要追趕的目標。」

  「我也想像她一樣,讓後人只要一提起魔法,就繞不開我的名字。」

  「這是……媽媽在像你這樣大的年紀,就已經決定好了的事。對不起寶貝,可媽媽真的很想實現這個夢想。」

  「那媽媽就去做你喜歡的事吧,」女孩親了親媽媽的臉,「艾瑞兒會照顧好自己,做個堅強勇敢的小女巫。」

  可是,時間真的好悠長。

  悠長到長大後的艾瑞兒幾乎都要忘記那個下午的對話,直到此刻——

  才恍然想著:原來她已經做到了。

  繞過長長的綠色籬笆,多蘿茜小姐用看不出材質的工作牌在金屬制的厚重大門上「滴」了一聲,大門緩緩打開。

  她轉過身,像是站在新舊世界的中央,朝著眾人微笑道:「歡迎來到幽秘之島研究所,尊敬的先生小姐們。」

  「願你們在這裡度過愉快的假期。」

  作者有話說:

  收尾加更中

  我覺得60章應該是可以操作滴

  (狗頭保命)

  ——

  白雪公主是我小時候看的第一篇童話。白月光的待遇總是不一樣的。

  忍不住的筆下留情。


第59章 生日快樂

  老實說,幽秘之島研究所,真的很不適合用來度假。

  伙食差,蚊子多,還有一群看上去很斯文,可只要一扯到專業問題,就臉紅脖子粗的舉起拳頭互毆的科研狂人。

  但他們都玩的很開心。

  也許是艾瑞兒這個「少東家」的緣故,研究所裡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們的態度都格外和藹,一連三天,艾瑞兒一行四人各種奇妙小實驗玩的不亦樂乎。

  「哎,變了真變了!」白露喊著。

  凱斯鼻尖冒汗,一邊繼續小心翼翼的往一枝白瓣黃蕊的雛菊上噴著特制的變形藥水,一邊急促道:「你別吱聲,回頭我一緊張手要是抖了全怪你!」

  隨著那一小瓶變形藥水的減少,雛菊肉眼可見的發生變化,最開始是花蕊,然後是花瓣,最後到葉子和花杆——它變成了一朵潔白芬芳的梔子花。

  凱斯的手這才延遲地抖了兩下,放松下來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他把這朵梔子花小心的別在喬娜的衣襟上,偏頭問她:「香不香?」

  喬娜對上他的眼睛:「……香。」

  白露:「……」又來了,又來了。

  她扯了扯艾瑞爾的袖子,有點受不了的說:「你覺不覺得咱倆很多余?」

  意外的沒有聽到回答。

  白露看過去,發現艾瑞兒正對著一盆紅色的小花久久出神。

  「這是什麼花呀?」

  「冬生花,一種很適合做顏料的魔法植物……」艾瑞兒跟她解釋:「我以前有一支只用過一次的口紅,就是以冬生花為原料制作的,色號特別漂亮。」

  白露就問:「那為什麼只用一次?」

  艾瑞兒輕輕一嘆:「因為穆爾對冬生花過敏,他舌頭起疹子了。」

  白露一陣窒息:「……」

  有些女孩,看上去乖乖巧巧,實際上一個人也能把恩愛秀到浪翻天。

  ……

  「你外婆和彭科先生怎麼樣了?」

  西爾維婭女巫並不是一位很嚴肅的學者,相反,她特別愛笑。彎起眼來梨渦乍現,活脫脫的艾瑞兒成熟版本。

  母女倆挽著手在林蔭下散步。

  「外婆調了長假,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到阿波羅海域度蜜月了,你也知道的,他們都愛吃牡蠣和涼拌海蜇皮。」

  「家裡傑西先生還是老樣子?」

  「嗯,他最近新結識了一位知名服裝設計師,正全身心撲在上面呢。」

  繞過小橋,分叉路時,西爾維婭女巫說:「寶貝,我們往這邊走吧。」

  艾瑞兒欣然:「好啊。」

  「前段時間赫特給我寄了封信,三頁紙,有兩頁半都在誇你,說你是她見過最優秀的魔藥學生,剩下來半頁是在罵我,說我誤人子弟,使珍珠蒙塵。」

  西爾維婭女巫含著笑:「她一向眼高於頂,我還沒見她這樣誇過誰。」

  「不啊,」艾瑞兒眨眼:「之前在海底王國的時候,我就常聽赫特阿姨誇媽媽,一天誇八遍,還不帶重樣的……」

  西爾維婭女巫捏了捏女兒的腮幫子:「這小嘴都是跟誰學的呀?」

  「啊?」艾瑞兒歪頭不解。

  西爾維婭女巫心都被萌化了,又揉著她的臉上下打量了一圈,笑了笑,忽然指著前方的空地說:「你看那兒。」

  艾瑞兒便看過去,睜大眼睛——

  月光下,幽靜小道蟬鳴不斷,艾瑞兒忽然咦了一聲,大叢大叢的鮮花映入她的眼簾,那是一種與幽秘之島的荒蕪環境完全不一樣的鮮艷,本該顯得很突兀與格格不入,卻意外的融洽美麗。

  這很美,但還不足以讓自小在森林花堆中長大的艾瑞兒露出驚容。

  真正讓她驚訝的是——

  這些花,都在同一時間緩緩盛開。

  玫瑰、百合、梔子、紫菀、香雪球、勿忘我、風信子、桂竹香,甚至是湖心裡躺著的紅白蓮花……不管是合時宜還是不合時宜,一夜間都綻放開來。

  仿佛……它們攢了好久好久的芬芳,只為在她面前這般盛開一次。

  「媽媽!」艾瑞兒猛地回頭,她當然不至於自戀到認為自己花見花開,但也不會愚蠢到把這一切歸因為自然景像。

  西爾維婭女巫扶額:「再仔細看。」

  一秒,兩秒,三秒……

  艾瑞兒努力在月色下的昏暗環境中尋找那個被自己漏掉的重點,在第三次目光掃到那個白白的毛毛的「巨石「的時候,她頓了頓,盯著那一塊狠看了兩秒,忽然彈跳著尖叫起來:「穆爾!」

  那哪是石頭!是她的白熊啊!

  她不管不顧的跳進花叢裡,狠狠撲在白熊先生的身上:「我想死你了!」

  白熊形態的穆爾全身都趴麻了,這和他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

  原本他以為,艾瑞兒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他來,哎……不夠甜呢,穆爾悄悄嘖了聲,都怪晚上太黑了,影響視力!

  但他還是很輕的接住未婚妻,任由她把臉埋在自己的毛裡打滾,聽到她這麼說,立馬又開心起來,「我也想你!」

  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的想!

  白熊活動了一下四肢,沒有變回人形,畢竟,獸人族轉變形態的時候咳……都是光著的,這還有外人在呢。

  他垂下腦袋,艾瑞兒溫柔抱住他的熊臉,月光皎潔,四下都是馥郁的鮮花,眼看一個香香軟軟的吻就要落下。

  「啊啊啊啊!」遲來一步的白露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她沒辦法控制自己,任誰在夏夜散步的時候撞見一只熊臉貼臉的挨著自己的好朋友,巨大的熊爪搭在好友柔弱嬌小的身上,眼看就是一出血腥慘劇的情況下,都無法保持冷靜。

  白露甚至勇敢的止住了掉頭逃跑的欲望,哆嗦著,准備利用自己身上這具傀儡硌牙的優勢,將艾瑞兒救出來。

  艾瑞爾對白露的聲音太熟悉了,瞬間回頭,急問:「寶,你怎麼了?」

  恰巧,與凱斯充滿驚喜的招呼聲重疊了:「穆爾!你怎麼也在這裡啊!」

  白露瞬間停下尖叫,不可置信的看著艾瑞兒:你以前只跟我說你男朋友是獸人族,沒說過他是一只北極熊啊!

  世界上最大的熊類,巨凶殘!

  不會錯的!穿越之前她看的最後一部紀錄片就是講北極熊的,這爪子這耳朵這毛色,要不是北極熊她當場倒立。

  穆爾也不可置信的看著艾瑞兒,熊心都要碎了:你……你管別人叫寶?!

  ——你都沒有這樣喊過我!!!

  ……

  穆爾的爸爸——草原白熊部落族長身上的詛咒,被西爾維婭女巫攻克了。

  「媽媽!」艾瑞兒興奮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原地蹦跶了兩下,又勾著西爾維婭女巫的脖子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這真是太棒了,謝謝媽媽!」

  西爾維婭女巫:「哦,這沒什麼。」

  她矜持極了,但沒關系,反正有頂級迷妹加秘書的多蘿茜小姐做為嘴替。

  「……為了找出破解這個詛咒的方法,這兩年多來,尼蘭所長帶著幾位研究員,幾乎把所有能擠出來的時間都投入進去,還因此差點拖延了好幾個項目,幸好,最後結局都還算圓滿……」

  艾瑞兒、傑西爺爺、海女巫……雖然聽很多人說過,但直到此刻,白露才真正覺得,在作為艾瑞兒媽媽這個身份之外,西爾維婭女巫還是個魔法天才。

  難得一遇、非常稀有的那種天才。

  多蘿茜小姐看了眼自家所長,又看了看所長家的閨女和未來女婿,笑了笑說:「其實兩個月前就已經有了相當卓越的進展,但所長說要做到盡善盡美,不能讓你白高興一場,還跟穆爾先生說要給你個驚喜,不讓他提前告訴你。」

  「我可太喜歡這個驚喜了,」艾瑞兒又摟著媽媽親了一口,「我愛你媽媽!」

  白熊眨了眨眼,弄出了些聲響。

  艾瑞兒便朝他跑過去,跟他鼻子碰了碰又吻了吻,大聲道:「我也愛你!」

  他們這邊熱熱鬧鬧,幾步外的凱斯和喬娜掐著表,忽然喊:「到點了!」

  西爾維婭女巫突然把艾瑞兒抱在懷裡,吻著她的額頭說:「這是你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十年,生日快樂寶貝。」

  穆爾不知道在哪裡藏了一枝鮮艷的玫瑰,用熊掌笨拙又小心的捧著。

  「生日快樂!」

  白露大喊:「生日快樂啊,寶子!」

  凱斯和喬娜牽著手,兩道蘊著笑的聲音合在一處:「艾瑞兒,生日快樂!」

  多蘿茜小姐和其他人紛紛鼓掌,也說:「生日快樂,艾瑞兒小姐。」

  艾瑞兒都要感動哭了:「真是……我自己都忘了,怎麼你們都記得啊。」

  白露爆笑:「因為好幾天前我就把你的日歷都藏起來了啊,你這幾天日子過得稀裡糊塗的,真的沒有發現嗎?」

  凱斯施施然回答了第二個問題,狠狠吐槽:「因為從小到大,一旦哪次我忘記准備禮物,你就會給我穿小鞋。」

  艾瑞兒:「……」

  「靠!」她先是懵了一秒,眼淚全憋了回去,反應過來後就笑倒在穆爾身上:「你們就不能尊重一下氣氛嗎?!」

  白露:「笑夠沒有?笑完我們趕緊去趕下一個場子,煙花要開始放了!」

  之前兩邊沒通氣兒,他們不知道西爾維婭女巫和穆爾也准備了這一出,場地布置的可辛苦了,絕對不能浪費掉。

  「還有煙花啊?!」

  凱斯拉著喬娜跑到他們前面去,聲音順著風飄回來:「還有篝火晚會呢!」

  「……這個點,烤全羊應該已經好了,別怪我這當哥的沒提醒你啊,正宗的斯爾溫南草原小羊羔,超級搶手,你要是再慢一點,就只能趕下一趟了。」

  作者有話說:

  結局倒計時——

  嗚嗚嗚我攤牌了,我是土狗,我就喜歡熱熱鬧鬧的大團圓結局。


第60章 完結

  白露此刻正坐在西爾維婭女巫的辦公室裡。

  可以看得出來,這邊研究所的條件確實艱苦,白露縮著身子,小心避開那一摞摞擺列整齊而擁擠的稿紙,房間地面上散著幾片掉落的牆皮,隔壁激烈的討論聲順著並不隔音的門縫鑽進來……

  「不好意思,這些年一直沒挪出經費來修繕這裡,將就些坐吧。」

  西爾維婭女巫跟她隔著一張辦公桌相對而坐,態度和善中帶著正經氣,旁邊還跟著一位不認識的中年女巫。

  白露被這教導主任找談話的氣氛給搞懵了,一邊回想自己干了什麼,一邊小心措辭:「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西爾維婭女巫沒說話。

  倒是坐她旁邊那位中年女巫開口道:「你好,我是幽秘之島研究所的副所長凱瑟琳·霍頓,很高興見到你。」

  白露更小心了:「您、您好。」

  凱瑟琳女巫點點頭,看上去有些興奮,「你知道幽秘之島是什麼嗎?」

  這是什麼該死的課堂式提問?

  白露一言難盡的看著她倆,心裡嘔血,努力不讓自己露出藏狐臉。

  好在凱瑟琳女巫不是真的想讓她現場來一段學術剖析,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

  「它是一扇通往異世界的大門。」

  「外人只知道幽秘之島那些荒誕不經的傳說,把我們這些人都當成瘋子傻子,哪知我們一代代前赴後繼,花費上千年去研究的是這樣偉大的發現。」

  凱瑟琳女巫難掩激動:「從安娜貝爾女巫提出這個設想開始,幽秘之島研究所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矗立了兩千多年,終於……在我們這一代成功了。」

  她望著白露:「你的靈魂來自異界,對嗎?」

  白露一怔,忽然心跳不止。

  ……

  晚間。

  艾瑞兒抱著枕頭靠在白露房間裡的沙發上:「……我知道,媽媽跟我說了。」

  她低垂著腦袋,白露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她悶悶說:「這個實驗真的很危險,很容易被卷入時空亂流中,你注意安全,這次我真沒辦法去撈你了。」

  白露有點不得勁的嘖了聲:「你怎麼都不挽留我兩下的。」

  艾瑞兒抬眼:「我留你就不走?」

  「那不行,」白露攬住她圓潤的肩膀,輕輕笑了笑:「我也想家想媽媽了,我們媽寶女是離不開媽媽的。」

  回家的路再遠再難,也是要走的。

  【「靈魂穿越這個課題,我們研究所站在先輩的肩膀上,已經探索了十六年,早就掌握了足夠的理論依據,但始終還差最後一環,那就是——實踐。目前,你是我能找到最合適的人選。」】

  【「……去年,艾瑞兒給我寄了一封信,她長大後就很少向我寄信了,在信裡,她問我關於時空穿越的問題,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幽秘之島的研究課題被曝光出去,後來才知道是為了你。」】

  【「但我也承認,這個實驗還在初始階段,存在很大的風險和挑戰,你是艾瑞兒最好的朋友,作為研究所的所長,我必須竭盡所能的邀請你參加這個實驗,但作為媽媽,我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再來告訴我你的回答。」】

  「相信你媽媽,你不是說過嗎?她是尼蘭家族最有天賦的女巫,」白露放柔嗓音,「也相信我,我們會成功的。」

  「哎……」

  艾瑞兒輕哼:「搞得像現在我除了相信你們還能干什麼一樣。」她放下懷裡的枕頭,往白露身邊拱了拱,被攬進懷裡:「你那個世界……是什麼樣的?」

  「我說不上來……不過我的國家非常和平,遇到大事總能萬眾一心,共度難關,我讀的是師範專業,我家門口就有一家小學,我媽說等我考試資格證和編制考下來,就能找關系把我塞進去。」

  「我家有兩套拆遷房,爸爸說大的那套給他們養老,小的就給我折騰,我就是個小富即安的懶人,也沒打算買房然後半輩子為房貸活著,有地方住就行,我對我們那破小區還挺滿意的……」

  艾瑞兒靠在她肩上,閉眼聽著,偶爾還露出些笑容,卻沒再說話了。

  ……

  「……我錯了,可我是真沒忍住!」

  白露用頭和肩夾著手機,一邊苦著臉為自己開脫,一邊從冰箱裡拿酸奶。

  這已經是她今天喝的第四袋酸奶了,也不知道她爸是怎麼想的,居然會認為她一個星期能喝掉三十袋酸奶!

  再喝不完就要過期啦!

  電話那頭,是她親愛的小姨媽,一位自己創業開連鎖瑜伽館的女強人。

  自從她因為發燒在宿舍暈倒,住院昏迷三天,醒來差點不認人之後,全家上下都操心起她的健康問題,小姨媽直接開後門把她塞進了高級瑜伽課程裡。

  小姨媽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白露!你睡覺就算了!竟然還打呼!」

  白露咬著酸奶袋含糊道:「可我真的困啊,我忍了,這不是沒忍住嘛。」

  小姨媽憤怒道:「你是昨晚做賊去了還是八輩子沒睡過覺了?也真有你的,從課頭睡到課尾,推都推不醒。」

  白露心想,八輩子不至於,也就是區區兩年三個月零十一天吧。

  望著掛斷的電話,白露嘟囔:「脾氣還是這麼差,怎麼把生意做大的?」

  酸奶嗦完了,爸媽上班去了,暑假才剛開始……白露躺在沙發上發呆。

  但她並不覺得無聊,她認為自己在思考哲學。雖然手上拿著的名著不是《馬哲》而是《愛麗絲夢游仙境》。

  愛麗絲追著兔子闖入地下世界,遇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人和動物,認識了很多朋友,經歷了好多有意思的冒險,最後,卻發現這是自己的一個夢。

  ——那我呢?

  ——我也是做了個夢嗎?

  「滴!」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一下。

  微信:【「敏」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你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敏:【你問李老師要的我微信?】

  白露精神一震,啪啪打字:【學姐你好,我是低你四屆的白露,現在正在住你當年的宿舍床位,冒昧打攪了,是這樣,我之前在宿舍裡發燒,醒來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至今恍惚不安,聽說您當年考研前夕,也有過這種經歷,所以來找您交流一下經驗。】

  一長段話打完,點擊發送。

  白露屏住呼吸。

  她知道她這段話很無釐頭,她都能想像到手機對面敏學姐無語的表情。

  當初,在她剛剛入學的時候,就聽人八卦過,幾年前住在她那個宿舍的一位中文系學姐,在考研前夕發燒把腦子燒壞了,背了小半年的英語單詞全忘光了,不僅考研泡湯,還差點畢不了業。

  教導員說完這些,還很認真的囑咐他們要注意身體,一有不舒服就去醫務室,千萬不要拖延到學姐這個地步。

  底下的學生嘻嘻哈哈笑著,誰都沒太放在心上,誰都沒覺得自己也會這麼倒霉,只有幾個女生窸窸窣窣的說:這不像燒的啊,不會是穿越重生了吧。

  原本,白露覺得她們在鬼扯。

  可是現在——

  她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據說自己一月前就已經刷完背完的兩千個單詞,微微一笑,呵,原來倒霉蛋就是她自己。

  她懷疑宿舍那張床有貓膩。

  久久沒有收到回復。

  白露心下一沉,開始懷疑自己猜錯了,咬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聊天框當成樹洞,把自己這些天的錯亂想法全都投了進去,狠狠發泄了一番。

  忽然——

  敏:【不是夢,摯友就是摯友,付出的情感都是真實的,哪怕隔著生死,不在一個世界,哪怕此後再難相見,但只要想起她,依然有光落入眉心。】

  溫熱的眼淚落下來,白露伸手去擦,卻越流越多,分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後來索性也不擦了,趴在沙發上哭了個夠,做幽靈的時候沒有眼淚,剛回來的時候始終處在自我懷疑階段,也沒空哭,現在,她終於可以哭個痛快了。

  手機又響了一下。

  白露抽噎著去看——

  敏:【學校往東開車五公裡,有一家道觀,香火挺旺,如果心裡很難受,可以去那裡轉轉,或許會好一些。】

  白露拿起電瓶車鑰匙,決定聽前輩的話,她覺得自己現在就挺難受的。

  關門的那瞬,被撂在茶幾上的那本《愛麗絲夢游仙境》上方的空氣扭曲了一下,「啪嗒」掉下來一面水晶鏡子。

  可惜,暫時還沒人發現。

  ……

  敏學姐推薦的道觀風景很不錯。

  就是……消費陷阱太多啦。

  小道士在前引路:「善信請看,這就是我們這裡最出名的許願樹了。」

  白露悄悄捂住錢包。

  小道士笑眯眯:「我們這邊的許願樹跟別的許願樹不一樣。」

  哦,是更貴嗎?

  「別家道觀寺廟的許願樹,是為自己許願居多,我們這顆許願樹,靈驗的不在這方面,而在為別人許願祈福。」

  白露心裡一動,忽然就明白她那位神秘的學姐為啥會信這個了。

  「而且,只要心誠,不管對方在什麼地方,都能感受到善信的祝福。」

  「……」白露:「怎麼才算心誠?」

  小道士笑容頓時熱切了很多:「這心誠啊,也分好幾種,比如這掛在樹上的牌子,這檀木牌和樟木牌,還有……」

  白露深呼吸,掙扎了一分鐘,還是掏出手機:「收款碼在哪裡?」

  有時候,並不是別人好騙,只是人生無常,太需要一個心靈寄托,只要錢包足夠,他們就願意為這個寄托買單。

  經過小道士的指點,團下一個豪華套餐之後,白露被帶到涼亭裡,捏著筆想了很久,才緩緩落筆:【山水一程,三生有幸,天涯路遠,惟願君安。】

  白露開始覺得敏學姐的推薦還是很有道理的,最起碼,現在她看著樹上迎風飄揚的小木牌,想的不是再也見不到艾瑞兒和喬娜、珍妮、凱斯……他們了,而是——我真的是倍兒有文化啊!

  ……

  兩個月後,暑假臨近結束。

  白露收拾書包和行李箱的時候,忽然翻出來一面巴掌大的水晶鏡子。

  她扭頭朝廚房大喊:「媽,你往我書桌上放一面鏡子干嘛?」

  白媽正在熗一鍋大蝦,老舊油煙機嗡嗡作響,伴著滋滋濺油聲,她一邊揮舞著鍋鏟,一邊說:「我在茶幾上看見的,壓在你的一書上,不是你的嗎?」

  當然不是我的!

  白露正要說話,就見鏡面上一陣水波式的浮動,緊接著,艾瑞兒的臉出現在上面,她先是一愣,然後迅速回頭喊:「快來,她終於發現了!我還以為她要拖到明年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露:「!!!」

  她飛快的朝白媽喊:「沒錯就是我的!」並迅速關上了房門。

  摸著砰砰直跳的心髒,白露再次看向水晶鏡子,這一次畫面裡出現了更多的人:艾瑞兒、穆爾、喬娜、凱斯……

  還有——

  「辛德瑞拉!」白露強忍著尖叫的欲望,幾乎都要蹦起來了,從頭發到腳趾頭都暈暈乎乎的:「這怎麼回事啊?」

  「雙面聯系鏡啊,」艾瑞兒清晰明亮的笑聲從鏡中傳來:「幽秘之島研究所最新出品,還沒有量產,這可是首款哦,還好我們之間的幽靈契約沒有解除,要不然都定位不到你的位置……」

  白露沒怎麼聽懂,不過她也不在意,只有臉上的笑容不斷擴大。

  艾瑞兒把鏡子舉遠了一些:「不是我說,你可真會挑時間,要是再晚兩天,你就要錯過我的婚禮了知道嘛!」

  白露這才發現,艾瑞兒今天身上穿的並不是一件白裙子,而是一件簡約大方的婚紗,全身上下最華麗的就是頭發上的頭紗,還是白露之前親手做的。

  非常造作的在邊上鑲了一圈在海底王國時小花送的珍珠,特別花裡胡哨。

  還好艾瑞兒生了一副好臉蛋,尋常普通人帶這種頭紗肯定土到爆。

  「你今天結婚?!!」

  「不,後天,只是在試婚紗。」

  辛德瑞拉擠入鏡,她在草原上真的曬黑了好多,應該是防曬不到位的緣故,還長出了好幾顆小雀斑。不過她笑得好開心,比任何美麗都更具感染力。

  「白露!」

  「你伴娘的位置被我搶走了哈哈!」

  連聲音都開朗詼諧了很多。

  「沒有!」艾瑞兒又把她擠出去,不知道從哪裡摸來一個畫框。

  白露定睛一看,謔,畫中那個托腮笑著的女孩不就她自己嗎?

  「……我婚禮上的伴娘永遠有你一個位置,我都打算好了,到時候就讓辛德瑞拉和喬娜捧著你的畫像跟在後面,別人要是問起來就說這是第三位伴娘。」

  白露:「……」

  寶,我真的非常感動,但是在我們這兒,一般被這樣捧著的,叫遺像。

  艾瑞兒:「後天就是我的婚禮,你記得要把雙面聯系鏡打開啊,我讓凱斯舉著給你……那個詞怎麼說來著,就你以前經常跟我說的那個,對了,直播!我讓他給你直播我婚禮的全過程!」

  凱斯怒了:「你就知道使喚我!」

  艾瑞兒扭頭做了個鬼臉。

  又滿臉擔憂的關切問道:「你那邊缺什麼嗎?有什麼想要的嗎?我找媽媽想想辦法,看能不能給你送點過去。」

  白露眼前一亮,但是在這一刻,她想到的卻不是眼饞已久的生發魔藥、美容藥水、強效祛痘膏、減肥藥劑……

  而是——

  「我這邊還有三篇論文沒肝完,馬上還有一個星期就要交了,我現在把題目報給你,你趕緊幫我分擔分擔……」

  「哎?怎麼黑屏了?」艾瑞兒著急道:「呀,我怎麼聽不到你說話了啊!」

  「啪!」

  本次通訊結束。

  作者有話說:

  完結了哦。

  ——

  終於在上班之前肝完了嘿嘿。

  評論區隨機抓幾個小可愛發紅包哦。

  本章裡的敏學姐是我另一本書《[清穿]後宮吃閑飯》裡面的主角儀敏友情客串噠。感謝在2022-09-18 19:43:50~2022-09-19 19:51: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夢陽花嫁 5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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