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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綜)如何從5T5手中拿到五十億》作者:仙枝【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3-10-10 08:20     標題: 《(綜)如何從5T5手中拿到五十億》作者:仙枝【完結+番外】

文案

我叫鈴木奈奈,三天前,我綁定了一個「燙男人為愛氪金系統」,它說我只剩下半年可活,只有攻略「六眼神子」「盤星教主」「天與咒縛」三個中的一個燙男人,讓他心甘情願為我獻上五十億買命,我才能活下去。
我第一個攻略對像「六眼神子」是個資產正無窮的白發大帥哥,系統說他出身大家族,我猜他一定見慣了大家閨秀,所以,我決定搞點不一樣的來攻略他。
*
五條悟最近總會遇上一個女生,她會在他身上潑奶茶,用難得一見的術式把他的六眼和無下限偷走,冒名頂替混入宴會裝作崴腳撲到他身上,又傻乎乎的失足掉海還要他救。
他本來不會在意這樣拙劣的追求,也該厭煩這些層出不窮的麻煩。
可是,她嘰嘰喳喳不著調的話很有趣,嬰兒肥的臉也很可愛,就連她討好,明顯不是真心的笑都確實甜美。
而且,少年人的青春做錯一點小事也是可以原諒的——
在鈴木奈奈撲進他懷裡的前一刻,五條悟是這麼想的。
而在下意識把她接住後,五條悟終於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對一個看上去只愛他的錢的女生動心了。
……
在深思熟慮後,不願承認自己這麼容易被搞定的五條決定用一個方法來試探一下她。
「我和五十億,你會選哪個?」
「?我當然選五十億啊。」
*
我叫鈴木奈奈,純純普通人,在兩個月後,以攻略對像五條悟叫我滾為結局,我的第一次追求宣告失敗。
不過雖然我只剩下了四個月壽命,但好處是,我拿到了五十億,在系統的建議下,我找到了小白臉甚爾,告訴他,只要他愛上我,他就能得到五十億。
在我說完這句話後,他的好感度一下竄到了80!
*
鈴木奈奈最近在高專消失了。
一兩天沒來可能是因為有事,沒關系。
一周沒來,可能是在鬧脾氣,沒關系。
可直到半個月都再沒見到鈴木奈奈後,本來因為她選擇五十億而在生悶氣的五條悟終於坐不住了。 在六眼神子懷疑是否是自己欲擒故縱的套路過了頭,打算去找她說說話時,他卻看見那個總對他熱情的少女拿著一把鈔票甩到了一個黑發男人敞開的胸口上。
……?
五條:奈奈!用錢是買不到愛的!!!你不要被他騙了!
甚爾:哈?你這家伙在說什麼呢?我們是純愛啊。
  
#追我的女生移情別戀了怎麼辦##關於我未來女朋友拿著我的錢泡我仇人這件事#
★正文第三人稱,OOC,年齡差,CP5T5

內容標簽: 綜漫 系統 異想天開 咒回
搜索關鍵字:主角:鈴木奈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錢拿到了,他愛上我了。
  
立意:要認清自己的心。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3-10-10 08:22

第1章

  「砰——」「砰——」

  冰帝高中的第二體育館裡來回響著球類撞擊球拍的聲音。

  雖然只是下午普通的一節體育課,但基本上所有握著球拍的占著一片場地的學生水平都不算差。

  自從跡部景吾上任網球部部長掀起狂熱風潮後,網球在這所體育豪強學校便一躍成為最流行的體育運動,由於學生大多出自中產階級及以上的家庭,自幼也曾學習過這方面,所以即便許久沒有鍛煉,現在也極容易上手,因此大多都打的有來有回。

  但是,鈴木奈奈,是這座體育館裡打的尤為好的那幾個之一。

  雖然不至於有毀天滅地消滅五感的威力,但在業余球員之中,也很不錯了。

  她握著拍柄的雙手微微縮緊,凝視著從對網飛來的網球,由於對手的力道不足,網球的轉速要比之前慢上許多,下落軌跡完滿,非常適合打上旋球,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側身放低球拍,調准拍面,向上揮擊。

  「啪!」

  雙臂揮動的軌跡非常圓滿,姿勢也無比標准,力道也正好,抓住了對手不在網前的機會,按照常理,這發球將無法被對手接下,她也將奪下一小分,將比分拉大到5:2。

  但是,沒有。

  那枚黃色的小球只是堪堪擦過了網,因為作用在它身上的力道太輕,速度太慢,被及時跑到網前的水川月接下,打回了鈴木奈奈的場地。

  而鈴木奈奈沒有動,只是任由這枚球墜落。

  「球線怎麼斷了嘛——」

  鈴木奈奈說著,看了一眼落到自己腳邊,咕嚕嚕滾到一邊的網球,低下頭,用手指輕輕撥弄了兩下自己的球線,很不在乎似的抱怨道,「軟線就是這樣,沒意思。」

  當然,她其實想說的是,二手球拍球線能打這麼久已經很不錯了。

  真正的問題是她身邊已經沒有球線了,後天還有體育課,也不夠時間去網上購買便宜的,如果問別人借不到,恐怕不得不用原價去體育店買了。

  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早知道剛剛寧願不接這發球了。

  但這種話她不會對別人說,只是衝坐在旁邊看戲的同學揮揮手,示意她來替自己:「阿白,你來幫我打一會兒,我去第一體育館看看,問問那邊有沒有合適磅數的網線借我用一下。」

  說著,她將球拍往肩上一扛,從球袋裡習慣性拿了一只網球握在手裡,又和旁邊的老師說了一下後,蹦蹦跳跳地出了場地,推開了體育館的側門小跑著出去了。

  正值上課時間,路上基本看不到什麼人,在確定走出了體育館老師的視線後,鈴木奈奈便放慢腳步,順著旁邊的林蔭小道慢悠悠地開始散步了。

  是初夏,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即便運動時已經扎了馬尾,現在短暫停歇下後也總覺得熱。

  不過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只是稍微有點累。

  正當鈴木奈奈抱著手中的球拍往前走,想著到底是借誰的球線比較合適時,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很雀躍的男聲。

  「喂——喂——同學?」

  「嗯?」

  鈴木奈奈依稀覺得這個聲音應該是在叫自己,於是駐足,環顧四周卻沒看到人,仔細一瞧,才發現出聲的那人竟然和自己隔著一座大花壇,在花壇正中的樹後面,被叢生的枝椏擋住,很不容易看見。

  她主動繞了大半圈,才趕到那個站在樹底下吊兒郎當的黑衣男人面前,可在看清來人後,她又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冰帝是規定學生穿校服的,在老師著裝上也有要求,這人又不像學生又不像老師,還弄個黑眼罩把眼睛遮住了,看上去很奇怪,像什麼極端的COSPLAY瘋狂愛好者。

  鈴木奈奈不由得心生警惕,將手中網線斷了的網球拍橫在面前,一只手伸到口袋裡握住了網球,有些提防地開口:「你是?」

  看她這副樣子,如果面前的男人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回答,她好像是要給他一發網球,再拔腿就跑,回去還要打電話給警衛處要他們來抓人了。

  雖然感覺有點小題大做,但有點警惕心是應該的。

  「我是維修工噢,維修工,大禮堂投屏不是出現故障了嗎?我是去維修的哦~」白發男人說著,攤了攤空空的雙手,示意自己完全無害,笑眯眯地說,「工具箱我放在禮堂啦,只是這裡太大了,出來一趟就迷路了。」

  「你怎麼能迷到這裡……大禮堂在北區呢。」

  鈴木奈奈小聲吐槽著,但因為他的確說的有理有據,她也放松了警惕,不再做出一副隨時要拋出網球攻擊他的架勢了,側過身用網球拍對他指出了正確的方向:「順著這條路直走,走過,呃,第五個十字路口,右拐,再左拐,直走就到了。」

  由於冰帝的確太大,就連她給他指路的時候都有點猶豫。

  不過應該是沒錯的。

  「是嗎?」白發男人笑了一下,向著她指的地方裝模作樣地看過去,手卻狀似不經意地擦過她的球拍邊緣,隨即退後了一步,衝她揮揮手,「謝謝哦~」

  「不用謝!」鈴木奈奈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揚起得體的笑臉,目送這個奇怪男人走遠後,才轉過身去,撓了撓頭發,喃喃道,「不過,現在維修工也穿的這麼有個性了嗎?」

  她說著,將網球在地上拍了拍,習慣性地要打出去的時候,才想起自己的球拍壞了。

  沒有收到擊打的黃色小球在地上彈跳了兩下,咕嚕嚕滾到了一邊。

  鈴木奈奈低頭去追,將要抓住它的時候,耳邊突然又響起了一道聲音。

  但這次和上次不一樣。

  這一次,這道聲音,是恍若炸響在她耳邊似的。

  【檢測到與攻略對像發生交集,系統提前啟動中……】

  【系統啟動完畢,歡迎005號宿主鈴木奈奈綁定「燙男人為愛氪金系統」】

  「什麼東西?」

  突然響起的機械音聲音嚇了鈴木奈奈一跳,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而在這股眩暈感結束後,她立刻抓住網球站了起來,握緊了手上的球拍,警惕地瞪大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左顧右盼,卻沒看到另一個人出現在周圍。

  明明現在是下午,陽光正盛,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一股寒意從她的脊背直竄上腦門。

  【不用看了,我在你腦子裡,我是你忠實的指引者,「燙男人為愛氪金系統」】

  盡管平時鈴木奈奈也看一些小說電視劇,但真當超自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她還是狠狠擰起了眉頭,將信將疑道:「系統?」

  【是的,005號宿主,很不幸地告訴您一個消息,根據系統檢測,您將在半年以後因為某種無法避免的原因不幸死去,但因為您的特殊潛質,我們將給您一個機會拯救自己的機會。】

  「我會死?」鈴木奈奈抓住了這個名為『系統』的聲音說的話中的關鍵詞,在它預告自己死亡的時候,她下意識是不信的,「難道你說我死,我就會死嗎?我這幾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就算有病,早查早治療不就行了?」

  【可是宿主不是得病死的。】

  她不知道是該懷疑這莫名其妙綁定的系統是真是假,還是該為自己只有半年可活這件事而恐懼,但比起這些,她現在更想知道自己所謂的死因到底是什麼:「不是得病?難道是車禍?」

  【用能讓普通人理解的話來說……應該是『恐怖襲擊』。】

  這聽起來有點太荒唐了,但一般荒唐的事情反而接近真相,加上這道聲音的存在也的確超出了鈴木奈奈的認知,當它給出回答的時候,她心裡已經有些動搖,卻還要再試探幾下。

  「這聽起來很荒謬,難道我會在路上被炸-彈炸死嗎?」

  【不是炸彈,是一種超自然現像。】

  「和你一樣嗎?」

  【我們不屬於一個類別。】

  鈴木奈奈沉吟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勉強相信了這道聲音,點了點頭:「好吧,你說,你要我做什麼?」

  【宿主將會在半年後死去,但完成了系統的任務,就可以讓宿主活下來,只要宿主在半年內要讓一個攻略對像愛上你,並且讓他甘願為您花五十億買命就可以了】

  【考慮到宿主自身實力和所在世界線的危險程度,宿主可以用男人的好感度來進行賒賬,也可以用錢換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半年之內必須還清。】

  在腦內聲音嘰嘰喳喳說完這一大串話後,鈴木奈奈但此時此刻覺得這些話裡大部分都不是是什麼重要的,重要的是——

  「五十億?世界上有哪個蠢貨會為了在半年內認識的人花五十億啊?」

  【不在乎五十億的人,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

  「冤大頭。」

  【不是,是闊佬。】

  「和我的形容差別也不大嘛——」鈴木奈奈撇了撇嘴,「但是我好像沒這個本事,而且要我攻略一個我不喜歡的人,你們這算強買強賣了吧?」

  【可是,宿主在那麼多高中裡選擇冰帝,不就是為了賭一個可能,嘗試讓自己在這三年裡嫁入豪門嗎?讓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愛上自己,並以此獲得利益,這是宿主本來就想做的,本系統實際上也是這樣一種圓夢系統。】

  「……」

  鈴木奈奈陷入了沉默。

  【據我所知,宿主家境不好,卻執意要來學費不低的冰帝就讀,盡管達到了標准,卻不願申報跡部財團設立的貧困優等生助學金,只願意領取獎學金,雖然每天打扮的光鮮亮麗,但其實每天放學後都要去新宿打工,甚至連球拍線都要——】

  「停!別說了!」鈴木奈奈有些氣急敗壞,

  【所以,宿主本來來冰帝就是為了傍大款,某種意義上,本系統只是幫助宿主達成目標而已。】

  「不是傍大款,是坐上『玉之輿』嫁入豪門!你有沒有玩過「冰帝夢想」啊?」

  鈴木奈奈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後,朝腦內的聲音強調道:「但是我來冰帝,想嫁入豪門是一方面,想學習也是一方面,無論和不和有錢人談戀愛,我都會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學,我只是在可控的範圍內試試運氣而已,沒有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這上面啊?」

  【但是現在宿主只能孤注一擲了,因為你的壽命到達盡頭這件事不是可以簡單改變的,即便躲過了半年以後的事件,一年半後也會再發生一起恐怖襲擊,你和超自然現像相互吸引,沒有自保能力的話,你會很容易地死去。】

  「我又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好吧,不信的話,到時候倒霉的也是我自己。」

  鈴木奈奈意識到了這件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是啊,其實我提出的要求,對宿主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宿主可以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和我說話,可以不用念出來的。】

  鈴木奈奈點點頭,事實上,她也覺得站在原地自言自語很蠢,她一邊握著網球拍,一邊朝第一體育館走去,嘗試性在心裡和系統對話。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願意相信你一下,你說吧,『燙男人』是什麼意思,是指跡部景吾那種嗎?』

  【不,跡部景吾已經是十年前的燙男人了,我們系統目前看不上這種攻略對像。】

  『哈?十年前他才六歲吧?戀-童癖嗎?』

  鈴木奈奈覺得匪夷所思。

  【當然不是,我們系統合法合規符合晉江各種標准,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可能被口口的情況,具體的我很難和你解釋,總之你只要知道他現在已經不燙了就可以了。】

  『那燙男人是誰?能一下拿出五十億的,肯定是很有錢的人。」鈴木奈奈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腦中閃過很多人的臉,「赤司?但他在洛山呢,還是道明寺?還是才虎?』

  【你說的這些,有的燙過,有的根本查無此人,但都不是現在的燙男人,要知道,運動番已經不吃香了,高中生也不怎麼吃香了,我們現在追尋的,是有超能力的男人。】

  『跡部景吾不算有超能力嗎?我看赤司也挺有超能力的啊,你看沒看過他們比賽啊?』

  【不是這種要依靠打網球打籃球才能釋放的,是隨手就能使用的那種。】

  鈴木奈奈點點頭:『原來如此,但我怎麼不知道我們這裡有超能力者啊?』

  但驚訝是驚訝,超能力者想必也不是常見的人,她也沒多想。

  只是,在她正打算往下詢問時,突然頓住了,在此刻,她回憶起了一開始這道聲音出現時說的話,非常猶豫地,試探性在心裡想:『呃,你說的燙男人,不會是剛剛過去的那個白毛吧?』

  【就是他,他是五條家的六眼,出生就被冠以神子之名,資產正無窮,鑽石王老五,在近兩年巨燙無比,一谷一海景房,不過最近有點日薄西山了,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在他還燙的時候攻略完他,否則你就沒救了。】

  『……我不懂,他這種奇怪的裝扮,為什麼會比跡部燙?你們喜歡這種類型的人嗎?』

  【呵呵,宿主,我必須義正言辭地警告你,注意言辭,小心被衝。】

  『不是,誰能衝我啊?為什麼我在心裡想想都要被衝啊?』

  【呵呵。】

  『好吧好吧,我懂了。可是,難道只有這一個怪,呃,燙男人可以選嗎?』

  【不,還有其他三個,分別是帶了兩個養女的盤星教教主,有一個親生的兒子十歲大但早就拋棄不養的二婚殺手,以及活了一千年只剩下靈魂和二十根手指的殺人狂魔。】

  『……不是,為什麼你這些燙男人要麼奇裝異服,要麼像是變//態邪//教頭子,要麼聽起來比我大那麼多歲,還有最後一個,這麼大歲數就算了,居然還有二十根手指,活著的時候也不能算是正常人吧?而且異能者就算了,為什麼突然出現怪物了?這也能被攻略嗎?』

  【你不要問這麼多,本條世界線其實一直都是有怪物的,只是宿主之前是個麻瓜沒法看見而已,而且請注意言辭,小心被衝。】

  『不是,我真的無法理解——好吧,他們肯定長得很帥吧?』

  【就作為系統的我來說,我覺得挺帥的。】

  鈴木奈奈回憶了一下剛剛在自己面前出現的那個男人,忽略造型以外,好像的確還可以,畢竟蠻高的,身材也不錯,聲音也好聽,如果不打扮那麼奇怪的話,估計是個帥哥。

  但即便還可以,她還是有點不太滿意:『還有沒有別的攻略對像,我真的好難在這幾個人當中選擇啊。』

  【有倒是有,我們這裡一共有三個燙男人世界線,就在宿主所在的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條世界線,可以直接開啟,也沒有神神鬼鬼超自然現像了。】

  鈴木奈奈一聽到沒有超自然現像,立刻雙眼放光:『那好啊!為什麼不給我開這個!』

  【不過要攻略的話,你就要以現在的身體去黑///幫做臥底雙面間諜了,而且因為在紅黑臥底的背景之下沒有異能,所以我也沒法借給你異能,如果不幸被發現的話可能會死,我也救不了你,但你要想去也可——】

  不等系統說完,對黑////幫敬謝不敏的普通女子高中生抽動了一下嘴角:『不用了,謝謝,下一個。』

  【那個就要去另外的世界了,那個世界現在是吸血鬼——】

  『吸血鬼好啊,有錢年紀大,還有弱點,任務完成後把他搞死了,財產不都是我的了?而且聽起來就很帥。』

  【不是《暮光之城》、《夜訪吸血鬼》、《吸血鬼日記》的那種吸血鬼,是吸血鬼喪屍圍城橫濱。】

  『……』

  【的確挺帥的,就是亂咬人。】

  鈴木奈奈僵笑了一下,不想再聽系統講什麼吸血鬼喪屍的事情了,她怕聽了之後再也不想去橫濱玩了,立刻裝作沒事人一樣岔開話題:『沒事了,我們還是開始分析選哪個燙男人吧,那個,就那個吧,剛剛過去的那個白毛男的,沒小孩,看樣子也還在人的範疇裡,就是打扮古怪了,還能接受。』

  【好的,已經為您選定攻略對像「五條悟」,但是請記住,以後都要用「五條悟」「六眼」「神子」稱呼他,禁止說『那個白毛男的』,注意言辭!小心被衝!】

  『好吧,我記住了,一定尊敬地對待他。』

  【那麼,本次為期半年的攻略之中,宿主即將獲得異能,請合理利用,並且,鑒於本條燙男人線的攻略難度,宿主將會擁有無限制更換攻略對像的權利,但請勿對他人說起本系統的存在。】

  『如果我說了怎麼辦?』

  【扣錢,一次扣十億。】

  『沒事了,我絕對不會和人說的,你繼續吧。』

  【注意事項已介紹完畢,「燙男人為愛氪金」系統,將竭誠為您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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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日元比人民幣大概是20:1(。


第2章

  『然後呢?這樣就可以了嗎?』鈴木奈奈說著,低頭將自己空著的那只手松開又握拳,沒感受到什麼不一樣的感覺,『我好像沒有變強欸?』

  【……當然了,因為異能是需要宿主你自己去挑選的,我們是合法合規的系統,不會強買強賣硬塞給宿主異能的。】

  『原來如此。』

  【本系統涵蓋了幾乎所有你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超能力,但鑒於一個個解釋太麻煩了,所以我先替宿主做好了篩選,選出了這兩個物美價廉的異能:】

  價值一千日元的「剪紙&紙吹雪」(獵人——柯特·揍敵客):將紙剪成某人的外型就可以得知對方當時的處境,包括偷聽對方的對話;將紙折成扇子後可以使用「紙吹雪」,扇子會變得堅韌無比,並且冒出很多雪一樣的紙片攻擊敵人。

  價值十萬日元的「盜賊的秘籍」(獵人——庫洛洛·魯西魯):在滿足一定條件後可以偷取他人的異能,使用時必須將書or書簽顯現拿在手上,可以使用庫洛洛已經盜取過的部分異能力。

  注:購買異能後,宿主的身體素質將會根據異能水平和現實邏輯進行逐步提升,不必擔心購買異能後用不出來的窘境。

  感覺在解決了體術方面的問題後,兩個異能都很好用。

  鈴木奈奈用意識點開了面前的技能介紹界面,仔細地看了一下,有點猶豫不決,主要猶豫在「紙吹雪」實在太便宜了,但「盜賊的秘籍」又好像上下限都極高,她實在難以抉擇,於是貪心起來:『可以都選嗎?』

  【當然是不可以的。】

  【但是我比較推薦「盜賊的秘籍」,因為提升空間大,使用方法也比較簡單,而且裡面有幾個能力是可以直接召喚召喚物的,不需要宿主你直接戰鬥。】

  『是很好,但是十萬日元也好多錢哦,就不能打折嗎?』

  【本系統不接受講價,不過的確還有更便宜又好用大碗的異能力,但是某些世界的能力要麼有致命弱點比如怕水,要麼要前搖結印,要麼動靜太大動不動毀滅地球……】

  『聽起來的確都不如它實用性強。』

  【那當然,『念』能力的實用性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相關論壇都有遺跡可看的——噢,抱歉,我居然拉踩了。】

  『注意言辭,小心被衝!』

  鈴木奈奈學著它之前說話的腔調警告道。

  系統發出了宛如拉拉鏈一樣的聲音,短暫沉默了。

  『那看來看去,還是選這個吧,貴肯定有貴的道理的。』

  鈴木奈奈沒繼續揪著系統的紕漏不放,用意識選擇了「盜賊的秘籍」,同時又在心裡疑惑道:『但是說實話,十萬日元的確挺便宜的,為什麼這個能力這麼厲害卻這麼便宜啊?是有什麼BUG嗎?』

  【因為我們是『燙男人為愛氪金系統』,男人只要不燙了,技能也就不值錢了,其實本來他也沒這麼冷,但作者總是斷更,二十四年了,到現在還沒完結,導致這些人說出去都已經是時代的眼淚了,燙的時候庫洛洛技能的兌換要求還是「讓他滿意的珍奇東西」,現在十萬日元都嫌多了。】

  『你這話聽起來才真的有點拉踩啊,確定不會被衝嗎?』

  【什麼?我說的不是實話嗎,打開二手軟件,你會發現他們的谷價,噢,抱歉,雖然最近復刊了,但好像沒什麼獵人谷了,我剛剛搜了一下,有幾個庫洛洛的吧唧甚至不捆就出了。】

  『谷圈居然有不捆的東西,聞所未聞……」雖然不知道獵人是什麼,但是光憑這種描述,鈴木奈奈已經能想像得出這部動漫有多冷了,遺憾地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個了,有點那個的,系統,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五條悟的技能多少錢?』

  【不能選擇同世界線攻略對像的技能哦,但我可以幫你看看——嗯,正好五十億。】

  這樣過高的價格讓鈴木奈奈眉頭直皺,忍不住問:『?等等,我有個問題,「盜賊的秘籍」是可以偷他的技能的吧?沒有什麼不能偷攻略對像的限制的吧?』

  【當然沒有限制,只要宿主有這個本事,把所有異能者的能力偷光都沒事的噢。】

  『靠,那這麼說來,一個五條悟可以換五萬個庫洛洛的異能,但是一個庫洛洛就可以把他的異能偷走,是這樣吧?』

  【是這樣的,沒錯哦。】

  鈴木奈奈遲疑了一下:『那我能把五條悟的技能偷過來賣給你嗎?』

  【?抱歉,親親,我們這裡對宿主是只賣不買的呢。】

  『……好吧。』

  賺錢的一條道路被封鎖了,她有些失落,不過這個系統看起來並不是個會特別照顧宿主心情的系統。

  【好了,宿主,技能將在一個小時後正式應用到你身上,但你現在,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情?』

  【即便借不到球拍的線,你也要回到第二體育館了,因為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馬上要點名了。】

  『!你不早點提醒我!』

  *

  冰帝高中旁甜品店內。

  鈴木奈奈站在面包櫃前,隨便夾了一個紅豆餡的面包房在了托盤內,一面在心底問:『系統,你說這個方法真的可行嗎?』

  【據相關研究表明,人們很容易對令自己印像深刻的人產生好感,所以我覺得這樣應該是可行的。】

  『他不會因為這個就讓我賠錢吧?』

  【不會的,確切地來說,不太可能。】

  『也是,畢竟資產正無窮,應該不會為了一條褲子問我要錢的。』

  鈴木奈奈抿了一下嘴唇,接過了櫃台前甜品店店員遞過來的一袋子甜品和一杯已經戳了吸管的奶茶,一邊低頭猛喝了兩口奶茶,一邊裝作沉迷看手機的樣子往前走。

  這一副悠閑的樣子,和在這家甜品店裡的其他女子高中生完全沒有差別。

  而在將要走過某個人身邊之時,她像是被什麼絆到了,腳踝猛地一扭,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一邊倒去,奶茶雖然還被她拿在手中,吸管卻往外飛去,在她直接撲倒在休息區的沙發上時,奶茶也從缺口往外灑出,灑上了——

  沒有撒在坐在沙發的那個人的褲子上。

  很巧妙地,就差一點點。

  盡管非常遺憾,但鈴木奈奈沒有因為計劃失敗而表露出任何失落的情緒,她迅速地松開手,任由這杯還剩一部分的奶茶順著沙發滾落在地上。

  雖然很對不起要打掃衛生的工作人員,但她在這一刻想的其實是——

  『沒潑到,怎麼辦?我把蛋糕也打翻吧。』

  【我的建議是——】

  系統話音未落,鈴木奈奈就略略直起身,憑借著比常人要快一點的反應力,做出一副要扶桌子的樣子,伸手就要將五條悟面前才吃了一口的甜品掃落。

  但在一切往無可挽救的地步發展之前,五條悟更快一步地將那碟子甜品往旁邊一推,握住了她的手腕,與此同時,系統才波瀾不驚地把話說完。

  【不要這麼做。】

  已經被握住手腕,陷入僵局,抽手不是,不抽手也不是的鈴木奈奈在心裡惡狠狠地質問:『你不能快點說?』

  【已收到宿主反饋,下次一定。】

  「呃,抱,抱歉?」

  「沒關系哦。」五條悟笑眯眯地松開了她的手,還彎腰從地上把那杯已經翻了的奶茶撿起來,放在了桌上,「雖然奶茶撒了很可惜,但不是故意的就沒關系呢。」

  雖然語氣很輕松,但鈴木奈奈怎麼聽怎麼有一股殺意?

  哈哈,肯定是假的,不要放在心上!

  棕發少女這麼想著,將升起的那一點心虛又重新壓了回去。

  「哈哈,怎麼,怎麼會是故意的呢,我下次會注意走路的。」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又抬手撓了撓臉頰,從地上爬起來後,盯著白發男人的眼罩露出僵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那個,好巧,呃,又遇到你了,維修工先生?」

  「嗯嗯,真的好巧,所以,有事嗎?」五條悟點點頭,一邊很閑散地靠在沙發背上,完全不在乎沙發上還在他褲子旁蔓延的奶茶,招搖地吃了一口他的寶貝蛋糕,一邊又用帶著敷衍的語氣回應她,視線同時掃過鈴木奈奈校服上的胸牌,找到了她的名字,「鈴木奈奈小姐?」

  棕發少女注意到他的視線,還特地伸手調整了一下別在襯衫上的名牌讓他看的更清楚的,又抬手理了一下發絲後,笑著點了點頭:「有事,其實,我剛剛不是普通的摔倒,是被絆倒了。」

  五條悟顯然被她這句話吸引了,轉過身子,探出頭看了看光潔的瓷磚地,做出一副驚訝地樣子道:「但是地上沒東西欸?」

  雖然鈴木奈奈不知道他帶著那樣一副純黑的眼罩是怎麼看清楚地面的,但想必他們異能者總是有自己特殊的方法,所以也沒在這上面糾結。

  她只是微笑著將手上那份甜品放在桌上,用自己此生最精湛的演技說出她醞釀已久的台詞:「是啊,剛剛因為是命運的紅線把我絆倒了。」

  她這麼說著,用那蜜色的,琥珀般的眼睛含情脈脈的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而五條悟不愧是五條悟,就是有燙男人那種面對多少人的追求也不屑一顧的本事,他在聽到這樣肉麻的話後也面不改色,只是嘴角的笑容稍微僵硬了一點,又認真隔著眼罩看了一眼鈴木奈奈胸牌上一年級B組的字樣,略帶猶豫地詢問道:「我想,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是的,正因如此,我們在這裡再次遇見,一定是天意!」

  雖然說著在旁人耳中可能過分浮誇的台詞,但鈴木奈奈非常信誓旦旦,事實上,她甚至覺得自己說的完全沒有問題,要不是天意,系統怎麼會綁定她來攻略他呢!所以,這就是月老的紅線!

  在自我催眠堅定信念後,少女雙手合十,眨巴眨巴眼睛,很期待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所以,能不能和我交換聯系方式呢!維修工先生!」

  五條悟看上去並不是個會狠狠拒絕別人的家伙,事實上,他也的確不是。

  在面對少女的請求時,他很蕩漾地托著下巴,做出了一會兒思考的樣子,便點了點頭:「當然可以啦~」

  事情發展的如此順利,實在出乎了鈴木奈奈的預料,她雙眸一亮,難以置信地追問道:「真的嗎!」

  當然,說是這樣說,在白發男人還沒來得及回答之前,她就已經將手機打開到新建聯系人界面,遞給了面前的人。

  五條悟也沒有忸怩地接過,迅速地輸入了姓名和號碼後,遞還給了面前的少女。

  而鈴木奈奈收回手機後,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新聯系人界面,上面赫然寫著——「夜蛾正道  電話號碼:09012335577」

  都不需要用腦袋思考,鈴木奈奈也知道「夜蛾正道」不會是面前男人的另外一個名字,但要知道,現在的「鈴木奈奈」是不應該知道面前男人的真名的,如果表現出不對的樣子,肯定會被懷疑的。

  因此,她不露出一點破綻地揚起了非常燦爛的笑容,興高采烈地說道:「謝謝你!夜蛾君!」

  被用這樣的名字稱呼的五條悟自己反倒僵硬了一瞬,意識到可能把他自己坑了後,他也沒法反悔了,只能低下頭咳嗽了一下:「不用謝哦,需要的話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喲。」

  淺棕色頭發的少女元氣滿滿地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袋子放在了桌上,認真地向他淺淺鞠躬:「那這份甜品就當做見面禮和賠禮吧,今天就再見了!夜蛾君!」

  在這樣的稱呼下,五條悟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表情,笑眯眯地揚起笑容,衝她揮揮手:「拜拜~」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年紀不大的少女揮了揮手,非常禮貌地轉身離開了,在推開玻璃門前,還很依依不舍地回頭去看了還坐在甜品店裡的五條悟一眼,做出一副好像真的對這個家伙一見鐘情的姿態來。

  而從頭到尾一直表現得非常開朗的五條悟,則在她徹底離開店鋪後,抬手撩起了眼罩的一角,露出一部分藍色眼眸,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少女的背影。

  隨後,他有點苦惱地嘖了一聲,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決定先將這些不重要的小事放在一邊,低頭享用起面前差點粉身碎骨的甜品。

  而在鈴木奈奈兩手空空地離開甜品店後,剛剛還笑的非常燦爛的少女臉上的笑意立刻收斂了。

  在她和五條悟對話途中一直沉默的系統,在此刻用它那在此時聽起來讓人討厭的機械音陳述了事實。

  【你被拒絕了,宿主。】

  出師未捷的少女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低頭看著手機上那個新多出來的聯系方式,倒完全沒有因此灰心喪氣:『有什麼關系?我本來就沒覺得他很好攻略,失敗是正常的。』

  【過兩天我會給宿主提供可供下次見面的場合進行選擇。】

  哎,這就要綢繆第三次偶遇了嗎?

  雖然有點心疼今天浪費的錢,不過好歹是打過照面了,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

  應該……?

  鈴木奈奈稍微有些不確定,捏著手機,看著上面的聯系方式,不舍得就這麼刪掉,不太抱著希望地對系統詢問道:『系統,這個電話號碼是屬於這個叫夜蛾的人的嗎?』

  【不是,是一個名叫伊地知潔高的人的。】

  本來鈴木奈奈沒對系統會回答她這種問題抱有希望,畢竟好像小說電視劇裡的系統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規定,但顯然,她綁定的這個道德要求比較低。

  而五條悟會給她真實存在而並非亂寫的電話號碼也出乎她的意料:『欸?給我的是真的電話號碼嗎?那這個人五條悟應該也認識吧?』

  【據我所知,應該是認識的。】

  鈴木奈奈靈機一動:『那這個伊地知,認識夜蛾嗎?』

  【據我所知,也是認識的。】

  『那只要他們三個互相認識,這件事就好辦多了,我們不用等下次見面再問他要聯系方式了。』

  她很得意地想著,立刻打開了短訊頁面,選中了收信人,手指飛快在屏幕上劃動,打出了一行字。

  「你好,夜蛾君?你應該能猜出我是誰吧?我的手機壞了,現在只能憑借印像寫出你的號碼來,如果是夜蛾君,請回復我這條短訊,如果不是,請忽略它。」

  在輸入完畢後,她並沒有立刻發出,而是將它保存在了草稿箱裡。

  『感覺,過兩天發會比較合適?』

  她用修剪到光滑圓潤的指甲輕輕敲了一下玻璃做的手機殼面,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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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兩章!三萬之前一般是隔日更,每天下午六點更新!有時候寫不完可能是九點(。


第3章

  伊地知潔高這幾天很愁苦。

  這個愁苦並不來源於隨著夏天到來逐漸增多的咒靈,也不來源於因為咒靈增多而難以安排的咒術師任務。

  因為他的愁苦是經久不衰而源遠流長的,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情突然增多或者減少。

  從他很久以前進入咒術高專就出現,並且在他成為輔助監督後達到了最高值,在此之後很多年都沒有衰減,持續地跟隨著他,陰魂不散。

  而造成他愁苦的來源,正是他特立獨行的學長,前輩,咒術界目前唯二的特級咒術師——五條悟。

  一切的起因是幾天前開始的不知緣由的咒靈數量暴增,明明只是初夏,但咒靈的數量已經快達到去年盛夏的巔峰數值,而上一次出現這樣的異常,還是在五條悟學會領域的時候。

  鑒於五條悟最近並沒有在術式上有什麼過分的突破,除了突然出現眾人面前但似乎已經被特級詛咒已久的乙骨憂太外也並沒有其他特級咒術師的誕生,因此,咒術界目前還沒找到導致咒靈激增的真正原因,但不管因為什麼,咒靈總歸是要祓除的。

  但咒術界並沒有這麼多人手。

  為了追求效率,在極其繁忙的時候,即便是有關二三級咒靈的簡單任務也會有派發給特級咒術師的可能,這早就是不用明說的慣例,五條悟雖然脾氣有時候會很大,也會偶爾抱怨,但這種任務,他一向是絕不推辭的。

  他也的確沒有推辭,在從北海道回來後就馬不停蹄地去往東京的冰帝學院祓除了一個二級咒靈。

  去的時候,這位特級咒術師因為冰帝學院周邊開了不少甜品店,可以在祓除咒靈的順道買甜品而心情不錯,回來的時候雖然手上也拎著東西,可整個人卻呈現出一種顯然與甜品無關的,不自然的興奮。

  即便已經過了好幾天,伊地知潔高還是對五條悟那時候的樣子記憶猶新。

  那時,他正懶散地坐在辦公轉椅上,嘴角咧開,呈現一種奇異的興奮,黑色眼罩被隨手推到額前,一頭白毛亂亂地頂在頭上,藍色的眼睛盯一會兒面前正在播放綜藝的電腦屏幕又看一會兒手機。

  在路過的時候,伊地知潔高按捺不住好奇心,膽大妄為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卻發現五條悟只是在打開撥號界面又關上。

  而他的這一眼的膽大妄為,也引來了明明用後腦勺對著他的,但其實視野是360°無死角的五條悟的注意。

  不過他沒有回頭,只是在又一次打開又關上撥號界面後把手機熄屏,而後拖長音調,聽不出意義地嚎了幾聲,隨手把手機扔到一邊,轉過椅子踢了一下在他背後走不敢走,留不敢留的輔助監督的小腿。

  白發男人這麼做完,垂下眼,單手撐著臉頰,完全看不出真實年齡的臉上露出了中學生一樣可愛的,疑惑的池面表情,就連用詞腔調也非常配合地變年輕化了一點,軟綿綿地朝他發問:「欸,伊地知君,你說,有這種人嗎?」

  如果是別人做出這樣的神態,也許伊地知潔高還會配合一下,用四不像的幼稚音調回問,但,他面前是五條悟,他就不敢這樣了。

  雖然五條悟這個人平時經常精神不正常,但很少會這樣發病。

  不知道這是他的一時興起,還是又想出了什麼折磨人的新方法。

  正在伊地知潔高疑惑且因為想不到理由而膽戰心驚的這一刻,他的視線恰巧掃過了桌上放著的甜品。

  而一直注視著他的六眼並沒有錯過這一眼,立刻看透了他的心。

  「和甜品沒關系哦,雖然伊地知你把我的草莓大福買成了抹茶的,但是今天原諒你了。」

  五條悟笑眯眯地抬手,手指插入白發之中簡單的來回梳了兩下,他的眼罩和抹額一樣貼在他的額頭,那雙少見天日的藍眼睛對著他眨巴眨巴了兩下:「我在意的是……遇到了那種,讓人不得不注意的人……啊,真是讓人好好奇啊。」

  伊地知潔高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五條悟要和自己聊天的征兆,用衣袖擦了擦汗,很上道地順著他的話往下問了:「哪,哪種人?」

  「是個奇怪的女生噢。」年紀比人家大了快十歲的無良教師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回憶了一下那個名為鈴木奈奈的少女的樣子,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長的挺可愛的,見了第一面之後沒多久特地追到甜品店來說喜歡我。」

  「我、我以為,這對五條君來說很尋常?」

  這倒並不是伊地知潔高的客套話,而是在他的印像裡,從他升上高專開始,就知道五條悟的人氣很旺。

  當然,他也的確長的很帥,有被女生追求的資本。

  他記得,那時候夏油學長還沒叛逃,和五條悟兩人搭檔出去的時候經常會被女生們攔下要聯系方式,大概是太年輕氣盛,不知道珍惜少女真心的緣故,那時候他們還會用遇到的女生的數量來比,家入前輩和歌姬前輩有時會笑他們幼稚人渣然後他們兩就回不服氣的吵起來,總是鬧個沒完,所以身為學弟的他也知道這些事。

  但在他印像裡人氣很高的五條悟卻搖了下頭,很快否認了:「噢?早沒有了哦。」

  「自從我把墨鏡換成眼罩或者繃帶之後,女孩子們都以為我是怪人或者沉迷於COSPLAY的怪咖,沒幾個人願意來問我要電話號碼啦,所以現在有人喜歡我,很難得噢。」

  雖然他還為此做出了一副遺憾的表情,但伊地知潔高總是看不出來他到底是否是真的為此遺憾的,只是猜想這不過是他隨口的感嘆而已。

  畢竟,如果真的想要女生來找他搭訕,只要換回墨鏡不就可以了?

  不過這種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點了點頭附和道:「但,好像,有女生來找您也是正常的?」

  但這個回答卻不夠讓五條悟滿意,他怪聲怪調地欸了一聲,顯得氣勢洶洶:「哦?你是在反駁我的話嗎伊地知?」

  伊地知潔高渾身一抖,大概是出於什麼動物生存的本能,又或者是被他壓迫習慣了,身體做出的下意識反應,他搖了搖頭,連忙否定:「不、不,我只是——」

  「哈?露出了好害怕的樣子啊?我有這麼恐怖嗎——好了,別擦汗啦,我也沒這麼恐怖啦,我不會因為你給我買錯了甜品就生氣的噢。」

  五條悟帶著笑音打斷了他。

  他單手撐著下巴,又笑眯眯地衝他擺了擺另一只手,做出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伊地知潔高心裡卻不太相信,正執著地認為他在因為這件事生氣,想要趕快出去給他重新買一份時,對方又說了下一句話。

  「我下午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完全沒有咒力,沒有術式的女生,我問她那個有咒靈的體育館在哪裡,她也完全沒有異常表現地給我指出來了。」他說著,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並且操控咒力在指尖凝結,隨後又散去,「但是等她放學了,我們兩在甜品店又遇見後,她突然有咒力了。」

  術式基本是與生俱來的,可能幼年時候沒有顯現,四五歲的時候也一定要出現了,從來沒有過長大了,突然出現的先例,更不用提這一切是在幾小時內發生了。

  「是後天產生的術式嗎?這種事情……我也沒有聽說過。」

  其實伊地知潔高是聽說過的,一個普通人在短時間內突然擁有術式,的確有這樣的可能,但是這是吃下咒物後『受肉』了,成為了咒靈的宿主。

  但在他面前的人是五條悟,他不可能分不清咒靈和人的咒力,因此這個選項被排除了。

  五條悟點點頭贊同了他的話,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不高興地,孩子氣地撅起了嘴,擺出一副很失落的樣子來:「而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看上去對我沒興趣,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才問我要聯系方式,感覺不是特別真心欸~」

  「這真的是重點嗎?」即便是伊地知潔高也不由得這樣問了。

  「當然是重點啦!」白發男人這麼說著,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面鏡子照了照,然後又很快覺得沒意思,把鏡子又扔了回去,說,「我又沒有換衣服,她為什麼第一面的時候不喜歡上我呢?」

  伊地知潔高沉吟了一會兒,認真地替他思考了這個問題,而後猶豫地解釋道:「也許有的人就是後知後覺,第一眼見到帥哥的時候會反應不過來,等人走了又追悔莫及,所以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就會格外主動,因為不想讓機會溜走?」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感覺她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來問我要聯系方式一定是做了很久的心理鬥爭了!」五條悟說著,笑眯眯地拍了一下手,像是覺得自己的決定無比正確似的,「所以呢,我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她了。」

  「啊?」

  「沒聽錯哦,我把你的聯系方式留給她了,她應該過幾天會聯系你,你要想辦法說服她噢,一定要把她拉到高專來。」

  「可以是可以,但是……」伊地知潔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抵擋得住自己的好奇心,「為什麼不留五條君你自己的聯系方式呢?」

  五條悟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話似的,微微後仰,抬眸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他,以一種非常理所應當的語氣解釋道:「因為她已經喜歡我了啊,如果我再和她接觸,她更喜歡我怎麼辦!」

  雖然聽起來很自戀,但因為說話的人是他所以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因此,伊地知潔高也被說服了,他點點頭:「好像有點道理……」

  然而,他的這句話卻引起了某個無良特級的不滿:「欸?現在居然開始質疑我的舉動的正確性了嗎伊地知?」

  「沒,沒有!」

  「那就這樣,一定要把她拐帶過來噢,她叫『鈴木奈奈』。」五條悟說著,還用手指虛虛地在空中寫了一下她的名字,「是這麼寫的——『スス』,不要拼錯了哦,第一次見面叫錯別人名字的話也太失禮了哦。」

  您還知道失禮不失禮啊?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伊地知潔高並不敢吐槽什麼,忙不迭地應下了。

  「好、好的。」

  雖然招生不是他負責的,但想必也不會特別難,一個普通人突然覺醒了術式,眼前的一切對她而言肯定都很陌生,這時候咒術界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估計能讓她產生一種『得救了』的感覺。

  更何況,他們是很正規的學校,雖然比起冰帝來說可能差了店,但好歹是正規的,又不是騙人的組織!所以,應該,不會太難吧?

  他不太確定。

  但就算不確定,五條悟要他做的事情他從來是沒辦法敷衍的。

  於是,在那天之後,伊地知潔高就開始籌備相關事宜了。

  當然,私自調查人家的背景可能會引起反感,所以他打算等她同意入學後再詳細詢問,目前只是在想怎麼說服人家願意入學他們高專而已。

  不過,比起怎麼說服,現在更大的問題是,這位叫鈴木奈奈的女生並沒有如五條悟所言那樣,很快聯系上他。

  他的收件箱裡除了每天都來的,需要他分配的相關任務以外,只有一條發錯了的短信。

  「你好,夜蛾君?你應該能猜出我是誰吧?我的手機壞了,現在只能憑借印像寫出你的號碼來,如果是夜蛾君,請回復我這條短訊,如果不是,請忽略它。」

  來者沒有署名,但短信裡提到的人,伊地知潔高卻很熟悉。

  雖然覺得自己的電話號碼和夜蛾校長差別挺大,但在生活方面粗心大意的咒術師實在有很多,保存錯電話號碼也不是少見的事情,因此他並沒有起疑,很快將正確的號碼發了過去。

  而在伊地知潔高的短訊發出去不久,正在京都參加咒術師新生教育會議的夜蛾正道的手機屏幕便亮了起來。

  他拿起茶杯,沒有把這條短信放在心上,只在會議的間隙,正要喝茶的時候用另一只手解鎖了屏幕,表情平淡地看向了短信。

  發信人是一個很陌生的號碼,信件的內容,卻實在不一般。

  「夜蛾君,自從那天甜品店見面後,我一直忘不掉你,無論是你迷人的白發,還是你高挑的身姿,亦或者是有點奇怪但也難掩帥氣的眼罩造型,在我看來都非常的有個性,你是我在這十六年裡見到的最帥的男生,總之,我已經被你靚麗的身姿迷倒了,也早已對你一見鐘情,我真的特別喜歡你!夜蛾君,請考慮和我交往吧!」

  「噗——」

  在看清短信內容後,夜蛾正道一個沒忍住,把茶全噴了出來。


第4章

  「五條悟!你居然敢用我的名字泡女生嗎!!!」

  「好的好的,下次我一定不用這個啦——」怒火中燒的校長面前,頂這一頭桀驁不馴白毛的五條悟擺了擺手,一邊拖長音調,一邊以非常有求知欲的視線看向他,發自內心地詢問道,「對了,我聽說這個短信你是在開會的時候看的?別的老頭有沒有看到短信的——」

  「給我出去!!!」

  「砰!!」

  校長辦公室的大門在五條悟面前狠狠地合上,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難得認命地收下了這頓罵,皺著臉在辦公室門前站了一會兒,哼了一聲,單手插兜,邁著很輕快地腳步走了。

  事實證明,即便再怎麼被人冠以『神子』『無所不能的特級咒術師』這樣的威風凜凜的名號,也的確好像什麼事情都能解決的五條悟,偶爾也是會失策的。

  喜歡他的那個女孩沒有按照他料想的既定的軌跡發短信給伊地知潔高——嚴格來說是發了,但伊地知潔高沒能發現,雖然有他辦事不利的因素在,但那樣的短信,一般人也的確不會聯想到是她。

  所以說到底為什麼手機會丟掉啊?真的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也未免太背了吧!

  居然說他為老不尊,多大人了還勾搭女子高中生——

  也沒有多大吧!他還年輕呢!還是換上墨鏡依舊能讓很多女生喜歡的年紀呢!

  「啊,怎麼這麼煩啊——」

  正當他一邊撓著後腦勺,一邊向前走的時候,在樓梯口等候多時的伊地知潔高顫顫巍巍地向前邁了一步,拿著裝有任務介紹的文件夾,擋在了他的面前。

  他顯然知道事情為何而起,因此顯得格外心虛:「五條君,這,這是,你的任務。」

  六眼眯起了眼睛,聲音低沉了下來:「伊地知潔高。」

  「在……」

  「你,把,夜蛾的手機號發給鈴木奈奈了。」五條悟雙手抱臂,一臉不滿,「我被罵,都是你的錯。」

  「是的!抱歉!」

  伊地知潔高就差沒對他鞠躬了。

  「罰你去仙台買大福。」白毛男人氣鼓鼓地說著,從他的手中抽過了文件夾,翻看了兩眼,看見只是個准一級咒靈後,就興致缺缺地把文件夾又扔回了伊地知潔高的懷裡,抬高聲音像是撒嬌一樣抱怨道,「哇,怎麼會有人被罵了還要去做任務啊——」

  「再吵我讓你寫檢討!」

  隔著一扇門,半個走廊,夜蛾正道的聲音還是這麼洪亮地穿透了過來。

  「知道啦!」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但五條悟還是做了個手在嘴上拉拉鏈的動作,但隨後,他便克制不住笑容,小聲對伊地知說道:

  「看來這個短信好像的確被其他老頭看到了欸?看來這幾天的八卦都會是夜蛾正道煥發第二春——」

  「五·條·悟!!」

  在當事人的怒吼聲逐漸逼近的當下,五條悟以伊地知潔高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打開了走廊上的窗戶,一躍而下。

  等到夜蛾趕到時,他只能聽到二十幾歲了在心智上也沒什麼長進的學生留在空氣中的半截話音:

  「我走了!拜拜!」

  *

  在那條短信成功發出去後,鈴木奈奈等了一整天都沒等到那個名為『夜蛾正道』的男人的回信。

  真奇怪,難道這個人身為五條悟的朋友,收到對五條悟的告白短信都不會起碼回一句類似於「你發錯了」這樣的話嗎?或者他以為是惡作劇,把她拉黑了?還是這個人其實是個大忙人,沒看見她的短信?

  鈴木奈奈不太能確定到底是到底是哪一種情況,但這個人沒回復她的短信的確是事實,這就說明她帶點小聰明的計策沒有成功,最終還是要讓系統給她提供訊息,和五條悟又一次制造『偶遇』。

  但她其實不太喜歡這麼做。

  總感覺一次兩次可以用命運、緣分這樣的事情搪塞過去,但如果這次也沒成功,還要再偶遇幾次的話,即便是笨蛋也會知道這種『偶遇』並非真正的偶遇了吧?雖然五條悟肯定查不出系統來,但要是把她認成STK的話也會很麻煩的。

  更何況……雖然聽上去有點別扭,說出去好像會被別人覺得『這樣的俗人也有這樣不現實的想法』那樣,但鈴木奈奈其實是稍微,有那麼一點點,不值一提的幻想,對小說偶像劇裡那種浪漫到不現實的,怦然心動的初見抱有一定期待的。

  雖然現實裡也有類似於『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這樣的論調存在,但真的要讓她一直不斷地用緣分這種事情騙人,她總覺得於心有愧。

  但是!這點愧疚,比起她可能死掉這種事來說,還是太不值一提了!人要活下去總是要拋棄一點尊嚴和道德的!

  下次見面的話,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把那個人的電話號碼要到!

  鈴木奈奈咬了咬牙,在心裡給自己握拳打氣了一下,而與此同時,她放空的雙眼前,出現了一只來回搖擺的手。

  「喂,喂——奈奈?鈴木奈奈?」

  像招魂一樣,鈴木奈奈回過神來,被好友近在咫尺的臉嚇了一跳,往後微微仰身的同時,忙不迭地點頭:「啊?在!在哦!」

  高橋裡美收回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手,呼出一口氣,單手叉腰,很不滿地問道:「在想什麼呢你,和我出來玩還走神。」

  不過她的抱怨也只持續了一小會兒,馬上就轉過身在面前擺滿口紅試用裝的塑料架子上凱斯挑挑揀揀,沒一會兒拿出了一支唇釉,旋開後在手背上試了一下顏色,又來回打量了一下,略帶猶豫地說道:「INS上流行的的應該是這個沒錯了……」

  她點了點頭,將唇釉重新擰好放了回去,給好友展示了一下她的手背,很真誠地詢問道:「奈奈,你覺得這個唇彩顏色好看嗎?」

  鈴木奈奈湊近看了看,也露出了和好友一樣的猶豫表情,最後還是實話實說了:「好看的,就是比起圖上有點太深了。」

  「嗯,我也覺得,加了濾鏡的顏色很好看,但放在現實裡就很一般,沒什麼特別的了。」

  高橋裡美說著,又因為是特地跑到這座商場來買,所以不是很願意接受這款口紅沒那麼好看的事實,在糾結之下,她只好暫時將話題轉移了:「所以奈奈還沒說剛剛在想什麼事情呢!」

  「在想——」鈴木奈奈賣關子似的拖長音調,正當她糾結要不要把這件事粉飾一下和好友說時,突然視線掃到了幾道人影,她欸了一聲,指了指那邊,「那個,是枷場姐妹嗎?」

  高橋裡美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在看清後點了點頭:「好像真的是哦!」

  枷場菜菜子和枷場美美子,是鈴木奈奈和高橋裡美的初中同學,不過這對雙胞胎姐妹不是那麼合群,和她們兩關系算不上特別好,但平時也還能說上幾句話。

  而在她們注意到這對姐妹時,對方也注意到了她們,在鈴木奈奈和高橋裡美向她們走近時,菜菜子歪了歪頭,雙手抱臂,雖然看上去不太情願,但還算禮貌地打了招呼:「啊,是你們啊,高橋,鈴木。」

  高橋裡美笑著擺了擺手:「好巧哦,這位是你們的哥哥嗎?」

  她說著,看向了站在枷場姐妹身後的,穿著袈裟的男人。

  雖然在商場裡很少看到這種裝扮,但宗教文化畢竟在東京仍然存在著,所以她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比起高橋,鈴木奈奈和這對雙胞胎姐妹的關系要稍微好一點,對她們的了解也更多,她看了一眼好友,解釋道:「是養父吧,我記得好像兩位枷場桑是沒有哥哥的。」

  在少女做出正確的推測後,黑發男人微笑起來——比起一開始的那種只是單純禮貌的笑容,現在他的笑似乎真心了點,而後,對她很和善地點了點頭:「是哦,我是這兩個孩子的父親。」

  鈴木奈奈和高橋裡美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小聲道:「枷場叔叔好!」

  枷場菜菜子一愣,連忙擺手,解釋道:「不是,大——父親他不和我們姓枷場,他姓夏油。」

  「抱歉!夏油叔叔好!」

  「沒關系哦~」面對驚慌失措的少女,夏油傑顯得格外的淡定,溫和,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你們是菜菜子美美子的同學嗎?」

  不過說來奇怪,明明問的是『你們』,可他淡紫色的眼睛始終只看著鈴木奈奈。

  但這樣的視線並不令人討厭,因此她也沒有懷疑什麼,只以為可能是美美子在她養父面前提起過她,所以他會多看她幾眼。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初中同學,我和兩位枷場桑不在一個高中了。」

  夏油傑點點頭:「這樣啊。」

  「你們也是來買INS流行色的嗎?」高橋裡美看了看夏油傑手上提著的,看品牌大多都是女裝的購物袋,一下猜測出了她們來這裡的目的。

  「是的,順路而已,我又很想要,怎麼了嗎?」

  「顏色比圖片的深,沒那麼好看。」

  「怎麼這樣——!沒意思!」

  盡管和高橋裡美好像並不太熟悉,但在得知喜歡的東西其實是虛假的後,枷場菜菜子很快就和她同仇敵愾起來,連帶著美美子一起,三個人開始譴責起INS的濾鏡詐騙。

  而慢了一拍沒擠進她們對話的鈴木奈奈卻也並沒有被冷落,因為夏油傑已經指著她帆布包上露出半截的「盜賊的秘籍」發問了。

  「鈴木?可以這樣叫你吧?」他用溫和且讓人難以拒絕的語氣這麼說,整個人顯出一種完全溫和無害的態度來,「我看到你包裡有本書,看上去是懸疑小說,很喜歡嗎?」

  『這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雖然面上沒有顯露出什麼,但鈴木奈奈已經忍不住在心裡抓狂了。

  因為異能和世界規律不兼容的關系,所以本來在獵人世界可以隨心所欲出現消失的「盜賊的秘籍」,現在必須隨身攜帶,在此之前,她已經因為一直拿著這本書來來去去被同學們問過好幾次了。

  這一次出來她還特地往包的深處塞了,沒想到還是露出來了……是包太小了嗎?

  她沒能想出個所以然,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

  「其實,不是特別喜歡——」

  而在此時,明明在和枷場姐妹討論口紅,高橋裡美居然也能耳聽八方地將注意力轉移到這邊,問出了很致命的一問:「欸?和我出來逛街也要帶這本書嗎?奈奈,你未免太喜歡它了吧?」

  在好友這樣感嘆完後,鈴木奈奈上一句話聽起來就好像是在撒謊了,她本來想否認什麼,但在抬眸看向面前的黑發男人,發現他沒有因此生氣後,又稍微安心下來,說了半真半假的實話:「非要說的話,只喜歡這一本。」

  「我理解哦。」夏油傑這麼說著,表情沒有變化地朝她微微伸出手,「我也很喜歡推理小說,可以給我看看嗎?」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非常想說不可以,但這在別人眼裡只是一本小說,如果不給的話好怪異,更何況,被他這樣溫和地看著,拒絕好像就成為了困難的事情。

  她稍微掙扎了一下,還是敗了下來,從手提包裡拿出了「盜賊的秘籍」:「……當然可以!」

  夏油傑接過這本書,視線在它略顯詭異的封皮上停留了一會兒,而後翻開,在看到內頁上的內容後,他微微一愣,而後面不改色地繼續翻了兩頁,又將她重新合上,還給了鈴木奈奈。

  「看上去是很有趣的小說呢。」

  看不出真情還是假意的這樣誇贊道。

  「謝、謝謝,呃,我也覺得!」

  他的回答有些出乎鈴木奈奈的意料,但又好像很符合常理,只是出於好奇心,她忍不住在心裡問道:『系統,難道別人看我的書還會出現真實的小說內容嗎?』

  【……應該不會?我也不太清楚,主要是這是「盜賊的秘籍」第一次給別人隨意翻看,之前沒有過例子,所以我也不知道。】

  『雖然感覺你是無意的,但怎麼聽起來好像在譴責我的行為啊……』

  系統很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沒有的事,我感覺是要給他看的。】

  『是吧,我也覺得!』

  而在鈴木奈奈在心裡和系統說話的時候,菜菜子和美美子也結束了與高橋裡美的對話,回到了夏油傑的身邊,和她們道別:「好了,我們不打擾你們逛街了,先走了。」

  「好,菜菜子美美子再見!夏油叔叔再見!」

  本來她們就不是特別親密的關系,加上還有家長在場,盡管是脾氣很好的的家長,但總會感覺別扭,因此高橋裡美和鈴木奈奈也點了點頭,朝他們揮手告別了。

  在和鈴木奈奈徹底分開後,枷場菜菜子拽了拽夏油傑的衣袖,很認真地和他說道:「夏油大人,那個鈴木,之前是沒有咒力的,要是知道的話,我肯定告訴您了。」

  她好像為此有些自責,但夏油傑又怎麼會因此怪她?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笑眯眯地解釋道:「有些孩子的術式覺醒的比較晚,雖然很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那孩子看上去還很青澀呢……很可愛不是嗎?」

  「大人喜歡她嗎?」

  「有術式的孩子我都很喜歡哦。」

  「我記得,鈴木,好像,並不像她表露的那麼富有。」一直較為沉默的美美子開口了,她回憶起和鈴木奈奈相處的那些片段,抓住了一些關鍵,「我看見過她打工,可是,我記得她現在在上類似於貴族學校的冰帝……」

  「這樣嗎?明明是天賦這麼好的咒術師,卻為了過上應該有的好生活要這樣辛苦,真是可憐。」

  這對夏油傑來說,實在是個很不錯的消息,他發自真心的為鈴木奈奈的生活不滿,卻又微笑著看了看身邊的兩個孩子,很溫和地說道:「菜菜子美美子,之後就要麻煩你們和她多多聯絡了哦?」

  雙胞胎姐妹對視一眼,而後很堅定地點了點頭:「好的,夏油大人。」

  可是在應下之後,枷場菜菜子卻又想到了什麼,帶著點猶豫地詢問道:「但是,她就在東京,咒術高專可能也會發現她的吧?」

  夏油傑顯然已經料到了這一點,不過,這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問題。

  「如果她很有野心,高專是無法滿足她的,她總會走上自己的路。」

  「這麼說的話……我還要稍微幫一下她呢。」


第5章

  在挨罵之後又馬不停蹄接了任務任勞任怨當苦力的五條悟下了車,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之前接的任務已經做完,這是他今天的第二個任務,祓除在東京市中心廢棄商場裡的咒靈,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反正剛才才被「窗」探查到。

  這座商場名為「南星」,十年前是挺熱鬧的,但近幾年逐漸敗落了下來,也許和咒靈有關,也許只是經營不善,但沒人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

  當然,現在也沒什麼人在乎了。

  五條悟來之前沒看任務報告,但光憑殘穢來說,大概是個二級普通水平的咒靈。

  但說實話,二級也好,特級也好,四級也好,在他眼裡都是一樣的東西,祓除這些亂糟糟的家伙通常不需要他用上第二招,麻煩的只是長途跋涉在路上浪費時間而已。

  這一次,本來也該是五條悟接過的數不清的沒什麼波折的,平淡的祓除任務中不起眼的一個。

  但當他一步步沿著已經停止的扶手電梯往上走,卻在路徑上看到了一些非常細微,不易察覺的咒力殘穢時,一切就變得稍微有趣了起來。

  「欸?」

  原本還興致缺缺的白發男人驚奇地叫了一聲,用手指抬起眼前的眼罩,蹲下身望著已經停滯的,在面前的電梯台階,湊近那上面陌生但又的確熟悉的殘穢看了看,兀地咧開嘴笑了起來。

  他站起身,勾著眼罩的指尖放下,當他大步流星地順著殘穢的蹤跡向前走時,卻又突然頓住了腳步。

  像是被什麼問題困擾似的,他有些懊惱地嘖了一聲,喃喃說了兩句聽不太清的,也許是抱怨,也許只是糾結的話,轉過轉角,正好看到了棕發少女將手中書籍合上。

  咒靈的咒力和她本身的咒力混雜在一起,五條悟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抬手,指尖輕輕劃過身邊的牆壁,在用自己的咒力覆蓋鈴木奈奈留下的殘穢同時,又的的確確,發自真心的為這場偶遇驚詫起來:「哇,真的是你啊?」

  而抱著書的棕發少女也的確為能在此地遇到他感到驚訝,她琥珀一樣的棕色雙眼微微瞪大,在驚訝過後,絢麗的,燦爛的笑容很快漫上了她的臉,而她的聲音帶著驚喜的雀躍:「是,夜蛾——」

  「又見面了,鈴木?」

  在她說出自己不願意聽到的稱呼之前,五條悟面不改色地打斷了她,雖然隔著眼罩,但眼罩顯然不能阻礙他的視線,鈴木奈奈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被注視著,帶著很深重地探究。

  難道是這次偶遇讓他起疑心了嗎?

  但是這次是真的偶遇啊!她沒想到他會來啊!

  正當鈴木奈奈被看得渾身發毛,想說些什麼來補救時,白發男人卻略略偏過了頭,移開了視線,像是抱怨,像是感嘆似的隨口說道:「怎麼這麼巧嘛?」

  松了一口氣的鈴木奈奈毫不猶豫地說道:「大概是命運的——」

  「命運的紅線讓我們相遇的?」

  這一回,五條悟接上了她的話。

  像是自己都覺得從自己口中說出這種話很好笑似的,白發男人沉吟著,伸手摩挲了一下下巴,最終只能嘖了一小聲,看上去略有些不情願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說實話,雖然我從來不相信神明緣分什麼的,但頻率這麼高的話,就算不想相信也只能稍微相信了噢。」

  「那是當然了!紅線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存在的!」

  鈴木奈奈說著,還雙手合十,做出了一副虔誠的樣子來,不過她沒堅持多久,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將手背在身後,手中的「盜賊的秘籍」也被她下意識地藏在了背後。

  她往前蹦蹦跳跳地走了幾步,湊近了五條悟:「夜蛾君是來解決那個怪物的嗎?」

  他們的距離最終停在了兩步之內,沒有太近,卻也沒有太遠,今天是休假日,鈴木奈奈沒有再穿那身設計不錯的校服,穿了一身設計很精巧的連衣裙,淺青色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向上翻起一點又落下,蕩起很靚麗的,裙擺的波紋。

  但五條悟並不是會盯著女生裙子看的變態,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怎麼注意到她穿的什麼衣服,現如今也只是歪了歪頭,因為她的稱呼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並且非常理直氣壯地抱怨起來:

  「哇,你發那樣的短信,其實根本就是有猜到我給你的是錯的信息了吧?畢竟你手機和之前完全沒變化吧!」

  在發現這個紕漏後,鈴木奈奈立刻迅速徒勞地把手機塞到裙側口袋深處,與此同時,卻又聽到他不依不饒地抱怨:「剛剛見面的時候叫我就算了,還算可以諒解,可是現在再叫的話,好像是把我和那個老頭搞混了,弄的人家有點傷心嘛!」

  他顯然是個非常會撒嬌的人,如果不是知道前因後果並且是當事人之一,鈴木奈奈恐怕也要被他這種委屈的樣子騙了過去,她一邊在心裡編排他倒打一耙,一邊又難免不服氣起來。

  「可是先給我假號碼是維修工先生吧?我這樣,不過是奉還你而已!」

  她這麼說著,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擺了擺手,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話,同時很用力地咬字,對他強調道:「噢,現在結合起來看,你肯定也不是維修工先生,是長的好看,讓人很喜歡,卻很會騙人的池面。」

  她說著,像是覺得不解氣,又強調了一遍:「很會騙人!」

  她看上去是真有點生氣了,白發男人卻好像笑的更開心了一點,他舉起雙手擺了擺,看上去誠懇又露出一點敷衍:「抱歉抱歉——我是很誠心地道歉哦,因為那時候覺得暫時不會再見了,所以撒謊也沒關系,是這樣想的哦。」

  他的音調輕飄飄地擦過人的耳邊,帶起一種舒服的癢,在這一刻,對著那張的確挑不出來瑕疵的臉,鈴木奈奈終於不得不承認,這種人成為燙男人是情有可原的。

  是真的很好看。

  但她的花痴也僅限於發在心裡,她抿了一下嘴唇,像是還在賭氣似的反問:「即便在道歉也不和我說真名嗎?」

  「五條悟。」

  白發男人這麼說著,很閑散地笑起來,單手插兜,用手指在她面前,在空中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又衝她眨了眨一邊眼睛,但是因為隔著眼罩,所以這個動作顯得很滑稽,聲音也帶著壓不下的笑意:「這一次是真名噢。」

  棕發少女點了點頭,雖然還覺得不滿,但暫時找不到發難的原因,因此只能憋出一句:「我記住了。」

  「那,你是一個人來這裡玩嗎?」

  鈴木奈奈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不,我今天和朋友來逛隔壁的望月商場,但在玻璃那裡看到了這座商場裡有這個怪物在行走,感覺放任的話會不安全,還是消滅它比較好,所以我就來了。」

  「不害怕嗎?」

  「雖然還沒搞清楚為什麼突然能看見這些東西,但我感覺我能打得過它。」

  在說出這句話後,少女有些窘迫地用修剪得體的指甲輕輕撓了一下臉頰,因為長指甲會妨礙她打網球的緣故,她並沒有留太長的指甲,盡管如此,大約是因為緊張而無法掌控力度,她白皙的皮膚上還是因此留下了一道很輕的紅痕,而本人卻不自知:「會有點奇怪嗎?」

  雖然這話聽起來的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年輕時比她更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正站在她面前,而這個人當然不會覺得她說的話有問題。

  「不奇怪噢,我感覺挺正常的呢。」

  聽到他這麼說,鈴木奈奈才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慶幸系統沒有坑她:「那就好,之前還擔心突然變成異類的話會被討厭一類的。」

  「才不會哦,鈴木你也不是會在意別人討厭的人吧?」五條悟這麼說著,倒沒有追問她為什麼突然有術式這樣的問題,與其說是沒有那麼好奇,倒不如說是在此刻並沒有那麼在乎,只是隨口問了一下她的感受,「那麼,突然看到這些東西,感覺怎麼樣?」

  「還可以,感覺不用學就會用了。」這是鈴木奈奈的真心話。

  異能本來就能幫助她提升戰鬥意識,更何況,她的出招都在系統的指導下,面對的怪物也不太厲害,她隨便從「盜賊的秘籍」裡找出一個技能就把它解決了,的確沒費什麼勁。

  「五條君也是有能力的那種人吧?」棕發少女的話是試探,卻又帶著篤定,她一邊問,一邊回憶起上一次見面時記憶猶新的一個『巧合』,「因為上次翻了奶茶在你身上,本來以為是很麻煩的事情,但是最終卻一點都沒沾到,那時候就覺得有點奇怪……」

  「猜對啦,那是我的能力之一哦。」

  「還有別的嗎?是五條君的,眼睛嗎?」她說著,抬手指了指他比起其他人要閃亮奪目,比戴了美瞳還要好看的蒼藍色雙眸,「因為上次見面帶著眼罩呢。」

  「又猜對啦,鈴木真的很聰明哦?」

  白毛教師笑著擺了擺手,一邊說著,一邊湊近棕發少女一點,朝她微微彎腰,並不認真的,用像是問今天晚上吃什麼的語氣開口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不同的,那要換個地方上學嗎?」

  這聽起來像是什麼正式開啟游戲線路的問題,事實上大概也是如此。

  可說實話,鈴木奈奈還挺喜歡冰帝的,也不想拋棄好友去一個陌生的學校,因此一時間猶豫起來,而同時,她立刻在心中詢問系統:『他讓我換個地方上學?要去什麼地方?』

  【咒術高專。】

  雖然不知道咒術具體是什麼,但她猜想大概是異能力的代名詞,但這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後面的兩個字,這一個在重點高中上學的學生來說實在是太重要的事情了:『高專?那我從那裡畢業了豈不是只是高專學歷了??』

  【……】

  系統似乎被她在此刻所關注的事情鎮住了,在沉默一兩秒後,才回復道:【在攻略成功後,宿主可以再轉學回冰帝。】

  雖然它的語氣依舊很平淡,但不知怎的,鈴木奈奈好像在他的話中聽到了一絲嫌棄。

  這有什麼好嫌棄的!難道學習對高中生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

  盡管心中有很多話想說,但她還沒忘記自己在攻略對像面前,因此,在假裝短暫的思考實則和系統對話之後,她做出一副想明白了樣子,對他甜甜地笑起來,用力地眨了兩下蜜糖似的眼睛,滿臉期待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換個地方上學,會和五條君在一起嗎?」

  這大約是個很淺顯的語言陷阱。

  這種陷阱是不可能騙到五條悟的,但他並不覺得被冒犯,連多余的表情都沒怎麼出現,就點了點頭應和道:「是哦,和我一起上學呢。」

  說是一起上學,但知道他部分資料的鈴木奈奈估計他大概是這個高專的任課老師之類的了,畢竟他的年齡也已經不支持他再在高專裡當學生了。

  要是一個人這麼大年紀還在上高中,怎麼看都有點奇怪吧!這個人看樣子只是為了騙她去才故意這麼說的。

  但這麼解釋,聽上去好像也有點拐賣女子高中生……

  不能再想了!

  「可是,如果輕率地同意的話,感覺我像是什麼為了暗戀對像更改高考志願這種女生,日後想起這件事來好像會後悔死的欸——」

  鈴木奈奈很糾結地撅起嘴,雙手背在身後,顯得有些忸怩,視線一會兒看腳尖,一會兒又抬眸看五條悟的下巴尖,卻始終沒再敢看他的眼睛,就這樣來回幾次,她也終於鼓起勇氣把話說出口:「但是如果可以當五條君的女朋友的話,即便以後會後悔,感覺也可以接受了。」

  也許這段對話裡有很多假話,但這句的確她的真心話。

  因為這個人看上去還挺帥的,還有錢,最重要的是有錢,反正如果和他交往了,她肯定不虧。

  所以,在說出這句話時,鈴木奈奈的態度非常誠懇。

  也正因為是真心話,才能引得五條悟沉默。

  他沒有一下拒絕,就好像有一點希望,可鈴木奈奈不太敢趁勝追擊,只是咬著嘴唇,很期待地看著他,直白地盯著那個完全看不出什麼的黑眼罩,又聽他略帶猶豫的話被問出:「嗯……真的想要嗎?」

  鈴木奈奈點點頭:「真的。」

  五條悟也點點頭,慢慢走過她的身邊,伸手把她背後那一片屬於她的咒力殘穢抹除的同時,又很真地詢問道:「真的真的想要嗎?」

  鈴木奈奈轉過身,追隨著他的背影,跟上去幾步:「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鈴木奈奈強調:「做夢都想呢!」

  而在她這麼說的同時,她心裡也生出了一點兩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雖然不覺得這個人會這麼容易攻略,但是,萬一呢?她也真的不想再等待下一次偶遇,也不想這麼簡單地轉學去高專就去和他當個師生。

  「既然如此,」五條悟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卻並沒有草率的同意,「那就——」

  少女有些疑惑:「就?」

  「感覺直接同意的話我也很輕率啊,看上去就像對小女生圖謀不軌的變態一樣,但是年輕人的愛慕又的確是很珍貴的,實在是不好拒絕啊——」

  鈴木奈奈立刻豎起三根手指,賭咒似的發誓:「我發誓我不會覺得輕率的!」

  「不是啦,感情這種事,不是要兩廂情願才對嘛!」

  這話說的——「那我又怎麼知道五條君什麼時候才會情願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欸~但是這樣回答的話感覺像是人渣說話,模棱兩可的——」

  他又一次摩挲了一下下巴,沉吟著,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豎起一根手指,自己給自己配了『叮咚』一聲,像什麼搶答游戲似的給出了他的答案:「這樣吧,如果你能讓我的心砰砰跳,我就當一會兒鈴木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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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已知,鈴木奈奈叫夏油傑叔叔。

  又知,五條悟在未來可能成為鈴木奈奈的男朋友。

  問,五條悟該叫夏油傑什麼捏


第6章

  「這樣吧,如果你能讓我的心砰砰跳,我就當一會兒鈴木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砰砰跳?」鈴木奈奈情不自禁重復了一遍。

  五條悟用這樣的語氣說這種話居然也沒讓人覺得肉麻,還真是厲害。

  她一邊腹誹著,一邊伸出手指比了一下心電圖:「那種dokidoki,sukisuki的情況嗎?」

  白發男人『Bingo』一聲,豎起了一根手指,在空中虛虛地和鈴木奈奈伸出的那只點了一下:「是哦!就是這種心跳的感覺!」

  然而即便湊的這麼近,他們的手指還是沒有碰到一起。

  棕發少女低頭,一邊摩挲著手指,一邊將這種奇怪的感覺壓下,抬眸認真地和他對視,並且抓住了漏洞:「但這種事情也太玄妙了!我又不知道五條君到底心動不心動,萬一明明心動了卻和我說謊怎麼辦!」

  更何況,這不是廢話麼?五條悟心動了,不就意味著他起碼有點喜歡她了嗎,既然喜歡了,那交往不交往反而沒那麼重要了,現在不就是因為他估計短時間內很難喜歡上她,所以打算嘗試和他先交往拉近距離嗎?

  所以這個條件噠咩!完全噠咩!

  但提出這樣一個在鈴木奈奈眼中很可惡的語言陷阱的五條悟在被拒絕後,卻露出了難以置信的,好像被傷透了心的表情「「這麼不相信我嗎!」

  「是啊,維修工夜蛾正道先生!」

  「……」

  由於對方實在是太理直氣壯,五條悟罕見地吃癟了。

  而後,他很不滿地,孩子氣地掘了撅嘴,好像想說什麼,但是什麼也沒說。

  即便在相處之間的表現很溫和,但五條悟看上去並不像是個特別好說話的人,就在鈴木奈奈已經開始想他要是拒絕了該怎麼說服他時,他卻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居然真的松了口:「好吧,那……讓我感到,驚喜,怎麼樣?」

  他換了一個範圍更大的詞語,但鈴木奈奈卻還是並不滿足:「驚喜?這和心跳的感覺有什麼區別嘛!」

  「哇,那我也想不到什麼形容詞啦,不如就——」他遲疑地吐出了一個詞,「值得?」

  這個詞顯然比前面兩個更讓她摸不著頭腦,甚至好像更難了一點:「值得?戀愛還有值得嗎?什麼才算是值得啊?」

  在少女問出這樣的問題後,五條悟又歪頭思考了起來,不過這一回他並沒有發出叮咚一聲了,而是在努力之後搖了搖頭,一臉無辜地攤手:「我也不知道哦,因為我不是喜歡在做事時候找意義的人嘛,總之,這三種只要達到一種,我都可以和奈奈交往噢!」

  既然不喜歡找意義,干嘛還要搞什麼『值得不值得』這樣的要求啊?剛剛還說什麼心跳的感覺,很明顯是不樂意和她交往!

  雖然心裡是這樣想的,但感覺再糾纏下去的話就太過分了,這起碼比義正詞嚴地拒絕要好很多,因此鈴木奈奈也沒有把實話說出來,只是喃喃地重復他的話:「如果非要說要說值得不值得的話……」

  【宿主可以偷換概念。】

  在系統的這樣一句提示下,鈴木奈奈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看了一眼手上的那本書,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但又不敢將自己的興奮表現太過,只能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聲:

  「值得不值得,我目前也沒有想明白是什麼,但是,如果要我去別的地方上學的話,我有一個請求。」

  五條悟上道地點點頭,很好奇地追問道:「是什麼請求呢?」

  「五條君,能不能請你在不使用那個術式的情況下,用手印上我這本書的封皮呢?」

  說著,鈴木奈奈獻寶似的將「盜賊的秘籍」舉在面前,湊近了他,而那雙琥珀色的,帶著狡黠的眼睛則藏在書後,期待地衝他眨巴眨巴了兩下。

  系統出售的「盜賊的秘籍」,比起使用裡面原有的幾個技能外,他更重要也更出彩的關鍵,是可以偷取他人的異能。

  當然,想要用它盜取能力,也是不是無條件的。

  她必須要親眼看見對方使用能力,一是要詢問跟對方的念能力有關的問題,二是要得到對方的回答,三是要讓對方的手放在書封面的手印上,並且要在一小時內將這三件事全部達成。

  說起來有些困難,但又實在簡單。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想問,為什麼呢?」

  大約是男人的語氣太溫和,而隔著眼罩看不見的那雙眼又太神秘,因此,在男人湊近的這一刻,即便是習慣了撒謊的鈴木奈奈也在此刻心神一震,將之前打好草稿的話忘了開頭,突然遲疑了起來:「嗯……因為——」

  而在她回想理由的此時,五條悟的笑意擴大了一些,輕聲問:「是奈奈你的術式嗎?」

  他改變了稱呼,本該顯得更親昵,卻讓鈴木奈奈背後汗毛直立起來。

  「什、什麼術式?」她有些結巴地反問道。

  「噢?你不知道嗎,你的這本書上面有咒力噢?」他這麼說著,彎下腰,讓他們兩人處在幾乎平視的高度,而後用手指很輕快地指了一下那本書,解釋道,「簡單地比喻一下,咒力等於魔法,術式等於每個人獨有的咒語,而你的這本書上——很難得,雖然是術式,但卻用咒具的形態現於人前,讓我沒辦法看清術式的具體回路,但上面的咒力卻是一清二楚的。」

  這件事鈴木奈奈還真不知道,她皺起眉頭:「每個有術式的人都能看見嗎?」

  他搖搖頭:「只有「六眼」,也就是我,才能看見別人的術式,但只要在眼睛上覆蓋咒力,就能看到別人的使用出的咒力。」

  「原來如此……」

  「好,既然明白了原理,那我想問,鈴木奈奈同學,這是你的術式吧?」雖然語氣帶著疑惑,但顯然,他已經不再需要她的回答了。

  「你讓我把手放在封面上,是要詛咒我嗎?」

  畢竟已經是成年人了,雖然看上去不是那麼靠譜,但當他有意低沉下聲音扮嚴肅的時候,配上他足以將少女籠罩在陰影裡的身形,給人的壓迫感還是不同尋常的。

  「詛、詛咒?」這種詞對鈴木奈奈來說還是太超過了,她猛地搖頭,又連帶著擺起手來,退後兩步,臉上是非常可愛的那種,被冤枉卻大腦空白想不到怎麼辯解的表情,委屈又很無辜,最後只憋出一句,「我感覺,應該不是詛咒……」

  她的樣子實在有點可憐,在這樣的質問下,剛剛那點狡黠仿佛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人委屈巴巴地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盯著他,捏著書的手指卻很緊,像是怕他伸手搶,又像是做好了隨時翻開它的准備似的。

  五條悟一下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我忘了,你還不知道怎麼詛咒別人呢。」

  在鈴木奈奈反應過來之前,他咳嗽了一聲,並沒有等她的回答,說出了自己推測:「那這本書……難道你擁有的是是那種需要前置條件,滿足後就會讓我愛上你的術式?雖然沒聽過這種,但好像也蠻有趣的——看來也不是。」

  通過少女在此刻因為震驚而沒能掩飾很好的表情,他已經自己得到了答案,搖了搖頭否定那些錯誤的猜想後,他將那些本來就不算太真的壓迫力收了回來,又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又湊近她,小聲問;「那是什麼呢?」

  他看上去實在非常好奇,好像得不到答案不會輕易罷手,可鈴木奈奈之前想的借口在『術式』這個前置條件下都無法使用,但她又不能和他直白地說『我的術式就是你把手放上來我可以就把你六眼和無下限都偷了』這種蠢話。

  因此,她只能一邊咬著嘴唇,一邊支支吾吾,很努力地在想借口:「是,是……我想——」

  可是,她話還沒說幾個字,剛剛還一臉好奇的男人卻突然嘆了口氣,不在用溫和卻讓人警惕的語氣和她說話,也不再讓隔著眼罩的眼睛凝視她讓她有種被看透的感覺,他直起了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次是真的碰到了她。

  而在肩膀上傳來溫度的這刻,鈴木奈奈聽見他語氣輕快地說:

  「不用回答咯。」

  「什麼?」

  她有些驚詫,又很茫然,臉上的表情像是什麼做錯事了的小孩,露出一種帶著委屈的懊惱來。

  真的看上去很可憐。

  如果忽略她剛剛真的在努力騙他的這件事的話,也許會更可憐一點。

  但是,哎呀,他真的不是那種會毀滅女孩子青春,給別人留下陰影的壞人。

  在他看來,謊話連篇或許也是一種無傷大雅的聰明可愛。

  他笑眯眯地擺了擺手,明明他的笑容和之前的如出一轍,但此刻,鈴木奈奈卻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壓力。

  這種壓力不是來自他本人。

  是來自於她窺探到的,對方身上的那點真實,讓她發現自己過去對他的那種,好像可以隨意糊弄的輕視是多麼的不應該。

  而五條悟像是完全沒有看出她的緊張一般,繼續用閑聊似的語氣回答她的問題。

  「不用回答了,因為奈奈絞盡腦汁地想怎麼騙我的樣子很可憐嘛,雖然很擅長騙人,但是遇到自己不會的領域,撒謊就沒有那麼簡單了,如果我沒想錯的話,一開始你肯定想說『因為想看看五條君的手印上去是不是正好』這種話的吧?」

  完·全·被·識·破·了!

  【恕我直言,五條悟是不可能同意的——】

  「但是,可以哦。」他笑了一下,突然這麼說。


第7章

  「?」

  【?】

  在此刻,無論是系統和鈴木奈奈,都做出了一樣的反應。

  就是,迷惑。

  怎麼會有人在明知前方有坑的情況下跳進她此時已經完全是陽謀的陷阱裡呢?

  但是,五條悟就是這樣奇怪的人。

  在鈴木奈奈面露驚訝的此刻,他只是如同之前每一次笑那樣揚起了唇角,也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樣,用不那麼正經的語調和她說話,像是完全不在乎,又或者沒把這個決定放在心上。

  可是他對這個決定做出的解釋,卻又那樣的,叫人討厭不起來。

  「雖然知道這不是你第一次騙我,但,看到別人為了回答我的問題撒謊,這麼絞盡腦汁地想要找出可以騙過我的理由,嗯……真的感覺良心難安,所以,可以哦。」

  白發男人這麼說著,以鈴木奈奈都無法反應過來的速度伸手,將手掌印上了書的封皮。

  而在他們距離拉近的此刻,鈴木奈奈能聽見他帶著笑意,內容又著實太狂的陳述:「更何況,即便是再怎麼恐怖的詛咒,我也不會害怕噢。」

  將少女的驚訝表情盡收眼底的五條悟,卻露出了得意的,孩子氣的笑來。

  又用更得意地語氣,帶著種欠揍的腔調和她說——

  「因為我真的超強噢?」

  非常活潑。

  非常少年氣。

  在此之前,五條悟雖然長著一張很年輕的臉,但是說話做事都像游刃有余的大人,就算偶爾孩子氣,在鈴木奈奈眼裡也都浮於表面,不會搞混他的真實年紀。

  但在此刻,鈴木奈奈卻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種,很青春的少年意氣。

  即便他現在還是那樣打扮奇怪的怪人,頂著那樣有點滑稽的,像羽毛球一樣的搞怪發型,可鈴木奈奈卻仍然好像能從這抹笑上窺見這個人曾經值得一提卻又不為他太多回憶的過去的飛揚時光一樣。

  ……如果他高中時期是那樣的人,又不執著於現在這種造型的話,那肯定會是個風雲人物。

  這樣的人成為燙男人,也許真的情有可原。

  在反應過來之後,鈴木奈奈突然有一種無法控制,但也為數不多的心虛和愧疚湧上了她的心頭。

  因為騙這種人,好像真的有點於心難安。

  可剛剛把手印上封皮,此時本該術式被偷的五條悟一點影響都沒有地彎下腰,明明隔著眼罩,但他卻真的做出了一種在尋找鈴木奈奈視線的動作。

  這讓鈴木奈奈本來心虛而閃躲的眼眸下意識地重新看向了他,而這個人卻根本不在乎她的愧疚和心虛,反而還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拖長音調,半是抱怨,半是安撫地和她說話:「干嘛呀,這不是奈奈你叫我做的嗎?」

  「我只是沒反應過來而已——」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懷著好奇心的男人打斷了。

  「但是我和之前感覺沒什麼區別啊?是失敗了嗎?」五條悟這麼說著,盯著自己的手左看右看,發現的確沒有區別後,又開始安撫她,「沒關系哦,第一次用術式的話,用不出來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難過嘛~」

  『才沒有失敗呢。』

  鈴木奈奈在心裡反駁道。

  在使用這個能力之前,她很仔細地讀過說明書,作為「盜賊的秘籍」實體化的補償,在滿足條件後,她隨時可以盜取對方的術式,但真正的『盜取』需要她的念頭開啟,只要一直處於不想偷他能力的想法之中,「盜賊的秘籍」就不會奪走他的術式。

  通俗來說,就是她可以延後盜取術式,給自己留出足夠的空間進行前置准備。

  但如果一個小時內還沒選擇奪走的話,之前的條件就算作失效,需要從頭再來一次了。

  不過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遇到這種問題的。

  但是……

  『沒想到他答應的會這麼輕松。』

  鈴木奈奈微微咬著嘴唇,這麼在心裡和系統感嘆道。

  【即便是我,也沒想到宿主會這麼快成功。】

  是因為太強了所以放松警惕了嗎?

  鈴木奈奈這麼猜想著,卻又很快用合理的理由說服了自己。

  『大概,和高端的食材只需要用簡單的方法制作一樣的道理,困難的事情也只需要用簡單的方法執行?』

  【好像是這個道理,但是,恕我直言,我感覺宿主你即便把它偷過來,好像對於我們的攻略也沒有什麼進展。】

  『……怎麼沒有進展!』

  鈴木奈奈在心裡這麼反駁系統,而同時,真以為她是術式失敗的五條悟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奈奈桑~要再來一次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躍躍欲試地朝「盜賊的秘籍」又伸出了手。

  「不用再來一次了。」

  鈴木奈奈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後退一步拉開距離的同時,又把心中那不斷湧上來的愧疚——真的有點愧疚,感覺好像是個人渣一樣利用了別人的感情和信任似的。

  但是,如果不這樣的話,憑著那種完全隨心意的『值得不值得』的論調,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交往啊!她只有半年可以活了,沒空和普通情侶那樣走相知相識相戀的常規路線來浪費時間!

  而且,只是暫時的!就用一會兒,馬上還給他!只要成功了,即便是口頭上的『交往』,對現在的局面來說也是很好的轉機了。

  她這麼想著,立刻就把那些在此刻不該有的念頭全部拋之腦後了,非常堅定地抬眸,望向了面前這個始終雲淡風輕的白毛男人,說出了她盤算已久的話:「五條君,我突然想到了,如果要說驚喜不驚喜,值得不值得的話,我們打一架,如果我贏了,就說明和我這樣水平的人交往是值得的吧?」

  「嗯?」

  剛剛還說著『自己是超強』的白發男人很不敢置信地挑了挑眉,隨後,帶著點興味地勾起嘴角,點了點頭,拖長音調,略粘膩地回答道:「的確是這樣呢。」

  是啊,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比打敗實力超強的五條悟更讓五條悟本人驚喜的事情呢?

  「那,雖然有點缺德,但是,不客氣了!」

  而在鈴木奈奈說完這句話後,她手上的書在咒力的操動下迅速翻頁,幾乎眨眼間,就翻到了她在技能之中用的最順手,也是最適合在此處使用的技能——「密室游魚」。

  兩條以咒力凝結而成的巨形大魚在空氣中緩緩顯形,在術式開始後,除非鈴木奈奈再起不能或者主動放棄,否則它們將無法被擊散,而被它們啃咬的對手並不會流血,即便被吃到一塊一塊支離破碎,也始終會保持著活的狀態。

  是個極具攻擊性也非常適合刑訊的技能。

  當然,鈴木奈奈不會這麼做的。

  即便剛剛是用它祓除的咒靈,她對咒靈下手也很痛快,沒有搞這種折磨一樣的手段,而現在面對五條悟,她就更不會這樣了。

  她只是想打敗他,沒想讓他被魚咬,而且真咬到他的話,就不是追求而是結仇了吧?

  而不管她心裡怎麼想,反正很久沒人來挑戰的五條悟歪了歪頭,掃了一眼空氣中的兩條大魚,又將視線凝在了少女手中的那本書上,在意識到她的術式後,突然浮出了很興奮的表情。

  「那我也來試一下——」他說著,單手插兜,下意識打算用「無下限」浮在半空中和這兩條魚試試時,卻發現自己這次無法隨心所欲地操縱這個術式了。

  而後,他眼前景像在瞬間發生了改變。

  即便被眼罩遮擋,往日也清晰可見的前方景色和少女的咒力回路也在此刻消失,眼前第一次歸於黑暗的情況更讓他不受控地「欸?」了一聲。

  與此同時,實際上還略略有些緊張的鈴木奈奈順著這道聲音抬眸,對上了因為情勢改變,而在此刻掀開一邊眼罩,同樣望向他的男人。

  鈴木奈奈只能看見他眼睛的一角,隱約能看見他的眼睛似乎是藍色。

  而後,本應該比她還震驚的五條悟在意識到自己的「六眼」消失之後,卻只是短暫地驚訝了一瞬,他看了看鈴木奈奈手上的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將手掌松開又握緊,清晰地體會到了這種完全沒有「六眼」「無下限」存在的世界。

  「沒想到……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正常人的世界?」他帶著點驚奇地喃喃道。

  「啊,真的太厲害了。」

  在將一切串聯起來後,他並沒有因為她的一點隱瞞而生氣,反而發自真心地,這麼贊嘆起少女的能力來。

  明明已經沒有了「六眼」,也無法再使用「六眼」附帶的一系列術式……這對於出生就是「六眼神子」的五條悟本該是很棘手的情況,可他現在卻仍然那麼氣定神閑,將在空氣中游弋的那兩條危險氣息十足的,由咒力形成的游魚視若無物。

  好像並不覺得她有能傷到他的本事一樣。

  這讓鈴木奈奈有些惱火。

  而在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後,在此之前一向表現的很善解人意的五條悟這次卻只是歪了歪頭。

  明明在失去「六眼」的情況下已經無法再清楚地視物,他卻仍然沒有摘下眼罩,反而又收回了手,把它重新戴了回去。

  像是不覺得視線被遮擋的情況有什麼問題似的,繼續用輕快地語氣和她說:

  「那麼,來嘗試打敗我吧?」

  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而他接下來說的話,則讓人不受控制地怒火中燒起來。

  「記得是奈奈你自己說的,要打·敗·我才行哦?本來是現在就能達成的條件,但反而被你自己加碼了噢?」

  在此刻,在鈴木奈奈懊惱自己語言上出現紕漏的同時,她又一次很清晰地意識到,這個男人不僅比她想的聰明,難騙,好像,還比她想的還要更強。

  但是——

  「五條君!」

  「嗯?」

  「如果我贏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你,你做好准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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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五條悟:?

  *

  下一章大概明晚九點!


第8章

  「如果我贏了,交往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你,你做好准備吧!」

  少女的話音未落,五條悟便猛地向後一躍,偏頭躲過了鈴木奈奈向他揮來的那一拳,在即將握住她的手腕鉗制住她之前,「盜賊的秘籍」在咒力操縱之下飛速翻到了某頁。

  下一刻,已經碰到了少女的五條悟在手指與她的皮膚接觸的那一刻,被傳送到了遠處。

  也許是她還不熟練,又或者是有意為之,五條悟被一下傳送到了不高的半空中,整個人懸浮了一瞬,而後即刻下墜。

  「哇!」

  一直都是自己瞬移的五條悟第一次體驗被人傳送的感覺,顯得有些驚奇,但並不至於驚慌,他很快調整姿勢穩穩落地,而後低頭很新奇地挑起一邊眼罩看著地上踩著的瓷磚,似乎因為這種未知而又帶著一點危險的體驗而感到雀躍。

  但他這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看在鈴木奈奈眼中,卻覺得很棘手。

  只是短短的一下交手,她就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體術沒他厲害的事實。

  雖然在拿到「盜賊的秘籍」之後,系統有贈送體質體術上面的禮包,將她的身體素質大幅度提升了,但顯然,這種提升,並不足以讓她這個沒怎麼打過架的人在這方面贏過五條悟。

  不過她也不需要靠體術獲得勝利就是了。

  她將視線看向因為之前翻頁而消失,而今因為她重新將書頁翻回「密室游魚」後再度浮在空中的兩條長魚,感到了一些安心。

  「盜賊的秘籍」不好用的一點就在於它裡面的技能必須翻到那一頁才能使用,在使用「密室游魚」的途中如果翻去了另外一頁,「密室游魚」就會失效。

  雖然用「書簽」夾在書頁中可以避免這一情況,但顯然,她並不想這麼快就暴露這個技能。

  「這是以我咒力形成的魚,除了我主動收回外,無法被消滅。」

  棕發少女這麼介紹道,雖然努力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但握著書脊微微收緊的手指出賣了她的心情,不過帶著眼罩的五條悟看不到就是了。

  「我怕你受傷,不然你就認——」

  「這可不行噢,我還沒有動手呢,就讓我放棄了嗎?」

  白發男人笑眯眯地打斷了她的話,卻也不為她的話感到不悅,只是很好奇地歪了歪頭,在兩條游魚的虎視眈眈下還游刃有余地詢問道:「對了,你的術式是什麼,無效化,還是——」

  「砰——」

  在說話間,以肉眼完全無法捕捉的速度接近他的男人用帶著極多咒力的一拳轟上了因為對話而放松警惕的鈴木奈奈的肩膀,在這一刻,她的手掌在書頁上一掃,也因此沒來得及閃躲,受力後整個人被擊飛,砸進了一旁已經廢棄的櫥窗中,帶出足以遮蔽視線的煙塵。

  看上去砸的很狠。

  但五條悟並未從乘勝追擊,只是站在原地,看略顯狼狽的少女從一堆完全沒有觸碰到她的玻璃碎屑中爬起來。

  這樣強度的對戰顯然超出了鈴木奈奈的想像,在站起來之後,她用空著的那只手皺著眉頭揉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雖然剛剛在被他打到的一瞬間反應過來,將「書簽」夾在書頁中開啟了「六眼」和「無下限」,但還是慢一拍,受了點力。

  還是挺疼的。

  而打出剛剛那樣一拳的男人像是完全不覺得用那樣一拳攻擊一個顯然只是新手入門的少女有多麼過分——事實上她也的確沒怎麼受傷,不過在此刻,他那張帶著笑容的下半張臉在鈴木奈奈眼中就顯得有些討厭了。

  至少在打鬥的過程中是討厭的。

  而五條悟則帶著笑音解答了他自己的問題:「原來是把我的術式偷走了,這就是奈奈的能力嗎?真的很厲害啊,反倒是我輕敵了欸。」

  說話間,他又一次揮拳,向因為無法適應「六眼」而露出破綻的少女。

  他的攻擊和他總顯得閑適不經意的語氣完全不同,每一次,每一下,都能讓鈴木奈奈感覺到危險,讓她後背的汗毛直立,就如同之前,剛才,她的謊言被拆穿的那一刻。

  但她此刻並不能退縮。

  鈴木奈奈在一片眩暈中憑借著本能側身閃過五條悟的一擊,明明開著「無下限」,可她的本能告訴她,她好像做不到站在那裡被他打,而且她很清楚地感覺到,在同時開啟「密室游魚」和「無下限」的當下,她的咒力在飛速的流逝。

  而同時,本來追著五條悟咬的游魚在白發男人在打鬥中的有意錯身後差點撞上主人,又在即將咬上鈴木奈奈的這一刻瞬間化為粒子,穿過她後重新組成形狀,迎上五條悟帶著咒力的一拳。

  與此同時,鈴木奈奈也迅速轉身抓住機會,學著白發男人的樣子,將咒力積聚在腿部向他踢去。

  被五條悟很輕松地閃過了。

  『靠,怎麼這麼強啊!』

  鈴木奈奈忍不住在心裡這樣喊道。

  【准確來說,五條悟現在應該是咒術師裡最強的一個。】

  『你怎麼不早說——好吧,我沒問。』

  【宿主不要擔心,目前來看,戰勝他還有機會。】

  『真的嗎?』

  不管鈴木奈奈現在怎麼想,反正五條悟其實感覺還算可以。

  雖然因為沒有「六眼」,現在也用不了「蒼」「虛」「茈」,只能被動地被這兩條魚和少女追著跑,但在一面對付少女三腳貓體術和術式的攻擊中,他依舊還能氣定神閑地問問題:「用六眼的感覺怎麼樣?」

  鈴木奈奈在戰鬥之中思考了一下他的話,給出了答案:「很,暈?而且,眼前一黑。」

  不是字面上的眼前一黑,在「六眼」開啟的這一瞬,她眼前是比之前要亮一個度的,而與此同時鈴木奈奈之前從沒看到過的痕跡雜七雜八地,層層疊疊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的視線好像沒有了死角,好像能穿透牆壁,連這座商場外經過的騎車駕駛座上的人都能看清。

  但是……

  頭太疼了。

  她似乎無法負荷這樣大量的信息量,但是她必須要忍耐下來。

  「的確,我小時候也很不習慣這個東西,第一次用「六眼」的話,奈奈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哦,或者說,能在這種情況下把「無下限」和這兩條魚操控的很好,已經很厲害了。」

  聽起來很體貼。

  如果這不是在戰鬥的時候,鈴木奈奈一定會非常感動,但在此刻,她只覺得是在嘲笑他,她咬了咬牙,操縱著游魚攻向他的同時,勉強支配起了一點精神去回應他:「謝謝,但是,我一定要——」

  「贏過我嗎?的確可能哦,因為我現在沒法破開無下限,而我的體力大概也的確會有耗盡的時候。」

  這是實話,因為除了特質咒具外,無下限只有在領域中可以被破解。

  雖然這麼說稍微有點遜,但他之前的領域和「六眼」有關,在這樣突然沒有「六眼」的情況下,再創造出一個領域或許給他點時間可以很輕松地做到,但這也不是靠一場戰鬥就能掌握的。

  更何況,這場戰鬥的對手也根本不會對他造成什麼生命威脅,也不存在什麼因為危險而頓悟的情況。

  不過……

  「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哦,奈奈,你的咒力大概還有十分鐘就要用光了,這十分鐘裡如果不能打敗我,你就會被我打敗噢?」

  「那輸的一定是你!」鈴木奈奈停下腳步,狠狠地喘了一口氣,而在此刻,她閃爍著一點兩點光澤星辰的雙眼逐漸暗淡下去,這是她取消「六眼」的信號。

  看上去像是在耍詐,但五條悟即便知道她是在耍詐,在此時也並沒有猶豫,抓住她不使用「無下限」的空隙,極速向她逼近。

  在即將揮拳碰上她肩膀的時候,他看見她的衣料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印記。

  而與此同時,少女的話音也響在了他的耳畔:「因為,我想要和五條君交往的念頭,是任何理由都無法轉寰的那種堅定!」

  「砰——」

  是不大不小的一聲爆炸。

  這是鈴木奈奈現有的五個術式中最後一個。

  「成對的破壞者」:施術者可以將手背的刻印印到任何人身上,印記分為「日」「月」兩種,當「日」「月」的刻印相觸,就會發生爆炸,接觸時間越長,威力越大。

  這並不是一個威力大的爆炸,尚且在沒有開啟「無下限」的她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然而——

  「抓住你了?」

  「我也抓住你了。」

  在他因為爆炸而行動受阻的那一刻,他比預想中晚了一秒碰到鈴木奈奈的脖子,也正是這一秒,讓游魚有機會追上他,襲擊他——當然,它在碰到他的一瞬就消失了,卻不妨礙結局。

  大概是個平局。

  當然,如果她不收回「密室游魚」,在五條悟碰到她的時候,估計也會被咬上一大口。

  但對於五條悟來說,一個初學者能和他打成平手,已經是非常令人驚喜的事情了,他沒有再揪著開打之前的話做什麼糾纏,甚至也沒有低頭看因為爆炸而出現傷口的手掌——雖然他在這刻有意凝結咒力進行了抵擋,但還是受了一點小傷。

  說實話,感覺還不錯,疼痛,對於他來說有點久違了。

  他挑起眼罩,將視線從她破了一部分衣服,顯出一塊紫紅色的肩膀上移開,而後發自內心地贊嘆道:「太聰明啦,奈奈。」

  但鈴木奈奈沒有回應他的話,她只是低下身狠狠地喘了口氣,而後,抬起臉仰視他,在有點急促的呼吸聲中問出她一開始的問題:「雖然沒能打贏你,像是說了大話,但是……有覺得驚喜嗎?」

  在問出這句話時,她的臉頰因為劇烈運動加上咒力使用過度浮現出一種酡紅,又因為扯動肩膀上的傷口而臉色發白,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依舊亮晶晶的,像是開了「六眼」一樣閃閃發光,帶著完全不加掩飾地期待望向他。

  五條悟摸著下巴點點頭:「非常驚喜噢。」

  「那五條君現在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對嗎?」

  在鈴木奈奈看來,這幾乎就是他們交往的前奏了,只要他再點一下頭,一切就結束了,他們會交往,她的攻略也會開始步入正軌——

  「不行哦。」

  可是五條悟搖了搖頭,拒絕了他。

  「為什麼!」

  「是奈奈自己說,贏了才和我交往的呀。」

  「什麼?」鈴木奈奈狠狠地皺起眉頭,「我沒這樣說過!」

  「你有哦。」

  「我沒有。」

  「你有的~」

  【你有的。】

  『你閉嘴!你向著哪邊啊!』

  【但是這是事——】

  「我不管,是你耍賴皮!」被系統否認的鈴木奈奈終於惱羞成怒了,她一跺腳,在倒打一耙的同時,真的像個小孩一樣開始耍賴皮了,「反正一開始你說的是『讓你驚喜你就和我交往』,我就算說了,那也只是我的附加條件算不得數,現在既然驚喜有了,那就該和我在一起,你不和我交往,我就不把「六眼」還給你!」

  她說著,將手裡「盜賊的秘籍」往懷裡一抱,就邁著步子要和五條悟擦肩而過離開這裡,可正當她要拐過彎下樓之前,卻聽見身後有人嘆了口氣,像是妥協一般地呢喃道:「好吧。」

  鈴木奈奈一下停住了腳步,略帶驚喜地回頭望向他:「什麼?」

  「畢竟,不管別人怎麼樣,反正,我是不想做個言而無信的大人的嘛。」

  和一個小了這麼多年紀還只見了三次面的女生交往,對正常人來說大概是不太容易接受的事情,但此刻,五條悟臉上並沒有浮出太多為難的神情,又或者是遮住他眼睛的眼罩為他遮擋了一些情緒的流露,總之,他顯得很冷靜。

  卻也的確帶著點玩笑似的輕浮。

  他豎起一根手指,笑盈盈地說:「但是,在我同意之前,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鈴木奈奈同學。」

  「嗯?」

  「你真的喜歡我嗎?」

  在低沉下聲音詢問的這一刻,五條悟猛地湊近她,兩個人的距離一下縮到了鼻尖可以碰到鼻尖的地步,好像連呼吸都要交融,而這樣近的距離下,鈴木奈奈無可避免地呼吸一滯,如果此時是四目相對的情況,恐怕她會在這樣的攻勢下無可避免地眼神閃躲。

  而幸好,五條悟戴著眼罩,幸好,她也偷走了他的「六眼」。

  但是,在她想一如之前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時,卻聽到他帶著疑惑,宛如發自內心的疑問,卻又似乎是早就知道的陳述:「如果喜歡的話,為什麼我湊的這麼近,卻都聽不到奈奈你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呢?」

  「我當然是——」

  而在鈴木奈奈猶豫的這一刻,她手中的「盜賊的秘籍」被突然被對方猛地用力抽走,即便她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卻還是慢了一拍。

  「因為光顧著和我說話所以放松了警惕……是第二次咯?」

  白發男人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盜賊的秘籍」,用指尖輕輕敲擊了一下書封。


第9章

  「因為光顧著和我說話所以放松了警惕……是第二次咯?」

  白發男人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書,指尖輕輕敲擊書封的同時,在少女跳起來搶的一瞬,他以很快地速度側身躲過她的手後,後退了兩步,直接單手撐著商場三樓的護欄,從上一躍而下。

  沒有了「盜賊的秘籍」,鈴木奈奈並沒有從三樓跳下去的勇氣,而現在從停滯的扶梯上跑下去也肯定已經來不及,因此,她只能趴在扶手上看著穩穩落地地男人朝出口處倒退。

  意識到自己犯了和戰鬥中一樣的錯的棕發少女懊惱地拍了一下木質的扶手,氣急敗壞地抬高聲音對已經要離開的男人喊道:「五條悟!你拿走了也用不了!」

  「我知道哦~但是沒有關系啦。」

  完全做出了兩敗俱傷行為的白發男人的聲音還帶著笑意,最後一次炫耀似的衝她晃了晃手中的「盜賊的秘籍」,而後轉過了身,只留下了一句很欠揍的話——「不管奈奈要說什麼,等我們下次命運的偶遇再說吧?」

  盯著男人離開的背影,鈴木奈奈狠狠喘了兩口粗氣,像是要壓抑自己快控制不住的憤怒,但是她最後還是沒忍住,發自內心地罵道:

  「混蛋——!!」

  【注意言辭!小心被衝啊!宿主!】

  『可是他把我的書搶了!』

  【至少宿主也把他的六眼偷了,也不算虧,而且,庫洛洛見到宿主偷六眼的舉動應該會很高興的。】

  『我要他的高興干什麼!我要五條悟的高興才對吧!我的書被搶了啊!』

  *

  *

  晚上,新宿某餐廳收銀台前。

  鈴木奈奈趴在櫃台上,有一口沒一口的用呼吸吹自己額前有些過長的劉海,一雙眼睛幽怨而呆滯地凝視著關上的玻璃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的,即便綁定了系統,但因為系統也不給發錢還要賺她的錢,因此,貧窮的鈴木奈奈還是要在放學後趕到新宿打工。

  即便她現在因為丟失了「盜賊的秘籍」而心亂如麻,也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好好工作。

  畢竟,沒有了那本書只是不好攻略,但沒錢是真的會完蛋。

  鈴木奈奈的工作是在餐廳當收銀員,除了點單結賬外沒有什麼事情要做,不是特別忙,而目前,因為她的氣壓太低,讓每個來結賬的顧客都心有戚戚,沒多說幾個字就付錢拿了發//票走人了,所以今天,她就顯得特別的清閑。

  『我恨他。』

  盡管過了七八個小時,她還是沒能咽下這口氣,第無數次對系統這樣說道。

  【我知道。】

  『可是比起他,我更恨我自己!』

  想到這裡,她更懊惱了起來。

  『我為什麼不把書拿緊一點!和這個人說話我就應該開著「六眼」和「無下限」的,什麼心動不心動,都是騙人的,迷惑我的,討厭的大人,狡詐的男人,可惡的五條悟!不,我從當初就不應該選這個人做攻略對像,我不選他做攻略對像我的書就不會被搶,我的書不被搶我的人生就不會走到這個傷心的地步——』

  鈴木奈奈說著,都氣得要錘桌子了,不過她現在還算清醒,知道自己是在和系統講話,因此強行按捺住了這種衝動。

  而比起她,系統顯然更冷靜一點:【宿主,沉湎於過去是沒用的,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先把「盜賊的秘籍」拿回來。】

  『你還說呢!你為什麼不提醒我!別的系統都能直接上宿主身代打,為什麼你還要我自己打架!打平了就算了!他搶我的書你居然沒有反應的!』

  【抱歉,主要是我們並不能揣測攻略對像的心思。】

  『不用抱歉了,我要換攻略對像,我不要攻略五條悟了,這個人太恐怖了,我把握不住。』

  【宿主,恕我直言,我感覺五條悟是您最容易攻略的人了,另外兩個攻略對像,在宿主您沒有「盜賊的秘籍」的情況下也不太可能攻略的了,當然,其中一個有點可能,但他應該不會喜歡窮鬼……】

  『靠,你不支持我就算了,現在居然還人身攻擊我!』

  正當她打算揪著這件事連帶著之前系統在她之前和五條悟鬥嘴中偏幫他的事情一起清算時,突然,她的頭頂上傳來了一道聽上去來者不善的聲音。

  「喂,在發什麼呆呢?」

  「噢,喔!」沉浸在走神之中的鈴木奈奈趕忙抬頭,慌慌張張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概是以為自己偷懶被發現了,在站起來的一瞬間,她脊背緊繃,卻又在看清來人後放松了下來,「是您啊!還以為是我老板來了呢。」

  此時餐廳牆上的時鐘正一點點移動向十點,平常的餐廳在這時候不說門可羅雀,也不應該有這麼多顧客了,當然,按道理,這裡食物雖然說不上難吃,也實在夠不上美味,更不是什麼高檔地方,也不該有這樣比平常餐館昂貴十多倍的價格。

  但如果考慮到這家店開在東京最大的地下賭場「東輪」旁邊,那麼一切都顯得很合理了。

  說實話,要不是因為缺錢,而這裡的時薪又高達2000円且接受她這種只在周末過來打工的學生,她才不會來這個對常人來說有些危險的地方呢。

  畢竟,賭場裡雖然有一擲千金的富豪,但也從來不缺傾家蕩產心生歹念的倒霉鬼。

  不過到目前為止,鈴木奈奈並沒有遇到過什麼危險,想來是店老板本身有點勢力的緣故。

  不過雖然店老板不好惹,但他本人脾氣還不錯,就算摸魚被他發現,也不過是被說上幾句而已,不過今天,顯然是老板不在的好日子。

  「呵,他在「東輪」裡爛醉如泥呢。」

  在聽到黑發男人的回答後,鈴木奈奈沒管他從來都不怎麼好的語氣,放心地吐出了一口氣,指尖在收銀機的電子屏幕上戳了兩下,調出了來者的賬單,掃了一眼數字後,笑眯眯地說道:「抹零後一共是33000円,承蒙惠顧!」

  雖然她的工作一般來說比較清閑,但因為這幾天老板決定給菜品漲價了,要知道,即便是一擲千金的有錢人,也不乏會為了幾百円斤斤計較的家伙,所以這幾天,顧客們在結賬的時候都會有點不高興……

  比如面前的這位。

  在聽到棕發少女報出的費用後,站在櫃台前的黑發男人很不滿地嘖了一聲,用指節敲了敲櫃台,綠色的眼眸掃了一眼櫃台上的發//票,沒接過,抱怨道:「你們這裡,東西越來越貴了啊。」

  他看上去實在太不好惹,身材健壯,第一眼看過去就能令人感覺到危險,可即便是這樣的人,裸-露在外的左手手臂上卻還有著幾條不短的縫合線以及一大片像燒傷之後的增生,一直蔓延到他黑色短袖的袖口裡。

  鈴木奈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把他傷成這樣,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從這麼恐怖的傷勢裡活下來的,但她也很清楚,探究這種人的過去是很危險的。

  不過鈴木奈奈對他的印像其實很不錯。

  黑發男人是店裡的熟客,從她半年前來這裡打工開始,基本一個月能見到這個人光顧這裡兩三次,一開始在給他結賬的時候她的手還會下意識發抖,還因此掉了幾回零錢,不過這個人雖然看上去不耐煩,但每次都沒說什麼。

  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害怕他了。

  而拋卻那些不太必要的恐懼,靜下來仔細看他的話,會發現這個男人還挺帥的。

  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裡說說,而且到現在,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鈴木奈奈想著,笑眯眯地將櫃台上對方不要的發//票收回,放到了收銀櫃下的抽屜裡,一邊又為自己的老板辯解了一下:「只稍微漲價了一點點嘛,是客人您食量太大了!」

  她這樣說,又配著燦爛的不行的笑臉,讓本來就不在乎這點小錢的男人沒繼續說話的想法了,他垂下眼眸看了面前年紀不大的少女一眼,在店裡還算亮堂的燈光下,她琥珀色的雙眸被照出很透亮的色澤。

  但說實在的,琥珀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隨手在珠寶店也能買上一堆。

  他這麼想著,也沒移開視線,只從口袋裡摸出幾張萬元紙幣遞給她,隨口說道:「不用找了。」

  出手闊綽,也是鈴木奈奈很喜歡這個人的原因之一。

  她沒有推辭,笑眯眯地接過了面前顧客遞過來的錢放進收銀機,又從裡面抽出了屬於自己的小費塞進口袋,而後朝他微微欠了欠身,又說了一遍:「謝謝惠顧!」

  而在男人轉身要離開之前,她沒怎麼猶豫,還是如同之前好幾次那樣,微微提高音量,發自真心地對他的背影祝願道:「祝您賭運亨通噢!」

  黑發男人哼笑了一聲,也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樣沒回答她,徑直走了出去。

  『真是個奇怪的人,居然每次聽了這種都祝福不怎麼高興……』鈴木奈奈撇了撇嘴,心裡這麼想道。

  不過,她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繼續開始和突然顯得有些沉默的系統聊起天了。

  『我不管,等我拿回「盜賊的秘籍」,我一定要換攻略對像!你不要想阻止我。』

  【好的。】

  系統的松口讓她很震驚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詢問道:『?你同意了?你剛剛還說五條悟最容易攻略呢!』

  【不,我剛剛發現,宿主好像比我想的更厲害。】

  『哈哈,是這樣嗎?嘿嘿嘿嘿——不過為什麼啊?』

  【因為剛剛出去的男人,就是宿主的攻略對像之一,伏黑甚爾。】

  『……是有一個孩子的那個還是兩個孩子的?』

  【只有一個。】

  『那還好,還可以接受,那下一個就他了!』

  鈴木奈奈沒怎麼猶豫就做下了這個決定,在確定自己要改攻略對像,而且這個攻略對像自己認識,不必再費盡心思搞偶遇後,她的心情才終於好了一點。

  『看上去,感覺,伏黑甚爾攻略起來更簡單呢。』

  她心裡這麼想著,撐著下巴美滋滋地笑了起來。


第10章

  東京咒術高專的醫務室,今天格外的吵。

  「哎——」

  「哎——」

  「哎——」

  家入硝子用力捏了捏指尖的筆,在忍耐和發作之間徘徊了一會兒,最後忍無可忍地把筆往桌子上一拍,轉過椅子,咬牙切齒地盯著穿著鞋躺在病床上還踩床單的欠揍男人:「再在這裡鬼叫我就要把你打出去了,五條。」

  五條悟吃了一口手上拿著的草莓大福,含糊不清地說道:「但是人家真的很痛苦啊,硝子!」

  聽自己的名字被他用這樣的語調念出來的家入硝子因為這突然親近的稱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很嫌棄地皺起了眉頭,在是否要和他說不要在床上吃東西這件事上糾結了兩秒,最終還是放棄了。

  不過雖然放棄了,但這也讓她的語氣比起平時稍微惡劣了一些:「因為什麼?因為玩弄少女感情而痛苦嗎?」

  被猜中心事的白毛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拔高了音量:「欸?為什麼你會知道?」

  這個反應顯然有點在家入硝子的意料之外,她略略皺起眉頭:「居然沒有否認嗎?真是人渣啊。」

  「因為雖然感覺有點不對,但仔細說來好像的確可以這樣說,所以沒什麼想要反駁的。」

  白發男人這麼說著,將手上的最後一半大福塞進了嘴裡,一邊從躺在床上的姿勢變成了倚靠床板,他拍了拍身上吃東西時落下的一點碎屑,然後喝了一口床頭櫃上的奶茶,才慢慢悠悠地問道:

  「不過家入你為什麼會知道,夜蛾短信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嗎?」

  「你應該問誰不知道這件事才對吧?京都東京都傳遍了。」

  家入硝子說著,感覺這個話題估計要聊挺久,索性拿起放在桌上的筆將筆蓋蓋上,而後看了一眼老同學鼻梁上的墨鏡,指了指:「更何況,你現在都戴墨鏡了,之前基本不見你戴的,難道不是因為要討女生喜歡才這麼臭美嗎?」

  五條悟噢了一聲,伸手將墨鏡摘了下來,放在手裡玩了兩下,然後歪了歪頭,說道:「這其實是另外一個原因……不過,也有道理。」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啊?」家入硝子略帶不滿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要說快點說,我還有好多報告要寫呢。」

  「噢,我和奈奈打了個賭——」

  在聽到這個稱呼後,雖然知道這家伙叫人總喜歡叫名字,但家入硝子還是有點嫌棄地皺起了鼻子:「現在已經叫奈奈了嗎?」

  「畢竟奈奈叫起來比她的姓氏順口多了,不過這不重要啦,主要是,她賭贏了,所以我就要和她交往了。」

  「你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家入硝子伸手制止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拿起手機解鎖,迅速按鍵後放到了耳邊,「摩西摩西,是警察局嗎,我這裡有——」

  坐在床上的五條悟很不滿地拍了一下床板:「你干嘛!而且報警也根本沒這麼快接通吧!」

  家入硝子看了一眼沒撥出去的手機,在撥出去和包庇之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聽他說完,但即便只聽了這兩句,她已經覺得很難以接受了:「可你已經完全是變//態了吧?」

  「哪裡變//態了!」

  「你為什麼要和一個女子高中生打賭交往?她在哪裡上學啊?多大啊?」

  「冰帝學園高中部一年級B組。」

  五條悟幾乎沒有思考,就報出了鈴木奈奈的班級。

  雖然知道這家伙記憶力很好,但當他的記憶力出現在這種地方的時候,家入硝子就總有報警的衝動。

  不過她按捺住了。

  「你記得還挺清楚。」因為睡眠不足,家入硝子稍微有些頭痛,揉了揉額角後,突然想到了一些關鍵點,「一年級,那豈不是和真希一樣大?」

  「除了年紀哪裡也不一樣,和真希完全不一樣,她很可愛的,長的也不是很高,體術也是三腳貓功夫,但術式不錯,有點喜歡騙人,說謊技術有的時候很好有的時候又很差,被我戳穿後臉爆紅還要繼續往下說——」

  五條悟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他好像在很認真地和她描述那個名為奈奈的少女的樣子,但是……

  「你知道你越說越變//態了嗎?」

  「哈?是這樣嗎?但我只是在實話實說嘛。」

  因為對方實在太理直氣壯,讓她放棄和他再在變//態不變//態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了,抓住了這個問題的重點:「那既然你不願意和她交往,干嘛不直接拒絕?」

  「啊?因為拒絕她顯得好殘忍啊,少年人的青春是需要呵護的,毀滅年輕人青春的人不可饒恕嘛。」

  「呵呵,我現在覺得,呵護年輕人青春的某人適合去監獄呆著。」不過話雖然這樣說,她也早就習慣了五條悟的性格了,雖然不太靠譜,但本質還是挺靠譜的,她嘆了口氣,「算了,然後呢?」

  她相信,就算這時候五條悟說他真的和這個女生交往了,她也能接受了。

  但是——

  「我一開始是願賭服輸的,我正要同意的時候,我又反悔了。」

  事情完全出乎了家入硝子的想像,她狠狠皺起了眉頭,事實上,這麼多年裡已經很少會發生讓她做出這麼大表情的事情了,但這次,她真的感覺很匪夷所思。

  「為什麼?是人渣嗎你?故意耍她玩嗎?」

  「當然不是了,因為我又感覺她沒那麼喜歡我,所以我在那個時候覺得,果然還是不能這樣草率的決定,畢竟年輕人可以犯很多錯,但我可不能跟著犯錯啊。」

  「這倒是,你也終於說了點人話了。」

  「但是不管什麼原因,我還是出爾反爾了,所以我現在在她眼裡肯定就是欺騙她感情說話不算話的討厭大人了!」

  五條悟這麼說著,居然哀嚎起來了,他皺起眉頭,一個翻身直接坐了起來,往前拱了兩下,湊近了家入硝子一點,看上去還挺可憐地對她求救:「哇,怎麼辦啊!!救命啊硝子!!」

  「與其說是說話不算話的討厭大人,不如說是心裡有點底線的死變//態吧?」家入硝子用手中的筆敲了兩下桌子,完全沒管五條悟一驚一乍的抽風,「所以,到底為什麼會和女孩打賭交往這件事,而且還輸了啊?」

  「因為一開始我覺得這個賭約她不可能贏。」

  家入硝子皺起眉頭:「什麼賭約。」

  「她打贏我。」

  「我還是報警吧。」她嗤笑了一聲,拿起手機就要撥號,「摩西摩西——」

  「喂!」

  「你就是變//態啊!」

  「我哪裡變//態了!」

  在五條悟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時,家入硝子感到很荒謬,她指了指還穿著高□□服,已經當了很久老師的男人,問:「你,是特級,對吧?」

  五條悟點點頭:「對啊。」

  家入硝子回憶了一下伊地知潔高和自己說的話,不確定地問道:「那個女孩,才剛有術式,對吧?」

  五條悟又點點頭:「對啊。」

  家入硝子盯了他一會兒,確定他這兩個回答都是實話後,又問:「那她能打過你,你覺得可能嗎?」

  「一般來說,不太可能。」

  「是啊,我就不說你和她打一個她根本不可能贏的賭是怎麼樣的人渣行徑了,但你在打了這個賭後居然還輸了,你要不是放水怎麼會輸啊?」

  「沒有,我真的差點打不過。」

  家入硝子扯了扯嘴角:「你就騙吧,你有無下限,她——」

  「她把我的「無下限」偷走了。」五條悟說著,像是為了佐證他話的真實性,索性把臉上的墨鏡一摘,露出那雙的確和之前幾乎沒差的眼睛,「連同我的六眼。」

  「什麼?!」

  「哎呀,冷靜啦,這件事情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別和別人說,要是被別人知道的話,麻煩大了。」

  他說著,對著天花板上的燈照了照外表和他之前戴的沒差,但實際上可以透光的墨鏡,對著友人聳了聳肩。

  「……我現在不知道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不正常了,是啊,剛剛還是我第一次看你用手撣身上的甜品碎屑。」

  家入硝子說著,站了起來,第一次仔細打量了五條悟的眼睛,要說差別,只有光澤程度有點差別,如果他不說,她也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件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了,讓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她居然能把六眼也偷了嗎?」

  「是啊,太厲害了!我還從來沒看見過正常人眼裡的世界呢!」

  這個關注點還真是異於常人啊……

  家入硝子只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發作的煙癮在此刻要卷土重來了,她嘆了口氣,揉了揉額角:「你居然還在為這件事高興?她人在哪裡?」

  「不知道,但是,我把她的術式搶來了。」五條悟說著,從身後摸出一本書來,遞給她的同時一邊解釋道,「這本書叫「盜賊的秘籍」,她的術式依附於這本書,但這好像是她的專屬咒具,我之前打開過,裡面都是空白的。」

  家入硝子接過這本書翻了一下,不出意外,她也只能看到空白的頁面,雖然五條悟不說,但她也知道,一個能偷走六眼的術式要是被別人知道將會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那現在怎麼辦?除了已經被你銷毀的「天逆鉾」外,好像沒有其他咒具能解決這個問題了,你還是得找她本人才行。」

  「那就等和她下次的邂逅吧?」五條悟撐著下巴,悶悶不樂地抬起眼瞼看了眼站在旁邊的友人,難得的,臉上沒帶著多少笑容,「別這麼看我,我現在也不知道,我要要回「六眼」,就必須和她交往,但是,我不是很想欸。」

  「既然不想就干脆不要答應啊。」

  說著,家入硝子都想抽根煙發泄一下心中的苦悶了,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她看了看她手上的這本書,只覺得是個燙手山芋,又覺得本來因為睡眠不足而發脹的頭更疼了一點。

  但是,總歸五條悟會有辦法解決的。

  「那就不管了,反正你不說也沒人看得出來,咒靈也是照樣祓除,影響不大,別讓別人知道就行。」

  學著他的樣子開始擺爛的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轉過身從抽屜裡拿出一封請柬來,遞到了五條悟面前:「對了,你不在的時候,有個請柬寄到高專來了,好像是,鈴木家的?好巧啊。」

  「鈴木?」已經對這個姓氏有點PTSD的五條悟直起身,但立刻反應了過來,接過請柬看了看,又很快喪失了興趣,重新駝著背撐起了下巴,「噢,那個鈴木是嗎?怪盜基德又來了?」

  「是啊,你不是之前一直想看看怪盜基德但總是嫌宴會人多嗎,現在可以去看看了。」家入硝子說著,重新坐回了座椅上,調侃一般地隨口說道,「說不定,真能在游輪上遇見那位奈奈呢?」

  ……

  說不定,真能在游輪上遇見那位奈奈,呢?

  站在諸多賓客之間,第一次沒了六眼不會因為人多而不適,興致缺缺地盯著人群想在裡面找出怪盜基德的五條悟,在突然看到人群中那道熟悉的少女的身影時,無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之前他和家入硝子的對話。

  這也是他第一次覺得家入硝子居然有當預言家的潛質。

  這是什麼緣分啊?真的有命運的相遇這種東西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現在還沒想好到底要做一個誠信的大人還是一個賴皮的大人啊。


第11章

  冰帝學院,花園草坪上。

  這裡是冰帝學生午間非常喜歡光顧的地方,當然,在這裡上學的這幾個月裡,鈴木奈奈和好友高橋裡美已經在這裡找到了一個陰涼又比較安靜的,獨屬她們角落了。

  二人將帶來的餐布鋪在地上,在打開便當盒後,高橋裡美興致勃勃地開始和她分享起最近的大事來:「奈奈,你知道嗎?鈴木家又要辦宴會了,這次是在游輪上展出一枚十八世紀印度王室王冠上的藍寶石,聽說是超大的一顆!」

  雖然同姓鈴木,但鈴木奈奈顯然和鈴木財團的人毫無關系,雖然她之前也和高橋去參加過幾次晚宴,但她感覺自己並不太適合那種場面,聽到這件事,也只是很平淡地詢問了一句:「那怪盜基德肯定也會去咯?」

  「是啊!」高橋裡美說著,夾了一塊壽司放入了口中,「不過因為之前已經被他得逞過很多次,所以這次他們就從賓客入手,在邀請函上卡的很緊,好像連美惠子都沒有收到,更不用提我了。」

  美惠子是她們兩共同的朋友,不過在隔壁班。

  雖然覺得在邀請函上花費這麼多功夫也估計沒法阻止怪盜基德,但鈴木奈奈還是點點頭,從餐盒裡夾了一塊章魚小丸子放入口中,在吃的時候思考了一會兒,對好友安慰道:「不過,就一次沒去的話也沒——」

  【宿主,五條悟會去這場宴會。】

  在聽清系統說的話後,鈴木奈奈立刻將沒說完的後半截話止住了,因為動作太急,還差點被嗆到,她連著咳嗽了好幾聲,然後猛地伸手抓住了好友的手臂,無比誠懇地說道:「裡美,我想去。」

  「欸?」她變化太大的態度讓高橋裡美詫異地瞪大了眼,「你不是對這些從來不感興趣的嗎?你怎麼突然……」

  「因為——」鈴木奈奈抿了抿唇,在是否要在這件事上撒謊上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決定不騙她,「我,突然,非常非常想去,原因我到時候再告訴你,但現在我非常想去!」

  這樣的話聽起來有點敷衍,但高橋裡美也只是和她對視幾秒,確認她真的不想說之後,很無奈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那好吧。」

  「按照我之前混入宴會的流程,禮服的話,可以讓美惠子借給你,車也可以,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次邀請函,為了阻止怪盜基德,他們的邀請函用的是特質的紙張,好像上面還有隱形碼,一封邀請函只能帶兩個人進去。」

  這聽起來的確有點棘手,鈴木奈奈抿了抿唇,在心裡對系統詢問道:『系統,你能偽造一封邀請函嗎?』

  【一般來說,在宿主已經有了異能的情況下,我不能再提供更多幫助了。】

  『……要你有什麼用啊?』

  【但是,介於「盜賊的秘籍」被搶是因為本世界觀下不能按照原作設定消失這個設定,而本系統並未提前告知……所以,如果能接觸到邀請函的話,可以破例使用一次商城裡的技能復制邀請函。】

  『我收回之前的話,系統,你真是我的好寶貝。』

  確定邀請函的事情可以讓系統解決後,鈴木奈奈呼出了一口氣,又問:「我們學校誰有邀請函?」

  高橋裡美思考了一下,伸出手清點了一下:「據我所知,只有跡部景吾,我們班的忍足侑士,初三的日吉若,樺地崇弘,當然,還有高年級的,但那些我們完全不認識,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

  跡部景吾,算了,他名氣太大,即便復制邀請函也會被發現,樺地崇弘一直跟在跡部身邊,同理,那剩下的只有忍足和日吉若了。

  「你覺得我和日吉還有忍足哪個更像點?」

  「?」

  「非要說的話,日吉若?因為忍足是關西口音嘛,我們學不像容易被發現,但我感覺奈奈你更像鈴木家的,因為不僅姓氏一樣,發色也很像。」

  「啊?」鈴木奈奈皺著眉頭思考了一下裝成這家人進去的可能,但很快否定了,「但是鈴木家的進去不需要邀請函吧?」

  「是哦,鈴木家的進去不需要邀請函啊!」

  在高橋裡美恍然大悟般重復這一句話後,她們兩對視了幾秒,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個想法。

  意識到什麼的高橋裡美立刻撲了上來,抱住了好友手臂的同時撒嬌道:「奈奈,你把我也帶進去吧——」

  「哪裡有保安不認識自己雇主家的人啊!而且鈴木家不就兩個女兒嗎,這個連我都知道啊!」

  「是哦。」在意識到這一點不可行後,高橋裡美立刻坐了起來,還是將話題轉回了原來的那個上面,「那我們去偷日吉若的吧。」

  「可是他會隨身帶邀請函嗎?」

  「他帶了,我今天吃飯的時候看見跡部讓樺地轉交給他了。」

  「……」

  「奈奈~我真的想去看大寶石~~」

  本來還有一點點遲疑的鈴木奈奈最終還是沒能抗過好友的視線攻勢,加上系統之前說可以復制邀請函,這樣日吉若也不會發現邀請函失竊……

  算了,五條悟的六眼她都偷了,還有什麼事情不能干呢。

  「那我們就,借用一下吧。」

  「好哎!」

  高橋裡美興高采烈地歡呼了一聲,隨即好像還是沒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盯著自己之前從來不會去宴會湊熱鬧的好友的臉頰,沒忍住,問道:「對了,奈奈,你為什麼要去宴會啊?」

  「嗯……」鈴木奈奈吃了一口便當裡的飯,看了她一眼,短暫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因為,我要去那裡找一個男人?」

  「哈?你也要去坐什麼玉之輿了嗎!不要亂玩游戲啊奈奈!!對了,帥嗎?」

  「還行吧?說實話,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全臉長什麼樣呢。」

  棕發少女這麼說著,雖然努力想回憶那家伙的臉,但因為奪書之仇,她現在已經沒法再客觀評價這個家伙了,她哼了一聲,一點也不想再在日常生活裡提起他,因此用筷子夾了一個放在了好友的餐盒裡,說道:「今天的章魚小丸子很好吃,要來一口嗎?」

  *

  接下來的事情比鈴木奈奈想的要簡單多了,在系統的幫助下,她抓住了日吉若下午上體育課的空檔,很快就使用技能從日吉若那裡復制了一份邀請函。

  據說這個復制的能力本來也包含在「盜賊的秘籍」裡,不過因為原來擁有這個能力的人死去了,所以「盜賊的秘籍」裡的能力也消失了。

  好像庫洛洛那個世界還挺危險的啊……

  不管怎麼樣,反正邀請函是搞到了。

  而藤原美惠子聽說她們要混入宴會,也非常慷慨地把自己很喜歡的兩件禮服連帶著私家司機都借給了她們。

  因為參加晚宴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所以也不至於真的要在升降梯上排隊一個個進入,雖然入口處的警衛很多,但其實很多人心裡都覺得怪盜基德是無法被這種事攔住的,因此,就連檢查邀請函的保衛也只是將邀請函在儀器上一掃,確定是真的後,就會讓人進去了。

  本來,鈴木奈奈和高橋裡美是會這樣毫無問題地混入游輪的,她們也的確就這樣進去了。

  不過,在進去後,遇到了一點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啊嗯?鈴木?還有高橋?」

  明明在上游輪之前她們已經注意盡量不要遇到熟人了,可因為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所以幾乎所有人都在往船艙裡走,而正巧,她們這邊就有——

  跡部景吾,以及忍足侑士。

  比起第一次混進晚宴被抓包的鈴木奈奈,高橋裡美要顯得從容多了,她笑著衝他們兩打了個招呼:「跡部君?忍足君?好巧哦!」

  跡部景吾用那雙一向很敏銳的眼睛看了她們兩眼後,便點了點頭,而忍足則笑起來,看了看她們的打扮,聞到:「你們也來湊熱鬧嗎?」

  鈴木奈奈歪了歪頭,說實話,她和這兩個男生並不是特別熟,當然,和忍足侑士熟一點,因為在一個班裡,有幸當過前後桌,因此和他說話也更自在一點:「這種事很常見嗎?」

  「很常見,自從「冰帝夢想」開始發售後,『玉之輿』不是流行了一段時間嗎?那時候就有好多女生這樣做。」他聳了聳肩,也的確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還安慰了鈴木奈奈兩句,「我們不會和別人說的。」

  「可是這樣放我們進來,不怕我們是怪盜基德嗎?」

  「啊嗯?你是不信任本大爺的眼睛嗎?」

  噢,怪不得呢,之前遇到跡部的時候他是不會讓視線在女生身上停留太久的,剛剛卻站在那裡看了她們兩個好一會兒,原來是在判斷她們是不是怪盜基德假扮的。

  而此時,這位觀察力實在敏銳的大少爺在注意到她有些左顧右盼的神情後,借著更高的身材優勢環顧了周圍一圈,在看見某個人後,問:「鈴木,你是來找人的嗎?」

  「動作很明顯嗎?」

  「是找五條悟?」

  比起自己找人的動作被發現,還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的身份被察覺更讓她驚訝,鈴木奈奈稍稍瞪大眼睛,發自內心地「欸?」了一聲。

  而此時,忍足侑士順著跡部景吾的視線穿過人群看過去,也緊隨其後地發現了她想找的那個人,照顧到這邊人頭攢動,鈴木奈奈可能看不到,還特別貼心地為她指出了方向:「在那邊,他一看到你就要跑走,所以很明顯。」

  鈴木奈奈順著忍足指著的方向看過去,踩著高跟鞋,有點費力地踮起腳尖,確認在人群中真的看到那比別人高出一截的白毛後,立刻站穩,衝忍足和跡部點了點頭:「謝謝!我先走了!」

  說完,她稍稍提起到小腿的裙擺,略有些費勁但因為在游輪上還盡可能保持優雅地擠出了人群。

  而直到她離開,五條悟也隱沒在人群裡,勉強看到那個男人背影的高橋裡美才收回了視線,感嘆道:「原來,奈奈喜歡的人是他啊,好像還挺帥的呢。」

  忍足侑士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復了一遍高橋裡美的話:「喜歡?」

  「特地為他而來,應該是喜歡吧?」高橋裡美也不是很確定,「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沒什麼問題……但,五條悟比我們大了好像快十歲。」

  高橋裡美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視線在他身上上下徘徊了兩下:「這有什麼的,你不也喜歡年長的女性嗎?」

  「喂,請不要將游戲設定和我本人聯系起來可以嗎?不對,這明明是美作玲的人設吧?」

  「噢?那如果按照這樣想下去,跡部就是——」

  「啊嗯?」


第12章

  「別跑!」

  因為不太習慣穿高跟鞋,所以即便鈴木奈奈有點運動天賦,穿著它跑起來也是踉踉蹌蹌的,不過幸運的是他們相遇的地方是在游輪上,跑出船艙後就是甲板,由於宴會快要開始的緣故,現在的賓客大多都聚集在了室內,外部並沒有什麼人。

  很快,他們就一追一趕到了游輪最後部,這裡人煙稀少,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人在,五條悟靠著輪船上的欄杆,用手指抬了抬眼前的墨鏡,通過此處游輪並不太亮的燈光和還算不錯的月色看著面前氣勢洶洶的少女。

  她看起來為了這場宴會精心打扮過,淺棕色而微卷的頭發散下來,固定發型的發箍上的珍珠閃爍著很溫潤的光澤,靠近耳骨的地方有金色綠色的,像是寶石或者玻璃做成的花,像是精靈的耳朵一樣。

  她身上的禮服也很好看,是還是青色的,並不太暴露,反倒很可愛,蓬蓬松松的裙擺墜下來,隨著海風和她的動作輕輕地飄搖,像是雲,飄絮,或者別的什麼可以作為比喻但現在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的東西。

  在夜色裡,五條悟難得看不清背著光的少女的表情,卻能看通過她雙手叉腰,一邊生氣,一邊又得意的樣子。

  「讓我抓到你了!五條悟!」她這麼說,想走近他,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站在那裡,和他留出不近不遠的距離。

  「是啊,又見面了。」

  白發男人半倚靠著甲板邊緣的欄杆,比起上次見面,他終於摘掉了那實在算不上好看的眼罩,也該變了怪異的發型,白色的發垂在他的額前,顯得比往日要柔和多了,可他卻還是戴了一副在這樣的夜晚顯得很不合適的墨鏡。

  而現在,面對她,他依舊表現出一種讓人討厭的閑適,很雲淡風輕地對她揮揮手,又問:「是知道我會來嗎?」

  聽上去雖然是反問,可又莫名的篤定,反正這大概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鈴木奈奈也不想再用什麼偶遇來搪塞他,索性點了點頭,說:「我當然知道!」

  「為什麼知道?」

  ……雖然不想再在這個人面前撒謊,但她總不能說是系統告訴他的吧?

  於是,她只能撇了撇嘴,硬扯了一個謊:「當然是因為,我和我的書有心靈感應!」

  這好像是很不錯,很讓人信服的理由,就連五條悟聽了也不住地點頭,恍然大悟地說著「這樣嗎?」一類的話,然後笑了一下,沒再在這件事上繼續問下去,只問:「所以奈奈來,是已經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了嗎?」

  那個問題,就是指為什麼那時候他離她那麼近卻聽不到她的心跳聲這件事了。

  說實話,鈴木奈奈也不知道為什麼,畢竟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非要說的話,就是她目前還不夠喜歡他,她自己對他沒那種特別DOKIDOKI的感覺,所以心跳也沒有那麼快。

  但是,這樣的話總歸是不能這麼說出來的。

  「我還沒想到。」她這麼如實回答,卻又頓了一下,很直白地對他說起了自己的來意,「不過,我也可以不要和你交往,但是你要把書還給我。」

  「欸?」

  少女態度的反轉好像引起了五條悟的不滿,明明剛剛還是那樣一副平淡的樣子,卻在聽到她的話後露出了那樣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站直了,不再倚靠著欄杆,好像想走近點問她似的,就連聲音也微微拔高了,流露出一點孩子氣來:「可是前幾天奈奈還非要和我在一起呢,還說對我一見鐘情了,還和我說要和我一起上學呢!」

  「年輕人總是善變的,我這樣年紀的人,今天喜歡了,明天又不喜歡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鈴木奈奈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反正她感覺五條悟也沒有特別喜歡她,她就只剩五個多月能活下來了,可沒空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這麼一想,她就更理直氣壯了:「總之,我已經不喜歡你了,當然也不會去你那裡上學了,更不會繼續糾纏你了,你快把書還給我吧!」

  她說著,像是怕他不願意或者直接跑了似的就朝五條悟撲過去,然而,她在有「盜賊的秘籍」加持的情況下都沒能打得過他,現在想要碰到他就更是難如登天了。

  這一下沒能撲到五條悟,鈴木奈奈很用力地抓緊了身前的游輪欄杆,看著在剛剛一瞬間竄出好遠距離的白發男人,很不滿地理了理她覺得很好看但在此刻難免有些妨礙她行動的裙擺,對他強調道:「你把書還給我,之前我偷的你的術式我也會還給你的。」

  「還給我嗎?」五條悟重復了一遍她的話,好像被說動了似的,拖長音調,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這樣的話我們就兩清了,聽上去不錯好像欸?」

  鈴木奈奈眼看有戲,立刻雙手合十,就要繼續說服他:「是啊,而且我也——」

  「但是我不是很願意噢?」

  「你這家伙!」

  少女立刻變化的臉色讓五條悟失笑,他似乎覺得有趣,又稍微有點無奈,攤了攤手,就連語氣裡都帶著點受傷的,好像在控訴的意味了:「喜歡的時候叫我五條君,不喜歡我的時候就叫這家伙嗎?真是——」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五條悟將要說出口的話。

  在這爆-炸聲傳來的同時,整個游輪開始劇烈晃動,這座游輪是由鈴木財團出資建成,這種程度的爆-炸並不至於讓它損毀,按道理,也只會在一開始有一些震蕩而已。

  如果不站在甲板邊緣,是不會有事的。

  如果鈴木奈奈今天沒有穿高的有點過分的高跟鞋,剛剛也沒有因為光顧著和五條悟鬥嘴而只是倚靠著欄杆的話,她是不會有事的。

  甚至,如果五條悟有無下限,不受這一下爆炸的影響,不因此隨著甲板晃動,他會來得及抓住她,她也是不會有事的。

  但是……

  盡管幾乎在踉蹌之時就立刻站穩,又以如同躲避她動作時一樣的速度來到這裡五條悟——他已經非常快了,快到連鈴木奈奈都差點沒能捕捉到他的身影,可是,在這樣快的人伸出手時,也只來得及抓住整個倒摔出去的,少女裙擺上飄揚的柔紗中的其中幾片。

  只顧好看,且制造出來的意義只是為了穿一兩次的衣服並沒有這樣可以在關鍵時刻救主的韌性,在一聲清脆的撕裂聲後,鈴木奈奈甚至連下墜的速度都沒有減緩,就那樣直直地,在耳邊呼嘯的海風聲中,被重力拖拽,無可轉寰從游輪上摔落,落進了漆黑的海面裡。

  在墜入海面前的最後一秒,在飛揚起的棕色的發和青色的,恍若雲彩般的裙擺之間,鈴木奈奈看見五條悟從船邊跑開了。

  但是,在這一刻,其實她也並沒有一種被拋下的失落感。

  *

  要……淹死了。

  從四五層樓高的游輪上摔下來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鈴木奈奈沒在關鍵時刻想起用咒力不算均勻地覆蓋住自己的身體,恐怕現在已經直接昏倒了。

  而對於一個不太會游泳的人來說,在游輪經過之後格外洶湧的海浪裡掙扎,則是一件更痛苦的事情。

  好像可以呼吸到空氣,可比湧入鼻腔的空氣更多的是水,想要咳出水,但卻只能吸入更多的水,好像在撲騰,但海浪好像很大,在這裡也抓不住任何的東西,衣服很重,好像在拖拽著她下沉。

  不管怎麼想,明明系統給她的死期還有五個多月,這麼輕而易舉的死掉也實在太悲慘了一點吧?也許,從一開始選擇五條悟這個家伙作為攻略對像就是個錯誤。

  但是……

  在即將要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好像有人從這樣黑的,沉的,洶湧的浪中游過來,從後面抱住了她。

  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個人是誰。

  因而有一種終於得救的,劫後余生的慶幸。

  以及,一點,很多,不太好言說的愧疚。

  ……

  在意識緩緩回籠的時候,鈴木奈奈先感受到的是臉頰上不輕不重地輕拍,而後,是好像在耳邊,好像在頭頂的聲音。

  「喂,喂?奈奈?奈奈?鈴木奈奈?」

  有點吵,還有點疼。

  雖然有點想繼續睡過去,但還是有一件事情比這件事更重要——

  她有點艱難地抬起手,將一直在煩她的那只手拍開,用有些干澀的聲帶勉強發音,語氣不善地警告道:「不要拍我的臉……」

  「噢,頭疼嗎?」那個聲音這麼問著,而那只剛剛還拍著她臉頰的手此時已經摸向了她的後背,用一種不輕不重地力道按捏著她的後頸,肩胛骨和脊骨,也正是因為這個動作,讓本來還有點迷迷糊糊地鈴木奈奈迅速地清醒了。

  她好像應該坐起來,拍開他的手,或者發出幾句驚叫,不過在她睜開眼,將視線聚焦在那雙很陌生的,透藍色的眼眸之時,她依舊有些糊塗的神經突然停滯了,而此時,五條悟也不再動作,只略微抬起扶著她肩膀的那只手,示意她坐起來。

  而在這個時候,鈴木奈奈才發現她是半倚靠在他的懷裡的,只是和他的胸膛有著一段不大不小的距離,就連他扶著她肩膀的手都是握著拳的。

  很紳士,也很有距離感,和他之前表現出來的樣子又實在不太像。

  但是,他做出這樣的行為,也並沒有那麼讓人意外。

  「我在檢查你有沒有骨折。」

  在五條悟解釋時,鈴木奈奈才算徹底回過神來。

  「應該沒有,我除了氣管疼以外,其他都好。」

  她趕忙坐起來,和五條悟拉開一點距離後,低頭看了看自己此刻正坐著的小型救生汽艇,汽艇的前端有一個小小的應急燈,光線不是特別好,卻也能讓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下看清周圍了。

  而隨著鈴木奈奈的動作,她完全濕透的,已經看不出原本發型的頭發開始不斷地往下滴水,而原本戴著的的珍珠發箍也早就不知所蹤,她抬起濕漉漉的手,抹了一把臉,似乎於事無補,但聊勝於無,眼前的景色好像比之前清楚了一點。

  她也可以更清楚地看見,沒有那些奇形怪狀的發型,眼罩,墨鏡之後,一樣和她渾身濕透,白色短發貼在額前的五條悟又有怎樣一雙是在好看的眼睛。

  藍澄澄的,帶著點沒有掩飾,沒有遮擋的笑,像很晴朗而無雲的白日天空,又要再深一點,是難以形容的色澤。

  明明他和她一樣狼狽,渾身濕透,在這海上的,這麼小的救生汽艇上漂浮,不知道救援會不會來,什麼時候來,可是他還是那樣雲淡風輕,不氣惱,不焦躁,也一點不為她之前的不太禮貌的態度生氣。

  他現在可以問些話,因為在此時她無法竄逃,可以問她為什麼突然不喜歡他,質問她是否在耍他玩,甚至也可以問她她突然出現的能力到底從何而來,又從哪裡知道他的蹤跡。

  但是他什麼都沒問。

  沒問這些應該是重要的事,又或者這些問題只是在別人眼裡重要而他眼裡不過如此。

  也許他也該做點什麼,但他不想做,不高興做,或者沒想到要做,所以此時,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她空蕩蕩的發頂,發自真心地遺憾。

  「沒有了欸。」

  他撐著下巴,鈴木奈奈看見那雙在此刻應該是很瀲灩的眼眸正在凝視著自己,又聽他用很柔和地語調解釋,重復:「那個珍珠發箍你戴了很好看,可惜沒有了。」


第13章

  「那個珍珠發箍你戴了很好看,可惜沒有了欸。」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正用那雙藍色的眼睛望她,但又沒有那麼認真,像是突發奇想,隨口一說,又毫不調侃,完全發自真心。

  然而,就是這樣的話,才是最犯規的話。

  鈴木奈奈覺得臉上有些發熱,手指捏著還濕淋淋的,沉沉掛在她身上的禮服的裙擺,把本來就已經不算柔順的絲綢紗裙弄得更皺,她咬了下下唇,似乎想笑,卻強迫自己壓了下去,支支吾吾一會兒,只說了一句。

  「什麼嘛……」

  她好像有點嫌棄,隨著她開口,她的笑音便再也無法遮掩下去,在意識到這點後,她蜷縮起來,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膝蓋,紗裙和手臂之間,只露出那雙淺色的,明明只映著微弱的船上應急燈,卻顯得很閃閃的眼睛。

  「但是謝謝你。」

  她好像在害羞。

  是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她居然也會害羞。

  但是又好像只有鈴木奈奈自己覺得奇怪,側對著她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並沒在意這些,沒有笑她,沒有多說什麼,沒有趁勝追擊說更多誇贊的話,像是完全,真的隨口一提。

  他撐著下巴,看把臉埋住,只露出眼睛的少女,她的臉因為冷而有些慘白,可臉頰卻浮出一點紅暈,她濕潤的,海草一樣的頭發披散在本是淺青色卻因遇水而發深的禮服上,有些亂,並沒那麼柔順,有些狼狽,但是的確可愛,又和之前見她的時候很不一樣。

  是說不太上來的不一樣,

  於是他回憶起一點過去,一點之前的相見,最後又重新把記憶推進到剛才,發自內心地詢問:「奈奈剛剛,有以為我跑了嗎?」

  「沒有哦。」

  鈴木奈奈搖搖頭,她是個很擅長撒謊,大約也是很習慣撒謊的人,但是此刻,也許是這樣黑的夜晚的月色還不錯,海風雖然冷,卻很舒服,海浪聲有點大了,但正好可以遮掩什麼,加上這個問題並不需要她撒謊,於是,她便咬著下唇抬頭看他,難得誠懇地說:「因為我知道你還是會來的。」

  「雖然……對五條君說了很討人厭的話,但是那時候,我覺得五條君還是會來救我的。」

  「現在不叫那個家伙了?」

  「對不起嘛。」因為帶著點羞愧,所以道歉的話聽起來反而不是那麼嚴肅,也許並沒有想要撒嬌,但聽起來卻有點像。

  但是,無傷大雅。

  可正當這句話剛剛說出口,鈴木奈奈就突然想到了一件比這些虛的道歉更重要的事情,她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點,直起身,都來不及上下打量面前的白發男人,就連忙撲向了他——當然,這次,五條悟沒能再在這麼小的皮劃艇上躲開,但她也沒想要抓住他。

  她只是將手伸進他本就裝不進書的口袋,但每一個都是空蕩蕩的,她又不信邪地要往他的後腰摸,好像覺得他是個會把書別在腰間來參加宴會的奇怪家伙一樣。

  但,在她的手真的要碰到五條悟的腰之前,他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和她一樣,雖然吹了一會兒海風,可男人的手也是還是濕的,沾著從袖口滴下來的水,表面是冷的,內裡是熱的,所以在接觸的一瞬有點涼,但很快就染熱了鈴木奈奈比他涼很多的手腕,並不太燙,剛剛好。

  但手腕其實並不是她最冷的地方,她的手掌,手背,手指,都因為剛從水裡出來而冰涼涼的,雖然是夏天,可海上的夜晚也很冷。

  可是鈴木奈奈不太在意這些,在這樣驟然增多的,完全猜不到頭緒的思緒裡,她只是有些呆愣地,從下往上仰望五條悟低垂下來的,藍色的眼睛。

  很亮,很剔透,雖然鈴木奈奈沒能看見游輪上展示的藍寶石的樣子,卻又覺得,再怎麼富有盛名的寶石,至少在月明星稀,除去救生艇上自帶的應急燈外沒什麼光亮的夜裡,是比不上這雙眼睛的。

  而也許是時間太長,也許是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或者只是湊巧,有水珠從他落了月色的白色的睫毛上滾落下來,將將快落到宛若已經靜止的,她的眼中,她卻忽然眨動了一下眼瞼,讓這滴水珠未能真的落進去,而是順著她臉上擦去又復現的水流一道,順著她的下巴往下滴。

  而這時,她聽見那個很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沒帶。」

  是很普通的一句話。

  很輕,語調也很普通,但也許是離的太近,也許是聲音通過他們相觸的手傳了過來,總之,聽起來像是炸響在鈴木奈奈耳邊似的。

  她如夢初醒,抽回手的同時,有些局促地用手指理了理完全沒有造型可言的,貼在她臉頰邊上的,還濕著的碎發,別到耳後的同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發著一點抖。

  「什麼?」她問,問出口了好像才遲來地想到答案。

  但是五條悟已經回答了。

  「我沒帶噢,那本「盜賊的秘籍」,所以沒掉進海裡。」

  他的語調很輕松,聲音和海風一起飄進她的耳朵裡。

  「是、是嗎?」鈴木奈奈卻顯得有些局促,想要拉開距離,卻不小心動作太大,弄得這艘不太大的汽艇一陣搖晃,在五條悟要伸手拉她之前,她卻下意識抬手拒絕了。

  雖然很好,但她現在恐怕已經接受不了再和肢體接觸了。

  畢竟一個人的心髒是有極限的。

  「沒,沒事的。」她紅著臉這麼說著,小心翼翼地坐下,而在這一點小插曲之後,她剛剛不知怎麼從她的腦中逃逸的神志漸漸回籠了,她不再結巴,卻還是有點找不到理由的害羞,撓了撓臉頰,小聲說,「沒把我的書丟了就好。」

  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又突然說:「對不起。」

  她的道歉似乎有些莫名,於是,她聽見那個人問:「為什麼?」

  在他這麼說的此刻,鈴木奈奈抬眸,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點神情,比如故意,比如揶揄,至少他現在沒有眼罩也沒有墨鏡了,他的表情應該會比之前好懂很多。

  但是什麼也沒有。

  他只是很純粹地歪了歪頭,很孩子氣的動作,像是個少年,但鈴木奈奈很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可是又的確很可愛,是不分年齡的可愛,人生在世要接受有的人不管多大年紀也總是很年輕,做出這樣的動作也沒法讓人生厭。

  因為救生艇太小,救生艇外的地方又太黑,所以她甚至很難移開視線,只盯著那張臉,卻不敢看那雙眼睛,猶豫了一會兒,用很小的,差點淹沒在海浪聲中的聲音說道:

  「我騙了你,我說我能感應到我的書。」

  他像是早就料到,又或者也許的確會有點驚訝,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表現,只是搖搖頭,和之前每一次她騙他後的表現都差不多,擺擺手說:「沒事哦,我已經習慣了。」

  可是這時候,他的這種縱容卻又突然讓人討厭了,讓本來應該將這件事打過馬虎眼糊弄的鈴木奈奈忍不住,好像也一樣孩子氣一樣地追問:「那你不問嗎?為什麼會這麼巧在這裡再見面?」

  「嗯……」白發男人抬手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好像在思考,可含著笑意的,盯著她的眼眸並不像在思考,於是顯得這種沉吟都像是在玩笑,而說出的話也的確玩笑。

  「因為奈奈其實可以感應到我?」

  他這樣很不著調的回應,像是把命運的偶遇這類說辭當真。

  如果想要繼續攻略他,鈴木奈奈也許應該順著他的話說,又或者她要其實想更改攻略對像,所以不順著他的話說也無傷大雅。

  她沒有順著他的話說,可理由並不是因為那個。

  「沒有。」

  她搖搖頭,好像覺得有點好笑,忍不住要笑,事實上她也的確笑了,來游輪上之前,她特地裝扮的很好看,但無論多好看的妝容,海水一泡就什麼也沒怎麼剩下,她於是顯得過分的素淨,那樣夢幻好看的裙子現在也沒法再蓬松,濕淋淋地堆著,蓋住她的膝蓋,露出她擦破了一點皮的小腿,似乎有點狼狽。

  可是她好像一點沒感覺到,撐著下巴像看笨蛋一樣看他,琥珀色的眼睛被海水浸潤過,顯出一種剔透的感覺,聲音有些抖,有些啞,又好像很清潤。

  「哪裡有這種感應啊?」她這麼反問。

  「沒有嗎?好可惜哦。」五條悟笑眯眯的,不為她的否認生氣,就像之前每一次鈴木奈奈在他面前撒謊時他總會做的那樣,以至於現在看來好像有點縱容,但是他大約就是這樣的人。

  「很冷嗎?在發抖噢?」

  他又問。

  很難得,看上去不靠譜,但很細心,而這種細心總很讓人討厭。

  至少鈴木奈奈討厭。

  「其實沒有特別冷——謝謝。」

  在她說完之前,五條悟已經將自己身上完全濕透,雖然之前已經擰過一次,但還是往下滴水的西裝外套遞給了她。

  但是鈴木奈奈卻又沒有立刻接過。

  她的手抬到半空中,卻又馬上放了下來,她的嘴唇凍的發白又透著一點青,在咬唇的時候才勉強露出一點血色,她好像已經冷的不行,但還在用手掌托著臉頰,像是在用那一點溫度溫暖自己似的,「你不冷嗎?」

  「不冷。」他把手中的外套抖了抖,褪去外套後的他只穿這一件被水浸潤過的白襯衫,貼著他的皮膚,露出一些裸色,但他並不在乎這些,反倒在鈴木奈奈還在猶豫地時候又笑眯眯地說了一句,「我是不會說謊的哦?」

  這樣的夜晚是在太冷,比起考慮一直穿濕衣服會不會感冒這件事,還是要先考慮在這樣呼嘯的海風裡再吹會不會直接發燒比較重要。

  於是鈴木奈奈沒有再推辭。

  因為浸滿水,所以外套很重,但沒有想的那麼冷,還帶著五條悟的體溫,因為很大,穿上之後,整個人就好像被覆蓋住了一樣。

  在很濃重的,海的鹹味之下,鈴木奈奈抱著膝蓋,好像能聞到這件外套上面,原本的味道。

  沒有那麼討厭,就連海的味道也沒那麼討厭了。

  她將臉頰靠在膝蓋上,悄悄側過臉去看五條悟的側臉,他此刻正盯著看不到盡頭的海的平面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的頭發比她干的要快,但還是有著濕意,卻顯得很柔軟。

  救生艇的應急燈在他的那邊,因此他背著光,但那點人造燈卻給他描出很好看的光邊,他們離的有點近,好像能看清睫毛,好像又看不清。

  這是鈴木奈奈第一次看見五條悟的長相。

  但是他真的很好看。

  至少在這個時候很好看。

  「我……」

  因為太好看了,所以好像神智都被蠱惑了,在第一個音節漏出去的那一刻才堪堪回過神,可這時候,他已經看了過來。

  「什麼?」

  他這麼問,聲音差點淹沒在海浪裡。

  五條悟看人是與看海不同的。

  看海的時候沒有笑容,是平和的,溫潤的,又帶著一點疏離的,看她的時候是笑著的,溫和的,親昵的,但卻又不是能讓人湊近他的。

  這麼說來,好像看她和看海並沒有什麼差別。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鈴木奈奈突然覺得胃有些下墜,好像因為晚上為了穿這件禮服好看沒吃東西所以在此時遭到了報應,有點難受,但不妨礙她回答。

  「沒什麼,呃,我……這件衣服很貴的。」

  她說著,好像覺得這樣的話題不適合在此時說,便低下頭,突然發現一只腳穿著高跟鞋一只腳卻沒有顯得很滑稽,於是遲來地用手去解,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好一會兒沒能解開有點繁雜的絲緞綁帶,是五條悟伸手幫她解開的。

  他的手此時已經完全熱了,指尖碰到她的腳踝兩次,但只是一瞬就縮回了手,鈴木奈奈沒表現出什麼,他也什麼也沒說,幾乎已經成為死結的帶子就那樣分離了開來,而後他收回手,像完全沒有做過這件事一樣,歪著頭問她:

  「禮服多少錢?」

  「我也不知道,幾十萬円?幾百萬円?」

  這對於鈴木奈奈已經算是不小的數字,可五條悟聽到了只是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她:「嗯,那麼那件外套……」

  棕發少女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身上披著的那件外套,要多一兩個零吧。」

  「……說這個干嘛?難道這個也要我賠嗎!」

  「難道不要嗎?」白發男人說著,微微蹙起眉,露出很驚奇,又好受傷的表情。

  如果海上真的有什麼海妖,也不會比五條悟更厲害了。

  因為明明是這麼好看,美麗,聲音也那麼好聽,讓人的理智和□□都要割裂開來,卻又很舍得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

  像是難以置信,他正一點點微微湊近她,汽艇上的空間很小,他動一點,就好像動了很多,他的手臂撐在鈴木奈奈身邊,明明離著很多距離,可卻好像又很近,這時候他睫毛頭發其實都還有點濕漉漉的,卻又幾乎干了,在月色下好像是雪,雪是沒法數清的,可鈴木奈奈卻好像在此時能數清雪了。

  她想要移開視線,但卻不知道要看哪裡,不太敢呼吸,又突然覺得海浪聲好大,可又很慶幸海浪聲很大,蓋住不太適合在此時出現的聲響,而她並不確定他是否聽見,卻的的確確聽見了他的話。

  帶著點不滿意的撒嬌,說話間眨眨眼睛,顯得那麼無辜而理直氣壯。

  「因為,我可是為奈奈才下來的啊?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我可是差點受傷呀,只是讓奈奈賠一點我的衣服而已,這不是應該的嗎?難道不是嗎?」

  鈴木奈奈的嘴角抽動一下,在這一刻,所有的旖//旎浪漫都褪去了,她被迫從那一些很浪漫的幻夢中清醒過來,被狠狠地拽進了這很悲涼的現實裡。

  「……可是我沒錢哦?」她這麼小聲的強調到道。

  「也可以不即刻支付的嘛!這件衣服也就3,000萬円,就算加上利息,也不是特別多的~」

  「……抱歉,一想到要這樣打工到死,我還是直接跳下去淹死算了。」


第14章

  「……抱歉,一想到要這樣打工到死,我還是直接跳下去淹死算了。」

  鈴木奈奈說著,稍稍向後仰,和五條悟拉開一點距離的同時就要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

  這大約是很好笑的反應,不然根本沒辦法解釋撐著下巴的男人為何一下擴大了笑意,還真的往後移了一點,退回了之前坐的地方,看上去就像他要給她待會兒站起來讓位置似的。

  實在是冷血!無情!

  可明明做出了這樣的動作,這個人卻居然還假惺惺的,用那樣輕佻的語氣,裝模作樣地勸她:「真的要跳嗎?不至於吧?真的不再掙扎一下嗎?水很冷的噢?淹死的感覺也很不好受哦?」

  鈴木奈奈將脫下來的西裝抱在懷裡,又有些不服氣地把它抖開來,在這樣的夜色裡,在那樣不甚明亮還被某人擋住一大半的應急燈的光線裡,她實在未能琢磨出這件看上去和其他西裝沒什麼差別的衣服為什麼會這麼貴。

  但是她也並沒有質疑五條悟的話,因為買貴而看不出來哪裡貴的東西是有錢人的慣常行為。

  「可是這是幾千萬啊?」

  她說著,就這麼抱著這價值連城的衣服不肯松手,也不願太用力,生怕把它弄壞,昂貴的西裝面料和禮服相碰,她感覺濕意,水汽在自己的胸口一點點蔓延,而後又留住她胸口產出的一點熱量,她不知道這點熱量是來自於自己因為陡然背債而跳的飛快的心髒,還是因為其他,別的什麼原因,但總之,她沒空想這麼多,只很不忿地抱怨:「幾千萬円的西裝,我要打工幾十年才能還清吧?那時候我早就死了吧?再死前也最後一刻還要打工還債嗎?」

  這樣大跨度的話題跳躍即便是五條悟聽了也要瞪大眼睛,他湊近鈴木奈奈,好像想從她臉上身上找出一點短命的跡像來,可是他現在沒有六眼,沒辦法像超人一樣用像X光的視線看她身體裡究竟有沒有癌細胞在擴散,可,憑借他對少女的印像,他想,應該是沒有的。

  又或許是現在的年輕人總是流行把生死掛在嘴邊?不是常有那種人嗎,年輕的時候總是不怕鬼神,追著怪談跑,到了老了卻開始貪生怕死,一點風吹草動就要燒香拜佛?

  不過,鈴木奈奈不是這樣的。

  五條悟找不到理由,索性不自己去想,他眨眨蒲扇般的,雪一樣的睫毛,很不解地看她:「怎麼就說到生死的話題了啊?你才十六歲吧,打工還債也就十多年吧,為什麼覺得自己活不到三十六啊?」

  因為目前來看,她就是活不到三十六的啊。

  如果系統的確沒有在騙她的話,滿打滿算,她已經只剩下五個多月可以活了啊。

  但是,這些話是不能和他說的,雖然,五條悟目前看來是個脾氣還不錯的人,可先不說坦白系統時要支付的十億罰款費用,也不考慮他會不會信這件事,只是光『如果得不到愛就會死』這樣宛若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的預言,說了的話,就會有一種如果不愛就是在殺她的,類似於道德綁架的感覺吧?

  雖然五條悟也不像是個會在乎這些的人,但如果說半年後她真的死了,誰又知道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因為鈴木奈奈感覺自己並不是特別重要的人,所以現在也只敢說一點點,一點點可能,讓五條悟產生微茫如塵沙那樣的負罪感呢?

  這樣一說,倒好像會覺得坦白反而是更好的事情了。

  不過鈴木奈奈不喜歡,她也不因為在此時提到自己要死而露出什麼惆悵的表情,她只是學著五條悟剛剛的樣子也睜大眼睛,理直氣壯地反問:「你怎麼能把十幾年說的那麼輕松啊,我活到現在也不過才十六年啊!你要我後面的十六年也這樣過嗎?」

  她說著,像是靈光一閃,又或者她的前車之鑒實在有名,實在典型,能讓她在這樣冷到嘴唇發白又心跳如擂鼓的爭執時刻也一下想到:「而且,就算活到那時候,我的青春也完全蹉跎了吧?那我不就是瑪蒂爾德了嗎?」

  「不對啦,瑪蒂爾德打工還債的是一條贗品項鏈,但我的西裝可是真品噢?」

  「有區別嘛,又不是我的!非要說的話,瑪蒂爾德還在宴會上大出了風頭,可我卻沒有啊。」

  鈴木奈奈一想,只覺得也許自己來這場宴會就是個錯誤,她將懷中好不容易徹底捂熱的西裝往五條悟手裡一塞,把腳邊的一雙高跟鞋踢得稍微遠了點,一邊站起來一邊說:「算了,我才不要成為為了一件西裝付諸青春的悲慘女人,我還是死了吧,這次不要救我了,謝謝,現在讓我死的話,我會感念你到最後一刻的,五條君。」

  「哎呀——真的要往下跳了嗎,」

  「不要一邊問人這樣的話一邊抓住我不松手啊!」

  鈴木奈奈低頭看著自己在站起來的那一刻就被被抓住的小腿,腿上有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劃破的細碎的,現在已經不再流血的小傷口,本來沒什麼感覺,可他抓的稍微有點用力,所以也跟著疼起來,痛感零零碎碎,密密麻麻,而海風吹在她的臉上,帶來冷意的同時,也好像讓她清醒了一點。

  沒有了那件西裝,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禮服的鈴木奈奈不禁打了個寒顫,而這時候,那個人已經傾身過來,完全不管放在身前因為他的動作落到汽艇上,半邊袖子落到海水裡的昂貴西裝,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又讓她不得不坐了下來。

  當然,這也是因為她並沒有抗拒的原因。

  因為也算有點明顯吧?並沒有那麼特別想死,反正也只能活五個多月了,欠債多少,什麼時候能還清對她而言也沒什麼意義了,如果有幸完成任務,願意為她出五十億的人也不會吝嗇這三千萬,所以感覺沒有必要現在再跳下去。

  只是想要一個台階,雖然給她一個台階下的人說的話並不是那麼中聽。

  「因為我的襯衫才有點干的跡像啊?而且水真的很涼嘛。」

  明明沒有說要他救,但是,想也知道,就算她真的再一頭栽下去,他肯定是不會管她之前說的什麼的,不過,應該也不會立刻下去救,會坐在救生汽艇上看她在水裡撲騰,可能看她撲騰的快要死了,才大發慈悲地下來撈她,還要再配上什麼討人厭但是沒法反駁的話。

  想到這裡,鈴木奈奈就覺得沒什麼意思,更討人厭的是,在她又一次在海風吹來感覺到冷的時候,五條悟又把那件西裝遞了過來。

  「唔?袖子剛剛落到海裡濕了,你就披一下,不要穿了。」

  「你這樣,感覺反倒是我再鬧脾氣一樣了……」

  他眨巴眨巴那雙眼睛,很誠懇地搖搖頭:「我沒有這樣說哦?」

  「……算了。」鈴木奈奈捏著那件西裝,感受著柔軟的面料在她的手裡不斷出褶,變形,最後還是穿了上去,她撇撇嘴,「但是,我要先把這件禮服的錢賠了才能還你的哦?大概還這件衣服需要三四個月,在此之後,我會努力賺錢還你的——」

  雖然有死後債務免除的那種法律,但藤原美惠子是她的好朋友,而且是為了幫她才借給她的這件禮服,而且比起幾千萬,幾百萬顯然不算什麼了,肯定是先還她的,至於五條悟……

  其實就是隨緣啦。

  但債主本人並不知道在三四個月後她就沒幾個月可活這件事,反而還挺驚喜地瞪大眼睛,用有點討人厭的語氣驚嘆道:「哇,居然很認真的算起來了?」

  「那不然怎麼辦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嘛。」鈴木奈奈雙手抱膝,像是覺得這還不夠誠懇似的,就差豎起三根手指發誓了,「我保證,我會努力還錢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的,但是我要是突然死了,那也沒有辦法了,實在不行就把我的器官賣了吧。」

  「說的像是能讓人半夜回想起來良心發痛的那種話欸?但是好可惜啊,我好像沒有良心吶?」

  「你這家伙——」

  在看到鈴木奈奈徹底被惹急,露出那樣氣急敗壞的表情後,白發男人終於咧嘴一笑,很少年氣地抬手將額前濕漉漉的頭發往後一推,很欠揍地衝她擺擺手:「好啦,我開玩笑的啦,不用你還的。」

  鈴木奈奈半信半疑:「真的嗎?不會等我上了游輪以為逃過一劫之後又舊事重提吧?」

  「讓別人打工二十年只為還我一件衣服,這種事情說說就算了,真的做的話就有點沒意思了,所以,不用管我的西裝了。」他說著,看了看她身上的那件衣服,最外層的紗已經差不多快干了,漸漸蓬松起來,又有點像雲彩,像霧氣了,他笑了一下,收回視線,「至於奈奈的這條裙子,很好看,就當我買給你穿了吧?」

  鈴木奈奈伸手拽了拽裙擺上的細紗,撅了撅嘴:「如果真覺得好看,應該賠了這件後再買一條給我吧?」

  「得寸進尺了吧?」

  雖然這麼說,可他的臉上半點惱怒不滿都看不見,相反,在裝模作樣的思考後,他竟然點了點頭:「但是可以噢。」

  「哈?」

  「好驚訝啊,明明是奈奈你自己提出的要求,我答應你了卻還難以置信嗎?」他說著,笑意漸漸深了,雖然他之前也總是在笑,但偶爾感覺並不發自真心,不過她並不熟悉他,難以辨別真假,可在此刻,鈴木奈奈卻覺得這抹笑是完全發自真心的,至少,這抹笑容後面的揶揄並不作偽。

  「是因為有點擔心不答應的話你會再跳海哦,我的頭發好不容易干,可不想再下去撈你了。」

  鈴木奈奈抽了一下嘴角:「……這倒也不至於吧?」

  「可是你剛剛可是為了區區幾千萬円就要去死啊?」

  「不是沒跳下去嗎?而且,你剛剛說,區區?」

  「不是區區嗎?」這樣的話題似乎是五條悟並不太感興趣的,這時候,他雖然還帶著點笑意,但卻能很輕松地看出帶著點敷衍了,不過,即便是在敷衍,他懶洋洋的音調配著海浪聲也很好聽,感覺是被風送進耳朵裡一樣,「你偷走的我的「六眼」,可是無價之寶啊。」

  鈴木奈奈抿了抿唇,用亮閃閃的,特意做了美甲的指尖輕輕撓了一下臉頰:「那五條君——」

  在少女有意拖長音調時,白發男人挑了挑眉,將剛剛投於海面的視線收回,又重新落到她的臉上,大約是她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所以他勾唇的時候發出了一點氣聲:「什麼?現在的樣子很奸詐噢?」

  「你有五十億嗎?」

  在說話間,她單手撐著汽艇還算柔軟的表面,向離她稍微有點距離的男人靠近了一點,不過這個姿勢有點奇怪,她沒能堅持下來,轉而抬手理了理半干不干,搭在她眼前,擋在她臉頰旁,稍微有些煩人的頭發。

  而此時,被勾起了一點好奇心的男人點點頭,回答了她:「有哦。」

  他說著,又指了指她的頭發:「這裡翹起來了。」

  鈴木奈奈順著他手指指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把略微突起的那一撮頭發往下壓了壓,又用手指順了順,抿著嘴唇像是在糾結什麼,不過,最終,還是金錢的誘惑力更高一點:「謝謝——那五條君,你願意用五十億買你的「六眼」嗎?」

  即便是五條悟,也被這樣的獅子大開口鎮住了,他皺了皺眉,突然又笑起來,有些誇張地挑眉,問:「哇,奈奈,你怎麼不說一百億呢?」

  鈴木奈奈眨眨眼:「那一百億可以嗎?」

  「再得寸進尺的話我就把你扔下去噢?」

  「那五條君還是會下來撈我的吧?」

  「在用我的話來堵我的話嗎?好狡詐啊,但很可惜,我不買噢。」

  「什麼嘛,真沒意思——」

  正當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的鈴木奈奈很孩子氣地,學著五條悟一樣好像撒嬌似的語氣拖長音調,想要再和他討價還價的時候,在這樣靜謐的海面上,卻傳來了游輪的汽笛聲,打斷了她的話。

  她抬眸,順著聲音來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不遠處的,不知何時出現在海平面上的游輪一點點在向他們靠近,她似乎能看到游輪上有人在朝他們招手,也許在呼喊著什麼,但一切的聲音都隱沒在夜晚聲重的浪潮裡。

  鈴木奈奈應該感到慶幸,可是在此刻,看著白發男人側對著自己的臉頰和閃閃發光的藍色眼眸,她突然意識到,離開這裡,拋去一切,她只是一個連五條悟聯系方式都沒有的,很不起眼,而且格外貧窮的普通追求者而已。

  就像是童話裡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了,這樣如同幻夢一樣,在海上漂流的,完滿,有趣,以至於可能讓人永生難忘的夜晚,也隨之結束了。

  *

  游輪很快到了他們近前,在被救上去後,在海風中被吹到臉都快僵了的鈴木奈奈終於脫下了那件雖然昂貴但潮濕,保暖性也沒那麼好的西裝,披上了暖呼呼的毛毯,可在她心滿意足,如釋重負地喝了一口熱牛奶後,卻有圍觀者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遍,有些驚疑,地開了口。

  「這個女生,叫什麼名字?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說實話,大約是沒有人能將這條游輪上所有人認齊的,所以這樣的問題,也可能只是出於單純的好奇,本來無傷大雅,但,當這個人是本就是蒙混著上船的普通人時,就顯得有些棘手了。

  裡美在哪裡呢?不對,就算裡美在,她也沒收到邀請函,現在也不能站出來,如果要說誰能在這時候幫她解圍……跡部?忍足?跡部人氣太旺了,還是忍足好一點,又是同學,脾氣也還不錯,雖然有點冒犯,但他也應該不會當眾拒絕。

  「咳咳……」在確定推鍋的人選後,鈴木奈奈因為被質疑而怦怦作響的心跳才稍微平復了一點,她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聲,在人群中搜尋忍足侑士的同時,抿了抿唇,就要回答,「其實我是和——」

  「啊?她都披著我的外套和我一起上岸了,難道還看不出來這是我的女伴嗎?」

  在鈴木奈奈說完之前,不知道去哪裡,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快換了一身新衣服的五條悟從人群後面擠出來,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肩膀,「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伴哦,叫奈奈,很可愛吧?」

  和大多數賓客一樣,被他攬著肩膀的少女也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對著他瞪大了淺棕色的,琥珀似的眼睛抬眸看他,就連被海水一泡沒剩下多少唇彩的嘴唇都微微張開,一副完全呆掉的笨蛋樣子。

  於是五條悟忍不住笑起來,親昵地湊近她一點,把她半摟在懷裡,好像在用臉撒嬌似的蹭她的額頭,還裝模作樣地對她抱怨起來:「真是笨笨的,現在還不去房間裡換衣服。」

  雖然什麼多余的話都沒說,可不得不承認,在他出現的這一刻,鈴木奈奈的確感到了一種難以解釋,也難以言說的安心感,於此同時,她卻也知道,除了肩膀上的那只手是迫於形勢不得不摟著她的以外,在其他地方,他們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接觸。

  但她應該害羞的,為這麼近的距離,為某一瞬間都可以稱得上呼吸交纏的距離,她應該害羞,也的確有點害羞,可要說莫名其妙,因為他其實沒真蹭蹭她而感到的失落,也的確有一點。

  可無論是失落還是害羞,五條悟都很快直起了身,和她拉開了距離。

  而側過視線的鈴木奈奈有在人群裡看到好友高橋裡美揶揄的表情,以及之前說她眼生的某位名流尷尬的神色,還有更多人向她投來的好奇的目光,這些視線熱情的過分,但迎接這些熱情視線的人不止她一個,她便索性什麼也想不管了,捏著五條悟新的,干爽的襯衫衣角,往他那邊縮了縮,整個人躲到了他的背後,讓他的身形擋住了這些視線。

  在不去看其他人,滿眼只盯著五條悟身上的新襯衫和西裝,算是半放棄了視覺後,那些周圍的竊竊私語的聲音聽起來就實在有點太吵了。

  鈴木奈奈現在就有點懷念那樣冷的救生汽艇上時不斷卻又逐漸習慣的海浪聲海風聲了,甚至還覺得頂上的吊燈也不如月色柔和,又覺得雖然五條悟就在她身邊,卻又好像也不如在汽艇上的他那樣好了。

  不過,有一件事,有一道聲音,是從海上就出現,現在也一直追隨到游輪上,沒有變化,並且還越來越響,響到甚至可以蓋過那些雜音,在她耳邊,如同擂鼓,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怦怦作響。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此前一直想要忽視,忽略,不去面對的事實,終於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喜歡上了五條悟,但顯然,他應該,完全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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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

  推一下我的二言預收《被動陷入最強修羅場後》

  文案:

  夏油傑最近總夢見自己和一個不認識的女生談戀愛,他們擁有很多種初見的方式,但無一例外都會一見鐘情墜入愛河,仿佛是命定的愛侶。

  然而,每一場夢的最後一刻,都會定格在渾身鮮血的少女惶恐而不敢置信的,倒映著他身影的眼眸。

  他將親手殺死她,不知緣由。

  不久後,原以為一切只是個夢的夏油傑路過某家蛋糕店,隔著玻璃窗,看見心心念念的女生就站在櫃台前,也如命運般湊巧在此時朝他投來含笑一眼,一如夢中的初見。

  他意識到那也許是一場預知夢,為了不讓夢裡的一切變成現實,夏油傑按下一見鐘情的心動,沒有進入這家甜品店。之後每一次,他也都避開了和少女可能的相遇。

  終於,在某一天錯過後,他不再夢見黑發少女的身影,也不用再體會親手把她殺死的痛苦。

  夏油傑松了口氣,心情愉悅,卻又下意識悵然若失。

  而在此時,據說已經陷入情感漩渦已久的好友五條悟湊巧找上門來,問他該如何合理而完美地向他喜歡的女生告白。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夏油傑非常精心地為他籌謀,可直到告白當日,他才發現五條悟的暗戀對像,居然就是他夢裡那個女生。

  她說她叫山吹梨花,她說她對五條悟一見鐘情,她說他們是命中注定的愛侶。

  ……

  五條悟最近總夢見自己和一個不認識的女生談戀愛,他們擁有很多種初見的方式,但無一例外都會一見鐘情墜入愛河,仿佛是命定的愛侶。

  但是,每一場夢的最後一刻,少女都會擋在他的身前,為他抗下黑發綠眸男人的致命一擊。

  那是他命中注定的愛人,五條悟確信,在得知未來後,他一定可以保護住他的愛人,因而,在路過某家甜品店時,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擺出帥氣的造型,和夢中的少女一見鐘情的邂逅了。

  他們這一回一定會幸福美好的在一起的!

  但是——

  「悟,說來你可能不信。」AKA五條悟的摯友,夏油傑,言之鑿鑿地這麼說,「梨花其實是我命中注定的女朋友。」

  「……哈??你在做夢吧?那分明是我的命定之人!」


第15章

  冰帝高中的放學時間一向很早,而今天也並不是高橋裡美和鈴木奈奈的部活時間,她們兩順著人流往校門口走的時候,在夏日傍晚時分還依舊燦爛的陽光穿過道旁的樹影,通過那點空隙散落在棕發少女鬢邊並不算華美,卻也能稱得上一句精致的發夾上,綴出一點點金光。

  在她身邊的高橋裡美的視線也不禁被這一點光吸引,遲來地察覺到好友裝扮上的變化:「奈奈今天戴了發夾欸?是珍珠的,玻璃寶石在發光呢?嗯……仔細看的話好像有點琥珀的質地呢!」

  雖然作為好友好像發現的有點遲了,但也情有可原,畢竟換了座位後她們不坐在一起了,距離遠了,午飯時間又只有那麼點,沒有發現也是應該的,鈴木奈奈完全沒有在意,只是摸摸發夾,抿唇笑起來,問:「好看嗎?」

  「好看!」高橋裡美說著,從裙擺口袋裡拿出手機就要給她拍照,「要拍照發在Ins上嗎?或者LINE?總之,我會認真拍的,會讓奈奈好看到只要看到那張照片就會點贊的地步的!」

  「站到那棵樹下吧,陽光正好呢!」

  鈴木奈奈很配合地站到了好友指定的地方,因為冰帝的確風景很好,所以學生在校園裡拍照也算常見的事情,因此其他人只是見怪不怪地看了她們一眼,而後繞過了她倆離開了,而同時,棕發少女做了一個最近還算流行的姿勢,一邊說道:「可以是可以,不過,他不會點贊的。」

  正興致勃勃挑選著濾鏡和尋找著角度的高橋裡美動作一頓,連著拍了十幾張後示意好友過來,而後,很不滿地詢問道:「為什麼啊?眼光很高嗎?看不上女高中生的拍攝水平嗎?」

  「眼光高不高我不知道,」鈴木奈奈說著,晃了晃握著的手機,向好友展示了一下目前除她以外就沒有別人的置頂列表,「確定他不會給我點贊的原因是我根本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啦。」

  這樣的事情進展顯然超出了高橋裡美的想像:「欸??都那麼親近了,卻沒有要嗎?」

  「之前問他要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個假的,游輪上感覺關系近了,卻把這件事忘了,總之,沒有拿到。」

  說到這件事,鈴木奈奈就有點生氣,系統像是個完全沒用的東西一樣,她不說就不提醒的,等她質問它,它又會說以為宿主還有別的計劃這樣的話來搪塞她,總之,非常不稱職,如果有投訴方式的話,她的投訴郵件早就把客服信箱塞爆了!

  「這樣啊……沒關系,還會再遇見的!」

  「為什麼這麼篤定啊?」

  「因為——喏,你看,在校門口站著的那個人!是不是很眼熟啊?」高橋裡美說著,伸手攬住了好像還在狀態外的好友的肩膀,用手捧著她的臉頰轉了轉角度,看向了站在校門口樹下,此時正盯著平平無奇的樹干不知道在發什麼呆的白發男人。

  雖然他還和初見那樣穿著那件實在沒什麼設計感的深色制服,但因為這次摒棄了奇怪的眼罩,戴上了墨鏡,露出了大半張精致的臉,加上他的發型不像之前那樣古怪,而是松散地垂在他的額前,因此,有種難以分辨年紀的帥氣,所以,只光鈴木奈奈看過去的這幾秒裡,已經引得好幾個路過他的女生的側目了。

  也許在鈴木奈奈沒來之前,也有女生鼓起勇氣去向他要聯系方式了。

  畢竟五條悟就是這樣一個稍微打扮一點就那麼吸引人的家伙啊……

  而此刻,在她身後的高橋裡美卻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好友喜歡這樣的人有什麼問題似的,還很鼓勵而帶著點八卦性質地推了推鈴木奈奈的肩膀,示意她走過去找他:「他肯定是專門來找你的吧?快去吧!」

  「可是……」鈴木奈奈抿了抿嘴唇,把剩下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裡,順著好友推她的力道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好友,皺著鼻子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畢竟,雖然她今天戴了發夾,卻只是因為早上看鏡子的時候突然想起這個人誇贊過她的珍珠發箍,雖然沒有同款,但正好看到盒子裡有差不多的發夾就戴上了,只是她自己覺得好看,和這個人沒有關系,也完全沒有想到他會來,即便在早上的時候因為愛美化了一點妝,一天下來也早就不剩下什麼,冰帝的校服雖然好看,可走在一堆撞衫的人之中也會很普通,總之——

  「雖然沒穿禮服,但是發夾很好看,嗯,臉上的淡妝也不錯,站在這麼帥的男人旁邊也不會遜色的,所以不要害怕。」

  高橋裡美說著,單手握拳,做出了加油鼓勁的動作來,卻又好像想到了什麼,立刻脫下一邊書包背帶,從側邊拿出了一支口紅遞給她:「或者,要補一下唇彩嗎?畢竟口紅是女人的戰袍!」

  「……在路上補妝也太顯眼了,還是算了吧。」

  棕發少女看了一眼好像已經快要看過來的五條悟,雖然有點想接過,但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婉拒了好友遞過來的口紅,甚至好像有點難為情,為這種鮮少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怯懦而難為情。

  可那樣的表情甚至未能堅持一秒,便在她看向五條悟後,被心中湧出來的,沒什麼緣由的高興蓋過了。

  「他看過來了。」

  隨著好友的提醒在她耳邊響起,鈴木奈奈不知怎麼,有點想笑,盡管極力抿唇,卻還是沒能壓下浮起的唇角,她稍微緊了一下肩上的書包肩帶,好像很不經意地直了直脊背,而後,很勇敢而又自認為動作尋常地走近站在樹下,不知何時,已經將視線穿過無數路人,徹底投向她的白發男人。

  他帶著墨鏡,半倚靠在那棵不算高的樹杆上,在她看向他的這一刻揮了揮手,而此時,鈴木奈奈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提著一袋甜品,是附近的甜品店的。

  她從這袋甜品上收回目光,努力不去想些雜七雜八的可能,只輕聲咳嗽了一下,揚起大約很完美,很燦爛的笑容,又帶著點不遮掩的狡黠,調侃他:「又來修體育館嗎?維修工先生?」

  想說的話其實並不是這句,按照她的脾氣,應該很得意自滿地開口,直白了當地詢問『是不是專程為她而來』『是不是在游輪上對她動心了』這樣稍微有點過頭,對她來說卻又其實剛剛好的話。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就只剩下了這句了。

  但五條悟對這樣的開場白顯然也接受良好:「不是哦,剛剛弄干淨的地方不可能那麼快就壞的啦,更何況,這裡就算出現了什麼問題,奈奈你也可以當維修工了吧?」

  「好可惜,我對當維修工沒什麼興趣,所以,你來干什麼?」

  「真是傷心欸,有想過奈奈會對我說的很多話,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不過,非要說的話,因為上次吃過這裡的甜品後覺得還不錯,就特意來買了。」他說著,衝她晃了晃手裡的一袋甜品,放下之後,又聳了聳肩,「買完之後發現正好放學了,所以在這裡等等,看能不能遇到你。」

  是完全不帶旖-旎的陳述事實,雖然有點讓人遐想,但鈴木奈奈還不至於到會為這個家伙的每一句話都小鹿亂撞的地步,至少現在,她只是挑了挑眉,雙手抱臂,衝他抬了抬下巴,問:「等我?要還我書了嗎?還是要請我吃甜品?」

  「啊,都不是哦,因為是突發奇想,所以沒把書帶過來,至於甜品,是我自己要吃的,不能給你哦。」

  「那你等我干什麼啊?炫耀你買了這麼一大袋食物但我一點也吃不到嗎?」

  五條悟沉吟了一會兒,大約是在稍微努力的思考中,不過,他顯然失敗了,只能搖搖頭,攤了一下手,笑眯眯地說:「不知道,也許,只是想來看看你?」

  鈴木奈奈哈了一聲,視線在他完全看不出是真心話還是撒謊的臉上掃了一下,隨即很不自在地撇到了一邊,聲音略略壓低了一點,顯出一種像嘀咕似的抱怨:「跑到別人面前,說這種話,真是莫名其妙。」

  「那,非要說理由的話,也應該有吧?」

  白發男人說著,指了指面前好像在害羞的少女,視線在她的臉頰上停留了比平時稍微久一點的時間,而後,一如往常地,用尋常的語氣問道:「之前聊天的時候有透露過很缺錢吧?雖然之前也有說過不喜歡我了,不想要入學高專了,現在因為沒有書也沒有術式,但應該會用咒力祓除不是特別強的咒靈的吧?」

  雖然不知道話題怎麼能跳躍到這裡,但鈴木奈奈還是點了點頭,由於周圍的人很多,她在白發男人說『高專』的時候,就走過來拉著他的手腕往前走了,而直到走出一段距離,離開了放學的人潮後,她才松開五條悟的手,氣鼓鼓地衝他強調道:

  「能不能不要在人堆裡說這些啊?像中二病一樣!大家都在看我們欸?」

  毫無自覺性地男人攤了攤手,一點沒有誠意地道歉道:「抱歉,抱歉啦。」

  「不過,說實話,我本來也沒怎麼試過祓除那種怪物,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哦?主要是因為現在任務很多,所以外派一點也沒人會追究,一單運氣好的話也大概有……憑你目前的水平來看,嗯……一兩百萬?再往上可能需要評級了,總之,這樣的報酬應該還算可以吧?」

  看上去是發自真心,在這幾次的相處中,鈴木奈奈已經差不多掌握了一點他的行為習慣,比如好奇,比如說很想讓人應和的話的時候,他就會像現在這樣,湊近她,逼近她,從墨鏡後面露出一點藍色的眼睛,然後衝她眨眼。

  棕發少女有一點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輕咳了一聲:「聽起來像是你覺得累了,所以要找苦力。」

  「人家是好心在幫你減輕生活負擔欸?真的不心動嗎?」五條悟說著,湊得更近了一點,像是快要鼻尖對上鼻尖了,可這樣的距離甚至沒能維持半秒,甚至鈴木奈奈的心跳都沒來得及加速,這個像是根本不知道距離感為何物的人隨即直起了身,歪著頭問,「怎麼樣?有興趣嗎?」

  雖然幾百萬對她而言挺有有活力,但鈴木奈奈卻沒有立刻應下,反而對他眨眨眼,問:「五條君會陪我嗎?」

  「也許會噢?」

  也許會,聽上去就是不會。

  「可我是在冰帝念書,課業很忙,很多時候都沒空……」那些不重要的,像只是為了緩解她窘迫,應付她不合時宜的嘴硬的借口在隔著墨鏡投來的視線下一點點變低,直到無聲,而後,棕發少女呼出了一口氣,像是輸給他一樣擺了擺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好吧,如果我沒事干,也許會去。」棕發少女這麼說著,又揪了揪自己的明明很光滑的校服裙面,在快擰出褶皺之前,狀似不經意地詢問道,「那到時候直接找五條君嗎?」

  「當然不是啦,我可是很忙的,如果奈奈想接任務,打電話給伊地知就好了,伊地知,還記得嗎?就是我一開始給你留的那個電話號碼,應該還留著吧?」

  棕發少女本來還挺飛揚的神情突然沉了下來,她雙手抱臂,好像有點為此感到遺憾地搖搖頭:「不小心刪掉了。」

  五條悟完全沒放在心上:「沒關系哦,我可以報給你,是09012——」

  「不要。」她第一次打斷了他的話,甚至沒興趣聽他把那串數字報完,像是遲來地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對,她又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補上了幾句解釋,「怎麼想這種推薦制度,都應該是你本人來幫我聯系吧?直接找上什麼陌生人,總感覺很不靠譜。」

  「沒關系的哦,伊地知是個很不錯的人啦,所以他的號碼是……」

  「我才不想要他的啦!」

  鈴木奈奈這次的拒絕要比起上次要更激動一些,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甚至含著點惱怒了,要知道,這種神情,可是在她的「盜賊的秘籍」被搶走的時候都沒有露出來的,可此刻,卻這麼令人意外地,在一段看起來很平常的對話裡出現了。

  她蹙了蹙眉,似乎想做出什麼表情來抑制自己的心情,可是最終只是抿了抿嘴唇,有些徒勞地眨眨眼,好像這樣能把雙眼裡閃亮的,燒灼的,不合時宜的神色壓下似的,而後,五條悟聽見她的聲音低了下來,近乎喃喃地囁喏:「你……是在裝傻嗎?」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為她跳躍而難以捕捉到規律的情緒,為她這樣莫名其妙升騰起的,雷聲大雨點小的小脾氣,他歪歪頭,湊近她,想看看她隨著聲音一起低下去的臉上有什麼表情,可在他湊近的時候,她就已經很不給面子地扭過頭了。

  他捏著下巴,很認真地思忖,那雙隔著墨鏡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側臉,在他的視角下,面前的一切都是棕色的,暗色的,顏色看不太清,但少女的表情卻看的很清楚,他眨眨眼,試探性地說:「嗯?什麼裝傻?是因為這次戴了發夾我沒誇你嗎?」

  「什麼啊……才不是。」

  少女有些悶悶地搖了搖頭,好像覺得荒唐,卻不再保持著扭過頭的姿勢,願意看向他了。

  大約是脾氣總是來得快去得快,望向他的這一刻,她呼出一口氣,像才意識到他剛剛說了怎樣一個搞笑的猜想,抿著唇笑起來,又逼著自己壓下嘴角,雙手抱臂,很不滿地質問:「難道,在五條君心裡,我居然是那種臭美的人嗎?難道,你要說,你之前看得出來我撒謊,現在卻看不出來我的本意嗎?我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要你的電話號碼而已啊。」

  「那直說不就好了嘛,你直說的話,我怎麼會不給你呢?」

  五條悟眨眨眼,真的擺出了一副懵懂無知恍然大悟的樣子,如果不是鈴木奈奈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說不定還真被他騙過去了。

  怎麼想這種人也不可能是那種情商很低,都這麼直白地提醒了卻還反應不過來的人吧?

  但是,總之,就算剛剛裝傻是真的不願意也沒關系,反正,只要要到聯系方式就可以。

  鈴木奈奈這麼想著,撇了撇嘴,雖然稍微有些不滿,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在產出一些她不需要的酸澀,卻完全沒有表露出來,還是一臉嫌棄地將手機從裙擺內袋裡拿出來遞給了他,同時小聲抱怨道:「上次不就拒絕了……」

  「上次是上次嘛,畢竟對我一見鐘情的女生那麼多,我不能每個都給吧?通訊錄會爆掉的。」

  白發男人一邊說著勉強可以讓人接受的理由,一邊在她的手機上輸入了自己的名字和號碼,不過在保存之後,他卻沒有立刻把手機還給她,反而得寸進尺地翻起了她的通訊錄,一邊看還一邊不知收斂地念了起來:「欸,原來你沒有把伊地知刪掉啊,連夜蛾也沒有刪掉,不過夜蛾沒必要留著了,我幫你刪了吧——這個美作忍足玲是誰啊,聽起來好像——」

  「干嘛!不要隨便亂動我的聯系人啦!」

  在他想要給忍足侑士發兩條短信過去之前,鈴木奈奈終於踮起腳尖,蹦跳著從五條悟抬高的手上把自己的手機搶了回來,像是怕他像搶走「盜賊的秘籍」那樣故技重施,她還有點提防地退後了兩步,這才放心大膽地拿著手機看了一眼。

  確定沒搞出什麼問題,也沒給忍足侑士發短信後,鈴木奈奈打開了新出現的「五條悟」聯系人面板,確認這串號碼的准確性後,她松了口氣,問:「LINE也可以通過這個號碼加好友嗎?」

  「可以噢,我還是那種很會給別人的timeline點贊的人噢?」

  「看得出來,不過我們現在都用Ins發照片啦。」比他年輕很多的少女撇撇嘴,有點想問他的ins賬號是什麼,但想到自己ins上有過多無關緊要的內容後,還是決定先清理一下再和他交換賬號。

  不過,在說完這句話後,鈴木奈奈又突然意識到,五條悟來找她,也好像只是為了這件挺簡單的事而已。

  任務,她應該算是接受了,聯系方式,總之她也拿到了,一切都結束的話,好像也沒什麼能讓他們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了。

  更何況,就算他難得紳士地想把她送回去,她住的地方大概也並不太合適讓他踏足,並不能和他說什麼來我家喝杯茶這樣的話。

  倒也不是很差,是那種,他估計會覺得沒什麼,自己平時住著也沒什麼,但是被看見就會覺得很丟臉的地方,是一定和穿三千萬円西裝的男人格格不入的地方。

  但是……

  「那,現在,就要走了嗎?」像是明知故問一樣問出這樣的話,卻又捏緊了一點身前的書包背帶,大約有點窘迫,但鈴木奈奈在此刻總是勇敢的,在他回答之前又接上另外一句,甚至問這樣的問題時候,也會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他,「如果不走的話,上次我,潑你的那杯奶茶,其實蠻好喝的。」

  「欸?要再回去嗎?」

  而被她這樣忐忑不安地看著的,詢問的白發男人只是駐足,隔著一條馬路,以及走出很遠的距離回頭看那家店的方向,而後,很不留情地收回了目光,非常理直氣壯地拒絕了:「但現在是放學時候,店裡人好像還蠻多的欸?」

  鈴木奈奈抿了抿唇,好像要將嘴唇上本來就沒什麼唇彩殘留全都吃掉,也許咬的太用力,她的下唇都顯出了一點齒印,可她的情緒來得快,隱藏的也很快,她松了松神情,很快笑了起來,揚起音調,甚至衝他揮揮手:「那就再——」

  但是五條悟打斷了她。

  「不過我知道附近還有一家店不錯,一起去吃吧?」

  這種時候,鈴木奈奈甚至已經無法分清他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了,『再見』這個詞卡在她的喉嚨口不上不下,梗在那裡,不知道要吐出來還是咽下去,好像要窒息,但胸腔裡的心跳的很快,

  「至於那本書呢——今天晚上,明天吧,明天晚上帶給你怎麼樣?」

  「?」

  「哇,臉上寫字了欸?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臉上能浮出字的人呢?讓我讀一下,是『你這個家伙有這麼好心』?是這樣吧?」

  說的跟真的似的,他的手指還虛虛地在她的臉上跳來跳去,和識字時的小孩子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讀,把那句話認真地讀完之後,才一拍手,很得意地自己回答了:「沒錯哦,我就是這麼好心!」

  雖然完全是他靈光一現的自導自演,但鈴木奈奈在剛才的那一刻的確是這樣想的,因此也沒有氣勢洶洶地反駁什麼,她抬手撓了撓臉頰,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有點不對勁:「感覺有什麼事情在後面等我。」

  「其實沒有噢。」讓人感到渾身不對勁的家伙完全沒意識到這一點,反倒雙手抱臂,像是真的苦惱許久,還算認真地和她半抱怨半解釋起來。

  大約是真的為此感到苦惱了,他的表情顯得非常孩子氣,以至於看起來到了可以稱為任性的地步了:「雖然我不覺得沒有「六眼」有什麼不對的,但一直不用術式,只用咒力包裹拳頭祓除咒靈怎麼看都很暴力而且無聊吧?而且因為平時是有「無下限」的,現在卻突然不開了,即便用『心情不好不想開』這種怪話搪塞過去,搪塞一時還好,但現在就連我的學生們都覺得開始發現問題了……所以還是要快點解決的好。」

  聽上去是挺嚴重的事件呢。

  說實話,鈴木奈奈並不知道「六眼」到底有多重要,畢竟她現在雖然有了術式,但本質還是游離在咒術界之外的普通人,不過,術式什麼,本質上也只是借過來的東西,到時候就會收走,她也沒什麼追尋下去的想法,既然他說得這麼嚴重,她便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很輕松地答應了下來:「那好吧。」

  然而,她這樣的反應,卻讓一向氣定神閑甚至偶爾能看穿她內心的五條悟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地追問了:「沒有借機獅子大開口嗎?」

  「……那請給我五十億吧,現在就要。」

  白發男人沒在乎這已經是第二次的獅子大開口,也沒順著她的話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只是歪了歪頭,有點探尋地,用那雙隔著墨鏡也能感覺到視線的眼睛看她,語調輕松地問:「為什麼是五十億呢?」

  在此刻,鈴木奈奈幾乎汗毛倒立,難以克制地瞪大了眼,卻還要裝作鎮定地反問:「什麼?」

  「提了兩次五十億了噢?所以為什麼是五十億呢?」

  「……哪有什麼為什麼啊!隨口一說而已。」

  這應該是很拙劣的回答,是鈴木奈奈不算精湛但也不算差勁的演技中最爛的一幕,一眼就能看穿,可是五條悟沒有追問,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收回了視線,閑散,懶散地點了點頭,輕信了她的話。

  「原來如此。」他沒有再追問下去,也許真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這並不是他所感興趣的話題,比起五十億,他還是對她超乎預期的表現更好奇一點,所以,他開口,再一次追問——「奈奈真的不要什麼嗎?」

  哪裡有人會追著別人問要什麼的啊?本來不想索要的人也會因為這樣的問話方式而忍不住要點什麼的啊!

  更何況,她本來就是個算不上慷慨的女人啊!

  鈴木奈奈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氣,在敲詐他一筆和敲詐他一筆當中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敲詐他,她伸手,狠狠地,自認為非常用力地推了一把五條悟的肩膀,把他推開了一點點,而後,很不情願地往前快走了幾步,抬高音量強調道:「不要再問了,本來就很不想把「六眼」還給你,你要再說的話,我就真的不還給你了。」

  她明明感到已經非常折磨了,可這個人還追上來,鍥而不舍地追問:「欸?為什麼啊?」

  因為,還了之後,就完全兩清了啊?什麼也不剩下了,就是很普通的陌路人了,即便加了聯系方式又能說什麼?問什麼時候發任務?問會不會來冰帝這裡買甜品?問她根本不感興趣的什麼咒靈咒術方面的問題嗎?

  完全沒有話說了,也許她本該很擅長這些,很擅長沒話找話,但遇到現在的五條悟,她總是語塞的,總是會覺得問這樣的問題是不是傻子,會不會反而沒有拉近距離還讓他嫌煩。

  是怎麼說都說不好,怎麼提都提不對的棘手場景,所以她才不想還給他啊!

  但是,明知道把書拿回來,把「六眼」還給他,這僅剩的羈絆也會消失,可只是因為他說很麻煩,就想要還給他。

  ……從來沒有過。

  總之,就是很討厭的感覺。

  鈴木奈奈這麼想著,有點生自己的氣,卻又有些氣鼓鼓地瞪了一切的罪魁禍首一眼,沒有實話實說,如同之前每一次一樣搪塞他:「哪裡有什麼為什麼啊,人世間的為什麼中,很多都是沒有理由的,我哪裡能找出理由給你啊?」

  「說出了非常有哲理的話呢?奈奈的國文一定非常好吧?」他自顧自地說著,猜測著些雖然符合實際但說起來總讓人討厭的事實,而卻又在鈴木奈奈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岔開了話題,「對了,游輪上的事情被討人厭的家伙們知道了,我家的雖然不敢來找麻煩,但有個家伙可能會來,如果他出現的話,沒有書的你估計打不過他,就敷衍敷衍他,然後打我電話吧。」

  「誰啊?」

  「一個,他開口你就知道是這家伙的人。」

  「什麼嘛。」

  「真的,就是那種特別欠揍的人!」

  「我還從來沒遇到過比五條君更欠揍的人呢。」棕發少女發自內心地感嘆道,但提到『欠揍』這個詞,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視線不自主地掃向了他和往常無異,但此時卻顯得有點誘人的肩膀。

  「不過,雖然感覺沒有了「六眼」你會很麻煩,但是現在,可以揍到五條君了,也是好事哦?」

  鈴木奈奈說著,開玩笑似的握緊了拳頭,好像忍耐了一會兒,可是她已經想打他很久了,要追溯的話可以追溯到上次交手的時候,因此,她還是最終沒有忍住,朝他的肩膀捶了一拳。

  參考之前的每一次,除了在汽艇上地方太小是在無法閃躲的那次以外,他這次應該也會像在後背長了眼睛那樣閃開,躲開,側過身去,總之,不會讓她真的碰到他。

  但這一次,沒有。

  他只是單手插兜,面不改色地挨了這一下,而後摸摸肩膀,做出一副努力感知卻失敗了表情,蹙著眉頭,很懷疑地看向鈴木奈奈,好像在糾結什麼,可就是這幅糾結的樣子,只要看了就讓人怒火中燒,讓她心中剛剛升騰起的那一點打到他的快樂都消失了。

  而他說的話也的確很不中聽。

  「你用力了嗎?我好像沒感覺哦?」

  「你這家伙——」

  鈴木奈奈作勢要打他,可他卻輕快地往前邁了幾步,一下躥到了某家店的門口,在單手插兜躲開她一拳的同時,抬手,略略彎著腰推開了面前的玻璃門,門上的風鈴叮鈴鈴的在響,他的臉上帶著笑,過高的身高讓他站在店門口需要彎腰,他就那樣不著調地站著,拿著門把手給她拉門,卻在她快進來的時候松了手。

  棕發少女有些受不了地抬手自己將本就不重的門推開,所幸,五條悟雖然有點不正經,但還沒有幼稚到會做出壓著門不讓她進來的,小孩子才會做的動作。

  不過鈴木奈奈還是用力地捶了他一拳。

  比之前稍微用力了一點,但他這次甚至連摸摸自己的肩膀這個動作都省去了。

  「再來一次也是一樣的嘛。」

  明明知道她會不滿,他卻還是這麼說,又在說的同時站到人不算多的隊伍末尾,對著跟著他腳步站在他身邊的少女低下頭,在她再不服氣地給他來上一拳之前,他先用手指稍稍抬起墨鏡,露出笑盈盈的藍色眸子,在她開口之前先問她了。

  「有什麼想喝的嗎?茶底,我感覺綠茶好喝,把奶換成牛乳吧,然後再加點珍珠?布丁?就這樣吧,來兩杯超級甜的大杯。」

  在這刻,在有些人會用向看小情侶似的視線看他們這對排隊都要講悄悄話的男生女生時,鈴木奈奈很難得,又好像在今天出現過很多次地避開了視線,不敢看他的眼睛,或者說,在他湊近的時候,她已經梗著脖子,有點不自在地偏過了臉去,用比之前要悶,要沉,要更正經的,好像在交代大事的語氣強調:「我不要吃超級甜,半糖就可以了。」

  可是五條悟完全不在乎她變化有些明顯的語氣,只是在那裡自說自話,完全不接受她的意見。

  「但是我喜歡喝嘛,」他笑了一下,重新直起身,用很輕松,輕佻地語調指了指櫃台頂上密密麻麻花樣繁多的菜單,「這麼多組合裡,我還是覺得我喜歡的最好喝,所以,奈奈也嘗嘗嘛。」

  聽起來又像是在撒嬌一樣,但是,居然有人會為一杯奶茶撒嬌……真是無聊死了。

  鈴木奈奈其實有點招架不住,卻還想說她不喜歡他的喜歡,可這樣的話又似乎真的尖銳,也許又會在沒刺傷他的時候先刺到自己,所以她只是似真似假的不滿,裝模作樣地撇了撇嘴,嗯了一聲。

  在此之後,得了便宜的五條悟就應該沉默,應該好好地等隊伍排到他,然後點兩杯甜的要死不知道哪裡好喝的奶茶過來給她,然後他們喝完奶茶,再聊些有的沒的,今天就這樣結束,分道揚鑣,可是,他好像就是那樣從來閑不住。

  他總會在不該做的時候做鈴木奈奈不太喜歡的事情,比如戳破她的謊言,比如要她賠什麼西裝,比如明明知道她想要他的電話卻裝傻充愣,比如說什麼「你今天的發夾很好看」。

  在聽到他這句話是,鈴木奈奈感到心跳漏了一拍,卻面色不變地看他一眼,重新撇過臉去,很不在乎地回應:「你說過了。」

  五條悟挑了下眉,明明到這裡就可以結束,他卻還偏要繼續說,好像不得到滿意地回答不會善罷甘休似的,漸漸湊過來,因為沒了「六眼」,所以他的墨鏡不是純黑的,而當他湊得太近時,她其實能透過鏡片看到一點他染了色的眼睛,而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她居然還要聽他沒什麼營養的辯駁。

  「那不認真吧?這次是認真地在說哦?」他居然很認真地這麼對她強調。

  在這一刻,即便鈴木奈奈想要避開他,撇過臉,但反應的太慢,為時已晚,這時候再做出那樣的動作就有點欲蓋彌彰,所以只能不甘示弱的回望。

  但這其實真的是很討厭的感覺。

  明明不想笑,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眉尾,眼角,嘴唇,都因為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失去了控制了,笑意就這樣漫上來,她好像與這種笑鬥爭了一秒,又或許干脆直接繳械投降了。

  總之,在回答他的話之前,鈴木奈奈沒忍住笑了,是撲哧一聲,就這樣帶著笑意直直地看他,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的,剔透的,是隔著墨鏡也閃閃發光的,她抬手撫了撫那枚被不止他一個人誇贊過的發夾,也許她本該說煩人吵死了這樣口是心非的話,這樣才符合她今天一路而來的脾氣。

  但是,她還是和那天一樣,雖然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心情不好,卻在受到誇贊的時候會很不吝嗇地微笑。

  她抿了抿嘴唇,又好像覺得笑的太過分,於是索性捂住了有些發紅的下半張臉,只讓聲音從指縫裡傳過來。

  指縫裡傳來的聲音還是悶悶的,卻和之前不一樣了,輕飄飄的,又要飄到天上去了。

  「謝謝你……」她說著,忍不住雙手相扣,很用力地捏著手掌想讓自己保持冷靜,又大約有點害羞,她咬著嘴唇,卻又很勇敢地抬眸看他,說些很討人喜歡的話,「那,下次和五條君見面的時候,為了讓你繼續誇我,我會戴更好看的發夾的!」

  她說完,又有點得意的,孩子氣地衝他眨了眨左邊那只琥珀色的眼睛,對他做了個WINK。

  因為不熟練,所以顯得很僵硬,好像還有點滑稽,在經歷過一天後,她眼瞼上的眼影沒能剩下多少,五條悟隔著墨鏡又沒法看到准確的顏色,因此也只能看到星星點點的亮片和比其他皮膚要深一點的痕跡,實在說不上好看。

  但是很可愛,是一種奇怪的可愛。

  畢竟,說到底,她只穿著和那些來要他聯系方式的女生們沒什麼差別的制服,也實在什麼漂亮到萬眾矚目的外貌,就連化妝技術也是一天不到就脫妝的一般水平,他來回誇贊的珍珠發夾雖然飽含巧思,卻也不是什麼曠世珍品。

  但是,很可愛。

  五條悟不說假話,所以是真的很可愛。


第16章

  月上中天的時候,鈴木奈奈也終於結束了今天在餐廳的兼職,她拎著裝有甜品的紙袋,看了一眼發出去不久目前還顯示【未讀】的消息,稱得上雀躍地,幾乎是一蹦一跳地離開了餐廳,在已經近乎無人的街道上走著。

  因為今天五條悟和她說了會把「盜賊的秘籍」還給她,因此從下午出門之前她就開始准備了。

  比如,化了一個不太明顯但其實很精致可以堅持到現在都沒有花的妝,挑了一件自認為很好看但又不浮誇的日常連衣裙,雖然五條悟一直有誇珍珠發夾好看,但是如果一直戴著好像意圖太明顯所以這次忍痛沒有戴,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

  「喂。」

  突如其來出現的聲音一下打斷了鈴木奈奈的思緒,她頓住了腳步,有些驚疑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個她確定之前沒有見過的人,這時候的夏天已經很熱了,雖然是夜晚,也沒幾個人會穿著和服踩著木屐在這裡閑逛,而和過分傳統的服飾不符的是,這個人居然頂著一頭金發,還打了好幾個耳洞。

  不覺得自己和這種人會有什麼交集的鈴木奈奈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出於禮貌詢問道:「你是在叫我嗎?」

  「這裡除了你還有誰啊?」那個男人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像是不想和她多說話卻不得不說似的,擰著眉頭,用很不友善的視線上下打量著她,好像有點嫌棄,但最終還是開口了,「你就是游輪上那個五條悟的女伴吧?」

  鈴木奈奈皺了皺眉,握著手機,雖然有想發短信給五條悟,但這時候做出這個動作未免太顯眼,她有些不太確定地環顧了四周,沒在附近看到熟悉的人影後,才不得不回答了這個問題:「應該是的?」

  在得到她的回答後,那個人看她的眼神更讓人討厭了,他好像不太相信似的,又來回上下打量了她兩遍,嘖了一聲:「比我想的還要沒姿色啊?雖然挺年輕的,但也只有這方面稍微出彩一點了。」

  這是對精心打扮過的鈴木奈奈的侮辱。

  但是,也不至於到要因為一句話而對陌生人勃然大怒的地步,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裡問了系統:『……這人誰啊?突然出現,突然對別人評頭論足,啊,好不爽啊。』

  【以我之見,他應該就是五條悟之前和宿主提起的那個人。】

  『感覺到了,一開口就知道是來找茬的。』

  但是因為不太確定這個人的實力,加上手上也沒有「盜賊的秘籍」,鈴木奈奈沒咋咋呼呼地和他吵起來,只是站在那裡,看他頂著一張還算帥氣但很欠揍的臉自說自話。

  「很缺錢,是嗎?一個月我給你五千萬円,算了,一個億吧,來做我的情人,表現好的話,雖然血統低下,但看起來好歹是有咒力的,勉強可以吧,但是妾侍就不要想了。」

  因為說的話太過離譜,所以,本來應該為這句話感到不滿的鈴木奈奈只是抽動了一下嘴角,有些無語地在心裡腹誹:『好像大河劇裡爬出來的人啊……妾侍,這種話居然能在現代聽見嗎?』

  【習慣就好,咒術界設定是這樣的,本來我不該說這些的,但是,因為目前宿主沒有「盜賊的秘籍」,想要打敗他比較困難,而且這個人很記仇,還是不要和他做過多的糾纏比較好。】

  『我沒想和他打,主要我沒想到有生之年會有人找我問我接不接受包養,這在我的人生妄想裡都沒有出現過的事情,有一點……難言的感覺。』

  【宿主,恕我直言,禪院直哉實在不是什麼主要角色,是漫畫裡出場十話就會下線的普通炮灰,完全不燙,給您的一億也不過是小錢而已,沒必要出賣自己的靈魂。】

  鈴木奈奈沉默了一下:『可是,我其實是那種一千萬円都拿不出來的窮鬼哦?』

  【……抱歉。】

  這也不怪系統,雖然她嘴上一直掛著五十億五十億,但事實上,在鈴木奈奈短暫的生命中,她的確是沒見過超過一千萬円以上的錢的,實際上,她此生離一千萬円最近的一次,還是碰了五條悟的那件西裝。

  所以,如果這個名叫禪院直哉的家伙說話不是這麼欠揍,沒有這麼封建,在他之前又不是五條悟先來的話,她或許還真的會短暫的心動呢。

  但是現在,不可能。

  『沒關系,主要是一億比起五十億來說的確是杯水車薪了。』

  鈴木奈奈這麼想著,沒再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什麼了,隨口安慰了一下好像因為說錯話而沉默的系統後,她看向了面前的那個名為禪院直哉的男人,也同時想到了拒絕的話術。

  「抱歉,我是很專一的人噢?」

  她露出了很得體的笑容,雖然不能和這家伙起衝突,但她也實在沒法對這樣語氣的人有太好的態度,在這樣微笑了兩秒後,她不裝了,索性直說了:「五億也好,十億也罷,我都不會接受的,如果開價到五十億,我還勉強能考慮一下。」

  「哈?」大概是五十億對這種看上去就出身富貴的家伙也算是一筆巨款了,剛剛還趾高氣昂的男人揚起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又一次從頭到腳看了她一遍,質問道,「你這家伙從頭到腳哪個部位值得五十億啊?真是,不知道五條悟喜歡你哪裡,願意出一億已經很給你臉面了吧?」

  問得好,其實她也不知道五條悟喜歡她哪裡呢,事實上,也許,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裡,五條悟其實根本不喜歡她呢?

  鈴木奈奈其實有點不明白為什麼因為游輪上的一個『女伴』的稱呼就會有人找上她,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和五條悟有什麼衝突,嫉恨到要特地來找她把她收買了去打五條悟的臉,但想也知道面前這個奇怪的人不會回答她的問題,即便她真的如實說了,恐怕他也不會信。

  感覺是在把這個人請走之後要問五條悟要精神損失費的地步了……

  「抱歉,我就是這樣一個出價昂貴但是沒有魅力的女人。」鈴木奈奈撓撓臉頰,並不打算和他繼續糾纏下去了,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笑盈盈地微微一欠身,「總之,價格已經告訴您了,反正我一直會在這裡工作的,想通的話來找我就行了。」

  ……

  「呼——終於打發走了。」

  在目送那位不知道為何而來,走的卻也不太容易的奇怪的家伙後,鈴木奈奈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

  她打開和五條悟的聊天框,看了一眼依舊顯示【未讀】的消息,心裡有些犯嘀咕,但出於對他的信任,還是低頭朝著他們約定的地方走去,而正當她刷著ins路過一個拐角時,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句幽幽的附和。

  「是啊,要做到把那種封建渣滓完滿地送走的確挺難的呢。」

  「嗚哇!」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還以為是禪院直哉又卷土重來的鈴木奈奈猛地向後一仰就要往旁邊跳,而下一刻,在看清靠著牆壁的人後,她松了口氣,回過神之後似乎想要抬手打他,但最終還是放了下來,轉而摸了摸自己光滑的發頂。

  她咳嗽了一聲,不知怎麼,對著半靠著牆,雙手抱臂,臉上表情也很輕松的白發男人突然有些心虛,但她很快就把這些不知緣由的情緒卻強壓了下去,不太客氣地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一直都站在這裡嗎?」

  白發男人撫著下巴,沉吟著思考了一會兒,不確定地回答道:「嗯……『你是鈴木奈奈嗎』這句話吧?」

  「那不是一開始就來了嗎?為什麼在那個家伙出現的時候不來幫我解圍啊,正常情況下不都是跑出來,打斷他的話,攬——反正,說這是——」在意識到說的話不對後,棕發少女連續頓了幾下,輕輕咳嗽了一聲,不著痕跡地將即將說出口的詞打了個轉,繼續說道,「對他說『這是我認識的人,不要打她的注意』這種話嗎?」

  「是啊,本來想這麼做的噢!我本來想打算用很嚴厲地語氣阻止呢,要攬住奈奈的肩膀和禪院直哉那家伙說這是我的朋友,所以包//養這種念頭想也不要想!結果剛准備出去就聽到什麼五億十億五十億的討價還價,聊的好開心,讓我都不好意思打擾了。」

  白發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站直了朝鈴木奈奈走近,他的表情實在太誠懇,而且不知道是因為深夜還是因為今天就可以拿回「六眼」的緣故,他沒有戴墨鏡,蒼藍色的雙眸就這樣露在外面,伴隨著他半真半假抱怨的話,帶著點譴責地注視著她。

  鈴木奈奈被他這種視線的有些不自在,伸手撓了撓臉頰,但她本來就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因此,只是撇了一下嘴,小聲反駁道:「要是知道你在,我就不會那麼說了。」

  「真的嗎?那會說什麼?」

  「會說那種——『我是不會喜歡像你這種漫畫裡只能活十話的家伙的!離我遠點!』這樣肯定讓他生氣的話。」大約是早在和禪院直哉說話的時候就憋在心裡了,在說的時候,鈴木奈奈還很逼真地配上了那種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得意又不屑的神情,不過她本人並不是刻薄的性格,因而盡管演技不錯,可做出來的表情總感覺和她很不搭。

  但是,沒人會真的在意這些。

  大約是她的表情很認真,五條悟居然還很給她的面子地附和了兩句:「沒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倒不至於,要說的話,那個人還是長的挺帥的,沒有那張嘴的話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鈴木奈奈搖搖頭,看在剛剛那人在錢上還算誠懇的態度上為他說了兩句話,雖然理智和道德告訴她應該唾棄這種眼高於頂的家伙,但他畢竟這可是第一個願意付那麼多錢的人,看在錢的份上,系統又說他是活不過十話的炮灰,所以寬容一點也沒什麼問題。

  不過大概是五條悟的表情太嫌棄,在他問出類似於『這家伙哪裡帥』那樣的話,鈴木奈奈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不過,在岔開話題之前,她回想了一下之前對話,又有點不確定地說道:「不過,要是真的能出五十億,我還是會考慮考慮的。」

  「是真心話嗎?真的對五十億好執著噢?」

  白發男人裝模作樣而又蠻誇張地感嘆著,在少女要撇撇嘴說些什麼之前已經說過的反駁的話之前,他先擴大了一點笑容,不過這次的笑容應該不是真心的,因為下一刻,他就很遺憾地對她宣布了不太美好的事實:「只是好可惜,他出不起。雖然那家伙也是咒術師,但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我一樣這麼出手闊綽的啦~」

  「說著出手闊綽的你不也沒有給我五十億嘛。」

  鈴木奈奈拿著書雙手抱臂,隨口這麼抱怨道,可在抱怨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或者不是突然,雖然想要不去在乎五十億,之前也一直覺得先增進感情再考慮這方面的事情會比較好,可當它被來回提及的時候,即便之前已經下定決心,但心裡還是稍微會動搖,於是,就神使鬼差地開口了。

  「對了,五條君——」

  但是才開口幾個字,就意識到什麼,戛然而止,不繼續說下去了。

  「嗯?」

  因此,贏得了白發男人滿懷好奇的一瞥,和帶著氣音的一聲。

  如果剛剛那段話不是對那個奇怪的人說的而是對五條君說的,五條君又會做什麼回答呢?也會覺得不願意,不值得嗎?

  其實,還有點想知道,五條君現在到底是什麼想法呢?

  這也已經是第三次聽到五十億了,會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會覺得她異想天開嗎?聽她那麼形容禪院直哉也沒關系嗎?一點也不生氣嗎?

  鈴木奈奈不太清楚,但這種問題其實只要自己在心裡想想就可以了,以現在他們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關系來看,對方給出的答案估計不會是她想要的,因此問出來的話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情,而且總感覺有點破壞氣氛。

  不過,她也就在此時,想到了比問這些問題稍微重要一點的事情,指了指他手裡拿著的「盜賊的秘籍」,確認他沒有拒絕後,伸手拿了過來,而後,往前快步走了兩步,比慢吞吞在後面走的五條悟更快地離開了暗的路,跳進了路燈投下的光圈上,轉過身看他,晃了晃手中的書:「現在,我要把六眼還給你了噢?」

  「好啊,要怎麼做?要念咒嗎?還是要我把手再印在封皮上一次?」

  因為被偷術式時是在封皮上印了一次手印,所以五條悟理所當然地以為還術式的時候也要如此,又或者只是單純覺得這樣好玩,所以在她還沒回答之前就興致勃勃地要伸出手了,但是,鈴木奈奈比他更快一步地把書抱在了懷裡,像是怕他碰一下就把書碰壞了似的,警惕地退後了一步。

  「才不用這麼麻煩!」

  棕發少女搖搖頭,對白發男人渴求的視線視若無睹,當著他的面將書翻到印著「六眼」和「無下限」的那兩頁,伸手,很輕松地把它們撕了下來,而在離開「盜賊的秘籍」之後。原本寫有術式名字的那兩頁,也立刻變為白紙兩張了。

  她低頭看了看手上已經失去作用的書頁,大約是覺得拿著兩張紙很麻煩,下意識想把它塞到五條悟手裡,可在她做出這個動作,將已經成為白紙的書頁放到他手上那刻,她清楚地意識到她並沒能碰到他。

  是五條悟反應夠快地在書頁飄落之前接住了。

  在「六眼」回到他身上的時候,幾乎是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亮起的一剎那,他就已經開啟了「無下限」。

  怎麼說呢?隨時開著「無下限」大概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可和鈴木奈奈相處時間久的是那個沒有「無下限」的五條悟,所以她一時沒能習慣。

  而且,偷取術式需要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但還回去只需要這麼簡單,這麼想的話,好像還有點不公平,剛剛也許起碼應該提點無傷大雅的小要求的……

  鈴木奈奈垂下眼瞼,低頭用手指摩挲著書上剩下的那一點沒能撕掉的,不平的殘頁,用指尖一點點將那一點紙張從書縫中勾出來,這個時候好像有夏夜的風不識時務地吹過來,吹得她臉邊的碎發飄飄揚揚的,但她的手正按著書頁,沒空去理自己的頭發,所以大約是,稍微有點狼狽的,凌亂的。

  但是她不覺得很狼狽,她只看自己的手指一點點將那點完全不重要的殘頁勾出來,再一點點撕去,放在掌心揉碎,像是要將這兩個術式徹底從她的書裡抹除那樣,無比地專心致志,以至於說話的時候頭也不抬一下:「沒事了嗎?沒事的話,我就回家了。」

  五條悟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兩張紙,隨手塞進了口袋後,歪了歪頭,像是完全沒察覺到她一下低落起來的情緒,問:「欸?可是都這麼晚了,不吃夜宵嗎?」

  棕發少女抿了抿唇,沒抬頭,她本該因為這樣的提議而稍有些欣喜,但還算飽的胃部證傳來下墜的感覺,強迫自己去再吃一頓恐怕也不太能奉獻上完美無缺的演技,因此,只是興致不高地回答了他:「走的時候在餐廳裡吃過了。」

  提到夜宵,鈴木奈奈想到了什麼,終於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那本在此時已經沒什麼作用的「盜賊的秘籍」上了,她最後撕下了那點殘頁,合上書,將拿了一路的放在紙袋裡的甜品遞給他:「差點忘了,這是我打工的餐廳裡的甜品,我沒吃過,但好像是很好吃的。」

  這一次,鈴木奈奈沒再想把紙袋塞進他手裡了,她只是對他半攤開手,細繩結成的提帶就那樣躺在她的掌心,雖然還有點未完全停息的微風,但卻是吹不動它的,五條悟也沒有猶豫地伸手,從她手裡拿過紙袋。

  是從另一邊握住細繩的,隔了有點長的一段距離,總之,是沒有碰到她的,但是有「無下限」,其實從哪裡拿都一樣。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真希望自己的能力不是什麼「盜賊的秘籍」,而是什麼「無效化」,這樣的話,不管他的「無下限」多厲害,也都沒用了,她可以——

  等等。

  ……在干嘛啊?

  因為別人習慣性用類似於被動一樣的術式就在心裡生悶氣嗎?就這樣胡思亂想嗎?之前也從來不這樣啊?因為這個術式所以沒把奶茶成功翻到他身上的時候都沒生氣,現在卻因為沒把東西塞到他手裡不高興了嗎?這不是正常人的想法吧?

  在海水裡泡久了所以完全忘了自己是誰了嗎?還是說因為和掉進海裡的時候一樣都是晚上所以產生了錯覺呢?就算真的是重要的人也不能這樣吧?實在有點得寸進尺了。

  現在只能慶幸五條悟只能辨別她撒謊而不能讀心了,否則這種想法被別人發現的話不是很可笑嗎?

  如果不是覺得做動作會奇怪的話,鈴木奈奈甚至想要狠狠拍兩下臉讓自己清醒一點了,但她只是呼出一口氣,把那些雜七雜八,完全把自己變得不是自己的古怪念頭清理了出去。

  她抿起嘴唇,看著此刻完全沒被她的態度影響,正打開袋子好像在仔細打量袋中甜品品相的五條悟。

  真不知道是要感謝他在這方面的神經大條,還是要討厭他的滿不在乎了。

  而且一般來說,當面看別人帶過來的東西好像是不禮貌的行為,但五條悟果然是不會在乎這種虛禮的人,鈴木奈奈其實也不是很在意,只湊近他一點,掃了一眼袋中因為包裝的很好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的蛋糕,說:「如果五條君嘗過之後覺得喜歡的話,下次見面的時候提前和我說,我可以給你帶噢!」

  白發男人將視線從蛋糕上收回,點了點頭:「好啊,那下周末帶給我吧?」

  因為話題也好,時間也好,跳躍的都有點快,完全不記得下周末有約的鈴木奈奈不太確定地看他一眼,重復了一遍:「下周末?」

  「感覺那天會空閑一點。」

  鈴木奈奈哦了一聲,卻沒有像之前一樣立刻同意,她把雙手背在身後,往前走了兩步,走出了光圈,又轉過身,在向後倒退的同時,看單手插兜一點點走近她的五條悟,拖長音調,賣關子似的,笑盈盈地和他說著跳躍的,好像和他有關又無關的話題:「周末可是很珍貴的時光,而且,淺草寺那邊有煙火大會,我一直想去看看。」

  是有些拙劣的話題牽扯,也是並沒費心遮掩的小心思,五條悟看出來了,卻沒有拒絕,他點點頭,很輕快地應了下來:「這樣嗎?那可以哦。」

  因為答應的太快,所以棕發少女還有點呆滯地瞪大了眼,傻乎乎地問了句:「什麼?」

  「我說可以哦,雖然人多了很煩也不覺得焰火在天上有什麼值得擠在人堆裡觀摩的,但是,仔細想想,我也好多年沒有去看過煙火大會了,所以一起去也可以,嗯?什麼表情啊,原來奈奈不是這個意思嗎?」

  「沒有啦,只是聽五條君這樣形容的話,感覺興致全無了啊。」

  「難道不是我說的那樣嗎?」

  「雖然形容的也沒錯,但是……」

  像是想到了什麼愉快的回憶,鈴木奈奈不禁微笑起來,她頓住腳步,不再一點點往後倒退,而是又重新轉過了身,站在五條悟身邊和他一起向前,對看起來好像完全沒體會到廟會樂趣的他解釋:「去煙火大會,是為了享受熱鬧啦,本來就是湊熱鬧去的,又干什麼嫌棄人多啊?」

  「欸?原來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啊!非要說的話,就是去煙火大會也能很痛快地打扮,穿的多麼華麗多麼不日常也沒人會側目了,而且說不定能遇到很帥氣的人,感覺像是電影或者漫畫一樣初見偶遇呢!雖然我從來沒遇見過……但總之,是很好玩的,人擠人也會感覺到高興日子,五條君一點也不明白!」

  大約是真的很喜歡,所以說起來眼睛也亮晶晶的,手舞足蹈的和他比劃著什麼,說什麼用無下限撈金魚一定很簡單,後悔這麼早就把術式還給他,不然她一定要試試,還和他說出去玩的時候一定要把她也容納在無下限裡面,不然浴衣被弄髒了就不好了,又問他有沒有好看的衣服,不要穿黑白的,最好穿藍色,和他眼睛相配。

  嘰嘰喳喳的,鳥雀一樣不停歇地說著,但沒那麼吵,混合在夏日的晚風裡,是不多不少,正好的鮮活。

  只是稍微有點前後矛盾。

  嘴上說著喜歡熱鬧實際上又怕擠,如果抓住這點的話,估計沒兩句又要被逗的跳起來,色厲內荏地發一下脾氣,反駁兩句沒什麼用的話了。

  雖然很有趣,看了這麼多次也沒有厭倦,但這種時候五條悟卻並沒有說兩句話女生玩的心思,只是低頭看她,聽她說,又在她說話的間隙裡壞心眼的回應著『可以試試』『大概考慮』『回去看看』這種模棱兩可,沒有一下答應,似乎有些敷衍的話,但鈴木奈奈不會在乎。

  撈金魚可以撈可以不撈,就算沒用無下限並且因為運氣不好或者技術不好一條也沒撈上也沒關系,反正她總是養不活金魚,沒有被無下限容納在裡面所以在人堆裡被擠髒了衣服也不是那麼討厭,總歸回家是要洗的,至於五條悟穿不穿藍色的浴衣更不重要,反正就算穿藍色,也和她青色的不搭。

  反正只是想和他說話,挑起話題,得到回應,於是繼續說下去,月懸掛在高天之上,比游輪的夜晚更高,更遠,因為周圍的路燈太亮,所以似乎沒那麼亮了,她踩過一個又一個人造燈投下來的光圈,出去一個又進去另一個,在五條悟的前方或者身側,但總不落後,路好像很長,但又那麼短,其實可以壞心眼地多繞兩個彎延長相處的時間,甚至好像可以永不止息,但是,她最終在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巷口停下了腳步。

  她把雙手背到身後,連同「盜賊的秘籍」一起,藏在背後,指尖有些不安的捏著書,但因為是承載術式的咒具,所以不會被損壞,因此可以放心地蹂//躪,但面上不顯,她仍然是雀躍的,對之前說煙火大會時殘存的那點幻想還留在她的唇角,但不再說那些,只是衝他笑,有點亂的發絲從她的耳後跑到了臉頰旁,而她的聲音跑到了他耳邊。

  「送到這裡就可以了,再往前面就離開主干道了,等不到出租車了。」

  「欸?」

  五條悟有點驚訝,當然,其實只有一點,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多,又也許表現的這麼驚訝,只是為了蓋過那一點因為還沒聽夠卻不得不接受戛然而止事實的不滿。

  但是鈴木奈奈不知道,她歪歪頭,很懵懂地望他,一邊用手把那一縷頭發又勾到耳後,一邊問:「怎麼了?」

  「不知道哎,嗯……一時間不知道是覺得我會打不到出租車有問題,還是覺得我會打出租車更離奇了。」

  白發男人帶著笑音說著這樣的話,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輕輕點著自己的臉頰,像是在思索什麼,又像在遺憾什麼,但說是遺憾,語氣卻很輕快,帶著調侃,又像是他慣常的,半真半假帶著孩子氣地抱怨道:

  「在奈奈你說話之前,我剛剛還打算送你到樓下,體驗一下看你的背影上樓的那種感覺呢?當然,也有那種說著一段路可以自己走,結果第二天就成為凶殺案被害人了,於是和死者一起回家卻沒送到家的那個人後悔終生痛哭流涕,都是經常會演的吧,電視劇上,反正就是那種場景,想想都覺得好可怕啊。」

  鈴木奈奈挑了挑眉,有些遲疑地看了看手裡的「盜賊的秘籍」,把封面對著他晃了晃:「如果你沒把它還給我,的確是有點這個可能的。」

  在她有了這本書的情況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半夜敢來對她圖謀不軌啊?雖然「密室游魚」對五條悟沒用,但對沒有「無下限」的其他人來說基本上只要能咬到就都是真傷吧?

  「哎呀,忘記了嘛。」

  其實應該完全沒忘只是像說這種話的白發男人撓了撓後腦勺,毫無誠意地對她攤了攤手。

  鈴木奈奈眨眨眼,說實話,她其實不是那種會一眼看穿別人心思的人,尤其是當面前的人是五條悟的時候,她就更沒想過窺探他的心意了,但是,這一次,神使鬼差地,她開口解釋。

  「雖然可以和五條君繼續走下去,但因為住的地方不是很好,不想讓五條君看見,所以麻煩就到這裡吧。」

  很難形容她現在的表情,明明說的是實話,卻帶著點忐忑不安,雙手緊緊抱著那本「盜賊的秘籍」,用力的感覺像是會讓人腹誹這樣對這本書不會就這樣壞掉的那種程度,琥珀色的眼睛猶疑過,漂浮過,有看向過對面街道的路燈和空無一人的馬路,但是最後還是有點勇敢地看向了他。

  五條悟微微一愣,而後,不知道是欣慰還是什麼的,總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撓了撓後腦勺本來很柔順的頭發,感嘆道:「……突然變直白了啊,這麼說話的話讓人完全沒有得寸進尺提出要求的余地了啊。」

  鈴木奈奈抿了抿唇,那些不該出現在她臉上的忐忑瞬間褪去了,她挑了挑眉,反問他:「這樣更好吧?」

  「對我而言的話,其實都一樣哦?」

  也許尋常人應該說這樣更好,但五條悟不是正常人,他笑意盈盈,好像在他眼裡這樣的直白和之前的那些彎繞從來都沒有區別,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再解釋什麼了,他低下身,在視線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無阻礙地平視的時候,朝她揮了揮手:「那就到這裡吧,再見哦?」

  他說著,並沒有再執意送她回去,而是直起身,後退了一步,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很貼心地對她補充道:「我會站在這裡等出租車的,所以不用一步三回頭地我有沒有跟上哦。」

  在棕發少女有些無奈地撇撇嘴,好像因為被看穿了心事而有點窘迫地抿唇,她好像想維護面子似的說什麼,卻在對上那雙帶著笑意的湛藍色眼睛後什麼都沒話說了,只能抱著書朝他揮揮手,說了再見,就轉身離開了。

  而在那之後,空無一人的街邊就只剩下五條悟一個人了。

  雖然也不算太深的夜晚,但大約是運氣不好的緣故,空曠的主干道上完全看不到有車駛過的跡像,夏夜的涼風這樣吹過,倒顯得他有點可憐的寂寥。

  不過其實在這樣沒什麼人的半夜,五條悟根本已經不需要靠坐車來趕路了,不過,大概是想到了少女臨走前的叮囑,他還是低頭從手上的紙袋裡拿了一份提拉米蘇出來。

  雖然不覺得餐廳裡的甜品會有多好吃,但至少賣相不錯,於是,他打開包裝,很放心地用勺子挖了一大塊放進嘴裡。

  不知道要說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中了,總之,味道還不錯,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可以為了這個味道回顧的那種程度?

  ……應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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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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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推基友晚稻的排球文《男裝打排球被揭穿後[排球少年]》

  藤原櫻咲被迫綁定了【排球!!】系統。

  【已為您抽取:音駒高校男子排球部】

  藤原櫻咲:???

  不是,性別也能搞錯??

  【系統出現bug,只要排球打滿高中三年即可解綁。為不被中途踢出球隊,您不得暴露真實性別。】

  藤原櫻咲當系統放屁,結果抱著馬桶吐了一個晚上。

  不過好在她在排球部混得還算不錯,刀男人們每天做好飯等她回家,運動過後吃嘛嘛香,直到有一天——

  隊裡的二傳貓貓隔著更衣室的門問她:「是嫌我們學校女排太弱了嗎?」

  藤原櫻咲:救命……

  為了不讓秘密被泄露出去,藤原櫻咲和貓貓約法三章,為了監視他利用萬能的系統爸爸住進了貓貓家裡。

  後來,貓貓這樣說——

  「你再藏下去,大家都要覺得我是gay了。」


第17章

  也許是因為今天晚上夜風和順,雖然已到夏天,卻是出游的好天氣,又也許是因為淺草寺聲名在外,今晚的煙花又據說是什麼盛大的新品種,或者是因為周末的這一場煙火大會正巧是今年東京的頭幾場,所以想來湊熱鬧的人更多,總之,淺草寺的煙火大會比鈴木奈奈想像的要更熱鬧些。

  道旁臨時搭建起來的商鋪鱗次櫛比,鋪檐上掛著的紙燈籠連著上面纏繞著的亮閃閃的燈線連接著漫向目光觸不到的天盡頭,人群摩肩擦踵,鈴木奈奈卻並不是什麼特別高挑的身材,即便踩著木屐,在行走間有意踮起腳尖,將青白色的浴衣裙擺帶出幾個細小的弧度後,除了人的肩膀和後腦勺,也沒能看到什麼其他的東西。

  在嘗試幾次都失敗後,鈴木奈奈便不再繼續這樣有些困難地走了,她放棄去看前方的路,轉而用力拽了拽身邊人的白底藍邊的浴衣的衣袖邊緣——當然,其實從進入人群開始,她就一直捏著他的衣袖。

  雖然鈴木奈奈並不確定「無下限」的發動條件是否必須要觸碰到他,但既然只要不問,他也不心血來潮地多嘴幾句就能一直牽著他的衣袖的話,那又為什麼要問呢?

  他的浴衣大約是很昂貴的面料,織金的,摸上去卻是柔軟的,也許是偶爾不小心捏的太用力,鈴木奈奈甚至能感覺觸碰的地方好像被她的體溫捂熱,但實際上,雖然握著面料的力度偶爾很重,她牽著他衣袖的動作卻很輕。

  因為,牽他像是撲捉蝴蝶,害怕稍微用力就會引得他的回眸,像是不小心扯碎蝶翼那樣迎來幾句不太認真的抱怨,所以很仔細,而握緊面料,是怕這樣昂貴的面料太過滑順,如果不用心抓住,下一刻就要從掌心溜走,也許想要再重新觸碰的時候就沒有了理由。

  在很擠的人群中,千千萬萬並肩而行擦肩而過的人裡,一定也有雖然緣由不同,在此時和她抱著一樣心思的人,是那些想要牽手卻沒有牽手的人,是那些並肩而行卻不發一言的人,可也許那麼多人和鈴木奈奈有同樣的心情,但此刻,無下限之內,只有五條悟一個人。

  她其實也只需要他一個人。

  而這個被她需要的人卻毫無察覺,他此時正用竹簽挑了一枚章魚丸子放入口中,而後,感受到袖子上的拉力後,低下頭看向了她。

  「怎麼了?煙火還要好一會兒才會放呢,現在想看也沒有哦。」

  他的語氣是帶著點調侃的溫和,雖然周圍很嘈雜,鈴木奈奈卻也能第一時間捕捉到,不過,唯一可惜的就是,明明難得不穿那樣沒什麼設計感的制服了,在這樣絢麗而五光十色的夜景中,他那雙眼睛卻被一雙墨鏡擋住了。

  盡管穿著浴衣還戴墨鏡很滑稽,但鈴木奈奈也清楚,讓他頂著那麼一雙六眼在人堆裡還要不戴墨鏡,也許是一種過分的折磨了,因此雖然遺憾,但她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孩子氣地撇了撇嘴,撒嬌似的和他說:「我想要撈金魚。」

  其實剛剛買章魚丸子的攤販旁邊就有撈金魚的,但那個時候沒想到要玩,現在突然想要玩了卻找不到了,如果前面沒有的話就要返回去找了,因此,即便是鈴木奈奈,也好像稍微有點過意不去。

  但是五條悟什麼都沒說,或許他根本都沒注意之前身邊過去了多少個這種小攤,依靠著即便在這麼多人裡也依舊鶴立雞群的身高,抬眸望了一眼,就看到了鈴木奈奈踮了半天腳也沒能看到的撈金魚攤販,粗略估量了一下距離後,他有些不耐煩地咂了一下嘴。

  「要是在人群裡這樣慢慢吞吞地過去的話,感覺章魚小丸子吃完也到不了啊。」

  這句話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很奇怪,但鈴木奈奈已經他時而有些跳脫的思維方式,聽完後也只是將視線移到他手上那個裝著章魚燒的紙盒,看著裡面的食物在周遭店鋪的燈光下被烘托出一種極其誘人的品相,不由得抿了抿唇,強迫著自己移開了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抱怨道:「就這麼好吃嗎?搞得我也突然想吃了……」

  「我之前問了哦,要不要再買一份,但是奈奈你自己說的,『因為要牽著袖子沒有手拿』,所以不要哦?」

  棕發少女的小心思並沒能逃過五條悟的眼睛,可在他帶著笑意敘述後,盡管自知理虧,鈴木奈奈還是鼓了鼓臉頰,抬眸很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爭辯道:「但是現在看上去很好吃嘛!」

  因為動作幅度比較大,她盤起來的頭發上發簪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打到了她的臉頰,而後在她的臉側,連帶著耳飾上的細小流蘇一起搖晃著,她並沒有耳洞,今天是特地戴的耳夾,耳垂已經被夾紅了一塊,她自己卻好像沒感覺到,又或者已經疼到麻木,所以不再注意。

  但是,的確是很好看的,這樣搖曳的流蘇,搭配著青色作為底色的,繡著白色紋樣的浴衣,本該給人感覺是什麼清冷的類型,不過她本人和這種詞語實在不靠不上邊,加上眉眼間總是帶著那種即便板起臉也蓋不下去的靈動,所以,即便有違和感,即便一身冷色,看上去卻依舊是熱的。

  熱氣騰騰的,卻是在夏天夜裡也不覺得悶煩的那種熱,很難形容,又或者有些詞不達意,但一時間也想不到更好的詞了。

  五條悟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物,又看了看少女從開始到現在就捏著他寬大衣袖邊緣從來沒放開的手,笑了一下:「真的想吃嗎?真的露出了很渴//望的表情呢,那——」

  白發男人一邊拖長音調,一邊在她點頭之後當著她的面,低頭用竹簽戳了一個章魚小丸子放在了自己嘴裡,而後,在鈴木奈奈要因為他的動作鬧脾氣之前,有先一步將手中的竹簽倒過來,夾起了紙盒中的最後一個,送到了棕發少女面前。

  「有無下限,感覺,應該是干淨的。」

  他解釋道。

  因為要遷就她身高的緣故,他此時微微俯下身,鼻梁上的墨鏡稍稍下滑了一小段距離,露出了先前一直被藏在後面的藍色的眼睛,如果說以往很難在那雙眼中看到他心中真實的想法,那現在,他想說的話早就寫在了這雙帶著揶揄笑意的蒼藍色的眼裡了。

  鈴木奈奈有點想問『應該』到底是干淨還不是不干淨,又想說只剩下最後一個了她才不稀罕,但最後,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她還是沒能拒絕。

  這實在是有些犯規的,超越社交距離的動作,可也許是因為人太擠了,天太熱了,熱到頭昏腦脹,又或者是煙火大會這樣熱鬧的環境會讓人把握不住分寸,總之,在鈴木奈奈遲來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頰燒紅的時候,她已經把那一個章魚燒吃下去了。

  其實要說章魚小丸子,哪裡的也都差不了多少,都是小麥面粉,白菜,章魚,各種醬料混合的東西罷了,沒道理別人喂的就特別好吃一點,可是,不知道從哪裡泛出來的甜蜜讓這本來是鹹甜口的食物突然變成了蜜糖,吃下去的時候像是什麼稀世珍寶,意猶未盡,悵然若失。

  但是,盒子裡已經沒有了。

  而此時,把竹簽塞在空盒子裡的五條悟站直了看了一眼金魚攤位的方向,垂眸看了眼周圍似乎越來越擠的人群,終究還是沒慢吞吞地挪過去,索性直接握住了鈴木奈奈的手腕,大步拉著她往前走了。

  因為有無下限,所以即便人很擠,也不會碰到他們,而因為六眼,他可以很快地找到人群裡的空隙,也不必硬擠過最密集的人流處,就可以很輕松地到達金魚攤位面前了。

  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手掌的余溫,但握著她手腕的人卻已經收回了手,攤位裡面要比街道上空許多,至少不需要人擠人了,鈴木奈奈也適時松開了捏著五條悟衣袖的手,他看上去依舊是氣定神閑的,只是看了一眼幾乎可以稱之為人山人海的主街道,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雖然這樣走很快,但真是,在人堆裡擠久了,即便早就料到了會那樣,體驗了也覺得有點頭疼啊。」

  之前有使用過「六眼」,因此也知道它在這樣擁擠的給人的負擔有多大的鈴木奈奈遲來地意識到到了自己也許選擇了一個錯誤的約會地點,她眨眨眼,兩只手交疊在衣袖之下,有些糾結地扭著手指的同時,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抱、抱歉?」

  「嗯?而且只是隨口抱怨,怎麼放在心上了啊?」

  五條悟有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雖然眼睛被墨鏡擋住了,但他的表情的確是驚訝的,而後,笑眯眯地將手中已經吃完的垃圾投擲到了不遠處的垃圾箱裡,明明剛剛還在說是安慰的話,可還沒讓人來得及感動,又習慣性地說些欠揍的話來了。

  「沒有怪你哦,畢竟也是我自己要來的吧?再說了,就算真的要抱歉,也要很誠懇地鞠躬才算勉強可以吧?」

  「喂!誰要鞠躬啊……算了,說不過你。」鈴木奈奈撇撇嘴,將本來想說的反駁的話壓了下去,雖然不是很生氣,但還是瞪了這家伙一眼,不是很想接他的話,而後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百日元,遞給了站在旁邊的金魚攤位的老板。

  從老板手裡接過撈金魚的紙網和裝金魚的小碗後,棕發少女就要往金魚池走,可開始還那樣快的步子沒走兩步就又漸漸地慢了下來,她抿了抿唇,捏著紙碗的指尖略略用力了一點,稍微有些發白,而後,她微微側過頭,不太確定地,自以為隱蔽地往後看了一眼。

  什麼也沒能看到。

  除了近距離的,放大的,白底藍花紋的,連針腳都幾乎能看見,光滑的浴衣面料外,什麼也沒能看到。

  而順著浴衣往上看,會看到笑眯眯的,在此刻看上去又讓人感動,又有點因為心事都被看穿所以覺得欠揍的一張臉。

  在捏著紙網的少女說話之前,他已經輕輕推了一下她的後背,然後,扶住了她的肩,小聲說道:「去撈吧,我會站在你身後的哦?」

  ……

  「可以撈更多的吧?還有不少時間呢?」

  明明都用了無下限作弊到頭來卻只撈了兩條魚上來的事實,讓本來對撈金魚這件事不怎麼熱衷的無下限主人本人都有些不滿地這麼抱怨起來。

  「撈的太多又有什麼用嘛!」雖然五條悟很不滿,但鈴木奈奈卻完全不覺得有問題,她抬眸睨了他一眼,鼓了一下臉頰,舉起手裡裝滿水的塑料袋,輕輕晃了晃,看裡面的金魚因此加速游弋,而後,解釋道,「太多的話,拎起來好累啊。」

  明明嘴上說著累,但在下一刻,棕發少女就把塑料袋遞給了五條悟,因為動作太理直氣壯,所以都沒能生出來沒有拒絕的想法,當然,他也不是特別想拒絕,而在五條悟伸手接過後,終於把雙手空出來的少女一邊低頭捏著從店主那裡要來的線香花火,一邊解釋道:「而且,感覺再多一點的話,老板的臉色就要變很差了,不過,最主要的是,我只看中了這兩條啦。」

  「嗯……」五條悟拎起手中的塑料袋,推下墨鏡,盯了一會兒在水中游弋的,一條白色,一條暗藍色的純色金魚,周圍的燈光很雜,把本來透明的水也襯得雜亂,但在這樣雜亂的色彩裡,這兩條金魚看上去依舊很美觀,單從這方面來說,的確是小攤販上很難見到的好魚,因此,他比較挑剔地點了點頭,勉為其難地附和道,「的確還可以。」

  「還可以是什麼形容啦,應該是超級好看的魚才對!」

  少女鼓了一下臉頰,語氣不佳地反駁了他的話,然後,拉著他衣袖,示意他站過來一點,低頭將手上的線香煙花點燃,湊到了他面前,獻寶一樣遞給他:「喏——」

  「什麼?要和我一起揮仙女棒嗎?」

  「才不是啦!」

  棕發少女揮揮手,手上的線香焰火也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中劃出亮色的光線,而隨著她的動作停下,滯留在空中的光線迅速消失,只剩下煙火棒頂端不斷冒出的火星線條,在空氣裡亂亂地飛著。

  耳邊有線香焰火發出的,輕微的炸裂聲,而剛剛還聲音很大的少女此刻卻不知緣由地羞怯起來,她抿了抿嘴唇,又抿了抿,如果不是因為手中花火燃燒的速度太快,恐怕她還要糾結更久,但最終,她放棄折磨自己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抬眸望他:「因為,淺草寺煙花還要一會兒才來,等它來了,感覺就微不足道了,所以要提前說,這個呢……是我送給五條君的煙花。」

  大約是准備已久的說辭,因此,雖然有點緊張,但也不算磕磕絆絆,在說完之後,宛如若釋重負一般彎了彎眉眼,將手中的煙火舉得更高一點,橫在了他們兩人之間。

  她蒲扇一樣的睫毛輕輕顫抖了兩下,四射的光火將她整個人都照亮,眼瞼上的眼影和亮片被暖色的光襯得宛如星屑一般,綴在她很美的,蘊滿笑意,比琥珀更剔透的眼邊,應和著她發上輕輕搖晃的流蘇,閃爍著,閃亮著,好像一刻就是永恆一樣,盡力地燃燒著。

  其實只不過是隨處可見的線香煙火,但是,至少在此刻,卻好像是天下最獨一無二的那一份,燃燒到一半,被她捏著塞進他的手裡。

  明明是夏天,她的手卻還要比他稍冷一點,她抿著唇,抿不住笑意,也許是天氣太熱了,她的臉頰有些紅紅的,是臉上的薄粉都無法遮掩住的紅,但她渾然不察,只是眼瞼低垂地笑著,可卻又忍不住抬眸看他,小聲,很小聲地說話,細若蚊蠅,卻還是能被夏夜的風送進他的耳中。

  「只送給你的哦。」她說,她強調。

  線香花火還在燃燒,照得那雙從開始到現在,其實始終倒映著他身影的,琥珀色的眼睛。

  亮晶晶的,比起天上的月亮,也好像不遜色,明明是剔透的,卻好像是熱的,流動的一樣,往上蒸騰著熱氣的,但是那不是熱茶,也不是溫泉,也不是蜜糖。

  是只要看了她的眼睛就知道的,少女很轟烈的,又好像在遮掩的一點歡喜。

  比起她之前只浮於表面,湧在話裡,堆疊而成,不知道幾分真假,多少真心的喜歡,這次顯然要熾烈的多,洶湧的多,卻又像她剛剛說的,細弱蚊蠅,隨時可以隱沒在風裡的幾句話一樣,恍若只是她的隨口一提,他可以隨便一聽。

  「啪嗒——」

  在他們對視之時,那一支壽命短暫的線香花火,已經不知不覺地燃盡了,熄滅了。

  光焰散去,只留下燃燒過的,漆黑的杆,沒什麼值得再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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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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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一下我的現言預收《今天就磕這對》

  方姝,近一個月的某博熱搜常駐女星。

  僅憑一年就從籍籍無名到新晉小花,只播出兩部劇就已經片約不斷。

  但此時,本該意氣風發的她,在抵達綜藝後台化妝室的那一刻,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在之前,她已經連軸轉了二十多個小時沒合眼,剛下飛機就直奔即將開始的明星對抗賽場地。

  可在筋疲力竭地推開化妝間門的一刻,她看到的卻不是自己的助理,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CTG的ADC,今年的MSI冠軍,這場即將開始的明星對抗賽裡的她的對手……

  以及,被她狠狠甩掉的前男友,宋時樓。

  方姝的嘴唇張開又閉,在所有人目光看向此處的那一刻,將說出口的話從『你怎麼在這裡』轉成了『宋選手,久仰大名』。

  *

  三年前,他們初見的時候,宋時樓還只是個剛從LDL抬上賽場的ADC。

  在那些他籍籍無名的歲月裡,方姝是為數不多的,肯在風中等他們戰隊下班的粉絲。

  那時候春夜的風還帶著冷意,吹得年紀不大,衣著單薄的少女臉頰發紅。

  看的人都覺得她冷,她卻不覺得。

  她只跟著人群等,跟著其他人的動作笑眯眯地對他們攤開本子,用凍到有點啞卻還很嬌俏的聲音問:

  「能不能給我簽個名呀?」

  那時的宋時樓還很靦腆,誠懇地拿著簽名筆一個個在她們的筆記本上留下說不上好看的ID,又依葫蘆畫瓢跟著前輩對她們說了很多聲謝謝。

  也收到很多謝謝。

  不過在這麼多聲音中,他記得最清楚的,卻是最後一個等他簽名的女生抬頭看他那一下的笑眼。

  以及隨之而來的,很甜的那一聲再見。

  他記了很久。

  和她交往前,和她分手後,他都一直記得。

  可直到後來,宋時樓才知道,那個少女在他打完第一場比賽就等在後門口的原因並非是他戰隊的粉絲。

  只是因為她舍友有點喜歡他戰隊裡的中單,而湊巧她路過此處,順帶要個簽名而已。

  是湊巧的偶遇。

  是隨口的順帶。

  是她從沒放在心上的初見。

  一如同他的那點微不足道的真心,全被拋在她說要成名的那個冬夜。


第18章

  淺草神社裡的人比起外面街道上的也沒有少上太多,大家好像都想在等待煙火燃起的空閑時間裡順便許上一兩個願望,雖然還不至於到沒空下腳的地步,但光從巫女那裡排隊買來繪馬,再找到一個稍微空一點的地方——庭中最大的那一棵樹目前應該是排不上了,但鈴木奈奈也並不是那種非要掛在最好的上面的那種人。

  至少許願這種事情,大約是心意到了就可以,於是拉著五條悟找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空閑的,偏僻的,但同樣也掛滿繪馬紅綢的祈願樹。

  大概是因為太角落的緣故,送走了前面。一對情侶之後,鈴木奈奈沒有再看到有人來,她松開了。一直牽著的五條悟的浴衣的衣袖,將手中的繪馬遞給他的同時,小聲地抱怨道:

  「呼——終於可以稍微透一口氣了,希望不要再有人來了。」

  「這倒是很簡單的事情噢?」

  比起沒有六眼,只是踩著木屐在人堆裡面跑來跑去,就已經被搞得不耐煩的少女,有著六眼,還要開著無下限,拎著金魚,大約是比她更受折磨的五條悟卻顯得閑適,在鈴木奈奈隨口抱怨之後,他挑了挑眉,索性直接念起了咒。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在他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之時,這棵祈願樹的周圍瞬間升起了深色的,難以辨別材質的,宛若罩子一樣的薄膜,第一次見到這個東西的棕發少女難免驚訝,但出於對身邊之人的信任,她也只是等它閉合之後才開口,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術語來說,是「帳」,通俗來說就是結界,不過會因為念咒者附加的條件而進行效果上的變換——」大約是覺得如果細說起來恐怕要說好一會兒,而此刻顯然不是科普咒術界常識的好時候,白發男人很快止住了話題,沒再繼續說下去,「總之,解釋起來有點麻煩,現在就不解釋了,想用簡單版本的話,只要念一下我剛剛說的咒就行。」

  「感覺,我對咒術界的了解很少呢。」

  「的確如此哦?不過光憑你的術式,平時也夠用了。」五條悟笑了一下,應該算發自內心地對她的術式進行了肯定,不過因為來看煙火大會還要帶著一本外觀像恐怖小說的書很詭異,所以鈴木奈奈這次並沒有把「盜賊的秘籍」帶在身上,而此時,五條悟已經將手中馬克筆的蓋子合上,在把馬克筆遞給她之後,他也轉而抬手,開始將繪馬系在樹枝上:「奈奈現在可以寫繪馬了哦?我都已經寫完了。」

  「怎麼這麼快?」遲來地意識到對方,趁她抬頭看「帳」的時候已經將願望寫完的鈴木奈奈有些詫異的擰起了眉頭,但在她踮起腳尖,眯起眼睛看見五條悟掛在樹上的繪馬上寫的究竟是什麼之後,她眉心皺得更深了一點,甚至沒能控制住情緒,微微拔高了音量質疑了起來:「等等,什麼,『希望煙花快點放』——這是什麼願望嘛?」

  「因為人真的好多啊,所以想快點看完煙花走掉。」

  大約是發自內心地這麼覺得,所以白發男人的話說得特別誠懇,又像是覺得光憑這個恐怕不能讓鈴木奈奈善罷甘休,在打了兩個結把繪馬固定後,他就收回了手,轉而伸手將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露出那雙非常亮的,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像什麼稀世珍寶一樣的藍眼睛,眨巴眨巴看她。

  雖然不知道他這個壞習慣到底是哪來的,但鈴木奈奈的確有被這樣的美色/誘/惑到,不免低垂下頭,發簪上的流蘇因為動作發出泠泠的響聲,她抬手撩了一下臉邊的發絲,遮掩了一瞬間的窘迫:「那也不能許這麼,這麼輕易的願望吧?」

  明明動作很明顯,但是五條悟卻當看不見一樣湊近她,大約是周圍人太多了,稍微耗費了他一點精力,又或許是這裡的東西讓他提不起興趣,他顯得比往日更懶洋洋的,語氣也要更隨意,他伸出指尖,碰了碰將要停滯的,鈴木奈奈頭上墜下來的流蘇,讓它發出更大的聲響的同時,像是抱怨似的開口:「主要是感覺沒什麼想要的願望嘛,想來想去,腦子裡第一個彈出來的就是這個念頭嘛,要是神有用的話,就快點幫我實現。」

  棕發少女抿了抿嘴唇,稍稍側過了身,躲開了他好像還要再揪著她流蘇玩的那只手,還有些不高興地拍了他一下,撇了撇嘴,雖然看上去有些不耐煩,可而閃躲的眼神出賣了她的心,連帶著她似乎想裝出不悅但飄忽的語調,都現出一種口是心非:「真是,搞不懂你……那我自己寫了。」

  她說著,大約是為了終止這個話題,掩飾自己快要紅起來的臉頰,打開了馬克筆,卻在筆尖即將碰到木板的時候停住了動作。

  因為,她其實還沒有太想好自己即將許的願望是什麼。

  按道理的話,應該寫類似於「想和五條悟交往」這種話吧?但是他本人就在旁邊,感覺如果寫下來的話反而類似於告白了,不管怎麼樣,雖然之前帶著一點曖昧的話沒有得到回應,再說一遍的話也許需要超多的勇氣,但是,今天非要告白的話,比起寫在繪馬上,還是親口說比較好吧?

  【抱歉,宿主原來想要現在告白嗎?】

  耳邊突如其來傳來的聲音,讓鈴木奈奈握著筆的手一抖,在繪馬上留下了一道短橫,她皺了一下眉頭,雖然有點嫌棄,比起再去排隊重新買一個,她還是硬接著這一筆繼續寫的比較好。

  而同時,她忍不住對之前在這種對話中從來不會出現的這一次突然出聲的系統抱怨道:『為什麼突然出現啊?對啊,我是想要告白,因為現在氣氛正好嘛!怎麼了?是覺得我會失敗所以要阻止我嗎?』

  不過因為之前明明說了那樣有點曖昧的話,就沒有得到什麼回答,所以其實鈴木奈奈現在的心裡稍微有點忐忑,

  畢竟,她心中對於告白的期待雖然有,可還是被拒絕的恐懼更多一點,而讓她。能夠鼓起勇氣戰勝這些恐懼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五條悟願意陪著她來,而且表現的好像比之前更縱容了她一點而已,即便這點一點也可能是她的錯覺。

  所以,如果系統真的斬釘截鐵的說會她被拒絕的話,那她應該就不會告白了。

  但是,系統並沒有阻止她,只是在幾聲機械音之後,做出了合理的解釋。

  【沒什麼,本系統不會阻止宿主做出任何決定,只是差值太大,本系統也沒有辦法給出什麼建議。】

  『什麼叫差值有點大?告白的成功率嗎?能測算這個的話為什麼之前從來沒提過啊?』

  【當然可以,我們是智能化的攻略系統,不過因為在宿主攻略五條悟的過程中此模塊出現問題,擔心錯誤的數據會對宿主產生誤導,所以一直沒有說明,但現在宿主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所以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提供數據,僅供參考。】

  『……那我隨便聽一聽,你說說看呢?』

  【告白的成功幾率在40%到80%之間,差距這麼大,是因為模塊推測出的五條悟對宿主的好感度在40到80之間來回跳躍,我只能基於好感度進行這樣的測算。】

  這個差值聽起來的確有點太大了,鈴木奈奈也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對一個人的好感度能夠跳躍性這麼大,所以在聽到數值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心裡同意了系統的話,感覺是這個模板出了問題,但即便知道模板不准,在即將告白的這一刻,鈴木只是一個會把所有的事情都當做是預兆的普通女生,因此,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五條悟現在對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80,近幾次見面,攻略對像對宿主的好感度都維持在75上下,今天到達了80,五條悟對宿主好感度下降只會發生在在你們不見面的時候。】

  聽起來有點奇怪,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什麼原因,而且就連系統也說是好感度模塊出了問題,那應該不具備什麼參考性了。

  但換句話說,既然壞掉的系統模板都給出了這麼高的好感度,而五條悟本人雖然好像因為過長時間的等待而有些無聊,但看上去心情也還算不錯,那想必不會有太多問題。

  至少,不會被當場拒絕。

  確認了這一點後,內心忐忑不安的鈴木奈奈終於稍微鎮定了一點,她有些用力地抿唇,將塗了顏色鮮艷的唇彩的嘴唇都抿出一點白,沉思了一會兒,用馬克筆在繪馬上卸下了很簡短的一行字。

  「心想事成」

  在她寫完的這一瞬間,一直百無聊賴地盯著她的五條悟也咂了咂嘴,有模有樣地學著鈴木奈奈之前說他的語氣調侃道:「心想事成,這麼籠統的話,神明看見了也很難幫你實現吧?」

  「因為就感覺會被五條君看到,所以是特地寫的模棱兩可的話,更何況,如果真的有神明,應該是全知全能的吧?所以只要寫了就好。」棕發少女這麼說著,將繪馬握著放在了胸口,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後,小聲解釋道:「而且,就算沒用的話,也是可以諒解的。」

  「為什麼?難道奈奈居然是那種會求神拜佛但還是更相信事在人為的那種人嗎?」

  「不對啦!如果我真的完全不信神,我干嘛要來祈福呢?非要說的話,其實是我的願望是那種,就算寫的細致了,神明還是不能幫我實現的願望。」

  她說著,微笑起來,卻是帶著一點狡猾的笑,是故意在賣著關子,是很淺薄的,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演技,但是好奇心往往是這世界上最不能夠控制的東西,而五條悟又不像是會在這種事情上掃興的人,因此,如她所願地,近乎縱容地追問了:

  「那奈奈許下的是什麼願望呢?」

  於是棕發少女很得意地笑起來,她舉起手裡的繪馬,想要去夠對她而言過高的樹枝,是踮起腳尖伸直手臂,才能勉強碰到的高度,而在她差點為此跳起來的時候,站在旁邊看她動作的白發男人才大發慈悲地抬手,將這支樹枝壓了下來。

  隨著他的動作,樹枝上綁著的,系著鈴鐺的木牌搖晃著發出聲響,而如願以償開始系結的少女才終於願意繼續說。

  而在她說話之前,在她的臉上浮出那樣,少見的,羞怯的,甜蜜的,忐忑的笑容的時候,五條悟其實已經意識到她想說什麼了。

  如果想要逃跑的話,現在還來得及,但是,也不至於狼狽到那種地步,所以他沒有動,還是保持著為她用手壓樹枝的姿勢,如果忽略稍微捏的有點緊的手掌的話,應該也算得上雲淡風輕。

  而此時,少女的告白也如期而至。

  「因為——想和五條君交往這件事,是神明沒辦法實現的,只有你能幫我實現的願望吧?」

  在她羞澀的,卻好像又灌注了所有勇氣,傾注了所有真心,因此稍微有些大聲的告白傳到五條悟耳畔的同時,很巧,也許真的是有神明在此刻朝他們這對不虔誠的信徒投注了視線,在滿足他的願望的同時也捎帶了她的,要給她這樣來勢洶洶的告白裡搭上一點浪漫。

  於是,被期待很久的,煙火大會的正巧煙花燃放,伴隨著很響的一聲飛上天空,盛大到把天都快照亮,那樣氣勢宏大地炸開,又如同雨珠一般從夜幕上墜落,

  帳外的人群傳來喧鬧的歡呼聲,是仿佛能把人吞沒的浪潮,可是在鈴木奈奈靠得他太近,被他壓下來的枝頭上還綴著沒打完結的繪馬,他低頭就能看見在說這種話時沒有抬頭,但耳垂已經酡紅的少女的發頂,呼吸間好像就能聞到很清淡的,普通的洗發水的香味,垂眸就能看見她櫻花發簪上輕微晃動,流光溢彩的流蘇。

  因為離的太近了,而後退這種會被視作膽怯的行為,是他絕不會做出來,甚至不會想到的動作,所以,即便外面的聲音多麼的嘈雜,五條悟還是能很輕松地聽見側對著他的少女的話。

  「雖然有點唐突,但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控制不了自己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還有點傻乎乎的,心心念念的煙花在她身後,她不去看,只來看他,卻又看得不久,好像只一眼,就被燙到一樣收回視線,用有點發抖的指尖捏著繪馬上的紅繩打上了第三個結,讓這個寫了簡短願望的繪馬能和他之前掛上的一起,牢固地,長久地停留在在面前精挑細選的樹枝上,在她退後一步,五條悟也松手的那一瞬間,這枚之前在她手中也許獨一無二的繪馬,便伴隨著彈回的樹枝和泠泠作響的鈴鐺聲,隱入了布滿紅繩系帶的,無數枝葉之中了。

  而後,鈴木奈奈如釋重負一般呼出一口氣,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很用力,像是逼迫他微微朝她的方向彎腰,不然,也許就要把他的名貴浴衣扯壞一樣的那種孤注一擲。

  但當他真的如她所願低下身的時候,她說的話卻又並非在逼迫他做出回答。

  她只是伸手,用手掌虛虛地擋住了他的嘴唇,明明沒有打開無下限,但是,她的手掌就那樣懸停在半空中,沒有碰到他,只是做出了讓他噤聲的姿勢。

  「但是,無論是答應還是拒絕,請五條君在現在都不要回答我。」

  是幾乎有點無理的要求了,她大概也知道,因此沒有搭配什麼柔軟的語氣,直白,以至於有點罕見的強硬,但是因為她的表情很可愛,看上去色厲內荏,因此也不討人厭。

  「現在,只要和我一起看煙花就好了。」

  聽上去是有些矛盾的要求。

  如果要安心看煙花的話,那似乎剛剛就不應該告白,如果是認真的告白,那又為什麼不聽到答案就要岔開話題呢?

  因為告白是她已經無法克制的,好像從游輪那天晚上開始就已經擁有的長久的想法,而和他來煙火大會這樣並肩站著一起抬頭看煙花,則是在此時生起的,簡短而又容易實現的願望。

  也因為……因為今天實在是太好的一天。

  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和真心喜歡的人並肩走在人群裡很好,盡管什麼都沒有多說但默契地打開無下限讓她撈上金魚很好,現在能一起在祈願樹下系上繪馬也很好,是連續起來足以讓人衝昏頭腦的,青春向電視劇裡的情節,所以連系統給出來的那樣差值可怕的幾率都可以暫時忽略,以至於克制不住動心,忍不住像電視劇裡的女主一樣鼓起勇氣告白了。

  雖然表面上很鎮定,但是此刻心髒還是怦怦作響,撲通撲通的,手指也不自禁地收緊,恐怕五條悟穿著的無論是多好的浴衣面料,現在也要被她捏出褶皺了。

  但是,後怕和後悔都不會出現,因為已經推給明天的自己了,不論怎樣,今天的鈴木奈奈是被喜歡衝昏了頭腦的鈴木奈奈,無論這樣過分衝動之後的結局究竟如何,至少在此刻,她只希望今天有一個好的,完滿的謝幕。

  這樣,以後回憶起這一天,她都只能想起那枚章魚小丸子,在塑料袋裡游弋的金魚,在祈願樹上輕晃的繪馬,以及站在她面前的,因為墨鏡遮住眼睛而難以窺探心意,卻還是任由她牽著衣袖的白發男人。

  所以,在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之前,無論他的答案是好是壞,都不要告訴她。

  雖然在說出這句話之時心中有些忐忑,但是,就像掉進海裡之前明明看見他轉身離去,可在水裡掙扎的時候也知道他會下來救她那樣知道,他的回答一定是——

  「這樣叫我閉嘴的人還是第一次呢……但是,可以哦?」

  雖然好像在抱怨什麼,但他還是笑了起來,如她所想的那樣又一次縱容了她的強求,用一種她往日喜歡而今卻有些討厭的,過分松快的語調答允了他。

  而在他微微直起身的同時,卻伸手在她耳邊打了一個響指,將他們與人群分隔開的「帳」霎時間消失,本來好像雖然聲勢浩大但又恍若被阻隔在外的喧鬧聲排山倒海的襲來,鈴木奈奈從那湛藍色的,蒼藍色的,總之是剔透的雙眼裡上看見自己的倒影,和身後,天際,不知道第多少個綻放的煙花。

  是很好看的煙花,盛大,美滿,以至於令人驚奇,可是在她扭過頭去追尋那些煙花之前,那雙眼睛卻居然並沒有先她一步移開視線去看它。

  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前,鈴木奈奈害怕只是自己的胡想,不敢細想,卻又忍不住亂想。

  也許是因為他甚至不想實現她那麼微小的一個願望。

  也許只是因為他其實並不怎麼想看煙花。

  也許是……

  他……

  他——

  比起煙花,更想看她。

  可以這麼妄想嗎?這是被允許的嗎?總之,在此刻,鈴木奈奈願意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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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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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救命啊硝子——」

  「有話快說。」

  因為之前已經經歷過一次,知道逃也逃不掉,所以在五條悟出聲的這一刻,家入硝子就放棄了抵抗。

  在把手中的黑筆蓋上蓋子後,她便轉過椅子看向坐在辦公室唯二的轉椅上,正在轉來轉去玩手機的白毛,為他這樣幼稚的行為,家入硝子忍不住抽動了一下眼角:「話說回來為什麼偏要找我說這種事啊?」

  五條悟抬眸看了她一眼,因為今天戴的是眼罩,所以看這個動作稍微有點多余,不過即便是多余的動作,他也只維持了一瞬,就又將視線投於手中的手機了,但不妨礙他用有點欠揍的語氣解釋:「因為從頭到尾都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硝子你嘛!而且都是女性所以不應該更了解奈奈的心理一點嗎?」

  「雖然同為女性,但是我其實不能理解為什麼人家女生會喜歡上你這種人渣啊……別對我做這種表情,就算做也要把眼罩摘了吧?」家入硝子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因為熬夜稍微有點發疼的太陽穴,沒心情和他繼續糾纏下去了,「算了,什麼事情,你說吧。」

  說實話,在這一刻,她已經想了挺多可能性了,比如他堅持不住和人家交往了,比如因為人家受不了他的怪脾氣和他吵架了,或者是雖然交往了但卻被看清了真面目所以被甩了,總之,反正想了不少,但沒有一個猜中的。

  因為——

  「哦,昨天我陪她去看煙火大會,她和我告白了,問我要不要交往,所以我現在很糾結欸?」五條悟是這麼氣定神閑,又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擺出非常誠懇的表情和她說的。

  但是不管他再怎麼誠懇,家入硝子還是擰起了眉頭:「這件事不是上次就說過了嗎?是我記憶錯亂了嗎?」

  「不是,不一樣了啦,上一次是上一次,這一次是這一次,感覺不同了!」

  「……有什麼區別啊?」

  「上一次呢,比喻一下,看上去就像是在路上走,突然有個小女孩抓住你,和你說我們要玩過家家少了一個丈夫的角色,正好遇到長得這麼帥氣的五條君,所以能不能請你做我的丈夫呢?因為小女孩很可愛而且態度誠懇,所以感覺草率的同意也無傷大雅,但是這一次的話,感覺就是非常認真的了啊?完全不像是在過家家,所以如果再那樣頭腦一熱隨便說話的話,不是辜負真心嗎?雖然詛咒對我沒用,但我可不想做辜負真心要吞一千根針的人啊,所以,要,認真考慮。」

  像是覺得這樣說話還不夠認真似的,原本和這個詞完全不搭邊的男人還特地重復了一遍:「認·真·考·慮噢?」

  「真沒想到你還有基本的道德素養……」

  雖然覺得可以挑刺的地方有很多,不過,既然他也擺出了這種態度,家入硝子也不好敷衍了事了,她撐著下巴,用自己對五條悟不算多也不算少的了解細想了一下,察覺到了關鍵的地方:「但是,如果是你的話,真的不想交往,是不會管辜負不辜負就一定會拒絕的人吧?」

  「是啊,所以有一點點想同意的,一點點!」白發男人頭都沒抬,用手指比了一下,比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隙,而後又收回手敲起了屏幕,一邊說,「大概這麼多,所以在糾結。」

  「……話是這麼說,但能不能請你和我說話的時候不要玩手機?我可是為了聽你那該死的情感糾葛都不寫我的報告了啊?」

  「抱歉抱歉,但是這是有點重要的事情,所以只能兩線並行了。」

  「什麼事啊?」

  「嗯……彙集五十一億現金?」五條悟說著,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界面,卻在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後有點誇張地皺起了表情,分辨的時候好像還稍微有點委屈,「干嘛呀!即便是我要一下子拿出這麼多現金也稍微有點費事啊,更何況家裡的那些老不死的好像什麼電視劇看多了,以為我被壞女人騙了,之前還一直在打電話想勸我回頭是岸呢,不過還算乖巧,被我嚇一嚇以後就沒聲了。」

  即便是對家入硝子而言,也的確是個大數字了,她蹙起眉頭,忍不住追問:「即便是我也想問,你要那麼多錢干什麼?」

  「因為五十億對奈奈來說好像很重要,多出來的一億是因為之前答應要給她買一件禮服,但是一直都沒有挑到好看的,我也不明白,明明那天晚上穿的只是一件不是很貴,設計感好像也不是很好的禮服,但是我現在在挑卻找不到比那件更好看的,所以現在只能把錢打給她,讓她自己買了……」

  眼看著同伴的臉色越來越差,快把事情說的差不多的五條悟才笑起來,見好就收地擺了擺手,將手機熄屏後放進了口袋:「言歸正傳,我拿這麼多錢,是想,嗯,考驗一下她,是這麼說的吧,動漫啊,小說啊,電視劇裡面不都有這樣的場面嗎,用金錢來考驗真心,所以我也想試一下。」

  「別人都拿幾千萬,你拿五十億是嗎?如果她真的放棄了五十億選了你,那她才是蠢蛋吧?」家入硝子一時間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還是說,你根本不想和她在一起?說出了這麼苛刻的條件,肯定是根本不想吧?」

  「如果是不想,我就不會這麼做了,但是如果說是想,那我也會直接答應。」白發男人難得,很難得地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動作甚少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不過也只維持了一瞬,下一瞬間,他就站了起來,又百無聊賴地轉了個身,反坐在轉椅上,扣挖著椅子上有些脫落的皮,一邊抱怨道,「就是因為處在想和不想的中間,才會這麼麻煩啊。」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裡有中間啊?」

  「啊,所以嘛,硝子沒談過戀愛,不會懂的。」

  「……那你還來問我?想被我打是嗎?」

  「我現在有無下限咯?打不到的啦——」他說著,抬手接住了家入硝子朝她丟過來的水筆,把蓋子打開又合上,而後嫌沒意思似的丟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又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說起來,奈奈之前還因為我有無下限所以不能直接碰到我而難過呢,這種事情也不能怪我嘛,因為習慣了開無下限所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看上去要吃人了啊,硝子。」

  明明聽這家伙說和女子高中生的感情故事已經是大發慈悲,現在還要被刺激單身,家入硝子有些忍無可忍了,但鑒於這家伙是五條悟,因此,她的忍耐度還是稍微拔高了一點,嘖了一聲:「用這種語氣說別人的事情,還說不那麼喜歡,搞不明白你在想什麼,是因為要脫單了所以故意過來刺激我的嗎。」

  「其實,不難理解吧?一個從頭到尾都充滿謎團的女生,突如其來的術式,莫名其妙的,完全已經超過緣分範圍的偶遇,對五十億這個數字毫無緣由的執著,聽起來就有點好奇吧?」

  他說著,伸手在半空中虛虛地,不知道在比劃著什麼,而後,又將下巴擱在椅背上,大約是覺得剖析自己的心理很沒勁,所以語氣也懶洋洋的了。

  「雖然,我呢,不是很在乎謎底,也不一定非要知道原因,可是那些不對勁的地方也太多了吧,完全做不到忽略,雖然不會患得患失,應該也沒有疑心病,但是——總之,如果什麼都沒有解決,就這樣不負責任的,帶著那麼一點不情願草率地答應,日後回想起來,被愈演愈烈的好奇心裹挾著再去追問的話總覺得是不應該做的事情,所以,即便現在不願意把答案告訴我,那在這樣的假設裡選一下我也行吧?已經退讓到這種程度了啊?我可是超受歡迎的五條老師啊,已經是非常寬松的條件了吧?」

  家入硝子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相反,我感覺很苛刻。」

  白發男人趴在椅背上歪了歪頭,沒心沒肺地反問:「是這樣嗎?」

  當然是啊,因為對於有錢人來說,錢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所以可以很輕松地說要去追求更高的,更誠摯的東西,但是對於窮人來說,有情飲水飽,又實在是太苛刻的,只存在於故事裡的要求了。

  但家入硝子只是地盯著五條悟帶著笑意的臉,凝視了一會兒,只從只言片語裡,她很難,但也依稀拼湊出了鈴木奈奈大致的形像,雖然有點五味雜陳,也仍然疑惑怎麼會有人見過這人的真實樣子還喜歡他,但是,她還是選擇尊重。

  因為五條悟說的也沒什麼錯。

  如果那個女生要是沒有這麼多謎團的話,他又不是神經病,根本沒道理自己做自己的惡婆婆搞這種二選一,而雖然她覺得稍微有點不對,一時間又不知道哪裡不對,要是草率地反駁,恐怕也沒什麼用。

  自己先把自己暫時說服的家入硝子嘆了口氣,她搖了搖頭,放棄了繼續在這件事上多費什麼口舌:「算了,說不通你,但是,這麼看的話,已經根本不需要我的建議了,你已經完全想好了。」

  「理智想到了,心還沒確定噢?」

  「好惡心的話。」

  「這就是我的真心話嘛!」明明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家伙了,撒起嬌來還是十幾歲的那副樣子,他拖長音調,很不滿地直起身,用腿輕輕地蹬了一下地,滑著轉椅滑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千金易得,真心難求,老話是這樣說的吧?」

  家入硝子垂眸看了面前的那根手指一眼,復又移開視線,看向了那完全不透光的眼罩:「對普通人來說,五十億也很難得吧?」

  「是啊,所以這是我也不知道答案的選擇哦?但是,雖然說哪個都可以,其實還是——哇,和她在一起呆久了,真的有點小孩子脾氣了,不過,這種感覺倒也算還可以,不算討厭,還挺新奇的,畢竟這也是我第一次談戀愛嘛。」

  「已經自說自話覺得她會選你了嗎?」

  「不,其實,感覺,她會選五十億噢?但是知道也要試一試,我也搞不懂在想什麼,期待會被選擇嗎?說起來有點惡心欸?」像是自己也覺得頭疼,他難得抬手,學著她的樣子揉了揉額角,一向輕快的語調也沉了一點下來,「反正,非要形容的話,是有一點點,失控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

  因為很難聽他用這樣的腔調說話,所以覺得嚴肅不少。

  稍微感覺有點荒唐,好像是覺沒睡醒,精神困頓下才能從這種人口中聽到的,因為感情上的事情而突然認真起來的話。

  但正因為是現實,所以即便對這種事不算熱衷的家入硝子也不得不微微掀起眼瞼,凝視著還帶著笑的,曾經的同窗的臉,稍微有點嚴肅地叫了他的名字:「五條悟。」

  「嗯?」

  回應她的依舊是他很不著調的一聲輕哼。

  「……本來想說感情是經不起考驗的,但仔細一想,感情也是經不住瞞騙的,所以,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是嗎?還以為會給我什麼有建設性的建議呢~」白發男人趴在椅背上,嘴角還帶這一點未完全落下去的笑意,還算貼臉的眼罩能勾勒出他眼睛的形狀,讓人能看出他大約是半闔著眼的狀態,而正當家入硝子以為這場談話即將結束時,卻又突然聽見他說:「硝子。」

  「?」

  白發男人抬手一勾眼罩,本來扒著椅背的手右手一伸,指了指她身後的寫字桌,臉上的表情凝了一瞬,復又眯起眼睛,突然有些暢快地,像惡作劇得逞似的笑起來:「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交報告咯?」

  而在她擰起眉,用帶著點血絲的眼睛瞪他之前,他又稍微收斂了笑容,輕聲,好像呢喃似的說:「不過,要是真的在一起了,會請你吃飯的哦,硝子?」

  「那我要吃銀座的「數寄屋橋次郎」,記得帶上你的小女朋友一起來。」家入硝子頓了一下,從筆筒裡重新拿出一支黑筆的同時,又突然頓住了動作,「是叫,鈴木奈奈,我沒記錯吧?」

  五條悟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是哦,奈奈,是很可愛的名字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和之前那種偶爾會出於習慣才露出的笑容不太一樣,他竟然在這時候,只念著名字,就揚起了那種,雖然戴著眼罩,卻也能看出是真心的笑容來。


第20章

  在告白過後的第三天,也忐忑了快三天的鈴木奈奈終於收到了五條悟的短訊。

  他約她在一家久負盛名的茶室見面,往日裡,鈴木奈奈只聽過茶室的名字,從來沒敢踏入,而今,也沾了他的光,有幸坐在這裡最貴的一個包間裡,嘗一口價格不菲的茶葉了。

  雖然是頗具古風的茶室,但在座的兩個人誰也沒應景的穿和服,只是鈴木奈奈顯然要臉皮薄一點,有些不太適應地拉了拉因為跪坐而顯出褶皺的,連衣裙的裙擺,而後,抬眸有些不太確定地望向小桌對面的男人,遲疑地發問:「五條君,是已經想好答案了嗎?」

  五條悟今天還是穿的一身深色制服,沒有戴眼罩,也沒有戴墨鏡,而是在眼睛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繃帶,是鈴木奈奈沒見過的造型,卻也讓他顯得稍微正經了一點,他點點頭:「想好了,但是,在我回答之前,我想問幾個問題。」

  棕發少女蹙了一下眉,沒有一下答應,而是問:「什麼問題?」

  「能告訴我,奈奈為什麼會突然擁有術式嗎?或者為什麼對五十億情有獨鐘?或者,為什麼我們總能那麼巧的偶遇?能告訴我一個其中一個的答案嗎?」

  雖然這麼問了,他其實也沒有對她能回答抱什麼期望,因而,在少女咬著嘴唇露出為難的神色之後,他便笑了起來,擺了擺手,沒有再為難她了。

  「看表情的話是不能,沒關系,不說就算了,不要勉強自己噢?」他這麼說著,大概是覺得跪坐很麻煩,所以沒有再維持這樣完全不合適他的姿勢了,他向後坐了一點,把雙腿盤了起來,拿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後,轉了轉手中的瓷杯,笑了一下,又開了口,「不過這樣的話,我想要讓奈奈做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

  比起上一次的回答,這一次鈴木奈奈顯得更猶豫了一點。

  「嗯……這是五十一億的支票。」五條悟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張很薄,但著實承載了不少數額的,薄薄的一張紙放到了面前的小木桌上,推到了她的面前。

  大約是鈴木奈奈的表情太驚詫,所以即便是他被這樣的眼神看著也會忍不住笑著擺擺手對她解釋,「別這樣看我啦,不是什麼為難的,違反法律法規的選擇噢?很簡單的!」

  他這麼說,跪坐在他面前的少女也就很輕易地相信了,她有點過分乖巧地點點頭,拿起桌上的陶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小聲說:「我知道,五條君不會的。」

  這可實在算是有點犯規的話了。

  可是,再怎麼犯規的句子,此刻大概也無法改變他要說出接下來的話的決心了,

  「那,這個選擇呢,就是,五十億,和我。」

  在少女有些不解的目光裡,五條悟指了指桌上的支票,又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用很輕快地語調宣布著對她而言也許有點殘忍的規則:「我可以給奈奈五十億,但從此奈奈不能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也可以成為奈奈的男朋友,但從此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兩者只能選一個,選定就不能反悔的話,奈奈會選哪一個呢?」

  「是有些苛刻的條件,但是,必須做出選擇噢?」

  這大概是出現的有些突兀的,毫無征兆的選擇,以至於把鈴木奈奈打了個措手不及,她捏著瓷杯的手指微微縮進,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瞪大,難以置信地望向他,好像在揣測他是否在說玩笑話,可在確定他大約是認真的之後,她卻又不願相信似的,垂死掙扎般問:「不能都選嗎?」

  五條悟搖了搖頭,很堅決地拒絕了:「當然不行啦,必須是二選一!」

  棕發少女癟了癟嘴,甚至垂下了眉尾和眼角,擺出一副很可憐的,近乎哀求的表情來,放低聲音,像撒嬌似的和他說話:「可是,可是,兩個都很珍貴,很難選嘛……」

  在此之前,五條悟總是扮演一個好脾氣的角色,不管他在咒術界是有怎樣的威名,但她總是沒聽過的,不了解的,她對他的了解僅限於有錢,厲害,長得帥,僅此而已。

  除了和他戰鬥時他稍微用點心以外,幾乎沒有碰到他認真的時候,除了第一次向他要電話外,也幾乎沒有被拒絕過,所以,她就以為每一次撒謊都可以被原諒,每一次撒嬌也都可以被縱容了。

  可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縱容她。

  雖然回應的語氣還是很輕松,表情也帶著笑,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幾乎可以稱得上斬釘截鐵了。

  「正是因為很難選,所以才要選嘛!況且,如果兩個都想一下擁有的話,豈不是太貪得無厭了?而且雖然看起來不像,但我其實是在感情上有潔癖的那種哦,要我的女朋友一心一意只有我的噢?所以要交往的話,奈奈就必須接受這個考驗!」

  他說著,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又很閑適地,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又倒了一杯,這次卻沒有立刻喝了,只是晾在那裡,而他本人,則撐著下巴,帶著點微笑,隔著繃帶,用那雙眼睛看她。

  雖然在笑,但態度似乎無可轉寰。

  「……」

  在意識到他的決心的這一刻,鈴木奈奈突然沉默了。

  這對她而言實在是很困難的決定,而無論做出哪個選擇,所要付出的代價似乎都有些難以承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甚至為此露出了幾分痛苦的神色,以至於讓五條悟都差點快要服軟,如同之前很多次那樣擺擺手,退一步,說讓你選兩個也不是不行,可是,在他真的退步之前,她卻又先下定了決心。

  畢竟,她也是那種,表面糾結,但是卻決定很快的性格啊。

  在作出決定的那一刻,鈴木奈奈能感覺到,心還在跳,撲通撲通的,沒有壞掉,也沒有碎掉,她也非常清楚地知道這樣選擇的話是個人都會離她而去,但是,她還是選擇了也許不該選擇,但也是權衡利弊下更好的那一個,在好像有點痛苦,但實則只是幾個呼吸的糾結之後,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那我要五十億。」

  她這麼說,呼出了一口氣,垂下了眼,不願再去看他了。

  怎麼看都是錢更重要一點吧?五十億,是努力打工一輩子都賺不來的數額,就連禪院直哉那樣看上去有錢的人聽到都會瞪大眼睛的數字,那麼,在這種時候,她又怎麼可以做到拋下五十億去選一個,對她好感度只有40的攻略對像給予她的,只是交往的虛名呢?

  誰會做這樣的買賣呢?她又不是傻子。

  而且,稍微冷靜下來想想,和五條悟交往之後,在他不心甘情願為她出五十億買命的情況下,她也沒辦法去攻略其他角色了,五十億會成為她活下去的最大的阻礙,相反,如果她選擇了五十億,拿了錢之後,不管去找後面哪個攻略對像,都會輕松很多,她之後只需要讓他喜歡上自己就可以了,再也不用擔心錢的事情了。

  因為,五條悟說的話其實是對的,又要錢,又要愛,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呢?如果一個攻略對像只能滿足一件事的話,現在滿足五十億這個前置條件條件的這個人就在她面前,她為什麼不選呢?

  更何況,說到底,其實,也沒有特別喜歡他吧?又有多喜歡呢?反正沒有多刻骨銘心,在這種時候無法抵御住金錢的誘惑,所以算不上什麼曠世之戀,也不能稱為什麼可以戰勝一切的真心,只是像線香煙火一樣廉價的喜歡,能換到五十億,不是非常值得的買賣麼?

  要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是連自己也會唾棄自己的地步吧?

  沒什麼值得難過的,或者說,這時候要是難過起來,倒顯得虛偽了。

  在自認為冷靜的思考後,鈴木奈奈呼出一口氣,很鎮定地,抿了抿唇,笑起來,對五條悟攤開手,重復了自己的選擇:「請給我五十億吧,拿了錢之後,我會,我會……」

  我會離開這裡,再也不見五條君的。

  明明自以為是很冷靜的,此刻也應該連貫地說出些得體的句子,然後拿過支票坦然地起身離開,但是,也許是因為緊張吧,呼吸居然稍微有點不順暢了,雖然語調還很平穩,可接下來的詞句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而這個時候,面前的這個人,卻好像看出了她的窘迫,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樣,勾起唇角笑起來,這種笑是真心的嗎?是真心覺得她選擇了五十億是好事,覺得花費在他看來不算多的錢擺脫了她是好事所以真心的笑嗎?還是實際上是虛假的,覺得她很討厭所以不想對她真心笑,只是她的眼光太淺薄所以看不出來呢?

  但是,不管他的笑容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他拿起了那張放在桌上的支票,很從容地遞到了她的面前,卻很不鄭重,在做出這樣的動作的時候,另一只手還撐著下巴,用像在說今天天氣不好的語氣朝她輕飄飄地抱怨:「啊,雖然知道你應該會選這個,但是真的聽到的話,還是有點傷心啊。」

  因為從來沒聽他這樣說話,所以自詡冷靜的少女也有點慌了神,她瞪大眼睛,忍不住為自己爭辯道:「抱、抱歉,我,其實——」

  「噓——」

  在他要說什麼之前,剛剛還懶懶地坐在小桌對面的白發男人突然探過身來,伸出了一根手指,虛虛地抵住了她的嘴唇,阻止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沒有用無下限,所以指腹輕輕地,碰到了她塗了唇彩的嘴唇,但是他並不在意,還是那樣笑眯眯的,語氣也很輕快,像是撒嬌,又像是在安慰她似的:「不要逼自己說不想說的話嘛!我不喜歡聽,何況,奈奈之前不是已經學會說直白的真話了嗎?」

  他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笑意擴大了幾分,那樣飄在天上的語氣也柔和了下來,帶著幾分溫柔地叮嚀她起來:「不要因為這件事從今以後就又不願意說了哦?有的時候,不撒謊也是可以的,也是很討人喜歡的哦?比起會撒謊的奈奈,我還是喜歡說真話的奈奈啦~」

  是真的在安慰她。

  說來很奇怪,明明在選擇裡被拋棄的是他,但是現在反倒要被拋棄的人來安慰做出選擇的人了。

  「不過這時候說這些沒什麼用吧?所以不再說了,喏,支票,給你,要收好哦?丟了也不會補了哦?」

  他說著,帶著點恍然的意味,收回抵著她嘴唇的手,又朝她送了一送另一只手上的,輕飄飄的那張紙。

  也許是因為他的態度並沒有發生改變,還是那樣溫和,所以看上去像是一切都是個玩笑了,因此,哪怕此時,她生出點不該有的,稍微有些滑稽的念想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所以,明明寫有那麼大數額的支票就放在眼前,鈴木奈奈也沒有一下接過,她的手就這樣垂在桌上,而是試探地,有些期待地看向他,小心翼翼地發問:「那,我,五條君,我之後還能找你嗎?」

  可是她發問的對像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看著自己的拇指,用它將食指指腹的那點唇彩蹭掉,一邊很輕快地,又實在有些殘忍地用既定的事實回答她:「可是我剛剛說了,如果再主動見我的話就會把五十億收回欸?所以不可以吧?除非奈奈不在乎五十億了才可以。」

  在他這樣回答的時候,鈴木奈奈感覺自己應該還想再說什麼話的。

  比如雖然選擇了五十億,但其實很喜歡你,比如以後估計會很想見你,比如其實在她心裡五十億和你都是一樣重要的,甚至你比五十億都要重要,如果不是只能活五個月的話,即便會過貧窮的一生好像也不錯,因為至少現在她只要打工也能有不少錢了,只靠自己也能活下去,所以也不一定要那麼多錢……

  但是,說不出口。

  喉嚨口好像卡了東西一樣,憋了半天,只能用還算平穩的語調,憋出一句「我知道了」。

  可是聽上去太冷硬,好像怕這個也許此生再也不會見到的家伙因此誤會似的,又要慌不擇路地睜大眼睛望他,小心翼翼地補上另外一句:「五條君,我……」

  我……

  該說什麼呢?說什麼話不會讓人覺得討厭呢?

  「已經拿了錢了,再說些不該說的話會讓人討厭的哦?」

  如果聽到她的話,他會這樣回答嗎?

  「讓人討厭」這樣的詞實在不想在他口中聽到,有預感如果聽到這種詞的話肯定會控制不住自己露出什麼很難看的表情的,所以,也變得不敢開口了。

  所以,在此刻,有衝動,有和那天晚上告白差不多的衝動想開口,想說其實真的很喜歡,這輩子沒有這麼喜歡過這種話,但是一想到這種喜歡說到底還是沒有比的過那一點錢,就感覺說出來反而好像玷污了喜歡這個詞一樣,實在是不配說,也不敢說了。

  所以,話到嘴邊,像是咽玻璃一樣咽下去了,雖然很想哭,但是演技很好的一點都沒有表現出哭的樣子,拿到手裡的支票是很輕薄的一張,用點力好像就會弄破,所以也不敢用力,力氣也不知道該用到哪裡,也許全都去抵御很難過的心髒了,總之感覺胸腔被擠壓的很痛,但說話的聲線還是很努力地在平穩。

  因為很可笑的,沒什麼意義的自尊,總之,在這種心情下也要笑起來,把支票捂在胸前,彎了彎眼睫,發自真心地感謝:

  「謝謝你,不管是,」鈴木奈奈頓了一下,有點像哽咽,但最終只是化作了很輕微地一聲咳嗽,「不管是游輪上跳下來救我,還是願意陪我去煙火大會,還是現在這樣,願意毫無緣由的,無償贈與我五十億,都,很感謝你,五條君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即便明天就死掉,我還是會感念你的。」

  大概是這樣的話出乎意料,所以一直那樣微笑著的五條悟也露出了無奈的神色,他抬手撓了撓後腦勺,因為綁著繃帶,所以鈴木奈奈看不到那雙剔透的眼睛,可是,她大概能想像得到,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會怎樣移向她,帶著一點未化去的笑,帶著不太多的埋怨凝視她,然後用這樣不滿的語氣抱怨:「……真是的,又說到死了哦?拿了我的錢,不說活五十億年,也要長命百歲吧?」

  太犯規的話了。

  好像看不出來她是現在多麼煎熬似的。

  都不想和她見面了,又干嘛要她長命百歲呢?死啊活的,都和他沒關系了吧?

  但是因為這樣質問的話未免太難堪,太輸不起了,很不想丟臉,所以即便心裡很難受,在此刻也要保持鎮定地點點頭。

  「會努力長命百歲的。」

  是這麼回答的,大概是怕再在這裡呆著會支撐不住,所以捏著支票就要站起身,也沒有人阻止她這個動作,所以可以很得體地朝他鞠躬,很鎮定地開口,為這場談話畫上很完美的句號。

  「那麼,再見了。」

  雖然不該說『ェやゼ』,怎麼想都該說『イプよスヘ』,畢竟認真想來這一面應該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永別,但是,不願意承認,所以故作輕松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又希望對方能順遂她的心意,將告別語輕輕帶過。

  而這個人,又一次,很討厭的,以至於讓本該因為願望滿足而高興的鈴木奈奈此刻竟然有點憎恨的,又一次,縱容了她。

  「再見哦?」

  他揚起手,臉上還是帶著笑的,那樣的熟悉的弧度,那樣上揚的語氣,那麼輕松的,拖長的尾音,一切都和之前沒有什麼區別,不為她的選擇難過,不為她的選擇高興。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意識到,也許,其實她選什麼,都不重要。

  她的心飛速的下墜,好像內髒在被什麼東西擠壓,有一種難過到要嘔吐的感覺,可是她甚至連深呼吸都沒有做,保持著那樣平穩的呼吸,很鎮定地走出去,甚至沒忘記轉過身要將門關上,在這種時候還不忘對坐在裡面喝茶的白發男人微笑,好像表現的很坦蕩,視線卻不聽話地,很貪戀地在他的臉上徘徊了一圈,甚至在門合上後,還有些留戀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可是她還是要轉過身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這時候才學會呼吸一樣,一邊往外走,一邊又很鎮定地把手中的支票折疊好,放在口袋裡。

  雖然低垂著頭,但臉上的表情還算輕松,感覺是足以騙過很多人的好演技,直到走出了這家看上去就很高檔的茶室,腳步才漸漸開始加快,一開始步伐的速度還算在正常的範疇裡,後面卻好像無法控制自己一樣,逃跑一樣地跑走了。

  一直跑到很遠,遠到不知道在哪裡,但總歸是「六眼」範圍很外的地方,人跡罕至的巷子裡,鈴木奈奈才終於停了下來。

  因為跑的太快,所以好像連呼吸都困難了,她彎下腰,撐著破舊的牆磚,完全無法克制地咳嗽起來,好像窒息了,估計是因為說了太多謊話所以終於得到了懲罰,要吞咽的一千根針堵在喉嚨裡不上不下,把食道刺得流血了,所以很努力地在呼吸,在咳嗽,不過還是喘不上氣,甚至眼前都開始漸漸模糊了,用手一抹,才發現她居然流眼淚了。

  眼淚是潮濕的,熱的,在指尖又很快涼了,淚眼朦朧之間,鈴木奈奈垂下眼,盯著自己的手,好像有很多淚水無法控制地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但是已經不高興去抹了。

  她感覺有點奇怪,有點惱火,又實在搞不懂,她有什麼資格流眼淚呢?難道這不是自己的選擇嗎?

  沒有人逼她,系統也沒有說話,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選的,哭有什麼用呢?要哭的話剛剛哭就好了,說不定在五條悟的面前掉幾滴眼淚,他還會心軟呢,不說就這樣不讓她選擇,又給她五十億又和她交往這樣荒唐的話了,但也許可以大發慈悲地再給她開一張支票,多給一點錢呢,一個億,幾千萬,就算幾百——

  算了。

  她不想要。

  鈴木奈奈搖搖頭,感覺頭昏腦脹的,在很努力地呼吸,卻有點喘不上氣,心髒跳得有點太快了,四肢甚至有點麻痹了,不過不是很重要,她主要搞不明白自己,又忍不住在心裡質問自己——

  為什麼,這難道不是她認為的正確的選擇嗎?為什麼這樣的選擇居然會比不選要痛苦這麼多呢?

  好想怪系統,可是救的是她,選的是她,錯的是她,是她自己偏要活的,和系統又有什麼關系?

  說到底,是她的錯吧?不純粹的是她,隨便說喜歡轉頭又因為錢把別人拋下的也是她,現在在這裡痛哭流涕的也是她,這世上哪裡有這樣好的事情,難道要好事都是她承擔,罵名都去給系統嗎?

  是她沒資格純粹地去喜歡別人而已,因為一開始就目的不純,什麼都要啊?和誰有什麼關系嗎?又能怪誰呢?

  【在這之後,擁有了五十億,宿主都可以純粹地喜歡別人了。】

  好像是系統說的話,大約在安慰她,但是現在什麼也不想聽,所以只能帶著哭腔吼一句很不著調的「閉嘴!」,然後就什麼也聽不見了,大概是機器也該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讓她自己來哭比較好。

  但是,『有了五十億就可以純粹地喜歡別人』,是多麼討厭的話啊?

  因為現在已經要到了想要的,滿足了一個條件,所以之後,除了喜歡之外,就不會再去向下一任索要什麼了嗎?

  因為前後順序,因為五條悟是被選擇的第一個,所以只能扮演付錢的角色嗎?

  真是稍微想一想,就覺得荒唐到惡心的話。

  真是……受不了了。

  但是說到底,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吧。

  一邊哭到沒有辦法,一邊又在胡思亂想,如果有人路過巷子,恐怕以為裡面有一個瘋女人,害怕到想要報警了吧?但是,能感覺到沒有人路過,雖然哭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在很狼狽地咳嗽著,卻又好像很冷靜,畢竟心裡想的話不會被哭聲蓋過,一邊抽泣到快要背過去,一邊還能想到一些真相。

  遲來的,時隔幾天才意識到的,命運好像早就已經埋下的伏筆,之前也許覺得奇怪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感覺也好像有跡可循了。

  『那個好感度模板,不必再去報修了,它沒壞。』

  大約是在執行『閉嘴』的操作,系統沒有回應她的話。

  鈴木奈奈卻沒在乎這些,她狠狠地喘出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大約是有點賭氣的,所以很用力,感覺臉頰都有點疼了,可是,疼痛也沒讓她清醒太多,以至於本該可以在心裡說的話被她直白地開口重復了:「沒壞!」

  她有點歇斯底裡,總之是很難看的樣子,但是已經顧不上了。

  什麼好感度,四十到八十的差值,聽上去很驚奇吧?現在想來,完全是正常的吧?那時候為什麼沒想明白呢?還傻乎乎地自己騙自己說好歹有幾刻是有點喜歡的,又有什麼意思呢?

  就像在逛街的時候,常有的事情吧,會在櫥窗裡看到一個特別喜歡的東西,或者一只貓,一只狗,隨便什麼,也許品相還不錯,所以當下非常喜歡,恨不得能立刻買下,這時候呢,對著這樣可愛的東西,好感度就是80,但是往往雖然喜歡,但是也不會立刻買下,通常人們都會克制自己,告訴自己說下次再說,離開了這家店,因為沒再親眼看見那個東西,所以很快冷靜了下來,回想起來也不過如此,這個時候,好感度就是40了。

  很通俗易懂吧?

  五條悟,是那個客人。

  鈴木奈奈當然就是那個東西了。

  也正因此,所以不值得耗費多少真心。

  因為,把那些上頭的幻夢忘記,不去想海上的獨處,不去想三更半夜的並肩而行,不去想煙火大會的,捏著袖子和他看過的景色,把這些拋掉,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刻骨銘心的過程吧?是隨處可見的,是誰都可以的,是換個人也照樣心動的——

  ……不是的。

  再怎麼想要否定,再怎麼想要忘記,甚至在這種時候有點怨恨他非要逼著自己做選擇,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五條悟是獨一無二的。

  其實是是非他不可的,是那時候只有是他才會心動的。

  因為沒有人會在知道她撒謊還總是原諒她,也沒有人知道她得寸進尺還總是嬌慣她,也許她掉到海裡還會有人救,但是沒有人會在那樣的時候對那麼狼狽的她說她的珍珠發夾好看了,她從此以後可以看很多很多場煙火大會,但是再也不能那樣有恃無恐地走在人群裡,那樣撈金魚了。

  是活到十六歲遇到的唯一一個。

  再也不會這樣了。

  那樣的海上的夜晚,即便要復刻,要把五十億全都丟到海裡,也復刻不出一模一樣的了,月亮不是那天的月亮,星星不是那天的星星,就連海浪也不是那天的海浪了。

  如果現在回去找他,又會對她說什麼呢?說遲到的選擇不是選擇,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是說既然回頭是岸了,就勉強原諒你吧?

  應該是後者吧?肯定是後者吧?現在回去可能還來得及嗎?

  但是——

  「好可憐啊。」

  雖然在自我厭棄著,想著些很沒用的,甚至都連貫不起來的自我貶低的話,遐想著根本不會去做的可能,但是,當聽見聲音的時候,她淚眼朦朧又很迫不及待地,滿心期待地抹抹臉抬頭去看巷口,好像就要破涕為笑了,可看來看去,卻發現哪裡都空無一人,才遲來地反應過來,發現這原來是自己臆想出來的聲音。

  雖然,也有點知道只是幻想,畢竟這世上沒有誰能毫無緣由地一直縱容她下去,可是,明明那麼多次都來了,所以忍不住要問為什麼了,為什麼這一次,這一次沒有那樣跟過來,沒有站在巷口,沒有走過來摸摸她的臉,也沒有這樣和她說話了呢?

  「哭的這麼可憐,我都不忍心了哦?」

  如果可以的話,接下來應該這樣說的吧?

  為什麼不說呢?

  ……真是的。

  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第21章

  雖然因為初戀就這麼宣告結束而感到很傷心,但再怎麼傷心,在家裡哭一哭,花錢買點昂貴的漂亮東西,租一個更好的房子,再哭一哭,把眼淚流干之後,只要不去想,那麼一時間稍微有些空蕩蕩的心也不會再有什麼過分的反應了。

  冷靜下來之後,鈴木奈奈也可以靜下心來思考自己的下一步打算了。

  她對長了四只手的千年詛咒沒什麼興趣,對帶了兩個孩子的邪//教教主想法也不多,權衡利弊之後,當然還是維持之前的想法,選了早就認識的伏黑甚爾作為了自己的第二任攻略對像。

  系統一開始給她發布的任務描述是「在半年內讓一個攻略對像愛上她,並且讓他甘願為您花五十億買命」,簡單分割一下一共兩點,一點她要讓這個對像的好感度在系統的測算下顯示的數值達到一百,當然,目前鈴木奈奈還不太清楚這個模塊是怎麼樣進行推算的,總之只要知道需要達到一百就行,第二點,就是讓這個攻略對像做出給她五十億這個舉動。

  兩項的順序是不分前後的。

  但是,實際上,五十億其實在這兩項任務都完成之後才會被系統收走,因此,在這段時間內,鈴木奈奈能用五條悟給她的五十億干不少事情,當然,從此之後,她的攻略對像只要拿著她給的支票再還給她,「用五十億買命」這一項任務就算暫時完成了。

  不過,從來沒接觸過這麼多錢的鈴木奈奈不是個擅長理財的人,索性直接讓系統全權代勞了,由系統將這些錢拆分成不算過分令人矚目的大小存放到不同的銀行賬戶裡,即便只存一個月的定期,每個月的利息也有差不多一兩千萬了——差不多吧,反正系統是這麼和她說的。

  總之,她是個很有錢的人了。

  所以,有錢的人,來賭場找人,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吧?

  之前就說過,在她打工的餐廳旁,開著一家東京地帶很受歡迎的賭場,「東輪」。

  「東輪」地面上的幾層只是比起其他地方來說要過分大也過分熱鬧的酒吧,也對來這裡找樂子的普通人開放,而就算是普通人,在這裡點了卡座消費不少錢後,會有人來問想不想要試試更刺激的,如果願意,就會被帶到地下。

  當然,懂行的人也可以提前找酒保說暗號,又或者自己已經能輕車熟路地找到向下的電梯樓梯後,就會來到比地面上要擴大幾倍的地下賭場區域。

  總之,門檻不高,甚至對年齡卡的不緊,讓雖然穿著打扮稍微成熟富貴了一點,但實際上在法律上還未到飲酒年齡的鈴木奈奈也能蒙混著過了門口保安的眼,在系統的幫助下到達了地下一層。

  而在她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就有站在門口的服務生迎向了她,盡管一眼就能看出她並沒有到能來這裡大肆揮霍的年紀,但他和在樓上酒吧門口攔人的保安的做法如出一轍,看在她身上的確昂貴的手環和扣著Logo腰帶的,低調的日常裙裝的份上,很上道地忽略了這一點。

  他露出得體的微笑,向她出示籌碼的兌換表,同時很禮貌地詢問:「現金——噢,看起來應該不是,那麼,刷卡還是支票呢?」

  而第一次來這裡的少女只是歪歪頭,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很從容地問:「一般人換多少?」

  「幾百萬,幾千萬,都有,如果消費達到五千萬可以開包廂,換多的籌碼可以寄存在我們這裡。」

  「我要找伏黑甚爾,他在哪裡?」鈴木奈奈這麼問著的同時,也從「盜賊的秘籍」的書頁裡抽出了一張當作書簽用的銀行卡,遞給了面前的服務生,雖然在說的時候稍微有點心痛,但此時,她還是松懈眉眼,做出一副闊綽的樣子,「換五千萬。」

  而在她說出這樣的確不算小的數額之後,她也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經常在□□那裡,當然,也可能在骰子類那玩「丁半博打」要麼就是「Х⑦Х①э⑦」,總之一般他不會去賭牌,噢,現在算算時間,他的籌碼應該快花光了吧?

  *

  伏黑甚爾此時正坐在□□區的休息地帶,他一個人大喇喇地占著很大的沙發,不過沒人會敢來他面前說些什麼,這裡很少提供飲料,因此他布滿可怖傷疤的左手可以很閑適地搭在靠背上,右手拿著半杯還算冷的,沒什麼味道的酒,他面前的籌碼框已經見了底,喝完這杯酒,今天也差不多到此為止了。

  然而,有很輕的,鞋跟叩擊地面的聲音,伴隨著框內不少的籌碼的摩擦碰撞聲,在一點點,不算慢的接近他,在這很嘈雜的環境裡聽清這種聲音,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伏黑甚爾微微垂下眼瞼,百無聊賴地盯著酒杯裡快化了一半的圓形冰塊,而後,順著耳邊突然產生的嘩嘩聲抬眸,向前看,正好可以看見一只很纖細的,綴著一款簡約但昂貴鐲環的手正拎著一筐籌碼倒進了他原來空蕩蕩的籌碼框裡面。

  而順著這只手往上看,是有些蓬,肩肘之間長度的青色裙袖,少女垂下來的,柔順的,稍微有些發卷的棕色發尾,而後,是一張化著還算精致卻不艷麗,甚至依舊可以稱得上清純可愛的,大概是有點熟悉的一張臉。

  在這裡見到這位熟人顯然讓伏黑甚爾稍微提起了一點興趣,他從沙發上直起身,把手中的酒杯隨手擱到桌上,托著下巴仰起臉望那個站在此處,卻怎麼看怎麼有點格格不入的女孩,有些想笑,大約還有點不值一提的好奇,不過最後,他從她猶豫的臉上讀出了一點情緒,因此嗤笑了一聲,不算客氣地問:「要包養我?」

  開場白被搶占的鈴木奈奈沒覺得有什麼,她將手中已經空蕩的框隨手扔到一邊,垂下眼瞼回望那雙碧綠色的,在暖黃色的燈照下也不覺得柔和的眼睛,遲疑著點了一下頭,卻又很快搖搖頭:「比這個的要求要稍微多一點。」

  她頓了一下:「伏黑甚爾,我想要拿錢買你的愛。」

  在棕發少女說出這有些荒唐的,狂妄的,以至於可以上綱上線說對感情不敬的話後,托著下巴的,本來就靠當小白臉賺點錢的伏黑甚爾沒什麼表情,他只是掀起眼瞼,用那雙此刻顯得有幾分冰冷的,碧綠色的眼睛凝視著這位實在過分年輕的,未來的金主。

  他的視線掃過她在吊燈下閃閃發光的發飾,看向她顏色好看,塗了亞光唇彩的嘴唇,略過她耳垂上綴著的搖晃流蘇的耳夾,身上嶄新的,牌子昂貴,款式少見,價格不菲卻只是日常穿著的連衣裙,以及被她隨手抱在胸口的,與她這身裝扮不太符合的那本書。

  而後,伏黑甚爾的目光沒有繼續再在她身上停留,只是伸手,掂了掂桌上框內不算少的籌碼,隨後,朝站在他面前,表面上好像趾高氣昂,但卻忐忑不安的少女招了招手,用一種還算溫和,卻帶著點輕嘲的語氣和她說話:「可以是可以,不過,這可不是你出錢就能搞定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還得教我怎麼讓你愛上我。」鈴木奈奈說著,並不太熟練地踩著有一點跟的涼鞋繞過半張桌子,湊到他面前,彎下腰,在動作間,她耳垂上蕩下來的流蘇一搖一晃,閃爍著有些刺眼的,貴價的光,可即便她想要做出什麼冷酷的,高貴的樣子,在對視時,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還是和上次見面一樣,是淺透的,輕而易舉可以倒影出他的影子的。

  是很年輕的一雙眼睛,充斥著天真,和有點狂妄的勇敢,但並不怎麼讓人討厭,至少伏黑甚爾從不會討厭金主的眼睛,

  而這時候,他的金主卻抿了抿唇,皺了皺鼻子,是實在有點小孩子的表情,好像覺得剛剛的話有點太嚴肅,又不自主地對他柔和了一點語氣,用那雙眼眸凝視他,認真地重復道:「我希望你能教我。」

  單論色澤來說,在此刻,暖黃色的燈光照耀下,她的眼睛也不過是比價錢不高的琥珀稍微淺的光澤,不算罕見,不太珍貴,但是不是有人說嗎,青春是無價的,那種活潑的,靈動的感覺,襯得這雙廉價光澤的眼睛很昂貴。

  伏黑甚爾因此沉默地,用那雙有些冰冷的眼睛凝視了她一會兒,很短,大約是眨兩次眼的那種短暫,隨即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那麼首先——」他的聲音比起五條悟要低沉一些,沙啞很多,因此即便是賣關子地拖長音調,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同,像是羽毛吹過耳邊似的這麼說著的同時,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稍微用了一點力氣,「坐到我身邊。」

  那差不多到膝蓋的裙擺因為他的動作揚起一片綺麗弧度的同時,他也已經將鈴木奈奈拉到了身側的沙發上,雖然看上去有些粗魯,但力道正好能讓她坐下來而一點不被撞痛,可在他們的距離拉近一點的這時,他卻收回了手,拿起了桌上喝了一半的酒杯,略略側過臉,看鈴木奈奈的同時,稍有含糊的,帶著輕微調笑地又問:「也許我還該加個請?我的金主小姐?」

  鈴木奈奈蹙著眉頭,驚訝於他不算客氣的態度,可如果在這種時候露出驚訝的表情,就好想會處於下風似的,因此她只是撇了撇嘴,回答了他。

  「不用。」她說。


第22章

  「我跟著你下注,會贏嗎?」

  重新拿到一筐籌碼的伏黑甚爾沒再在沙發上坐多久,就帶著他新上任的金主開始在賭場之間穿梭,大約是第一次來這裡,盡管穿得很符合在這裡一擲千金的有錢人的氣場,在找到他之前極力表現出的輕車熟路也的確騙過了不少人,但當他們的交易達成之後,她就放棄了那些偽裝,露出嘰嘰喳喳的,甚至可以稱一句天真無邪的內裡。

  伏黑甚爾側過臉看了此刻正扒著自己的手臂生怕被他扔下的少女,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裡那一筐數量不少的籌碼,回憶起他們之前簡短地相處,笑了一聲,突然改變了去□□區的腳步,帶她走向比較簡單的,玩骰子的地方,而同時,他對自己的金主也從不吝嗇,近乎慷慨地告訴了她生財之道:「如果你想賺錢,應該和我反著買。」

  「為什麼?難道甚爾你運氣很差嗎?」鈴木奈奈歪歪頭,看著前面越來越擠的人,放棄了繼續挽著他的胳膊並肩而行,只用一只手拿著那本「盜賊的秘籍」的同時,從他手裡的框內拿了幾枚籌碼,從他的身邊落到了後面,等他為自己破開人群後緊隨其後,與此同時,又問,「如果你運氣很差,又為什麼要一直來賭場呢?」

  伏黑甚爾咧了一下嘴角:「打發時間而已。」

  「噢。」棕發少女抬手撓了撓臉頰,他們這一對,也許該成為情侶,但又實在不太相配,總之引得一些短暫從紙醉金迷的賭博中抽身的人向他們投來視線,不過很快,在接觸到伏黑甚爾的臉之後,那些目光就消失了,而鈴木奈奈甚至沒有注意到,還仰著臉頰問他,「那,甚爾,你不好奇嗎?」

  走在前面的黑發男人幾乎是超乎耐心地追問了她的問題:「好奇什麼?」

  「前幾天我還是問你要小費的收銀員,現在就突然這麼有錢了,而且我還莫名其妙地要你愛我,總之,有很多可以問的問題,難道就沒有可以好奇的嗎?」

  在鈴木奈奈說完這句話後,伏黑甚爾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看她,鈴木奈奈沒能及時停住腳步,一下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也什麼沒說,只是垂著眼看棕發少女和自己拉開一點距離,摸著她自己的額頭,微微咬著嘴唇,琥珀色的眼睛卻一眨不眨望他,好像非要他的回答。

  「如果你想說,我洗耳恭聽,如果不想說,也無傷大雅。」周圍是有點嘈雜的人群,大概是開注了,吵吵嚷嚷的,很多人在叫,大約是怕高估鈴木奈奈的聽覺,他還難得遷就她,彎了彎腰,湊近她一點,說,「反正,我的,『愛』,大概是和非要坦白這件事無關的。」

  鈴木奈奈眨了眨眼,為了配合她這身昂貴的衣服和精致的妝容,她的睫毛也又彎又翹,歪過臉看他的時候,甚至能看見她眼瞼眨動時睫毛的輕顫,而後,她的話也接踵而至:「我喜歡這樣的愛。」

  她說完,有點得意地笑了起來,晃了晃手中的幾枚籌碼,問他:「甚爾,你想壓哪個?大還是小?」

  伏黑甚爾嘖了一聲,好像對被一個小孩擺了小小一道有點不悅,帶著她穿過人群,抓了一小把框中的籌碼放在了「大」的那邊,而正當鈴木奈奈想把框內剩下的都放到另一邊時,她的手突然被他握住了。

  鈴木奈奈順著握著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往上看去,對上一雙沒什麼感情,其實也沒什麼不耐煩的,碧綠色的眼睛,而這雙眼睛的主人,正在難得耐心地對她解釋:「大小姐,我的運氣只壞在一般情況下,這個一般情況,是指我的對面沒有把全部身家都壓上的蠢——笨蛋。」

  「我聽到你本來要說的了,但是謝謝你最後只說我是笨蛋。」鈴木奈奈撇了撇嘴,從框內抓了一大把,對他晃了晃,「那我就放這麼多?」

  在黑發男人頷首之後,她將一把籌碼放到了「小」的那一邊。

  ……

  事實證明,伏黑甚爾大概的確是懂一點生財之道的。

  和他對著壓之後,她籌碼框內的籌碼轉眼間就翻了一番,因為太多了拿不下,還在這裡寄存了一部分。

  因為這裡的籌碼都可以在交付手續費後重新轉化成錢,所以來了一趟不僅沒有虧錢還賺了不少的鈴木奈奈也懂得見好就收,心情很不錯地跟在他後面離開了賭大小的骰子桌,一邊又問:「甚爾,你這麼厲害,那別人出老千你應該很容易就看出來吧?」

  「差不多。」

  「噢,所以你不去玩牌類,是因為總是看出來,所以覺得沒勁嗎?」她說著,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而同時,她又想到了什麼,伸手想拽拽他的衣角,卻發現他穿的是緊身衣,無從下手,索性一下攬住了他的胳膊。

  不知道為什麼,即便是對著感情進展到可以告白的五條悟,鈴木奈奈也是絕對做不出來這樣輕松地攬他胳膊這樣的動作的,但伏黑甚爾不同,他好像站在那裡,在願意和你搭話之後,就會讓人很想要碰他的那種人,因為知道他不會生氣,也不會有什麼過分的反應。

  不要說碰手臂了,感覺就算現在跑過去親他或者干更過分的事情,他估計也會毫無異議照單全收的。

  非要說的話,是一個很隨便的人。

  很隨便就能接受肢體接觸,很隨便地也能給出很多喜歡,但是這樣隨便的人,也許大概又不會那麼隨便的給出他的真心。

  所以是很麻煩的,她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又看不懂的人。

  但是,看不懂就看不懂,如果說攻略對像太容易看懂,反而對不起她之前在五條悟身上栽得那麼大一個跟頭了,因此,鈴木奈奈只是晃晃他的手臂,很隨心地發問:「對了,你會嗎?我想看。」

  伏黑甚爾沒有立刻答應,只是垂眸,凝視了她一會兒,鈴木奈奈猜測他可能有一瞬間是想無視她的話或者直接把她扔在這裡走掉的,但是,看在他手上那一筐比之前更多的籌碼的份上,他只是暫時把籌碼放在旁邊休息區的桌上,而後打開抽屜,從給顧客消遣的一組紙牌裡抽出了一張。

  是正對著她的一張「K」,下一秒,鈴木奈奈連眼睛都沒眨,這張「K」就一下轉變成了「Q」。

  「好厲害!」她很給面子地鼓起掌來,伸手去碰那張「Q」,又看他不知道從哪裡把那張「K」又摸了出來遞給她,她看來看去,沒在這兩張牌上找到什麼玄機,因此只好舉著兩張牌問他,「甚爾!怎麼做到的!教教我!教教我!」

  「只要速度夠快就可以。」

  「那麼,那種花式發牌呢?甚爾,還有那種——」

  「我的大小姐,你的好奇心未免太旺盛了。」伏黑甚爾沒忍住,伸手戳住了她的眉心,示意她閉上嘴,「總之,如果想看發牌,你可以把錢給荷官,我相信,只要給夠多的錢,他們會願意表演的。」

  第一次被他拒絕的棕發少女稍微有些失落,她壓下眉尾,聲音也低落了起來,有點可憐兮兮地望他,在撒一點無意義的嬌,又算得上理直氣壯地反問他:「難道你不願意嗎?」

  「在賭場光明正大地表演老千手法可不是什麼好想法。」

  「噢。」鈴木奈奈撅了撅嘴,像是被勉強說服了,沒再糾纏下去,有些失落,又難得乖巧的點了點頭。

  然而,伏黑甚爾大概算是一個稍微有點職業道德的小白臉,在注意到他的雇主因為沒看到牌技表演那而失落的那一刻,他垂下眼瞼,有點粗糙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垂,流蘇在她的臉頰邊上晃來晃去的同時,他的聲音也如期而至。

  「如果你非要看,買一副牌回去,等你睡不著覺的時候,我會拿它做搖籃曲的,一次一千萬。」

  現在看來,一千萬應該不算是什麼大錢了,她也不是為了三千萬就又哭又鬧還要跳海的可憐女孩了,因此,鈴木奈奈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點頭同意了,不過,她在答應的同時,她伸手握住了他在自己臉頰邊上還沒有收回的手,叫他的名字:「甚爾?」

  黑發男人收攏了一下手指,將她的手完全包裹住時,低垂著眼瞼,輕輕地哼了一聲:「嗯?」

  「如果不介意的話,從今晚開始,你就住在我家吧?怎麼樣?我的新家很大,有客房給你。」幾乎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她就遲來地感覺到唐突,想著雖然現在是包養關系,但直白地說這些好像有點無禮,這一次,她是真的有點羞愧地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為自己找補,「會覺得太快了嗎?還是說,其他人其實——」

  然而,伏黑甚爾在一聲嗤笑之後,打斷了她有些過分純情的話:「不,大小姐,你比起別人已經慢了很多了。」

  鈴木奈奈有些不解地皺起眉頭,重復了他的話:「慢了很多?」

  「她們從來不會拽著我嘰嘰喳喳地說這些廢話,一般在談成的時候,就已經和我滾上床了。」

  「……這好像對我來說還是太快了。」

  棕發少女遲疑地伸出手,在空氣中比劃了兩下除了她誰也不知道意思的動作,而後,抿了抿嘴唇,用比剛剛更小的聲音說:「我們能不能,循序漸進。」

  「循序漸進?」這個詞對伏黑甚爾而言稍微有些陌生,他挑了一下眉,大概是帶著一點輕嘲的,像是明知故問,又帶著一點惡意的調侃,「從接吻開始?」

  「不是啦!是那種,牽手,約會,心動——」

  「我知道了,想玩小孩子過家家,是嗎?」

  伏黑甚爾打斷了她的話,垂眸看向她,籠統地概括了她想要的東西。

  「怎麼就是過家——」鈴木奈奈有些不服氣地想要反駁些什麼,可是,當她的視線真的觸及到那雙眼睛,看到他帶著一些輕蔑笑意的,帶著傷疤的嘴角後,她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就顯得太沒有說服力了。

  她撇了撇嘴,服輸了,在抱著「盜賊的秘籍」的同時,她的手指在身前互相揉捏著,糾結地纏在一起,就像她的心一樣,而在這樣的糾結之下,她竟然也硬挺過了羞恥心,閉了閉眼,視死如歸地就要答應:「好吧,比起你說的,的確有點太純愛了……那,那,那……」

  「算了吧。」伏黑甚爾嘖了一聲,在她硬著頭皮似乎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之前,先打斷了她,那雙碧綠色的眼睛掃過她有些羞紅的臉頰,又帶來了一聲哼笑,「你是金主,我總是要遷就你的,也不必這麼視死如歸。」

  「但我希望你愛我。」鈴木奈奈有點不滿地,又稍微帶著一點她自成一派的道理,這麼對他反駁。

  她今天一天在伏黑甚爾這裡吃過的癟數量實在有點多了,即便她知道他大概就是這樣稍微有點無禮的性格,也知道他正因為這種無禮才顯得迷人,卻還是有點不滿。

  她皺了皺鼻子,這是個十足的,孩子氣的表情,但又顯得很強,她走近他,虧得伏黑甚爾現在是半倚靠著身後桌面的姿勢,讓她只需要稍稍仰起臉就能和他對視,她一眨不眨地看他,重復道,強調道:「我自己就可以遷就我自己,雖然我自己也可以愛我自己,但是我希望你能愛我。」

  這樣的表情總是很討常人喜歡的,讓人心軟的,但是伏黑甚爾顯然並不能算在正常人的範疇之內。

  他也許也很少見這樣的表情,也許也會因為身份是他的金主的人露出這樣的神情而稍微有點感興趣,但更多的,是不在意。

  怒火也好,不滿也好,喜歡也好,在他眼裡都差不多,在此刻,他的喜歡只為錢提供,既然有錢,他就不會不滿,也不會不喜歡,但倘若他的金主需要別的,他也會慷慨地提供給她。

  因此,在短暫的,拋去金錢,忘記肉//體,也許稍微需要一點腦子的思考後,他給出了還算可以的答案。

  「那首先,我的大小姐,在你敢和人接吻之前,就先別學大人說話。」

  黑發男人說著,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掃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大時鐘,一手將之前放在桌上的籌碼框拿起來,在他的金主面前晃了一下,籌碼之間摩擦碰撞發出響聲的同時,他的聲音也隨之而來:「當然,你如果真的想學,我也隨時,願意教你。」


第23章

  鈴木奈奈最後也沒有樂意在賭場裡待上太久,畢竟去之前從來沒去過的,甚至可以說是好學生禁地的地方也許一時間能帶來刺激感,可這種刺激感和興奮畢竟不能維持太長時間,沒多久,她就對裡面嘈雜的骰子轉輪機器聲厭煩,永遠不會停止的大叫和哀嚎感到厭倦,拽著伏黑甚爾出來了。

  當然,伏黑甚爾早在她來之前就已經玩到盡興,之後也不過是陪金主消遣,所以這樣被拉出來也沒什麼意見。

  外面已經是月上中天的時候,鈴木奈奈的新家離這裡不算太遠,走也很快,因此也毋須站在夏日還算清涼可站久了仍然會冒汗的夜風裡打車,只是,她大概是永遠不會停下來的性格,在來回幾次盯著黑發男人有著傷疤的嘴角後,她又問出了一個在心裡大約積攢很久,但聽上去算不上什麼的問題。

  「甚爾,你會抽煙嗎?」

  她將「盜賊的秘籍」抱在胸前,轉過半個身子,很期待地看他,今天是月色不佳的夜晚,天上只有幾乎看不見的彎月和星屑,索性路燈是不分日子總會發光的,因此,能把她昂貴的青色連衣裙和上面的,隱秘的花紋照的很清楚。

  是比在賭場的那麼亮而雜的光裡更好看的。

  然而,伏黑甚爾大約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賞美者,他只是用碧綠色的眼睛劃過她的裙擺,瞥向她的臉頰,而後,點了點頭,沒什麼情感地回答:「會。」

  這顯然是她想要得到的回答,因此,她一拍手,很燦爛地笑了起來:「那我想看你抽煙!」

  雖然看上去有點不耐煩,可伏黑甚爾還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但在摸了個空之後,他嘖了一聲,想到最後一根煙早就在鈴木奈奈來之前,他在賭場把錢輸完之時抽盡了,因此,即便他的金主再怎麼想要,他此刻也只能說一句:「沒帶。」

  「那去便利店買吧!等一下,我知道這時候應該做什麼……」鈴木奈奈說著,低頭從「盜賊的秘籍」裡抽出一沓錢,是的,這本書已經不止能放銀行卡,也能放些現金了,她將手上的錢往他胸上一甩,有些狡黠地笑起來,「是這樣,對嗎?」

  那一沓現金也不過一百萬円左右的數額,比起她在賭場裡豪擲的千金實在算不上什麼,伏黑甚爾也知道如果他說不夠,她應該會抽出支票本,或者別的什麼來寫出他喜歡的數字。

  但是,這也意味著她還要再嘰嘰喳喳說些不惱人,但稍微有點煩人的話,所以,在權衡利弊之下,他沒有加要更多的錢,畢竟,他也不是那種為了蠅頭小利放棄大魚的家伙。

  只是,在他伸手接過這一沓錢的時候,他的動作稍微遲疑了一下,而後,出於對面前少女的淺薄了解,他幾乎已經能想到在這之後她會說什麼了,因此沒忍住嘖了一聲,問:「你要抽嗎?」

  鈴木奈奈稍微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

  「如果你看我抽了,你會想抽嗎?」

  從來沒見過一個成年人會問一個看上去就沒有抽煙的女子高中生要不要抽煙這種事。

  但是因為這個人是伏黑甚爾,所以一切都情有可原。

  「……我也不知道。」鈴木奈奈沉吟著,說了這樣一句不太確定的話,她眨了眨眼睛,又咳嗽了一聲,也許因為抽煙這種在學校被禁止的事情對她來說誘惑力的確太強,總之,在短暫的猶豫後,她抿了抿嘴唇,不遮掩地回答了他,「也許,我,也有點想要嘗試?」

  如果是別人問她,她也許會再委婉一點,或者直接不會承認,但當這個人是伏黑甚爾之後,她就沒什麼擔心的了。

  「我知道了。」黑發男人咂了一下嘴,這才從她手裡把這一沓錢抽走,但同時,他也明碼標價地給出了價格,「教你抽煙一次一千萬,到時候寫支票給我,謝謝惠顧。」

  說完,他伸手將她額前被夜風吹得有點亂糟糟的劉海用手指不太客氣的抹平,他的手指很熱,熱到有點燙了,雖然只是和她的皮膚短暫接觸,可也好像給人一種灼燒感,然而,他沒看鈴木奈奈微微縮小的眼眸,在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後,就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了遠處的,隱藏在巷子裡的便利店。

  只留他的金主一個人站在那裡,一點沒有拽上他的想法。

  「真是的……」

  鈴木奈奈看著他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有點不滿地撅了撅嘴,抬手摸了摸自己被他碰過的的額頭,又遲來地覺得腳上的涼鞋走多了有點硌腳,蹲下來看的時候,才發現腳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磨破了。

  不是很疼,也沒什麼感覺,但足夠讓鈴木奈奈蹲在地上,用手指碰著鞋跟上的蝴蝶結而一下站不起來了。

  她突然有點好奇,畢竟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實在有點冷漠,可是即便冷漠,也不讓人討厭,也正因此,那種在冷漠,輕嘲之後偶爾透露出來的一星半點的遷就,才算得上誘人。

  她抿了抿嘴唇,實在沒能抵御住自己的好奇心,在心裡問了一直沉默的系統:『甚爾的好感度目前多少?』

  在隨之響起的幾聲滴滴答答的機械音之後,系統很快回答了她:【85。】

  鈴木奈奈有點詫異,事實上,她其實很詫異,但考慮到一個人蹲在這裡還露出驚奇的表情會感覺很奇怪,所以她只是垂下眼瞼,壓下不敢置信,在心裡反問:『85?這麼高嗎?』

  這只是她和伏黑甚爾相處的第一天啊?

  【沒錯,就是85,他在答應包養關系的時候好感度就80了,比起攻略五條悟的時候快多了,看來甚爾的確是很合適宿主的攻略對像。】

  鈴木奈奈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好感度這麼高了,她笑了一聲,在心裡反駁了系統的話:『那是更適合有錢的我攻略吧?』

  說到底,這些不過是虛假的好感度,是看在她的錢的份上給她加上的而已,只要她一時間沒有錢,他就不會再喜歡她了。

  『感覺論難度,其實都差不多吧,畢竟要把他對錢的喜歡轉化成他對我的喜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這,鈴木奈奈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夏天的夜風稍微有些讓她感到冷了,於是她不禁有點埋怨甚爾怎麼買一個煙也買了這麼久,完全沒考慮到其實他也只是去了一小會兒而已。

  考慮到這樣一直蹲著會腿麻,鈴木奈奈很快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大約是這樣的進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總之,她露出了有點苦惱的表情,抱著書在馬路邊的台階上開始走走停停,裙擺也隨著她的動作揚起又落下,總歸應該算是很好看的,像在燈下揚起的青色的霧,也許和那天游輪上的那件相比也不遑多讓,然而,想到不該想到的游輪,鈴木奈奈就又有點不高興了。

  不管從失戀的人不想看到暗戀對像這個角度來看,還是從攻略者不該想上一個攻略對像來看,總之,她都是不想回憶那些事情的。

  她抬腳,用很好看,也很昂貴的鞋子去踢面前地上的石子,看這枚小東西劃出一個拋物線後落到了馬路上,滾了幾圈再也不動,而後,鈴木奈奈才遲來地感覺到了什麼,在抬眸的一剎那,看到了對面街邊站著一個不該在此處出現的人。

  是帶著眼罩的五條悟。

  不知道在對面看了她多久,在她的視線投向他的那一刻,他就揚起很燦爛的笑容,抬起手,朝她揮了揮,又對著她晃了晃手裡提著的塑料袋裡,來自她曾經打工過的餐廳販售的甜品。

  像是來這裡只是為了買它們一樣。

  也許本來他也只是這麼想的。

  只是很不巧在這裡遇到了她而已,

  「……」

  雖然還沒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但是,大約是出於生物的本能,直覺,對不妙情況的感知,鈴木奈奈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涼鞋鞋跟踩到地面發出的碰撞聲讓她從這樣古怪的偶遇中回神,夜風湊巧吹過,讓她整個人打了個寒顫,她沒有再盯著和自己隔著一條馬路的男人,僵硬地朝他揮了揮手,轉身就要往小賣鋪的方向跑。

  但是,五條悟總歸是比她更快的。

  在一陣風聲後,又或者風聲其實來的還要比他本人要晚,總之,他輕飄飄地拽住了她連衣裙後腰上裝飾用的蝴蝶結,就這麼阻止她前進以後,又轉而抬手捏住她的後頸。

  他的指尖是熱的,手掌的溫度則要更高一點,觸碰她皮膚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他指節上的,細微的繭,但是在這一刻,鈴木奈奈心中並未能浮出什麼旖思,而是不知緣由的汗毛倒立,她的手指緊緊捏著書脊,幾乎下一刻就要將「盜賊的秘籍」翻開,做出什麼防御,抵抗的姿勢來了。

  不過五條悟並沒有做出什麼舉動,當然,也絕不可能在這裡揍她一頓,捏住她的後頸似乎只是為了防止她逃跑,所以在棕發少女縮起肩膀不動之後就將手收了回去,還順帶著拍了拍她的頭,示意她不要這麼緊張。

  但即便如此,他大概也是不開心的,所以當他微微俯下身,從側面湊近她的時候,他的聲音要比他平時說話的時候要低沉很多,但是尾音還是上揚的,卻並不歡快,聽起來稍微反倒有一點讓人寒毛倒立的危險感。

  「怎麼了嘛?奈奈,都一周多沒有見面了,見到我居然就要逃跑嗎?」


第24章

  嗯……怎麼形容五條悟現在的心情呢?

  不爽。

  總而言之非常不爽。

  雖然之前有說,『拿了五十億就不要再出現』這樣的話,但是,在他說完這種話之後,她也居然爭取也沒有再爭取一下就離開了……干什麼嘛,真的一點求情的話都不和他說嗎?難道覺得他會很直白地拒絕嗎?可是他根本也沒有那麼狠心吧!

  明明只要再撒撒嬌求他兩句,他就會放寬條件的吧?但是就這麼毫不猶豫地走了,難道不是說明她對他的心很不誠懇嘛?所以稍微生點氣也是應該的吧?

  在選擇裡被拋棄的人難道不是他嗎,所以稍微有一點脾氣也是情有可原吧?要是這樣都能笑眯眯地原諒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更何況,她離開的時候還笑盈盈的,明明想哭,但是還要對他表現的一點也不難過,說什麼好啊,可以啊這樣的話就走了,回去之後一個短訊也沒有發給他,不說謝謝,也不再給他發雜七雜八的新聞熱梗了,可是他明明只說了『不要再見』嘛,又沒說不要發信息,又沒拉黑她,干什麼連這種嘗試也不做嘛——

  好吧,稍微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想,也許是他稍微有點過分了,不對,大概……的確有點過分了?

  畢竟,女孩子的心是很脆弱的,是不可以用這種考驗來傷害的,也說不定在她走了之後就躲到哪裡哭了,而且因為他說的話可能有點重因此不敢再來找他了也情有可原。

  所以,他主動來了。

  把被拋棄的那點不開心和不甘願全都忘掉了,想著之前她有送過他甜品,所以拿這種理由來找她也是可以的吧?開場的時候就說『只是來買甜品,充其量只是偶遇不是故意』這種話,把那個條件這樣一筆帶過,然後要主動道歉,要和她說其實不做選擇也可以,因為五十億的確蠻多錢的,要不然還是不要管那個條件了,好沒意思,但是還是要懲罰一下奈奈,所以不如一起去做任務吧?衝繩北海道都不錯,總之——

  哦?沒有再在這裡打工了嗎?也是,因為有了五十億嘛,而且在賭場旁邊做收銀員怎麼看都有點不太安全,所以可以理解。

  因此拎著提拉米蘇回去的時候有在想之後怎麼辦,要不然到時候去冰帝等等她吧?總歸不會不去上學吧?反正偶遇這種事很簡單的,開場白也都差不多,總之——

  好巧,遇到了,這次總應該是命運真正安排的偶遇了吧?

  但是,不是她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就算了,在她旁邊的那個家伙為什麼這麼眼熟呢?

  很親昵地在摟摟抱抱呢,摸摸額頭甩甩錢的,笑的比之前和他在一起還要開心呢,倒也不是覺得失戀了一周多還要天天以淚洗面哭天搶地的,但是,可以這樣的嗎?

  但是,非要說的話,這時候的心情也沒有太差,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因為牛郎小白臉這種東西讓涉世未深的女子高中生感到好奇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那個家伙又做慣了騙女人的事情自然很擅長花言巧語,一時間把她蒙騙了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完全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真正讓人惱火的,是看到他拔腿就跑的態度吧?

  真是的,一周前還說喜歡他啊?眼睛閃爍的,臉頰紅紅的,可愛呼呼的,拉著他的衣袖都小心翼翼的,總而言之會很羞澀的微笑的小姑娘,現在對著他居然連一個笑都扯不出來還拔腿就跑了——

  所以,稍微沒控制住,捏著她的後頸和她這麼說話也是情理之中吧?

  「奈奈,都一周多沒有見面了,見到我就要逃跑嗎?」

  是這樣說的,用稍微有點不善的語氣質問出來的時候感覺爽快了不少,可是話說出口了,她的反應卻並不讓人感到開心。

  在這麼拖長音調說話,離的也近的情況下,五條悟可以看見近在咫尺的少女不受控制地急促了呼吸,眼瞼眨動的頻率也不自禁地快了起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四處閃躲,總之看哪裡都不敢看他。

  有這麼恐怖嗎?也不至於吧?

  在意識到她在怕他之後,五條悟更不爽了。

  而這一點泄露出來的不爽,被鈴木奈奈捕捉到,引發了她下意識地一個寒顫,也讓五條悟後知後覺地松開了捏著她後頸的手,讓這個不知為何緊張起來的少女得以松一小口氣。

  今天沒什麼月光星光,周圍的光源只有路燈,而在五條悟站在她身側的此刻,光源被輕易地阻擋,讓她一下被籠罩在了對方的陰影之下,這種感覺很不妙,她也不敢放縱這種不妙,只好硬著頭皮退後一步,和他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確定對方沒有跟上來後,才敢低垂著頭小聲囁嚅:「我以為那個時候,五條君說了,不,不要再見我了?」

  是用問題來回答問題,聽上去還有點道理。

  但是,就算是他說的不要她找她,可是再次在街上偶遇也不用這樣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心虛吧?他難道是那種即便偶遇也會抓住這一點不放逼她把五十億還給他的小氣鬼嗎!

  肯定不是吧!

  所以,不過,只是她慣用的,轉移話題的手法之一而已了。

  五條悟很清楚她的說話方式,知道她在不想直白回答的時候會是這樣的反應。

  如果非要逼問,只需要用一點強硬的語氣追問下去,再配上一點強硬的手段,比如抽走她的書,或者拿五十億做出什麼威脅,在目前沒有反制手法的當下,她大概就會不得不回答,還是那種可憐兮兮的撒著嬌的回答了。

  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反正表現出來的會是討人喜歡的模樣。

  但是,很沒意思。

  像在欺負小孩。

  盡管鈴木奈奈已經也算過了被稱為小孩的年紀,是個雖然長得可愛但是卻很會騙人的女子高中生,也不知道哪裡學來的本事,讓她撒謊時眼睛都不眨一下。

  說實話,真要論起她之前的犯下的錯也能說上幾句,給接下來他可能對她的做法找補類似於『懲罰』的理由,但五條悟不情願,感覺很人渣,而且很沒勁。

  所以,他到底也沒有這樣做。

  「那時候說的是不要奈奈主動見我,但是這次是我主動找你,所以不算是食言噢?」

  他嘆了口氣,不去想那些沒用的,雜七雜八的對策,同時又把那些不高興的壞脾氣全都壓了回去,最終,明明知道她是在岔開話題,還是順著她給出的方向繼續聊了下去,其實就連自己都覺得似乎有點縱容她了,可是沒有辦法,總之在想明白之前,那些不著調的話,已經從他嘴裡說出去了。

  「但是,本來是沒有打算找奈奈的噢?真的沒有打算,我是那種既然說了,那麼在路上遇到了也會當做沒有看見走開的人嘛,剛剛本來也要離開了,但是實在,稍微,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只好折返回來了,因為真的超級,超級好奇啊。」

  他的語氣變了,比起開始時稍微有些克制不住脾氣的低沉,現在聽上去活潑多了,話也多了,唯一的缺點是沒給鈴木奈奈回答的余地就連珠炮地說了不少,可是他在撒嬌似的說話,所以即便這樣也是很討人喜歡的。

  就是這樣撒嬌時說的話,聽起來有點不妙。

  「能不能大發慈悲地解釋一下啊?奈奈?求你了,解釋一下吧,回答我嘛?真的非常非常想知道——好,既然沒說話就當你同意了哦?」

  他揚起唇角,雙手插兜,彎下腰逼近她,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鈴木奈奈看不到他的雙眼,在此刻也沒敢多去看他的臉,低垂著頭向後閃躲的時候,卻能看見站在她身前的人隨著她的退後又逼近一步,而他的問題,也在此刻很不客氣地跟上來了,雖然還在笑,帶著笑音,可氣勢又漸漸壓迫了上來:「那回答我吧?一個禮拜之前還說喜歡我的奈奈,現在拿了我的五十億之後就立刻轉身和另外一個家伙在一起了,為什麼啊?」

  大概是他即便放緩了語調,在此刻也顯得咄咄逼人,又好像今天的夜風太冷,身上的連衣裙雖然美麗昂貴但卻不保暖,總之,鈴木奈奈咳嗽了一聲,只覺得喉嚨口都滯澀,在五條悟隔著眼罩的注視之下硬著頭皮憋了半天,只憋出不著調地幾個單詞來:「是,是——」

  白發男人非常善解人意地接上了她的話:「是一見鐘情嗎?」

  「是的!」

  幾乎沒有思考,在他給出一個的確說得過去的答案後,棕發少女便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而在她點頭的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白發男人輕輕嗯了一聲,而當她松了一口氣,自以為悄悄地抬眸看他的表情的時候,看到他好像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哇!這麼好啊?我真心祝福你們哦!」

  白發男人揚起很燦爛的笑,湊近從相遇到現在終於敢和他隔著眼罩對視的少女,他的語氣是天衣無縫的活潑,甚至可以說的上雀躍,可是,鈴木奈奈甚至都沒來得及為他這樣的態度感到遲來的難過,卻聽見他驟然變調的,不太客氣的反問,「——又想騙我嗎?」

  那些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隱沒了,在路燈下,他的表情凝滯了一瞬,不是生氣,也不是不滿,只是單純地沒有在笑,卻顯得壓迫力過了頭,因為沒反應過來,所以鈴木奈奈還在盯著他的臉看,在這一瞬間,她能從眼罩下的弧度看出他應該是低垂著眼瞼的動作,像在審視她一樣。

  這幾乎是足以能刺痛人靈魂的表情。

  好像心髒被整個捏住一樣,停止跳動,無法呼吸,以至於四肢發麻,從沒有被他這麼對待過的鈴木奈奈突然有點委屈,可是,在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她又不太敢對他撒嬌了。

  因為好陌生,所以不敢再說什麼了。

  在這一刻,盡管覺得有點忘恩負義,可是她又想要打開「盜賊的秘籍」了,什麼比較合適呢?瞬間移動吧,還是瞬間移動比較好,不管是把他傳送走,還是把自己傳到甚爾旁邊,總歸可以擺脫這樣雖然想不到原因但讓人寒毛直豎的場面,所以——

  但是在她真的要這麼做之前,他卻先服軟了,嘆了口氣,在眼罩之後眨動一下眼瞼,先出聲了。

  「……唉,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嘛,我會難過的。」

  聽起來像是呢喃。

  大概已經算看透了她的想法吧?卻也沒有伸手把她的書拿走,碰都沒有碰她,反而露出了小孩子生悶氣的表情,因為很可愛,所以在他撇撇嘴的時候,壓迫感全都消失不見了,白發男人沒有再湊過來逼視她,而是直起身,抬手撓了撓後腦勺,雖然還在看她,卻像是拿她沒辦法了,主動服輸了一樣,居然放軟了聲音,開始撒嬌似的和她說話了。

  「是被我太嬌慣了嗎?剛剛只是不笑了,就這麼害怕啊?感覺要哭了啊?沒有嗎?那抱歉,總之,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我感覺很受傷欸?」

  他撅了撅嘴,很孩子氣地歪了歪頭,伴隨著他的沉吟,鈴木奈奈能感到他大概是很糾結的,這是從來沒在這個人身上看到的糾結,這讓她覺得新奇,想仔細盯著他看,卻又不敢多看,怕因此被抓住,然後又要被他問什麼難以回答的話,手上的「盜賊的秘籍」被抱得很緊,鈴木奈奈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從喉嚨口裡憋出兩句:「抱,抱歉?」

  「你說什麼對不起嘛?也沒有太怪你吧?這樣看我,我都不忍心再問下去了啊?」

  像是完全被她打敗了,五條悟居然有點想發笑,事實上,他也的確很無奈地笑起來,可是又總覺得很不滿,因此,在她又一次露出那種『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的時候,沒有忍住,還是壞心眼地說話了。

  「但是,雖然可以就這樣被奈奈騙過去,可是真的很不爽啊……」

  是似真似假地感嘆,他帶著笑音這麼說話,又一次湊近她,放輕聲音,撒嬌一樣,難以抵御,聲音輕飄飄地伴隨著夏夜的風聲溜進了鈴木奈奈的耳朵裡,像什麼羽毛尖劃過臉頰,癢癢的,麻麻的,難以拒絕的,而後才聽清到底在說些什麼:「所以,告訴我嘛?」

  也許在他態度強硬的時候,鈴木奈奈還會生出一點反抗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念頭來,可是,當他擺出這樣的姿態,這樣軟乎乎地和她講話後,那些和他對著干的念頭頃刻間就消失了,甚至馬上就要不爭氣地把這些事情和盤托出了。

  可是,怎麼說呢?從哪裡開始?從她用他的錢包養伏黑甚爾開始嗎?告訴他雖然是包養,但是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是這樣的,是認真在愛的?即便是她也會覺得這件事情很荒唐啊,可是撒謊是絕對瞞不過他的,而且她也不想在這時候騙他,因此,就像是不會說話了似的,鈴木奈奈只覺得嘴巴不是嘴巴,舌頭不是舌頭,總之,支吾了半天,只說了個頭。

  「我……我……甚爾……他……」

  在鈴木奈奈我了半天,找不到什麼好詞語來形容這一切時,她的胳膊突然被人握住,向後不輕不重地一拽,因為沒有准備,所以被這樣的力道拽得向後踉蹌走了幾步,後腦勺抵到某人的胸膛的那一刻,在她身後,買一包煙買了這麼久的家伙也終於姍姍來遲了。

  「甚爾!」

  在意識到來者是誰後,鈴木奈奈稍稍睜大了眼睛,大約是感謝他像個救星一下出現,讓她能夠擺脫這樣實在麻煩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場面,因此,在抬眸觸及他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之後,她就立刻燦爛地笑了起來,往旁邊走了幾步,轉身躲到了稍微在他身後一點的地方,好像這樣就能把她從五條悟的眼前抹去一部分。

  而正當鈴木奈奈想要攬住甚爾的胳膊將他們兩人互相介紹一下的時候,她又突然從周圍不知何時變調的氣氛中察覺到了什麼,蹙起眉頭,有點不敢置信地將視線在他們二人之中徘徊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不確定地詢問道:「你,你們認識?」

  「認識哦~」看著她做完全部動作的的五條悟還能保持著笑意朝她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剛剛他的心情已經好了一點了,可現在卻好像又生起氣了,雖然用著比之前還要活潑的語調,可怎麼聽怎麼不對,而他接下來說的話,則更讓鈴木奈奈汗毛直立了。

  「是那種差點把對方殺掉的關系哦?確切地來說,是互相把對方殺過一遍了吧?」

  他這麼雲淡風輕地說出那樣驚世駭俗的話,鈴木奈奈絲毫不懷疑他話的真實性,因為伏黑甚爾完全沒有否認,還因此輕哼了一聲,而她也在此刻將視線移到黑發男人手臂上巨大的傷疤和縫合線上,突然意識到造成這樣傷勢的人是誰了。

  比剛剛她面對的形式還要棘手的情況出現了。

  「怎,怎麼這樣,那——」

  畢竟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所以即便再怎麼巧言善變,但實際上也只是沒見過生死的女子高中生,所以說話都有點不連貫起來了。

  但是,明明因為他的話都嚇得要蹦起來了,但是卻硬著頭皮從那個家伙的身後跑了出來,抬著手臂擋在了他們兩之間,這邊推推伏黑甚爾的胸膛,那邊推推五條悟的手臂,總之一副不把他們的距離拉開就誓不罷休的樣子,在他們兩都各退一步之後,卻又過分天真地要去拉伏黑甚爾的胳膊就要把他帶走,一邊還很楚楚可憐地衝五條悟眨巴眨眼,小心翼翼地說:「當作,當作沒見過好不好?」

  五條悟笑了一下,很殘忍的搖了搖頭,拒絕了她:「在把今天的事情忘掉之前,先要告訴我吧?你身邊的這個家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伏黑甚爾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討人厭的六眼,又垂眸看了看自己懷裡好像惹了大麻煩的金主,最終,還是看在錢的份上開口了。

  「看不出來嗎?我是她的男友啊?」

  而因為鈴木奈奈完全靠著他,所以連他短暫的輕嘖,胸腔的振動,以及帶著一點不耐煩的語氣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白發男人擰了一下眉頭,這個答案顯然不是他想要的,而伏黑甚爾那帶著嘲笑的臉,又實在是那麼的欠揍,他忍不住長呼出一口氣,雙手抱臂,咬著牙反問他:「現在小白臉都用男女朋友當作噱頭來騙女孩子錢的道了嗎?」

  這大概是帶著一□□味的話了,但是被他這麼挑釁的伏黑甚爾卻只是眯起了眼睛,伸手,從答應包養到現在算是第一次主動地,攬住了鈴木奈奈的肩膀,彎下腰靠近她的臉頰,本來是想親一親的,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只懶洋洋地開了口:「在說什麼啊?五條悟?」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和奈奈可是純愛啊?那種話是這麼說的吧?」

  像是覺得這還不夠,他甚至微微低頭,很不客氣地親了一下鈴木奈奈的發頂,而後,頗具挑釁意味地抬眸望向面前的六眼,嗤笑了一聲:「你又在我們這對一見鐘情的真愛面前說什麼狂言呢?」


第25章

  「純、愛?」

  像是聽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一向游刃有余的,即便在剛剛的對話裡也沒透露多少情緒的五條悟現在也沒能克制住自己,情不自禁地抽動了一下嘴角,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黑發男人:「你?」

  伏黑甚爾氣定神閑地衝他挑了挑眉,反問:「不可以嗎?」

  「你,被奈奈拿著我的錢包養,現在居然和我說你們兩個人是純愛?」像是被這荒唐的場面氣笑了,五條悟深吸了一口氣,單手叉腰,皮笑肉不笑地對他勾了一下嘴角,「這種話你還真的說的出口啊?」

  「怎麼?你也想要點服務嗎?真不好意思,我不對男人營業,就算你是五條家的六眼也不行。」

  隨著伏黑甚爾說出了這句挑釁意味過分濃重的話後,肉眼可見的,兩個人臉上都呈出一種不太好看的,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表情,四周的空氣似乎也因此劍拔弩張,就算在此刻打起來也沒什麼問題,但是——

  「噗——」

  沒能克制住自己的,在忍耐之後還是笑出聲來,吸引了兩人目光的鈴木奈奈帶著點歉意地扯了一下伏黑甚爾的手腕,而後,對著站在對面的白發男人擺了擺手,一邊又忍不住捂住臉,小聲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但是忍不住嘛!」

  大概是真的好笑,所以耳朵都憋紅了,看著她露出那種表情,即便剛剛稍微有點火氣,此刻也不剩多少了,五條悟嘆了口氣,雙手抱臂,很無奈地看向在那裡笑個不停的少女,忍不住出聲了:「哎,有這麼好笑嗎——」

  「對不起嘛!」

  棕發少女稍微克制了一下笑意,其實甚爾也沒說什麼,主要五條悟露出的吃癟的表情讓她忍不住發笑罷了,在冷靜下來之後,她往前走了幾步,和他拉近了一點距離,認真地和他解釋道:「但是,真的要說的話,雖然我和甚爾是包養關系,但是我們兩目前應該也算是男女朋友吧?所以說純愛也可以吧?」

  雖然是試探的語氣,但是是站在伏黑甚爾那邊說話的。

  但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畢竟真要論起來,現在反而是那家伙的關系和她更近了一點。

  「嗯——」

  五條悟沉吟了一會兒,抬手摩挲著下巴,好像在思考她說的話,而後,他低頭,湊近她,沒有太近,比起之前二人相處的時候要有距離的多,聲音雖然沉下來了一點,卻並不正經,沒什麼壓迫感,好像隨口一說似的開口一問:「奈奈,你在用錢買愛,是認真的嗎?」

  不管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是光聽上去,是很不在乎的語氣,那些不爽和不滿不知道何時,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伴隨著那樣劍拔弩張氛圍的散去而散去了,他像是問一個路人,一個熟人那樣的態度問她,不再擺出那稍微有些越界的,甚至有點咄咄逼人的態度。

  沒有壓迫感,於是鈴木奈奈也可以冷靜的,很理智的思考,她的視線似乎還是有些閃躲,但很快,就被她自己硬逼著看向他,那雙棕色的眼睛裡還帶著點不確定,可是她已經先一步點了點頭,應了下來:「是認真的。」

  是很斬釘截鐵的回答。

  所以再說什麼都顯得沒勁了。

  於是,五條悟揚起了唇角,雖然說不上多燦爛,但看上去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他噢了一聲,點點頭,像是聽她說了一句天氣很好之類的話一樣,除了略微帶著笑的唇角外,沒再露出什麼多余的表情了。

  他直起身,手上拎著的塑料袋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他似乎現在才意識到自己還拿著這個東西,臉上的笑意便又擴大了一點,垂眸盯了它一會兒,好像在思考者什麼,而後,毫不猶豫地把一整袋甜品塞進她的懷裡:「對了,你說的沒錯,這家餐廳裡的甜品的確味道不錯,奈奈也嘗嘗吧。」

  「欸?」被迫把甜品接了個滿懷的棕發少女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管是他的動作,還是他的態度,都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因此,在他做出這樣的舉動後,她只能眨眨眼,確定他是認真的之後,有些結結巴巴地,不太確定地回答,「那,那我就收下了?」

  此時雙手空空的五條悟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笑盈盈地將手一拍,往後退了兩步,這好像是從見面開始他第一次主動拉開距離,鈴木奈奈一時間有些不習慣,但是,她還來不及不習慣,白發男人就揚起更燦爛的笑容,朝她揮了揮手:「那我走了,拜拜哦?」

  因為他離開的太快了,速度快到連背影都看不見,所以鈴木奈奈連再見都不能回答他。

  *

  「你要吃嗎?」

  大概是覺得沉默著走路很無聊,忍受不了寂靜的棕發少女伸手指了指伏黑甚爾手上拎著的塑料袋,隨口問他。

  一看就和甜食不沾邊的黑發男人垂眸看了眼身邊雖然還在正常地和他搭話,可無論從表情還是語氣來看都蔫了的鈴木奈奈,雖然不至於說什麼嘲諷的話,卻很不客氣地嗤笑了一聲,很殘忍地拒絕了:「我不喜歡吃甜的。」

  「哦。」棕發少女點了點頭,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她好像想到了什麼,伸手碰了碰伏黑甚爾垂在身側的,空蕩蕩的手掌,又問,「甚爾,你煙買了嗎?」

  在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此刻,像是沒想到她還會想到這茬似的,黑發男人像是因為沒能蒙混過去而有些不耐地嘖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此刻他們正好站在路燈下,他用空著的那只手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和一包已經拆開但沒有動過的煙,遞給了站在他身邊,穿著一身昂貴衣服,和這包隨處可見的便利店裡的廉價女士煙毫無關系的少女。

  鈴木奈奈是的確沒有抽過煙的,但因為在賭場旁邊的餐廳裡上班的緣故,所以也見過不少人抽煙的樣子,但即便如此,想要在此刻想表現出什麼游刃有余的姿態也實在困難,從煙盒裡抽出香煙的姿勢因為生疏而顯得有些古怪,特別是她將剩下的煙盒還給黑發男人,自己一只手拿著煙,一只手拿著打火機想點燃,可煙尾總是冒出火星又因為夜風太大而驟然熄滅。

  她想不到原因,一時只覺得是運氣不好,可在這樣有點滑稽的來回兩次後,伏黑甚爾終於忍不住了,他大概是有點想要嘲笑的,但最終沒有,直接從她手上拿過了打火機,衝因為他的動作將目光投向他的少女頷了頷首,說:「你要先把煙放在嘴裡。」

  所幸鈴木奈奈雖然不會點煙,但還是知道抽煙的姿勢是什麼樣的,雖然動作很僵硬,但好歹看的過去,而此刻,伏黑甚爾微微俯下身,湊近她一點,將打火機放到她的面前,輕聲說道:「在我點著的時候吸一口。」

  這大約是鈴木奈奈離伏黑甚爾最近的一次,那雙碧綠色的,狼一樣的,沒什麼溫度的眼睛和她近在咫尺,只剩一根煙的距離,再湊近一點似乎連呼吸都能混到一起,夏天晚上的風又帶著熱意,好像能把人的臉頰吹熱,可是她卻只是垂下眼瞼,看在啪嗒一聲之後,廉價打火機上冒出的火苗點燃她的煙,甚至把伏黑甚爾冷色的眼眸照亮了一瞬,而後,她按照著他的話,不太確定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

  湧入鼻腔的是比她預想中要更濃烈的煙味,沒做好准備的少女立刻將煙從嘴上拿下,克制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出乎意料的,她這樣有點狼狽的姿態卻並沒引起伏黑甚爾的嘲笑,他只是看著面前還在咳嗽的少女,有些不耐地嘖了一聲,把她手裡只吸了一口就在空燃的煙拿過來,看了一眼後,沒怎麼猶豫地叼在了嘴裡繼續抽,淡色的煙霧隨著他的吞吐在路燈下,夜色裡裊裊地上升,而後,稍微緩過來的鈴木奈奈聽見他有點含混地說:「這已經是女士煙了。」

  意思就是已經是不嗆人的那一款了。

  此刻,鈴木奈奈的臉頰才遲來地湧上紅暈和燒熱感,不知道是因為氣不勻還是什麼,總之有點燙,她伸手用手背摸了摸臉頰想要降溫,卻又蹙起眉頭,盯著面前的男人,孩子氣地抱怨道:「那我突然感覺,包養也好,抽煙也好,賭博也好,都只是普通又無聊的事情,沒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說起來可能覺得很驚奇,會因為衝破了世俗的常規觀念而在做的時候有點刺激感,可是,冷靜下來,也不過是『不過如此』的事情而已,沒以訛傳訛的那麼有趣。

  伏黑甚爾瞥了她一眼,這時候,他的嗤笑才姍姍來遲,像在嘲笑她的幼稚:「你以為呢?本來就是這樣。」

  「我以為會有趣一點呢,可是都是假的。」棕發少女撇撇嘴,用手指繞了繞垂在臉側的發絲,她遲疑了一小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望向身邊的男人的同時,小心翼翼地說道,「但是,非要說的話,像遺願清單那樣,我還有幾件事情想要完成。」

  大約是抽上煙了心情還不錯,黑發男人甚至接了她的話茬,很亮的火星在他的指尖有些快速的燒動著,聞起來不太嗆鼻的煙霧隨著夜風,伴著他的話音吹過來,他問:「什麼事?」

  大約是想到了開心的事情,剛剛還有點蔫巴的少女此刻又活潑了起來,她抱著「盜賊的秘籍」,沉吟了一小會兒,就想到了不少在她還是窮人的時候就想做的事情,因此,連珠炮似的,迫不及待地開始和他分享:「我想看一場超大的煙火大會,秋田縣的大曲煙火可以,或者說去茨城縣的土浦和新潟縣的長岡也可以,總歸我要去看,然後……喝酒吧?這個我還沒試過呢,我也沒到年齡,但是我要喝!最後——」

  鈴木奈奈突然沉默了,她抿起嘴唇,在進賭場之前她分明塗了很襯膚色的唇彩,然而也許是她總是做這樣的動作,所以把那些顏色蹭掉了,吃下去了,總之,此刻,上面並沒再留下什麼了,沒了遮掩,就露出了她本來的唇色。

  並不蒼白,看上去也沒什麼死氣,是鮮亮的,紅潤的,但是卻說不出有關最後的話了,因為也許人生本來就是沒有最後的,亦或者她在此刻想到的最後並不是可以坦蕩說出來的願望,總之,她沒能說出來,而伏黑甚爾也沒有催促她。

  已經走過了一個路燈,而下一個還要幾步路,因此,此刻,鈴木奈奈是浸沒在兩燈之間的夜色裡的,在這樣沒什麼月色也沒幾點星光的夜色裡,要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也許很難,但對伏黑甚爾來說又顯得過分簡單,他可以看見她輕顫的睫毛,看見她過分抿緊的嘴唇,她用力的,有些發白的,扣著書封的指尖。

  鈴木奈奈總是喜歡說大人的話的,然而她畢竟年輕,多數時候露出的表情都過分青澀,即便想故作成熟,那浮在臉上的表情也過分脆弱,一擊即破,可是,在她難得的,露出成年人的表情也不覺得古怪的當下,她卻什麼也沒說,連一聲嘆息也沒有,就鎮定地眨眨眼,抬眸看他,將那句未完的最後輕飄飄地帶過,變成了隨口的一問。

  「那,甚爾,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伏黑甚爾垂眸看她,這時候,他們走進了下一個路燈照射的範圍之下,人造的燈光過分兩眼的把她照亮,塗上一層廉價的光暈,把她淺棕色的發照出蜜糖一樣的色澤,連帶著那雙眼睛裡的琥珀色都好像價值連城了。

  但是,他只是輕聲地哼笑,很不客氣的,沒什麼職業道德的,沒有順著他出手闊綽的金主想要的方向回答,但不一定是謊話,也不一定是真話,因為很多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是,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回答。

  「沒有。」他說。

  這是鈴木奈奈預想的回答,因此,她也沒露出什麼不滿的神情,只是出於好奇,隨口一問:「為什麼?」

  「在問我之前,這句話,應該先問你自己。」

  在黑發男人難得說這種話的此刻,他手上的那根煙也正好已經燒盡了,在路過下一個垃圾桶時被他隨手碾在扔煙頭的小盒子裡,夏日的夜風吹來,帶來很多聲蟬鳴,以及他身上縈繞的,未散去的煙味。

  鈴木奈奈突然有一種又被煙嗆到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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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人短暫地跑走了,但是無傷大雅,還會回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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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藍白雙色的兩條金魚在透明的玻璃缸裡游弋著,鈴木奈奈隨手往魚缸裡投了一點魚食,而後端著小小的一碟提拉米蘇走近了正窩在沙發上看賭馬的伏黑甚爾,很不客氣地坐到了他的旁邊。

  頂上的中央空調正在往下送風,體溫偏高的黑發男人瞥了一眼身邊的熱源,然而這一眼被正在吃甜品的少女曲解成別的意思,挖了一塊奶油和可可粉的玫瑰金色的金屬小勺就這樣頓在半空不上不下。

  她看了看面前的甜品,又看了看身邊的人,試探性地又一次發問:「甚爾,你真的不吃嗎?」

  電視上的賭馬比賽正好結束,雖然沒買,但一開始伏黑甚爾在心裡選中的那匹馬也理所應當地沒跑到什麼名次,他有點無聊地咂嘴,拿起遙控器隨便調動到一個他完全不感興趣的偶像劇頻道,而後,又一次拒絕了她的好意:「不吃。」

  「總感覺一個人吃這麼多有點吃獨食的罪惡感……」

  雖然話是這樣說,可她已經毫不猶豫地把那塊蛋糕送進了口中,品著口腔裡發散開的甜而不膩的味道,她很滿意地哼哼了兩聲,雖然一口氣吃那麼多甜品對她來說有點困難,但顯然,是個甜蜜的困難。

  一口氣吃了大半份提拉米蘇後,鈴木奈奈才想起一個一直縈繞在心中,不怎麼重要,但的確有點好奇的事情:「對了,甚爾,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這本「盜賊的秘籍」,」她頓了一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茶幾上放著的那本書,問「在你眼中,它的內頁,是什麼?」

  伏黑甚爾伸手從面前的茶幾上把「盜賊的秘籍」拿過來,雖然第一眼看它就知道是效力不差,非要評級,等級也不會低的咒具。

  但他畢竟當了這麼多年殺手,很輕松就能判斷出這應該是獨屬於她的專屬咒具,別人拿了也沒用,因此,他也只是隨手翻了翻,而後又很不感興趣地拋回了茶幾上,說:「空白的。」

  鈴木奈奈有些驚訝:「空白的?」

  「嗯。」

  「這樣嗎?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但感覺也挺正常……」鈴木奈奈有些糾結地撓了撓臉頰,「好像忘了什麼有點重要的事,但想不起來了。」

  她說著,也沒再多想什麼,把目光重新放在面前還剩下半塊的提拉米蘇上,畢竟冰箱裡還有不少甜品,保質期卻只剩下一天了,但估計不管她怎麼說,身邊的男人估計也是不會願意吃的,所以接下來都需要她來解決。

  哎,真是甜蜜的煩惱呢。

  然而,事實證明,也許一口氣吃這麼多甜食的確會有報應的。

  「痛——」

  已經是半夜了,是本來洗完澡吹干頭發再玩會兒手機就可以睡覺的時候了,但是此刻,鈴木奈奈正捂著臉在床上拱來拱去,其實並沒有疼到這種地步,只是如果呆呆地坐在那裡不動,感覺疼痛會難以忍受,所以稍微動起來還舒服一點。

  不過,在這樣幾下,已經徹底把吹干梳順的頭發弄的亂糟糟之後,鈴木奈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從床上坐了起來,把臉前的頭發撥到後面,松開了一直捂著臉的手,看向站在旁邊看她撒潑的伏黑甚爾,問:「我的臉腫了嗎?」

  黑發男人嘖了一聲,走過來,湊近看了坐在床上,面色紅潤,但顯然兩邊臉頰有點差別的少女,直白地給出了答案:「腫了。」

  這句話讓鈴木奈奈好像抓住了一點希望,盡管她對牙齒沒什麼研究,但也知道臉頰腫起來大概是發炎的征兆,在意識到這件事之後,她剛剛還因疼痛而黯淡的眼睛霎那間亮起來,她雙手拉住了面前男人的手,非常期盼地望他:「那,那快帶我去醫院——」

  伏黑甚爾垂眸,看自己被少女用雙手堪堪抱住的那只手,當然不至於甩開她,只是稍微抽動了一下指節後,就由著她去了:「半夜了,要去醫院也只能明天。」

  「可是,你應該認識什麼黑市診所吧?能不能帶我去?」

  在鈴木奈奈的印像裡,黑市總該是只要給錢什麼都有的,然而,比她更懂黑市的伏黑甚爾把她的這一點希望也捏滅了,他只是轉動一下眼珠,不憫地掃過她的臉頰,告訴了她真相:「黑市診所現在也不會有牙醫,你找他們,他們只能把你的牙拔了。」

  「可惡啊……」在意識到這些路都已經堵死了之後,鈴木奈奈有點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可這個平常做起來很普通的動作,現在卻牽動了她的牙,帶來抽痛的同時,也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待到痛覺減緩,棕發少女捂著下巴,小幅度地癟了癟嘴,很不滿意地抱怨:「為什麼我這麼有錢,牙疼還是找不到人啊,我是不是應該找私人醫生啊?」

  「那你在有錢的那一刻就應該安排一個,而不是現在才想起來找,現在不管是私人醫生還是醫院,都只能明天。」

  「我明天一定全都安排上……」

  意識到今晚已經完全沒希望的鈴木奈奈沒再多說什麼了,她松開了抱著伏黑甚爾的手,重新捂著嘴,躺回了床上,側抱著膝蓋,用完好的那邊臉頰蹭蹭床單,有氣無力地這麼說著,而在說完這句話後,她又耷拉著腦袋,在那裡哼哼唧唧了。

  「嘖。」伏黑甚爾很不耐煩地稍稍直起了身子,鈴木奈奈本來因為他是不耐煩地要走,但是沒有,他只是從梳妝台上把藥——是加錢從這個點還開著的藥店那裡買過來的,反正裝了整整一袋子,他就拎著藥袋走過來,一邊說,「大小姐,你就算叫也不會不疼的。」

  「可是痛嘛!」

  大概是真的疼,疼到腦子都要成漿糊了,除了沒什麼用的,惱人的哀嚎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心裡覺得說出來好像比憋著好過所以說了,但是當別人真的嫌吵了,在下意識硬著頭皮不服氣地反駁後,在那雙眼睛無意間看見他裸//露在外手臂上很猙獰的傷口後,那些話就變成幾聲有氣無力的哼哼,和完全是推卸責任的抱怨了:「好痛啊……這是五條悟對我包養他仇人的報復嗎……」

  黑發男人也許該笑她在這種時候的小孩子脾氣,他也的確笑了,帶著他慣有的輕嘲,走過來,坐了下來,很軟的床墊下陷一塊,好像沒什麼骨頭,蜷成一團躺著的少女動了動頭,她捂著臉頰,調整了一下姿勢,撇過臉從下而上看伏黑甚爾在做什麼。

  他穿著很輕薄的,嶄新的睡衣,是很昂貴的,由她付錢買下的一套,本來是長袖,但大概是他嫌太熱,一點也不顧及這樣高級公寓裡中央空調的面子,總之,挽了上去,露出傷痕累累的,看了就讓人疼的小臂。

  他沒有從袋子裡拿出藥,而是從裡面摸出了一只一次性橡膠手套,鈴木奈奈有點好奇他想干什麼,半爬起來,湊過去看他的動作,伏黑甚爾沒理她,拆開包裝戴上之後,瞥了她一眼,說:「坐起來吧。」

  鈴木奈奈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就已經撐著胳膊坐了起來,而後,伏黑甚爾很不客氣地,連招呼都沒有打,就用沒戴手套的那只手捏住了棕發少女的下巴,托住她的下頜的同時和她說:「張嘴。」

  是帶著點不耐煩的口吻,卻不算是命令,捏著她的動作看上去有點粗魯,但不疼,棕發少女愣了一下後,乖乖張開了嘴,甚爾的手指伸進她的口腔,橡膠的觸感有點生澀,反正是不怎麼舒服的體驗。

  她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那一刻本來就疼的牙周圍攪動了一下,讓本來就疼的牙更疼了,甚至有一種他要把她的牙無麻醉掰下來的錯覺,因此發出了吃痛的嘶嘶聲,甚至下意識要閉上嘴往後縮,但是,黑發男人只是屈起了一根手指,頂住了她的上下齒,稍微收緊了捏著她下頜的手,看都沒看她,繼續做自己做的事。

  他們兩湊得實在有點近了,的確到了快呼吸交融的地步,能很清楚地聞到他已經干了的頭發上的洗發露的味道。

  是鈴木奈奈用的那一款,香噴噴的,伏黑甚爾的氣息很熱,捏著她的下頜的手指也很燙,睜開眼甚至能看見他碧綠色的眼中的紋路和他短短的睫毛,閉上眼雖然是一片漆黑,可口中的異物感又很強,總歸不知道該睜眼還是閉眼,是有點呼吸急促的那種無措,但他好像沒有聽見,或者聽見了也不在乎。

  等鈴木奈奈的下巴有點發麻了,伏黑甚爾終於收回了手,把手上的橡膠手套一摘,往梳妝台旁邊的垃圾桶裡一扔,顯然兼職做牙醫這一經歷讓他有點不爽,但還是給她下了判決:「你本來就有蛀牙,跟五條悟沒關系,而且只是發炎加蛀牙而已,死不了。」

  「那就好……」鈴木奈奈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頜,雖然看不到,但能清楚地感覺到那裡因為之前被捏緊了,現在松開後遲來的鈍痛,伴隨著牙齒的,一抽一抽的疼開始更深刻地折磨起人,這讓她有點不滿,卻又沒抱怨,只是屈起膝蓋環抱住自己,顯得有點可憐。

  她的睡褲也是很舒軟的面料,涼涼的,卻不至於太涼,靠在上面正好能做點類似於冰鎮的無用功,權當心裡安慰,在此刻,完全沒有看他可憐金主的黑發男人正在袋子裡找什麼東西,這讓她更不滿地撇了撇嘴,問:「接下來要干什麼?」

  「吃消炎藥止痛藥,多吃幾片安眠藥。」伏黑甚爾說著的時候,已經在藥袋裡找出了說的這三種藥,應鈴木奈奈的要求,裡面全都是藥片而不是衝劑,所以要方便很多。

  但是,嬌滴滴的,因為牙疼就叫個沒完,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去的大小姐在這種時候也要唱唱反調,她伸手拽拽他挽上去的衣袖,說:「止痛藥可以,但是安眠藥不要,感覺,會長不高?」

  在稍有些猶豫地說這話時,鈴木奈奈都稍微有點想笑,而伏黑甚爾就更不會被他這樣的理由說服了,但他只是懶洋洋地瞥她:「如果你現在還想要長高,估計只能去醫院了吃增長藥了。」

  黑發男人很殘忍地這麼給她下了判決,也沒再多說什麼,直接把一袋子藥扔給鈴木奈奈,這本來就是她買的藥,現在自然也讓她自己在裡面挑,在她捏著錫紙掰藥片的時候,他已經從床頭櫃上拿起了早就倒在哪裡的水遞給她。

  「吃吧。」

  倒也沒什麼命令的口吻,非要說,也不算惡聲惡氣,就大概是被煩著了,卻也不至於發脾氣,只是沒什麼心情扯點笑應付了而已。

  鈴木奈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藥片,有點糾結,但最終,還是一口氣把它們放進了口中,喝了一大口溫水送下去後,差點被噎住,但是有點榮幸的地享受到了伏黑甚爾的無償拍背服務——這一次用了點力氣,有點好痛。

  她有些想要鬧脾氣,其實本來也不是什麼很嬌氣的人,非要說只是心氣不順,而牙疼又的確很挑戰神經,不過最後沒有鬧,只是蔫蔫地趴在自己的膝蓋上,雖然知道藥效沒這麼快發作,但大概是安慰劑的作用,總感覺好了不少,因此,稍微控制一下,小幅度地動嘴,也可以說長串話了:「說到底,為什麼我會有蛀牙啊?我平時也沒有吃很多甜的吧,五條悟吃的比我多多了,為什麼他不會有牙疼的困擾啊?」

  「因為他有無下限。」

  「對哦!」棕發少女點了點頭,像是這才注意到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用手指去梳,她的發質柔軟,卻有點容易打結,稍微用力會扯疼,不過在此刻她並不在意這些,只是一邊扯著頭發,一邊問他,「那他有無下限,甚爾,你又為什麼能差點把他殺掉?」

  這實在不能算是一個好話題,雖然鈴木奈奈目前沒在五條悟身上看到什麼傷疤,但伏黑甚爾身上的,手臂上的大傷口和縫合線是真實存在的,如果是她問別人,也需要擔心是否是在揭他的傷疤,是否會惹怒他,但因為被問的人是伏黑甚爾,所以她很放心。

  因為他看上去滿不在乎,也的確很不在乎,只是睨她一眼,懶洋洋地坐在她的床上,隨口和她解釋了:「那時候五條悟的無下限還不能全天候用。」

  「原來如此……」鈴木奈奈說著,很順手地把梳下來的,扯斷的幾縷頭發遞給伏黑甚爾,他倒也不嫌棄,就這樣接過,站起來,走過去,幫她扔到了垃圾桶裡,同時又把藥袋重新放回梳妝台前。

  鈴木奈奈歪著頭,撐著下巴盯著男人的背影,感嘆似的和他說話,「真想看看你們年輕時候的樣子啊,甚爾也好,五條悟也好,感覺肯定和現在不一樣,說不定比現在好說話多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伏黑甚爾說著,嗤笑一聲,轉過身,這次,鈴木奈奈很清楚地看清了他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在嘲笑她的天真,這讓她稍微有點不滿,鼓了一下腮幫,很快就遲來地捂住了自己還在隱隱作疼的牙,略略太高聲調,用有些含糊的吐字質問他:「怎麼了嘛!」

  「他要是十六歲,你根本沒法從他手上拿錢。」

  「……這倒也是。」棕發少女點點頭,嘗試幻想了一下五條悟十六歲的樣子,很快皺起了鼻子搖了搖頭,把不太美好的想法全都揮出了腦海,「男子高中生都是人嫌狗憎的,估計要比現在麻煩好多。」

  在這麼說完,她琥珀色的眸子又輕輕一轉,重新投向了似乎有意將話題移向別人的過去而不說自己的黑發男人,她撐著下巴,有點得寸進尺地想要追問,卻怕他生氣所以沒直說,只是拖長音調叫他的名字:「甚爾——」

  她的聲調軟綿綿的,像是在撒嬌似的,而此刻,她的確也擺出了撒嬌的姿態,抱著被子可憐兮兮看他,只是這幅表情對伏黑甚爾來說並不是很受用,他雙手抱臂,碧綠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在她說話之前,他察覺到了什麼,嗤笑了一聲:「要我哄你睡覺嗎?牙疼的大小姐?」

  這大約算是意外之喜吧。

  「!可以嗎?」

  雖然是在問他的意見,但是在說話的時候,像是怕他反悔那樣,棕發少女就已經很主動地,攬著床上堆疊的,柔軟的,香噴噴的被子往旁邊挪了兩下,給他空出很大一塊地方了。

  「是玩牌還是唱搖籃曲?」

  「……」

  伏黑甚爾盯著床上那一塊空地,突然有些後悔說那句話,按照慣例來說,他是不會拒絕金主的這種請求的,但考慮到鈴木奈奈是不一樣要求的金主,他舔了舔自己的上頜,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她:「你是金主,你想干什麼都行。」

  他說著,豎起一根手指:「一次一千萬。」

  「那今天就算了吧……我只想你陪我睡覺。」

  在鈴木奈奈捂著下巴說完這句話後,伏黑甚爾沒再猶豫,翻身上了床,在他蓋好被子,鈴木奈奈也躺下之後,天花板上的燈被熄滅了。

  在一片漆黑,只有窗簾之外稍微透進來的一點光的室內,鈴木奈奈半埋在被子裡,睜著眼睛不知道想什麼,這是她第一次和別人睡一張床,雖然床很大,但他們靠的有點近,伏黑甚爾的心髒離她更近,能聽到撲通撲通的,很規律,很有力的心跳聲,總之很讓人安心,也有點催眠,也許是安眠藥的藥效發作了,鈴木奈奈感覺昏昏欲睡,卻強撐著在短暫的沉默後出了聲:「甚爾?」

  「嗯?」

  伏黑甚爾說著,伸手,很柔軟的被子隨著他的動作發出些輕響,在響動還沒結束的時候,他的手指已經摸上了她腫脹的半邊臉頰,他的手指有點粗糙,劃過皮膚的時候有點刺痛感,把本來已經不怎麼疼的牙激出了一點鈍痛,但還可以忍受,而同時,鈴木奈奈聽見他問:「牙疼?」

  很奇怪,在黑暗裡,他的語氣聽起來沒有什麼不耐煩,相反,也許是她的錯覺,竟然有點難得的,很舒服的溫柔。

  但有點困了,所以沒辦法忍著睡意和疼痛去細品這有點不同的情感,所以棕發少女只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往他懷中拱了拱,找了一個合適的姿勢半枕在他手臂和枕頭上,又把已經干卻還帶著點濕意的頭發往後撥去,才終於闔上眼睛,哼哼唧唧了一會兒,感受著牙上傳來的絲絲縷縷星星點點的痛感,又和他說:「現在好一點了。」

  在得到她的回答後,伏黑甚爾沉默了,沒有再觸碰她的臉頰,只是半搭著她瘦削的單薄的肩膀,雖然沒說話,但鈴木奈奈猜測他的意思大概是既然不牙疼叫他做什麼,不過她倒也沒有很在意,也沒有繼續說話。

  大概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在這樣很和諧的,只有中央空調發出的輕微的風聲,心跳聲和呼吸聲的靜謐環境中,連鈴木奈奈自己都覺得自己要睡著了,才聽見自己鬼使神差,小聲地,有些含混不清地和他說話。

  「謝謝你,這是第一次我痛的時候有人陪我。」她頓了一下,「以後你要是痛,我也陪你。」

  輕飄飄的,不仔細聽就要和空調吹出來的風聲混到一起了,實在沒什麼誠意,也好像的確只是她的隨口一提。

  伏黑甚爾卻頓了一下,之後好像嗤笑著說了什麼,但是因為太困了,鈴木奈奈只依稀聽到些很不清晰,近乎呢喃的話音,就在安眠藥的效力下被拖進了夢鄉了。

  總歸,大概是什麼不太中聽的話,沒聽到也沒事。


第27章

  十月的第一個星期六,在茨城縣的土浦市會舉辦一年一度的土浦煙火大會,這是『日本三大煙花大會』中最晚舉辦的一場,會從太陽還沒落山的晚上六點一直進行到晚上九點,因為這場煙火大會以巨大的煙花聞名,所以從開始到結束,周圍的天空都會是連成一片的煙火,亮堂堂的。

  十月初雖然已經入秋,可天氣還是很熱,但因為是秋天的煙花,總之,慕名而來的人很多,依舊是人山人海。

  不過這和來這裡做任務的乙骨憂太和五條悟關系並不大,非要說的話,就是人太多了,輔助監督的車開不進來,所以只能讓他們兩人拿著小行李箱走到酒店了。

  比起外面,還算說得過去的酒店大廳裡的人要少很多,摁下電梯上行鍵,正好在一樓停著的電梯門打開,五條悟單手插兜,乙骨憂太拉著行李箱走在後面走了進去。

  白發男人似乎心情不錯,隨手摁下屬於頂樓的數字,好像想到了來的路上天邊已經放起來的煙花,看了一眼身邊的學生,笑眯眯地提建議:「今天這裡有很大的煙花噢,如果任務做的快的話,乙骨你可以和裡香去看看哦?」

  因為入學也有一段時間了,之前乙骨憂太也獨自做過幾個任務,已經不太需要其他咒術師陪著了,但即便如此,聽到五條悟說這樣的話,他還是有一點驚訝地轉頭看向他,問:「老師不去嗎?」

  白發男人不情願地,拖長音調嗯了一聲,盡管綁著繃帶,但也許是動作太大,乙骨憂太能看到他藏在繃帶後的眼睛看向了自己,而後,聽見自己的老師裝模作樣地和他抱怨:「不要吧,你們這麼甜蜜恩愛地去看煙花,老師跟著去算什麼啊?」

  乙骨憂太呃了一聲,撓了撓後腦勺,遲疑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這感覺不像是老師你會說的話。」

  「喔?被發現了欸?」意識到沒能蒙混過去,五條悟這才揚起了稍微燦爛一點的笑,衝他擺了擺手,實話實說了,「好吧,是因為老師我今年已經和別人看過煙花了,所以不想再看別的了。」

  乙骨憂太眨眨眼:「很盛大麼?是長岡祭?還是大曲煙花?或者是輪島?」

  「都不是,是很小的煙花噢?」五條悟興致勃勃地伸出手指向他比劃了一下,「就這麼大,嗖一下的,一會兒就沒了。」

  怎麼想,這種大小的也不算上什麼煙花吧?仙女棒嗎?還是小孩子喜歡放的那種小型煙火禮炮啊?

  乙骨憂太不知道該怎麼說,甚至不知道這是否也只是五條悟對他開的一個玩笑,正當他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看見,剛剛明明還一臉不著調的笑意,說些完全不正經的話的白發男人,在電梯到達頂樓停下的那一瞬間,卻突然鬧脾氣一樣,故作嚴肅地板起臉來了。

  像是,電梯外站著什麼熟人一樣。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表情,雖然板著臉,好像很冷漠,可這種表情不像是對仇人,也不像是對討厭的人,像是……什麼呢?

  *

  因為之前就想看煙花,所以,鈴木奈奈和伏黑甚爾也理所當然地出現在了此時的茨城縣,想也知道,今天外面的人群一定比淺草寺時候要多更多,然而,當自以為已經做好准備的鈴木奈奈換好衣服,從可以將布滿煙花的傍晚景色盡收眼底的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往下看,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人群的這一刻,她退卻了。

  「怎麼這麼多人啊?」

  棕發少女發出很無意義的一聲驚嘆,她今天將頭發編成了魚尾辮綴在了腦後,隨著她轉頭的動作,她發繩上墜下來的,裝飾性的花瓣狀的飾品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她渾然不覺,只看向身後雙手抱臂,在這樣好的情景下也不換衣服的男人。

  伏黑甚爾似乎對看煙火大會必須穿浴衣這件事嗤之以鼻,一開始鈴木奈奈本想開出高價讓他穿上,但又因為隱約感覺到他的不願意可能不只是因為嫌麻煩這種可以用錢擺平的小事——當然,如果她真寫一張支票,他肯定也是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的,但是鈴木奈奈不願意這麼做,而且也不是非要不可,所以也就沒讓他換。

  畢竟伏黑甚爾的好感度在這段時間裡漲的還不錯,因為她出手闊綽,寫支票勤快,他的好感度已經達到了95,當然,鈴木奈奈其實沒怎麼感受到他的真心,但反正攻略成功的標准是看好感度的數值,那簡單一點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

  雖然底下人很多,不過考慮到她都已經換好了衣服——因為這次出去玩沒有無下限了,所以她選了比較輕便的短款改良浴衣,裙擺長度只到膝蓋,不會妨礙行走,但雖然是短款,但比起上次穿的要更好看一點,畢竟現在有錢了,買東西也都是貴價嘛。

  不過,並不是青色的。

  非要說的話,也許總穿一種顏色也會感覺厭倦吧?總之,今天,鈴木奈奈穿了一件淺粉色的浴衣,上面是很大片的山茶花和蝴蝶紋,隨著她的動作,有些寬大的袖擺會翻動出波紋一般的光澤,為了搭配這件衣服,她還特地拿了一把精巧的扇子。

  她用合攏的扇尖輕點電梯的按鈕,因為是景區酒店,明碼標價的頂樓套房也沒法做到單層只有一間,所以沒能做到一梯一戶,但還好,頂樓的住戶是有專屬的電梯的,不必等電梯一層一層慢吞吞地爬上來。

  透過走廊上的窗戶,可以看見天是將晚未晚的橙紅,看到一點還亮著的天上迸發的,四散的焰火,耳邊依稀也可以聽見飄搖到這麼高的樓層的人群的歡呼聲,盡管酒店的空調打出了還可以的溫度,可外面的,初秋的熱浪卻好像能透進來一樣,已經讓人感到熱。

  鈴木奈奈有些期待,卻又覺得,也許這場煙火大會除了熱鬧一點外,和她所見過其他的也並不會有什麼差別。

  電梯門打開,裡面是很熟悉的白發男人和沒見過的深棕色短發的少年,忽略他身上即便不用咒力附著在眼睛上就能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不妙感,也不去看他身後看不太清形狀的咒靈,大概也能推測出他是五條悟的學生,應該。

  棕發少女眨了眨眼,因為五條悟和伏黑甚爾在旁邊,所以她也沒有去多看少年背上的咒靈,只覺得這命運安排的相遇實在過分巧合,一時間她不太知道要說什麼,要說真巧嗎?還是問他為什麼來這裡?還是想些和自己無關緊要的,有關他任務的問題?

  她有些糾結地擺弄著手中為了搭配這套短款浴衣買來的裝飾性折扇,將脆的,冰涼的扇骨擰出一點聲音,而這點聲音也足以打破此刻過分靜寂的場面,在任何人說話之前,五條悟先伸手,將放在電梯內側的小行李箱拉動了。

  行李箱的滾輪滾過電梯的金屬地板,發出悶響,而後滑到走廊的瓷磚上,聲音漸小,他腳步都沒有停下來,但鈴木奈奈有感覺到他在繃帶之後的眼睛似乎掃了她一眼,而後,就這樣沒怎麼看她,也沒理伏黑甚爾,像只是遇到路人一樣和他們擦肩而過了。

  這有些出乎棕發少女的意料,她把那些本來想好要說的話全都咽了下去,有些無措地看五條悟完全像沒看到她那樣頭也不回的順著走廊往前走,和這個人一比,他身邊那個少年都顯得和她熟稔,至少他還回頭看了她兩眼呢。

  這樣的發展讓鈴木奈奈握著折扇的手頓住了,她一時間不知道要把它打開還是合上,甚至生出了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想法,想沒什麼理由的把他叫住問問,可此時,開了夠久的電梯門在此刻要合上,她才遲來地回過神,伸手,重新摁上了電梯按鈕,走了進去。

  真的把她無視了啊。

  她回想起在那天,還是夏天的夜裡五條悟和她說的,如同玩笑一樣的話,發現他好像還真的基本做到了言出必行,從不撒謊,見到了卻不打招呼這種事,仔細想想也的確是他能做的出來的。

  本來,他們除了已經還回去的六眼,已經交付的五十億以外,也沒什麼可以說得上是交集的地方,像這樣遇到了也當做路人似的擦肩而過,也在情理之中。

  鈴木奈奈是這麼想的,卻又感覺心在不停地,莫名地,找不到理由地和所乘坐的電梯一起下墜著,手中的硬的扇骨被她無意識地用力地擠壓,幸虧材質不錯,才沒被她捏壞,末端的扇墜搖蕩著發出聲響,她用很輕松的語氣和身邊的黑發男人抱怨:「話說回來,為什麼會這麼頻繁的偶遇啊……甚爾,你很厲害吧,能不能想個辦法避開他啊?」

  在這樣,試探的,自己也不知道期望對方回答可以還是不可以的問題問出口的這一刻,她就有點後悔了,而在觸及到伏黑甚爾那雙仿佛可以看穿她心事的眼睛,以及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後,她先舉起了雙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勢:「算了,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收錢了,對不對?」

  伏黑甚爾沒有否認,而在這段日子的相處裡,鈴木奈奈已經知道這基本就是他的默認了。

  「我就知道,每次你干不想干的事情就要問我要一千萬。」

  棕發少女有點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不過並沒再說什麼了,她低頭,終於放棄了折磨手裡的扇子,將它打開又合上,下定決心般強調道:「算了,我又不怕他,干嘛避開他。」

  伏黑甚爾也許應該顧全金主的面子,在這時候難得體貼還不收錢的不去說什麼,然而她的動作和表情實在顯眼,要做到忽略也實在很難,於是他輕嗤了一聲,反問道:「是嗎?」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分明是他先沒和我們打招呼嘛!」

  她這麼說著,雖然好像有點強詞奪理,卻意外的自己也覺得有點道理,於是,那些不知名的,毫無理由的,見到五條悟就會出現的情感隨著他的消失以及她的有意忽視好像減淡了一點。

  鈴木奈奈眨眨眼,好像這樣就能把不該想的記憶排出腦海了一樣,她不再去想和她無關緊要的事情,而是伸手拽了拽身邊男人的手腕,拖長音調叫他的名字:「甚爾——」

  隨著她的聲音,電梯門打開,他們並肩走出去,大廳裡的人也不少,嘈雜的聲浪撲湧過來,伏黑甚爾透過酒店的玻璃門看室外似乎望不到頭的人群,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還算好聲好氣地回應了她:「什麼?」

  違反常理的,他事多話也多的金主沒有立刻接上話,於是他垂眸看過去,對上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的確熠熠生輝,因為為了配上她精心的畫上的眼影,她戴上了和她眸色差不多的美瞳,讓她的眼睛更淺亮了一點,卻因此不像琥珀了。

  但伏黑甚爾無心去欣賞她又亮又大的眼睛,也對她暈染的很好的眼影,近乎完美的眼線沒有興趣,他只是稍有些耐心地在等待他的金主遲疑,糾結,看她有些狡猾地揚起唇角,用空著的那只手握住他的一只手指晃了晃,看她試探性地問他話。

  而在聽到她的問題後,伏黑甚爾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猶豫這麼久了。

  「如果我說,我把五十億都給你,你會多愛我?」

  這大概是一場豪賭,帶著一點鈴木奈奈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情感,又或許是她自以為聰明地想借用系統看上去不太精准的好感度模塊來投機取巧,總之,在她問出這個問題後,她就詢問了系統伏黑甚爾的好感度。

  【伏黑甚爾目前好感度99。】

  這對鈴木奈奈來說並不是個好的答案,雖然知道有些貪得無厭,但沒能聽到一百的她撇了撇嘴,立刻收回了剛剛的話:「……算了,我其實是開玩笑的。」

  而在她說完這句話後,黑發男人剛剛上漲的好感度就立刻跌落了回去。

  【伏黑甚爾目前好感度95。】

  系統很盡責地向她播報著好感度數值。

  真是完全的財迷啊……

  但是,花這麼多錢只加四點好感度,怎麼看都實在不值得吧?

  鈴木奈奈這麼想著,也沒再多說什麼了,隨著他們的走近,酒店的自動門感應到他們的到來而自動打開了門,撲面而來的,是到了秋天也依舊沒有衰減的熱潮,她打開手裡裝飾用的,過分精致的小折扇,往臉上扇了扇風,就拉著伏黑甚爾的手腕,走進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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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寫的時候有在糾結在乙骨的平常狀態下咒術師能不能看見裡香……

  但考慮到乙骨進高專的時候是被真希狗卷他們發現他有被詛咒的,所以本文就設定,在平常狀態下,咒術師可以看見乙骨背後的咒靈了。


第28章

  土浦的焰火祭典不愧是日本三大煙火大會之一,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鈴木奈奈這種喜好熱鬧的人,在這麼擁擠的人群裡走了一趟也被擠的沒了脾氣。

  這還是在她身邊有看起來就不好惹的伏黑甚爾,其他人已經有意識遠離他們兩給出一點空間的情況下呢。

  但即便是這種比起人群裡其他人要好受多了的情況,也已經夠她受的了。

  「真是的,也太多人了,不管哪裡都好多人,所以什麼都不想買啊。」

  總之,在這種時候變得有點嬌氣的小姑娘在抱怨完這句話後,就不高興再隨著人潮走了。

  反正天上的煙花不間斷地在放,哪裡都能看,她索性放棄了逛市集,拉著伏黑甚爾走到了遠離街道攤販的河道旁,雖然這裡人也不算少,但大多只是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地坐在河堤,或者是河兩道的草坪上,並沒有到人擠人的地步。

  直到站在這種地方,感覺自己終於從在人潮裡解脫的鈴木奈奈這才安心地深吸了一口氣,感受了一會兒夾雜著河邊水汽的新鮮空氣後,才低下頭整理因為在人群裡擠了太久,現在已經起了褶皺的短款浴衣的裙擺。

  勉強用手把那些痕跡撫平後,她又抬起頭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和腦後盤發上的發簪,確定都沒什麼問題,也沒有因為太擁擠而丟掉後,才終於放下心來。

  她轉過身,湊近伏黑甚爾,拉著他的手示意他微微壓低身子,而後,對她眨眨眼,問:「甚爾,我的妝花了嗎?」

  黑發男人垂眸,視線在她的臉上敷衍地掃動了兩下,勉強回憶了一下她出門時,他本來就沒多注意的妝容,確認差不多後,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棕發少女滿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突然想到了什麼,有點期待地看向了伏黑甚爾,問,「不過這個時候,如果是合格的小白臉,應該說『不管妝花沒花你都是我心中的第一美人』這樣的話吧?」

  出乎意料的,也許是涉及到了專業領域上的事情,這一回,黑發男人居然沒有問她要一千萬,而是毫無負擔地看向她,說起了情話:「不管妝花了還是沒——」

  「!算了,還是不要說了,想像不出你說這樣話的場面!」棕發少女趕忙伸手制止了他,而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而且別的事情還可以,情話我一定要聽真心的。」

  伏黑甚爾沒再說話了,不過看他的表情,他大概是想笑她幼稚的。

  鈴木奈奈撇了撇嘴,沒理他,正打算學著別人,拉著他也去河旁的草地上坐坐散散心的時候,眼睛卻突然掃過河堤上不遠處的一個攤販。

  此刻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這裡的路燈也不是很亮,一時間不能把攤販看的特別清楚,於是她只能耐心地等下一朵煙花在天空中綻放的時候稍微努力一點睜大眼睛去看攤販上賣的東西,而在看清之後,她立刻露出很孩子氣地,看到好玩東西似的驚喜表情,晃了晃伏黑甚爾的手腕,說:「欸,這裡有賣酒的攤位!」

  她說著,抬頭,像是征詢他意見似的看他,不過又沒有等他出聲就松了拉著他的手,鳥雀一樣往那邊的攤位跑過去,她身上穿著的,淺粉色的短款浴衣的袖袍被風吹的向後,裙擺都揚起,腦袋後面的流蘇叮叮地響,就這樣跑了兩步,快到攤位面前的時候,卻又停下腳步雙手背到身後回頭看他。

  咬著嘴唇,有點害羞的樣子,笑容卻是狡猾的,等伏黑甚爾加快一點腳步走到跟前,她好像有點想抱怨他干嘛不再走快點,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挽著他的手臂走到攤位面前,指指攤位上的試飲,又指指身邊的男人,解釋道:

  「我買給他喝。」

  原來是未成年不能買酒,所以才等他來做擋箭牌。

  有了人在身邊,棕發少女就理直氣壯了起來,她伸手拿了試嘗的紙杯,皺起鼻子聞了聞,除了米酒的味道外沒能聞出什麼來,索性抬起手,將紙杯送到了伏黑甚爾嘴邊,黑發男人也沒扭捏,就著少女送到面前的被子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給了答案:「普通的甘口清酒,沒什麼度數。」

  聽到這樣的回答,少女這才安下心來。

  正好,此刻,有一枚比之前都要盛大,聲音也更響的煙花升上他們這一片天空,她索性趁著店家抬頭看煙花不注意看她的時候,偷偷嘗了一口紙杯裡剩下的清酒。

  味道是甜滋滋的,雖然還是有點苦,但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鈴木奈奈滿意地點點頭,先手將紙杯扔進垃圾袋裡,而後掏出放在腰封裡的萬元紙鈔遞給店家,用手指比了個『2』:「那我要一份,要兩個瓷杯,謝謝!」

  雖然在這裡買酒價格會貴很多,但至少外觀做的很不錯,店家遞過來一個很精致的,用印著細小的櫻花的的布墊著的籃子,裡面放著小酒壺和兩個瓷杯,當然不是鈴木奈奈拎著,按照慣例,是給伏黑甚爾拿著的。

  跨過河堤,找了一片還算空的草坪坐下來,往上看是不間斷的盛大煙花,往前看是游龍般燈光綿延的集市,往下看就是潺潺流淌的,倒映著煙花,又漂浮著許多點著蠟燭的紙燈籠的清澈河水,總之,是很不錯的景色,是鬧市裡難得的空閑地方。

  剛剛拿出一個瓷杯往裡面興致勃勃倒酒的鈴木奈奈突然注意到了面前稍微有些不同的景色,小心翼翼地將酒壺放下後,淺嘗了一口瓷杯裡的清酒,滿足地喟嘆了一聲,而後,一飲而盡,才對伏黑甚爾指著面前的河水說:「是河燈欸?這裡也有河燈欸?」

  「雖然不是什麼節日,但感覺還挺應景的,待會兒走的時候,我們也買一個放放吧?」她說著,一手端著已經空了的酒杯,一手撐著下巴,笑盈盈地偏過頭看旁邊的黑發男人,詢問道。

  伏黑甚爾並不怎麼喜好酒類,此刻也沒有抽煙的興致,有些無聊的坐著,手支在屈起的膝蓋上,夜風吹動他額前的黑色碎發,不間斷的煙花似乎也在某一刻染暖了他盯著空氣的碧綠色的眼睛,他眨動了一下眼瞼,甚至沒去看她,隨口回答:「都可以,隨你。」

  鈴木奈奈早已習慣了他的態度,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伸手給自己又斟了一杯酒,瓷杯其實很小,就半個手掌那麼大,裡面能盛的也就那麼一點,所以感覺有點喝不夠,而在喝第二杯的時候,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問:「甚爾,如果要認真說的話,河燈,應該是給已逝之人放的吧?」

  「我不知道。」黑發男人嘖了一聲,有些敷衍地回答她,不過,在側過臉對上少女似乎有些譴責的視線後,他撇了撇嘴,改了口,「應該是。」

  鈴木奈奈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把瓷杯裡的酒一飲而盡,而後,她沒有再斟酒了,只是撐著有點發燙的臉頰,沉吟了一小會兒,問他:「那,甚爾,我想知道,死是什麼感覺?」

  像是沒法理解少女跳躍的思維一樣,黑發男人用那雙碧綠色的眼望她,她的眼睛很亮,亮晶晶的,好像這個問題不是她的隨口一問,而是不得到這個答案誓不罷休似的,因此,他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沒問多余的話,很快回答了她:「非要說的話,沒什麼感覺,一瞬間就過去了。」

  「真的嗎?真好啊。」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有些高興地笑了起來,把手中的瓷杯往旁邊一放,將藏在袖子裡的折扇打開,對著自己好像在不斷升溫的臉扇了兩下風,而後,突然說,「那甚爾,等我死了……你答應我,給我放河燈好不好,最好到時候再給我放點煙花。」

  她說著,指了指天上正好放著的這一朵:「只要這麼大就可以,再大了不好。」

  伏黑甚爾看著天上直徑已經超過普通型號的,差不多把整片天都照亮的煙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她異想天開,還是說這不是她這種小鬼該說的話題,但他只是嘖了一聲,問:「你有仇家?」

  「沒有。」棕發少女搖搖頭,動作幅度稍有些大了,把她耳垂上的耳夾都差點甩飛,總之,耳垂上的流蘇打到了她的臉頰,這讓她有些不滿地摸了摸,索性把它們摘了下來,遞給面前的男人讓他保管,一邊又故作成熟地和他說,「但是也許我死的會比甚爾你早。」

  伏黑甚爾嗤笑了一聲:「你還能知道你的死期嗎?」

  「也許真的能知道呢?」棕發少女說著神神叨叨的話,可聽起來又不像什麼喝醉了之後的胡話,也沒有像她往日擺出來的那種脾氣一樣和他爭辯證明什麼,只是在說完之後嘆了口氣,抱著膝蓋,盯著面前有紙燈在漂流的河面,又喃喃否定著自己,「但是也許那個時候,你早就把我忘了。」

  忽略鈴木奈奈因為坐姿而堆疊到一起的裙擺,不去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點散的盤發,也不去管因為拆卸耳夾有點粗魯此刻還泛紅的耳墜,只去看她側對著他的,露出倒映著河面的淺色眼睛的上半張臉,也許還能勉為其難地稱得上一句綺麗。

  但,也只是普通的綺麗,沒什麼特別的好看,和她被隱形眼鏡改了色的琥珀一樣廉價而隨處可見,在放學時候站在隨便什麼高中門口等等也許能遇到七八個稍微打扮起來就大差不差的女生,伏黑甚爾因而對此不感興趣。

  不過,他總是會滿足金主的要求的,特別是當這個金主出手還算闊綽的時候。

  於是,他點了點頭,勉為其難地應下了她的要求:「好。」

  可是,他難得的大發慈悲卻讓棕發少女瞪大眼睛,她抬起紅紅的臉頰看他,滿臉不敢置信,以至於聲音都有點顫抖了:「答應把我忘了嗎?」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不知道是在笑他對這種白痴小鬼的難得忍讓,還是笑這個有點發昏的小姑娘不知道拐到哪裡去的想法,看她好像信以為真,甚至要撲過來和他又吵又鬧了,他才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解釋了:「記住死人是另外的價錢,我說的是放河燈。」

  「這次不要一千萬嗎?」

  黑發男人掏掏耳朵,非常理直氣壯地說:「那個時候你的錢不就都是我的了嗎?」

  「好狠的話啊!甚爾!真要這樣的話,那我剩下的錢也夠你記住我了啊!」雖然腦袋有點昏昏沉沉,但還不至於是一團漿糊,她很快反應了過來,有些不滿地看向身邊的男人,拍了拍草坪,略略拔高聲音指責他,「我懂了,你就是想把我忘了。」

  「嗤,你喝兩杯酒就醉了。」

  「誰說的!還可以再喝一杯!」鈴棕發少女說著,舉起手裡的小瓷杯對了對月亮,倒上了一杯一飲而盡。

  好像還嫌不夠似的,她又給自己倒上了一小杯,秋天夜裡的風本來是熱的,可因為坐在河邊沾了水汽,所以吹過來又莫名帶了些冷意,她抖了一下,要再喝的動作頓住了,舉著那小瓷杯不上不下的,突然癟了癟嘴,也不去看他,只盯著手中的杯子,小聲問:「甚爾,你有記住過死去的人嗎。」

  像是煩她發酒瘋似的,黑發男人這次回答的很快:「忘了,不知道有沒有。」

  「你這麼說,那就是有了,能不能再多我一個?」

  「喝你的酒吧,小鬼。」

  「不好喝,給你喝吧。」鈴木奈奈說著,索性從籃子裡把酒壺拿出來,塞進了伏黑甚爾的手中,而後,她盯著伏黑甚爾似乎米變了一點點,肉眼幾乎看不出來的表情後,試探性地問,「……你也不喜歡喝?」

  「不喜歡。」雖然這麼說著,但當他掃了一眼鈴木奈奈已經通紅的,好像在冒熱氣的臉頰後,為了防止回去的路扛著她走,他還是打算為自己省了這個麻煩,打開酒壺的蓋子,仰頭一飲而盡了。

  「說著不喜歡卻全部喝光了。」棕發少女撇撇嘴,小聲地抱怨了兩句,把隔在他們兩個人中間的竹籃推到一邊,湊近他,又問,「你會喝醉嗎?」

  「一般來說,很難。」

  她點點頭,哦了一聲,而後低著頭,用自己手上的折扇鏟著地上的野草玩,不過,沒幾下她又失去了興趣,把扇子往旁邊一放,拽拽他的手指,叫他的名字:「甚爾?」

  黑發男人瞥了一眼在地上已經干了的酒壺,問:「干什麼?要我去再給你買一瓶?」

  「不是,我感覺我喝醉了。」棕發少女說著,單手撐地,沒有站起來,而是在草地上朝他這裡爬了兩下,被夜風吹得冰涼的,沒有衣物遮擋的膝蓋就這樣壓上他的大腿。

  她很不客氣地睜著那雙不知何時浮現困意的淺色眼睛,一點點湊近他的臉,盯著他顏色好看的綠色眼睛不放,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又還嫌不夠似的戳了戳他的臉頰,眯了眯眼,揉揉眼睛,最後,有些不確定地說,「因為,我看甚爾,你,你有兩個哎?問要出雙倍錢嗎?」

  伏黑甚爾一把攥住好像還要捏他臉的手,垂下眼瞼,用碧綠色的眼睛掃過她紅彤彤的臉頰,很快給她下了判詞:「你要給的話現在最好開支票。」

  「我好像沒帶欸——這麼多可以嗎?」鈴木奈奈摸摸腰封,只摸出了剩下的幾張萬元鈔票,一股腦塞進他的緊身衣的領口之後,就權當付了錢,她眨眨眼,有點得意的笑起來,「對了,甚爾,我喝多少啊?三瓶嗎?」

  對伏黑甚爾來說,和女人離的這樣近卻不接吻是頭一次,不過他也並不至於要這樣親上去,只是保持著這樣的距離,垂下眼瞼,隨著少女的問題,臉上浮出了難得的,少見的,不常出現的表情,他似乎有點無語,看了一眼已經被少女自己扔到一邊的,一半手掌大小都不到的瓷杯,陳述了一下在他看來有點荒唐的事實:「三口。」

  對他而言就三口而已,在此之前,他也沒想過之前口口聲聲說要喝酒的大小姐就這樣爛醉如泥了。

  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的鈴木奈奈眨眨眼,揚起唇角,這不是她之前會露出的任何一種笑容,沒什麼狡黠,不怎麼聰明,眼睫都彎了起來,帶著點傻氣,也的確熱乎乎的,呼出來的氣都和發燒似的帶著過高的溫度,以及甘味清酒那本來就有點甜膩的味道。

  總之,她就這樣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傻乎乎的,腦袋短路似的笑了一下,湊近他,近到呼吸都快完全交融的地步,而後,在快和他親上之前,鈴木奈奈毫不留情地閉上了眼,倒在了他的身上,像是就這樣睡著了。

  「臭小鬼。」

  被醉鬼擺了一道的伏黑甚爾捏著她的下巴,看她紅彤彤的臉頰,舔了舔自己的上頜,最終,很不滿地嗤了一聲。

  *

  帶一個喝醉酒但很安靜的醉鬼上樓,對伏黑甚爾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事實上,不需要跟在大小姐後面亦步亦趨的話,多洶湧的人群對他來說也不過如此。

  總之,很快,他就抱著鈴木奈奈回到酒店了,直升頂樓的電梯門打開,走廊裡站著個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玩手機的,如果不需要表演爭風吃醋的戲碼的話,伏黑甚爾對五條家的六眼其實沒什麼興趣,他掂了一下臂彎裡擰著眉頭睡覺的少女,就要和他擦肩而過時,五條悟卻出了聲。

  「哎——」他拖長音調,帶著有點欠揍的笑音站了起來,跨了一步,正好擋在了他的面前。

  在這一刻,伏黑甚爾有點想穿過他直接走過去,不過,他嘖了一聲,還是停住腳步看向攔在他面前的白發男人,雖然還沒說話,但他差不多猜到了他為何而來了,因此,用可以算是諷刺的語氣開了口:「我還以為你還是看不見人呢?」

  「沒錯噢,我是一直看不見你的哦?」

  白發男人笑著攤了攤手,因為鈴木奈奈睡著了,所以干脆連假笑也不感性維持了,皮笑肉不笑地單手插兜,隨口說著沒人在乎的話:「不理奈奈只是因為感覺如果說些什麼會在學生面前丟臉——倒也不是這個原因,感覺那時候露出了有點不想和我說話,或者不知道怎麼和我說話的表情啊,所以想,就這樣算了也行?開玩笑的?」

  五條悟就這樣用很縱容的語氣說著很縱容的話,俯下身,用手指碰了碰棕發少女紅的有點不正常的臉頰。

  因為看上去已經睡著了,所以忍不住戳了戳,沒想到居然對外界還有點反應,閉著眼睛很不滿地撅起嘴,把他的手拍開了,他也不生氣,笑眯眯地盯著她的臉,放輕了聲音問話:「喝了多少啊……感覺已經沒有反應了。」

  伏黑甚爾皺起眉,難得,看向懷裡少女的視線裡帶著點嫌棄,不過他並不是個回乖乖回答別人,特別是五條家六眼問題的人,因此,他只是嗤笑一聲:「她喝多少,和你有什麼關系?」

  「這樣的話豈不是看不到晚上的大煙花就睡著了啊?好笨啊。」

  明明說出的話帶著點遺憾,可是卻臉上的笑容卻擴大了幾分,他有點好奇地碰了碰她稍微有點發紅的耳垂,在她皺起眉頭的時候收回了手,直起身看向黑發男人的時候,就把笑意收斂了:「你要帶她回去嗎?」

  這樣的口氣,當久了小白臉的伏黑甚爾也算得上熟悉,不過這個人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讓他不悅地擰起眉,在想著等鈴木奈奈清醒了一定要求價錢的同時,也不客氣地反問了:「你說呢?」

  「嗯——」他單手托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明明聽到了伏黑甚爾的反問,人卻不動,就這樣站在走廊正中,而後,抬起頭,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岔開話題,「話說回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她喜歡的是我吧。」

  「是嗎?」伏黑甚爾發出了一聲輕笑,咧開嘴角,稍微收緊了環著懷裡沒什麼反應的少女的胳膊,引得她有點不舒服地皺起了眉頭,而他只是看她一眼,隨後看向了面前的六眼,「你說的喜歡,是指手都沒牽過的那種喜歡嗎?你和我之間,她不是早就選過了嗎?」

  「是嗎?」白發男人油腔滑調地拖長音調說著話,用手點點太陽穴,擺出一臉無辜的,好像努力思考過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的樣子來問他,「什麼時候發生過的事情啊?我怎麼不記得了——」

  「我可沒心情聽你在這裡說廢話。」

  伏黑甚爾扯了一下嘴角,語氣是很不客氣地嘲笑,因為在這裡站了太久,所以本來還乖乖被抱著的鈴木奈奈現在有點不安分地要下去了,他嘖了一聲,稍微向上抬了抬手臂,調整了一下抱她的姿勢。

  隨著他的動作,鈴木奈奈臉頰重新抵在了他的胸膛上,本來就有點散亂的盤發而今更松了一些,腦後的發簪要落不落地斜插著,黑發男人看了一眼,也許是嫌煩,索性伸手拔了下來捏在手裡。

  失去固定發簪的長發一點點散開,落下來,劃過他的小臂,小臂的主人用那雙綠色的眼睛掃過她好像已經安睡的,紅紅的臉頰,沒露出什麼表情,而後,有點不耐煩地看著面前一直沒動作的男人:「沒事的話就讓路。」

  五條悟看著他手裡的,從指縫裡落出來的,發簪上還在晃動的流蘇,又看到流蘇尾端綴著的幾顆色澤飽滿的珍珠,不自禁地為此擴大了一點笑意,他歪了歪頭,聲音卻是飄的:「哦?讓路讓你這種人和喝醉酒的小孩走到一間房裡嗎?那我可放不下心啊?」

  伏黑甚爾看了他一會兒,隨即很不客氣地嗤笑起來,似乎覺得這樣鬥嘴有點沒勁,他嘖了一下,臉上隨即露出了很不耐煩的神情,歪了歪頭,脖子的上的骨骼因他有點大的動作發出一點脆響:「是當慣了老師所以喜歡多管閑事嗎?因為沒被選擇,所以開始惡心又讓人討厭的死纏爛打了是嗎?」

  「什麼啊,奈奈才不會討厭我——話說回來,你也差不多可以了吧?」

  白發男人臉上那些本來就虛假的笑容也隨著他的話音一轉而消失了,雖然繃帶遮住了他的眼睛,可低沉下來的聲音卻毫不掩飾地彰顯著他不爽的心情:「為了錢做小白臉就算了,還教她抽煙逃課給她喝酒,這種人渣作派怎麼想都沒法忍受啊……」

  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裡,伏黑甚爾也早就已經不高興和他爭辯了,他有點危險地眯起眼睛,好像真的在思考為了他的金主和現在的六眼打起來是否是明智之舉,又在考量值不值得為五十億付出到這種地步,而在此刻,在他懷裡一直乖乖不說話的少女好像感應到了什麼,不太自在地扭動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說些什麼:「唔……要,……」

  五條悟先『嗯?』了一聲,彎下腰湊近完全神志不清的少女,重復了一遍她含混這說出的詞:「要?要誰?」

  「要……要吐了——」

  鈴木奈奈說著,在酒精浸泡之下僅存的理智霎時間回籠,猛地睜開眼,推了面前近在咫尺的五條悟一把,側過身,差點從伏黑甚爾的懷裡直接摔下去,而在她離開他的懷抱之前,她也實在沒能忍住:

  「嘔——」


第29章

  頭暈。

  然後是頭痛,大約是夜風吹久了,是不間斷的抽痛,喉嚨有點燒灼的疼,

  呼吸還算順暢,有感覺被人扶起來,是很生疏的動作,捏著肩膀的力氣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好像不太舒服,唇邊抵上有點涼的杯壁,入口的水有點燙了,不太能喝下去,而在此時,與其說是聽覺遲來地恢復,不如說是亂糟糟一團的大腦終於開始分析耳邊一直存在的聲音。

  「吐出來,千萬不要咽下去,吐出來——啊,乖孩子。」

  因為是很熟悉的聲音,所以下意識照著做了,得到了沒什麼誠意的,也不稀罕的誇贊,眼皮很沉,像是被膠水沾著似的睜不開,但是即便看不見,聽聲音也能知道他是誰,是熟悉到有點討厭的,帶著笑音的說話方式,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意識好像有點回籠了,掙扎了一下睜開眼,對上面前笑的很燦爛的臉,眼前有點模糊,看不太清細節,但是能看到他上半張臉上是白色的繃帶,是她最不喜歡的一副打扮,但是即便那雙眼睛被遮住了,也能從他的臉上看到不知從哪裡來的新奇。

  思緒很遲鈍,在五條悟豎起看不太清的幾根手指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時候,鈴木奈奈才意識到這種新奇是為她而生的。

  在她才想清楚這件事時,面前的白發男人就一點也不體貼地發問了:「清醒了一點嗎?這是幾?」

  從聽清話到明白意思大概花了有一會兒,也許是表現的有點呆,鈴木奈奈感覺到他的笑意擴大了很多,但是她沒去管,只是眯著眼睛看近在咫尺的手指,遲疑著說出了答案:「應該是……二?」

  「錯了!是一啦,喝醉了真的看東西重影嗎?」盡管答錯了,但五條悟還是用很雀躍的語氣說著話,平時正好的語速現在聽起來有點過分的快,在鈴木奈奈還沒能理解他的話到底是問題還是反問的時候,下一個問題就來了。

  他指了指他自己,這一次放緩了語調,笑眯眯地問:「那我是誰?」

  「五條悟。」

  這次鈴木奈奈沒有猶豫就回答了。

  又得到了他有點敷衍,聽起來還有點討人厭的誇獎。

  「太棒了,總算沒有喝壞腦子。」

  雖然看不太清楚,但鈴木奈奈能感覺到面前的男人似乎變高興了一點,好像終於忍不住了,湊近她,仔細看她,戳戳她的臉,力氣不大,但是有點煩,指尖有點冷,被他碰到的時候打了個激靈,然後他就不再戳她了。

  在鈴木奈奈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收回手,歪歪頭看她:「喝了多少啊你?」

  聲音有點發飄,雖然在問,但好像只是隨口,不求她的答案,鈴木奈奈卻還是擰起眉頭,去回憶明明才發生過,此時卻有點破碎的記憶,有點猶豫地回答:「……一點點,好像,三杯?」

  這個答案似乎引他發笑了,鈴木奈奈眨眨眼,一些隱約的,沒有圖像卻有聲音的對話漸漸浮現在她的耳邊,她遲來地察覺到不對,環顧了一圈臥室,沒在這還算大的室內看到那個人,而臥室的門關著,她也不能望到外面,因此發問:「甚爾呢?」

  「因為你吐在他身上了,所以在洗澡呢。」

  套房很大,浴室離主臥有點距離,所以她遲鈍的聽覺聽不到水聲也是應該的。

  「噢。」得到了還算放心的答案後,她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了。

  雖然有點對不起甚爾,但遲來地感覺到太陽穴上的神經在突突地跳,所以沒有用完全一團漿糊的腦子仔細去想他的心情,如果要補償的話,感覺他自己會來要錢的,所以沒關系。

  也許坐的有點久了,也許是之前逛了集市真的很累,又或者不想看面前總是游刃有余的,眼睛上綁著繃帶的男人,所以有點想睡了,但不太想動,即便要從坐的姿勢變成躺也是挪著進去的,但速度很快,沒幾下就重新鑽進被子裡了。

  被子暖呼呼的,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落地窗外的煙花,但是看近的還好一點,看遠一點的就什麼都有重影,所以也沒有看的興趣,呼吸之間還有怎麼都散不下去的酒味,不太好聞,但是床墊很軟,被子也很軟,身體裡的酒精好像自帶安眠藥的功效,幾秒過後就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很安然地閉上眼睛了。

  如果沒有耳邊又響起的,拖長音調的,懶洋洋的的聲音的話,可能早就沉入夢鄉了。

  「好冷淡的反應啊奈奈?是又要睡著了嗎?」

  其實很不想回答他,但是又隱約覺得如果不回應的話說不定會一直問,所以明明困得不行,鈴木奈奈還是硬逼著自己聚攏了精神哼哼了兩聲,權當作回答了,天花板上的燈有點亮了,但不想爬起來關燈,也不想說話叫他關,只能把手臂抬起來,蓋在眼睛上。

  好像聽到了一點笑聲,應該是幻聽,就算不是幻聽,也不想說他,是很寬容的心態了,但是不知道是怎麼了,之前總是很縱容她的家伙現在卻嘰嘰喳喳起來,其實可以當聽不到他的話,可是混沌且沒用的大腦比理智先一步行動分析出了他話的意思,所以不得不想要如何回答。

  「現在睡覺不行吧?剛剛有看到哦?戴了美瞳吧?可以戴著睡嗎?」

  他是這麼說的。

  即便眼睛閉著,眼瞼上還有手臂擋著,一點光不見,腦子裡還是能幻想出他說這種話的表情,一定是笑著的,帶著一點不讓人反感的戲謔,逗小孩似的,聲音很清晰,應該離的很近,也許是低下頭看她的姿勢。

  理智告訴她應該挪開胳膊,坐起來,下床,找到鏡子把眼睛裡好看是好看,品質也許挺優秀但的確不該戴著過夜的美瞳摘下來,但是一想到要做那麼多動作,光是想想就頭痛欲裂,所以輕縱了自己,只是搖搖頭,有點心虛地,呢喃著否認了:「不想動,隨便吧……」

  但是五條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麼好看的衣服也不換下去嗎?睡覺起來會有很多褶的哎?」

  聲音又湊近了一點,還是那種語調,羽毛一樣拂過耳邊,落到心裡癢癢的,是把人從安穩的夢鄉裡拽出來也不覺得煩躁的腔調,即便不想聽,但也聽到了,她嘆了口氣,孩子脾氣地往被子裡縮了縮,拔高一點聲音回復:「再買啦。」

  「真是闊綽吶?闊綽的我都受不了了欸?睜眼嘛,看我嘛——」

  說著就拎著她本來安穩地搭在眼上的手臂抬起來,被來回叨擾沒法睡過去的少女盡管已經閉上了眼,還因為這樣乍然出現的光線蹙了一下眉頭,掀起眼瞼望他,而就是睜眼的這麼一瞬間,五條悟的手指就碰上了她的瞳孔。

  很快,快到完全反應不過來,不能怪酒精,因為即便是清醒的狀態下也估計躲不過去,雖然不是很難受,但眼瞼還是下意識地想要眨動,也許是開了無下限,所以鈴木奈奈沒有辦法閉上眼,不過,這樣的觸碰也只持續了一瞬間。

  在下一次想要眨眼的時候,他已經收回手,捏著一枚隱形眼鏡了,而後,在鈴木奈奈還沒反應過來的下一秒,又如法炮制地把她另一只眼睛裡的拿了出來。

  不管什麼時候看,這種術式還真適合日常啊,不管是逛街也好,摘美瞳也好,感覺都很好用。

  大概是腦子壞了,鈴木奈奈在這一刻竟然生出一種再偷一回他術式的妄想,不過即便腦袋渾渾的,她也知道這種事情只能在夢裡做了。

  大約是第一次接觸美瞳這種東西,五條悟忍不住將兩片美瞳在指尖搓了搓,柔軟的,脆弱的凝膠材質在他的磋磨裡不成樣子,鈴木奈奈有點受不了地移開了視線,又一次閉上眼睛的時候,聽到他問:「我扔掉了?」

  都那樣了,不扔掉也沒辦法了吧?如果不是已經要了夠多錢,肯定讓你賠了。

  本來該這麼說的,但是不太想說話,所以只淺淺地,簡短地哼了一聲,就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下,側了側身,干脆把整張臉埋進柔軟的,大概是鵝絨材質的床被裡,又要入睡了,本來就應該這樣吧,已經去煙火大會上玩了一趟了,又喝了點酒,現在不正應該是睡覺的時候嗎?

  但是,也許是報應吧,總之,在這間臥室的另一個家伙似乎並不想那麼輕松地放過她。

  「不會吧,就這樣睡著了?那家伙不在的時間可很短暫珍貴的啊,不跟我說說話嗎?要卸妝嗎?要我幫你卸妝嗎?」

  「……」

  有點不想理他,所以這次真的當作沒聽到了。

  但是,也和她之前想的一樣,就算裝作沒聽到,他也會不知疲倦地問下去的。

  「要嘛?」

  她實在有些不耐煩,睜開眼,是俯下身來,湊得很近的男人的臉,很幸運的,他還綁著繃帶,因此看不見那雙眼睛,也許是喝醉酒了脾氣大了,又或者是屢次入眠都宣告失敗,反正稍微有點想發火,不過在觸及到那張臉上熟悉的,懶洋洋的笑意的時候,就什麼脾氣也沒有了。

  「……卸妝水和卸妝棉都在台上。」腦子一空,就下意識這麼說了,不過,即便是混沌的頭腦也在此刻有了片刻的清明,在五條悟要站起身走過去的時候,鈴木奈奈卻突然很快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算了。」

  能感覺到臉很燙,不用去想,肯定很紅,現在帶著妝還好,怎麼樣都能稱得上一句可愛,但是如果卸了妝,估計就過分狼狽了,其實本來倒也不是什麼很在乎這方面的人,平常也不會精心裝扮自己,也很少拿臉和別人作比,現在卻突然有些埋怨自己為什麼不是那種不化妝也天生麗質毫無瑕疵的大美女了,讓她不得不面對這樣騎虎難下,想說又不想說的境地。

  鈴木奈奈有點猶豫,又再想如果爬起來去浴室找甚爾能不能逃過這一劫,但估計有點限制級所以做罷了,也有想過能不能現在閉上眼睛即刻入睡,這樣不管他什麼反應也看不見了,但估計是不行的。

  也許是拉著他衣袖的時間有點久了——感覺沒有多久,好像才呼吸了幾下,那就是表情太明顯了,雖然也不知道被被子擋住大半張的臉上能被看出什麼表情,總之,那個人噢了一聲,慨嘆似的點點頭,笑眯眯地開始安慰她了:「奈奈再怎麼狼狽的樣子,我也已經見過了吧?而且很可愛噢?不要擔心啦。」

  所以說,真的很會花言巧語,這種人就是活該討人喜歡吧?大咧咧地往那裡一站,明明是從下往上仰視他,他也很配合地彎下腰給人看那張非常好看的,放大一百倍都看不出瑕疵的臉上的誠懇的表情,再笑兩下,搭配一下撒嬌的語調,還能有什麼拉著他衣袖不讓他過去的想法啊?

  就這麼松手了,臉埋在被子裡只露出眼睛,因為是很聰明的人,所以把卸妝水往卸妝棉上倒這種笨蛋都會做的事情不需要教,動作也還算熟練,因此,閉上眼睛打算享受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結果差點被人把臉上的皮都搓下來。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照顧醉鬼了,抱歉嘛?」

  當她捂著被磋磨到發紅發燙的臉瞪視他的時候,擾人清夢的,煩人的,明明長這麼大了還故意惡作劇的家伙只是這麼一說,一攤手,癟癟嘴,甚至還綁著繃帶沒露出那雙眼睛呢,但是,看到那張臉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鈴木奈奈突然就沒什麼脾氣了。

  是報應。

  她想。

  肯定是煩人者人恆煩之一類的,輪回似的報應。


第30章

  「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看我欸,不困了嗎?」

  「……被你那樣搞得有點清醒了。」鈴木奈奈賭氣似的這麼說著,臉上的,之前卸妝後擦臉的清水的水好像蒸發了不少,把熱量也帶走了,臉頰大概也不那麼紅彤彤了,在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移開了視線,但隨即覺得沒有什麼值得心虛的,因此又很直白地重新去望他。

  似乎帶著點譴責的意味,卻又是裝模作樣的,沒多怎麼用心去演,所以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是假的,有一種不知什麼時候慣出來的一點嬌氣。

  很討人喜歡。

  褪去美瞳的眼睛重新回了琥珀色,剔透的,亮晶晶的,帶著困意和醉後的兩三點朦朧,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也許有人會忍不住心虛,但五條悟顯然不是這種人,他摩挲了一下下巴,沉吟著,好像蠻有自知之明,語氣卻捎帶著不正經:「這麼說的話,好像是我擾人清夢了哎?」

  「本來就是,剛剛我都睡著了。」棕發少女呢喃著,把半張臉都埋到被子裡面,即便是總統套房的被子,也改不了酒店賓館常有的,一鼻子的消毒過的生冷的味道,不是很溫暖,平時也許會嫌棄,但現在正好能讓人冷靜一點,盯著他臉上纏繞著的,怎麼看怎麼不舒服的繃帶,抿了抿唇,自認為還算冷靜地開了口,聽起來卻有點像撒嬌,「感覺不是很喜歡現在的五條君。」

  「欸?怎麼突然說到不喜歡上面了?」

  「因為看到你戴繃帶就不喜歡。」她頓了一下,「本來想忍的,但實在忍不住了。」

  說著,立刻有些窘迫地轉開臉,去看五光十色的,不停歇在放煙花的落地窗外的天空。

  室內是亮的,因此其實不太能體會到在夜裡看煙花的美,也許該關了燈比較好,不過即便現在有點清醒了,她也並沒有爬起來碰一下開關的打算,只埋在被子裡,聽他笑了一聲,有點討人厭地反問:

  「是遷怒吧?」

  「……不是,實話實說而已。」雖然這麼否認了,她臉上的表情卻完全是被說中了的心虛,大概自己也知道,所以往被子的更深處拱了拱,明明轉過身去最實際好用,但也許是昏了頭,一時間也沒這麼做,只是閉上眼睛,否定了剛剛自己說出的話,拔高一點聲音強調,「我要睡了。」

  「不看煙花了嗎?馬上會放一個超級大的哎?」

  「不想坐起來。」

  雖然這麼說著,但分明是口是心非,還抱著被子往落地窗那個方向拱了一拱,沒有碰到坐在床沿上的白發男人,因為是躺著的,所以視角是平的,傾斜的,在她的視野裡,可以看見五條悟大喇喇分開,擋住一部分視線的大腿和制服褶皺堆疊的腰,在意識到這件事後,她不自禁地調整了一下被子的弧度,想讓白色的被子能遮擋住過他的制服,但不過是無用功。

  說實在的,明明他的房間在隔壁套房吧,為什麼還不走嘛!

  雖然心裡有點不滿地在抱怨五條悟賴皮鬼一樣的,遲遲不離開的可惡行為,可嘴上卻一點也沒有提,一丁點表情都沒有露出來,沒去看他的臉,甚至要把視野範圍內的深色的制服都忽略,最終卻又沒忍住問:「帶著繃帶,看得見煙花嗎?」

  「想讓我摘下來就直說嘛!」

  鈴木奈奈看他一眼,撇了撇嘴,毫不猶豫地說了:「想讓你摘下來。」

  「不行哦~」

  結果被拖長音調拒絕了。

  但是不是很堅定,尾音是虛的,輕飄飄上揚的,感覺在逗人玩似的。

  在意識到這件事後,棕發少女皺起了眉頭,抬眼望望他又把琥珀色的眼睛轉回去,像是在糾結什麼,不過最後,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一樣,從好不容易捂得暖呼呼的被子裡坐起來,往他那邊挪了挪,好像還嫌不夠似的,有些踉蹌地,從床上跪坐了起來,湊近他。

  因為是驟然坐起來,所以頭有點痛,本來已經好上不少的視野一下又有點重影,因為戴久了美瞳,所以她靠近眼瞳的眼白處浮出了一點紅血絲,但她的眼睛還是清澈的,呼吸裡還帶著沒能散去的酒氣,不太好聞,但五條悟也沒有後退,甚至看她維持不住自己的身形,還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胳膊,又很快把手收了回來。

  鈴木奈奈沒在意,只是抬手有點試探地伸向他臉上的繃帶,並不太堅定,在將要碰上之前還蜷縮了一下手指,猶疑地抿了抿嘴唇,悄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確定他沒有什麼反應後,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眼前還有點暈乎乎的,所以手指第一下碰到的是臉頰,觸電般縮回來,但感覺反應太大了,又重新輕碰上去,從他的臉頰向上摸,探入繃帶裡,一點點向上推,是有點緩慢的動作,大概是還沒徹底清醒,所以在發現繃帶綁的有點緊之後,動作也有點沒輕沒重,但是五條悟一點也不生氣,在短暫地怔愣之後,他反而笑了起來:「怎麼想都要從後腦勺解開吧?」

  這麼說著,他自己伸手解開了,從交疊的繃帶裡扯出了它的一頭,落下來的這一端被鈴木奈奈捏住,大概是有點窘迫地,笨拙地在他的臉上繞了幾圈,很快解了下來,其實摸上去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拿到手上之後也不過是長條的白布,總之單看沒什麼討厭的感覺,但還是扔到了一邊。

  遲來地反應過來這個人估計是不會讓她好好睡覺的,所以坐起來之後就沒再躺回去,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干什麼,轉動了一下眼珠,把視線投向窗外的煙花——即便是再喜歡煙花現在也會腹誹怎麼還沒有結束,又想知道伏黑甚爾是不是溺斃在浴室了,再不出來把這家伙氣走的話她就要扣工資了。

  手指有點不安穩地扣著大腿上浴衣裙擺上的紋路,指甲留的有點長,可以很輕松地勾出紋著的花樣上的絲線來,有極力地表現出輕松的姿態,但是臉頰還是有點熱,所以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表情,眼前的重影好像散去了不少,可以看清煙花了,但是沒什麼心情欣賞,就只是看而已。

  「已經摘下來了卻連看都不看我了,是為什麼啊?」

  有點想和他說在認真看煙花所以不看他,但這樣拙劣的謊言估計不太能騙的過他,畢竟喝醉酒了演技狀態不是很好,會被一眼看穿,因此鈴木奈奈沉默了一小會兒,決定認真說了:「你綁著繃帶我只是討厭你,你摘了,我突然不想看你了。」

  「真的假的,我記得我這雙眼睛還是被挺多人誇過的欸?」

  「不是這個啦,」鈴木奈奈抿著嘴唇,上面還留著一些沒有被蹭掉的唇彩,並不艷麗,橘紅色的,稍帶著一點鮮活,它的主人卻遲來地感到有點窘迫,「但是不敢看一個不算討厭的人是有原因的,之前也有那樣說法的話的吧?」

  因為太過語焉不詳,所以一向懂她說什麼的五條悟在這個時候,也看向她稍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頭,發出了一聲氣音:「嗯?」

  「……說出來有點丟臉,所以不記得了。」

  她抬手撓撓臉,之前明明已經消下去的一點點紅復又浮上雙頰,余光有看到那雙湛藍色的蒼藍色的眼睛眨了兩下,雪一樣的睫毛顫動著,卻實在沒辦法遮住笑意,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湊近她一點,用好像已經洞察了她的心的語氣問她:「那,奈奈是想起來了?還是那時候就聽到了?」

  是很直白地在挑明,問她是否聽見了他和伏黑甚爾的對話。

  「都是吧,其實也只聽到了最後幾句,選擇什麼之類的。」意識到自己心思完全被看穿的棕發少女咬了咬下唇,她知道這樣說不好,可同樣的,在這種時候她總是很理智的,果斷的,一如之前做下選擇的時候一樣,抬眸很堅定地望向了他,「雖然有點狼心狗肺,但是,非要選的話,五十億給甚爾,他可以給我百分之九十九的愛,但是給五條君,只能在是物歸原主,是這樣吧?」

  是很直白的選擇,有理有據,一時間甚至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如果是常人也許會因為她的話生氣,可是五條悟從來不會。

  「好像的確是欸?」

  他只是懶洋洋地這麼說話,語氣和他之前每一次的反問都沒什麼差別,他眨眨眼,湊近了棕發少女一點,帶著點好奇,卻又沒那麼好奇,像是隨口一問般追問:「不過,百分之九十九是從哪裡來的?」

  也許酒精的確會讓人神志不清,在他問出這個問題之前,鈴木奈奈完全沒發現自己話中的紕漏。

  不過就算他已經問了,她此時也不會如實回答的。

  「……我猜的,隨口說的胡話。」鈴木奈奈隨口這麼敷衍著岔開了話題,「總之,我身上最貴的是五條君給的,這東西可以買別人的愛,卻肯定沒辦法買你的,所以不可以回頭選你。」

  「說話說的很有邏輯啊?怎麼會是胡話呢?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吧?」他說著,指了指她的臉頰,在棕發少女抬手用手背試溫的時候,笑眯眯地解釋道,「因為臉已經不紅了,所以很容易看出來哦?」

  「……」

  「已經進步不少了哦?我差點也被騙過去了。」

  大約是安慰的話,可是語氣很不認真,所以也沒怎麼安慰到人,她撇了撇嘴,不太高興地用話刺他:「沒有被安慰到。」

  「啊,這樣嗎?抱歉哦?」很不著調的,完全不用心的這樣道歉著,也許該配上什麼不入眼底的笑意,不過鈴木奈奈很多時候都不能分辨出他的笑是真是假,但是當他像現在這樣收斂起笑意,表情卻柔和的時候,她知道這時候的五條悟應該是認真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他眨眨眼,單手托著下巴,語調也溫和了很多,帶著一種難言的縱容,外面煙火大會應該已經到了尾聲,所以格外盛大,焰火升空的聲音穿過落地窗傳進來,有點嘈雜,但鈴木奈奈還是能很清晰的聽見他說的話。

  「不過,剛剛的那些,是奈奈很努力才能想出來的解釋吧?雖然有點支離破碎,但我聽懂了。」

  「支離破碎,是什麼樣的形容啊……」

  「字面意思上的哦?」白發男人勾起了唇角,在她因為他的話而露出什麼有點脾氣的惱火的表情之前擺了擺手,帶著笑音,很縱容的,擺出了一副鈴木奈奈很熟悉的,很讓人心動的樣子來。

  「說不敢看我卻其實一直在偷偷瞟嘛,所以能感覺到在說反話,強迫自己不看是因為覺得看了會忍不住選我?想說的是這個意思吧?之後的話,奈奈是想和我解釋自己非常需要愛,對著我卻不知道能提供什麼,感覺擁有的籌碼不能換來我的愛,所以很沒有安全感,嗯……應該怎麼說?「不安ザエ」?就是那種ins上被陌生人點了贊以後,會私聊問能不能取消的那種「不安ザエ」——總之是這種吧?」

  被說中心事的少女撇了撇嘴,好像這個時候才對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產生了什麼興趣,撇著臉用手去沒輕重地梳理的時候,不太情願的否認才姍姍來遲:「……倒也沒有不安到那種地步。」

  「嗯,是哦,沒有不安到那種地步呢——但是,因為不安所以覺得不可以回頭選我,大概是這個想法吧?我聽明白了哦?也的確嘛,畢竟我的確不是會因為錢喜歡人的家伙啊,就算給我五十億,一千億,我不喜歡還是會不喜歡的。」他就這麼很輕松地給自己下了判詞,接著她給出的想法說出了自己的。

  沒什麼死纏爛打,也沒什麼多說的話,甚至其實一開始鈴木奈奈給出的不過是一般人都聽不懂的話,也許怪她國文不好,還要怪她酒精上頭,亦或者和前面兩者都沒關系只是她不想說清,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五條悟都聽明白了,把她的心剝開來,把心事說出來,一臉雲淡風輕的就這樣接受了,難受的反而是她了。

  可這個時候,明明能夠從她支離破碎的話中看穿她的心的人卻又看不懂她的表情了,沒有眼力見地在她眼前揮揮手,問:「我的聯系方式,沒有刪吧?」

  「沒有。」鈴木奈奈抽抽鼻子,眨眨有點迷蒙的眼睛,四處搜尋著不知道放在哪裡的手機,一邊梗著一口氣似的反問,「要我現在刪掉嗎?」

  「這個時候就不要說反話了吧?」他伸手,在鈴木奈奈找到之前,先一步把她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拿了過來,在手裡隨手轉了兩下,很快又遞給了她,眨眨眼,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頭,笑眯眯地說話,「有點像那個哦?一時間想不起來形容詞了,總歸,應召女郎一樣,不要因為沒選我就心生愧疚噢?哪天想要來選我的話,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哦?只要稍稍求求我,說『五條君請你喜歡我』這種話就可以了,我就會考慮過來的,如果我不過來,你再多求我幾句就行了哦?」

  這個人好像不知道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有多麼動搖人心似的,擺出那樣一副什麼都不在乎又什麼都知道的表情,逼的本來好不容易狠下來的,自以為理智的心都開始痛苦,但是在這裡功虧一簣是絕對不能接受的,於是只能硬憋著一口氣,用討人厭的語氣反駁:「我才不會這樣說話。」

  「真的嗎?好失望啊——這個時候要哭的話我是真沒辦法了哦?」

  他這麼說著,好像嘆了口氣,有點小心地碰了碰她有點泛紅的臉頰,是完全無意義的動作,什麼也沒干,沒有戳臉,沒有幫她抹去眼眶裡的要掉不掉的眼淚,只是稍微俯下身,雙手捧起她的臉,笑盈盈地讓她和他對視,還是睜著那樣一雙好看的,剔透的,帶笑的,怎麼看怎麼喜歡的藍眼睛,淺薄地鬧著脾氣一樣和她說不著調的,完全沒放在心上的抱怨話。

  「不過欸?說實在的,明明被奈奈拋下兩次的是我吧?不管是輸給錢還是輸給小白臉,要哭的話也應該是我吧——好了好了,不要這麼瞪我嘛,眼淚都掉下來了,剛剛不還硬憋在眼眶裡的嗎?要幫你擦擦嗎?真的不要嗎?但是拜托啦,被奈奈用這種表情看實在有點受不了啊?」

  他頓了一下,耳邊正好傳來一聲比之前都大的響聲,像是如釋重負,雖然這樣形容有點過分,但看上去是這樣的,他笑起來,是更燦爛一點的笑,很難得的,很沒有距離感地伸手,手指托著她的下巴轉向落地窗,於是剛剛還在鈴木奈奈面前的男人現在變得看不見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見宏大但說到底和之前也沒什麼區別的煙花。

  熟悉的,即便喝醉了酒,迷迷糊糊閉著眼睛一聽就能知道是誰的,帶著笑音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哄小孩似的岔開話題,明明是對煙火大會沒有興趣的家伙,此時卻好像突然很喜歡一樣雀躍著和她說話:「喏,看,放煙花了!」

  鈴木奈奈撇撇嘴,有點不滿的,淚眼朦朧的,也許算是沒事找事一樣反駁,咬咬嘴唇,本來想用很堅定的不屑的語氣說話,可是話到嘴邊卻顫抖起來,撒嬌似的帶著哭腔一樣,軟綿綿地譴責:「……明明一直在放,放了好幾個小時了。」

  她這麼說著,卻有不服氣,又或者只是單純地不想看煙花想側過臉看他,總之這麼做了,對上那雙澄澈的,湛藍的,破碎水晶一樣的藍眼睛,還一如既往的帶著笑,看不懂他想什麼,又不敢仔細看,只垂下眼瞼聽見他用更溫和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這個是最終場嘛!特別大的!會很喜歡吧?是今年最後一場了,要好好看哦。」

  再和那雙眼睛對視,鈴木奈奈總感覺又酒意上頭了,心又涼又熱,又燙又冷,總感覺要麼是要發燒,要麼是心髒爆炸的征兆,但是沒空想,只是用手背擦擦眼睛,吸吸鼻子點點頭,勉為其難地順著他的話說了:「好吧,好好看。」

  落地窗外的煙火的確很大,大到把整扇窗戶都填滿了,是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大煙花,但是她只是悄悄地,轉過眼珠看他被照亮的側臉,而後,在他白色的羽睫扇動的那一刻移開了視線,不再看他。


第31章

  煙花放完後好一會兒,本該溺死在浴缸裡的伏黑甚爾還魂了,從水裡面爬了出來,推門進來的時候他的頭發都快自然風干了,只剩下一點濕意,軟趴趴地堆在頭上額前,臉上沒什麼表情,浴袍松松垮垮地系著帶子,鈴木奈奈卻沒高興回頭看他。

  酒店套房的主臥的燈光是暖的,但並沒什麼熱量,雖然是還稍微有一點燥熱的秋天,可入了夜氣溫也降了,穿著皺巴巴的浴衣的棕發少女卻不嫌冷,也不心疼身上那件只穿了今天一次剛剛還怕它皺的漂亮衣服,只抱著一邊膝蓋坐在床上發呆,另一只腿搭在床沿上一搖一晃的,腳尖勾著拖鞋的一點邊,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響。

  倒也不至於淚眼朦朧,只是在發呆,因為聽到了他不掩飾的推門的聲音,所以知道他來了,只看他一眼,隨口說了一句他已經知道的事情:「他走了。」

  伏黑甚爾沒有回答她,這時候的鈴木奈奈其實也並不需要他回答。

  喝醉酒的勁頭已經過去,熱烈的,瘋狂的想法和衝動都沒了,耳邊響了大半天的煙花聲響也隨著最後一記盛大的煙火結束後戛然而止,熱鬧了一天,就在這樣的晚上重歸了冷寂,像是什麼華貴的東西焚燒殆盡後留下的灰燼,看上去也和普通之物燒完後沒什麼大的區別,只是心中很空。

  但是也沒那麼空,仔細挖一挖還能挖得東西,因為還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要去做。

  「他應該不會再來了。」鈴木奈奈重復了一遍,又更詳盡地添了幾個詞,隨即呼出一口氣,像是把那點空呼了出去,她直起稍有些佝僂的背,從床上半跪坐起來,皺起眉頭,臉上也鮮活起來,開始衝他抱怨,「甚爾,你洗澡洗的好慢。」

  「哦,我故意的。」被金主譴責的伏黑甚爾毫無身為小白臉的自覺,他盯著她因為這句話還挑起半邊眉毛的有些惱火的臉,嘖了一聲,沒再在門口傻乎乎站著,自己就坐到了床邊上,很柔軟的床墊下陷下去一塊,他喝了口放在床頭櫃上的,還溫著的水,睨了她一眼,說,「給你和五條悟足夠多的相處時間,不謝謝我?」

  也許是酒精還沒完全將腦子還回來,鈴木奈奈居然下意識說了一句謝謝,而且說出去之後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她撓了撓臉頰,往他那邊蹭過去一點,雖然都坐在床上,但相差的身高讓她還是得仰一點臉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說話的聲音也是飄的,只是說的話並不太可愛:「不過,甚爾,你真的什麼也不想問嗎?我說不定會回答你的噢?」

  話是這樣說,姿勢也盡可能放松,可琥珀色的眼睛裡卻總是要有一點警惕的。

  黑發男人笑了一聲,沒什麼感情,不是嘲諷,但也不是真的想笑,他把手中喝了兩口的水杯隨手遞給鈴木奈奈,給出了和之前答案差不多的回答:「不想,我說了,我不在乎你是否坦誠。」

  雖然他從不標榜自己是什麼坦誠的人,但事實上,面對鈴木奈奈,他總是明碼標價,並不怎麼撒謊,因為她不稀得聽情話,所以他也從來不說,因此總要比對別的女人更誠實一點,因此,鈴木奈奈也沒繼續問下去,只是撐著下巴,自顧自地開口:「那我自己說吧,我剛剛又做了一個選擇,我選了你?」

  大約也算是什麼值得高興的決定,所以聲音稍微雀躍了一點,不過她倒發現伏黑甚爾看自己的眼神有一點不同了,是從來沒見過的,一時間大腦短路也分析不出的眼神,沒什麼惡意,但有點不舒服,因此,鈴木奈奈皺起了眉頭:「……甚爾,你為什麼這麼看我?」

  她頓了一下,隱約想到了一點原因,捏著杯子的手指收緊了一點,有點發白,但不太明顯,她有些試探地開口詢問:「你要說我選錯了嗎?」

  伏黑甚爾罕見地,對她的問題做出了動作上的回應,他搖搖頭,攤了攤手,難得有點無辜:「我可沒說。」

  「那我就是選對了。」她松了一口氣,撇撇嘴,像是賭氣,不過也不盡然,非要說,大約還摻雜著一點賭場上的賭鬼臉上常見的,把全副身家壓上去期待能賺到盆滿缽滿一局翻身的神情,但是不多,只有一點點,更多的還是一些她常用的,常見的嬌態,可愛,可憐,心情調整好後就伸手很不客氣地把玻璃杯往他手裡一塞,扒住他的手臂和他撒嬌,「那你就不能回報一下我的選擇嘛!比如,更努力愛我一點?反正現在還不夠!」

  面對別人,她總是很坦然地說愛的,愛來愛去,輕松說說,好像認真又很不認真,從不放在心上。

  「還不夠?」大抵是認為自己已經給出了不少,因此黑發男人好像有點不耐煩,但最終,也許是看在錢的份上,也許是她的選擇真的稍微有一點打動他,總之沒說她貪得無厭,只是反問,「這樣呢?」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系統很及時地給出了播報。

  【伏黑甚爾目前好感度98。】

  鈴木奈奈眨眨眼,有些驚訝於他的大方,但伏黑甚爾也總是大方的,再者,之前她也知道給他五十億他的好感度也能到99,相比而言這98也沒有那麼多,只是便宜了不少。

  她這麼想著,笑眯眯地,得寸進尺地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個很微小的空隙,放在他眼前,小心翼翼地開口:「稍微,還差一點。」

  黑發男人笑了一下,握住她近在眼前的一只手,勾勾她的手指,摩挲被打磨好的,圓潤的指甲,沒什麼旖旎,只是難得起了興趣碰碰,鈴木奈奈盯著他要回答,也不在乎他的觸碰,於是他也在不賣關子,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掌,松開手,反問:「還差哪一點?」

  「……我也不知道。」她說著,把手收回來,又抱住他的胳膊,大概是不想他跑,一邊蹙起眉,真做出了一副思索的樣子。

  但是黑發男人卻不太給她面子。

  「是嗎?」正如伏黑甚爾之前所說,他似乎沒有任何追問的興致,即便此刻鈴木奈奈絞盡腦汁地在想,他也不願意等著去聽那個答案,當然,也不把自己的手臂從她的懷裡拔出來,只用碧綠色的眼睛俯視她的臉,稱不上凝視,只是普通地在看,「那你好好想想吧。後天,我要去衝繩一趟,你自己在家呆幾天。」

  「為什麼嘛!」在他開口後,剛剛還在想事情的棕發少女一下收回了手,也不去思考那個不知道何時才能想出來的形容詞了,擰起眉頭,很不滿地質問他,「難道你和別人在一起也會突然離開去賺外快嗎?」

  伏黑甚爾挑了挑眉:「當然。」

  事實上,對他而言,今天在這個有錢女人這裡,明天又去找另一個,也是常有的事,有時候並不拘於富婆,稍微有點姿色的,有個能讓他躺兩天地方的女人家裡也可以,不過一些露水姻緣,倒也不是非要拿幾千萬,有的時候也只要供他吃喝就行,想住就住,想走就走,隨便說兩句情話就會喜笑顏開,畢竟沒人會要求他專一,也不會天天像小女生一樣纏著他不放,拿了錢也非要什麼回報、

  噢,鈴木奈奈除外,因為一直纏著他,所以並沒有找其他女人的機會。

  而此時,這個和其他女人不盡相同的小丫頭還拽著他在嘰嘰喳喳說些什麼廢話:「……那難道是我給你的錢不夠嗎,被包養還要出去干活。」

  「這一單五億。」

  他說的數字聽起來很多,實際上也不少,是之前的鈴木奈奈聽到就會心跳加速避之不及生怕被賴上一輩子也還不完的數額,不過此時,她只是點了點頭,又盯著黑發男人的臉搖搖頭,小聲地否決了自己的想法:「雖然我也可以給,但是感覺我就算給了你,你說不定也還是會去的。」

  她這麼說著,看面前的黑發男人在她說出這句話後輕嘖了一聲,大約是覺得他沒法做一份工賺兩份錢了,因此,也露出不太收斂的,皺著眉頭的嫌棄表情:「你倒也會揣測別人的心了。」

  「因為我和甚爾呆了有點久了嘛,不是有那種事情嗎,和一個人呆久了,聽腳步聲就能聽出這個人是誰——雖然我從來都聽不到甚爾你的腳步聲。」

  說到這裡,原本還有點得意的鈴木奈奈突然又不那麼得意了,她雖然沒有什麼成為天下第一的野望,但每次都要接受自己和他們差距太大這種事還是稍微有點不高興,她撇撇嘴,又抱怨起來,「和幽靈一樣,真討厭。」

  這無論怎麼看,都應該只是一段很普通的,根本不認真的隨口一提,可站在那裡的伏黑甚爾卻眯了眼睛,嗤笑出了聲,對她很不留情地說了句沒什麼意思的煩人話:「小鬼,你要是因為這個鬧脾氣,我可不會哄你。」

  這人的確是很不合格的小白臉。

  錢要的多,脾氣卻差的要命,明明知道她現在心情不好,還非要揭穿她,所以這種時候,對這樣的家伙鬧點脾氣大概也是應該的,可以被理解的事情了。

  「怎麼可以這樣對金主說話嘛!」

  明明在話出口的那一刻還在擺大小姐脾氣,語氣又像是譴責又像是撒嬌,本該又揪著這個點不放嘰裡呱啦說一大堆的小姑娘卻突然頓住了,大概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神色也猶豫了起來,琥珀色的眼睛閃爍,咬了兩下嘴唇,明明是金主卻總是做出這種心虛的表情,就連接下來說的話還帶著點很不情願的試探,「對了,甚爾,你之前說的那個任務,要殺人嗎?」

  想也知道,伏黑甚爾口中的『外快』大約不是什麼輕松的活,而雖然伏黑甚爾和五條悟從來沒和她詳細說過他們兩差點把對方殺死的事件到底是因何而起,結局又到底如何,但只從那樣只言片語裡,她猜測對他們而言,生死大概並不是什麼要緊事,因此才多余一問。

  伏黑甚爾本來不想回答她,就算他明天就走,她也只是會亂發一下脾氣,等他回來沒幾天就自己會消氣,小孩子脾氣,就是如此,不過,大約是心情還可以,他瞥了她一眼,回答了:「不要。」

  「好,那你去吧。」在聽見他的回答後,鈴木奈奈就沒有了再阻止下去的理由,而且只剩下的兩點好感度大概也不是這幾天就能漲上去的,她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了什麼,拽了拽他的手指,在他把視線移向自己的時候很狡黠的笑起來,「不過,我雖然同意你去,卻要你帶回旅途上碰到你頭發的第一根樹枝——干嘛啊,怎麼這麼看我,難道你都沒有聽過辛德瑞拉嘛!」

  伏黑甚爾垂眸望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是很清醒的,看上去並不像是被酒精泡壞了腦子,因此,他才難得仁慈地從她剛剛那段話裡提取出了一個對他而言有點古怪的條件:「要禮物?」

  「不願意的話也不要說出來嘛!」

  也說不上願意不願意,伏黑甚爾盯著那張好像有點生氣的,責怪的,不滿的,在表面上浮滿淺薄情緒的年輕的臉,看上去還是很鮮活,嗅不到什麼潰爛的味道,只是有點可憐而已。

  他有點想笑,也許會是很不客氣的嘲笑,而在他笑後,估計又要迎接一些嘰嘰喳喳沒有威脅力的責問,因此倒也沒什麼好說的,之前也並不是沒有為了討女人開心送點禮物,無非是從一個女人的手上轉到另一個女主手上,總體沒有虧的,所以也舍得慷慨:「回來給你帶。」

  而在鈴木奈奈要為他難得一見的慷慨說些什麼煩人的話之前,他嗤笑了一聲,接了下一句話:「不過你得付出點什麼。」

  「我花錢買的禮物算什麼禮物啊?」棕發少女說著,將直起來的身子又縮了回去,帶著點埋怨地看他,小聲嘀咕,「我就知道,你總要明碼標價的。」

  黑發男人睨她一眼,湊近她,這次的語氣裡是很不客氣的嘲諷了:「是嗎?你不就喜歡這個嗎?」

  語氣不好,但是鈴木奈奈沒有生氣,只是一愣,而後抬眸看向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噢。」

  棕發少女這麼說著,拔高一點音調,帶出一點雀躍,捧著臉頰笑了,也許是話都說盡了,因此也沒再盯著他撒嬌,只是意味不明的看向了窗外沒什麼星星,也不太亮的天,重復了一遍他的話:「我就喜歡明碼標價的。」

  *

  伏黑甚爾走後,鈴木奈奈的人生短暫的,回到了正軌。

  其實之前他在的時候也是正軌,只是鈴木奈奈放學的時候,伏黑甚爾有時候會因為在家裡太無所事事而來接她,從而帶出一點小小的事件。

  當然,是無傷大雅的事件,無非是因為她的男朋友看上去比她大的有點多,因此有過一點不好的猜想,不過很快就沒了,因為伏黑甚爾不說氣人話的時候的確迷人。

  雖然在兩個人相處的時候他總是不說討巧的話,但對著外人他總是表現的很好,也只有在這種時候,鈴木奈奈才能看出他是真的有點當小白臉的水平在身上,大約也能靠花言巧語迷倒很多女人的,總之,他經常把和她同路的女生們說的臉紅心跳,不過沒什麼進一步發展了,因為她在,而且其他人也不至於真有什麼橫刀奪愛的想法,再者,鈴木奈奈隱約覺得伏黑甚爾是不喜歡太年輕的女生的。

  ……不包括她。

  應該?

  反正好感度大概不會騙她。

  總之,雖然伏黑甚爾不在了,除了一個人在家稍微有點寂寞,回家路上也不會有那麼多女生圍著以外,說到底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而在他離開的第三天,和鈴木奈奈好久都沒有出去玩的高橋裡美立刻就向她發來了出門邀約。

  當然不是因為鈴木奈奈見色忘友,或者有了錢就不管舊朋友了,事實上,是是因為她一口氣給好友買了很多條禮服,高橋裡美因此沉浸在了衣服的溫柔鄉裡,這段時間都在瘋狂參加聚會,總之,玩的很開心,又說什麼『不打擾她和甚爾君的二人世界』所以不來約她,直到現在,高橋自己對那些衣服的感情降溫了,又正好碰到甚爾君不在鈴木奈奈身邊,才約她出來玩。

  「奈奈,這周末菜菜子美美子約我們去吃東西呢。」

  高橋裡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兩下,偏過頭打量了一下在看小說的好友的臉,見她沒露出反對的神色後,在她開口之前就已經給美美子了答復。

  自從在商場裡相遇之後,那對雙胞胎姐妹不知道為什麼對她們的態度改變了,好像是遲來的一見如故,總之經常約著出去玩,她們四個人的感情也升溫了不少,儼然都快到了可以稱之為好友的地步,因此,鈴木奈奈也沒有拒絕,點了點頭應下了。

  而高橋裡美看了一會兒不斷彈出信息的對話框後,伸手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口說道」「對了,菜菜子美美子家有開宗教,好像還挺有名的,她們也問我們要去看看嗎?」

  「宗教?」

  這個詞語對鈴木奈奈來說有點新奇,她抬眸望了好友一眼,湊到她的身邊去看她的手機,在讀她們的聊天記錄的同時,高橋裡美還給她介紹了幾句。

  「嗯,叫盤星教吧,我之前也有在ins上刷到過,好評很多呢!上面的人都說去了之後得到了身心的解放,當然也不會是邪//教啦,好像挺正規的,所以感覺還挺有趣的,而且同學家裡有這種宗教人士不感覺很好玩嘛——奈奈你想去嗎?」

  「有這麼好嗎?」鈴木奈奈被她說的也稍微有點動心,拿起自己的手機搜了兩下,發現Ins上好評如潮,附圖的主教基地也建設的挺豪華,也有不少人說許願很靈,加上她的確對這種有『教主』存在的教會很感興趣。

  不過她還稍微有點不放心,搜索了一下盤星教的教義。

  「盤星教:旨在讓所有人都各司其職,得到幸福。」

  感覺的確不像是什麼不正規的教會,確認去了之後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後,棕發少女沒再猶豫,立刻下了決定:「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今天去吧!感覺夏油叔叔也挺好說話的,說不定還能讓我們看看教會裡其他不讓參觀的地方呢!」


第32章

  盤星教的教會基地比鈴木奈奈想的要大多了,占地很廣一片,因為是周六的關系,來往的香客大約也比工作日要多,都在禱告,許願和供奉香火的地方求願,但鈴木奈奈她們沒在人群裡逗留,而是被帶去了內部,而離禱告地不遠的地方,就是很大一個會堂。

  菜菜子美美子介紹那是用來集會的地方,教主大人——就是她們兩人的養父夏油傑,雖然有點奇怪,但也許是教會裡更注重宗教裡的階級關系,總之,她們在這裡是稱呼他為夏油大人的,身為教主的夏油大人每個月會抽一兩個周末在會堂裡為信徒傳教,再抽取幾個幸運的,或者真的非常不幸的信徒進行幫助,是無償的,但大多數信徒再得到幫助後都會因為得到了神的眷顧而感激涕零供奉不少香火錢。

  鈴木奈奈並不太相信『神的幫助』這種說辭,不過既然是教會,總要造神的,因此她也不至於在明顯相信這些的菜菜子美美子面前說這些,只是出於好奇,在經過露天走道,看到第不知道幾個掛滿許願牌的祈願樹後,忍不住問:「在這裡許願真的能成真嗎?」

  枷場菜菜子看了她一眼,鈴木奈奈原本以為她剛剛都那麼誇贊夏油大人,此時估計也會很篤定地點頭並讓她去拿個木牌許願,可是,金發的少女卻搖了搖頭,否定了:「不一定,畢竟即便是夏油大人也沒法把每個人的願望都實現。」

  意外的很現實。

  當然,如果她言之鑿鑿,鈴木奈奈反倒不會信了。

  但在菜菜子說完之後,一直在和高橋裡美說話的美美子將目光投向了她,拉了拉她的衣袖,帶著點笑湊近她說:「不過奈奈如果有什麼想達成的願望,或者苦惱的事情,也許和夏油大人說了就能得到解決。」

  說著,她又頓了一下,補上了一句:「不過不說也沒關系,因為事在人為嘛。」

  鈴木奈奈不禁有些覺得奇怪,因為她們看上去並沒有那麼相信鬼神之論,但在提到身為教主的夏油大人時卻又顯得很狂熱,但在她還沒能想到這種違和感來自哪裡時,高橋裡美提問了:「但是這裡的確能轉運吧?」

  「對來到這裡的很多人來說,的確如此。」美美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比起菜菜子脾氣要好一點,說出的話也更讓人信服,更適合解釋這些,「不過,教會裡這麼多可憐的教徒,也不能只靠夏油大人一個人來解救,因此偶爾,狀況不嚴重的,會由我們來施救。」

  話說著,走廊走到了盡頭,推門進入,是裝修的非常精致的古風室內,入內,近處是很大的等待廳,矮桌周圍依次按號坐著人,鈴木奈奈在這裡可以看見一臉忐忑,不斷拿起茶杯碰碰嘴唇就放下的,面色慘白的教徒以及他們身邊同樣緊張的親眷,以及……他們身上的咒靈。

  鈴木奈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視線在這些人的身上停留著無法移開,她拎著包的手指微微蜷縮,有想要把「盜賊的秘籍」拿出來的衝動,但卻硬生生克制了,側過臉看向菜菜子,猶疑地詢問:「這是……」

  「就是你想說的。」

  枷場菜菜子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意識到這個所謂盤星教,大概只是借著教會的名義來幫助普通人祓除咒靈的地方,因為知道是在做好事,所以心裡的那一點戒心也消除了。

  而四個人中唯一一個看不見咒靈的高橋裡美則完全沒搞懂她們在打什麼啞謎,她看看菜菜子又看看鈴木奈奈,沒忍住問了:「你們什麼啊?」

  「沒什麼。」枷場美美子看了鈴木奈奈一眼,確認她沒有想到給高橋裡美解釋這些之後,伸手扶住高橋裡美的肩膀,笑眯眯地推著她往前,「裡美,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穿過等待的大廳,再往裡面走是會客室,大多數都緊閉著,每一間門上都繡著盤星教的教徽以及教義,再往裡面走就看不到客人了。

  「明天有集會,如果你們想看看的話,可以在這裡住一晚上,這裡客房很多。」枷場美美子指了指不遠處的住宿的地方,又拉著菜菜子的手,對著兩個少女擺出了一副稍有些可憐的,不算哀求,只稍微有些懇切的表情,「也好多陪陪我們。」

  鈴木奈奈和高橋裡美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又看了看菜菜子美美子臉上難得露出的那種表情,猶豫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可以。」

  得到了想聽到的回答,枷場美美子笑了起來,她和菜菜子對視了一眼,朝她的雙胞胎妹妹點了點頭,而後牽起了高橋裡美的手,示意她和自己走:「那我帶由美去住的地方吧。」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裡,很明顯,雖然四個人的關系都不錯,但菜菜子明顯更偏向鈴木奈奈一點,對高橋裡美始終不鹹不淡的,因此,由美美子帶裡美去房間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而等到她們兩離開後,枷場菜菜子偏過頭看向了身邊的棕發少女,抿了抿唇,她大約不是拐彎抹角的性格,索性就直說了:「奈奈,你好像有什麼要問我。」

  「是的。」鈴木奈奈伸手撓了撓臉頰,問出了從看到咒靈開始就一直堵在心裡的問題,「這個教會,是為了替普通人祓除咒靈存在的嗎?」

  「可以這麼說,但我們也追求一個,不說沒有咒靈,至少減少咒靈的社會。」

  金發少女其實看上去不是擅長大段解釋的性格,可在此時,她的語氣顯得難得的溫和,說出來的話也很順,不帶什麼思考,卻十分誠懇:「畢竟咒術師太少了,而普通人產生的咒靈太多,奈奈你也有這樣的感覺吧?至少,來這裡的人身上的咒靈都是咒術高專沒能解決的,他們的「窗」經常只會觀測到准一級及以上的咒靈,對普通人卻很少投諸視線。」

  在說了一串話後,她頓了一下,看著鈴木奈奈臉上有些懵懂的表情,挑了挑眉:「抱歉,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這都是奈奈知道的事情吧?」

  對咒術世界幾乎一竅不通的棕發少女一愣,有些猶豫地搖了搖頭,「……不,我不知道。」

  「欸?我以為伏黑甚爾——抱歉,因為他在咒術界很有名氣,奈奈也和我們提了好幾次他,我還以為你也知道呢。」

  「他有名我大概能猜到,但是咒術高專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也覺得有點暴殄天物的鈴木奈奈呼出一口氣,朝她晃了晃自己帆布包,「說實話,擁有術式後,我還沒用幾次呢。」

  「這樣嗎?那要問問夏油大人嗎?他應該就在前面的房間裡。」在提到自己的養父的時候,枷場菜菜子的臉上浮出了很不一般的,像提到神明一般的表情,她笑起來,側過一點身子,示意她過去看看,又很貼心地安慰她,「不用擔心,奈奈之前也見過他吧?夏油大人是溫和而智慧的人,不管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他,他不會說什麼的。」

  *

  紙門被輕輕拉開,鈴木奈奈小心翼翼地探頭進去,對上一雙含笑的,望著她的紫色眼睛,被抓了個正著的少女有些窘迫地邁進室內,朝他彎了彎腰,一邊說:「您好,夏油大——」

  在她依照著枷場姐妹的稱呼要完整地說完這段話之前,坐在蒲團上的黑色長發男人開口打斷了她。

  雖然是打斷,但卻並不讓人覺得冒犯,語調溫柔,聲音也柔和,帶著一點笑意:「不必和菜菜子美美子一樣稱呼我是『大人』噢?會覺得很奇怪吧?隨你的心意叫就可以了。」

  的確是那種印像裡,會對後輩很好的前輩,對調皮的小孩很縱容的長輩有的語調,也之前見面時給鈴木奈奈的感覺一模一樣,或者說,更溫柔了一點,更容易親近了一點,總之,完全讓人提不起戒心。

  但也沒必要對好友的家長提起戒心吧?

  鈴木奈奈這麼想著,呼出了一口氣,也沒有推辭,在脫下木屐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也順應自己的心意叫了一聲:「夏油叔叔。」

  「嗯。」他笑盈盈地應下了這個稱呼,在她坐下後還體貼地為她斟了一盞茶,隨即單手撐著下巴,擺出很隨和的姿勢開口,「奈奈——我可以叫你奈奈麼?如果叫鈴木的話,總感覺有點生疏,也很容易和其他教徒搞混呢。」

  「當然可以。」面對這樣溫和的長輩,鈴木奈奈完全沒有拒絕的想法,立刻應了下來,而後,她的視線掃到了他背後已經放下來的躺椅。

  在看了看牆上掛著的時鐘後,她才意識到也許自己過來拜訪的時間不是很好,有些窘迫地朝他欠了欠身,立刻道歉:「打擾您了,現在是午休時候嗎?」

  「倒也不算打擾了,奈奈不是來參觀教內的嗎,菜菜子美美子之前也都和我說了,接待孩子們的客人是我身為長輩應該做的吧?」

  夏油傑笑眯眯地衝她擺了擺手,在他笑的時候,那雙紫色的眼睛會隱沒,只露出一點來,不過依舊是那種沒有距離感的樣子,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他很不經意地開口一問:「對了,奈奈有把那本恐怖小說帶過來嗎?」

  「帶了。」鈴木奈奈說著,下意識就打開帆布包將「盜賊的秘籍」拿了出來,不過,在推給他的時候,她的耳邊突然想起了甚爾關於這本書的描述,手指微微一頓,蹙起眉頭,帶著點抱怨的語氣開口,「不過,夏油叔叔還說是恐怖小說呢。」

  「噢?是有人和你說裡面是空白的了嗎?」

  黑發男人一愣,旋即笑開了,似乎有點過意不去,他攤了攤手,擺出有點無辜的,類似於好心辦了壞事一般過意不去的聲音,用更輕柔的語氣和她道歉:「抱歉,因為那時候感覺奈奈不想被我戳穿,而且如果我說是空白的,恐怕高橋會問你什麼,大約很難解釋,因此就順著奈奈的話說了,難道在之後造成困擾了嗎?」

  在他用這樣的語氣說完這樣的完全挑不出錯的解釋後,鈴木奈奈絲毫沒有被蒙騙的感覺,反而有種辜負別人好意的想法,她連忙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因為有點著急,所以說的話也有點磕磕巴巴了。

  「並,並沒有,是甚爾和我說的——」似乎感覺在對話裡出現一個可能對夏油傑有些陌生的名字有些不禮貌,她連忙補上了一句,「呃,他是我的男朋友,菜菜子美美子應該也和您說了。」

  「是的,我知道他,說實話,我知道奈奈和他在一起後還有點驚訝呢。」

  在得到夏油傑帶著笑意的點頭回應後,鈴木奈奈呼出一口氣,大約是室內焚燒的檀香味道是溫和的好聞,加上對方又的確態度很好,完全一副知心長輩的模樣,因此她微微放松了坐姿,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說實話,我自己也沒想到呢。」

  「沒關系,只要他對你好就行了,不是嗎?」夏油傑似乎並不想再說有關伏黑甚爾的話題了,他伸手,將放在桌上到現在,他也沒有拿起打開的「盜賊的秘籍」推了回去,而在棕發少女拿起書要放回帆布包的時候隨口一提,「奈奈好像還不怎麼會用自己的能力呢,感覺拿書的姿勢都有點生疏。」

  「是的,得到之後沒怎麼用過。」

  「那麼要來教會裡試試手麼?」黑發男人眨了眨紫色的眼睛,在鈴木奈奈看向他的時候,回以很得體的,又捎帶這一些苦惱的表情,蹙起眉頭,卻又揚起唇角,「我可憐的教徒們身上都是三四級咒靈,對奈奈來說只是伸手一抓就可以驅散的小東西,卻讓他們困擾很久,不過最近教會的人手不夠,即便是我也感到疲乏,更不願讓菜菜子美美子受累,不過,這麼說的話也許有點唐突吧,奈奈既然是來做客的,就放心玩好了——」

  「不,一點都不唐突。」眼見著他露出那樣的,似乎真心為自己的強求而過意不去的,懊惱的表情後,並不太會拒絕人,尤其是拒絕這麼一個好人的鈴木奈奈擺了擺手,連忙打斷了他的話,而後,她才遲來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重新坐直了,解釋道,「呃,我的意思是說,當然可以,能幫忙,我很榮幸。」

  「這樣的話就太好了。」黑發男人笑起來,紫色的眼眸看著她,裡面是發自真心的愉悅與溫柔,仿佛在真心為她著想似的,真誠地提議,「我聽菜菜子美美子說你的男朋友最近不在東京,一個人住也會冷清吧?為了祓除咒靈,趕來趕去也很累,不如就住在教裡,和她們做個伴,怎麼樣?」

  「可以是可以,會不會太……」

  夏油傑撐著下巴,笑著彎起了紫色的眼睛,用溫和的語氣接下了面前棕發少女的話:「奈奈願意住下,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雖然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幾句話裡就將話題進行到了這種地步,明明只是來參觀的,明明只要住上一天就足夠,卻莫名其妙卻被安排常駐了,但即便回過神來,鈴木奈奈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因此,她只是有些窘迫地扶著大腿,朝穿著袈裟的長發男人欠了欠身,說:「那,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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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雖然覺得沒有必要,但必須提醒一句

  本章的盤星教內的活動,安排,以及教內人士對教徒的態度,都只是假像而已(。


第33章

  說來有點搞笑,五條悟也好,名為伊地知潔高的輔助監督也好,甚至現在還不知道到底干什麼的夜蛾正道也好,他們三個的聯系方式現在還在鈴木奈奈的手機裡躺著。

  她現在還記得五條悟曾和她說過如果缺錢了可以找他接些祓除咒靈的普通任務,隨便一個也有幾十萬一兩百萬円的報酬,但鈴木奈奈還記得拿到聯系方式的開始幾天裡的好幾個晚上,她都盯著頂上寫著「五條悟」的,除了初始文字外就再也沒別的的空白對話框卻打不下一個字。

  因為如果和他的第一段對話只是說些咒靈,總覺得太沒意思,所以沒有說,後來反倒是他先發了短訊,和她說明天晚上還書給她,問她在哪裡上班,於是告訴他了,於是拿到了「盜賊的秘籍」,這時候本來可以說了,但是周末要去看煙花,不想在逛煙火大會的時候提到一星半點的咒靈來掃興,所以也沒說。

  本來想著的是煙火大會之後找機會賺點外快,但是鈴木奈奈自己也沒預料到自己會在煙火大會上告白,所以後面心緒一直被他懸而未決的態度牽引,自然沒有去問他要任務的想法,而後,就是被拒絕了,從此之後躲他都來不及,又有了五十億,哪裡會再去找他要祓除咒靈的任務呢?

  但也許是天意,又或者這世上總是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名為命運的東西在的,總之,兜兜轉轉,鈴木奈奈現在又繞了回來,開始祓除咒靈了。

  而且還是無償的,總歸夏油叔叔並沒和她談什麼薪金問題,但即便他說了,總感覺也不太好意思收下,更何況,雖然他說著教會很忙,但其實一天裡被允許來拜訪的教徒並沒有那麼多。

  對此,菜菜子和她解釋過,她說,人總是貪得無厭的,如果一天幫了一百個,那之後每天都要幫一百個了,因為如果比一百個少了,那麼之後得到救治的人不僅不會心懷感恩,反倒會埋怨他們為何不快一點,會生出那種,『如果快一點也許他昨天就可以恢復正常』這種怨恨他們效率不夠高的,大不敬的想法了。

  盤星教雖然是普度眾生的慈善,但也不是無節制的慈善,所有的教徒都必須懷有感恩的心,才能被拯救。

  鈴木奈奈雖然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但卻想不到什麼可以反駁的理由,也找不出問題所在,而且她說的話的確在理,並且,她雖然願意無償地幫人祓除咒靈,卻也不願意給自己增加太多工作量。

  大約是照顧鈴木奈奈沒怎麼使用過術式,所以分配給她的咒靈都不是很強,大約是只有三四級的水平,這種程度甚至不需要使用「盜賊的秘籍」上的技能,無論是使用「成對的破壞者」還是「密室游魚」都未免太小題大做,鈴木奈奈基本只需要伸手,在手上附著咒力,而後隨手一捏,就可以把它們祓除了。

  移門被拉開,今天最後一個教徒在向她鞠躬之後,感恩戴德地離開了,似乎被牽引著去叩拜教主大人了,在離開時,鈴木奈奈可以看到他的臉上充滿了狂熱,她有點不太理解,又似乎能理解一點,不過最終,她沒太放在心上。

  身上穿著的宗教性質的外袍有點不太舒服,鈴木奈奈隨手把腰帶解開了,露出裡面根本沒換下去的冰帝校服,她低頭,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盜賊的秘籍」,隨手翻了兩下又放了回去,手機上早上發給伏黑甚爾的短信下方顯出已讀的字樣,對話框上正巧顯示著正在輸入中,她有點耐心地等待,等了半天終於等到一句「後天」。

  就是後天回來的意思。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伏黑甚爾的好感度已經到了98,成功已經近在咫尺,一開始覺得很棘手的五十億也早就解決,但此刻,鈴木奈奈突然覺得很疲憊。

  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無法形容的念頭像看不見的蚊子一樣盤旋在她的耳邊,嗡嗡作響,也許是有蠅頭進化成了連她都看不見的樣子,在不知疲憊的騷擾她,又或許只是幻聽。

  她有點想叫出系統來說說話,卻沒什麼好說的。

  移門在此時又被拉開,鈴木奈奈將手中的屏幕摁滅,偏過頭看向進來的人,是枷場美美子,她的發色比鈴木奈奈要深很多,是深色的,偏咖啡色的棕,修剪整齊的發尾垂在臉側,看上去是很乖巧的。

  鈴木奈奈歪了歪頭,看了一眼時間,開口問:「要去吃飯了嗎?」

  「是啊,奈奈想出去吃嗎?今天銀座有很好吃的甜品店上新呢。」

  「可以啊。」她點了點頭,從蒲團上爬了起來,也許是覺得外袍太麻煩,她索性解開來放到了榻榻米上,而後彎腰從矮桌上拿起了「盜賊的秘籍」,一邊整理衣服的同時,一邊和美美子走出了這間小居室,又隨口說道,「不過後天甚爾要回來了,我可能要走了。」

  「嗯,這幾天辛苦你了,不過就算走了,周六周日也要常來我們這裡看看我們哦?」枷場美美子並未對她要離開這件事有任何意見,反而還有點親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伸手指了指她抱在胸前的「盜賊的秘籍」,略帶好奇地詢問,「對了,奈奈一直帶著這本書,卻好像從沒用上過呢。」

  「是啊,因為分配給我的咒靈不是很強嘛。」

  「稍微有點好奇奈奈的術式是什麼呢。」美美子說著,頓了一下,又添上了一句,「如果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不說噢?」

  「沒什麼好隱瞞的。」鈴木奈奈笑著看了好友一眼,伸手用指尖翻開扉頁,落到其中的某一內頁上,指了指在她眼中清晰可見,旁人卻看不到的技能介紹,「可以召喚出兩條咒力凝結成的魚,僅此而已。」

  「它們寄宿在你的書裡嗎?」

  「是啊。」鈴木奈奈說著,復又合上書,微微偏頭看向她,笑著問道,「很神奇是吧?」

  「很神奇呢!」美美子點了點頭,在誇贊完它之後,卻又露出了思考的神情,略略皺起眉頭,稍帶些疑惑地感嘆道,「不過,這樣的話,感覺不適合叫「盜賊的秘籍」,應該和魚有關才對。」

  「也許是我太生疏了,剩下的技能還沒開發出來呢,畢竟它是一本書,如果只有一個技能的話好像的確有點奇怪。」鈴木奈奈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噢了一聲,不經意地隨口說了一句,「不過,其實也發生過奇怪的事情呢。」

  「什麼事情?」

  「就是,五條悟,感覺他也挺有名的?美美子知道吧?」在得到深棕色短發少女的點頭回應後,意識到無需解釋太多的鈴木奈奈隨即松了一口氣,露出了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的,無奈的笑容來,「在遇到他的時候,我的書上好像正巧出現了另一個技能,不知道為什麼就把他的「無下限」封印了,鬧出了好多麻煩呢。」

  「封印嗎?」

  鈴木奈奈點了點頭,打量了一下好友的神色,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美美子好像沒有很驚訝。」

  「因為之前的確有聽說他好像變奇怪過一段時間……就是,他這樣的人居然會掉下游輪,還渾身濕透的上來,讓知道他術式的人都很驚訝呢,沒想到這件事原來是奈奈干的。」

  「是啊,因為他是和我一起掉下去的嘛。」棕發少女說著,抬手撓了撓臉頰,大約是回想起了那時候自己有多麼狼狽,不禁用力地抿了抿嘴唇,露出了稍有些靦腆的笑容,又撒氣似的拍了一下手中的書,向身邊的好友抱怨道,「但是即便掉下去,我那時候也沒能解除封印,之後大概是封印的時間到了,「無下限」自己回去的,莫名其妙地封印,莫名其妙地解封,真是奇怪的一本書。」

  「是因為奈奈從來沒認真研究過它的原因吧。」枷場美美子這麼說著,將目光劃過她手中一直捧著的「盜賊的秘籍」,卻也沒有多看太久,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很真誠地稱贊道,「不過,奈奈,這可是很珍貴的一本書,如果好好使用的話,也許未來你會變成很厲害的咒術師呢。」

  「是嗎?但我沒有什麼興趣,因為祓除咒靈真的好累,而且每個都是奇形怪狀的,總感覺見多了會做噩夢的。」

  本來就對咒術界毫無興趣的鈴木奈奈這樣,孩子氣的,嬌滴滴地衝枷場美美子抱怨著,而那樣長的走廊也很快走到了盡頭,她們一起推開了門,在庭院外,夏油傑和枷場菜菜子已經在車邊等候多時了,司機是這幾天她有在教會裡見到的,同為咒術師的某位不知名的先生。

  大約是要幫普通人祓除咒靈的緣故,幾乎在教會裡任職的所有人都是咒術師。

  如今已經是快入冬的時候,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人一個激靈,面對夏油傑看過來的,含著笑意的紫色眼眸,棕發少女朝他露出很不好意思的笑容,抬起手用書擋了擋臉,朝他們兩淺淺鞠躬,說了幾句打擾了,就很快和他們一起上了車。

  *

  「封印嗎?雖然之前也猜測過,但真知道之後,還是覺得有點棘手啊……而且,尚不知道發動條件嗎?更棘手了一點呢,如果百鬼夜行的時候她也在場,到時候說不定會很麻煩呢。」

  「但是要是能把五條悟的術式封印——」

  夏油傑抬手止住了米格爾要說下去的提議,輕輕搖了搖頭,否決了:「她不會的,她和悟可很熟呢,我可做不到在這麼短時間離間他們,而且,也要考慮她是否在撒謊的前提條件,還有她再做一次,五條悟是否會有所提防的可能。」

  「那,既然她的術式寄托於咒具……」

  「伏黑甚爾還在她身邊呢,雖然如果想要支開他也大約不太難。」夏油傑這麼說著,大約是想到了什麼,托著下巴,有些無奈地舒展了眉眼,擺出了一副溫和純良的樣子來,「哎,真是個棘手的,又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孩子,如果可以,我還是不想傷她的心啊。」

  「算了,鈴木奈奈的事情就到時候再說吧。」大約是想到了解決方案,或這真如他所說暫時不想提鈴木奈奈的事情,總之,他擺了擺手,眯起眼睛,收斂起了笑意,「現在,既然戲也演夠了,差不多到散場的時候了,這幾天教內都是一股猴子味,真受不了啊,可要麻煩大家好好打掃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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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本文本質是戀愛文,沒什麼大陰謀,我只是為了不讓夏油叔叔變腦花而已(。)


第34章

  伏黑甚爾並沒有食言,他回來的那天是周三,鈴木奈奈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沒見到他,可等到她拎著書包打開房門的時候,就已經能看到懶洋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上正巧在放送的,沒什麼意思,口碑也不太好的,血漿迸濺的動作電影了。

  鈴木奈奈覺得裡面的演員打起來大概還不如甚爾好看,但聲音卻很吵,在看了兩眼之後,確定沒什麼有趣的之後,就拿起了遙控器黑發男人對她的動作沒什麼異議,因此她也就隨手調到了晚間電視劇的頻道,可放下遙控器後她卻又不看電視,而是轉了轉眼珠,重新看向伏黑甚爾。

  也許是她上上下下盯著他瞧的視線太明顯,又也許是伏黑甚爾現在心情還好,不願意無視她,總之,在沒規矩的,半跪坐著靠著沙發背的棕發少女來來去去將視線第三次掃過他有著舊傷疤的,猙獰的左手手臂後,他出了聲,

  「你在看什麼?」

  語氣不鹹不淡,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看她,雖然看著電視,但視線卻是飄的,鈴木奈奈當然知道他對偶像劇沒什麼興趣,但他對賭博以外的事情似乎興趣都不太大,因此無視了他的反應。

  「我在看你有沒有受傷,但是好像沒有。」鈴木奈奈撇了撇嘴,說著在旁人聽來也許有點可笑的話,又湊近了他一點。

  已經快入冬了,穿校服會很有點,所以她回家路上會在校服的外面套上一件羽絨服或者風衣,外套早在她進來的時候就掛在了門口,她又沒進臥室,因此還穿著那件校服,褶皺堆疊的不算短的裙擺被她半壓著落在腿上和大腿內測,而即便有外套,那安著校徽的針織衫上還是帶著點沒褪去的冷意,即便沒碰上伏黑甚爾裸//露的胳膊也能帶來點涼意,而棕發少女全確然不覺,只對他眨眨眼,孩子氣地抱怨:「你明明說只去幾天,可現在都一個禮拜多了。」

  她頓了一下,索性攬住了他的胳膊,略略直起身,有些靦腆,但很大膽地說真心話:「我有點想你。」

  「是嗎?」伏黑甚爾睨她一眼,甚至都沒有湊近她,只是偏過臉嗅了嗅她的身上,那在有些濃重的洗衣液的香味下,已經被衝洗掉很多,但仍然沒能逃過他嗅覺的味道,嗤笑了一聲,「大小姐,你快被檀香腌入味了。」

  「哪有!我每天都洗澡的!衣服也洗了!」這麼說著的鈴木奈奈炸毛似的低頭嗅了嗅自己衣服,完全沒聞到味道,她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像抱怨什麼,但最終妥協了,「算了,你肯定要說這對你來說也沒用了。」

  她沒再味道上繼續糾結什麼,小孩子脾氣的把剛剛的話題全部忽略,也許是覺得跪坐不舒服,她調整了一下姿勢,低頭開始拆垂在臉頰兩側的辮子,也許是早上走的太匆忙,紅色的發繩之間繞進了她的發絲,要不扯斷頭發拆下來稍微有些費勁,不過她現在心情不錯,難得有這樣的耐心,一邊拆著,一邊說:「我這幾天去了盤星教,就是,我朋友菜菜子美美子家開的教會,不過你好像很有名呢,他們都認識你。」

  「盤星教?」伏黑甚爾盯著自己金主小心翼翼又有點笨拙地,拆發繩的動作,一點沒有伸手幫忙的想法,不過他倒是想到了什麼,隨口提了一句,「夏油傑嗎?他是五條悟的同學。」

  「……真的假的?」鈴木奈奈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有點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他,「我還叫他夏油叔叔欸?」

  伏黑甚爾很不給面子地發出了一聲嗤笑,提了個有些損人的建議:「下次和五條悟見面,你也可以叫他五條叔叔。」

  「還是算了吧,這樣的話,甚爾不也是叔叔伯伯輩的了嗎?感覺好那個,我才不要。」她撇了撇嘴,最終沒有再和發繩糾纏下去的想法,稍微用了點力氣,將那纏繞著的,一時半會兒解不開的頭發扯斷了,而後將發繩上斷開的淺色發絲捋下來扔到一邊,收起發繩後看向旁邊的黑發男人,「對了,甚爾,你有沒有想我啊?」

  在說這話的時候,她還有些得意地對他眨了眨眼,眼睛裡盛著笑意,像什麼融化了的,淺色的糖漿似的,期待著他的回答,可是,伏黑甚爾只是挑了一下眉,重復了她的問題:「想你?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這大約是不太合格的小白臉才會問出來的問題,但放在伏黑甚爾身上,並不顯得突兀。

  「當然是真話啦,情話我只要聽真話!」鈴木奈奈下意識地這麼說著,強調著,而後,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有些不滿地衝他擰起了眉頭,「不是說,愛一個人,見不到會想她嗎?我想你了,你難道一點都沒有想我嗎?」

  「你不每天都給我發短訊嗎?我看到了,當然就會想。」

  「那我不發呢!不可以看到我發的才想,要做到我不發,你也要想我。」

  伏黑甚爾嗤笑了一聲,像在嘲笑她的幼稚,沒有回答。

  但是鈴木奈奈卻不依不饒了起來,她想著系統播報過的,即將到達一百的,勝利在望的好感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抱住了黑發男人傷痕累累的左半邊胳膊,強調道:「你得會想我,這樣才能更愛我。」

  他轉動了一下碧綠色的眼珠,大約是覺得比起電視上的偶像劇,還是鈴木奈奈更好看一點,因此在看向她的這一刻,他沒有再一如往常地移開視線。

  而在被他注視著卻不知道要不要再任性地提一點要求的鈴木奈奈,卻在此時聽到了系統的提示音。

  【伏黑甚爾目前好感度為99。】

  棕發少女有點驚訝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伏黑甚爾真的會為她與平常沒什麼差別的撒嬌而增加這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一點好感,可在這種驚訝之後,還想要再說什麼的她的動作先被他捕捉到了,黑發男人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還不夠嗎?」

  「沒有,還差一點呢。」大約是覺得現在是趁勝追擊的好時候,棕發少女坐的更直了一點,她伸手,比出了比上次給他看時更小的距離,「一點點,比起現在你給我來說的愛微不足道的一點,所以再多一點就好了,而且只差一點點了!甚爾,你再努力一點嘛!」

  「你那個時候只說要我的愛,那你口中差一點的愛,還不夠嗎?」

  「不夠。」

  在她斬釘截鐵地這麼回答後,伏黑甚爾突然笑了起來,他碧綠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在那雙眼睛裡,鈴木奈奈看不見什麼冷嘲了,也看不到嗤笑,像是什麼情感都剝離了,只剩下單純地注視,而後,是他單純的,沒什麼情感,只帶著一點笑的疑問:「那到底差什麼?」

  「非要說的話……」鈴木奈奈沉吟了一小會兒,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差一點真心?」

  在聽到她的話後,伏黑甚爾擴大了一點笑意,像是的確心情愉悅,甚至願意抬手幫她把垂到臉頰的發絲別到而後了,他的指尖很粗糙,擦過耳垂的時候觸感不好,但鈴木奈奈只是由著他動作,可是,他之後的追問卻顯得過分冰冷:「真心是什麼東西?」

  那是很不屑的語氣,像在說什麼一文不值的,隨時可以丟棄的垃圾。

  鈴木奈奈皺了皺眉,像是在疑問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但卻還是開口強調了:「當然是很重要的東西!」

  「噢?」他有些疑惑,甚至很給面子地發出了一點氣音,鈴木奈奈抬眸看他,只能看到他咧起的嘴角上的傷疤,聽他漫不經心地追問,「有多重要?」

  鈴木奈奈抿了抿唇,盡管在此刻她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卻還是很乖巧地解釋了:「很重要,不是有人說真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嗎?」

  「是嗎?」伏黑甚爾笑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終於忍不住了,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有點用力,在她白皙的皮膚上落下一道紅痕,好像想靠這個讓她清醒似的,可同時,他又很不客氣地反問,「大小姐,你信嗎?」

  「我為什麼不——」

  因為他這樣不屑的語氣而有些惱怒的鈴木奈奈在這一刻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藏著過分多的嘲諷的眼睛。

  碧綠色的,像什麼動物,但卻不是在看獵物,只是在盯她,可是即便只是被這雙眼睛盯著,也依舊讓人不寒而栗。

  「真心——說這個詞還挺讓我惡心的,但既然你喜歡,我也就說了,真心,在我看來,是一文不值的。」

  在聽到這句話,和這雙眼睛對視的此刻,鈴木奈奈像是被無形的手重重錘了一下,毫無預兆又無可避免地傳來一陣眩暈感,與此同時,她的心中突然產生了莫名但洶湧地恐慌,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一件她忽略了太久直到現在才被發現的事。

  也許這麼形容有些誇張,可是,在此刻,鈴木奈奈真的覺得如墜冰窖,好像這樣高級公寓裡的中央空調在此刻沒了用,她仿佛被投進了冷風冰水裡,明明呼吸順暢,卻好像不能呼吸。

  可是,即便生出了不祥的預感,她卻還要很執著地拉住他不會給她回應的手,很堅定地呼出一口氣,問:「甚爾,我,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嗯?」大約是不想開口,他只用氣音回了她。

  「如果,我要你做一個選擇。」她頓了一下,明明在開口之前已經有了答案,卻還要固執地問出口:「我和五十億之中,你會選誰?」

  如她所料,黑發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她,甚至沒有給她回答,只是輕飄飄地反問了一句:「你說呢?大小姐?」

  雖然沒有選擇,但卻已經選擇,是太熟悉的回答,好像也曾有人在這個問題裡做出了和他同樣的選擇。

  像是輪回現世報應。

  在這一刻,看著伏黑甚爾帶著點嘲笑的的眼神裡,鈴木奈奈在此刻終於確定了一件事,確定了這件,她本該早就意識到的事情。

  伏黑甚爾好感度漲得這麼快是因為錢。

  不管好感度面板上給出的數字多麼高,那只是用錢買來的而已。

  不是非鈴木奈奈不可,換一個人也沒差,只要有錢,他可以對任何事給出九十九的好感度。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人,他也不可能為了錢去交付他的,所謂一文不值,卻無法用五十億交換的真心。

  而在鈴木奈奈終於意識到這件事的這一刻,系統的機械音也非常不合時宜地,向他播報了新的信息。

  【伏黑甚爾目前好感度為70。】

  可伏黑甚爾那雙碧綠色的眼睛,還是一如往昔那樣在看她。

  與之前每一次都沒有區別。


第35章

  也許是鈴木奈奈此時表情太令人發笑,又也許是見到她這幅模樣讓伏黑甚爾心情愉悅,總之,他很不客氣地,近乎放肆地笑起來,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不太溫和地垂詢:「怎麼這幅表情?過家家還真的把自己玩進去了?」

  「你在五條悟和五十億裡選了五十億,我也在你和五十億裡選五十億,有什麼值得驚訝的?」

  他低下身,一邊用手指摩挲鈴木奈奈塗著橘紅色唇彩的嘴唇,不帶□□意味地把她的口紅帶出界,在唇角劃出一道痕,而後又撫上她的眼角,把指腹的一點紅抹在她的眼下,帶來點和她本人並不符合的艷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離他很近,帶著無法理解他的驚惶和美夢破碎時的無措,但這一切都和伏黑甚爾沒有關系,他只負責打碎,不負責修補,只負責殺人,不負責施救。

  那樣偶爾看上去珍貴,大多數時候即便剔透也臉頰的琥珀色的眼珠並沒能讓他心軟,即便在說教性質的開口,他的語氣也是冷嘲的。

  「小鬼,別擺出一副要哭哭啼啼的樣子,看在你給了我這麼多錢的份上,我再告訴你一個道理,免費的,不用你給一千萬。」

  「即便一文不值,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一定會給你的所謂真心。」

  他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想到,綠色的眼睛冷冰冰的,沒在鎖定她,只是在看花看木看任何物,顯出一種在他身上少見又竟然不突兀的沉寂來。

  「那種東西沒有人完全可以下定義,即便有人在五十億和你之間選了你,他也不一定會有真心給你。你以為愛是那麼好得到的嗎?就算你現在回去,去找之前擺出那樣一副樣子追著你不放的五條家的六眼,和他在一起,到頭來,你會發現他可能也並不一定會全心愛你。」

  在提到五條悟的時候,他的語氣帶上了點不屑的輕嘲。

  「但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現在還在相信童話的臭小鬼,不管你想什麼,在找下一個人之前,你都要做好五十億和你的——」他伸手,隔著針織衫和裡面的襯衫,很不客氣地點了點棕發少女的胸口,隔著皮肉好像戳到了她的心髒一樣,很痛,又很輕,「所謂真心,全打水漂的准備,到時候即便你來找我哭,我也不會給你多於一萬円的小費。」

  鈴木奈奈咬了咬牙,那些不知道被誰縱出來的嬌態的表像早在他尖銳的話裡粉碎了,表皮褪去,流出她很倔的,堅硬的,獸一樣的內裡,她用干澀的,卻比往日更熠熠生輝的眼珠瞪他,用有點尖利的,很不禮貌的語氣反駁:「我才不稀罕。」

  但在她沒有得到五十億的時候,她的確只是個會因為得到一萬円的小費而開心一個晚上的小鬼,很期待他來,因為他總出手闊綽。

  伏黑甚爾沒說什麼,因為對一個已經變有錢的小鬼說她曾經的貧窮是很愚蠢的事情,他很少會做蠢事,所以沒說。

  但是系統的好感度播報向鈴木奈奈轉達了他的心情。

  【伏黑甚爾目前好感度為40。】

  此刻,棕發少女已經不再期待什麼,她咬著嘴唇,把下唇咬的發白,破皮,也許有點受傷,但更多的是被背叛的,希望落空的怨憤,怨少,怒多,勃勃燃燒著,在極力克制著呼吸,卻仿佛如果他再說什麼就要撲上來咬他一樣。

  但是伏黑甚爾的教學到此為止,他大約要走了,卻在起身之後,邁步之前停住了,他偏過頭,用碧綠色的眼睛睨她,好像在估量什麼,但是他最終做了一筆不太劃算的買賣。

  「不過,說到童話,我倒想起來了,這個東西。」

  他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東西拋給她,完全被他的轉折打蒙的鈴木奈奈下意識伸手,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接住了,她打開手掌,發現是一枚掛扣,金屬質地,冰冰涼涼的,不太華貴,樸素的黃銅色,花紋也沒有多少。

  她立刻意識到,是這他之前承諾過的,出去一趟會帶給她的禮物。

  在他們即將分道揚鑣的當下,他拋擲給了她。

  而後,他用懶洋洋的,聽起來總是很討厭的語調和她簡短地介紹了這個禮物。

  「輸入咒力,再把它附著在你的書脊,只要你那本書在五百米之內,召喚它,它就會飛到你的手裡。」

  不是碰到他的第一根樹枝,但也不是隨處可見的玩意,也許廉價,但對一直要帶著「盜賊的秘籍」到處跑的她來說很好用,在這一刻,鈴木奈奈完全看不懂伏黑甚爾,因為這大概也算是用心的禮物了,是她需要的,是她喜歡的,是她會收下的。

  唯一錯的,不倫不類的,也就只是送她的人是伏黑甚爾而已。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想起伏黑甚爾那時候對她說會給她帶禮物的時候又說過他會向她討要什麼,於是在此刻,她不禁想分道揚鑣是否就是他討要的東西。

  但他看上去又並非是老謀深算,機關算盡,未來的每一步都會料到的人。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

  她有點不敢問,可是系統的好感度播報不管她敢不敢。

  【伏黑甚爾目前好感度為20。】

  還沒跌到底。

  覺得沒什麼事情要做的黑發男人掏了掏完全已經空了的口袋,似乎要走了,可是鈴木奈奈卻如夢初醒一樣,被那樣的,自己完全無法解釋的問題蠱惑,甚至來不及從沙發上下去,而是在柔軟的沙發墊上向他那邊挪了兩下,伸手拉住了他。

  因為距離有點遠,所以無法抱住手臂,牽住手掌,只是有點徒勞的拉住他的小指,在往前傾身也許就要從沙發上摔下去,但伏黑甚爾沒有動,他沒有湊近她,也沒有遠離她,只是不憫地垂下眼,俯視鈴木奈奈。

  她顯得有點狼狽,無論是花了的唇彩,還是眼下的一抹紅,琥珀色的眼睛裡很驚慌,卻不至於生出被背叛的情緒,沒什麼淚水,只是在閃爍,即便聲音顫抖,還是努力維持堅定,她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叫了他的名字。

  「甚爾。」

  「嗯?」他用氣音回她,要走不走,應該想走,本可以揮開她的手,把她拽到地上也不給多余的幾眼,但是他只是站在那裡,沒動,等鈴木奈奈很倔地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孤注一擲似的問出在他看來沒什麼意思的,在她看來卻非要得到回答不可的問題。

  「你可以騙我到最後一刻,你為什麼不騙我?」

  大概是事實對這樣乳臭未干的小孩來說太殘忍,於是她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破碎,可是破碎到四肢都分離的人伏黑甚爾都見多了,又怎麼會在乎一顆破碎的心,於是,他也只是注視那雙閃爍的琥珀色的眼睛,沒有任何仁慈之心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沒有騙你,只是你一直沒有問我而已。」

  他這麼說著,也許是看在她的確算是闊綽金主的份上給了她面子,終於朝她那邊彎下身,但卻並沒有回握她牽著自己小指的手,只是逼近她,和她對視,說出很殘忍的,卻完全真實的陳述:「說到底,錢,一千萬,一個億,五十億,對我而言的區別也就是賭多少,賭幾場而已,有什麼必要騙你?」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也許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也許是有所預感如果她再問,他也不會這樣回答了,於是,方才還緊緊地拉著他的手脫離般一點點松開,臉上浮出一種被現實錘擊後,難以控制的怔忪,可伏黑甚爾只是在此時咧起唇角笑了起來。

  沒在嘲笑她,因為之前已經笑過了,非要追究的話,也許心裡還是覺得可笑,但也差不多夠了,包養關系解除後,伏黑甚爾甚至沒什麼閑心把情緒消耗在她身上了。

  「那麼,」他的手有點沒有輕重地扣在了她的頭上,搓亂了她的頭發,碧綠色的眼睛裡依舊帶著嘲諷的笑意,他再低下一點身,很難得地願意和跪坐在沙發上的她平視,「就這樣,拜拜了,大小姐。」

  也許是還給她幾分面子,最後和她告別時還用『大小姐』而不是『臭小鬼』,她理應為此感恩戴德,但棕發少女只是咬咬已經破皮而顯得更鮮紅的嘴唇,不理他,不回應他。

  而伏黑甚爾也不要她回應,轉身就要走。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有想要站起來,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拉住這個即將離開的,可惡的,可恨的,帶著她生的希望一同消失的人的衝動,說點連她都不知道真假的,估計語無倫次的挽回的話,她回想起他的眼神,回想起他的話,回想起他對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那一點微茫的好,甚至覺得如果她去挽留,也許他說不定會留下。

  可是微不足道的真心破碎地在跳動著,有一種無名的,好像是被背叛而叢生的怨火在燒灼她,頭上的神經在抽痛,四肢都好像麻痹了,但牙不知道為什麼開始痛了,有自尊扼住了她的喉嚨,鈴木奈奈在這瞬間只能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捏著那枚他送的掛扣,甚至有把它擲出去打破什麼的衝動,但沒有動,最後只是看著他拿起掛在架子上的,他自己的外套離開,直到門被關上,冷風吹進來又消失,也最終沒有出聲叫住他。

  在一片空寂裡,系統最後一次播報了伏黑甚爾的好感度。

  【伏黑甚爾目前好感度為1。】

  沒有歸零,但更顯諷刺。

  她不明白。

  即便到了這一刻,鈴木奈奈也依舊看不懂伏黑甚爾。

  但也許伏黑甚爾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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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甚爾線,結束了。

  *

  其實甚爾線我埋了幾個注定會失敗的伏筆……接下來是伏筆揭露和甚爾線的一些if,有點長,可看可不看!

  *

  伏筆:

  甚爾出任務前,奈奈和他說,要他帶回碰到他的第一根樹枝,這是辛德瑞拉(灰姑娘)的話,但不是對王子說的,是辛德瑞拉對她父親說的話。

  在和甚爾相處的時候,奈奈從來沒有臉紅過(只在抽煙的時候因為窘迫紅過一次),即便在牙疼時,甚爾把手指伸到她口腔裡那麼曖昧的動作,她都沒有紅過臉。

  但是,論肢體接觸的話,和甚爾的要遠超和五條悟的,奈奈可以很輕松地抱住他的胳膊,牽他的手,和別人說這是她的男朋友,甚至躺在一張床上蓋著被子純睡覺,但是她從來沒有害羞過。

  意思是她其實沒真心把甚爾當男朋友,反倒把他當家人,雖然在很真心地愛他,但是這種愛反倒沒多少旖//旎。

  *

  而甚爾,他在一開始就說過,愛不是錢能搞定的事情,其實那時候已經算在提醒奈奈不可能用錢買到愛了。

  並且他對奈奈和五條悟的糾纏始終報以看戲的態度,當然,有很多時刻他是會和五條悟『爭風吃醋』的,但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並且在關鍵的時候(奈奈喝醉了和五條悟說話),他反而不出現了,就是他其實早就知道奈奈喜歡五條悟,以至於倒也高興成全他們,但奈奈沒選五條悟選了他,他也挺自在的,也並不是爛好人,所以沒說。(不過之後還是說了,因為奈奈一直在要那一點真心,他也不高興騙她,所以坦白了)

  而甚爾……其實他想的很多,但是有的時候又什麼都不想,雖然很絕情,但他其實倒有某幾刻是真的有點喜歡奈奈,但是這幾刻特別短暫,眨眼就沒了,所以對他而言完全不值一提,但文裡也有提到一點。

  比方說,他初始的80的好感度裡並不全是錢的功勞,其實甚爾對奈奈印像不錯,不然也不會在鈴木奈奈還做收銀員的時候每次都給她小費了,而且即便分手了,好感度在系統模板裡歸為1了,他還是會對奈奈說『不會給你超過一萬円的小費』,意思就是如果被人把錢騙光又去做收銀員了,他還是會給她點錢讓她活下去的,畢竟已經在她身上賺了不少了。

  但奈奈沒有GET到,他倒也不會去和她解釋,還少了麻煩,走的時候也沒回頭,就這樣不猶豫地散了(。

  *

  以下是去往甚爾結局的分支選項:

  如果在甚爾要走的時候站起來,拉住他,或者干脆從後面抱住他,很不顧一切的,孤注一擲的,拋卻自尊或者別的什麼和他說類似於「其實什麼都不要緊,不在乎其他,就這樣從頭開始也可以,覺得她是不懂愛的小鬼也沒關系,因為小鬼就想要奢求他的真心」這種話,也許從此就可以進入真正的,不要花多少錢的甚爾線。

  畢竟即便是伏黑甚爾,他的真心也不需要用錢來買,所以如果要他的真心,也只能用自己的真心。

  如果是乙女游戲的話,現在適合有一個攻略失敗的BE結局:

  「歧路」

  醫生說她蛀的那顆牙是長歪的智齒。

  後來鈴木奈奈拔了那顆牙,就再也不會牙疼了。

  從開始到未來的任何一條河流上,也都不會有人見到伏黑甚爾為鈴木奈奈而放的河燈。

  在無數個的某個夜晚裡,他也從不會想起她。


第36章

  伏黑甚爾走了,在他走的這一刻,鈴木奈奈突然感覺這樣裝修精致的高級公寓很空。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甚至也稱不上背叛,所以怨火燒了一會兒就燒盡了,沒什麼想歇斯底裡的衝動,也沒有像咒罵的想法,也許想要抱怨幾句,現在也沒人聽,於是不抱怨了,非要說的話,只是感覺很無助,很空,浪費了幾個月,都是竹籃打水,鏡花水月。

  但是鈴木奈奈在此刻也沒有想她的未來,沒有管她驟然失敗的任務,只是垂下眼瞼,有點受傷地在心裡問:『難道他對我就沒有一點真心,全都是假的嗎?』

  她也許想聽點假話,但是數據做成的系統在此刻只會說真話:【看起來是的,宿主】

  系統又頓了一下:【也許在某幾刻他有過,但是系統只能捕捉好感度,不能區分這種好感度是否出自真心。】

  這聽起來很像是安慰的話,鈴木奈奈也沒有放在心上,而系統比她脫離的更快,在說完上一句之後,就沒有再在一個已經失敗的攻略對像身上再浪費時間了,它公事公辦地提醒她:

  【但是,宿主,甚爾線已經關閉了,我必須提醒宿主,你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

  鈴木奈奈點點頭,又搖搖頭,也許事件發生的突然,她一時間還覺得有點像在做麼,沒什麼實感,因此也不太焦急,只是遵從心裡生出來的一點不合時宜的好奇,開口問:『系統,如果我攻略失敗了,會怎麼樣呢?』

  這是她從來沒問過的問題,她之前害怕自己知道了會表現的不好,所以沒問,後來覺得自己勝利在望,所以也沒問,如今一切回到了原點,反而敢問了。

  系統也沒有搪塞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給了她回答:【我會在攻略失敗的那一天離開,具體時間應該是宿主死亡前半個小時,在我離開後,「盜賊的秘籍」也會收回,所有因為本系統出現而改變的時間線和人物命運都會回歸本位,所有不該出現的遇見都會被抹除,五十億也會回到五條悟的賬戶,所以不必擔心金錢的去向。】

  『意思就是,五條悟也好,伏黑甚爾也好,他們都會把我忘了。』

  【是的。除了宿主自己還會記得和攻略對像等人的相處之外,沒有人會記得,即便宿主嘗試求救,也不會改變宿主終將死亡的結局,你終究會走向自己本該擁有的命運。】

  『……那時候你說的,有點模棱兩可的話,我現在猜到了,『恐怖襲擊』就是咒靈吧?我會被咒靈殺死,因為那時候我是個無咒力的普通人,所以也沒什麼反抗的可能,是嗎?』

  【是的。】

  也許是覺得這樣直白地告訴她死亡方式有點殘忍,所以即便是數據做成的系統也有點於心不忍,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而是說了點鼓勵的,轉移話題的話。

  【不過宿主不必擔心,畢竟還剩下一個月,宿主還是有攻略成功的可能性的,雖然伏黑甚爾線關閉了,但是宿主還可以在接下來的三個攻略對像裡進行選擇,一個是五條悟,一個是詛咒之王兩面宿儺,還有一個是……】

  也許是系統的停頓太不同尋常,勾起了此時對攻略任務並沒有什麼興趣的鈴木奈奈的好奇心,她挑了挑眉,在心裡追問:『是誰?』

  【是夏油傑。】

  一時間,鈴木奈奈竟然不知道這個人名是在她的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了。

  夏油傑,人很好,很溫柔,很和善,看上去也是十分包容的性格,作為攻略對像大概也是不錯的選擇,但是——

  『我才不會選他,莫名其妙去當了同學的繼母這種事情,想想都覺得太奇怪了吧。』

  鈴木奈奈想也沒想就非常堅定地拒絕了。

  幸運的是,系統也沒有強買強賣的意思。

  【的確,小媽文學對本系統來說還是有點太超過了,而且宿主好像也不太喜歡詛咒之王,況且只剩下了一個月,要完成一項全新的攻略對宿主來說也許難度太高了,那麼把夏油傑和兩面宿儺都排除後,現在打電話給五條悟是最好的選擇,需要我現在把攻略對像確定為五條悟嗎?】

  「……不。」

  【宿主拒絕了,為什麼?】

  像是自己也不懂為什麼要拒絕,棕發少女長久地沉默了,她將手中一直緊握著的,由伏黑甚爾走前拋給她的,那枚幾乎可以解決她不能隨手召喚「盜賊的秘籍」問題的書扣露了出來,雖然不是碰到他的第一根樹枝,卻也算有用也稍用點心的禮物,可是在此時已成為不上不下的雞肋,用也沒用。

  鈴木奈奈緩緩松開手,低頭的這一刻才發現手心被這金屬制品硌出了很深的印子,她凝視了這件禮物一會兒,而後將它隨手扔到了桌面,滾了兩圈,碰到了桌上盛滿水的玻璃杯,發出一聲脆響後,歸於寂靜。

  她突然感覺很累,眼前的一切全是鏡花水月,空蕩蕩的,什麼也得不到,又或許命運在這種時候還在偏愛她,仍然給她一點微茫的,可以去爭取的希望,但是她卻很害怕。

  比伏黑甚爾走的時候要害怕一千萬倍。

  她眨眨眼,眼眶是干澀的,沒有要落淚的感覺,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一點,偏過頭看櫃子上,玻璃魚缸裡在游弋的金魚,沉默了幾息後,她像是徹底想通了什麼,也許是在和系統解釋,也許又在和自己解釋。

  『甚爾說的話雖然很惡毒,但是其實有好幾句都挺對的。』

  『這世上沒有一定要給我的真心,也沒有付出就要回報的道理。』

  『所以……』她頓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措辭,她抿了抿唇,將放在茶幾上的,本來用來綁頭發的紅繩拿到手裡,在手上一圈圈的繞,一邊又有點遲疑的,小心翼翼地想,『我不能選五條悟,因為他總是對我予取予求,如果我這次問他要了卻不給我,我會討厭他的。』

  『我現在很喜歡五條悟,但是……甚至不需要我回去找他,不需要我和他開口,只要聽見系統你對我播報的他的好感度,發現他對我的好感遠不到一百,不到九十,甚至還是八十,我一定會怨恨他的。』

  也許『怨恨』這個詞有些超過了,畢竟她現在對伏黑甚爾也沒有到怨恨的地步呢,可是,鈴木奈奈卻又很篤定,也許到那時候,她對五條悟產生的感情會比怨恨還多。

  想到這裡,她就感覺有點痛了,甚至有點埋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選類似於時間停止的異能,這樣就不用再繼續走下去,可是,命運總是會推進的,雖然系統也許並不一定要她這麼細致的解釋,可她最終還是說了。

  把心剖開來那樣,和它說了。

  『我肯定要恨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卻沒那麼愛我,我要罵他是個騙子,即便他對此並不知情,我還要憎恨他對我的見死不救,而懷抱著這樣恨意的醜陋的我又怎麼可能讓他喜歡呢?那麼我是一定會失敗的,畢竟真心是強求不來的,即便我和他說了他要愛我不然我就會死又有什麼用呢?不管再怎麼努力,真心是不會被努力欺騙的,心裡不願意還是不願意,他的好感也不會變成一百,只是無用功,這樣鬧一出,不覺得很滑稽可笑嗎?而我那時候面對不斷逼近的死亡,心裡肯定很恐懼,即便再怎麼保持理智,也一定會遷怒他,逼迫他,以至於詛咒他。』

  想到這裡,鈴木奈奈感覺喉嚨口有點堵塞了,像是痛苦凝結成塊淤塞在了那裡,她咳嗽了幾聲,卻還是不上不下的,於是拿起茶幾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冷的,喝下去有種凍牙的感覺,咽下去好像一直被冰到了肚子裡,但是卻意外地帶來了一點平靜。

  『可是我之前還說不詛咒別人,現在反倒在死前的最後一刻還要詛咒他,那我這樣也太可恨了。』

  『他明明是對我最好的人,我到頭來反倒會因為他沒有對我更好而去恨他,這不是就變成美美子說的那種得到了救助還抱怨的,忘恩負義的教徒了嗎?那也太醜陋了。』

  鈴木奈奈不願意去想在她露出那樣的醜態之後五條悟會是什麼反應。

  她想不出他會擺出什麼嫌惡的表情,所以應該即便到了那種境地,他也不會討厭她的,大概也還是笑眯眯地,把這一切當作小孩子玩鬧似的原諒她了,寬和地縱容了她的壞脾氣,也許會相信她的話,擺出一點努力的姿態去嘗試愛她,但估計會是無用功,也許在最後幾天會露出一點不滿的,苦惱的神情,但一定不會是焦急的。

  鈴木奈奈無法想像五條悟會焦急,也完全想像不出他會悲傷。

  所以這些情緒都是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的。

  充其量,假如她真的死了,也許他會懊惱一會兒,但是,愛不愛的本來也不是他的義務,所以懊惱也不必太久——噢,她忘了,在她死的時候,他就早把她忘了,所以不會懊惱的。

  在事情終結之時,什麼都不會留下,也算是好事情。

  鈴木奈奈很快就把所有的事情想通了,然而系統還在疑惑著。

  【可是,宿主,我不太理解,那你不想攻略五條悟,要怎麼辦呢?選擇兩面宿儺嗎?也可以,不過我們需要穿越到千年前——】

  棕發少女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不,我才不要去攻略什麼詛咒之王。』

  『如果……』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衝動,所以即便在和系統對話,鈴木奈奈也遲疑了好一會兒,但最終,她下定了決心,呼出一口氣,甚至有點釋然地笑了,『反正,這是我的命運,那我就順應我的命運好了,所以我不想攻略了。』

  【可是,宿主,也許五條悟並不會怪你,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無法坦然面對死亡,宿主為了活下去,做出些貪得無厭的事情並沒有錯,而且如果失敗了,五條悟也會忘記你,無論宿主做出了自己認為多麼『醜陋』的事情,也沒有人會記得了。】

  『……正是這樣才可恨。』

  她咬了咬嘴唇,把本來就破的,好不容易不流血的下唇重新咬破,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很堅定地解釋,反駁:『倘若他因此真的讓我活下來了,那就是一千倍的可恨,所以我才不要做。』

  【那,之後宿主還要見五條悟嗎?】

  『不要了,他是最討厭的人,我肯定什麼都瞞不過他——』明明是和之前如出一轍的,斬釘截鐵的語調,卻越說越沒底氣,大約是覺得自己對著系統也要撒謊很可笑,因此鈴木奈奈沒怎麼糾結地就妥協了,她擺了擺手,說了真心話,『好吧,我,我怕看到他我會忍不住哭。』

  說來也很奇怪,明明剛剛眼球還很干澀,可是想著想著,就突然有點委屈了,好像要啪嗒啪嗒掉眼淚,可是這件屋子又這麼大這麼空,只有她一個,她的眼淚只能掉給魚缸裡的金魚看,想了一下感覺很滑稽,所以也就算了。

  她稍微撫平了一下心緒,在心裡很平靜地和系統解釋:『我現在還很好,但是我一想到他的臉就好委屈,現在還能憋住,可是見到了一定會哭的,會和他哭訴什麼,到時候一被安慰就什麼都忍不住說了,好蠢。』

  『所以,系統,我還要請你幫我避開他,最後一個月,我就當個,普通的鈴木奈奈吧。』

  系統似乎沉默了,為她完全超乎它預料的選擇,但鈴木奈奈反倒笑出聲了,她將桌上被她拋下的書扣拿了起來,最終沒有辜負吞金獸吐出來的禮物,她將咒力注入它,然後很仔細地將它扣在「盜賊的秘籍」的書脊上,在兩者接觸的一瞬間,它們很契合地融為一體,她將這本書拋出去又抬手召回,心情不錯的舒展了眉眼。

  似乎感受到了系統的低落情緒,她反倒開始安慰起它了:『怎麼了,沒用的,反正我也沒丟水晶鞋,不是什麼真的辛德瑞拉,沒有王子會主動來找我的。』

  她頓了一下,大約是感到歉意,真心實意地對陪伴了她挺久的系統道歉:『不過就是辛苦你了,陪我這麼久,我卻要失敗了。』

  【沒關系。】

  【能綁定宿主,也許是本系統的榮幸。】

  『什麼嘛,這種時候就不需要說也許了!』

  鈴木奈奈有點無語,她撇了撇嘴,很不滿地在心裡這麼糾正它。


第37章

  既然已經知道在攻略失敗之後,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會被抹去,那鈴木奈奈自然也沒有了再去盤星教幫普通人祓除咒靈的必要了,更何況身為盤星教教主的夏油傑還是她的攻略對像。

  之前不知道的時候可以很自然地和他相處,可是現在知道之後,即便很努力地不去想,可是鈴木奈奈難免會控制不住思緒去假如如果真要攻略夏油叔叔又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情形……總感覺很挑戰人的道德底線。

  估計在短時間內,她都無法用正常地想法看這位待人很和善,對她又很好的夏油叔叔了,連帶著菜菜子美美子她都不太敢面對,生怕出來玩的時候聊著聊著,她自己突然冒出來一句『啊,其實在想怎麼當你們兩個人的小媽』這樣的話。

  感覺氣氛一下就走向了什麼無可挽回的倫理劇了。

  不過,因為知道她和伏黑甚爾分手了,所以菜菜子美美子理所當然地把她的逃避當成了失戀之後的郁郁,沒有再催她出來逛街了,鈴木奈奈很感激她們的體貼,但同時有有點難言的負罪感。

  不過反正過了這個月她們也就都忘光了,因此負罪感也很快沒有了。

  只是菜菜子美美子畢竟不和鈴木奈奈在一個學校上學,因而勉強算是可以糊弄,然而和她關系最好的高橋裡美卻並不是可以輕松打發的類型,她最見不得鈴木奈奈灰心的樣子,在一周裡累積罵了伏黑甚爾一百次不識好歹,每天課間都告訴他比他好的男人多了去了,不要為這種家伙傷心。

  非常情真意切,發自內心,恨不得拽著她去打他一頓,被鈴木奈奈很堅定地制止了。

  真是的,一百個她加起來估計都打不過一個伏黑甚爾。

  更何況,鈴木奈奈其實早就不怪他了。

  說實話,在他離開她的公寓沒多久,她就已經基本放下了,放下了八成,還有兩成在耿耿於懷他的絕情,不過說到底,也並沒那麼重要,她的不開心,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的死期在逐漸逼近的緣故,眼看著只剩下了二十多天,誰又能開心的起來呢?

  不過這樣的理由並不能對他人言說,她就只好由著高橋裡美繼續誤解下去了,而今天,高橋似乎得知了什麼值得高興地事情,一到下課就竄到了她的面前,和她分享起來:「奈奈!鈴木家又要辦宴會了,這次在一個古堡呢!」

  在寫作業的棕發少女把剛剛想到的公式寫到了紙上,而後,呼出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筆,看向好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沒興趣。」

  「怎麼會沒興趣嘛!那可是古堡啊!」

  因為上次去鈴木家的宴會碰到了五條悟,她怕這次去還碰到。

  不過這種話不能和裡美說,否則她一定會慫恿她開啟下一段戀情的,如果她拒絕,她一定要追問些她沒法回答的問題。

  只是,即便鈴木奈奈什麼也沒說,高橋裡美也自然而然地把原因歸結到了她的上一段戀情上,很快拍了板,忍痛割愛放棄了去宴會的機會,向她提議:「算了,奈奈既然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了,我們去約幾個牛郎吧?總歸你是因為分手了才不高興,那找幾個討人歡心的不就好了?反正我們現在有錢了!」

  ……找牛郎還不如找伏黑甚爾呢,這世上估計沒幾個小白臉有他身材好了,而且如果不要真心的話,他也是很輕松就能說很多花言巧語的家伙。

  鈴木奈奈這麼想著,狠狠地擰起了眉頭,有點嫌棄地看向好友,與此同時,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在去宴會和找牛郎上面做出抉擇,裡美估計下個課間就會過來提出更驚世駭俗的提議了。

  她嘆了口氣,在心裡問了系統:『五條悟會去這個宴會嗎?』

  【目前看來不會,他還在橫濱呢。】

  得到了符合心意的答案之後,鈴木奈奈很快下了決定,她看著自己的好友,忍不住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妥協似的做出了選擇: 「那好吧,我們去古堡吧。」

  反正這次宴會不辦在游輪上,仔細想了想,對她而言其實也不是那麼不容易接受的事情。

  *

  比起上次赴宴,有了錢的鈴木奈奈的打扮自然要更華麗一點,她可以穿更精致的,用料更舒服的,紗質更柔軟的禮服裙,踩著雖然有點高,但合腳且亮閃閃的鞋子,化很完美的妝,把她散落在背後的淺棕色的頭發卷到弧度正好的精巧。

  憑借著這一身用錢堆砌起來的服裝,她也許可以混入宴會裡任何大小姐們的談話裡也不會被排斥,不過風險就是也許會有人想起她上一次在游輪上的露面,問她和五條悟的關系。

  鈴木奈奈不想聽到五條悟的名字,也不高興在名利場裡走來走去,她就躲在角落裡,雖然是古堡,但暖氣很足,人又不少,她的禮服很保守,什麼也不露,材料柔軟又有點保暖,現在居然有點熱,本來鈴木奈奈想去陽台吹冷風,但現在正有一對她不認識的情人在那裡呆著說話,所以她沒法去。

  場裡好多人,有她認識的,有她不認識的,裡美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玩了,總之沒叫上她,如果不是見到那個與此處很格格不入的人的話,鈴木奈奈還會繼續縮在角落裡動也不動的。

  但是他看上去有點無措,也許古堡還是不夠大,總之他身後的咒靈好像有點浮躁,鈴木奈奈雖然不覺得它會真的有威脅——畢竟五條悟沒有祓除它,但是,她難免還是心生了一點警惕,在那個人在這裡橫衝直撞引來別人的疑問前,她走了過去,在他面前招了招手。

  深色頭發的少年將視線看向了她,原本鈴木奈奈還以為他會記不起她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路人,卻不想他居然在看到她的這一瞬間就眼前一亮,毫無阻礙地認出了她:「啊,是你,你是——」

  「嗯,是我。」隱約覺得他也許會說一些自己不太想聽到的形容詞,打扮的精致程度比那次煙火大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棕發少女擺擺手,沒有自我介紹的想法,只是問,「你來這裡,是這裡有咒靈嗎?」

  想也知道,他總不可能是來湊熱鬧的。

  鈴木奈奈說著,將咒力附著在眼睛上,將大廳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也沒看到殘穢:「我沒看到,是善於隱藏的類型嗎?」

  「不是咒靈,是個咒物。」乙骨憂太說著,對面前的少女並沒有什麼警惕心,很輕易地就告訴了她自己的任務,「是兩面宿儺的手指。」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面前的少年會把他的任務這麼輕松的告訴自己,但鈴木奈奈猜想他應該把自己想成什麼厲害人物了,不過很巧,對咒術界一竅不通的她還真的聽過這個東西,只是,她沒想到會在這裡聽到它。

  「兩面宿儺的,手指?」她皺著眉頭,表情有些古怪地重復了一遍。

  「是的,它本來是用放在這座怨氣積累很深的古堡裡用來鎮壓怨氣的,但因為此處被人買下了,所以現在下了任務要收回它,不過提供的信息很模糊,找不到它在哪裡。」

  聽上去和系統應該沒什麼關系。

  隱約感覺自己可能冤枉了系統,鈴木奈奈有些窘迫地抬手想撓撓臉頰,不過手抬到一半就停住了,她單手握拳,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思考了一下這個『手指』可能放的地方,很快給出了答案:「之前我聽說這個古堡還有個很大的地下室,你可以去找找。」

  按道理,這種陰森的東西不是在地下室就是天台,所以這麼支路應該沒關系。

  她這麼說著,給面前這個深棕色短發的,和她年紀大概差不多大的少年指了指路:「從那邊下去,是一樓,應該就在那附近有個門,之前上來的時候我看到了。」

  「好,謝謝。」

  在得到指引之後,乙骨憂太很快就離開了,正如之前五條悟說的那樣,一般人是不可能在參加宴會的時候還帶一本書來的,不過伏黑甚爾送的禮物能讓她短距離召喚這本書,所以她還是帶了過來,放在給她們提供的休息室的專屬櫥櫃裡了,如果真遇到了什麼問題,她還是有自保能力的。

  而雖然不知道那個少年為什麼會被那麼強的咒靈纏上,但既然五條悟沒有表示,鈴木奈奈才不去管,她就這麼目送走了這個只有兩面之緣的男生,抬眸的時候發現這一側的陽台已經空了出來,便踩著略透明的高跟鞋,提起有點繁重的,絲緞薄紗層層疊疊的,青霧一般飄搖的裙擺繞過柱子,拾級而上,趕在下一對有情人來之前,先一步占據了這裡。

  今天的夜色很好,就是太冷,風吹的人打了一個寒顫,吹得鈴木奈奈剛出來就想進去,但如果這樣做了又總覺得未免沒意思,畢竟之前的在這裡的女生穿的比她還少,難道她就不冷嗎?

  鈴木奈奈才不信愛情能讓人抗凍,也不覺得一個人就不能站在情侶喜歡呆的陽台上了,賭氣似的硬著頭皮偏要在這裡再站一會兒,堵塞別的情侶上來的路。

  她咬了咬牙,呼出一口氣,看眼前升起又很快消散的白霧,突然想到了什麼,還是不太放心,在心裡問了系統一句:『那個人說的,兩面宿儺的手指,不會和我有關吧?』

  系統很快回答了她:【按照命運規定的時間線,兩面宿儺在明年才會出現在現代,所以宿主不用擔心。】

  畢竟等到明年,她大概也早就入土了,因而,既然得到了這個東西和自己無關的回答,鈴木奈奈也不再多問什麼了。

  她低下頭本來想要理一理自己被風吹得有點亂的裙擺,可是冬天的風永不停歇,因而在理了兩下無果後,她也不掙扎了。

  其實在冬天不適合穿青色的衣服,總感覺暖一點的顏色穿在身上好像人也能暖一點,給她選禮服的人推薦過好幾條不同紅色,橘色,紫色的衣服給她,但是鈴木奈奈最終還是選了這一條。

  說不出理由,又或許她早就知道,只是不高興去想。

  陽台的欄杆很冷,鈴木奈奈之前碰了一下就不想再碰,手指快凍僵了,也許再在這裡呆著就要感冒了,冬天的夜沒什麼星星,只有月色雪一樣的灑下來,鋪天蓋地的,浪一樣落在底下的無花的花園裡,天太冷,穿著禮服西裝的高檔人士是不會在這樣沒什麼景色的花園裡呆著吹冷風的。

  但是鈴木奈奈順著若有似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視線偏過頭去,從陽台上往底下看,卻看到了一個人。

  是個穿著昂貴西裝的高檔人士。

  是那個本該在橫濱的卻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的人。

  是沒穿那一身制服,換了一身白西裝,墨鏡也沒戴的,不知道在底下被無花的,只剩枯枝的花叢掩映的小道上站了多久的人。

  月光本該平等地照耀任何人,可總是格外眷顧他,陽台很高,其實看別的都看不真切,看不到花叢裡花葉落盡的枝是如何交錯,也看不到小道上的石板是如何擺放,可鈴木奈奈看他的時候,卻特別清楚。

  太清楚了,以至於可以看清被風吹動的,他額前的白色的碎發,眼瞼眨動時也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他到比寶石還剔透的,藍色的眼睛裡的月與水與她的倒影,在此刻把時間永無盡頭的拉長。

  也許這時候適合一些很浪漫的開場白,比如『你是什麼人,在黑夜裡躲躲閃閃地站在那裡不說話?』,或者含沙射影一點,說他『今天你雖然漂亮,但還沒有漂亮到能夠打動我的心』,也或者可以不管這些,理不直氣不壯無禮但直白地直接質問他『為什麼平白無故會出現在這裡?』,但是鈴木奈奈哪個都沒有做,哪個都沒有選,哪個都沒有說。

  因為她只是瞪大眼睛,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不想去看他勾起的唇角,仿佛閃光的眼睛,以及對她抬起的,擺了擺的手。

  她張了張嘴,在這一瞬間,鈴木奈奈突然有好多想說的話,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大腦好像宕機了一下,很快重啟了,她盯著他,卻往後退了一步,步子退的太大,踩到了昂貴禮服外面禮服垂下來的過長的紗,叫她差點一個趔趄摔倒,但她站穩了。

  只是她站穩的這一刻,她也不得不移開了視線,綴著珍珠和流蘇的耳夾不停歇地,吵鬧地動著,把她鬧的心煩意亂,而冷風還在吹,吹她已經凍僵的臉和手,卻在此刻很巧地,把她吹回了神。

  因而在下一刻,鈴木奈奈終於如夢初醒,她撈起裙擺,一眼也不再去看底下的人,逃一樣地扭頭跑走了。


第38章

  五條悟為什麼會來?

  此時此刻,鈴木奈奈已經不高興再去質問系統,因為即便不問,她也能猜到本來不應該來的五條悟此時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無非是因為那個棕發少年沒找到兩面宿儺的手指擔心任務完成不了,所以早在她給他指了去地下室的路之前就已經發短信把自己的老師找過來了。

  怪不了系統,因為橫濱離這位於市郊的古堡其實也只有那麼一點路,即便系統說了估計也來不及了,而且反正她從陽台跑走已經很久了,縮在自己的休息室裡也好一會兒了,沒有人來敲門,所以大約是沒問題的。

  「盜賊的秘籍」被她捏在手裡,拋過去又召回來,那雙有點透明的,好看的不行的高跟鞋被脫了下來放在沙發前面,並不是穿的不舒服,而是之前踩了裙擺的那一下,或者路上踩著高跟鞋卻競走似的提速的時候沒注意崴了一下腳踝,之前都還好,但現在估計是腿上被冷風吹僵了的痛覺神經在休息室很熱的暖氣下一點點回籠了,開始抽痛起來。

  但不是很痛,只是隱痛,也沒有到韌帶拉傷骨骼錯位的地步,無傷大雅,甚至連為此發一條動態的必要都沒有。

  也許是痛能讓人冷靜,總之鈴木奈奈現在覺得也許逃跑也沒什麼必要,就站在那裡和他揮揮手又怎麼了呢?說幾句話,說伏黑甚爾和她分手了,雖然是單身但是不想談戀愛要發奮圖強好好學習了,用這種半真半假的話把他騙過去不就可以了嗎?

  雖然他看得出來在撒謊,但是也不是每一次都會戳穿,總之先把這場沒意思的,不在預料之中的,只是命運捉弄的偶遇糊弄過去,自怨自艾也好,後悔難過也好,都留給半夜三更的自己不就可以了,干什麼要逃跑呢?

  鈴木奈奈搞不明白,甚至惱恨自己,現在摸摸腳踝感覺不痛了甚至想要踩上高跟鞋重新走出去,走到大廳裡,走到不知道現在在那裡的五條悟面前好好打個招呼,絕對,絕對不會——

  「叩叩。」

  門被敲響了,於是剛剛碰到高跟鞋的腳尖燙到一樣地縮回來,青色的層層疊疊有一點落到地上的裙擺被很快撩起來,因為原來是背對著門坐的,現在要穿這這種禮服在沙發上掉個面有點困難,但鈴木奈奈畢竟還算擅長運動,所以難不倒她。

  她把因為動作有點褶皺的裙擺重新理好,撫了一下耳垂上晃來晃去的珍珠流蘇的耳環,在此刻有點想把上面的珍珠拽下來的衝動,但做不到,所以沒辦法,只能忽略這一點,壓下把幾個小時之前選了這對耳飾的自己掐死的想法,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進來。」

  其實有可能來的不是五條悟,是高橋裡美,是服務員,是隨便雜七雜八無關緊要也許走錯門的名流或者和她一樣不重要的路人,但是,直覺是一種很說不清楚的東西。

  就像明明考試時候在認真答題,心無旁騖,也確定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卻仍然有感覺到班主任正站在自己身後看自己寫答案的那種直覺。

  鈴木奈奈此刻也有這種直覺。

  於是門打開,門外面是笑眯眯地朝她揮手的五條悟,她撇了撇嘴,之前,總之不知道來自哪裡的那種自以為的平和,在見到這個人的時候瞬間破碎瓦解了,她做不到朝他揮揮手,連笑起來也做不到,很多氣湧上來,很多委屈湧上來,恨不得現在就哭訴一些完全不著調的廢話,把要死的恐懼全都推給伏黑甚爾這個垃圾負心漢小白臉,問他能不能現在再重做一個選擇,因為突然不想要五十億了,只要你過來抱抱我行不行。

  但是這種話也絕對說不出口。

  不是很羞恥,而是有一定可能會被拒絕,即便不會被拒絕,也可能因為那種擁抱所帶著的感情不符合內心期許而因此痛苦而死。

  畢竟她連站在門外面的是不是他都一清二楚,又怎麼會體會不出擁抱裡有沒有喜歡,喜歡的是多是少呢?

  所以是不可以去冒險的事情,不可以說出來的話。

  所以只是咬咬牙,皺起眉頭,撇下眼角,擺出一副很不高興的,大約顯得有些不耐煩以至於厭煩的表情,沉下一點聲音,沒什麼好腔調地對很愛的人說話:「你來干什麼?」

  「奈奈這麼不想見我嘛?好難過哦?」

  這麼說著,好像還真的因為她的話有點傷心了,但是鈴木奈奈知道他才不會。

  因為這個人還是笑著的,嘴角弧度都沒怎麼變化,沒戴墨鏡,想必一路上這種笑臉也被很多女生看到過很多次了,因為不覺得有人能抵擋得住這種笑,所以鈴木奈奈猜測自己今晚起碼多了一百個新情敵,但是無差別招蜂引蝶的六眼只是用視線把這間休息室看了一遍,然後隨口問她:「伏黑甚爾呢?沒跟在你身邊嗎?」

  這種時候也許應該說甚爾去做任務了,去賭場了,在家呆著沒興趣來這裡這種話比較合適,這樣的話還能維持一點她還有男朋友的假面,保護一下搖搖欲墜的自尊,可是鈴木奈奈卻只是撇撇嘴,垂下眼瞼實話實說:「誰知道他,他和我分手了,我才不管他去哪裡了。」

  是很無所謂的語氣,而且是發自真心的無所謂,但不知道哪一個詞用錯了,讓站在門口半天不進來的人會錯了意,他的笑隱去了一點,好像真露出了一點不滿來,走進來,把休息室的門帶上了。

  這裡的沙發很大,鈴木奈奈和她的裙子占了一大半,他就坐在她青色的裙面上,大概開了無下限,沒有被壓住的不適感,剛剛還有點遠的那張臉就近在咫尺了。

  沒碰到她,其實還是有點距離,但是又太近了,足以他端詳她的表情,她去數他的睫毛了,眼瞼大概顫動了三下,琥珀色的眼瞳愣愣地看他,引得被看的人撅了撅嘴。

  白發男人面上不知真假,也許剛開始是真,如今是假的不滿的表情也維持不住了,只好小孩子一樣鬧脾氣似的摸摸她的臉,很溫和地問:

  「怎麼回事啊,這種表情?是那家伙給你氣受了?把你的錢騙走了?」

  聽上去好像是她點頭就要過去給她出氣似的,但估計也只是思春期的胡思亂想,鈴木奈奈可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讓兩個超厲害的人打起來,沒興趣賭,也沒興趣去看,所以搖搖頭,實話實說:「沒有,是好聚好散。」

  勉強算是,畢竟伏黑甚爾也沒卷了她的銀行卡攜款潛逃,對他來說大概已經算是非常有職業道德了。

  有感覺在被端詳著,很仔細,因為五條悟沒戴墨鏡眼罩也沒綁繃帶,所以現在能看到他睫毛的顫動,眼珠的轉動,甚至看得到瞳孔是怎麼盯著她不放的,但鈴木奈奈不敢去和他對視,因此很快移開視線了,而後才聽見他撒嬌似的開始說話:「那人家每天都在等你的電話欸?」

  很大人了,很大一只,坐在她面前壓下來的影子就快把她蓋住了,再長幾歲或者英年早婚的話小孩說不定也都能和她差不多大了,畢竟夏油叔叔的女兒菜菜子美美子就和她一樣大,總而言之,已經是可以叫叔叔年紀了,還在撒嬌。

  還在沒有違和感的撒嬌。

  要不去看他會花費很多決心。

  要看了他再移開視線要花費更多決心。

  要盯著那雙藍眼睛撒謊說不喜歡則要努力到把血液的流速都要控制住,撇撇嘴,很不滿意地皺皺眉,不屑一點,這是從伏黑甚爾身上學過來的,很適合表達不在乎,自認為學到了精髓,因為白發男人臉上的表情帶上了一點看小孩被帶壞的痛心,然後在這種時候說真假話:「等也沒用了,因為我不喜歡年紀大的了,現在要找年紀小的了。」

  並沒引起什麼驚詫,白發男人甚至都沒有恍然大悟什麼,就只是很尋常地點點頭,女子高中生八卦似的接上了她的話:「啊,我知道,美作忍足玲對嗎?」

  真是,怎麼還記得……

  但是既然如此,也不用在找別的借口了,就硬著頭皮往下說了,表情沒什麼變化,很理直氣壯:「對啊。」

  白發男人哦了一聲,托著下巴,好像都要說什麼祝福的話了,但話到嘴邊卻莫名其妙改口了,有點疑惑地盯她,發自內心地問:「他不是你同學嗎?也不是很小吧?」

  「同學怎麼了?」棕發少女直起腰板,耳朵上的流蘇吵鬧地開始碰撞,她也不高興管它們了,撥撥臉頰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的碎發,挑了挑眉,很有理地反駁,「他滿打滿算比我小好幾個月呢,你不知道我們這個年紀大一個月已經是姐姐輩的了嗎?我比他大幾個月已經是姨姨了,這還不夠嗎?」

  「夠了夠了,再多就不太合適了。」五條悟抬起手,像是投降了,大概是因為如果這麼算的話他早就入土八百輩子轉世投胎把十世輪回都過完了,所以即便是他也沒能再在這方面說什麼,理所當然地沒祝福她八千倍速的愛情,指指她被有點長的青色裙擺上面的薄紗蓋住的腳踝,岔開話題,開玩笑似的說話,「奈奈姨姨,腳疼嗎。」

  鈴木奈奈撇了撇嘴:「不疼。」

  「好會忍痛啊。」

  分不太清楚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所以干脆不問了,棕發少女看他一眼,有點手重地摸了摸自己的腳踝,不太疼了,還有一點隱痛,要現在站起來穿著高跟鞋走也沒關系,一邊不太客氣地說:「這在你眼裡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傷吧?干嘛要問。」

  因為面前坐著的不是自稱差點死過的人嗎,不知道是怎麼瀕死的,但伏黑甚爾想必下手絕不會輕,因而總感覺在這種人面前喊痛很丟臉,但是,他只是歪歪頭,有點疑惑地用那雙眼睛看她:「傷不分痛不痛吧?」

  「……」這讓鈴木奈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髒突然軟了,板著臉的表情也做不出來了,只能移開視線,隨口扯了一個話題,「兩面宿儺的手指找到了嗎?」

  說到底,兩面宿儺要是沒有手的話,她和五條悟就不會再在這裡見面了,所以,詛咒干什麼要長手啊?

  是太沒道理的遷怒,兩面宿儺要是聽到了也會氣活過來。

  但還好他聽不到。

  不過說完這句話後,鈴木奈奈才覺得自己表現出知道兩面宿儺的樣子也許是一種紕漏,不過她最近認識的人太多了,不管是伏黑甚爾還是夏油傑甚至菜菜子美美子都可以用做借口,所以也沒怎麼心虛,而五條悟甚至沒問她,完全沒注意到這點一樣輕快地回答了:「找到了,在你給憂太指的地下室裡。」

  說話間,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鈴木奈奈沒有透視,自然看不出什麼來,反正他後面又塞口袋裡回去了。

  鈴木奈奈對千年之前的手指興趣不大,現在當然也也沒想再看,她抿了抿嘴唇,這時候想裝出隨口一提的樣子有點難,所以干脆不裝了,她偏偏頭,又一次抿抿唇,把嘴唇上本來就很勻稱的口紅抿的更勻稱,然後開口:「我見到你跑,你不生氣嗎?」

  大概有點忐忑不安,不過只有一點點。

  因為總有點有恃無恐的,知道他不會生氣,知道他生氣的時候不是這樣,所以大概問這種問題也有點明知故問,他也總是很配合,托著下巴戳戳她耳夾上的流蘇,替她解釋:「陽台風很冷嘛。」

  太善解人意了。

  現在如果識時務的話也許應該應和下來,抿起嘴唇笑起來,撒撒嬌說真的很冷,風把關節都吹疼了所以才會崴了腳,但是這條裙子被風吹了很好看五條君有看到嗎,沒看到也沒關系,因為現在也很好看這種雜七雜八虛偽又真心完全摻和在一起分不出真假的話。

  但是沒能說出口。

  很倒胃口地冷下了一點臉,把手裡沒什麼存在感,但是每次出場都沒什麼好日子過的「盜賊的秘籍」捏緊,把原本還稱得上一點平和的聲音壓向不好聽的,低低的,無理由鬧脾氣的,有些尖銳的腔調上去,違背真心又發自真心地說:「……真是莫名其妙。」

  不太客氣,但這個人一點脾氣也沒有,笑眯眯地問她:「哪裡莫名其妙嘛?」

  「哪裡都莫名其妙啊?」

  好像是忍無可忍了,所以聲調都往上飛了,大概是覺得坐著抱著膝蓋的姿勢不夠衝擊力,所以動了一下,直接從坐著變成跪在沙發上了,直起身子後勉強比這個人高了,於是可以難得一見地俯視他。

  但即便如此,卻不敢湊近他,不知道是什麼表情,不想看他的眼睛也不想在裡面看到自己,所以只數他的睫毛,可是聲音卻很理直氣壯。

  「你,我都拋棄五條君你兩次了吧,五十億也好,伏黑甚爾也好,我都沒選你,和伏黑甚爾分手了也不給你打電話,現在也見到你就跑,都這樣了,你干嘛還來找我?我剛剛還都不用敬語了你都不生氣嗎?你不覺得我這次也會拒絕你嗎?」

  在這樣不客氣的,以至於尖銳的質問下,這個人這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了,但是居然不生氣,還附和一樣地點點頭,似乎和她一起開始聲討這間只有兩個人的休息室裡不存在的第三個人了,聲音是還是那種裝出來的認真和惱怒:「嗯,的確,連『那個家伙』這種話都不說了,的確很過分。」

  「你覺得過分就不要笑啊?」現在大概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棕發少女咬著嘴唇,收了一點力,不至於把嘴唇咬碎的地步,但是心皺的很痛,眨眨眼,好像很不忿,聲音卻低了,「在哄小孩嗎?」

  就這樣定定地對視了,明明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憤怒一上頭還是對視了,離的很近,所以甚至可以看見眼瞳裡的紋路,但此刻不是看眼睛的時候,所以只是更用力地咬著嘴唇,執意以至於蠻橫地去要一個答案。

  「唉。」

  第一個答案是一聲嘆氣。

  鈴木奈奈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的想是他覺得她胡攪蠻纏了嗎,但好像也沒有,畢竟表情還是很柔和的,看她的眼神還是那樣的,甚至還伸手幫她把臉頰邊上的碎發勾到耳後去了,指尖擦過耳的邊緣,傳導到耳膜是過大的聲響,差點把他輕嘆一樣的解釋蓋過了。

  「因為覺得沒關系嘛。」

  「什麼?」

  有點不能理解,所以問了,問了之後才覺得語氣裡好像有點委屈,但現實裡說的話又不像語音條一樣可以撤回,所以也就算了。

  「怎麼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啊——」

  大概很無奈,所以尾音拖得很長,聲調懶洋洋的,臉上的笑深了一點,很好看,掛著這種笑容出去能迷倒一萬個女生,但是這種笑現在只有鈴木奈奈一個人看到,而且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俯視角度,所以是賺了,看一眼也值得銘記一輩子,記到棺材裡化成灰也不能忘的。

  而貢獻了這樣笑容的人只是又嘆了口氣,低下一點身子把落到地上的「盜賊的秘籍」從地上撈上來,放到她手裡的時候又帶著笑意很漫不經心地和她說輕飄飄的話:「至於拒絕就更沒什麼了,感覺就算被奈奈拒絕一百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種人,真的很可惡。

  總是能隨口說著這樣很遭人艷羨嫉妒的話,畢竟這世上多的是被人拒絕一次就再也不敢露臉的膽小鬼,但這個人卻好意思這麼坦蕩地說討厭的話,還朝她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笑眯眯地用什麼歪理給她解釋:「畢竟辛德瑞拉也去了三次舞會,現在不是還差一次嘛。」

  「……看的是哪個版本啊?盜版吧,我就記得去了一次,哪裡有三次。」鈴木奈奈這麼說著,大概是這樣直著身子太累了,所以放棄了難得一見的俯視角度乖乖坐下來了,也不高興在沙發上搞跪坐,所以動了動腿,輕踩在地上的高跟鞋上了,「而且,我要是辛德瑞拉就算了,畢竟辛德瑞拉也是打扮起來艷光四射的大美人,我可沒有她好看。」

  說著,有點不滿意地,大約是在和自己賭氣似的踢了踢鞋子,鞋跟和地面碰撞,發出了點不算小的聲響。

  這時候那個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了。

  「怎麼會呢,奈奈很可愛欸?」

  不著調的,聽不出來真心的,又大約是真心的話,隨便讓誰聽上一句都會臉紅心跳的話,所以因為這句話感覺到臉在燒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因為形容詞不到位所以不高興也是應該的。

  「可愛都是誇不了漂亮的人才會誇可愛。」

  棕發少女撇撇嘴,這麼說,不去看他,只看被腳尖勾著的透明材質的高跟鞋,動作的時候臉頰旁邊的,精致的,被卷發棒燙卷的一縷頭發輕輕晃動著,顯得太可愛。

  因而物即便是五條悟,此刻也覺得除了可愛外再沒什麼詞語更好形容她的了。

  「那是別人,不是我嘛。」他說著,好像湊近了她一點,手指又碰上了她耳夾上的流蘇,碰來碰去,蕩來蕩去,珍珠和金屬流蘇碰撞發出吵鬧的聲音,但是蓋不過他的聲音。

  孩子氣的,笑盈盈的,哄小孩似的在和她說話。

  「鏘鏘——,我在你的耳夾下了祝福,現在這對耳夾是五條教母的加持版本,一直戴著就艷光四射了,不戴也艷光四射!」

  獻寶似的咧起嘴角,擺出一副雀躍的樣子,如果鈴木奈奈再年輕十歲的話她一定會信的。

  「……什麼仙女教母。」她頓了頓,很不滿地抱怨 ,「真的是仙女教母的話也該再給我水晶鞋和南瓜車吧?」

  「都給你五十億了,還不夠仙女教母嗎?太小白眼狼了吧?」這一次是真的有點不滿了,於是很認真地抱怨兩句,但是小白眼狼聽上去實在沒什麼攻擊力,羽毛一樣撓過去就沒了,多余的話居然也沒再說,低頭和她一起看了看地上這雙高跟鞋,指了指它:「水晶鞋——這雙勉強算吧,欸,還是算了。」

  話剛說出去就被自己否定了,他搖了搖頭,說出來的理由可以讓這雙鞋的設計師氣死,但卻理直氣壯:「奈奈穿了崴腳,不是好鞋,所以不要了,那就再買一雙,和南瓜車一起買,什麼?市面上沒有嗎?沒有的話讓他們造不就行了,現在要嗎?」

  棕發少女沒忍住笑意,卻還是撇撇嘴,拒絕了:「才不要。」

  因為回答的太斬釘截鐵,所以即便是五條悟也沉默了一下,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臉頰上,有熱度一樣把那一片皮膚快燒紅,但是在真的燒紅之前,他又嘆了口氣,孩子氣地抱怨了:「所以,真的,連我有的時候都想不到奈奈在想什麼啊,太古怪了。」

  「我又沒有讓你猜。」鈴木奈奈頓了一下,咬了咬下唇,這一次用力了一點,聲音卻輕了:「但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對我好,沒有什麼要求嗎?你沒有什麼想要的嗎?」

  她說著,抬眸看他,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大概是很瀲灩的,總之五條悟能從她的淺色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的倒影,甚至能看清自己的眼睛,因為眼睛太好看,所以甚至都快忽略她沒有什麼賭氣意味的聲音裡的懇切的了。

  「隨便什麼要求,都沒有嗎?比如問我這本書,問我術式,問我五十億,你問我就說,我一定告訴你。」

  即便是鈴木奈奈也知道在別人眼裡自己身上大概是有很多謎團的,因此她拿這些當籌碼,當回報也無可厚非,而五條悟也真的在聽完她的話後眨眨了眼,似乎真的有一點興趣了,揚起一點笑反問:「噢,可以問嗎?」

  鈴木奈奈點點頭:「可以問,隨便什麼都可以。」

  她這麼強調,真誠而誠懇。

  也許五條悟是真的想知道的。

  但是。

  看到她露出這幅表情的話,即便想問,也不願意問了。

  「現在不想問了。」他這麼說著,嘆了口氣,在棕發少女面前,他好像嘆氣的次數總是很多的,在這一刻,他難得做了一個撒謊的大人,在她又真的為此露出失落的,又慶幸的,松了一口氣似的表情之前,他又接上了一句,「不過要求的話,現在真的有一個。」

  非要說的話,優先級還挺高的。

  雖然『要求』這種話從五條悟口中說出來有點奇怪,但是,鈴木奈奈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當然不會因此討厭他,也不會生出『原來他也如此』這樣很不識好歹的話,她只是很平淡地看著他,等待他開口。

  因為人總是有所求的。

  於是,鈴木奈奈也不禁猜想這個人會提什麼要求,結合他之前說的話,也許會說想要她選一次他,或者小氣一點,說不許再見伏黑甚爾一類的話,雖然猜不出大概,但一般來說總要這樣說的,畢竟世上哪有付出這麼多錢卻什麼都不要的人呢?

  總是要求什麼的。

  但是白發男人只是朝她這邊湊過來一點,伸出手,用兩根手指,完全沒碰到她的,裝模作樣地輕輕提起她的唇角,沒有說鈴木奈奈的猜想裡任何一個要求,只是隨口一提,玩笑似的開口:「那就笑一點?」

  「什麼?」鈴木奈奈很詫異地瞪大了眼,像是沒理解他的話。

  「因為今天從見面開始就用那樣的臉色看我啊,雖然覺得沒什麼關系,但其實感覺有點傷心欸?」

  不過五條悟這麼說完之後,他卻又在鈴木奈奈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收回了手,盯著她那雙略顯怔忪的眼睛笑了起來,對她擺了擺手:「算了,不要你笑了。」

  剛剛還想扯出一點笑容來的鈴木奈奈有些不滿地皺起眉來:「干嘛?現在又不想要我笑了嗎?」

  「當然不是啊,我說你啊,什麼時候學了這樣非黑即白的話術了啊?果然是被伏黑甚爾那家伙帶壞了吧?」雖然這麼說著,很顯然只是隨口的抱怨,算不得真,因為解釋很快接踵而至了,「因為我想了一下,還是喜歡奈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所以不要強求。」

  「但也不要我說完這句話就哭了嘛——妝要花了哦。」

  「才沒哭。」棕發少女這麼說著,用手心小心翼翼地沿著眼下抹了抹,雖然有點點濕漉漉,但大概其實沒什麼眼淚,察覺到被他騙了之後也沒好意思鬧脾氣,只是撇撇嘴,不太情願地問他,「你什麼時候走?」

  白發男人挑了下眉頭,大約在驚訝於話題的跳躍,不過隨即他便回答了:「我不知道,因為接我的車還沒來嘛。」

  「接你的車來了就走了嗎?」

  「當然,車來了,我就要走了。」

  「……」

  在聽到這句話後,像是十二點的鐘聲『咣』一下響起來了似的,鈴木奈奈本來因為他的話稍微恢復了一點,也許在升騰著上湧的心就這樣一點點下墜了。

  她眨眨眼,突然覺得這一切有點沒意思,剛剛還有點眼淚的眼球好像就這樣干澀了,畢竟即便是她也沒必要為這種事情流眼淚,她只是一下冷靜了下來,看他,用聽上去很冷靜的語調問他,「那你的車什麼時候來?」

  即便他們兩的偶遇次數的確可以稱得上有姻緣牽定,但是命運畢竟不會每一次都眷顧她,懲罰她,因此這一次的偶遇之後下一次不一定會再偶遇,這一次接受她的壞脾氣下一次也不一定還會再全盤接受,所以每一次相遇,每一次說到這種地步的時候都很珍貴,加上那個已經被強調過很多遍的一點點朝她逼近的喪鐘,所以她難免會希望車來晚一點。

  但是馬上就到也沒關系,她肯定也可以努力努力揚起嘴角笑著和他說下次見的,即便憋不出笑容,也能說上兩句要走快走一路平安的,所以她的態度並不是那麼重要。

  反正從來也不太重要。

  怎麼說呢,總有那樣的片段吧,類似於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即便那麼多次撒謊都被發現,也總有幾次因為遇上了演技的華彩時刻所以可以把六眼都誆騙過去,雖然覺得這樣的話有點太自吹自擂,可在此刻,鈴木奈奈覺得自己是演的很好的。

  心很沉靜,眼很沉靜,表情也很沉靜,沒那麼在乎他的答案,不在乎他回答走的是快是慢,不管他在這裡坐多久,即便再坐上一個小時在此刻大概也能想出源源不斷的,不遠不近得體的過分的話題來消磨時光,所以無論走早走晚都沒關系。

  都沒差別,她也沒太多私心要他久留下。

  夾雜了真心的演技應該很好,因而坐在她面前的,頂著被古堡吊燈的玻璃還是琉璃罩裡裝上的新時代的燈泡照的有點發黃但不損光澤的白發的男人,睜著那一雙不光在什麼光底下永遠透亮的蒼藍色眼睛的男人,在此刻,聽到她平靜的問題,也只是眨了眨眼。

  很平常地回答了她,說的卻是很奇怪的話。

  「噢,這倒不知道欸。」他頓了一下,「因為之前在陽台上看到奈奈了,所以讓車先載憂太走了。」

  白發男人這麼說著,又很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衝她眨眨眼,語氣輕快:「所以現在不知道車什麼時候來了哦?」

  在聽清他的話後,自以為很堅強的棕發少女不禁顫動了一下眼瞼,在此刻突然有一種想哭的錯覺。


第39章

  要壓下淚意其實很難,但是努力一點的話還算簡單,總之,鈴木奈奈忍住了,她眨眨眼,呼出了一口氣,又抿抿唇,突然,冷不丁地發問:「那,之前的話還做數嗎?那時候,五條君你說我選了錢,我就不能再找你那件事,還算數嗎?」

  大約這個問題的確突兀,毫無征兆,於是白發男人都有些詫異地睜大了一點眼睛,而後便笑了起來,帶著點無奈地反問她:「還記著啊?」

  鈴木奈奈點點頭,一眨不眨地看他:「記得很清楚,因為五條君從來不撒謊。」

  說這種話的時候難免帶著一點陰陽怪氣,因為總感覺如果是一個真的誠實的人也許要將這種話貫徹到底,回復她類似於『的確如此』這種討厭的,傷人心的話,可是五條悟才不是這種人,他只是撓了撓頭發,完全沒放在心上一樣開口:「我難得也會食言嘛。」

  隨口一句,又好像覺得這一句的殺傷力還不夠一樣,復又補上另外一句:「因為我其實想奈奈你來找我噢?」

  這實在是很討厭的幾句話,因此鈴木奈奈即便很能忍耐,此時咬著嘴唇又開始掉眼淚,大概是被嚇到了,所以白發男人湊過來一點戳戳她的臉問她怎麼了,但鈴木奈奈自己也說不出來原因,因此搖搖頭索性不說話,抿著唇沉默地哭,看了一眼桌上發現這裡居然沒有餐巾紙,因此只能她自己擦,過了好一會兒,眼淚都從手掌流到手腕了,她才深吸一口氣,好像冷靜了一點說:「那我要五條君做個選擇。」

  大約是他也覺得這樣的場合太熟悉,因此沒忍住笑了:「現在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嗎?」

  他這麼問,卻一點也不生氣,只是點點頭應了下來,一邊又扯出一點其實正好大小西裝的袖子過來給她擦擦臉:「好哦,奈奈說吧。」

  是理所應當的,次數多到讓人已經習慣的應和,而這種應和卻讓鈴木奈奈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臉頰上的西裝的觸感是柔軟的,帶著一點涼意的,足夠讓人從走神中回歸現實,但她只是看他,像是在思考什麼,又像是一直從喉嚨口湧上來的哭意,總歸等她開口的時候,眼淚已經被憋回去了,說話的語調雖然還帶這一點顫抖,但已經算得上連貫了:「第一個選擇是,從此以後不要再見我,看到我也要避開我。」

  他眨眨眼,凝望那雙還這忍著淚水的睫毛下的,水潤的,琥珀色的眼睛,沒猶豫:「那我想選二。」

  太斬釘截鐵了,太果斷了,因此讓人感覺憤恨了。

  不知道是要報復他還是要報復自己,又大約在這種時候總要有點自//虐傾向一點提出足夠苛刻的條件的,因此不管心多麼下沉,以至於喉嚨都發苦,第二個選項也接踵而至了。

  「那你把六眼給我,我要偷你的六眼。」

  這是鈴木奈奈認為的,絕對苛刻的條件。

  也許五十億對他而言無足輕重,可六眼理應是絕對重要的,因此為了六眼放棄她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樣的選擇完全無可指摘,也算不辜負任何人,走向了廣義上很完滿的結局,誰也不會覺得有什麼遺憾。

  因此她說了,像是非要證明自己不如什麼一樣。

  「要六眼干什麼啊?」

  理所應當的,他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這麼問著,有點嬌嗲,看上去好像有一點不情願,可是鈴木奈奈的心還都來不及碎裂,了就看見他的手已經繞過她,去拿她背在身後的手上的盜賊的秘籍了。

  也許是他選擇的太快了,也許是這樣的走向太荒唐了,鈴木奈奈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拿走了書,白發男人很滿不在乎地,一點猶豫也沒有地把手摁到封面上,結結實實,沒有開無下限,而後,玩鬧似的給她看,又對她眨眨亮晶晶的那雙眼睛:「是這樣嗎?我記得差不多好像了,還要干什麼?」

  他居然還是選了二。

  鈴木奈奈搞不懂他,卻不妨礙自己有些惱火地癟癟嘴,本來想要開口,氣勢洶洶地質問,說出一點尖銳的,不太好聽的話,但是,在這一刻,她卻卻發現自己一時半會兒還回答不出來他的問題,因為流的眼淚有點太多了。

  淚眼朦朧的,都快看不清他了,鈴木奈奈自己有點受不了了自己,感覺為了不哭出聲要把嘴唇咬碎了,但是在這樣之前,她擦擦眼淚,用沾著淚水的手把盜賊的秘籍搶了回來,很用力地捏它的書脊,忍了一會兒沒忍住,索性很洶湧地哭起來,聲音不大但是眼淚很多,完全看不清人,耳邊也嗡嗡的全是自己的哭聲。

  但是別人的話還是聽的很清楚,他的手掌手指給她擦眼淚的觸感也很清楚,好像不太輕柔,笨手笨腳的,但總之比某個晚上給她卸妝時候輕柔多了,是值得稱贊的進步。

  湊的有點近了,好像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了,所以話聽的很清楚,是抱怨的,是無奈的,是實在沒辦法的。

  「干什麼嘛,不是答應你了嗎,難道是那種不經別人同意碰了東西就會想要扔掉的性格嗎?可是看起來奈奈實在不像嘛——」也許他真的能在淚眼朦朧裡看得出來她的眼神,總之閉上了嘴,不再打趣她,擺擺手認輸似的嘆了一口氣,語氣還是輕飄飄的,過會兒,大概是手掌已經濕淋淋的了,又用手背擦她的臉了,「好了,對不起噢,不喜歡這個選擇嗎?干嘛一定要擺出苛刻的條件非要人家不選你啊?」

  「就是非要你不選我。」她說,「你干嘛不選一,笨蛋嗎?」

  「我說你啊,說這句話的時候想要看我瞪我,也要擦擦眼淚別再哭了吧。」

  鈴木奈奈撇撇嘴,小孩子脾氣上來了,總是這樣的,因為對方太寬和,一下子就忍不住得寸進尺了,現在也賭氣似的在和他說:「就是擦不干淨了,你管我?」

  「啊?那怎麼辦啊,出去的時候一邊哭一邊走嗎?」他臉上的笑意應該是擴大了一點的,大約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拎了一下自己白色西裝外套的下擺,獻寶似的提議,「這樣吧,干脆躲在我的西裝裡出去,這樣就沒人看見你了,怎麼樣?」

  「才不要!」棕發少女說著很嫌棄地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那件潔白無瑕的看起來又價值千金的外套,沒什麼興趣地移開眼睛,又突然頓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實在沒什麼邏輯地發問,「你的西裝很貴嗎?」

  也許眨眼的時候有點用力,把眼眶裡的眼淚全都眨掉了,新的眼淚還沒來得及補上,所以此刻竟然能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是勾起的唇角,閃閃發亮的藍眼睛,歪頭的時候額前的碎發會輕動一下,在沉吟之後,他的話就到了:「用來擦鼻涕正好哦?」

  那樣的,輕飄飄的話,隨口一提,滿不在意,但從不輕佻,因而看上去又太認真,如果在這個時候湊巧看他的眼睛,還能夠發現那雙藍眼睛裡面正倒映著她自己的影子。

  而在和那雙眼睛對視的此刻,鈴木奈奈甚至有點怨恨他了,但是恨的太少了,維持不住一刻,下一刻她就含糊不清地說什麼才沒有流鼻涕,很小心很小心地靠過去,很努力很努力地蹭過去,用臉用眼去輕輕碰他的肩膀,抹一點眼淚和花了的妝上去,在他白色的西裝上落下不太好看的顏色。

  一小塊,不夠擦的,但是再多也不好了。

  鈴木奈奈就這樣抵著他,眼裡除了這樣的西裝的白什麼也看不到,五條悟好像想要朝她這邊再轉過來一點,但是她撒嬌似的,帶著腔調嗯了一聲,不讓他動。

  這時候他本該安靜一點,當個承載她眼淚的架子,可是他偏要說話,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發,像是被她搞得有點疲憊了,竟然難得認輸了:「沒辦法,因為感覺一定得要選你啊,這也沒辦法吧?」

  「不是因為奈奈哭了我才選你哦?是我想選你,我才選你的。」

  他這麼強調,又伸手給她擦擦眼淚,眼淚太多了,他的手都好像濕漉漉的,但是是熱的,被捧著臉抬頭看他的時候,能看見那張臉上並沒了常見的笑意,只是無奈的柔和,像是拿她沒辦法了,因此即便不好奇也要追問:「總之,不說出來你估計不會安心,那說吧,新的選項二是什麼?五十億,一百億?」

  「才不是。」有些惱恨地否認了,因為他早就在錢和她之間做出選擇了,如今再問也沒什麼意義,就這樣很急切地否定了,可接下來卻不知道說什麼了,「是,是,是……」

  說來很奇怪,六眼都敢說,現在被這雙眼睛盯著卻不敢了,磕磕絆絆,淚如泉湧,手有點想去抓他的衣襟衣袖,但是沒有敢,只能抓自己的膝蓋上的裙面,柔軟的紗現在也嫌硌手了,那個人最終還是轉過來了,眼淚很沒用地把他的襯衫也弄髒了,好像哭到打嗝了,所以在拍她的背,鈴木奈奈感覺好像都呼吸不暢了,抽抽噎噎地,還硬要說些什麼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其實,選項二,不說也沒有關系了。

  感覺說什麼都會同意的。

  可是伏黑甚爾說的話又大概沒錯,如果見過很真心的愛,那麼裝出來的就很假,差一點的就很多,前者是她對甚爾,現在是她看五條悟,其實都不需要去端詳,不需要去細聽,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還差一點。

  是她的失誤,事實上,在見到他的此刻就已經不需要系統去估計,她自己就可以推測出數據,大概差十,差五,總之差的不多,

  就差一點點,倘若時間再多一點,她一定要去爭一下。

  又或許時間即便再多一點,她也害怕去爭了。

  在一切的開頭她可以很無畏去說愛,去說交往,去說贏了我就親你,喜歡不喜歡,愛不愛,歸根到底只是因為不喜歡而已。

  喜歡了,所以,就容易膽怯了,擔心到最後很無姿態地求到最後也沒什麼好結局,白白浪費了好的開頭,所以怕是很應該的,不敢說也是很應該的,想把他推走大概也是很應該的。

  也許在這種時候說選擇二其實也是不想見你更好。

  夠斬釘截鐵,夠破壞氣氛,夠表達決心,說完之後也一勞永逸,畢竟五條悟也並不能算是死纏爛打到讓人討厭的賴皮,說完這句話後他估計真的不會來了,以後也許去哪裡還會發個定位給她和她說奈奈我今天去這裡你記得避開我噢這樣的話。

  但是不是真的不想見他,又是真的很喜歡他,所以即便再怕壞結局也不願意說這句話。

  畢竟這樣的怕往往只占了大多數時候,因此,偶爾,偶爾,為數不多的某一刻,可以勇敢的某一刻,她還是有一點勇氣抬起眼睛看他,是淚眼朦朧的,狼狽的,眼影眼線粉底腮紅都糊在一起的滑稽樣子,但是他不笑,他只是看她,在等她說出第二個也許仍舊任性到荒唐的選擇二。

  就算她真的說出來,他估計也只是沉吟一會兒,笑眯眯地反問一下,然後說好吧,但是比起不見奈奈,我還是想選這個。

  所以沒必要說了。

  她眨眨眼,突然在這樣雖然是幻想,但是某種意義上又嫉妒接近真相的場面裡又感到一點幸福了,於是不再去想什麼苛刻的要求了,只是破涕為笑,大概不太好看,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麼剛剛看她沒笑的人現在笑了,但是她不管他,只是清了一下嗓子,讓她的話能還算順當地說出來。

  「……你抱一下我。」

  並不是什麼苛刻的要求,事實上,未免太簡單。

  日語的發音往往會引出很多謬誤,比如這種,在此刻大咧咧說出來也許會引起什麼尷尬反應卻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詞代替的話,但是因為已經朝他張開一點手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再重復一遍就被抱住了。

  是沒什麼味道的擁抱,除了一點聞不出具體香味的洗衣液的味道和仿佛粘在布料上還未化去的冷味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了,不算緊也不算松的味道,虛虛實實,為了遷就她的身高好像彎了不少腰,手臂隔著西裝和繁瑣禮服的紗與綢環著她,好像在拍她的背又好像沒有。

  鈴木奈奈不記得此生她是否有沒有過這樣一個如此鄭重的,正式的,又草率的擁抱,但至少現在有了。

  而給她擁抱的人又很無辜的在此刻發問,稍微收緊了一點手臂,讓她擁有了更多的在被擁抱著的實感,不輕不重,正正好,聲音響在她的耳邊,羽毛似的滑過去了:「這樣可以嗎?」

  其實大約沒帶著什麼笑意,但很溫柔,聽了就想讓人哭,但是鈴木奈奈今天的眼淚流干了,所以沒有哭,只是眨眨眼,思考了一下,給出了回答。

  「不太舒服。」她說。

  因為即便他在遷就她的身高,這種偏要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這種姿勢還是太勉強,於是維持了一刻後她就放棄了,縮起來拱進他的懷抱裡,其實襯衫上面還有她的眼淚,但是並不嫌棄地靠上去了。

  眼淚是涼涼的,襯衫的布料畢竟不厚,很快就好像能碰到他的體溫了一樣,這樣近的距離理應會臉紅心跳一點,其實也有點想直起身不抱了,可是這是太難得的機會,即便知道下一次提起他估計也還是會同意,但是她也許不敢提了,又也許即便提了,也畢竟和現在不一樣了。

  所以就這樣不動了。

  因為姿勢很舒服,還可以聽得到他的心跳。

  也許,大概,不知道是真相還是在騙自己,反正覺得會比平常快一點,至少比印像裡伏黑甚爾的快多了,但是又還是勉強可以稱為沉穩的,規律的,是和她不一樣的。

  也是無傷大雅的。

  畢竟在此刻,他們兩不太規律,不同節奏的心跳聲偶爾也會有幸重合,響了幾聲又錯開來,而後又合到一起,因而,能聽到有這樣的重合對她而言已經很好。

  又其實說到底也沒什麼好聽的,不過是心跳罷了。

  「……」

  她這麼想著,吸了吸鼻子,感覺情緒更穩定了一點,卻還是埋在懷裡不抬頭看他,五條悟即便垂眸也只能看見她原本很精巧,可如今被她造出了一點凌亂的但仍然好看的棕色的,盤在腦後的發,以及上面亮晶晶的,一眼數不清有多少碎鑽,寶石,珍珠累加的發飾,而後,她聲音悶悶地,試探又帶著點不敢的傳出來:「但我明天也想見你。」

  「好哦。」

  被沒猶豫地回答了。

  大約語氣太輕快,因而想讓人得寸進尺了,因此,從來不懂見好就收的女子高中生的話緊接著就追上來了:「後天也想。」

  「好哦,順便一提,大後天也可以。」已經學會搶答了,但是在搶答之後,他又笑盈盈的說話,聲音輕響在她的上側,飄搖著落到她的耳朵裡,「不過,要想到什麼時候啊?」

  沒什麼不耐煩,只是含著調笑的隨口一問。

  但鈴木奈奈卻因此沉默了一下,又很快回答了:「想到我死。」

  這聽上去像是玩笑似的賭氣話,於是看不到她表情的五條悟也只是笑著眨了眨眼睛,拍拍她的背,用開玩笑似的驚嘆的語氣回應了:「欸?那還有好久呢!」

  「嗯,還有好久呢。」她這麼說,抬起頭看他,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鄭重其事地看他,很認真地和他強調,「但也不要每天都來見我,會厭倦的。」

  也許聽上去未免有點不客氣,但五條悟從不會為此生氣,他笑了起來,語氣輕飄飄的,卻又虛假的,配合她的話露出了一點傷心的表情,如果這時候他稍微收斂一點笑意,大概表演的會更好,但是他才不會。

  他只是用手戳戳她剛剛哭過,剛剛用手背不客氣地擦過因而現在有點發紅的臉頰,理理她臉上被淚水或者汗水打濕了黏著的一點碎發,然後驚嘆地,哄小孩似的回應:「哇,好刻薄的話呢,但是好厲害啊奈奈,你居然會對我這張臉厭倦欸?」

  什麼煩人的,自大狂的發言。

  令人討厭。

  在說這種討厭的話的時候,還居然衝別人眨了眨那雙怎麼樣看都很好看的藍色眼睛,只眨了單邊的,像一個wink。

  實在更令人討厭。

  但是,在自己心裡想的時候也許並不需要說反話。

  所以是好喜歡。

  是心跳加速的喜歡。

  一天比一天喜歡,一次見面比一次見面喜歡,如果好感是一百,那現在早就達到了,死前一定會堆疊累加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度,一萬,十萬,五十億,無限,可是她的喜歡又不能換錢,到了時間還會如飛灰一樣散盡了,所以並不太重要了。

  於是臉紅心跳的鈴木奈奈用了很大的努力閉閉眼,極力克制去不再理煩人的五條悟,卻又重新栽進他的懷抱裡,側了側臉頰,避開可以聽到心跳的角度,只是把臉埋在他的懷裡,他也很上道地伸手拍拍她的背,難得不掃興的沉默了。

  不說話的時候,這裡其實很沉寂,休息室的隔音又很好,聽不到來自外面的任何聲音,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外什麼也沒有了,於是鈴木奈奈可以小小地去做一個夢,然後祈禱宴會可以再晚一點結束。

  但是,即便這一次很快結束了也沒關系,畢竟他們明天還會再見的。


第40章

  冰帝學院附近某甜品店內。

  現在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因而此處鬧哄哄的三三兩兩結伴挑東西的熱潮也褪去了,只是靠窗的座位幾乎還是滿的,坐著並不想回家的好友或者情侶,亦或者是什麼游手好閑想在這裡看路邊風景的閑人。

  不過眼前明明有那麼多例子,鈴木奈奈一下子卻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在做作業的她自己,以及面前從開始到現在嘴巴沒閑著一直在吃甜品的五條悟,情侶,肯定不是,好友,大概也不像,閑人,因為她有事做,所以應該也夠不上。

  ……說到底,為什麼要在甜品店寫作業嘛。

  因為是開在高中邊上的緣故,所以現在在放很流行的歌曲,雖然聲音不至於高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但節奏總是歡快的,鬧的,面前的人雖然不說話只是盯著她,但存在感還是高的不行,又怎麼能靜下心做題啊。

  她撐著下巴,看著練習冊上最後一道數學大題,題干長到不想讀的地步,隨便瞥兩眼又覺得提醒似曾相識,大概是什麼之前就見過錯過還要寫很多的類型,因而撇了撇嘴,筆尖在作業之上寫了兩筆後,坐在她對面一直裝啞巴的人現在終於說話了。

  「感覺奈奈不怎麼開心欸?」

  是輕飄飄的隨口一問,所以鈴木奈奈連筆尖都沒有頓一下,很流暢的寫出了第一小問的答案後,還算游刃有余地回答了:「是嗎,那一定是因為數學太難了。」

  這的確是完全摻不得假的話。

  如果是平常人,現在就該乖乖閉嘴,等她把這一道煩人的,又長又難的題目寫完再說幾句逗她開心的話然後把這個沒意思的話題就此揭過才對。

  但是五條悟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讓我看看——」為人師表但不知道教不教數學的咒術高專教師說著站起來,繞過方桌湊到她身邊,鈴木奈奈下意識往裡面挪了一點讓他可以坐下來,而他也的確坐下來了,甜品店的位置並不算寬闊,長沙發座坐兩個人稍有點擠,但因為有無下限所以也不至於靠到一起,棕發少女偏過頭看他,看他捏著下巴沉吟著點點頭,「是好難噢。」

  「是吧?」得到了肯定的少女也跟著點點頭,同仇敵愾地說。

  「是啊,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錯了,錯了一點點。」

  「……」

  鈴木奈奈掃過他指尖快速點過的地方,原本還有點不相信,可在確認點到的那些都是她做的時候就不那麼確定的題目後霎時間沉默了,然而坐在她旁邊的人卻壓根不懂什麼叫見好就收,此時正興致勃勃地在這兩頁的題目上掃來掃去,而後,用有點誇張的語調再一次開口:

  「欸,好像這裡也——」

  實在忍無可忍,惱羞成怒,無法再接受辛辛苦苦做出來的作業再有錯誤的鈴木奈奈整個人直接趴在了作業本上,拔高了音調,順手推了他一把,硬著頭皮反駁道:「什麼嘛!我才沒錯!你快走開點!不要再看我的作業了!」

  好像話說的太大聲了,雖然在音樂開很大的,本就不算安靜的甜品店裡其實並不那麼明顯,但還是引來了周圍幾個人的一些目光,因此鈴木奈奈馬上捂住了嘴,待那些陌生人的視線都移開後,棕發少女呼出了一口氣,盯著自己的作業,卻反手捏著他的衣角,像是怕他就這麼走了似的,癟癟嘴小聲抱怨道,「真的有錯這麼多嗎?」

  擠在她身邊的人從頭到尾都不在乎別人的視線,從開始到現在一點多余的表情都沒露出來,只是撐著下巴笑眯眯看她,視線都沒飄移,搖了搖頭,開口時甚至有點得意:「沒有,其實就錯了三道,最後那下是我騙奈奈的。」

  「!你——」

  在這一瞬間,有點想要用『你這家伙』這種不太禮貌的稱呼叫他,說點頤指氣使的話,但是和從墨鏡後面露出一點來的藍眼睛對視後,鈴木奈奈就偃旗息鼓了。

  啊,真是討人厭的一張臉。

  她撇了撇嘴,整個人縮到了他和身後玻璃窗之間的空隙裡,小聲地嘀咕了兩句算了不和你計較這種話後,又低著頭不知道想了點什麼,很快抬眸用琥珀色的眼睛往他,更小聲地問,「……會覺得很無聊嗎?」

  聲音太小了,差點淹沒在甜品店放著的歌裡,但是五條悟總是能聽見的,他歪了歪頭,重復了她的問題:「無聊?」

  像是完全沒理解她的話一樣。

  不知道是演技太好還是真的沒發現,總之,鈴木奈奈看不懂他,也不去猜他,索性當作他真的沒懂,點點頭,朝著桌面側過身,用筆蓋那頭一下一下點著練習冊,留下透明的,很快會恢復原狀的凹痕,糾結了一會兒,還是說了。

  「五條君,應該很忙吧?但是現在卻跑過來陪我在甜品店裡坐著看我寫作業,不覺得無聊嗎?」

  一點也不刀光劍影,不驚險刺激,就只是坐在哪裡都有的甜品店裡陪一個哪裡都能看到的普通女子高中生寫哪裡都有的沒什麼意思只是稍微有點難度的數學作業而已,怎麼會不無聊呢。

  但是這個人卻撐著下巴搖搖頭,笑眯眯地否定了她的猜想,完全不像是在說謊一樣說真心話:「比起祓除咒靈可有趣多了。」

  於是鈴木奈奈的目光更閃躲了一點,不再在無聊不無聊上糾纏,岔開話題,卻好像還是在趕他:「你不去沒關系嗎?」

  「也不是每個都要我去吧?特級很少見的嘛,更何況夏天早過了,冬天又沒那麼多咒靈,新學生們水平都不錯,也差不多能獨當一面了。」

  「雖然聽起來像是在為偷懶找借口,但好像還挺有道理。」

  「本來就很有道理嘛!」白發男人有點不忿地反駁她,眉頭都皺起來,卻搞得像是在撒嬌一樣,但顯然咒靈不咒靈的並不是他感興趣的話題,他朝她底下一點頭,露出墨鏡後面的藍眼睛,衝她眨兩下眼睛,頗有興致的問她話,「馬上就要周末了,奈奈想出去玩嗎?」

  「也不是什麼節日吧,為什麼突然想出去玩啊?」棕發少女這麼說著,又疑心自己是否記錯了日子,她看看外面還沒有起變化的街景,又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日期,這才稍微安了點心,反問他,「聖誕節不還有十天多嗎?」

  「又不是非要節日才能出去。」白發男人這麼說著,卻在嫌天冷不想趕來趕去打算找借口推脫的少女開口之前,難得打斷了她的謊言:「因為你啊,嘴硬說什麼數學太難,實際上就是很不高興吧?」

  「非要我舉例子也沒有的,就是笑起來的次數很明顯少了嘛,現在扯嘴角沒用的!更何況,扯著嘴角在我這裡是不算笑的!真奇怪,感覺也不像是受了伏黑甚爾情傷的樣子啊——」他這麼說著,倒很認真地擺出一副端詳的姿態了,比看數學題的時候要認真多了,被這樣看著,鈴木奈奈又不禁心虛起來,索性這種心虛也只維持了一瞬,很快就被她用其他情緒蓋過去了。

  「和甚爾有什麼關系啊?」她有點不想在這時候提到別人,但這種時候除了反駁也沒什麼話可以說,因此只好不滿地強調,「說了是和他和平分手啦!」

  五條悟點點頭,像是恍然大悟了:「那是美作忍足——」

  「和忍足更沒關系啦!我和他都沒有曖昧欸!現在還叫他忍足君呢!」

  「那不是和我們差不多嘛?」

  「……」鈴木奈奈沉默了,做出沉吟的姿態像是在很認真的思考兩段關系的親疏,可是閃動的眸色與抿住的,想要壓低唇角的表情出賣了她,她抬眸,此刻甜品店裡的打光只能算平庸,冬天的夜色又來的很早,她算是背著外面的路燈霓虹光坐,因而沒什麼來自外面的光能有幸進她眼裡,可此刻,蘊著狡猾的淺色眼睛竟然顯出一點瀲灩,而後,她笑起來,調整了一下坐姿,比起剛才顯得得意多了,「稍微近一點,畢竟忍足君還叫我鈴木桑呢。」

  按照道理來說,這種時候總歸要說些什麼才對,隨便什麼,即便是一句感嘆也不算失禮,但是五條悟從來不會按照她想的那樣去做,他只是挑了一下眉,拖長音調,了然地點點頭:「這樣啊?」

  鈴木奈奈不知道他的了然來自哪裡,但等她想要問的時候,這個人已經很快地岔開了話題,繼續他之前沒什麼意思的問題:「去哪裡玩?滑雪怎麼樣?」

  因為拋下了一個選擇給他,不回應就像是默認,因此即便棕發少女還想在美作忍足玲上面多說幾句話現在大概也是不行的,她有些不滿地瞪他,可是隔著墨鏡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對著一片漆黑去瞪,她撇撇嘴,也沒有伸手摘下墨鏡的想法,只從齒縫裡憋出一個拒絕來。

  「……不要。」她很殘忍地拒絕了。

  按道理她應該答應,畢竟是和他一起出去,畢竟可以擁有更多的,也許很完滿的相處,其實心裡現在也是想答應的,但是她總是要先拒絕一點,引來他一點追問,然後再考慮答應。

  欲拒還迎,也許可以這樣說,但是她本意不是如此,她本意只是覺得這樣會顯得她重要一點。

  是無足輕重的想法,但很幸運的是這一次五條悟並沒有再出乎她的意料,他真的如她所願追問了:「為什麼呀?說不定很好玩的!」

  「我又沒有去玩過,一開始肯定要摔的要死,或者看你一個人飛上飛下,我自己在不知道哪裡受凍,沒意思。」

  她說著,頓了一下,其實原本只是隨口說的借口,可是說出口之後又覺得有道理,因此開始仔細去想,越想越有道理,所以越說越多:「就算運動神經稍微好一點,也肯定不會一天就學會,於是只能穿得跟熊一樣的,在雪道上挪動。說不定一不小心還要從山頂滾到山腳去,到時候要被你笑——對,就是這樣的笑!」

  「怎麼會?奈奈要是真滾下去,我會拽住你的!」

  「我才不要,我干嘛非要滾嘛?」她擰起眉頭,露出一個很孩子氣的,完全鬧起脾氣來的表情,剛剛也許還只是裝模作樣的推拒,現在看上去倒是像真的不想去了。

  「總之不行。」

  她說著,又像是覺得剛剛的話還不夠堅決,又這麼強調了。

  於是五條悟倒也沒有再逼她。

  「嗯——」他撐著下巴,手指輕輕點了兩下自己臉上墨鏡的鏡框,做出了一點思考的樣子,畢竟冬天有的東西實在不多,有趣的東西就更少,其實想到的地方不少,但可選的不多,不過他的決定總是做的很快的,「那滑冰?不是說東京建了一個大滑冰場嗎?」

  但這一次鈴木奈奈拒絕的更快了:「這和滑雪也區別不大嘛,而且溜冰的話不是哪裡都可以了嗎?在東京也可以啊,銀座就有一個呢,六本木也有,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她撇了撇嘴,這點情緒被五條悟很快捕捉了,他笑了一下,說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所以奈奈還是想滑雪咯?」

  「和滑冰比是的。」棕發少女這麼說著,突然垂下眼瞼,抬手撩了一下她耳邊的碎發,勾到耳後的時候碰到了耳垂上的珍珠耳夾上面的流蘇,和宴會上戴的那一副類似,但要簡約很多,不過兩個人都很默契的什麼都沒說,而此時,她遲疑了一下的話也終於被說了出來,「不過,我想泡溫泉。」

  「溫泉?」

  「是啊!」她說著,沒忍住露出了一點期待的,燦爛的,從再見開始就少見了的笑容來,拽拽他的袖子,沒敢多拽,一觸即分,隨後就開始撒嬌似的說起話,「泡溫泉又不受凍還可以穿新浴衣,我那時候為了看煙火大會的時候買多了,現在衣櫃裡還有幾條沒穿出來過呢,更何況我長這麼大還沒泡過溫泉呢,而且不是有那種一邊泡溫泉一邊看梅花的私湯嘛,感覺很有意思——」

  本來是突發奇想,但仔細想過後覺得真的有趣,因此就這樣自說自話說了一串沒用的話,可說到一半才發現不對,因為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很少這樣的,平時總是要嗯嗯兩聲的,現在這樣的話大約是真的不想去,所以居然連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了,因此,剛剛才提起一點興致的棕發少女遲來地膽怯了,她抿抿嘴唇,說到底畢竟也是不重要的,馬上就要消失的回憶,倒沒那麼想去,所以很快擺擺手,自己把自己否決了:「算了,說出來之後感覺也沒什麼有意思的,我們還是去滑雪吧。」

  她垂下眼瞼,好像突然覺得練習冊上最後一題的第二小問很有趣似的盯著它不放了,倒也沒有特別失落,說要為這種小事鬧脾氣未免太孩子氣,所以只是平平地重新把思緒投進數學題裡,很快就想到了思路,因此拿起筆就著這樣不太舒服的姿勢寫下兩筆,耳邊討人厭的聲音卻討人厭的在這時候響起來。

  「不去溫泉了?」輕飄飄的,現在居然還帶著笑意呢。

  鈴木奈奈才不願意認輸,所以一邊寫著作業,一邊也很輕快地開口回答了:「不去了,反正也——」

  「你啊——」手中的筆被抽扔到一邊了,在桌上滾了兩圈滾到那邊去了,隨後被很不客氣地用雙手拍上臉,沒用什麼力氣,但是稍微帶出了一點聲音,在耳邊砰的一下,嚇了她一跳,被迫順著他的力氣抬起臉看向他,白發男人臉上的墨鏡滑下來了,那雙藍眼睛正垂下來盯著她,此時的他好像有點不滿,於是語氣雖然隨意又無奈,卻含著點難分辨的情緒了,「在干什麼啊?」

  他頓了一下,有點不滿地擰起眉頭:「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看我的臉色干什麼啊?」

  於是鈴木奈奈這才意識到,又或者一直知道只是每次還忍不住試探,控制不住這樣做,非要來回確定他看得懂,非要在知道他看得懂的情況下還這樣做,因為真話如同請求,聽上去總讓人難以拒絕,唯有反話,聽上去像給人台階,只要有一點不想就可以順著台階走下去,隨時都可以拒絕,隨時都可以走開,等到半夜想起來的時候也不會覺得自己是被拋棄,還可以安慰是自己讓他走的。

  但是這個人很奇怪地就是不走。

  鈴木奈奈眨眨眼,要不是因為現在在甜品店裡,人太多,哭了會被發現,她恐怕又要掉眼淚,但還好人多,所以不必再哭哭鼻子抹抹眼淚,可以很堅強地和他對視,難得從他捧著自己臉頰的雙手裡汲取一點勇氣。

  「因為……我也不想你不開心?」她眨眨眼,帶著點猶豫地說了真心話,聽起來比謊話還要謊話。

  「……」

  這下反倒是他沉默了。

  好像在抿嘴唇,但是沒控制住笑意,捧著她臉頰的手突然松開了,就這樣咧起嘴角,撐著額頭笑起來了。

  這樣一笑好像把甜品店裡的光都收攏了,讓鈴木奈奈覺得別的東西再也看不見只能看見他似的了,而他自己似乎也知道,因此好像很得意,是很難得的會浮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帶著點罕見的,少年氣,眼睛都要比往昔更亮一點,一眨不眨盯著她,閃閃發光的,沒什麼詞語可以形容,蒼穹晴空一類,墨鏡在此時稍微有點礙眼了,半掉不掉地掛在他的鼻梁上不上不下,笑的人臉都紅,應該有人朝這邊看過來了,因為誰能拒絕這樣笑的五條悟呢,但是那些視線也很快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鈴木奈奈暫時沒想到,但五條悟已經收斂起笑了,用手背蹭蹭她的臉頰,很輕快地說話:「沒有哦,很開心。」

  那只手蹭過她的臉又很快收回去了,鈴木奈奈現在卻沒法把視線從他臉上收回去,只是咬咬嘴唇,好像這樣能把臉上的溫度降下去一樣,但似乎沒什麼用,但至少可以順暢的說話了:「那你喜歡溫泉還是滑雪。」

  「滑雪。」剛剛還說這要尊重她想法的白發男人在這種時候騙人都不騙一下就很誠實地說了,不過他隨即就頓一下,解釋了,「因為還挺很想看裹成熊的奈奈從山上摔到山腳的,但是我也想看奈奈的新浴衣。」

  「……」在這一瞬間,鈴木奈奈有點想質問他從山上滾到山腳是什麼形容,但這畢竟是她自己說的話,於是反駁質問都缺了底氣,她撇撇嘴,本來想看那雙眼睛猜測一下他心裡的想法是否真的如他所言,但此刻她只能看見墨鏡和他揚起的唇角。

  在此刻,鈴木奈奈突然明白即便她什麼都不再說了,他也肯定是會帶她去泡溫泉的,因此強調也是多余的了,她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滑雪還是溫泉了,索性兩個都一起玩好了:「算了,要不然,就北海道吧?我們先去滑雪,晚上再去泡溫泉,怎麼樣?」

  在她看來,這大概是很好的提議了,可大少爺似的白發男人還是否定了她。

  「一天全都結束嗎?」他這麼說,似乎的確不太滿意,說著又抬手從桌子那邊把沒吃完的甜品撈過來吃了一口,隨口說道,「會很累的噢?等到從滑雪場下來要去泡溫泉的時候,奈奈恐怕連浴衣都不願意換了吧。」

  「可是如果第一天晚上泡溫泉,第二天晚上的去滑雪的話,要花兩天呢!」棕發少女說著,垂眸看著他手裡賣相好像很不錯的草莓蛋糕,抿了抿唇,「我倒是沒關系,五條君會不會中途有任務啊?」

  「沒關系,交給金次——哦,他也是我的學生,比你上次見到的乙骨大一歲,也很厲害,總之會幫我解決的任務的。」身為老師此刻卻毫無羞恥之心說著奴役學生的話的白毛這麼說著,把手裡裝著蛋糕的盤子轉了個邊,把玩好的那邊朝向鈴木奈奈,隨口說道,「這邊,嘗一口?味道還不錯哦?」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是想推拒的,畢竟她剛剛雖然想吃,倒也不至於要吃一塊蛋糕,但是,這根本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剛剛也許她只是想吃,但此刻,她是想吃五條悟正在吃的蛋糕了。

  這種渴//望來的很洶湧,就算撒謊說不要估計也顯得虛偽,因此,她最終沒有拒絕,從桌上找了個沒拆封的塑料勺子拆了外面的薄膜,在完好的一邊挖了一口草莓蛋糕放入口中。

  是甜的,稍微有點酸,臉上剛剛下去的熱度現在又回溫了,從臉頰漫上耳垂,恐怕和草莓一樣紅了,眼睛左右瞥就是不看他,睫毛顫動著,眼邊上眼影暈開的一點點細小的亮片隨著她的眼瞼的顫動閃著細碎的光,在此刻竟然有一種晃眼感覺,而她本人卻毫無知覺,只是低著聲音抱怨:「當老師居然把任務丟給學生做……」

  五條悟垂眸看她,輕輕地,鬧脾氣似的,拖長音調,像是什麼討不到玩具的,或者莫名其妙被願望的小孩開始衝她抱怨了:「干什麼嘛,人家偶爾也是要休年假的嘛!我基本上可是全年無休誒!偶爾偷懶怎麼了嘛?」

  其實如果鈴木奈奈這時候抬起眼看他會發現這一切只是他的裝模作樣罷了,即便尾音下沉,其實他臉上是帶著笑的,只是故意用那樣的腔調說出那樣的話逗她玩而已。

  但是她不抬頭,只是垂著眼眸,用牙齒咬嘴裡其實已經什麼味道也沒有,只剩塑料味道的勺子,手指捏著勺柄捏的有點緊,感覺再用點力可以捏碎了,但不舍得松手,應了一聲:「哦。」

  說來很奇怪,鈴木奈奈自己都沒法形容現在她到底是什麼情緒,但坐在面前的人卻仿佛比她還清楚她的心似的,沉默了一瞬,而後突然開口:「怎麼不高興了?」

  棕發少女皺了下眉,有點疑惑地搖搖頭,含糊不清地回答:「才沒有。」

  「可是嘴巴撅起來了,公雞一樣欸?」

  從來沒有人這麼形容過她。

  因而鈴木奈奈也不再咬著那已經沒味道的勺子不放了,她擰起眉頭,把勺子往桌上的小垃圾桶裡一投,鼻子都皺起來,琥珀色的眼睛滿含怒火地瞪向他,一點也不客氣地拔高聲音:「說了沒有了!何況你這家伙在說什麼討人厭的話啊!走開啦!」

  誰管甜品店裡的人投來的視線啊!什麼公雞啊!!怎麼能這麼形容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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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如果這是攻略游戲

  那麼發現奈奈心情不好而不提出帶她出去玩只等她自我消化,或者執意滑雪不去溫泉,甚至先去滑雪後去溫泉(因為滑雪完後太累了,所以奈奈在泡溫泉後很快睡著了因此沒有觸發後續的關鍵劇情)都會走向be線(。


第41章

  周五傍晚,北海道剛剛下過一場雪,現在雪後初霽,就開在滑雪場旁邊不遠處,很富有盛名的溫泉酒店迎來了它的兩位客人。

  「兩間豪華套房。」

  穿著黑風衣的白發男人這麼說著,將身份證件和銀行卡放到了台前,而前台的服務員還沒有說話,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棕發少女就先一步,帶著點猶豫地開口了:「兩間嗎?」

  說完後,她舉了舉從進酒店大堂開始就拿在手裡的宣傳冊,向他展示了一下上面豪華套房的配置,又好像是覺得他帶著墨鏡看不見字似的衝他強調:「這裡的豪華套間有四個臥室呢!」

  而且還有一個超大的客廳!兩個衛生間!

  但戴了墨鏡的五條悟在此刻就好像完全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似的,很理直氣壯地點頭,表面應和了她:「是啊,所以要兩間。」

  看上去並沒有因為一個人要住四個臥室這件事而改變訂房的心意。

  可是,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出來一趟能兩個人訂八個臥室啊?

  即便是從窮鬼一躍成為富婆很久的鈴木奈奈一時間也沒法忍受他這種可惡的行為,更何況,這樣與其說是他喜好揮霍,倒更容易聯想成一些鈴木奈奈此時不太願意接受的理由,因此,為了阻止心裡漸漸漫出來的那些揣測,那一點微末的惴惴不安,她索性直接開口了:「五條君,你和別人出來也是開兩間的嗎?」

  如果說他和別人出來都是這樣,那還能歸因於他其實是個潔癖,或者說六眼讓他精神衰弱沒法接受一間屋子裡住第二個人,總之只要有點說得過去的理由鈴木奈奈都能說服自己這和他不想跟自己住哪怕名義上的一間房完全沒有關系,他並不針對她,只是一視同仁。

  但是,他毫不猶豫地否認了。

  「當然不是。」

  他搖搖頭,在鈴木奈奈的心猛地下沉墜到胃裡把從出行到現在產生的所有快樂一齊吞沒之前,他又朝她彎下腰,豎起了手指,笑眯眯地補充,「一般是三間。」

  「我一間,男學生一間,女學生一間。」

  於是鈴木奈奈的心重新活了過來,她眨了一下眼睛,把剛剛才漫出來的落寞吞咽擠壓回去,撇撇嘴,朝他申辯:「但現在只有我們兩啊!」

  「所以少了一間嘛。」

  「……可是我和甚爾從來都是住一個套間的,兩個人住四個臥室的房子怎麼會不夠嘛。」棕發少女咬咬嘴唇,此刻也許已經算是胡攪蠻纏的在撒嬌了。

  可說實話,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非要和他住一間套房,就連鈴木奈奈自己也想不明白,但她只知道,比起一個人住空蕩蕩的屋子,她肯定是更想和他一起的,即便隔著幾道牆一個大客廳其實和住兩間房也沒區別,但她偏偏就想,於是難得放縱,多說了兩句理由:「而且我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地方,燈一關就全黑的,好恐怖啊。」

  其實也不至於全黑,因為來的時候有看過,這是一個溫泉套房,外面就是二十四小時一直熱著的私人大溫泉,周圍自然有燈,即便把窗簾拉上還是會有光透進來,所以應該不會太黑。

  但並不妨礙鈴木奈奈這麼說,畢竟是那麼大又陌生的房子,她一個人在裡面覺得空寂害怕難道不是應該的事情嘛?萬一有咒靈把不會游泳的她拉到水裡怎麼辦嘛!

  也許是她的演技在此刻很過關,又或許出來玩能讓五條悟都心情愉快,總之,他並沒有很堅定,現在也只是摩挲著下巴隔著墨鏡看她,沉吟了一小會兒,不太確定地問:「真的害怕?」

  「真的害怕!」棕發少女一邊很用力地點頭,一邊又在此刻稱得上機敏地補充了一句:「確定我害怕還要兩個套間的話我就生氣了。」

  她說著,稍稍瞪大了眼睛,琥珀色的,冒著光的,看上去有點凶狠。

  但是五條悟一點沒有被她的凶狠嚇到。

  他就只是點點頭,噢了一聲,擺出一副知道了但似乎並不太在意的表情,在此刻,鈴木奈奈甚至有點後悔說了剛才的話,因為如果要是她都那樣說了他卻還要訂兩間,那不顯得難堪嗎?一想到即便這樣求他了也會被拒絕——雖然也知道這樣的要求也許無禮,被拒絕也是應該的,但只要想到這點可能性,本來因為出來玩才生出的那點好心情現在也快掉光了。

  但是。

  怎麼說呢?

  即便心裡總是會因為這種事情惴惴不安,但如果真的覺得他不會同意就不會說了。

  是因為覺得他會同意才說的,起碼八成把握才會說,才會撒嬌,才會加碼,但是即便是八成九成的可能性也有失敗的風險,更何況明明有那麼高的概率最後卻失敗了才難以接受,所以為此不安大概也是應該的。

  但是,很幸運,和逢賭必輸的伏黑甚爾不一樣,面對五條悟的賭局,鈴木奈奈好像一直在贏。

  「那不好意思,只要一個了。」

  是比想像中更快的妥協,即便也許他的想法本來就算不上多堅定,自己也覺得一間房兩間房差別不大,所以可以被她三言兩語很快地說服,可因此生出一些覺得自己是被偏愛的妄想也未嘗不可。

  忍不住在笑,其實這時候如果大膽一點可以伸手摟住他的胳膊,說些很嬌俏的話,因為常見到別的女生有這麼做,雖然和身邊的人算不上情侶,但隱約覺得應該是有點喜歡的,向上一點也大約能攀到兩情相悅的邊角,所以本來摟摟胳膊也沒什麼關系,但是沒有敢。

  也許是他穿了一件很好看的,太襯身材的風衣,也許是給他們辦入住手續的人的視線在他們兩身上來來回回的有點明顯了,所以難免害羞起來,往旁邊側側,拽拽他的袖子就全當摟抱過,另一只手則碰了碰行李箱的拉杆,讓滾輪在木質的地板上滾動了兩下,視線在櫃台後面的伴手禮展示櫃上停留一會兒,看到很可愛的玩偶和占了一層的御守,正猶豫著想要不要現在買一點還是走的時候再買,就在這時候入住手續已經辦好了。

  因此鈴木奈奈決定明天退房的時候再來買。

  有兩張房卡,遞過來後被個子很高的白發男人接過,又給了鈴木奈奈一張,剩下的那張被塞在他看上去就很深的大衣口袋裡,辦理入住的小姐好像說了點什麼,五條悟哼哼了兩聲權當應了,伸手把兩個行李箱拉著走向了套房的專屬電梯,這時候鈴木奈奈有點惱恨自己為什麼要帶行李箱來了,因為有著這兩個箱子,她總不太好如平常那樣走在他身邊。

  但是走進電梯後,他們又站在一起了,隔著一個大行李箱,鈴木奈奈當然不好意思擠過去,因為那樣的動作未免太明顯,此刻又想不到什麼好話題,於是只能亂想,而後才突然意識到前台小姐說了什麼。

  她說今晚會有煙花。

  泡溫泉還贈送煙花嗎?

  不,不該這麼問,應該問冬天了還有煙花嗎?

  感覺在旅店的官網上沒看到這種介紹啊……

  也許是新增的也說不定?

  正當她猶豫地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候,電梯很快到了六層。

  這一層是整座酒店的最頂層,電梯門打開,旁邊就是他們所在的套間,她先用房卡刷開了門走進去,而後是拖著兩個行李的五條悟,他的個子實在太高了,進門的時候甚至要微微低頭,把行李拎進來的動作卻很游刃有余,黑色大衣的下擺在空氣裡劃動了又落下,像蝠翼,總之引得鈴木奈奈沒法移開視線。

  而在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之前她和甚爾來看煙火大會的時候,很湊巧的,完全沒有系統指引,是純粹的命運的相遇,在電梯口那裡偶遇的那時候,她記得五條悟也帶著行李,但拖著行李箱的好像不是他。

  說不上什麼感覺,總之鈴木奈奈又忍不住偷偷微笑了,應該沒有被看見,但就算被看見他也不會說什麼。

  修身的黑色的大衣被脫下來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鈴木奈奈也遲來地反應過來,緊跟著他的動作把有點臃腫的羽絨服脫下來。

  客廳有兩扇過大的落地窗,一邊外面是冒著熱氣的大室外溫泉,一邊是欣賞雪景的陽台,因為是在外面吃完飯才來的,所以此時天色已經暗了,橙紅色都快褪去的微末的夕陽光照在外面粼粼的水波之上,她把衣服掛在大衣旁邊,就奔到落地窗旁邊,打開透明的玻璃門跑出去。

  外面是冷的,這裡才下過雪,撲面而來的寒氣把現在只穿了毛衣的她凍的打了個激靈,但她並不在意這些,只是站在露天的,裊裊冒著熱氣的溫泉池子邊上回頭看還站在室內的,正對著夕陽,被暗色稍亮的光照的仿佛在發光的人說話。

  「這間套房有兩個室內溫泉,但只有一個室外溫泉。」

  鈴木奈奈這麼說著,臉上帶著點狡猾的,狐狸似的,完全不加遮掩的,有恃無恐的笑容,也許是她太得意了,又或許是的確算得上語焉不詳以至於總能知道她在說什麼的五條悟現在也聽不懂了,總之,穿著黑色毛衣的男人歪了歪頭,用氣音回了她。

  「嗯?」輕飄飄的一聲,很不經心,也不像是好奇她答案的樣子,可是,明明將要完全下沉的夕陽在另一邊,鈴木奈奈此刻卻恍惚間覺得站在裡面的,雙手抱臂笑著看她的男人有些太耀眼了。

  因而,她又不禁眨了眨側對著陽光,被光線映襯的恍若鍍了金邊的琥珀色的眼睛。

  在陽光很偏愛她的此刻,這雙眼睛是透亮的,像什麼金幣一樣流光溢彩,她側了一下臉頰,夕陽光把她臉上的一點細小的絨毛都照的一清二楚,將她淺棕色的頭發襯的綢緞一樣柔滑,但是鈴木奈奈看不見自己,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麼樣子,不然她的笑裡恐怕要再平添幾分得意,但即便此刻沒有這點得意,她也足夠晃眼了。

  活潑的,打扮得比平時好像還要靚麗幾百倍的少女對他抿抿嘴唇,雙手背在身後,換了拖鞋的腳在溫泉邊上的石子沿上輕輕踏了兩下,好像為她下面要說的話感到了一點沒必要的不好意思。

  但她臉上的這種不好意思實在淺薄,以至於稱得上是略微有點可愛的虛偽,甚至五條悟都沒拆穿她,她就自己意識到了,因而這種佯裝出來的害羞也很快褪去了,她挑了挑眉,這時候不覺得他的沉默是否認了,甚至可以稱得上驕縱地笑起來,從外面蹦到裡面,順帶把玻璃門帶上隔絕了寒氣,再湊過來和他說話。

  「我想泡外面的!」她很直白地說了,估計自己也知道這話聽起來有點得寸進尺恃寵而驕,甚至有種自作孽,畢竟如果訂的兩間房,現在他們兩就都可以跑室外溫泉了,但她不願意,於是毫不猶豫地又跟他補上一句,「但是,等到時候放煙花了,我們可以換了浴衣一起坐在這裡看。」

  現在湊得應該有點近了,即便白發男人此時是遷就她的身高低著頭的,鈴木奈奈也必須揚起頭才能和他對視了,不過在此刻,鈴木奈奈是不會覺得這樣的姿勢累的,她雙手背在身後,濃密而彎翹的淺棕色睫毛輕顫了一下,而後,為了一個室外溫泉,就對他揚起了很可愛的,以至於稱得上甜美的笑容。

  「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她這麼拖長音調對他撒嬌,不是學的五條悟之前的腔調,是她自己慣用的,軟綿綿的,羽毛吹過似的,但此刻甚至敢伸手拉拉他的衣袖了,但碰到一下就很快縮回去了,又咬咬嘴唇,磋磨一下有點起皮的下唇,但此時仍然是覺得他會同意的,因而完全不惶惑。

  但也許是五條悟的沉默時間有點長了,那樣甜蜜卻的確為利而來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她皺起眉頭,撇撇嘴,翕動一下嘴唇,大約是想說什麼小氣之類的話的,但是沒有,畢竟這些話太輕飄飄了,此刻她顯然像是在醞釀什麼說出來估計稱得上驚世駭俗的句子打算一口氣說出來擊垮他了。

  在她說出什麼如果不願意就兩個人一起泡溫泉這樣的胡話之前,一直裝做思考故意沉默的白發男人終於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好噢~」

  他擺擺手,在她發脾氣之前學著她的腔調回了她的話,也許鈴木奈奈應該為他的故意為之而生氣,但她顯然一點也沒記他的仇,在他同意的那一刻,就發自真心地,對他很燦爛地笑了一下,而後,毫不留戀地竄過他的身邊,撲到行李箱那裡開始找她泡溫泉時該穿的衣服了。

  此時可以說是小白眼狼也不為過,但五條悟只是笑,什麼也再沒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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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日更一下。


第42章

  套房的衣櫃裡有客人准備的很厚實的浴袍,但鈴木奈奈自己帶了一件很精致的浴衣來,因此絕不會穿酒店的浴袍,不過所幸這裡也有給她這種愛美的客人提供的披風,很大一個,能把人整個裹上,因此在外面也不怕冷。

  不過,鈴木奈奈原以為五條悟會是那浴袍的使用者,可是等她跑完溫泉換了浴衣頂著有點潮濕的頭發看著侍者進來把不知道誰點的超多份甜品放上餐桌後,點單的人也從門後走出來了。

  沒戴墨鏡,應該也才洗過澡,白色的頭發有點濕漉漉地搭在額前,鈴木奈奈此刻卻沒去看他的頭發眼睛睫毛,只視線在他身上那件青色為底的雪花紋樣的浴衣上掃來掃去,最終還是沒忍住說了,「是青色的欸。」

  「是啊。」

  可是她穿的是藍色的。

  但這種話可不能說,總感覺說了反倒自作多情,於是只抿抿嘴唇,只能說上兩句感覺五條君穿上很好看這樣無意義的誇贊,被很自戀的人笑著收下了,侍者走了,帶上門之後室內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因為不想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沉默的,於是又問他這麼多甜品都要一個人吃嗎,被回答說當然有一半是給奈奈的,於是剛剛泡過溫泉本來被風一吹就下去的熱意就又上來了。

  明明很開心,但是卻撇過臉,借著好像在用毛巾擦頭發的姿勢嘴硬說才不要吃這麼多會蛀牙的,說著卻已經拿起了一塊草莓蛋糕了,轉移話題似的問不知道煙花什麼時候放這樣雜七雜八的話,下一刻不等五條悟回答,煙花就自己冒出來了。

  沒有煙花大會那麼盛大,但視角很好,正放在落地窗對面,因此並不需要頂著寒風走出去看,畢竟即便披著披風也會覺得冷,但現在只需要席地而坐,有人把手伸過她的眼前,把矮的茶幾沒怎麼費勁地拖到這邊,是隨手一拉,青色浴衣的袖子只在她面前翻動了一下,上面裝著奶茶的茶杯茶壺和幾塊蛋糕的瓷盤碰撞著發出聲響,但無論是水還是蛋糕都沒因為他的動作傾倒,傾倒的另有其人,不過並不重要,因為那只手很快就收了回去,帶著青色浴衣衣袖上的雪花一起。

  「臉好紅噢。」

  拉近了茶幾的人湊近了戳戳她的臉,這麼討人厭地在說話,浴衣的袖子有點大,動作之間好像擦過了她什麼也沒帶的耳垂,

  有點惱怒,反駁的話不用多想就說了出來:「當然是泡完溫泉洗完澡熱的了。」

  說完抬頭看他,看見同樣泡完溫泉洗完澡白色頭發有點濕漉漉貼在額前的男人的白皙的一點紅都看不見的臉頰,突然氣短了,咬了咬嘴唇:「外面的比裡面熱,而且我還吹了冷風呢。」

  說完話就覺得不太對,但已經沒辦法收回了。

  「噢,這樣啊。」

  「……」大約是覺得一直停在這裡有點尷尬,鈴木奈奈用手指輕輕撓了一下臉頰,問,「煙花要放多久呢?」

  話說出口,她就意識到這是一個糟糕的問題,可即便是糟糕的問題,五條悟也會回答她,他看她一眼,單手撐著下巴,用勺子挖了一塊巧克力蛋糕放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話:「不知道欸,也許很快。」

  「為什麼冬天還有煙花看?」

  「不喜歡嗎?」

  「……喜歡。」

  不是喜歡這樣的煙花,畢竟也看過比這個大多的了,所以雖然景色極佳,倒也沒有太驚艷,只是喜歡和他坐著一起看而已。

  美中不足的是這是給所有人看的煙花,要是這裡的煙花是單獨給她的就好了。

  不過這聽起來也太得寸進尺,像什麼空談,所以沒說,只抿抿嘴唇,沒有塗唇彩,是嘴唇的本色,紅潤的,稍微有點起皮,有點像伸手去扒,但是忍住了,用牙齒悄悄咬了咬。

  而在這一刻,煙花上升,綻放的這一刻,原本很亮堂的室內燈光霎時間全部熄滅了,眼前突然漆黑一片,除了外面的月光和煙花什麼都看不見了,即便鈴木奈奈並不膽小也並不怕黑,在此刻也下意識地往身邊唯一的熱源那裡拱了一點,拽著他的衣袖說話:「停電了?」

  這大約是五條悟也沒能料到的事情,他抬起眼瞼看了看,鈴木奈奈不太清楚他的六眼是否連電路構造都能看清,但總之,他環顧了房間一圈,然後低下頭對她點點頭:「好像真的停電了。」

  說話之間,他很難得的鼓鼓臉頰,擺出了一副很不滿的表情,這種表情對鈴木奈奈來說很新奇,她想湊近看看,但卻沒能如願,因為可惡的,坐在她旁邊的大人已經收斂了這樣的神色,用手指戳戳她的額頭,從旁邊拿起她吃了一半的蛋糕,挖了一塊送進她的嘴裡,堵住了她的質問。

  勺子是冰涼的,草莓蛋糕不算冷,是軟的,甜的,湧進喉嚨裡一下有點膩,甚至有點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燙,於是很局促地從對方手裡把自己的蛋糕自己的勺子奪了過去,往後撤撤腿卻不小心碰倒了茶幾,帶出很大一聲響,有點羞窘地撇過頭去,感覺在被看著,還好沒有聽到笑音。

  等了一會兒,外面的煙花還在放,於是再用勺子挖了一塊蛋糕吃下去,仍然沒有恢復電力,房間牆壁上的應急燈反而亮起來了,好像走廊裡有廣播在說是下落的煙花把配電箱燒壞了,現在在搶修,請客人在沙發周圍找一下蠟燭應急。

  「什麼酒店嘛,給客人放煙花都能放斷電啊?難道是第一次放嘛?」

  鈴木奈奈這麼隨口抱怨著,因為這實在是配不上價格的酒店服務,不過她抱怨的本意只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希望臉頰別再吃個草莓蛋糕就變得那麼燙,她在開了地暖的地上爬了兩下,從沙發旁邊的櫃子裡找到了蠟燭,旁邊有打火機,因此點了兩個放在了茶幾旁,做完這些事後,屋子裡才算亮了一些,至少能夠很清楚地看見白發男人的臉了。

  外面的煙花暫時還沒有停下來,每次升空炸開的時候,就會把他的臉照的很明亮,她看著煙花,看看身邊的人,猶豫了一下,拿著裝了蛋糕的盤子重新拱到到五條悟身邊,他也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坐在那裡笑著看她,這時候鈴木奈奈才突然想到他其實並不喜歡看煙花。

  但是他現在正坐在這裡。

  盤子裡的草莓蛋糕又少了一點,仿佛是下定決心了把它放回了茶幾上,拽拽那青色底雪花紋樣浴衣的袖子,把他本來就停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引過來,他好像輕哼了一聲,是那種帶了點疑惑的聲音,非要說感覺,其實並不是在問她要干什麼,只是在告訴她他在看。

  但是也許是這種人即便是不在乎的視線也讓人覺得灼熱,所以從浴衣的腰封裡拿東西的手指有點顫抖,比預料之中摸索的要久一點,才從側腰摸出來一個御守,這一次是青色的底色了,其實是在看到他浴衣之前買的,沒有買藍色而買了青色是因為希望看到御守的每一次都能想起喜歡青色的她。

  但其實這御守在她攻略失敗一切回歸本位之後也肯定會消失不見,送給面前的人也不過是給自己的心理安慰,可即便是給自己的心理安慰,也並不算圓滿。

  因為御守上的字是「平安」,這雖然很好,但並不是她想要的。

  「我知道,五條君超強,雖然沒正式看到過,但應該不是假的,所以平安對你來說好沒用。」鈴木奈奈抿抿嘴唇,有點窘迫,畢竟給一個這麼強的人送「平安」御守總像是在嘲諷,即便解釋了估計沒什麼用,不過她還是解釋了,「我本來想要「萬事如意」,「心想事成」的那種御守,可下去的時候前台說這些都沒有了,被人買走了,我去的時候只剩下「平安」和「發財」了,所以,雖然感覺有點敷衍,就當我送你的是心想事成萬事如意吧。」

  這麼說著,有點小心翼翼地送到他面前,那青色的御守就躺在她很白的,稍見一點淺紅色的掌心,手指微微蜷縮著,沒有一點唇彩在,全然是本色但依舊紅潤的嘴唇緊抿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此刻也許會映出一點煙花或者燭火的光輝,但可以很清晰地在裡面看見她所注視著的人的影子。

  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總應當有一種恍惚,好像真的會被封存在琥珀裡,一刻即永恆一般。

  而被封存在琥珀裡的五條悟只是在和她對視後,垂眸看她手中的御守,卻難得沒有立刻接過,只是揚起唇角,聯想到了什麼,隨口一提:「上次奈奈去淺草寺許的願望就是心想事成欸?」

  「是噢。」鈴木奈奈這時候才想到那個連她自己都快不記得的願望,她完全沒想到五條悟還會記得。

  不過她覺得那個願望其實是失敗的,因為她那時候想要的畢竟沒有得到,根本不是「心想事成」,不過淺草寺畢竟是聲名在外的祈願之地,而真正決定她願望是否視線的也不是神明,不是五條悟,而是她自己,因此鈴木奈奈並不會埋怨是淺草寺不靈,只覺得是自己運氣不好,甚至此刻還有點慶幸,畢竟正因為有那個願望,她現在才能借花獻佛。

  「那我把我的願望轉給你吧,這樣五條君就可以心想事成了。」

  這應該是很少見的話,甚至五條悟長大到現在也沒聽過願望也可以轉增的說法,他也的確為此笑起來,伸手覆住鈴木奈奈手掌上的御守,卻沒有立刻拿走,指尖搭上她的手心的這一刻,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微微蹙起眉頭,問:「那奈奈呢?把願望轉給我後,你的願望怎麼辦呢?」

  實在是太細心的人,一點破綻,一點不對都能發現,但是是猜不到的。

  她說的話都是真心話,又怎麼可能發現她在撒謊呢?即便能發現不對勁,又怎麼可能猜到她幾天後就會死呢?再厲害的偵探沒有證據也沒法推出事情的真相,所以即便是五條悟,也沒辦法得知此事。

  可是這並不妨礙她為他的細心心動,她眨眨眼,感覺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和他的指尖觸碰的掌心突然很燙,她有想要握住他手的悸動,然而對他,她從來都只敢拉他的衣袖,此刻又怎麼敢去握他的手,因而,只是抿抿嘴唇,搖搖頭:「我現在的願望就是五條君你心想事成。」

  棕發少女的眼睛是亮晶晶的,微微坐起來了一點,在對他說發自真心的俏皮話。

  「還有就是……」

  也許是此刻外面的,升上天空炸響的煙花聲音太大了,或者是走廊裡不知道在說什麼的的廣播太響了,總之鈴木奈奈想說的清楚一點,就湊過去了,五條悟大概也願意將就她,於是低了一點身子和她拉近距離,於是差點鼻尖撞到鼻尖了,其實之前有過更近的時候,但只有這一次,在呼吸都快交融的這一刻,鈴木奈奈突然很臉紅心跳。

  「五條君,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其實,我有一件很後悔的事情,說出來好像是我得了便宜還賣乖,但是,其實——」

  她好像有點掙扎,有些起皮的,紅潤的嘴唇被她用牙齒輕咬了兩下,淺棕色的睫毛顫動,呼吸也急促了一點,沒拿御守的那只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住了他的衣袖,一點點收緊,好像太緊張,煙花和燭火把她照亮,還有些濕意的半干的棕色的長發垂在她藍色的,鯉魚紋樣的浴衣上,細碎的劉海貼在她的額前,她臉頰有些過於紅了,可皮膚又很白皙,眼瞼眨動,琥珀色的眼睛卻盯著他一點不願意放開,整個人顯出一種綺麗的,朦朧的美麗來。

  她眨動了一下眼,睫毛顫動著,好像可以碰到人的皮膚。

  在這一刻,從來不覺得這麼近的距離有問題的五條悟突然垂下眼瞼,將搭在她手心的手收回的同時,把幾乎浸染了他們兩人的體溫的御守拿走了,他直起身,撇開眼,隨口說:「我出去看看。」

  說著就站起來要走,但是他的衣袖本來就被抓著,此刻因為話沒說完所以有點不滿地鈴木奈奈更是收緊了力道,浴衣布料上用絲線繡出來的紋樣摩擦著她的掌心,因為太用力,所以竟然傳來了絲絲縷縷的痛感,鈴木奈奈並不在意,只蹙著眉頭,有點猶豫地問:「五條君會修電路嗎?」

  「電停了這麼久還沒來啊——萬一有咒靈呢?」白發男人很輕松地這麼回答她。

  「五條君在還會有咒靈敢來嗎?」

  「萬一吶?」

  「……」棕發少女抿了抿嘴唇,好像猶豫了兩秒,又好像完全沒有猶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一直沒松開拉著他衣袖的手,反而更用力地捏緊了,仰起臉對他說,「那我陪你一起去。」

  五條悟並不拒絕她的要求,從外面煙花傳來的光,鈴木奈奈還可以看見他的臉上掛著那樣表面還游刃有余的笑容,用輕飄飄地語氣隨口和她說話:「外面很冷的哦?」

  「我不怕冷,我一個人待著反而怕黑了。」

  是謊話,因為她不怕黑。

  但是她不想一個人呆著。

  「……」

  大概是意識到了她的言下之意,所以五條悟沉默了。

  他的沉默顯然給了鈴木奈奈答案,她很用力地咬著嘴唇,也許要把下唇咬破了也說不定,用力地皺著眉頭,在用很尖銳的視線看他,像是在質問他,聽起來很堅定,說出來的話即便是問句,聽上去也像陳述,只是太孤注一擲,因而看上去竟然像要哭:「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突然不敢看我?」

  她這麼問,眨眨眼,說不清楚的情緒上湧,但是總會回答她的五條悟現在卻裝啞巴不說話,她索性一只手拉著他的衣袖,一只手去拽他的領子,因為站直了的白發男人實在太高了,如果不彎腰的話,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抬頭甚至難看到他的眼睛,但現在鈴木奈奈是一定要和他對視的,因此做了這樣無禮的舉動。

  「沉默沒用的。」

  附贈無禮到像胡攪蠻纏的話。

  他更沉默了。

  但是沒用。

  因為她正拽著他的領子,把青底雪花紋樣的昂貴浴衣都扯皺了,是好無禮的動作。

  但是如果真的不願意,她又怎麼能拽著他的領子呢,她雖然很用力,但只要他想,就可以掰開她的手,或者無下限一開,就可以更輕松地離去,誰也留不住他。

  但是他沒有。

  是欲拒還迎也好,是如往常一樣對她的縱容她卻恃寵而驕得寸進尺也好,反正,即便心很酸澀,此刻她也能從他的縱容裡汲取更多的勇氣。

  這種勇氣能讓她戰勝差點以為自己是胡想的忐忑,能讓她踮起腳尖湊近他,還是差一點,所以兩只手都攥著他的領子往下壓,也許是不想她再這麼辛苦地做無用功,也許是不想這青底雪花紋樣的浴衣被她拽壞,所以在一聲嘆息後居然勉為其難地朝她彎一點腰了,於是可以得寸進尺地說更過分的話了。

  黑暗中,燭火好像被剛剛站起來的動作帶倒了,熄滅了,外面的煙花現在也不再放了,所以室內一片漆黑,除了月光什麼也不見,可即便就著在冬日裡已經算作明亮的月光,鈴木奈奈也什麼都看不太清,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太清他原本根根分明的睫毛,也很難看清他蒼藍色的眼瞳裡倒映的自己的身影,只能感覺他很近的,好像打在自己臉上的呼吸。

  有點熱,有點癢,心髒怦怦作響,快把鼓膜震破了,一千只蝴蝶在心裡翻湧著,開口就要飛出來,扯著他的衣領的手的力氣漸漸松了,不太清楚面上是什麼樣的表情,但大約是期待的,可憐的,哀求的,得意的,痛苦的,不敢置信的,說不清楚的。

  「悟。」

  她突然開口,叫他從來沒叫過的稱呼。

  「你剛剛,想親我對不對?我感覺你要親我的。」

  這是得意的,篤定的,於是不需要他回答就可以自顧自地往下說了。

  「但是為什麼不親我呢?」

  這是痛苦的,沒法克制的,即便知道在胡攪蠻纏,也要繼續說下去的。

  說話的時候好像咬牙切齒,好像質問,眼睛一眨卻就那樣很順暢地流下眼淚來了。

  太軟弱了,但是沒法控制自己,之前每一次哭她總覺得有恃無恐,因為知道他大概總是會過來哄她的,但是鈴木奈奈現在不知道他還會不會給她擦眼淚了,也不太確定她預估的那九十九十五的好感是對是錯了,因為她不明白。

  如果一個人真的愛她,他怎麼會不願意在剛剛親她呢?

  所以自說自話地開始給他找起理由了。

  「是情感喜歡我,理智卻覺得不可以嗎?為什麼?是現在恍然大悟了,覺得我不配嗎?是因為我那時候總是沒有選你,所以現在也不要選我嗎?」

  是很尖銳的答案,每說一種就好像把心揉皺,眼淚好像很洶湧,但即便淚眼朦朧也要盯著他不放,因為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所以要好認真地描摹,明明不想要落得這樣的結局,剛剛裝作不知道放他走也許回來還能笑鬧著說些俏皮話。

  但是,但是,但是一定要答案,所以要問,刨根究底,把心剜出來也要問。

  「還是,其實,你根本不喜歡我,說到底,只是我誤會了呢?」


第43章

  在那樣質問之後卻沒有立刻回答她,因而總要亂想是否是說中了所以無可反駁。

  也許是亂想,也許是很幸運又不幸運地正好猜中他的想法,總之鈴木奈奈本來就算不上完好的心因為那些不知道真假的猜想在不斷地下沉著。

  她很用力地在咬著嘴唇,努力不讓哽咽聲露出去,硬著頭皮冷下聲音說出聽上去稍有些顫抖但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冷硬的質問,但其實話語的的強弱本來就和聲調無關,所以即便帶著哭腔說的話也依舊尖銳:「沉默了?沉默好久啊,那就是我都說對了,對不對?」

  如果面前的人再沉默下去的話,即便是自認為還算堅強的鈴木奈奈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往日可以仗著年紀小鬧點脾氣,但如果太過分總覺得是胡攪蠻纏,更何況這個人顯然不想再繼續縱容下去,那再追問下去未免鬧的太難堪,不如到此為止。

  畢竟她此刻也忍不住想,也許這樣的沉默其實也比拒絕要好上不少。

  畢竟,如果面前的這個人像那個時候的伏黑甚爾一樣說什麼「本來就不喜歡你」那樣的話,那麼她恐怕根本等不到平安夜現在就會心髒驟停死掉,因而留著心髒碎裂割舍出的眼淚卻反而開始膽怯了,但還好他沒有拒絕,不過也許這也並不是好兆頭,因為在有點長或者其實很短的沉默後,五條悟發出的聲音是一聲嘆息。

  大概是輸給她了,因為眼淚流到臉頰邊上擦都不擦一下任由淚水從下巴滴落下來,眼睛都睜著瞪著勉力不眨一下的樣子實在太可憐了,即便沒有心的人看到也要心軟的,更何況五條悟並不是沒有心,即便他也算是決定一件事總要做的那種人,但拒絕鈴木奈奈顯然不在他已經決定的事情裡面。

  因而,他動搖了,本來就柔和的表情更柔和了,縱容地把那些沒什麼必要的想法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嘆了口氣,彎下腰和她平視,有點無奈地解釋道:「因為感覺越說越離譜了啊,所以倒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了。」

  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很溫柔地彎下腰來在用手指給她擦眼淚,實在很無奈,聲音倒很溫柔,沉吟了一會兒,大概覺得有一點好笑,所以帶出了點不太入心的笑音來,但難得的,尾音不上揚,因此看不太清楚他表情的鈴木奈奈可以判斷出他情緒似乎不高。

  不知道什麼原因,總不該是因為惹哭了她所以才情緒不高的。

  說實話,鈴木奈奈之前從來沒見過五條悟有過像這樣沉默的時候,也想像不出他會因為別人而說不上來話的樣子,她也不覺得自己會是讓他特別的那個人,因而,這樣的回應,在她看來怎麼樣都是一種逃避了。

  或者說,只是哄她的托詞罷了。

  這種時候擦眼淚又有什麼用呢?只會讓她哭的更多,不總是這樣嗎?不問痛不痛還可以忍受,但問了就覺得好痛,流眼淚不也是這樣嗎,不去擦還可以,一去擦就感覺委屈,鬧脾氣一樣哭得更厲害了,但也正因為擦眼淚了,所以心裡的惴惴不安少了一點,又覺得可以鬧脾氣了,因此有點過分地把他的手打到一邊去了。

  其實這麼做的時候鈴木奈奈自己都沒想到她會這樣無法控制自己,但擁有無下限的,反應不知道快到哪裡去的白發男人卻沒有躲避,真的讓她把手打開了,她沒怎麼用力,但是還是一聲脆響,搞得淚眼朦朧滿心憤恨的鈴木奈奈反倒想去看他的手背了。

  不過硬壓下了,因為現在才不需要心疼他。

  「那就是都對了!」她有點用力地眨眼,好像想把淚水都眨走似的,可根本做不到,心髒揪緊了要爆炸似的跳著,但不是心動,也許也還是心動,但是更多的是痛了,因為好痛,所以口不擇言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接吻嗎?對我來說你也不是很重要的人,我本來就可以去和甚爾親一千八百回還嫌——」

  其實很難分辨,親吻和被捂住嘴的區別。

  理應都差不多。

  但是卻是的確不一樣的。

  因為嘴唇很柔軟,還帶著蛋糕的甜味,又好像很苦澀,因為眼淚好像浸潤在嘴唇上了,又或許只是他吃的巧克力的碎屑,但具體的味道鈴木奈奈並無法具體品嘗清楚,因為親吻她的人只是很輕地將嘴唇覆住她的,闔上眼淺淺貼她一下,而後就抽離了。

  就像炎熱夏天的涼風,吹一刻就沒了,但稍微幸運的是,此刻的五條悟至少不是風,她伸出手還能拽住他的衣袖,剛剛還很洶湧的眼淚現在像是突然被關上閥門,除了眼框裡還含著的那幾滴以外什麼也沒有了,臉頰上冰涼涼的,淚水底下卻熱乎乎的,心跳怦怦作響,有人捧起她的臉,沾了滿手掌的淚水低下頭和她說話。

  「我喜歡奈奈,我也想親奈奈。」額頭抵上額頭,感覺被親了一下鼻尖,好像近到他的睫毛能掃過她的眼瞼了,又或者只是他說話時的呼吸帶出的癢意,鈴木奈奈無法分辨清,因為在此刻能順暢的呼吸就費勁力氣,在怦怦作響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裡,她聽見五條悟在用哄小孩的語氣和她說話,「但是,哎,如果因為我想親你就親了,才是不對的,奈奈,你懂嗎?」

  「怎麼不對,聽起來像親了後不認的借口。」

  鈴木奈奈撇撇嘴,此刻的表情看上去總是要帶著不滿的,但並不歇斯底裡了,再怎麼要演出不高興,也只是隨口的抱怨,感覺心都酸澀,雖然是在抱怨,但這種時候即便是隨口的抱怨,裡面也要夾帶一些惴惴不安的真心,她眨眨眼,突然又覺得眼淚洶湧了:「是親了覺得感覺不對所以後悔了嗎?」

  雖然這麼說著,但很用力地在拽他的衣袖,一點都不想讓他走,所幸他也根本沒做出要離開的動作,於是可以吸吸鼻子抿抿他親過的嘴唇松一口氣等他回答了。

  因為實在是很過分的猜想,所以搞得本來就很無奈的白發男人更無奈了,眼淚擦不完一樣,把他的手弄的濕漉漉的沒法再擦,所以只能親親她的臉,小聲說安慰的話:「怎麼會後悔啊?到底哪裡想出來的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啊?剛剛也是,還親一千八百回,不是每一次把伏黑甚爾搬出來我就會吃醋的噢?」

  在聽見這樣的,很無奈又很真心的回應後,鈴木奈奈才算徹底安心下來,捏著他衣袖的手指松開了,因此可以自己用還干著的手背擦擦眼淚了。

  有點慶幸斷電了,否則在光照下這樣的狼狽樣子恐怕要被他一覽無余,雖然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所幸有一點心裡安慰,這麼想著,感覺呼吸稍微平復了一點,撇撇嘴,故意說氣人的話了:「那我把忍足也搬出來。」

  感覺地暖開的太高了,離的太近了就更熱了,呼吸之間都覺得灼燒,可是鈴木奈奈才不想退後,就站在那裡,帶著眼眶裡的一汪淚,有點得意,實在狡猾地看他,等他的答案。

  好像聽到他嘆了口氣,在說很輕巧的話:「不需要我吃醋我也會答應奈奈的話的噢?」

  在聽到這樣的話後,鈴木奈奈意識到她的眼淚恐怕一時半會兒再也停不下來了,因而,癟癟嘴,帶著哭腔,有點委屈地開口問了:「所以剛剛為什麼不親我?又為什麼親我?」

  「因為感覺不親的話會哭的更慘,而且淚眼朦朧的真的很可憐,搞得我特別想親你嘛。」

  大概是覺得她雖然在可憐兮兮地哭著,但情緒好了一點,所以現在語氣也輕快多了,又或者只是在逗她所以用輕快些的語調,總之,聽起來是帶著笑的,此刻也不再讓她的手拽著衣袖了,而是反手,第一次主動牽著她的手坐下來,沒高興去點蠟燭,所以室內還是一片漆黑,但是坐的很近,所以借著月光可以描摹出輪廓了,因而不點燈也沒關系。

  「至於剛剛為什麼不親,難道不是因為很喜歡奈奈所以才不親你嘛。」

  白發男人這麼說著,沉默了一下,他的手掌是溫熱的,此時在摩挲著她的手指,上面還有她的眼淚,感覺盯著有淚水殘留的地方抿了抿嘴唇,眼瞼半闔著,不知道在想什麼,這種表情鈴木奈奈很少在他臉上看到,所以有點新奇地湊過去,結果被親了親臉頰,又對上了一雙笑盈盈的眼睛。

  「雖然不喜歡說這種話,但是,雖然我看上去雖然很年輕,但是畢竟比奈奈你大十歲還多一點哦?」他頓了一下,好像就像他這樣臉皮厚的人說這種話也會不好意思似的,不過表現是這樣表現的,解釋的話卻說的很快。

  「還是老師,碰到了一下然後就牽手總歸是不可以的吧?對視著對視著突然親你又算什麼呢?還是在沒電的溫泉旅館裡面,下一步要干什麼都不敢想啊,所以,本來就說了要開兩間房嘛,現在搞得我像變//態一樣。」

  這麼說著,變//態本人低下頭親親了她還有點濕潤的,沾著眼淚的,因為情緒激動或者說是親吻過後害羞而燒紅的臉頰,又親親她濕漉漉的眼瞼,摸摸她的頭發。

  「……」對鈴木奈奈來說,這大概是不怎麼能說服她的理由,她撇撇嘴,很孩子氣地反駁:「我又不在乎這些,如果這是變//態的話,悟就變//態吧,我才不在乎,如果這樣能讓喜歡你的人少一點,我還更願意呢。」

  實在是胡攪蠻纏,但是因為知道他喜歡她,所以即便是胡攪蠻纏也理直氣壯了,因為知道既然被喜歡就不會被輕易地厭棄,所以難免恃寵而驕了,但說完這句話後又暗戳戳抬眸想在黑暗裡看他的表情,當然沒能逃過六眼,但實在太可憐可愛了,所以被有點用力地抱住了。

  是第二個擁抱,姿勢古怪,而且短暫,卻比上一次親近太多,好像心和心都碰到一起了一樣。

  「……哎,所以總說喜歡人很麻煩吶!喜歡年紀這麼小的就更麻煩了!煩人吶!」

  這麼說著別人煩,手臂已經穿過她膝蓋下的浴衣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了,因為好像從來沒這麼對過人,所以動作生澀了一點,但無傷大雅,另一只手很快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輕攬著她。

  那實在是很瘦削的肩膀,隔著浴衣摩挲上去好像也沒什麼皮肉只有骨頭,所以肯定不能太用力,就算搭著也不能一點力氣不收地搭著,會擔心一只手把她壓痛了又要撒嬌鬧脾氣,但鈴木奈奈本身又是很堅強的人,再痛再流眼淚還是會說很尖銳的話,所以不是玻璃,一點不易碎,像是鑽石做成的,可是鑽石也會裂開,所以還是要當作玻璃去保護。

  因為知道如果不一下子解釋清楚恐怕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想這件事胡思亂想偷偷掉眼淚,所以當然要全告訴她,但是不能太認真,因為會又引哭她,只好摸摸鼻子,開始半是抱怨半是真心地說話了。

  「雖然說小孩子犯錯是沒事的,也總說擁有什麼無盡的青春,但我也不能因為有了這種話就完全當真了吧?我倒是沒什麼關系的,被說變/態人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的事情了,但是你哦,奈奈你以後也許會遇到更喜歡的人,雖然不一定有我有錢,估計也不會有我好看,更不會有我厲害,但即便是我其實也說不上來愛情是什麼,畢竟我這麼好看,也不是每個女生見到都會喜歡我的,大多數見到我喜歡我的也不會長久地愛我,因為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她們總會愛她們愛的,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奈奈懂嗎?」

  在他懷裡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有點閃光的淚珠的小姑娘撇了撇嘴,有點不滿意地看他,用在黑暗裡也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譴責他,為她可能被輕視的愛質問他:「所以悟在覺得我只是一時喜歡你。」

  「那倒也沒有,因為感覺奈奈很喜歡我,不是喜歡的感覺要把心剜出來了嘛。」

  他這麼說著,有點用力地抱住她的肩膀,湊近她,鼻尖都要對上鼻尖,帶著一點笑意,明明感覺在胡說八道,又好像很認真地在和她講道理,用她曾經說過的話堵她:「但是這個年紀不是今天就喜歡明天就不喜歡了嗎?說不定人家就不是你的命中注定,過幾天冒出一個道明寺甚爾對他一見鐘情了於是就跑過來跟我說『對不起啊五條君,我發現我喜歡錯人了,我們一拍兩散吧我要去追求真愛了』,這樣的話,雖然我也不會很在意——好吧,一點點,一點點在意,但是聽起來真的好敗犬吶,可是真的發生了又不可能說拿繩子把奈奈綁住關小黑屋——」

  因為描述的很搞笑,淚眼朦朧的棕發少女沒忍住笑了一下,突然有些打噎,所以明明在說很嚴肅的事情的五條悟也不得不停下來給她拍拍背順順氣,此刻的鈴木奈奈早就看上去沒那麼生氣了,也不再鬧脾氣了,但是嘴巴還是撅著,做出一副沒消氣的樣子,眨眨波光瀲灩的眼睛,在黑暗裡看他,這時候明明應該說很氣人的話,比如講一些類似於『說不定就會呢』這種符合她睚眥必報小孩子脾氣的話來,但沒說,只是用眼睛盯他,歪歪頭好天真地問:「為什麼不可以?」

  這麼一說搞得五條悟突然都沒話講了,他垂眸看著坐在自己腿上還比自己矮一點,低下頭才勉強和自己持平的,總是撒謊,但現在大概是真心發問的女子高中生,舔了舔嘴唇,這一刻像是想要親她了,但最終只是有點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戳她的額頭,沒太用力,只把她戳的微微後仰,而後很不滿地對她抱怨:「哇,真是的,奈奈啊,小說看多了吧?愛而不得所以把你綁在身邊,聽上去好像很精彩是嗎,還很有情趣是吧?但是人家可是很脆弱的人哎?那個時候哦,你都不喜歡我了,會用什麼態度對我啊?我可不想被奈奈用憎恨厭惡的眼神看啊?而且,那樣豈不是我在親手剝奪你的青春嗎?想想都無法接受啊?」

  「所以,到時候,我只可以笑眯眯地和奈奈說好哦祝你和道明寺甚爾幸福這種話然後黯然離開,黯然離開欸?五條悟黯然離開欸?這麼干的話實在太可憐了,所以搞得人家很糾結嘛,箭在弦上一想到這種可能人家都想跑,沒辦法嘛!」

  大概是他說話的腔調的確很有趣,又或者這種可能性稍微想一下就讓人想要發笑,總之,鈴木奈奈是真的破涕為笑了,她眨眨眼,把最後一點眼淚擠出眼眶,還不要抬手,就有人幫她把眼淚擦掉了,所以臉上漾起了一點甜蜜的笑意,撇撇嘴欲蓋彌彰地壓下去,反駁道:「什麼道明寺甚爾啊,這種人不會存在的吧?」

  「說不定吶,說不定就有一個跟我差不多有錢,勉強有我帥,沒有我厲害但水平還不錯的家伙砰一下出現了。」

  「那我也不要。」棕發少女,之前自己形容自己是『這個年紀本就是今天喜歡了明天就不喜歡』的女子高中生,在此刻很孩子氣地搖了搖頭,伸手牽住了在給自己擦眼淚的那只手,低著頭不敢看他,只敢看他的手,小聲說,「悟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一輩子都不會變的。」

  聽上去實在像是敷衍的假話,可是她的表情實在太孤注一擲,讓五條悟都怔愣一瞬,而後輕聲問她:「真的假的啊?」

  「真的。」鈴木奈奈這麼說著,坐直了一點,湊近他,很認真地和他對視,很認真地和他強調,「為悟你去死我也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你能聽到我的心是認真的吧?」

  五條悟眨眨眼,看向懷裡突然很認真的少女,並不會應下她的『願意為他去死』這樣的話,因為他當然是不想也不需要,不願意她為他去死的,可是,這並不是她的玩笑話,於是便要在有點旖旎溫情的氣氛中抽出理智去追問了:「怎麼動不動就說生啊死的啊?而且偷偷改了稱呼了哦?」

  即便是追問,也在後面帶了一句調笑似的話,不讓她覺得局促。

  但是那個問題被略過了,棕發少女只是嬌氣地癟了癟嘴,反問他:「……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白發男人這麼說著,摩挲了一下她之前被她自己咬破的下唇,輕聲哄她,「但是我的奈奈要長命百歲的哦?那個時候在海上我就想說了,明明才十幾歲,干嘛就說自己活不久啊?還有很長的青春呢。」

  「噢。」鈴木奈奈點點頭,沒有再在生死上面多說什麼,因為這在此刻實在是太不合時宜的對話,而且總感覺越說越心虛,但即便要坦白肯定也不是現在坦白,因而,她只是呼出一口氣,將視線停留在對方的嘴唇上一小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那我現在想親你了。」

  雖然很勇敢地在這麼說著,但也沒有真的孤注一擲地就這樣親上去,而是在他懷裡拱了一下,把距離拉近到沒有距離的地步,坐直一點去摸脖子,觸碰他脖頸,用指尖去測量他的心跳。

  因為是太明顯的動作,所以在碰到脖頸的這一刻五條悟就明白她想做什麼了,不過他並沒有沒有回避,還很坦蕩地往她那邊湊了一點,笑眯眯地說:「心髒在砰砰跳噢?」

  聲帶在振動,聲帶之下,是比上次跳得要快很多的心跳聲,鈴木奈奈這一次沒有去聽自己的,但此刻大約也不需要比較就知道他的心跳的確是在怦怦作響的,很快,比上次快多了。

  因此是真的在為她心動。

  也許有的人的心動只能維持一瞬,所以如果要確定是真心的話得循環往復地去測量心跳,但對於鈴木奈奈來說,只要有這一刻,就已經是十足的,完全的,完整的真心了。

  於是剛剛停歇的眼淚現在又開始往下掉了,忍不住湊上去想親他,可是還沒有,因為身高不夠,所以即便兩個人保持著這種姿勢還差了一截,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脾氣使然,也許是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氣,鈴木奈奈總不希望一直在被俯視,因此改變了一點姿勢,半跪半坐著,膝蓋和小腿抵著他的大腿,這樣壘上去總算是高出他一截。

  這大概對五條悟來說是並不太舒服的,雖然鈴木奈奈自認為不算重,但整個人的體重這麼壓在他的腿上總該令他難受,但白發男人卻一點多余的表情都沒有,好像半跪半坐在他腿上的只是一片羽毛,甚至還有閑心抬手碰碰她的臉頰,幫她擦擦臉頰上好像永遠擦不干淨的眼淚,笑眯眯地仰視她,用這種全然放松的姿勢等她的動作,

  因此,雖然在掉眼淚,感覺身體在顫抖,但還是深吸一口氣緊閉著眼睛湊過去了,可是盡管已經鼓足了勇氣,在鼻尖和鼻尖都要碰到的那一瞬間還是有點猶豫,世界好像靜謐了一瞬,下一刻不知道什麼時候移動的,來自五條悟的手突然扣上她的後腦勺讓她沒了後退的余地,而後,明明是在下位等著被親的人,此刻卻微微直起了身,第二次主動印上了她的嘴唇。

  但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樣,不再是單純的貼貼了。

  在過去的十六年裡,鈴木奈奈根本沒有親過別人,因而即便回應也生澀拘謹,而那樣被氣勢洶洶的她坐在大腿上的家伙的親吻也和他有刃有余的外表不符,橫衝直撞的,完全不熟練的,實在有點急切的,但親吻的時候好像把很少對她用的無下限用在了這裡一樣,並沒有弄痛她。

  在被五條悟箍著腰托著後腦勺接吻,這件事情只要稍微想一下,鈴木奈奈就感覺自己有點不受控制地呼吸急促,手掌碰到的屬於他的頭發是軟的,不算扎手,是柔順的,帶著和她身上一樣的酒店提供的洗發露沐浴乳的味道,因為才洗過沒多久,此刻還帶一點冷的濕意,但是體溫很燙,碰到後頸的一點皮膚就好像要把她的手指燙傷一樣。

  呼吸裡都是之前吃過的甜品的味道,好像稍微還有一點甜,不知道這一點的甜是來自於她之前吃下的草莓蛋糕,還是這個愛吃甜品的人身上殘留下來的味道,總之被甜到有點暈乎乎的,睜開眼睛是那一雙藍眼睛,閉上眼睛也是,像是墜進了海裡似的,離的太近,所以好像睫毛和睫毛都能碰到一起,眼睛半闔著,太近了,近到看不見藍眼睛裡的倒影,看來看去只能看見藍白色的色塊。

  呼吸交融著,燙的好像要化掉了,但是不舍得推開他,耳邊都是呼吸聲還有大到完全無法忽略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砰砰作響,不知道是誰的,應該是她的,也說不定是他的,分辨不清了,稍微有點喘不上氣,所以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沒怎麼用力,但他察覺到了,下一刻,鈴木奈奈的下唇被很輕地舔了一下。

  舔在傷口上,有一點痛,一點血腥味,但是可以忍受,然後鈴木奈奈可以看見五條悟顫動了一下睫毛,拉開距離,垂眸看她,在這一刻,鈴木奈奈終於能在那雙眼睛裡看清自己的倒影,是即便根本沒有沾上酒精,此刻也像是喝醉酒的,迷蒙的,滿臉通紅的狼狽樣子,他好像有點克制不住。復又湊近了一點似乎還想再親她,但最終只是呼出了一口氣,撐著手臂和她拉開了更多距離,伸手幫她理了一臉頰旁邊有點亂了的頭發。

  鈴木奈奈眨了眨眼,在換氣的空檔,很努力地想要看面前男人的的臉,大概是害羞,所以下意識咬咬嘴唇,但是這一次沒要咬到傷痕累累的下唇,只咬到了他的拇指。

  「之前就想說了,不要總咬嘴唇,看上去很痛。」在此刻,剛剛舔過她下唇傷口的人湊得很近在和她說話,說完話又沒忍住,親了一下她好像還沾著一點淚水的眼瞼。

  離得太近,氣好像都能吹到耳垂,鈴木奈奈感覺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垂下眼瞼沒怎麼用力地咬咬他的拇指,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伸手把他那只在摩挲自己下唇的拽下來,又探過身,手掌碰到他在陰影裡看不清具體顏色,但好像溫度偏高的臉頰,先克制不住想要去再親他,但這一刻,樓底下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短暫阻礙了她的動作。

  她本來不想理會,但是這樣「砰——」的又一聲聲音傳來,讓本來不想管的鈴木奈奈都皺起眉頭,她側了側臉,讓五條悟接踵而至的親吻只能落在她的唇角,復而重新看向近在咫尺地,好像因為她的動作有點不滿的白發男人,最終沒忍住問:「什麼聲音?」

  是配電箱炸了嗎?

  比起對外界完全一無所知的鈴木奈奈,擁有六眼的白發男人顯然很清楚聲音是從何而來,不過此刻他只是抬手撓了撓後腦勺,又伸手捏捏她的手指指尖,不太高興地回答了她:「咒靈吧,剛剛隱約有感覺到。」

  鈴木奈奈沒想到他之前聽上去像在搪塞她的話居然是真的,稍稍瞪大眼睛,從他的腿上滑下去,坐直了一點身子:「真的有嗎?你還在這裡欸?」

  「畢竟等級不高的咒靈大部分都沒腦子的嘛。」

  「要下去嗎?」棕發少女抿抿嘴唇,有點不情願地問。

  「……」

  沉默了,果然他也是不情願的。

  鈴木奈奈感覺眼瞼被親了兩下,臉頰也被啄了兩下,親她的人看上去完全沒有起來的樣子,環著腰的手臂松松垮垮地搭著,鈴木奈奈抬眸,看見他半闔著的眼瞼下透著懶意的藍眼睛,在一片昏暗中也顯得太亮,手指擦過臉頰,為她整理了一下臉頰邊棕色的碎發,說出口的話卻是難得的,過了頭的孩子氣的推諉,「沒記錯的話,篤也應該在這裡出任務吧,他應該很快會來的。」

  「真的嗎?」鈴木奈奈眨眨眼,難得有點不太相信他的話,「但是那個,篤也君,不會也會想著五條悟在這裡度假呢所以不會來嗎?」

  大概沉默了一瞬,這也證明一向被看透內心的鈴木奈奈偶爾也會有看透五條悟心的可能,因為他即刻就像是泄了氣一樣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奈奈。」

  「嗯?」

  「變聰明了欸。」

  是不知道是誇是損的一句話,但語調軟綿綿的,撒嬌似的拖長音調,和之前每一次都沒什麼差別,剛剛還只是松松垮垮環住她腰的手突然箍緊了,她湊近她,用臉頰蹭蹭她的脖頸,還有點濕意的白發擦過她已經熟透的臉頰,聲音有點悶悶地傳進鈴木奈奈的耳朵裡:「哎——真的好煩人啊,明明是休假啊,到了現在也才親了奈奈一下啊,什麼不長眼這時候出現的咒靈嘛!」

  這麼說著,卻已經坐直身子了,抬起臉吧唧一下親了一下她的臉頰,感覺總是親不夠一樣,好像還想再親,但最終沒有,只是低頭打量了她一下,但即便只是看她,也總感覺像是要再親幾下的樣子,可最後只是短暫地松開了抱著她的手,微微後仰伸手去把沙發上很厚的,鈴木奈奈之前穿過的披風拽了過來,兜頭蓋臉往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的棕發少女身上一裹,隨手打了個不用看就知道很敷衍的結後,單手就把她抱了起來。

  很輕,感覺和行李箱也差不多重了,但是因為是很寶貝的人,所以要溫柔地擁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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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雖然說是這樣說的,但我本人覺得如果未來真的出現道明寺甚爾,條悟是不會像他說的那樣輕松地放手的(。


第44章

  從六樓下墜的速度很快,但因為有無下限,加上幾乎被完全抱在懷裡,所以冷風只是擦著鈴木奈奈的臉頰過去,沒能把她身上殘存的熱氣太快的帶走,因而落地的時候倒並不太冷。

  來的大概有點晚了,酒店花園裡的大多數人都跑光了,只有零散幾個沒能跑掉的被咒靈堵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從天而降的他們兩,不過看五條悟的表情,大概即便被看見也沒什麼太大問題的,所以鈴木奈奈也不去擔心這些。

  花園中央是看上去有點惡心的咒靈,扭曲的,發皺的,總之是不怎麼好看的,鈴木奈奈倒不覺得害怕,只是被托在懷裡懸空到底有點不舒服,她低頭看了看地面,晃了一下完全碰不到地面的腳,推了一下白發男人的肩膀就要下去。

  沒一下松開,因為他只是抬抬眼瞼看她,因為半坐在他的手臂上,所以鈴木奈奈難得可以享受俯視他的感覺,那雙藍眼睛迎著月光映著她的身影望她,眨動了兩下後很體貼地提醒她:「沒穿鞋吶?」

  棕發少女很詫異地看他了一眼,蹙了一下眉頭,有點奇怪地問他:「有無下限,沒穿鞋有什麼關系嘛?」

  實在是很聰明的回答,因此就連想耍賴皮的五條悟一時間都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有點不滿地癟了癟嘴,好像想耍點賴皮抱著她不放,不過旁邊的咒靈太吵,冬天的晚上也實在太冷,即便有無下限,他也能看到棕發少女原本還有點發紅的臉頰迅速的冷卻下來了,因而到底還是不再浪費時間,松了一下手臂,讓棕發少女能裹著披風穩穩地落地。

  隔著一層無下限,所以沒踩到地面。

  而離開了身邊的熱源一點,剛剛還沒怎麼覺得的鈴木奈奈就遲來地感覺到了冷,她這時候稍微有點埋怨這不懂出現時機的咒靈,又覺得其實根本也沒必要把她帶下來吧,畢竟什麼咒靈悟都能很輕快地解決,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一上一下的事情——

  噢,因為停電了。

  難得遲鈍,但在今天特別遲鈍的鈴木奈奈突然意識到了原因。

  於是在這一刻,她在心裡把所有抱怨的話都咽下去了,就連面前煩人的咒靈都顯得可愛了,因此很主動地伸出手去勾勾他的手指,被反握住,因而有點得地笑起來了,對上低頭看她的五條悟的眼睛,他好像沉吟了一下,突然很有閑情逸致地問她話:「還記得帳怎麼放嗎?」

  說實話,雖然有術式,但鈴木奈奈用它的次數實在少得可憐,雖然有咒力,但除了主動去盤星教的那幾天,她用來祓除咒靈的次數也寥寥無幾,何況每次她去都並不需要放「帳」,能記得它是什麼就很不錯了,因而她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就很果斷地搖了頭:「不記得了。」

  當然,五條悟肯定不會因為這件事情怪她的,也許她的回答也早就在他的意料之內,因而現在他也只是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看了一眼站在花園中央好像注意到他們的咒靈,完全沒把它放在心上,彎下腰,像是難得想在和她的相處中做一會兒老師,因此笑眯眯地和她提議:「那我教奈奈吧?很簡單的!」

  棕發少女當然沒有拒絕他的理由,因而五條悟就這樣維持著彎腰的姿勢,伸手幫她理了一下因為下來的稍微有點匆忙,系帶歪歪扭扭的披風,一邊很溫和地和她說話:「現在,想著不要讓普通人進來,然後跟我念,由暗而生,比黑更黑。」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

  「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在她話音落下的這一刻,「帳」,之前鈴木奈奈只在那個和他出去的煙火大會裡看到的帳,就這樣很輕易地升起來了,將角落裡的那些普通人隔絕在外,只剩下了他們兩和這只咒靈,但鈴木奈奈也沒太在意它,只是看著似乎暗了一圈的天,稍微有些驚嘆。

  但五條悟卻顯得比她更驚嘆,他站起身,哄小孩似的拍拍手,又好像發自內心地在誇贊她,笑盈盈地和她說:「好厲害!」

  鈴木奈奈眨眨眼,一時間倒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不妨礙她露出一點驕矜的,得意的笑來,把被風吹的有點冷的雙手背在身後捏了捏,小聲反問:「厲害嗎?」

  「一次就放出帳了當然很厲害啦!」在這一刻,五條悟,不知道帶過多少學生的最強點點頭,很真誠地因為他的小女朋友放出「帳」這個舉動而高興,他沉吟了一下,擺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來,很快打了個響指,用很輕快的語調告訴她下一步,「接下來我們只要祓除它就可以了,奈奈的書沒帶下來嗎?要上去取——」

  「吼——」

  被無視多時的咒靈發出了一聲嘶吼,似乎想要衝過來彰顯一下它的實力,鈴木奈奈本想扭頭去去看,但是白發男人離的太近了,近到她無法轉頭的地步,所以鈴木奈奈只可以看到面前放大的那張臉以及那雙透亮的藍色眼睛,她不清楚咒靈到底過來了還是沒過來,但是,好像無論它來沒來,反正都是不值得放在心上的。

  因為五條悟此刻還是笑眯眯地,用手心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在被碰到的一刻,鈴木奈奈發現他的掌心很熱,亦或是自己的臉頰很冷,總之,他摸摸她的臉頰,雲淡風輕地好像在苦惱,不過也只苦惱了短短一瞬,然後很溫和地問她:「要不然我們下次再學祓除咒靈好不好?」

  因為太溫柔了,加上也許本質上對這些東西興趣不大,至少比起對五條悟的興趣來說實在太少,因此,鈴木奈奈沒怎麼猶豫就點頭了。

  而在得到她回答的下一刻,白發男人直起身,稍微冷下來了一點眉眼,朝咒靈的方向很輕松地揮了揮手,分不清是他的動作先出還是聲音先來,總之是轟的一聲,像是肉眼完全無法捕捉的導彈,火箭炮,隨便什麼轟了出去,發出一聲巨響。

  即便已經做好准備,甚至從下來開始就在眼前附著了咒力,鈴木奈奈還是完全沒捕捉到他的咒力是怎麼彙聚到掌心的,而在意識到他的術式已經發出去後,她有些遲鈍地偏過臉地去看,只能看到剛剛還那麼大的怪物已經煙消雲散,連帶著酒店花園裡的假山石牆壁都成了斷垣殘壁。

  「……」

  即便早就對他的實力有所認知,但在這一刻,鈴木奈奈來回張了張嘴,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概是因為表情太驚恐了,所以引來他很擔憂地問詢,捏捏臉順順毛,最終彎下腰額頭抵上額頭,大約是因為確認關系了所以也不避諱肢體觸碰了,語調也顯得更親昵,羽毛一樣在耳邊掃來掃去。

  「怎麼了?嚇傻了?有那麼恐怖嘛,印像裡奈奈之前也自己祓除過咒靈啊?是這個長的太醜了所以覺得害怕嗎?」已經湊得不能再近了,大概是真的覺得她被嚇到了,所以那一點難得在她面前想做老師的想法很快煙消雲散了,有點憐愛地親了親她的臉頰,搓搓她被風吹冷的手,很輕聲地安慰她,「怕的話我們以後就不祓除醜的了怎麼樣?嗯?還是干脆不接觸咒術界算了,好好學習也可以,畢竟咒術師沒什麼好當的,那本書就隨便放在哪裡好了,好不好?」

  但鈴木奈奈驚訝的才不是咒靈,她哪裡會因為這個害怕,不過也許是五條悟的親吻和順毛的確有用,因此她很快不那麼震驚了,只是眨眨眼,伸手握住了他好像還要趁機捏她兩下臉頰的手,兩只手一起握著他的一只手,垂眸看發出那樣輕飄飄卻威力巨大術式的手掌,有點不太相信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掌心:「你,你——」

  「我?」盯著她做出這樣動作的白發男人突然恍然大悟了,他彎下腰,攤開掌心,讓她能更仔細地端詳他的手,不過他現在沒有再放一個蒼的必要,因此那裡沒有多余的咒力凝結,看也看不出什麼來,不過他在很有耐心地和她解釋,「剛剛那下是「蒼」,我的術式之一,我好像從來沒在奈奈面前用過呢,想要嗎?奈奈到時候可以拿走試試噢?」

  這大概是沒人可以拒絕的誘//惑,就連對這些沒什麼太大興趣的鈴木奈奈也無法拒絕,她抿抿嘴唇,立刻衝他很期待地眨眨眼,小聲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大概不是哄她的話,總之五條悟也語氣很輕快地應了,可大約是想到了什麼,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話鋒一轉,立刻擺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衝她裝模作樣地抱怨撒嬌起來了,「不過,剛剛都用一副要跑的話就殺人的樣子親了人家,現在要是因為見到我的術式就後悔可不行哦?」

  「……那倒沒有。」鈴木奈奈抿著嘴唇,抬手撓了撓臉頰,撇過臉去小聲地解釋道,「就是覺得太厲害了。」

  「奈奈不是早就知道嗎?」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揮揮手把帳收回,就這麼攬著人的肩膀進酒店了,畢竟外面太冷了,再站在寒風裡一會兒恐怕會感冒,即便祓除了咒靈,酒店裡依舊還停著電,所以只能爬樓梯,不知道為什麼沒帶她飛,但鈴木奈奈也沒覺得有什麼,樓道裡有應急燈,所以也不是太黑,手從剛剛開始就牽上了,她的手是冷的,他的手是熱的,在被有點用力地包裹著,更何況酒店裡是有暖氣的,所以很快也不那麼冷了。

  「比我想的厲害多了。」在有點暗的樓道裡,鈴木奈奈抬手撓了撓臉頰,小聲地重復了,「感覺,太厲害了……」

  盡管沒有抬頭去看五條悟的表情,但有感覺到在被注視著,好像嘆了口氣,又似乎是輕笑了一聲,然後就有點,不知道為什麼陰陽怪氣地反問了:「噢,太厲害了,所以奈奈不喜歡了?」

  「才沒有啦!說了沒有了!」雖然感覺他說的那句話也許只是因為想要逗她玩,但鈴木奈奈還是很認真地反駁了,「我喜歡悟的心是不會變的,只是,你比我厲害那麼多,又那麼有錢,還那麼帥,又干嘛喜歡我,難免會這麼想吧?」

  「沒人規定我一定要喜歡比我厲害,比我好看,比我有錢的人吧?話說回來,都說了,道明寺甚爾那麼努力了也還要比我差一點點欸?三個都比我強的人完全不存在吧?」

  實在是過於自戀但無法反駁的道理,可莫名惴惴不安起來的少女並沒有被安慰到,剛剛走過一個應急燈,離下一個還稍微有點距離,因而,在這樣前後兩邊都不沾多少燈光的黑暗裡,她的神色稍微有點模糊,聲音過於輕的,恍若囈語似的飄蕩在了樓道理:「但我一個也不占。」

  所以牽著她的手更用力了,不過很快,就像是覺得牽手也沒那麼滿足了,如果不是因為剛剛奈奈說不要抱,那現在早就把她抱起來往上走了,但現在只好轉而攬住了她的肩膀,身高差的有點大,所以攬著肩膀這個動作稍微有點別扭,但五條悟不在乎,湊近她一點,很認真地說話:「怎麼會呢,在我眼裡,現在的奈奈是世上第二好看的人。」

  「騙人!」側過臉去,只拿在黑暗裡都能看得出來有點發紅的耳垂對著他了,明明五條悟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卻有點嬌氣但很直白地覺得他在撒謊了,可即便她心裡覺得他說的是假話,也要因為假話的不完滿而生氣,「騙人也不說我是第一嗎?第一好看的是誰?」

  因為是第二,忍不住胡思亂想第一是誰了,是他自己嗎?論自戀程度還真的有可能,還是前女友?曾經的心上人?什麼風姿綽約的大家小姐?反正肯定八九不離十,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家伙牽著別人的手還說她是第一好看的啊?想到這裡,就感覺要鬧脾氣了,想立刻把他搭在肩膀上的手甩開自己噔噔噔往上爬樓梯再也不見他。

  但是在甩開他手的前一刻,他湊在她耳邊笑盈盈地回答了。

  「是笑著的奈奈噢?」

  賴皮的答案,沒什麼意思的情話,但是呼吸急促了,什麼火氣什麼別扭什麼惴惴不安統統都煙消雲散了,忍不住笑起來,像咬咬嘴唇但是沒有,只是輕輕抿了一下,因為他的手正攬著肩膀所以沒有衣袖可以拽,只好拽拽他浴衣腰帶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掛上去的她送的御守,然後,小聲,囁嚅似的開口。

  「……那時候……」

  聲音太小了,含混不清,又或者其實根本沒冒出喉嚨口,總之五條悟沒聽清,正好現在走到了樓梯的轉角平台處,因此可以停下腳步,湊過去了一點問:「什麼?」

  「我那時候想說的是,如果再給我選一次,五十億和你,我這次一定會選你的。」

  說著,鈴木奈奈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親了一下他的臉頰,一觸即分,像是風吹過去,羽毛滑過去,一下就消失了,只留下一點癢意,五條悟垂眸去看她,去看她有點害羞地抿起嘴唇,琥珀色的眼睛鹿一樣地眨動了一下,對他露出一個很甜的笑來,此刻樓道裡的應急燈光把她的側臉照的很亮,鍍上一層涼薄的,冷色的光,然而她的笑卻並不冷,亮晶晶的,很燦爛,把冷的光也顯得暖了,在此刻五條悟有種想親吻她的衝動,很洶湧,克制甚至都有點難,但最終他還是克制了,只是摸摸她已經熱起來的臉頰,很溫柔地說:「我知道哦。」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抬眸看他,有種想要去擁抱他,在這樣雖然有應急燈但是還是有點黑的樓道裡和他擁抱很久的衝動,但是沒有,克制住了,因為此後她將一直可以擁抱他,隨時隨地,無時無刻,不必再拘泥於一刻了。

  所以可以牽著手往上走,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渾身上下都是熱呼呼的。有點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但是即便有盡頭也沒有關系了。

  其實在平台上停下來之前就走了不少路了,所以再爬半層好像就到了六樓,應該到了,鈴木奈奈看不清樓標,反正他停下來了,她也就跟著停下來了,被牽著手到了房門口,不知道為什麼白發男人明明從口袋裡拿出了房卡卻沒有刷,還要特地遞給她,鈴木奈奈覺得有點奇怪,但沒有問他,接過後有點不太確定地刷了一下,不確定停電之後房卡還能不能用。

  幸運的是還能用的,在滴了一聲後門就打開了,鈴木奈奈松了口氣,慶幸自己不必再重新下樓從外面飛到陽台進去了,於是沒什麼戒心地伸手推開門,其實上面兩層都是豪華套間,都是一樣的陳設,但在進去的那一刻,鈴木奈奈就意識到這不是他們住的那間房。

  因為御守和星星一樣的飾品滿屋掛著,本來應該是連通電路把整間屋子照成星光點點的浪漫設計,但是因為現在沒有電,所以只能借著外面的月色和牆上的應急燈看它們,大概是沒有原本它們應該搭配出的美的,但不妨礙鈴木奈奈盯著它們不放,她現在終於知道明明在入住的時候還有很多的御守是被誰一口氣買走的了。

  這時候,有人從後面點了一支線香花火送過來,是亮的,四散著花火的,好像能把著昏暗的除了陽台外投進來的月光以外什麼光都沒有的室內都照亮的線香花火。

  她回頭去看他,就著線香花火的光,看見的是難得有點不滿的,懊惱的五條悟,現在正在為被停電毀掉的告白場面而隨口抱怨著什麼:「本來這時候應該還要放煙花的,但是感覺他們應該不會記得放了。」

  鈴木奈奈突然知道了之前才在窗外綻放過的,和冬天格格不入的,又湊巧把酒店電路燒壞的煙花是為何而來了,她眨眨眼,不知道為什麼鼻子很酸,咬咬嘴唇,實在忍不住了,所以咬咬嘴唇,有點哽咽的問他:「……那也是嗎。」

  也許應該說是敷衍的。

  因為五條悟是隨手就能拿出五十億來的人,他的告白不說搭配著流星雨這種非外力能夠達到的景致就算了,而今連外面的煙花也沒有,居然只在這停了電的,掛滿亮都不亮的星月掛墜和寫著「心想事成」「萬事順意」一類御守的酒店套房裡送她一支廉價的線香花火。

  實在是敷衍的。

  但即便他什麼都不給她,或者隨手摘一朵花送給她,她都是開心的,那小小的線香花火綻放在她的面前,像是舊日的,她曾點燃的那一支重又復燃了,兜兜轉轉,把她的缺憾補上,將她許下卻沒在那時實現的願望實現了。

  畢竟那是神明無法實現只有他能實現的願望。

  更何況,這時候,她的神明是這樣彎下腰和她說話的,花火四散往外冒著亮的線型的光彩,倒影在他的眼裡,像是晴空裡炸開的煙花在這一刻,鈴木奈奈覺得世上什麼煙花都再也比不過五條悟眼裡的倒影,她已經太滿足,於是有些哽咽,正想說這樣就很好,可是給了她這麼多的五條悟卻嫌不夠。

  「是啊,因為今天打算把這裡的所有的煙花都送給奈奈的。」他這麼說著,是的確在為此事遺憾,把手裡的線香花火遞給她的同時,彎下腰給她擦擦眼淚,「但現在只有這個了,不過以後奈奈要想看,我每天給你放。」

  於是她很松快地,伴著一點從眼眶裡流出來的淚水,就伸手要接過那支小小的,珍貴的線香花火。

  但是,也許是命運的詛咒,也許是今天真的不宜看煙花,因而讓這一點小的煙花也不能在今天被鈴木奈奈看見,又或許從唯物主義上來說,單純的只是五條悟太高了,或者是煙霧報警器因為咒靈而出現故障了,總之,在鈴木奈奈接過這可憐的線香花火的剎那,頂上的報警器發出警報,防火裝置啟動,鋪天蓋地撒下水來,鈴木奈奈此刻顧不上自己的嶄新的,靚麗的新浴衣,只在乎她面前的光源,下意識抬手去擋,想用手虛虛地蓋著那小小的,廉價的,綻放的線香花火,讓它不要熄滅。

  但是沒有水下來。

  她抬頭,無下限的使用者正俯身,裝模作樣地用雙手蓋在她的頭上給她擋根本不會淋過來的室內雨。

  那些水在碰到他們之前就順著周圍看不見的屏障落下,水幕一樣在他們周圍滑落而永遠進不來,因而無須擔心再被淋濕,可五條悟就這樣保持著為她擋雨的姿勢湊近她,線香花火冒出來的細小光點在他眼中閃爍,點綴,而墜滿星屑的眼睛正在凝視她,只看她,衝她wink。

  「別擔心,完好無損吶。」是過分輕快地,像是要飄到天上去的語調,於是也要忍不住跟著他一起笑起來。

  此刻實在是狼狽而啼笑皆非的,遲來的告白場面,諸事不順以至於夠不上浪漫,畢竟這是在他們互通心意之後,甚至接吻之後才姍姍來遲,但鈴木奈奈知道如果沒有停電,沒有她的提前強求,也許她真能享受到來自於五條悟精心准備的告白,那估計是邏輯順序正確的,想必也美麗非常,比起現在好上許多的。

  畢竟,此刻,他們只是面對面站在滿屋子下雨的,把可憐的飾品和御守淋到不成樣的斷電的豪華套房,沒什麼禮物,也就只拿著其實隨處可見的,甚至快要燃盡也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根替上的廉價的線香花火,算是過於敷衍的,是無論電影亦或者電視劇裡都不會安排的狼狽場面。

  但是,這也是即便狼狽也能察覺到真心的,是由無數的命運的巧合打造而成的,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誰也沒辦法復刻的告白。

  也是獨屬於她的,因為世上只有這麼一個人會這樣對她。

  有雨從無下限上落下來了。

  所以很感動。

  鈴木奈奈眨眨眼,闔上眼瞼,落下眼淚來,淚珠從眼下滑過臉頰停在下巴尖,惹她掉眼淚的人湊近她幫她擦眼淚,又再湊近一點,呼吸交融,感覺鼻尖要對上鼻尖,親吻就是下一刻的事情,卻這一次,碰到她之前停住的人是他。

  明明已經做好准備,但閉著眼睛心懷忐忑地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所以淚眼朦朧地睜眼了,看上去很委屈,眼睛裡含著一汪眼淚,癟癟嘴,用空著的那只手拽他的衣袖,帶著哭腔和他說話:「現在才後悔的話來不及了。」

  「我永遠不會後悔,只是,突然好像覺得少了點什麼。」

  白發男人這麼說,好像真的在這樣急需接吻的場面裡思考根本不應該在這裡思考的東西,鈴木奈奈看看快燃盡的線香花火,有點心急地用力拽他的衣袖,然後,在黑暗裡,在只能憑借月光看他的這樣的夜晚裡,白發男人朝她揚起唇角,露出了狡猾的,溫和的,看一眼都會心髒爆炸過呼吸而死的笑來,輕聲和她說差點被忘記,但其實誰都知道的事實。

  「私ゾやスギメ愛ウサ。」

  拽著他衣袖的手被反握了,眼淚被有點輕柔地擦掉了,在線香花火燃盡之前接吻了,雖然在接吻的時候,嘴唇上還是有她的淚水,不過不再是苦澀的了。

  雖然線香花火很快地燃盡了,但燈也遲來地亮起來了。

  不過亮不亮已經沒有關系了。

  因為鈴木奈奈不再在乎。

  就像此刻,她也不在乎他的好感度是否在系統的模塊裡達到了一百,因為在她心裡,此刻已經是大結局一般完滿的收尾,明天去死也不會有遺憾的了。

  但是,但是,從現在開始,也該不止有明天,也該再有很多天了。


第45章

  平安夜,百鬼夜行之後的晚上十一點。

  五條悟接到了專門處理咒靈所導致的惡性事件部門的相關人員的電話。

  他們說在百鬼夜行裡收到重創的望月商場的廢墟裡察覺到了明顯的咒力波動,但只出現了短短一瞬間就消失了,甚至無法確定是否是他們產生的錯覺,但是又不排除可能有殘余的高階咒靈在夏油傑死後擺脫了操控藏匿於此,所以希望他可以過來看看。

  因為聽上去的確是有點奇怪並且仔細一想還有點嚴肅的事情,畢竟望月商場也算在市中心,如果真的有什麼一級特級咒靈在躲過封鎖之後重新出現也許會生出不少麻煩,因此,明明剛從東京市區離開沒多久,忙碌的特級教師還是很快從高專趕了過來。

  望月商場,五條悟曾是這裡的常客,畢竟它一樓有一家甜品店的甜品做的很不錯,量多且不需要排隊,不過現在,它的招牌已經埋沒在了斷垣殘壁裡,化作六眼也找不見的鐵片塑料片和粉末了。

  他看著幾乎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商場廢墟,難得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因為今天六眼用多了,還是摯友的死總歸給他造成了一點打擊,總之稍微有點頭疼,但並不太疼,也不持久,很快就消失了,所以也不太需要去在意。

  五條悟就那樣浮在半空中,眼前的繃帶被他自己隨手挑開,露出很澄澈的藍色眼睛,他垂眸,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地用六眼看了看這一片大型廢墟,特別關照了輔助監督們提到的,出現咒力波動的大致位置,但什麼也沒找到。

  廢墟裡的確有咒力的殘穢,甚至可以說是雜亂,不過留下殘穢的咒靈等級都不高,最高的也就是個二級,與此同時,這裡也有咒術師的殘穢,術式痕跡顯示這是冥冥留下的,而從這些殘穢留下的時間判斷,冥冥早就把它們通通祓除了。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了。

  五條悟眯著眼睛又挺仔細地看了一圈,確定沒有任何殘穢遺漏後就從半空降下來了,幾乎是他落地的同時,這一片區的負責人松下次郎就已經走過來問他怎麼樣了。

  「沒有什麼特別的吶,不是特地耍我的話就只能是松下你看錯了哦?」白發男人這麼說著,語氣是很輕松的篤定,不過,實際上,他心裡對這件事是存了一點疑惑的。

  畢竟松下的樣子看上去並不像在撒謊,說實話,一個人看錯很正常,一群輔助監督看錯就不太正常了,但既然六眼什麼都沒看出來,那在百鬼夜行才結束的當下,即便是五條悟也不會多說什麼容易引起人心惶惶的話,如果真是什麼善於隱蔽的咒靈,到時候也不用費心去找,它總歸自己就會冒出來的。

  不過雖然這麼想著,他還是沒有立刻離開,只是抬手,漫不經心地將臉上有點亂的繃帶拆下來打算重新綁好,而很湊巧,在他拆下繃帶放在手心捋順的這一刻,旁邊有幾個人抬了一具屍體過去。

  今天是平安夜,望月商場人流量很多,因為咒靈出現的突然,所以似乎發生了踩踏事件,加上後續商場坍塌,總之死了不少人,據說還有一些埋在商場裡沒有救出來,但五條悟剛剛看了一下,底下的廢墟裡已經沒有活人了,所以也不費心去救了。

  廢墟之間的路很窄,只夠三人通行,即便是五條悟也做不到讓抬著屍體的人給他讓路的,於是他向後了兩步,輕飄飄地踩在壘起來的碎石塊上給他們讓出了空隙可以走過去,在經過他面前的那一瞬間,冬日的冷風吹起白布的一角,露出染血的,少女的額角,以及她棕色頭發上閃亮的珍珠發夾。

  並不是什麼太精巧的款式,看上去也完全不昂貴,像是商場裡飾品店裡隨處可見的一款,但又的確很好看,因此居然吸引住了五條悟的目光,也許用吸引這個詞不太恰當,因為在看到珍珠發夾的這一刻,在五條悟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這一刻,他已經因為那一點微茫的熟悉感開口叫住了抬屍體的人。

  他們停了下來,五條悟走過去,隔著無下限,讓他即便是碎石壘成的坡也如履平地,他伸手掀開白布,看躺在擔架上的臉,六眼很清晰地能看見她脖頸和被掩蓋在白布底下胸膛上的,屬於二級咒靈的殘穢,她是因咒靈而死的,不過也算很幸運,軀體並未扭曲,臉龐更是完好無損,因為是冬天,這裡實在太冷,所以即便死去了有一會兒還是宛如生時一樣。

  少女眼瞼上的殘留的眼影中的亮片還在閃著光呢,本該是如此鮮活的美麗,只是如今她的臉色是原本粉底都遮不住的那樣的慘白發青,因而那種鮮活即便曾經存在,如今也近乎損耗殆盡了。

  但是五條悟覺得她有點熟悉。

  他的沉默顯然引起了松下的警惕,他看看五條悟,又看看擔架上躺著的已經死去的少女,顯然不明白一個人死人有什麼特別的,因而只能皺起眉頭,很疑惑地發問:「怎麼了?她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不。」在松下要翻動手上的文件夾去尋找這個死去的女生的相關信息之前,五條悟搖了搖頭,阻止了他的動作。

  白發男人盯著那張有點熟悉,但剛剛一時間想不起來,而如今終於想起來的少女的臉,嘆了口氣,很難得的,帶著點悵惘地和人解釋:「只是很普通的女生而已,不過我以前見過她。」

  「見過她?」

  「啊,是啊,以前有去冰帝祓除咒靈,那學校太大了,差點迷路了,是她給我指的路。」

  隨口這樣喟嘆了一句,其實現在五條悟還能回憶起樹蔭斑駁下,夏天陽光穿過枝葉投射到她臉頰上的光點的形狀,也大致能回想起她棕色頭發在那樣的光點下呈出的亮色到底是什麼樣的顏色,也記得那時候她手上還拿了個破了洞的網球拍對他眯起的琥珀色眼睛裡稍有些警惕的目光,總之實在是很青春的女孩子,所以只有一面之緣也記得很清楚,但沒想到再見面就已經死去了,因而難得的有一點惋惜。

  其實還想盯著少女蒼白的臉不知緣由地再細細端詳,仔細去看,但因為抬著屍體的人看上去有點辛苦,所以五條悟也不再多說什麼,沒去管心裡生出來的那一點莫名的情緒,揮揮手很快讓他們走了。

  「那,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如果再發現咒力波動記得叫我。」他最終沒有再在這裡久留,轉身就要走,不過在走之前稍微頓了一下腳步,半真半假地,笑眯眯地威脅,「不過如果是耍我的話——」

  「不會的!」

  「那就好。」五條悟這麼說著,本來要走,卻又一次停下了腳步,他看了一眼手中一直沒綁上的繃帶,在此刻突然歇了綁回去的想法,不禁撓了撓後腦勺,隨口一問,「啊,這附近有什麼還開著的711嗎,突然餓了。」

  *

  在百鬼夜行之後,五條悟不知道為什麼經常打開手機去看短信收件箱,但是除了任務外一般沒人給他發短信,打開LINE,來來去去也就那幾個人,一般來說除了他騷//擾他們以外也沒人會給他主動發訊息,INS也好,其他的也好,其實都沒必要去多看,只是他下意識去看,找不到原因。

  公寓好像也空蕩蕩的,總感覺少了點什麼,不過這一點空很快也被填補上了,聖誕節過後沒幾天就是元旦,他陪學生們去淺草寺祈福,其實他本人並不太信這些,學生們好像也不太信,但不知道為什麼就去了,人有點多,但因為去的早,倒也沒有很多。

  學生們給他塞繪馬和筆,然後像是不想和他多呆一樣離開了,畢竟他們總歸是有話要說的,比如問問裡香離開後乙骨的感受,比如聊聊百鬼夜行的經歷,這時候他去插話總覺得還會掃興,所以沒去。

  其實一般情況下會故意去,但這次沒去。

  倒也不是敬畏神明,五條悟從來不敬畏神明,只是這一次拿著沒什麼好寫的繪馬,那一點空蕩的感覺又出現了,他覺得有點煩,索性無所事事地走到一顆樹下,昨天下的雪還沒化,在他走過來的時候正好從枝頭上掉下來,因為有無下限,所以只是擦著他的身側落到地上,卻也引得他往上看。

  這裡實在偏僻,所以都沒什麼人來掛紅綢繪馬,比起其他的祈願樹算是寥落,但是,在這樣寥落的枝頭,五條悟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繪馬。

  有點新,有點舊,感覺在這裡掛了有一段時間,卻也沒有太久,上面是很陌生的筆跡,大概是女生寫的,因為字很秀氣,寫著「心想事成」,大約盛滿了什麼好的願望,此刻卻只是空蕩蕩的掛在那裡,沒有人陪,不過其實空蕩蕩掛著的繪馬此處大概也有很多,只有這一個,五條悟看了不知道為什麼有所觸動,索性拔開了筆蓋,在繪馬上寫下了「心想事成」。

  寫完之後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寫這句,但因為五條悟並不相信祈願,所以寫了也就寫了,當作給那繪馬一個伴一樣,伸手把掛在了它旁邊,隨手打了三個結,以防它掉下來,做完這件事後,五條悟莫名覺得心裡的那點空好像被填補了,於是很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要走。

  可是在這一刻,鬼使神差地,在真的要離開的剎那,他卻又停下了腳步,偏過頭,不知緣由地用手撥開眼前的繃帶,用六眼盯著那兩塊挨在一起的繪馬,在這一刻,他感覺它們似曾相識,好像本來就是這樣依偎著懸掛在一起的。

  在這一瞬間,五條悟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但是聽不清,因此並沒有,只能算是錯覺,遠處是他學生的笑鬧,更遠處是路人,這裡很偏僻,只有他一個人,五條悟索性把臉上的繃帶拆下來,用一雙本可以看清所有東西的六眼去看這個繪馬,又轉過身看天地,昨天剛下了雪,現在還沒化,因而是一片白茫茫的,他可以看到很多人,但是看不到自己想找的。

  不過在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誰。

  可能本來只是隨意地一回頭,根本沒有想要找人,於是也沒有再找了。

  而很快,他的學生們也已經許完願望來找他,淺草寺沒什麼吃的,他們想著要坑他一把,所以盡點一些昂貴的日料亦或者西餐牌子,五條悟笑了一下,有一瞬間想起了誰,但是誰也沒有想起,不過難得,居然很痛快地應允了。

  在離開這裡之前,五條悟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淺草寺的牌匾。

  很熟悉的牌匾,因為他也算來過很多次,但只有這一次,他離開時,卻覺得少了什麼。

  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沒有再想下去。

  不是他不願意去想,而是「想」這種念頭轉瞬即逝,即便是他也抓不住,寫出來就被燒成灰燼都不剩的粉末,立刻消失了。

  因此,他只是一邊給自己重新綁著繃帶,一邊偏過頭去看難得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的熊貓,笑眯眯地聽他問隨口一提的問題。

  「老師,你許了什麼願啊?」他是這麼問的,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學生們也都有點好奇地看向了他。

  因而,白發男人裝模作樣地沉思了一會兒,賣了一下關子,但好像學生們並不買賬,也不配合,所以干脆不賣關子直接說了,語氣輕快,抑揚頓挫:「我許了「心想事成」哦。」

  心想事成,這個詞在唇齒之間滾動的頻率,好像也似曾相識,然而,沒有人應和他的話,回應他的只是學生們很無語的吐槽。

  「好普通。」

  「好敷衍又籠統的願望。」

  「哈哈,是嗎?」五條悟笑著,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些話也似曾相識,對著學生們有點敷衍地揮了揮手,很不在乎地隨口說了一句實話,「老師其實沒什麼願望噢?」

  「人怎麼可能沒有願望啊?」

  「在耍帥嗎?」

  「因為感覺沒什麼好許的。」雖然學生們好像很不滿,但他本人卻一點都不受影響,只是笑眯眯地這麼說著,本來如果要解釋的話,只說了這一句大概也就已經足夠,可是,在這一刻,他又突然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沉吟道,「不過好像不該回這句,好像有更合適的才對?」

  「什麼?」

  「啊,因為,我的願望,畢竟是——」

  「神明無法實現的願望。」

  「神明也無法實現的願望。」

  此刻,好像有誰在他耳邊這樣說,太過懇切,太過認真,因此,連五條悟也被她帶動,附和著她說了這句話。

  那聲音是輕的,甜的,期待的,希冀的,羞怯的,惶恐的,帶著笑音的,是他曾經聽過且永不會忘的。

  本該一輩子不會忘的。

  然而他根本沒有聽過,又何談忘記呢?

  就像那繪馬原本就是別人自己一個人系上的,因此樹枝上沒有第二個陪它一樣,這是本來就發生的事情,又憑什麼因為沒有發生的事情覺得遺憾呢?

  因此,五條悟並沒聽到這道跨越了時間空間穿到他耳邊的聲音,或許聽到了,也立刻忘記了,就如同他之前每一次不知緣由的動作和想法,其實都是靈魂在反抗曾經改變而又回歸本位的命運一樣,那麼努力,那麼掙扎,但是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想的起來。

  因而他只是帶著很輕松地笑意,說出了這句話,復而和他的學生們離開了這裡。

  ……

  而在那道聲音徹底消失的那一刻,躺在床上的五條悟睜開了眼。

  陽光透過窗簾進來,不是很刺眼,但足以讓他分清白天黑夜,他爬起來,幾乎在從夢境徹底剝離出來的這一刻,他已經踩在了地上,拉開自己臥室的門,穿過被落地窗投進來的日光幾乎完全照亮的客廳,在到達另一間臥室的門前將要氣勢洶洶按下門把手的那一刻,動作頓了一瞬,稍稍吸了一口氣,很輕地拉開了門。

  臥室裡,昨天拽著他放線香花火收拾御守鬧到很晚才休息的棕發少女此時正睡的很香,頭發亂糟糟地鋪散在被子上臉頰下,大半個身子全埋在被子裡,只有小半邊肩膀和左手手臂露在外面,他蹲下來去摸,是涼的,於是忍不住把她的手塞回被子裡,摸摸她還熱著的臉頰。

  也許是稍微有點用力了,又或許酒店的床畢竟不如她家裡睡慣的舒服,所以把鈴木奈奈驚醒了。

  睡意朦朧的棕發少女在被子裡拱了兩下,眉毛皺著,眼睛眯著,纖長的睫毛顫動著,好像很不情願地,完全不想從夢鄉裡拔出來,但又非要看是誰剛剛碰她臉似的,努力來回好幾下才睜開眼睛,看到是他後,下意識就對他笑,因為看見了他,所以即便要繼續睡也不睡了,和本來要立刻闔上的眼皮鬥爭了一會兒,很快把自己完全從睡意裡拔了出來,凝起精神朝他這邊挪了挪,但大半邊臉埋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只睡意惺忪的琥珀色眼睛看他,聲音悶悶地,又難掩關心的問他:「怎麼了?」

  五條悟伸手幫她理了一下散亂的過了頭的棕色頭發,看了一眼窗外,有點遺憾地和她說:「外面下雪了,今天也許不能去滑雪了。」

  在鈴木奈奈看來,這實在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她還記得他好像很想看她裹成熊摔倒的樣子,所以也能理解他的期待落空,所以她哼哼了兩聲,難得和個大人似的安慰他:「沒事,以後來也可以,今天我們在酒店賴著也不錯。」

  「是哦,那我們下周——平安夜再來吧?」

  「好啊。」棕發少女這麼說著,在被子裡拱了兩下,當作點頭了,在她看來,事情已經解決了,本來應該闔上眼睛繼續睡了,可她望著蹲在她面前的,五條悟的臉,和他那雙剔透的,晶瑩的,無論看多少次都閃亮的藍眼睛對視後,突然把手從被子裡伸出來,碰碰他的臉,小心翼翼地問,「……發生什麼了嗎?」

  他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忍不住伸手捏捏鈴木奈奈從被子裡鑽出來的手,現在她的手是熱的了,於是他的語氣也變得松快了一點,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沒有,怎麼了?」

  棕發少女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被這樣反問之後,也只是蹙了一下眉頭,抿抿嘴唇,小心翼翼地,不太確定地形容了一下自己感受:「因為感覺你的心好像在哭。」

  「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噢。」棕發少女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了,不過,大約是直覺,所以本該就這樣輕飄飄把話題岔開的她有點猶豫地,輕輕咬了咬嘴唇,遲疑地用琥珀色的眼睛看他,試探性地詢問,「那,悟,要上來繼續睡會兒嗎?抱著我睡的話,這次一定能做美夢的。」

  實在是太可愛的語氣,因此五條悟沒忍住笑了一下,站起來,將膝蓋抵上床沿,很輕快地從和被子團成一團的棕發少女身上翻了過去,落到了床的另一側,房間裡的暖氣還挺高的,所以他倒並不覺得冷,此時也沒有鑽進被子反倒把冷氣帶給才睡醒的少女,在此刻也只是隔著被子擁抱她。

  並不算緊,因而鈴木奈奈能在他懷裡翻一個身面對著他,將臉頰連帶著棕色的發絲在他脖頸之間小動物似的蹭了蹭,又反過來順毛似的給他拍了兩下背,卻沒有再拍幾下,因為五條悟的懷抱太安心了,她又實在困倦,所以就這樣沒心沒肺地重新睡著了。

  在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後,五條悟垂下眼瞼,看懷中棕發少女很安靜的,鮮活的睡顏,神色莫辨地思考了一下那完全不像是夢的夢,夢裡的幾乎能和之前夏油傑的警告對的上的咒靈襲擊事件,以及完全真實的,碰到她冰冷臉頰的觸感,是幾乎完全真實的夢,不過只有一點不對,就是他的奈奈肯定不會被二級咒靈殺死。

  但是……

  算了。

  反正,最後,五條悟決定把一切事情,譬如即將可能發生的百鬼夜行,全留給明天和奈奈度假結束的自己去解決。

  因為現在,他只想,也只是湊過去親了一下他小女朋友的額頭,復又闔上眼瞼,和她一起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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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導致BE線的原因就是沒觸發溫泉告白劇情,所以好感度是99,奈奈察覺到他始終差這一點真心,所以如她所言沒有強求,很坦然地赴死了(。

  *

  以下是BE線的後日談。

  「昨日之約」

  新年的第一天,淺草寺孤零零的繪馬旁多了一個連它的主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掛在這裡的繪馬。

  在夏天某處的煙火大會上,有路過的人花了一千円不知緣由地放了一盞河燈。

  除此之外,此後再也沒有其他特別的事情發生了。


第46章

  在從北海道回來之後,鈴木奈奈總感覺五條悟比之前要更粘人了一點。

  粘人,這個詞,其實之前鈴木奈奈從來沒用來形容過五條悟,因為,在之前的相處中,好像總是她更黏著他一點才對,但現在也可以說是之前他一直因為年齡差和身份關系克制著自己,現在既然交往了,也不必掩飾本性了,總之,他比之前親近她許多,而鈴木奈奈本身其實也是喜歡粘人的性格,這就導致只要和他碰到一起,就總是粘粘糊糊的。

  以前他們只是出去約會,隨便找甜品店坐坐聊聊天,但現在因為已經交往,所以倒也不會再躲避什麼,五條悟每天都會來她家找她,回來的早的話就抱在一起,在沙發上看電視吃東西喂喂魚缸裡的兩條他們在煙火大會上贏下來的金魚,回來的晚的話——大多數是回來晚的,因為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好像都特別忙,反正回來的時候鈴木奈奈多半已經睡著了,他就睡在她給他空出來的另半邊位置,因為床夠大,所以即便放了兩條被子也沒關系。

  不過,雖然五條悟本人說沒什麼問題,和這間屋子裡住過伏黑甚爾一點關系也沒有,但他好像很想把房子裡的家具都換了。

  目前鈴木奈奈還沒有同意,因為感覺好浪費錢,但估計快了,因為他會撒嬌嘛,就像他總是受不了鈴木奈奈撒著嬌和他說出的請求,鈴木奈奈其實也抵御不了他的。

  聖誕節近了,也快到學期末了,但有五條悟給她輔導作業,所以鈴木奈奈感覺這次期末考她說不定能考個很不錯的成績呢,因而在周末也沒什麼心理負擔地應了菜菜子美美子約她出來玩的邀請,本來高橋裡美也要來,但她最近交了一個男朋友,好像正蜜裡調油,所以沒來。

  鈴木奈奈也能理解,畢竟如果不是今天悟要出差,下午才會回來,她估計也只想和他賴在家裡而不是和朋友出來了。

  ……愛情,真是討人厭的東西。

  這麼想著的棕發少女在和好友們看完電影,計劃著休息一會兒就回家的時候,下意識推門進了一家甜品店裡。

  其實鈴木奈奈本身並不是很喜歡吃甜食的,因為她之前不算有錢,甜品又貴,遠不如主食來的那樣輕易可以填飽肚子,加上她還因此牙疼過一回,按道理應該對此敬謝不敏,但悟實在太喜歡吃了,導致她只要見到甜品店就總要進去坐坐,一來二去,也難免喜歡吃了。

  而且,甜品店的確是適合等人來接的地方。

  棕發少女挖了一塊草莓蛋糕放進口中,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點,打出了很隨意的一句話。

  「奈奈:你回來了嗎?」

  其實望月商場離她住的地方不遠,商場旁邊就是地鐵站,只要坐三站地鐵再走幾分鐘路就能到她的公寓,一般情況下她都是自己回家的,但因為菜菜子美美子說夏油大人會來接她們,所以鈴木奈奈也莫名地希望這時候有人來接她了。

  之前她從來不這樣的,更何況,她也知道悟今天出任務,雖然這個點他可能已經回來,但再趕到這裡來恐怕舟車勞頓,所以即便有點想讓他來,有點想更快見他,鈴木奈奈也只是發了一句很普通的問候,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也打算吃完了蛋糕就自己回家。

  但是他總是很能懂她的。

  「悟:到東京有一會兒了,看完電影了嗎?」

  這是他回的第一句話。

  「悟:現在在哪裡,我來接你吧?好想見奈奈哦。」

  這是他回的第二句話。

  在這一刻,鈴木奈奈突然意識到,可能有的時候,五條悟並不是懂她,因為即便是他,有的時候即便面對面也有無法理解她的心意的時候,更何況如今隔著屏幕,他大概也是無法透過那一句話幾個字參透她的心的。

  他不是懂她,他只是和她一樣想見喜歡的人而已。

  在意識到這件事後,她忍不住笑起來,沒猶豫,就將自己所在的地址發給了他。

  「奈奈:在望月商場的一樓甜品店,蛋糕很好吃。」

  「奈奈:【圖片】【圖片】」

  「悟:好哦,馬上來。」

  「悟:等我來了,一起買點甜品再回家吧。」

  得到了他准確的回應後,鈴木奈奈呼出了一口氣,將手機貼在胸前,抿著嘴角看上去好像在努力壓著笑意,不過最後沒有忍住,所以很燦爛地笑起來,她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菜菜子美美子,對上她們稍微有一點疑惑的視線,掩飾似的咳嗽了一聲,小聲說:「沒什麼。」

  枷場美美子打量了一下奈奈臉上很少見的,難得這樣燦爛甜蜜的笑容,思考了一會兒,忍不住詢問:「是五條悟給你發訊息嗎?」

  鈴木奈奈點點頭,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挖了一勺奶油放入口中,有點含混不清地回答:「嗯,他說待會兒來接我。」

  「奈奈看上去很喜歡他。」美美子這麼說著,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篤定地開了口,「因為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奈奈這樣笑呢。」

  這樣的形容實在特別,棕發少女一愣,用手不自禁地摸了摸唇角,當然,她是摸不出什麼特別之處的,因而只能不太確定地反問:「真的嗎?」

  「真的,感覺和對伏黑甚爾的笑不太一樣。」這是枷場菜菜子應和的話,比起她的雙胞胎姐姐,她的性格比較直來直去,說出來的話也更像真的,她看了一眼亮起來的手機屏幕,咳嗽了一聲,不經意地把話題從五條悟身上岔開了,「對了,奈奈,你帶你那本書了嗎?」

  「盜賊的秘籍嗎?」鈴木奈奈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沒有藏著掖著的打算,就從隨身帶的帆布包裡拿出了這本書,封面朝下遞給她,「怎麼了?想看看嗎?」

  因為她遞書的姿勢很隨意,所以菜菜子拿過這本書的姿勢也隨意,也許是湊巧,又也許是某人的有意為之,總之她接過書的時候正好印上了向下的封面上的掌印,不過枷場菜菜子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把書接了過來,一邊解釋道:「你上次說,你偶爾可以在不知道條件的情況下封印術式,現在有稍微掌握一點封印的敲門了嗎?」

  「還沒有太清楚欸?」鈴木奈奈眨眨眼,如果五條悟這時候在她面前,估計都要為她到底有沒有在撒謊而猶豫一下,更不必提雖然是好友,但並沒有那麼了解她的枷場姐妹了,她有點靦腆地笑了一下,提議道,「不過菜菜子美美子要是好奇的話,我們可以試一下?不過應該需要你們用一下術式我才能嘗試封印呢。」

  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的提議,枷場姐妹對視了一眼,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好啊。」

  「美美子的術式不太合適在這裡用,我來吧。」枷場菜菜子這麼說著,拿起手機,對准桌上盤子裡的草莓蛋糕拍了一張照,下一刻,剛剛還完好無損的蛋糕就從中間裂開了。

  這並不是鈴木奈奈第一次看她使用術式,畢竟之前在盤星教裡她也曾用術式祓除過一些咒靈,不過即便之前已經看過幾次,她還是很不吝嗇地鼓了兩下掌,發自內心地對好友贊嘆道:「是靠拍照觸發的術式嗎,好厲害!」

  「是啊,日常還挺好用的。」

  鈴木奈奈點點頭,而後,有些狡猾地勾起唇角,用手指點了點面前的草莓蛋糕,笑眯眯地說:「那,現在,菜菜子你再嘗試用一下術式?」

  說實在的,枷場菜菜子完全沒感覺到自身有什麼變化,也完全沒想到此時鈴木奈奈已經完成了她的術式,因此只是覺得她的封印可能要多看即便術式才能達成,因而此刻,在她依言打算再對著草莓蛋糕拍照想要再次使用咒力的時候,她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使用術式了。

  「……用不了了。」她頓了頓,難以置信地又拍了兩張照,確認自己的術式真的失效後,很驚詫地看向了面前的棕發少女,「真的假的?」

  「成功了嗎?那大概和我猜的差不多,只要看到術式的使用方式就可以封印了。」鈴木奈奈這麼說著,抿了抿唇,從同樣震驚的美美子手裡接過了從一開始就沒在她手中的「盜賊的秘籍」,雖然對好友撒一個不大不小的謊讓她有點愧疚,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偷」的能力其實比起她撒謊說的「封印」來說實在危險太多了。

  雖然她現在對咒術界還一知半解,但從五條悟對她說的只言片語中也能推斷得出,如果她偷六眼的事情被別人知道,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畢竟好像咒術界的人並不太喜歡悟這個六眼,如果能把六眼換成別人,恐怕他們會很高興的,所以鈴木奈奈很早就下定決心對外宣稱自己的能力只是封印而不是偷盜,因此即便現在是在面對好友,她也只能這樣欺騙她們了。

  同樣的,如果現在要歸還術式,也只能靠撕「盜賊的秘籍」的書頁歸還,雖然它的書頁似乎也由咒力凝成,不會有被撕光的一天,但當著人的面前撕書頁,總感覺是將弱點暴露人前,因此,鈴木奈奈也只能在這上面繼續扯謊來掩蓋了。

  真是,一個謊言居然要用一百個謊言來圓,即便是她,這時候也覺得有點疲累。

  但鈴木奈奈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撒謊者,因此現在,只是輕輕眨動她琥珀色的眼睛,有點愧疚地對菜菜子解釋:「但是我其實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會解除封印,不過按照上一次的情況來看,可能要一周左右……」

  雖然說是這麼說,但如果菜菜子很需要這個術式,她回家就可以把書頁撕下來,把能力重新還給她。

  不過,金色頭發的少女此刻卻搖了搖頭,看上去對自己的術式被封印這件事並沒怎麼反感,又或者,在她的意料之中,總之,她自己吃了一口面前一分兩半的蛋糕,反過來寬慰鈴木奈奈了安心:「沒事,反正夏油大人改主意了,最近我也用不到。」

  「改主意了?」

  「沒什麼,我們本來要在平安夜舉行——嗯,宗教儀式,但是,因為一些事情,一些討厭的人,所以推後了。」菜菜子在說話間又一次掃過了鈴木奈奈手中的那本書,就好像她口中的「一些事情」就和那本「盜賊的秘籍」有一點關系似的,不過她很快沒有再看那本書,因為接她們的人已經到了。

  很湊巧地,兩個曾為同學也為摯友的人幾乎同時來到甜品店門前,他們沒有選擇商場內的路線,因而如今只是在室外,從道路的兩頭走過來,也正巧停在甜品店的玻璃窗外的不遠處。

  狹路相逢,又像是舊友重逢似的。

  鈴木奈奈想起曾經伏黑甚爾和她說的,夏油傑曾是五條悟的同學這件事,不過不管他們之前如何,總之,他們現在的關系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

  不過,她也並不太好奇他的過去,就像是五條悟也從來不問她她的術式從哪裡來的一樣,她現在也只是在甜品店裡看站在那裡的他和夏油傑對視,看冷風吹動他額前的白色碎發,在這一刻,五條悟像是察覺到了棕發少女透過玻璃向他投來的視線,將目光從他舊友的臉上移開,偏過頭衝她揚起唇角。

  打扮得很精致的,從他出現開始就一直注視著他的少女,在他投來視線的這一刻,就很燦爛地笑起來,朝他很大幅度地揮了揮手。

  如果不是隔了一扇玻璃,恐怕她現在已經跑過來撲到他懷裡了。

  真可愛。


第47章

  明明是很冷的天氣,這兩個人居然一時間都沒有進來的意思,就那樣站在甜品店外面聊天,氣氛似乎不太好,但也不至於稱得上劍拔弩張,總之看上去有點奇怪。

  鈴木奈奈和菜菜子美美子就在甜品店裡隔著玻璃望他們。

  「喏,那就是悟。」似乎是覺得在好友面前一直沉默著看男友不太好,鈴木奈奈咳嗽了一聲,率先打破了僵局,她指了指站在街邊上的白發男人,他實在過分高挑,在人群裡一眼就能看見,不過這時候的他比起平時好像嚴肅了不少,臉都板了起來,這她稍微有點擔心,但她現在也不太能把菜菜子美美子拋下去找他,因此只能打起精神和好友們說話,「不過你們應該知道他。」

  「知道,之前也見過。」美美子這麼說著,掃了一眼那個之前和夏油大人去東京咒術高專放狠話時就已經看過的「咒術界最強」,又仔細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棕發少女,撐著下巴思考了一下,雖然對五條悟的好感度也不算高,但最終還是說了實話,「感覺光憑外表來看,比起伏黑甚爾,還是五條悟和你更配,因為他更年輕點,而且看上去對你也上心。」

  這倒是實話,畢竟鈴木奈奈雖然因為角度問題,在看她們的時候沒法看到窗外的五條悟,但枷場美美子可是能很清楚地看到,站在街上的六眼即便在和夏油大人聊天,視線還總是往這邊掃呢。

  好像她們會對奈奈圖謀不軌似的。

  她有點不滿地撇了撇嘴,而菜菜子的關注點卻和她不同,她吃了一口蛋糕,在稱呼上面隨口一提:「不過這樣你就不能再叫夏油大人夏油叔叔了。」

  枷場菜菜子這麼說完,好像遇到了什麼難題似的,突然一頓,有些猶豫地看向美美子,試探性地發問:「但是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要叫奈奈阿姨了?」

  「啊?才不要!」美美子還沒說話,鈴木奈奈就一副完全無法接受的樣子開口阻止了,她擺了擺手,顯然不想在她們有些混亂的輩分上橫插一筆,干脆自顧自下了決定,「這樣吧,我就叫夏油叔——夏油君好了,你們也叫悟五條君不就行了!」

  「可以嗎?」

  棕發少女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她笑了一下,替自己的男朋友下了決定:「可以啊!沒關系,悟不會在乎的!」

  也許是這個年紀的女子高中生總是對談戀愛這種事情抱有一定的好奇心,總之明明一開始還有所克制,可一旦開了頭,就忍不住嘰嘰喳喳地開始問東問西了,既然鈴木奈奈的男友就在面前,菜菜子美美子將視線在五條悟和棕發少女上徘徊了幾下,也忍不住問他們到底是怎麼能在一起的,好像對她們而言,鈴木奈奈和這樣的人交往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特別是——

  「不過,雖然好像很喜歡奈奈,可我感覺五條悟脾氣不是很好,為什麼奈奈會喜歡他呢?」美美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問道。

  「悟,脾氣不是很好?」

  鈴木奈奈似乎不太能理解這個詞為什麼可以用來形容五條悟,看上去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啊,之前和我們見面一直板著臉呢,感覺有點危險。」

  「不會吧?悟他從來不這樣的!可能那時候正好他心情不好吧?不要放在心上,其實他人很好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鈴木奈奈還是下意識給他開脫了,她單手撐著下巴,既然說到他的性格上面了,那她難免也有些話要說,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糾結該如何開口,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辭,就有些磕磕絆絆地敘述起來了:

  「不過,悟的性格有點不正經倒是真的,初見的時候給我假名字,假電話,還搶我的書,導致我一開始也不太喜歡他,但相處下來,我發現是他本質是很溫柔的人,會有一點粘人,雖然好像有點任性,但是我一般都比他更任性,他也會包容我,而且又長的很帥,還很有錢,所以,我當然會喜歡他了!」

  枷場菜菜子沒忍住,抽動了一下嘴角:「……雖然奈奈說的很有道理,也很水到渠成,但是你說的這個五條悟感覺和我們認識的不是一個人呢。」

  「啊?是這樣嗎?」

  「哎呀,菜菜子,男生會在女朋友面前表現的很特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即便是五條悟估計也是一樣的啦。」

  正當美美子拉著雙胞胎妹妹的衣袖給她仔細解釋原因的時候,外面的兩個人也終於聊完了,一前一後進了甜品店,幾乎在白發男人推開玻璃門進來的那一刻,鈴木奈奈就已經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撲到五條悟懷裡,當然被抱了個滿懷,她把臉埋在他還帶著冷意的大衣裡,但並不覺得冷,只是小聲,好嬌慣地和他抱怨:「真是的,等你好久了。」

  「抱歉啦,下次我會來的更快的。」這麼說著,沒忍住揉了兩下她發頂柔軟的頭發,揉完之後才發現她為了今天應該特地打扮過,所以又伸手不著痕跡地給她小心翼翼地整理,所幸懷裡的少女並沒意識到這點,還環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說話呢。

  「那也不要。」

  她頓了一下,似乎自己也覺得這樣說話前後矛盾,所以抿了抿嘴唇,拉拉他的手指,在他俯下身把耳朵湊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才願意小聲地和他解釋:「不要太快,這樣就很好,等你的時候,我還可以多想你一點呢。」

  語調輕飄飄的,稍有不慎就要被甜品店裡有點鬧的音樂聲和人的交談聲吹走了,不過五條悟聽的很清楚,所以也好得意,好無奈的笑起來。

  實在可愛的少女這麼說完,像是還覺得不夠,踮起腳尖親了他還了有點冷的面頰一口,就沒什麼留戀地從他的懷抱裡把臉挪出來了,這時候五條悟已經從她的手裡接過她的帆布包幫她拎著了,而此時,鈴木奈奈才看向站在面前的夏油傑。

  顯然,菜菜子美美子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也是跑到她們的夏油大人的身邊,此刻,穿著袈裟的黑發男人已經和兩個養女打完說完話,帶著笑意地看向了鈴木奈奈。

  棕發少女看上去比上次見面時狀態好了很多,琥珀色的眼瞳看上去靈動不少,她眨眨眼,笑著對她揮了揮手,小聲說:「夏油君,好久不見。」

  夏油傑注意到了她稱呼上的改變,當然也猜到了她改變稱呼的理由,因而沒說什麼,只是對她點點頭,笑盈盈地回答:「奈奈,好久不見。」

  不過五條悟顯然不太能見得這樣和諧的氛圍,他在墨鏡後的眼睛微微眯起,蹙了蹙眉,冷哼一聲,不鹹不淡地對面前穿著袈裟的舊友刺了一句:「夏油叔叔,怎麼這麼自來熟啊?和我的奈奈見了幾面就叫名字了?」

  ……?

  怎麼突然陰陽怪氣起來了?

  眼看著菜菜子美美子看向五條悟的表情逐漸趨向嫌棄,雖然也稍微有些無法理解,但是鈴木奈奈還是決定維護自己男友在好友面前的形像,她看了看面前似乎僵硬了一點但還是保持微笑的夏油傑,咳嗽了一聲,拽了拽五條悟的袖子,小聲對他說:「悟,如果我們再不快點去買,這裡的草莓蛋糕要賣完了。」

  其實他並不是會那麼容易就被岔開話題的人,不過因為棕發少女的癟著嘴拉著他衣袖的看上去實在可愛,所以他也只能裝模作樣地睜大了一點眼睛,彎下一點腰配合小女友的話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欸?要賣完了嗎?」

  鈴木奈奈點點頭,很認真地強調道:「要賣完啦!」

  「那不行欸,感覺今天一定要吃到啊?」

  看他說出這句話後,自認為終於把他的注意力成功轉移的棕發少女呼出了一口氣,牽起他的手往甜品區那裡走的同時,回過身衝他們揮了揮手:「那,夏油君,菜菜子美美子,下次再見咯?」

  枷場姐妹對視一眼,也同樣對她擺擺手,說道:「下次再見!」

  *

  從甜品店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吃完飯後,正好是最近很火的戀愛輕喜劇的放送時間,鈴木奈奈換上了毛茸茸的睡衣,端著甜品窩在長手長腳的白發男人身前,一邊品嘗著草莓蛋糕,一邊和他講著今天發生的小事,在她說到她和菜菜子美美子說自己的術式是「封印」時,在她身後一直帶著笑意附和她的話的五條悟突然頓了一下,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鈴木奈奈能想像得出他擺出了怎樣一副表情了。

  她回頭看他,果然看見那張沒戴墨鏡也沒帶眼罩的臉上揚起了一點笑意,他單手覆上她的手腕,把著她的手給自己挖了一勺蛋糕放入口中,吃著蛋糕含混不清地發問:「為什麼是封印不是偷呢?」

  「總要給自己留個後手吧,說不定到時候真遇到危險的境況,我「偷盜」的術式還能有什麼作用呢。」棕發少女這麼說著,又挖了一勺蛋糕喂給他。

  不過,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本來還有些得意的表情突然猶豫了起來,她把勺子連同瓷盤一起放到了茶幾上,關了電視,而後在他懷裡調整了一下姿勢,坐到了他盤坐的腿上,整個人高了一截的同時,顯得也比之前認真了很多:「但是我感覺封印的話也很那個,會不會有人,嗯,小說裡不都這樣寫的嗎?覺得我有威脅什麼的?」

  她有些不確定地這麼說著,實際上大多數情況下,女孩子說這樣的話應該是需要安慰肯定,被哄兩句說沒關系就會放下心來的,但五條悟卻不這樣,他只是沉吟了一小會兒,然後肯定地點了點頭,擺出了一點嚴肅的表情應和她:「一般情況下是這樣的哦?」

  棕發少女瞪大了眼睛:「欸?」

  「是這樣的,他們會故意給你派什麼危險的任務——奈奈不是咒術師,所以這招不能用,那大概是在你回家的路上安排咒靈?因為冰帝也算是貴族學校了,所以他們估計欺軟怕硬不敢動手,如果要害你的話只會在你回家的路上,或者在半夜找幾個咒靈來——」

  本來這樣半真半假,像是恐嚇又的確是真話的話應該是要繼續說下去的,但是,存了想讓少女見識一下人心險惡心思的五條悟還是把話說到半截就停下來了,他嘆了口氣,用拇指抹了一抹少女沾了一點奶油的唇角,有點用力地摟緊了她的肩膀,額頭抵上她的額頭,注視她似乎有些顫動的眼瞳,低聲問,「害怕了?」

  「……」棕發少女似乎有些猶豫,輕輕咬了咬嘴唇,最終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其實還可以。」

  「還可以嗎?臉都白了欸?」

  「如果是我一個人,我會怕的。」她這麼說,呼吸好像稍微急促了一點,抿抿嘴唇,抬起眼瞼看他,天花板上的燈把她的眸色照的更淺,更亮,波光瀲灩的,盛了水波似的,倒映著他的身影,「因為悟會在的吧,所以我不怕,不在也沒有關系,只要知道悟是愛我的,那即便要去地獄我也不怕了。」

  「……」

  因為是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所以露出了訝然的表情,隨即抬手抵著額頭很無奈的笑了起來,似乎在克制著什麼,但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看著他,目光灼灼到像是要把心剖出來給他看似的,所以不管是警告的話,故意帶著點嚇人的話亦或者是實話都說不出來了,把什麼咒術界高層還有百鬼夜行盤星教都拋到腦後了,現在只好低下頭,沒法克制地親了親她的嘴唇,很無奈,耍賴皮似的小聲對她抱怨:「真是的,你啊,輸給你了。」

  「怎麼說著說著就親我了……」

  這麼說著,好像也是抱怨的話,但是是笑著的,勾著他的脖頸還坐直了一點,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有,所以五條悟也只是對她眨眨眼,沒什麼誠意地道歉:「抱歉,忍不住嘛。」

  「那要再親一下嗎?」

  「……算了,再繼續的話感覺會停不下來的。」

  「噢。」棕發少女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沒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而是很認真地對他強調,「但我剛剛對悟說的是真心話哦?」

  「知道啦,知道是真心話啦,可是,本來想嚇嚇奈奈的,因為咒術界的確很惡心,盤星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都這麼說了,說什麼下地獄只要悟在也不怕,什麼話嘛,把人的心都說的要碎了,你啊,知道人家愛你的話就要好好活著啊,我的奈奈是要長命百歲去天堂的哦?」

  其實好像在說到後面的時候情緒有點變化了,盡管有意去遮掩,但這一點變化被很敏//感的少女捕捉到了,雖然不明白他的那些認真是從何而起,但棕發少女也很乖很認真地回應他了,點點頭,發誓似的開口:「好,我會好好活著的。」

  她說著,又頓了一下,低頭牽起他的手,她的手比他短了快一個指節,因此這種時候需要用雙手捧住他的一只,放在胸口,抬起眼眸望他,和他強調:「但是我不怕,所以悟需要的話也可以和我說的。」

  「我倒也不會瞞著你的,但是,我也不想讓奈奈卷進來啊,本來也沒什麼當咒術師的興趣吧?」

  他這麼說著頓了一下,嘆了口氣,好像有點無奈了。「既然如此,好好念書也可以嘛,我要是有個考了東京大學應慶大學早稻田大學的女朋友我也會很驕傲的嘛,總之,那些老東西不會敢在我還在東京的時候搞動作的,出差的時候,奈奈就把我的術式都偷走好了,遇到問題就開無下限就行。」

  「那你會遇到危險嗎?」

  「沒什麼問題吧,雖然說沒有六眼也沒有領域有點棘手,但感覺我應該能再學會一種呢,應該挺簡單的——」已經抱著她這麼拖長音調說話了,自信滿滿,雖然不知道他說的領域是什麼,也不知道究竟難不難,但既然他這麼說了,鈴木奈奈也不去問,只是相信他,然而被她那樣相信著的五條悟卻好像想到了什麼,剛剛還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現在卻又收斂了笑意,擺出一副有點棘手的表情了。

  他擰起眉頭,用那雙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兀地嘖了一聲:「不過奈奈……」

  棕發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開口問道:「怎麼了?」

  大多數時間裡,五條悟總是我行我素的,正因如此,他的決定總是下的很快,如今,只不過是一句話的時間,他就已經下定決心,盯著鈴木奈奈的眼睛,點了點頭,肯定道:「果然,你還是得學會開領域。」

  「什麼?」這樣話題的跳躍讓鈴木奈奈沒能反應過來,她皺起眉頭,追問道,「剛剛我就想問了,什麼是領域?」

  「哎呀,解釋起來有點麻煩,總之,它很重要,你只要知道,在「領域」裡,幾乎所有術式都會失去作用,只有「領域」才能對抗「領域」,所以不行啊,放心不下啊,萬一我正好不在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會開領域的特級你可怎麼辦啊!」

  他這麼說著,抱著她腰的手箍緊了一點,把她往自己這邊帶了帶,索性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抵著她的耳朵說話了。

  雖然姿勢曖/昧,但氣氛卻不太旖//旎,因為他的語氣聽上去太活潑了,不過,在這表面的活潑之下,鈴木奈奈總好像能察覺到一點在他身上少見的,霧沉沉一般壓著的情緒,可隨即就被他用連珠炮似的問題蓋過去了:「現在先試試看能不能把我的領域也偷走吧?哎,不可以嗎?那期末考完我們開始訓練吧,總之其他的都可以不會,但是得會開領域嘛。不行不行,一想到這個可能我就完全不想離開奈奈了!要不然,我最近不出差了吧?」

  「?」即便是鈴木奈奈也覺得這實在太任性了,她欸了一聲,擺擺手,試探性地在說話,「不、不好吧?」

  「不好嗎?那要不然奈奈陪我一起去出差也可以,反正不能和我分開嘛!」

  「……」棕發少女沉默了一小會兒,似乎在猶豫什麼,可是這猶豫轉瞬即逝,少女的臉上綻開有些靦腆的,羞澀的笑,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點了點頭,「可以哦。」

  她頓了一下,手指輕輕拂過他指間有繭的地方,羽毛似的滑過去,又好像滑到別人心裡去了自己還不覺得,總之,用那雙剔透的,閃亮的眼睛對著他看,滿腔真心地和他強調:「只要悟在,去哪裡都可以。」

  「……」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五條悟沉默了。

  和之前的沉默不太一樣,因為動作也停下來了,甚至好像呼吸都停住了,笑意也消失了,垂下眼瞼盯著她,神色莫辨起來,感覺好像被鎖定了,但鈴木奈奈並沒什麼恐懼感,所以還能伸手用手心蹭蹭他的臉頰,小聲問他,「怎麼了?」

  「受不了了。」

  本來是坐在他的腿上的,突然被有點用力地撲到了沙發上了,在脖頸間拱來拱去的,親親下頜又親親臉頰親親嘴唇,舔舔她有一點齒痕的下唇,一股草莓蛋糕的味道,抱的有點緊了,他白色的發難得地扎的人發癢,有點想笑,所以笑了,被輕輕咬了一下鼻尖,對上一雙俯視下來的,帶著笑意的藍眼睛。

  「今天我們就睡在這裡吧。」他很任性地這麼說,好像有點異想天開。

  有點嬌氣的少女皺皺眉,微微偏了偏頭,躲過他近在咫尺,吹得她臉頰有點癢的呼吸,半真半假地衝她抱怨:「好擠,會滾下去吧。」

  「我抱著奈奈呢,所以不會的。」

  本來想咬著嘴唇沉吟一小會兒,但太近了,所以一咬嘴唇就會被親,好孩子氣,鈴木奈奈被他逗笑了,哼了一聲,點了點頭,妥協了:「好吧,可以是可以啦,但是感覺如果以後要睡的話,還是要換更大一點的沙發欸。」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你早就這樣想了吧!」

  「是哦,畢竟是伏黑甚爾坐過的沙發,感覺一股可惡殺手的臭味。」這麼說著,開始得寸進尺地朝她撒起嬌來了,一時間倒分不清誰才是那個年紀小的一方了。

  為此,鈴木奈奈忍不住蹙了一下眉,下一刻,擰起來的眉心就被輕輕啄了兩下,於是沒法再皺眉頭了,只能松懈了眉眼笑起來,雖然知道在這種時候提別人不好,但說的實在太離譜了,所以忍不住替伏黑甚爾申辯起來了:「才沒有吧,他身上從來沒有味道的,你就是吃他的醋。」

  畢竟想也知道,他可是殺手出身啊,而且就算有味道,也是她洗衣液沐浴乳洗發露的味道,哪裡有別的味道!更何況伏黑甚爾已經離開這裡一個多月了!

  「沒辦法啊,誰叫奈奈那時候選他不選我嘛,我也不想吃醋嘛,但我克制不住嘛。」

  不知道是誰之前在溫泉酒店說『不是每次把伏黑甚爾搬出來都有用的』,也不知道是誰強調自己是成熟的大人不會吃醋的。

  鈴木奈奈有點想笑,也沒忍住,真的笑起來了,湊得太近了,鼻尖碰到鼻尖,睫毛也要碰到睫毛了,呼吸交融著蹭蹭臉頰親親嘴唇,即便算寬大的沙發,現在兩個人這麼擠著空間也算太緊迫了,不過倒也熱乎乎的,但還是擠的不行,她自己都受不了了,點了點頭,妥協了:「那換了吧。」

  同意了一個後,又得寸進尺起來了,他拖長音調,懶洋洋地說話:「那——」

  「你不會要干脆讓我搬到你公寓裡吧?」

  似乎被她猜中了,因為他露出了好狡猾的笑來,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只是壓下來,但其實完全沒壓在她身上,手撐著沙發,側了側身,把她擠在他的軀體和沙發的空隙裡,和她鼻尖對鼻尖,輕輕蹭她一下,帶著笑意地叫她名字:「奈奈。」

  「嗯?」

  「我好喜歡你噢。」他頓了一下,好像覺得還不夠真心似的,又加了一句,「想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什麼嘛。」好像覺得這樣的話太老套,所以語調聽上去有點嫌棄,整個人卻都燙起來了,從臉頰顴骨到耳垂全都是紅彤彤一片了,哼哼唧唧了兩聲,縮了一下脊背,索性把臉埋到他脖頸裡去了。

  像什麼小動物一樣的在他懷裡拱了兩下,過了一會兒,抬起臉頰,用琥珀色的眼睛盯他一會兒,抿抿嘴唇,湊上來親了親他的下頜,又埋回去了,只能從相觸的地方聽到她好小聲地回了一句:「我也是,最喜歡悟了。」

  於是五條悟沒忍住,輕笑起來,更用力地抱住她,在這樣實在不適合兩個人躺著的沙發上擁擠地相擁,很快便擁擠地入睡了。

  也許做了夢,但這一次大約會是美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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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一些不重要的後日談。

  「有無相生」

  鈴木奈奈的領域,雖然有很厲害的名字,很復雜的設定,但她本人似乎更喜歡稱它為「永不落幕的煙火大會」,因為在第一次和五條悟約會時,她希望可以和他一直這樣走下去,因此期待煙火大會可以長久的,永久地持續下去,然而現實裡的焰火總會有放完的時候,因此,憑借那種遺憾,鈴木奈奈構建了自己的領域,在她的領域裡,焰火終於可以永不落幕了。

  得知此事後,五條悟沉默了好久,然後決定半夜帶她出去放煙花,結果差點把高專的後山燒了。

  不過兩個人都很開心。


第48章

  時間很快過去,聖誕節也即將到來了,不過在聖誕節來臨之前,鈴木奈奈還是先在一個五條悟不在家的時間裡召喚了系統,畢竟她的任務截止時間快到了,不先去找系統開啟攻略線路的話,似乎是不會算她攻略成功的。

  【確認攻略對像為五條悟嗎?】

  『確認。』

  【已為您選定攻略對像「五條悟」,好感度計算中……】

  【五條悟好感度為:100】

  在聽到系統播報的這一刻,鈴木奈奈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氣,不過也沒有太激動,畢竟悟對她好感度滿百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嘛!她完全想不到五條悟有什麼理由不百分之百喜歡她。

  【恭喜宿主攻略成功,現在進行四位攻略對像的好感度計算……】

  【五條悟歷史最高好感度:100(現有好感度:100)】

  【伏黑甚爾歷史最高好感度:99(現有好感度:1)】

  【夏油傑歷史最高好感度:40(現有好感度:35)】

  【兩面宿儺歷史最高好感度:0(現有好感度:0)】

  伏黑甚爾的好感度鈴木奈奈早就知道了,再看到也沒什麼驚訝的,兩面宿儺就是個路人,鈴木奈奈連他的手指都沒真的見到過,所以是零也沒什麼問題,不過她沒想到夏油傑居然對她有35的好感度,那看來他也不是純粹的笑面虎,可能看在菜菜子美美子的份上給了她多一點的初始好感值……

  總而言之,不是什麼特別華麗的面板,但總歸不用死了。

  【好感度結算完成,宿主完成了攻略任務,接下來請——】

  『等等!』

  【還有什麼事嗎?】

  『五十億呢?你已經收走了嗎?』

  【沒有。】系統頓了一下,鈴木奈奈聽到了一些電流聲,隨後,它的電子音重新響起了,【是這樣的,『五十億買命』的這個條件也已經達成,因為其余攻略對像的歷史好感度總值加起來超過了100,提供了相應的情緒價值,因此和五十億抵消了,所以我不需要收取宿主賬戶裡的五十億了。】

  鈴木奈奈沒想到還有這個說法,她想起伏黑甚爾那高達99的歷史好感度,在這一瞬間甚至想看在五十億的面子上請他吃一頓飯,但又想到那只剩下1的現有好感度後,她的想法就立刻消失了。

  『夏油傑和伏黑甚爾的歷史好感度加起來有139呢,那剩下的39點好感度是不是也可以換錢啊?』

  【抱歉,不可以呢親親。】

  『噢。』雖然這樣的回答完全在鈴木奈奈的意料之中,但還是有點失望。

  【不過為了多出來的39點好感度,我們會有一個小禮物送給您,到時候請記得查收。】

  『好。』鈴木奈奈點點頭,也不追問這個小禮物是什麼了,總而言之,五十億保下來了,她現在已經非常滿足了,不過,在她為此開心的同時,她也稍微有一點舍不得這個陪她半年之久的機械音,她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謝謝你,系統。」

  【不用謝,能和宿主共同走過這一段時光,也是本系統的榮幸。】

  【那麼,「燙男人為愛氪金系統」將就此與您解綁,接下來請好好享受接下來的長命百歲的人生吧!】

  *

  二十三號的時候,五條悟特地來問了鈴木奈奈平安夜想不想去滑雪場玩,完全是一副只要她說想去,馬上就收拾行李飛北海道的樣子。

  畢竟他們上次去的時候正巧遇到下大雪,滑雪場封閉,所以本來要滑雪的那天也空耗在溫泉酒店裡,沒能正式玩上一回,不過,這一回,鈴木奈奈思考了一會兒,最終沒選擇去。

  因為,怎麼說呢,去北海道之前,她想著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出去玩的機會了,所以像做遺願清單一樣想把沒有玩過的都好好玩一次,因此對溫泉也好,滑雪也好,顯露出了非常高的熱情,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這麼急切了。

  明天已經不會是最後一天了,未來還有好多天可以過,又何必這麼急匆匆地來來去去呢?

  更何況——

  「平安夜,我只想和悟一個人過。」

  是好真的真心話,因此把自以為已經習慣了一點的五條悟又打了一個猝不及防,他眨眨眼,勺子裡的蛋糕剛挖起來還沒碰到嘴唇就被直球攻擊了,但隨即他便彎起眼睫笑起來,轉動手腕喂了她一口草莓蛋糕,笑眯眯地應和:「好啊,我也只想和奈奈過。」

  畢竟去人多的地方對他的六眼也算是一種負擔,雖然這種負擔也不算重,但能和小女朋友窩在家裡,肯定比平安夜出去在冷風裡亂跑舒服多了。

  於是一拍即合,就這樣草率地定下了平安夜的計劃,只不過鈴木奈奈似乎稍微還有一點不放心的地方,因此明明在被他喂著吃蛋糕,卻突然皺起眉頭,半抬起臉頰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倒映著他的身影卻還閃爍著些許擔憂,像個小大人似的問他:「悟,你之前說的,盤星教的事情解決了嗎?」

  聽上去實在像是在操心不該操心的,因為按道理,五條悟那麼強,本不該擔心他要解決的所有事情,可是她就是擔心,這種擔心不因五條悟本身的強弱而有所增減,只是因為她愛他,所以才擔心他。

  實在是可愛的擔憂,因而五條悟並不願意用敷衍回報這種擔憂,他捏了捏手中的金屬勺子,自己吃了一口蛋糕,含混不清地和她說話:「算是解決了,暫時地解決了。」

  他並不用什麼肯定的說法,因而理所應當地激起了鈴木奈奈的追問,她皺了一下眉頭,重復了他的話:「暫時?」

  「啊,只是算是暫時熄滅了傑的想法吧,畢竟他急吼吼地想要開啟「百鬼夜行」——」說到這裡,五條悟倒頓住了,畢竟「百鬼夜行」只是他夢裡的稱呼,這個事件並未在現實發生,當然,即便發生了,基本和咒術界隔絕的奈奈估計也是不知道的,因此他換了一種方法和她解釋起來:

  「通俗來說,就是恐/怖.襲/擊,奈奈這麼理解就行了,據說他籌備了很久呢,兜這麼大圈子只是為了收服裡香,但裡香和憂太的關系並不是他以為的普遍意義上的「詛咒纏上人」,而是人詛咒了詛咒,裡香是由憂太詛咒而誕生的特級咒靈,因此,他那收服的想法,就顯得沒什麼必要了。」

  應當是很淺顯的說法了,但鈴木奈奈還是皺著眉頭聽完了,聽完之後,她露出沉思的表情,而後,有些沉重地搖了搖頭:「……不太懂。」

  這麼說著,她癟起嘴唇,用那雙琥珀色的,被室內燈光照的透亮的眼睛看他,眨巴了兩下,像什麼融化的蜜糖似的,五條悟沒忍住湊過去舔了舔她的眼瞼,被她噫了一聲有點嫌棄地推開了,但他沒怎麼在乎,索性把手裡裝著蛋糕的瓷盤往茶幾上一放,摟著小女朋友摸摸她的頭發繼續和她說了:

  「不懂也沒關系,反正只要知道暫時他不會搞什麼動作就對了,下一次想要出手的話,估計是已經做好完全的准備的時候了,啊,這麼想還有點棘手呢,不過等他做完准備,大約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鈴木奈奈總是能捕捉到他話裡的關鍵信息的,因此,在這一刻,她偏過頭看他,追問:「什麼准備?」

  「有辦法能拖延住我和憂太,同時能解決奈奈「封印」的術式的時候。」

  「我?」在這種事件裡聽到自己名字的棕發少女詫異地瞪大了眼,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得到白發男人笑眯眯地點頭肯定後,她吸了口氣,很不敢置信地開口,「我居然也在夏油君的忌憚裡嗎?」

  她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術式有多麼——恐怖,是的,即便五條悟也要說她的術式恐怖了,其實她本身的術式條件算是苛刻,可她有意隱瞞,當然,本來她的術式就不適合將所有條件和盤托出,因此隱瞞是正確的,但正是這種隱瞞,使得她即便對外宣稱是「封印」的術式,也顯得很恐怖。

  畢竟在別人眼裡,她似乎只要看到別人使用術式就可以進行「封印」,那又怎麼稱不上一句恐怖呢?

  但是,他才不會這麼說實話打擊少女,畢竟和她坦白是為了讓她安心,可不是讓她為此惴惴不安的。

  因而,說著絕不會騙人的特級教師在此刻只是揚起了笑容,伸手揉揉她柔順的棕色長發,笑眯眯地誇贊道:「當然啦!我的奈奈很厲害嘛!」

  他說著,略略頓了一下,又和她仔細解釋了起來:「畢竟,奈奈對外宣稱的打幌子的術式其實還挺棘手的呢,「咒靈操術」如果被封印的話,那他收集的咒靈會全部失控,雖然到時候倒霉的是普通人,但我估計他也很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畢竟算是多年的辛苦功虧一饋啊……當然,雖然沒實驗過,但我感覺就算把他的術式偷過來,他的咒靈奈奈估計也是用不了的。」

  像是發現了鈴木奈奈的心思,他又多說了後面一句。

  「噢。」棕發少女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收了去騙夏油傑術式的想法,輕輕咳嗽了一聲,撇開臉去隨口說道,「那還是算了吧。」

  本來她想的是如果夏油傑一定要找麻煩的話,那她干嘛不在事情發生之前解決呢,但一方面她感覺夏油傑也很難搞,是心計很深的笑面虎類型,說不定反而還要被他坑,一方面她的術式如果真的成功了會造成很大的麻煩,因此也就做罷了。

  「對了,說到夏油君,我想到了,我那時候偷了菜菜子的術式,現在還沒還回去呢。」

  棕發少女這麼說著,心中升起了一點對好友的愧疚,她即刻抬手,將「盜賊的秘籍」召喚過來,書脊穩穩地落在了她的手掌,她打開書,沒猶豫就撕下了寫有枷場菜菜子的術式的那一頁,在書頁撕下的這一刻,她偷取而來的術式就回到了原主人的身上。

  做完這件事後,在此刻沒什麼用術式必要的鈴木奈奈本想將書頁合上,可卻在這一刻突然掃了一眼書頁,看見本該是空白的下一頁上竟然有字。

  盜賊的秘籍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新加了一頁。

  其實有一定可能是這本書的原主人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偷來的新異能,而她也有幸可以共享,但在看到書頁上新增異能的名字之後,鈴木奈奈卻覺得這個異能,不,術式,應該與她有關。

  因為上面寫著的名字是「花火之約」。

  和其他異能不同,新出現的術式並沒有技能介紹。

  而在這加黑加粗的術式名字下面有兩行小字,第一行還算清晰,所以鈴木奈奈視線一掃就可以輕松地看清,她偏過頭看了一眼好像因為她的沉默有些好奇但什麼也看不見的五條悟,在念出來和不念出來之間糾結了一瞬間,最終還是妥協了。

  她並不想掩飾些什麼,而且也沒什麼可以欺瞞他的,因此,她只是輕輕咳嗽了一聲,念出了那一行字:「「花火之約」,本術式可以不依靠「盜賊的秘籍」釋放。」

  鈴木奈奈這麼說著,因為底下的第二行字太小,所以這樣的姿勢沒法看清,她便眯起眼睛湊過去看,與此同時,明明什麼也看不見的五條悟也湊熱鬧似的學著她的動作看在他眼前是一片空白的書頁,他還維持著環抱她的姿勢,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柔軟的白色頭發蹭得她臉頰癢癢的,她帶著笑意蹙著眉頭躲開,一邊將勉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書頁上,一字一頓地念著那行小字。

  「這是,只屬於……」

  剛剛讀了幾個字,卻已經把整段話在心裡看完的鈴木奈奈突然沉默了,而她的沉默,自然引來了五條悟的追問。

  「只屬於什麼?」他這麼問她,看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難得在他說話之時沒有看向他,只是盯著書頁不放,而在短暫沉默之後,她顫動了一下眼瞼,聲音似乎突然有些啞了,卻還算語調平穩地念出了那一行字。

  「只屬於,鈴木奈奈一個人的術式。」

  在別人聽來,大約是很奇怪的話,畢竟「盜賊的秘籍」在別人看來就是她自己的術式了,這句話怎麼聽怎麼都像是一句多余的廢話,但是鈴木奈奈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也突然明白這是從何而來。

  她突然有點感動,心髒突然脹脹的,有一些酸澀,捏著書脊的手收緊了一點,突然有點委屈,小聲地叫了他的名字:「悟。」

  「嗯,在哦。」白發男人調整了一下姿勢抱緊了她,用幾乎是氣音的聲音在她耳邊小聲地回應她。

  因此,讓鈴木奈奈心中叢生了一種衝動,她吸吸鼻子,不知緣由出現的眼淚一點點盛滿了眼眶,她的指尖在寫有「花火之約」詳細介紹的書頁上來回地摩挲著,輕輕抿著嘴唇,抬起臉朝他強調:「這是我的術式。」

  「是啊,「花火之約」,聽上去就是很適合奈奈的術式噢?」六眼的擁有者這麼和她說著話,在非常真心地誇贊著她。

  畢竟棕發少女是真的喜歡煙火,擁有的術式和煙花有關,也是意料之中,只不過,她接下來的回答卻不太尋常。

  「是啊。」鈴木奈奈點點頭,半撐著下巴,臉上表情似乎很放松,以至於有點釋然了,因為有點太高興了,所以抿起嘴唇反倒想哭,眼淚蘊在眼眶裡,但還沒到要落下去的地步,她只是牽著他的手,和他說,「現在我終於是完整的了。」

  「盜賊的秘籍」也好,什麼也好,畢竟都是別人的,不是她的,雖然在用,卻總感覺自己和那本書是被拼貼而成的,是碎裂的,不契合的,而今她終於有自己的術式,因此也可以說的上是終於完整了。

  然而坐在她身邊的,總是縱容她,應和她的白發男人卻沉默了一瞬,而後,沒有猶豫地否定了她。

  「不對哦。」他這麼說。

  棕發少女有些詫異地看向他,太詫異了,所以即便眼眶裡還有點眼淚,詫異也可以透過眼淚看向他,她蹙起眉頭,很疑惑地問:「不對?」

  「因為奈奈本來就是完整的啊。」嘆了口氣,好像有些無奈了,強調似的這麼和她說著,伸出手用指節刮刮她的鼻子,聲音似乎沉下去了一瞬間,而後用更雀躍的音調提升著蓋過了,糾錯似的和她強調,「畢竟我喜歡的是奈奈,和有沒有咒力,有沒有術式,從來都沒有關系嘛。」

  有術式的話,會有對有術式的她的愛的方法,比如教她領域——雖然現在還沒開始教,但總歸會有教會的一天,教會了之後她可以自己獨當一面,再也不用怕誰了,這是他愛她的方式,但如果他的奈奈沒有咒力,沒有術式,那他肯定也有另外的,用來保護她的方法,找什麼咒具,咒物,總之也足以讓她不必怕誰,所以愛她這件事,和咒力術式都完全沒有關系。

  實在太縱容,從頭到尾對她也一點沒有追問,不問她的新術式在哪裡來,不問這句話顯露出來的那些不對勁的地方,而他寬容的不問並不是此刻才出現的,因為,在之前的每一次,在鈴木奈奈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奇怪的時候,他也總是不去追問的。

  也從來不懷疑,不懷疑有這麼多疑點的她會不會只是騙他的,完全相信她是真的愛他的。

  他好像知道很多事,又肯定不知道很多事,在這一刻,鈴木奈奈有點想問他到底知道多少,又想不管不顧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但是,她又知道,他其實是不在乎的。

  是他不在乎,是他不在意,是他不感興趣,有太多理由可以解釋的,如果是之前,她會覺得惴惴不安,因為好像愛情是必須追根究底坦誠相待的,但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

  他不在乎她的術式哪裡來的,也不在乎她為什麼要五十億,甚至不在乎她和他說她選擇甚爾時冒出來的不合邏輯的話,他只在乎愛,因為他很確信她是愛他的,亦或者說她的愛是完全被他接受並回應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鈴木奈奈突然好愛他,比以前強烈一千萬倍的愛他。

  但是被她愛的人只是垂下眼看她,指尖拂過她的眼角,把她那一點眼淚帶走了。

  「下次放給我看吧。」他笑眯眯地捏捏她的臉頰,「屬於奈奈一個人的術式,給我看看吧,我想第一個看到。」

  和那樣一雙透徹的,好像能看透很多,但無論看透多少也不來問,只是愛她的寶石一樣的藍眼睛對視著,感覺心髒在過速地,怦怦作響,所以此刻有多少眼淚也要蒸發干淨了,忍不住笑起來了,半跪坐起來,克制不住地湊過去親親他的嘴唇。

  五條悟的嘴唇總是甜的,像是蛋糕的味道,又和奶油一樣軟,本來想要一觸即分,卻被攬住了腰背,不算太重的力氣,卻也完全掙脫不開,被扣著脖頸往下壓了。

  有點不克制地往他身上倒,他也順著她的重量躺到沙發上,脖頸被摩挲著,好像在發燙,動作間好像誰把茶幾邊緣裝著蛋糕的瓷盤打翻了,但沒人在乎。

  因為眼前也好像迷蒙了,此刻除了愛和喜歡以外,什麼都看不到了。

  只想去愛,被愛,一直愛到世界終結也不要停下來。


第49章 番外一 日常(上)

  【聚會】

  「干杯!」

  酒桌之上,三個玻璃杯相碰,發出很清脆的聲響,對這舉動其實很嫌棄的家入硝子皺著眉頭收回手,抿了一口清酒,視線掃過對面這對情侶手裡裝著果汁的杯子,沉默了兩秒,還是沒忍住,說:「既然只能喝果汁,就不要說干杯了。」

  「但是喝飲料不干杯的話完全沒有那種感覺嘛!」這是雖然已經成年但酒量奇差也並不喝酒的五條悟說的胡攪蠻纏話。

  明明年紀更小的是坐在他旁邊的鈴木奈奈,但這家伙就是能那樣很厚臉皮地做出一副完全沒有違和感的女子高中生的樣子來,但別人也早就習慣了,所以沒人露出什麼不忍直視的表情。

  「什麼歪理。」家入硝子這麼說著,雖然嫌棄,倒也不會和他爭辯,而再又一次抿完一口酒卻找不到人拼酒的當下,有些懊惱地嘆了口氣,抱怨道,「真是的,居然讓七海那家伙逃走了,早知道說什麼也要把他也叫過來。」

  「沒辦法嘛,娜娜明不是幫我做任務去了嘛,也不能怪他吧?」這回倒是五條悟幫七海說話了。

  「你這家伙把剝削別人的話說的很輕巧啊?」家入硝子不太客氣地刺了他兩句,但也知道他這樣一年沒有空閑的人難得休息幾天算是很珍貴的事情,因而也沒再說什麼,旋即將視線看向坐在旁邊只吃肉喝果汁的棕發少女,「對了,鈴木——」

  她的話還沒開始說,被叫到名字的鈴木奈奈也才堪堪抬頭,和這場對話完全沒有關系的白發男人就咋咋呼呼地,非常護短地打斷了:「硝子,叫什麼鈴木嘛,要叫奈奈,奈奈!叫奈奈才顯得她可愛嘛!」

  他這麼說著,獻寶似的用手攬上棕發少女的肩膀,獻寶似的托起她的下巴戳戳她柔軟的臉頰,然後對家入硝子很得意的笑了,非要說的話,這種表情給人的感覺就類似於小孩子臉上常會有的那種『看吧我有的寶貝你沒有是不是很羨慕啊』那樣,不過比起小孩來說,五條悟做這種表情顯然更欠揍了。

  家入硝子翻了個白眼,完全把叫嚷著的白發男同期無視了,不過雖然這樣低劣的挑釁不至於讓她生氣,卻也讓她多喝了一口手中的酒,而後,她抬眸盯著面前有點局促,但的確可愛的女生,有些猶豫地蹙起了眉頭。

  雖然他們兩交往的事情已經被某個人渣教師傳的人盡皆知,現在整個咒術界都知道五條悟有一個可愛的女子高中生做女朋友,而家入硝子更算是全程跟進了他們的戀愛,但她在此刻,在見到鈴木奈奈真人,再近距離觀看了這幅模樣的五條悟後,她還是發自內心地困惑了。

  「你真的是真心要和他在一起的嗎?是不是被騙了?還是被威脅了?」她這麼說著,像是只要鈴木奈奈點頭就會立刻報警似的。

  然而,棕發少女的反應卻讓她失望了。

  「欸?」她歪了歪頭,完全狀況外地發出了這一聲疑惑的氣音。

  而還不待家入硝子再說些什麼,白發男人就一副被冒犯到的樣子開始叫冤了:「哇,硝子,我怎麼會——」

  「是一見鐘情噢。」

  大約是打斷別人說話的家伙終將要被別人打斷,在他撒嬌似的說出抱怨的話前,反應過來的鈴木奈奈這麼回答了,她說完,又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句話有點歧義,所以加了一句:「因為一開始的幾面悟都戴著眼罩,所以不算正式見面,我說的『一見鐘情』,是他摘下眼罩的那次。」

  好理直氣壯的話。

  家入硝子的視線掃掃年輕的棕發少女,再看看完全沒因為她的話變表情,反而還得意地撐著下巴眨動藍眼睛的五條悟,在這一刻詭異地生出這兩人是天生一對的想法的同時,又沒忍住吐槽道:「所以其實你只是被美色//誘//惑了對吧?」

  「才不是吧,雖然我的臉很好看,但奈奈是因為愛我的全部噢?我們可是純愛,純愛,純愛——」明明家入硝子說的話只是在復述,但剛剛還一臉得意的白發男人在此刻倒突然不滿起來了,因為沒有立刻得到附和,他甚至還委屈地癟癟嘴,稍微低下身用頭發去蹭女朋友的臉頰,撒起嬌來了,「奈奈,對不對嘛,我們是純愛?對不對嘛!」

  其實很難說鈴木奈奈沒有立刻回應是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故意沉默,但不管她剛剛是怎麼想的,現在,當他真的做出撒嬌的姿態的時候,她就再也沒辦法板起臉在第一次見面的家入硝子面前裝出懂事成熟的樣子了。

  「好啦,是純愛,是純愛!」她一邊憋不住笑,一邊小貓小狗一樣蹭蹭他的臉回應他,笑起來的時候琥珀色的眼亮晶晶的,明明沒喝酒,臉卻紅了,視線在男友的臉上掃過後,很堅定地看向對坐的家入硝子,強調道,「我的確愛悟的全部!愛到可以去——哎,不對,應該說,是世上最愛。」

  她習慣性地發言在說到一半後就被有意識地改了口,在桌下的手交疊,很快被握緊,望著人的目光灼灼,而被這樣的目光看著的家入硝子也意識到自己不需要再多問了。

  因為有那樣堅定視線的鈴木奈奈在這一刻其實不是在看她,是在看鈴木奈奈自己與五條悟的愛。

  雖然家入硝子自認為不是需要愛的那一種人,但看到這樣單純的,青春的,誠懇的愛,竟然也會羨慕五條悟那家伙了。

  「……算了,當我沒問過吧。」

  她這麼說著,受不了似的舉手投降了,拿起酒瓶將酒杯斟滿,喝了一大口後,像是想到什麼,看向五條悟,隨口一提似的問:「對了,你和她說了津美紀和惠的事情了嗎嗎?」

  白發男人一愣,搖了搖頭:「噢,這個啊,還沒有。」

  「什麼?津美紀和惠又是誰?」

  家入硝子看了一眼完全在狀況外的棕發少女,又看了一眼好像有點心虛的白發男人,哼笑了一聲,很不客氣地拆了他的台:「是他的養子養女。」

  「也不算養子養女啦,畢竟戶籍不在我這裡,但要說的話也可以算是?不過奈奈想要讓他們叫媽媽的話可能有點難度——開玩笑的啦,別瞪我嘛!」

  白發男人這麼說著,帶著笑意捏了捏好像有點鬧脾氣的小女朋友,因為知道她其實不會因此真的生氣,所以說是抱歉,但解釋起來倒也沒太認真:「那,簡單介紹一下,津美紀和惠是異父異母但是同姓的姐弟,津美紀是姐姐,沒有術式,是個普通人,惠的話會在下一屆入學高專,所以還想到時候給你個驚喜呢,不過,現在想見的話,明天帶你去看看他們也可以。」

  雖然不打算去高專讀書,但鈴木奈奈也會好奇術師學校是什麼樣子的,因此在周末的時候總會跟著五條悟去高專轉轉,借用場地使用一下術式,順便看看高專學生的對練——一般情況下鈴木奈奈是絕對不參加的,看上去就很恐怖,不合適她參與。

  但一來二去,也和真希熊貓他們混熟了,不過她去高專的幾次家入硝子都不在,因此這一回還是和她的第一次見面呢。

  至於他們口中的惠和津美紀,雖然是第一次聽到,但鈴木奈奈向來神經大條,對什麼事情都接受良好,因此也只是在短暫怔愣之後,就接受了這件事,不過沉吟了一小會兒,搖了搖頭,拒絕了五條悟的提議:「明天就去的話也太突然了,過兩天吧,我還要准備見面禮呢。」

  「津美紀和惠都不是會在意這些的性格啦。」

  「什麼啊,不要教壞小孩啊,真是,見面禮的話還是需要的吧,畢竟也算是未來會長久相處的親人吧,你都這麼大人了,還沒高中生來得懂事。」家入硝子這麼埋怨著,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補了一句:「不過,論起來,奈奈你和叫『惠』的那個孩子,還有點淵源呢。」

  在她說完這句後,對一切一無所知的棕發少女歪了歪頭,眨眨眼,有點好奇地重復了這個詞:「淵源?」

  而同時,白發男人一拍額頭,很不滿地拖長了音調:「哇,硝子——」

  「想瞞著也沒用吧,這不是一聽就知道的嗎?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家入硝子無法理解男人的腦回路,索性不去理解,她喝了口酒,很直白地揭秘了,「惠全名叫伏黑惠,對,看你這個表情就知道你猜到了,沒猜錯,就是伏黑甚爾的兒子。」

  「……」

  理所應當的,再厚臉皮的人在這種時候也要沉默了。

  鈴木奈奈雙手捂臉,在這一刻,她能感覺到無論是五條悟還是家入硝子的視線都凝在她身上,這就算了,她討厭的,瞞人的男朋友還倒打一耙說什麼『硝子嚇到奈奈了所以這頓你買單』這樣胡攪蠻纏的話,她深吸了一口氣,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而後抬起頭,抱怨道:「干嘛不早和我說,現在感覺好尷尬啊。」

  「沒關系,惠不會在意的。」五條悟這麼安慰她。

  但鈴木奈奈在乎的也不全是這一點,她皺起眉頭,板起臉,不太高興地質問他:「那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啊!」

  「因為不想聽你說伏黑甚爾的名字嘛!我也會吃醋嘛!不是奈奈之前自己說的嗎,說我就連提到名字都會吃醋!沒辦法嘛!」

  「……」

  在五條悟理直氣壯,小孩子一樣地這樣埋怨的,近似撒嬌的直言後,本來就不太生氣的棕發少女胸中的火焰『撲』的一下被不知道哪裡淋下來的水澆滅了。

  啊,太可惡了,這家伙,怎麼想的出來這種話來和別人說的啊。

  她抿了抿唇,用手背涼了涼不知怎麼發起熱的臉頰,撇撇嘴,小聲,明明已經妥協了還要顧著面子,硬著語調說了一句:「噢,那好吧。」

  「臉好紅哦。」

  「閉嘴啦!煩人呢!」

  看著面前這對很討人厭的一對情侶,家入硝子默默喝了口酒,心裡第不知道多少次埋怨自己沒把七海留下來和一起面對這兩個討人厭的家伙了。

  哎,談戀愛的情侶就是煩。

  【下雪時】

  吃完飯,家入硝子坐上了咒術高專派人來接的專車回了高專,鈴木奈奈則和五條悟並肩而行,走在人影稀疏的街道上。

  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剛離開烤肉店沒有多久,就下起了雪來,紛紛揚揚的,把天地都籠罩住了。

  鈴木奈奈抬起空著的那只手,看大簇的雪花隔著一層無下限落在她的掌心,她盯著看了一會兒,隨口感嘆道:「好像是今年第一場這麼大的雪呢,明天早上說不定就有很厚的積雪了。」

  「是啊,可以打雪仗了。」在冬天出生的白發男人這樣說,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略擴大了一點笑,好像存著壞心似的朝她提議,「明天試試吧?我會讓著奈奈的。」

  但是被很直白地拒絕了。

  「才不要。」早看透他性格的棕發少女很絕情地搖搖頭,像是覺得光說這句話還不夠似的,又補充了兩句解釋,「悟說放水我也不會玩的,畢竟要打贏你的話只能把你瞬移到雪堆裡這一招才可以吧。」

  「嗯?可以哦?聽上去挺有趣的!」

  「什麼嘛,才不要!」

  「奈奈——」

  「求我也沒用啦!去找你的學生打去嘛!」棕發少女這麼說著,鬧脾氣又或者是躲避他的撒嬌攻勢似的甩開他的手往前跑了幾步,也就這樣脫離了無下限的範圍,雪下的太大,撲面而來的冷和雪花把視線都模糊了,她眯了眯眼,沒有再往前跑,反倒一邊往後倒退一邊笑,看被落在後面的男朋友很快地追上她,重新牽起她的手。

  松開的時間太短暫,所以即便氣溫很冷,雪花也曾落在她的手背,但皮膚卻還是熱的,殘存在手上的他掌心的余溫還沒散去就又被覆蓋,但冷風並沒有停止,落在身上的雪也沒有停下,這讓鈴木奈奈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眼,看向帶笑的白發男人,有些疑惑,有些試探地問:「悟把無下限關了欸?」

  「嗯?不是奈奈想要的嘛?」他說著,垂眸看她,雪落得很快,墜上他白色的發,和它們融為一體,而在他藍的眼裡,鈴木奈奈能看見她已經被雪染白頭發的倒影,以及他眼中很深的笑意,「很好猜吧,因為這樣走下去的話,奈奈的頭發就變白了,和我算是白首偕老了嘛,很浪漫噢。」

  「哼。」

  說不上什麼心情,一面要因為心思還沒有成型,話還沒有開口就被看破而有點驕縱地惱怒,一面又因為他們的心有靈犀而雀躍歡喜,或許還要加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得意,總之,鈴木奈奈只能帶著笑意那樣很嬌地哼一聲,而後盯著他的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明天。」

  「嗯?」

  是五條悟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的話,因而是在用氣音反問她。

  棕發少女抿了抿唇,有些忸怩地收緊了與他交握的手,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被風吹的,臉兀地紅起來,聲音略低了一點,好像要沒在風裡,卻又很清晰地飄到他耳中了:「明天你站在那裡讓我打的話,我倒也不是不能陪你打雪仗。」

  「好哦,那就說這麼說好了。」白發男人這麼說著,抬起手,看樣子是想摸摸她的頭,但看了看她堆滿雪的頭頂,最終只是戳了戳她被風吹涼的臉頰,繼而,他抬頭看向不斷落下的,簇簇的雪,沒有無下限的阻擋,雪花就這樣落在了他的眼睫之上,他用蔚藍色的眼凝視唯有路燈亮著的夜,很突兀地感嘆一句,「不過,倒真希望明天慢點來。」

  「這是什麼話嘛?」

  「嗯——」他賣關子似的拖長音調,彎下腰湊近她,到頭來還是沒忍住伸手把她頭上堆積起來的雪全抹了,而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氣鼓鼓地望向她的那一刻,他彎起眼睛,笑起來,感嘆一樣地開口,「因為這樣只有我們兩個的路,偶爾也想和奈奈多走一會啊。」

  「這種時候會想,怎麼沒有鬼打牆呢?就這樣走到天荒地老也不錯嘛。」

  「……悟是笨蛋吧。」

  「欸!怎麼能這樣說人家啊!」

  「……悟就是笨蛋。」天太冷了,冷到身體很好的鈴木奈奈也要吸吸鼻子,「但是路太短了,雪還沒堆起來,我們回去再走一遍吧。」

  「好哦!」


第50章 番外一 日常(下)

  【酒心巧克力】

  硝子送給他們的交往賀禮是一盒巧克力。

  但不知道是故意為之還是拿錯了,等到打開之後,鈴木奈奈才發現盒子裡面裝的是酒心巧克力。

  「真是的,怎麼送這個啊。」

  這是酒量很不好的五條悟。

  他在意識到裡面的巧克力含酒精後,就立刻撅起了嘴,非常不滿地把探過去的身體收了回來。

  「但看上去很好吃啊。」

  這是酒量也同樣不好,但卻很饞,並且特別會撒嬌的鈴木奈奈。

  她看看盒子裡數量不少的巧克力,再看看從認識起就從來不碰酒精,現在又擺出這樣態度的男朋友,大概好奇是人的天性,更何況她對著五條悟總是有恃無恐,因而這一次也不會是例外。

  「悟,反正你明天也沒有任務吧,我們吃一點試試看嘛。」她這麼說著,雖然在詢問他的意見,卻已經從盒子裡拿出了一枚巧克力來了。

  地暖開的很高,被爐也很溫暖,他們是依偎在一起的坐姿,所以即便在這樣凜冽的冬日也會覺得熱,而臉頰都熱到有些紅撲撲的少女卻絕不會因為這樣的原因就和他分開,反而因為心有所求,離他更近了一點,見他沒有立刻搖頭,便認為他是默認了,不給猶豫的機會,對著手中的巧克力咬了下去。

  酒心巧克力的味道和普通的巧克力差別其實挺大,因為酒就是那種,無論多甜,多香,細品下來總是有點苦的東西,更何況這是來自精於品酒的家入硝子送的禮物,巧克力裡面的酒恐怕更是度數不低。

  但在這一點兩點的辛辣下,她送的酒心巧克力也的確好吃。

  鈴木奈奈嘗了半塊,確認還不錯後,才將手中剩下的半塊送到了白發男人嘴邊。

  她沒說什麼,沒催促他,雖然想看他喝醉的樣子,但也不至於逼迫,因而只是把含著一點酒的半塊巧克力送到他嘴邊,然後歪著頭,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他,一副『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但最好可以嘗嘗』的那副樣子。

  在鈴木奈奈不稀罕騙人的時候,她總是會把心事寫在臉上的。

  而她的視線太誠懇,閃爍著期待的眼眸又太亮,臉上的笑又甜的過分,明明特別想還難得照顧他心情的那副樣子更是總叫人覺得不太好拒絕她,不太忍心叫她失望,因而,五條悟最終嘆了口氣,低下頭咬住了她的手裡的那半塊巧克力,吞入口中。

  他下意識地為那一點酒味蹙眉,然而在逐漸體會到口中後來的甜味後,意識到這的確是品質很好的巧克力的五條悟眼睛一亮,點了點頭:「的確不錯欸?」

  「是吧!」口味得到肯定的鈴木奈奈很高興地一拍手,從盒子裡挑出了兩塊巧克力,一個自己吃了,一個又喂到了他嘴邊,獻寶似的對他眨眨眼,說,「那再來一塊!」

  先前說過了,鈴木奈奈是喝三口二十度的清酒就會醉的人,不過她的醉來的要遲一點,因而在酒勁上來之前,她可以盡情地吃這盒子裡的,酒精濃度起碼四十度以上的酒心巧克力,並且時不時地給環著她的男友投喂。

  而逐漸有點意識怔忪的鈴木奈奈自然難以發現,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邊的人越來越沉默了。

  等到她遲來地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有些太晚了,在問出一句話好久沒反應後,她幾乎快要宕機的大腦很遲緩地才做出回應,臉已經布上紅暈慢慢停下了吃巧克力的動作,狐疑地歪過頭,而後,在看向她的男友後,詫異地瞪大了琥珀色的眼。

  一向很清醒的五條悟此刻正半低垂著頭,他本來白皙到快發光的臉頰上不知從何時起已經爬上紅色,這種紅已經從顴骨漫到耳垂,把他下半張臉染了色,但那雙藍色的眼睛卻亮的驚人,手中的術式也亮的驚人。

  在意識到他正在做什麼之後,還殘存著點理智的鈴木奈奈一驚,連忙伸手要去阻止他指尖越來越亮的「蒼」,說實話,她大概已經醉了,不然怎麼會這樣大咧咧地去碰那看上去就很危險的術式而不召喚盜賊的秘籍呢,但是,在她的手指碰到它之前,看上去比平時遲鈍了一點的白發男人卻已經下意識地將快凝成的術式打散,伸手握住了她差點被波及的手。

  「……怎麼了?」他這麼問,忍不住用自己的雙手摩挲了一下她溫熱的,軟軟的,完好無損的手指,他似乎有些不高興了,又或許是醉的沒力氣,聲音也低了不少。

  鈴木奈奈蹙起眉頭盯他,遲緩的神經沒能思考出他做出這樣動作的原因,也懶得去想,只順著不太滿的,後怕的心說出詢問的話:「我倒是沒怎麼,但悟你在干嘛啊?」

  五條悟挑了挑眉,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但也沒問,難得乖巧的,理直氣壯地回答了:「給你放煙花。」

  棕發少女皺眉:「用「蒼」給我放煙花嗎?」

  「不可以嗎?」

  雖然酒意已經漸漸上頭,但至少現在的鈴木奈奈還是可以正常思考的,她用比平時多了不少的時間思索了一下,很快找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搬出理由阻止他:「房子會塌的。」

  「是嗎?可是我們的房子很多欸。」

  這倒的確很有道理。

  差點被他說服的鈴木奈奈沉默了一會兒,在他即將重新舉起手凝結出「蒼」之前,她總算想通了,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湊近他,強調道:「但這是我們的家啊。」

  房子有很多,但是家只有一個。

  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但是鈴木奈奈沒能想到這樣簡潔明了的話,不過五條悟總能理解她的話,即便喝醉了,沒有聽到她的後半句也沒有關系,他頓了一下,就沒有再執意在屋子裡放「蒼」,思考了一下後,他又提議:「那我們出去放?」

  「很冷,不要。」

  「但奈奈想看煙花?」

  「……那我放吧。」意識到似乎不放煙花不行後,本身也被他引得有點像看煙花的棕發少女這麼說完,就沒再猶豫,伸手隨手拋了一個術式出來。

  也許是她也醉了,也許是覺得不夠盛大的煙花不能讓人滿意,總歸,她的術式砸出去之後,把不遠處的茶幾整個打碎了,玻璃四濺,但沒有一片濺到她身上。

  因為醉了的五條悟還會記得給他們兩開無下限。

  「好看!」

  畢竟向來是那樣的性格,喝醉了就更我行我素,完全沒把碎掉的茶幾放在心上,明明術式產生的煙花只持續了幾秒鐘也很給面子地鼓起掌來,朝她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蒼藍色的眼眸亮澄澄地看她,用哄小孩似的,卻又和平時有點不一樣,稍帶雀躍的語氣誇她:「奈奈真棒!」

  而從來都被他誇慣了的,理應早該習慣的鈴木奈奈在這一刻卻沒能習慣,她盯著眼前近在咫尺卻和平日裡很不一樣的男朋友,臉頰紅紅,心也蒙蒙,一時間居然怔忪,心髒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起來,臉好像要燒起來似的。

  「還要再看嗎?」

  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把話問出來了,甚至因為覺得只憑術式放出來的煙花終究沒那麼盛大,因而雙手都相握,似乎只要他點頭,就能馬上把領域開出來似的。

  然而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盯著她,白色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笑著回她:「我都可以,奈奈想看我就看。」

  「那我沒那麼想看。」無論是術式還是領域都是煙花的棕發少女在這種時候卻搖了搖頭,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也許是酒後吐真言,又或許即便沒醉她也會這樣說,總歸她說了,「我更想看你。」

  太直白的話,然而迎上這句直白話的白發男人卻只是笑。

  「我知道。」他有點得意地點點頭,「奈奈有的時候說在看煙花,其實在看我。」

  總是很敏銳卻又體貼的五條悟在平時是絕不會挑明這件事的,因為鈴木奈奈畢竟臉皮薄,所以即便發現了也要裝作不知道,但他醉了,所以大概不能那麼體貼。

  然而,即便醉了,他也會觀察她的表情,在發現她有些羞窘後,又笑起來,湊近她,親親她的眼睛,他很愛親她的眼,因為有的時候,在不同的光照下,她的眼眸會是蜜糖一樣的顏色,但是琥珀色和蜜糖色是有差別的,這點差別在六眼之下顯得很明顯,所以不是因為這個。

  是因為裡面有好多愛,不好不看,不好不收,不好不理,所以總是要湊近,要對視,要親吻,要回應。

  「但有的時候,奈奈在看煙花,我也在看奈奈。」

  他這麼說,看鈴木奈奈為他的話臉更紅後便得意地,孩子氣地,少年意氣地笑起來,抱她很緊,額頭抵著額頭,眼睛對著眼睛,要親不親,要說不說,只是這樣對視著,視線都迷離。

  他酒量似乎真的很不好,又或許是她一下子喂了他太多,總之,他喝醉之後除了一開始要用「蒼」放煙花之外就沒什麼動作了,看上去醉醺醺的,在額頭對上額頭後也不再說話了,但也許是下意識的本能反應,都這樣了還不忘記把她撈離那一片玻璃碎片堆起來的地方。

  感動是很感動啦,但是鈴木奈奈其實還沒有那麼醉,根本不會被玻璃傷到,而且他好像怕她跑走似的,箍著她腰的力氣雖然不重,但完全掙脫不了。

  鈴木奈奈嘗試了一下,發現做不到之後,也就算了。

  她有點費勁地把那吃了一小半的酒心巧克力盒撈過來,在這樣動作後,他抵著她額的頭也隨之落到了她的頸側,呼出的氣都是熱的,她沒在乎,只隨手從盒子裡挑了一個,咬了一半問他:「還要再吃嗎?」

  就這樣再喂了兩三個後,酒量完全不行的六眼完全大腦宕機了,白色的睫毛掙扎著眨動了幾下,最終闔上眼,好像是睡著了,鈴木奈奈這才好從他的手臂裡掙脫出來,爬到他身邊盯著他看。

  大半張臉都紅了,是完全的醉鬼了,臉很燙,但鈴木奈奈的臉也很燙,她伸出手,不知緣由地描摹他的臉,摸摸睫毛摸摸鼻梁,親親額頭輕輕眼瞼,但是她的手指碰到五條悟的嘴唇的時候,她便沒有再動了,也沒有再近了。

  就那樣保持著鼻尖快碰到鼻尖的距離,很仔細的看他的臉,最後她撇了撇嘴,沒有像吻醒白雪公主那樣親他,而是拉著他躺下來,半截身子在被爐裡,半截身子在外面,伸手拽了拽被爐的被子,將就著蓋著,就這樣趴在了他的肩上找個舒服的位子闔上眼了。  就是被子沒蓋到肩膀,始終有點冷,但沒關系。

  而在棕發少女在地板上躺下之後,明明已經醉的不行,好像已經沉入夢鄉的五條悟習慣性地改變了姿勢,側過身來,伸出手把她抱住,攬進懷裡,半闔著眼睛親了親她的額頭,兩個人就這樣在不算大的被爐裡睡著了。

  因為最愛的人在身邊,所以大約已經不需要做夢了,是無夢的好眠。

  【生病&戒指】

  「可惡啊,明明淋雪和躺在地上睡覺都是一起干的,為什麼只有我病了啊。」

  話還沒說完,喉嚨發癢的鈴木奈奈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而後摸著有點發疼的嗓子皺起眉頭,倒也不是太疼,只是這嘶啞的聲音讓她有點受不了。

  但五條悟完全不嫌棄她變調的聲音,當然,也許平時,對別人他會不太留情,不懂得看時間的笑上兩句,但對脾氣很大的,他自己慣出來的女朋友,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我也不知道欸,但兩個人都病了的話就沒人照顧奈奈了吧?」他只是這麼說,端起放在床頭櫃上涼了一下的藥碗遞給她,「總而言之先把藥吃了。」

  鈴木奈奈並不是會因為藥苦就鬧脾氣不吃的性格,畢竟在和五條悟在一起之前,她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過的,也不是沒有生過病,因而這一回也做好了無論多苦都一口悶的准備。

  然而,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這藥有一股齁嗓子的怪味,她嘗了一口差點吐出來,整張臉都皺到一起,端著碗沒忍住抱怨道:「好奇怪的味道啊!」

  「那再放點糖?」白發男人這麼說著就伸手要接過她手裡的碗,而一邊拿走時,還一邊不太理解地小聲嘀咕,「奇怪,已經放了不少了才對。」

  「等等,」鈴木奈奈本來都已經把碗遞給他了,但在聽到他說的話後,突然就又伸手把碗拿了過來,她看看手中還有大半碗的藥,回憶了一下剛剛口中的感覺,突然明悟了,「這藥就是因為放了不少糖味道才奇怪吧!」

  「這樣嗎?但是我嘗了一口,不加糖的好苦啊,完全喝不下去嘛!」

  「……你居然還喝了?」鈴木奈奈詫異地看向他,而在他點頭之後,那些似真似假的抱怨一下也說不出口了,她抿了一下唇,此刻也不覺得那奇怪的藥味有多麼難以下咽了,甚至本來痛的嗓子好像都痊愈了。

  棕發少女沒忍住笑了,擺擺手:「那好吧,算了,奇怪就奇怪吧,我喝完就是了。」

  說完,她沒再猶豫,鼓起勇氣一口氣把碗裡的藥喝完了,但實在苦,碗底又還剩著沒化開的糖,齁的要命,在咽下去之後,猛慣了幾口白水才緩過來,但什麼也沒抱怨,咳嗽了兩聲後,就把碗放到了旁邊,隨口提到:

  「不過沒想到悟是那種喝醉了比之前安靜的人啊,還以為會吵得要命呢。」

  「但是差點把你手指削了吧。」五條悟並不是那種喝醉了會斷片的類型,相反,他醒過來之後記的很清楚,正因為記得清楚,所以在舊事重提時表情才不太好,雖然在笑,大約是有點不高興的,「要是真削了的話即便有反轉術式奈奈也會痛的不行吧?果然人吶,還是不能放縱自己。」

  「這不是沒事嘛!沒關系,不必放在心上啦!」眼看著五條悟好像真的為此生悶氣了,自覺有點心虛,其實本來也是主動提出吃酒心巧克力的棕發少女連忙擺手,咳嗽了兩下,不太自然地岔開了話題,「不過聽悟的話,之前沒有喝醉過嗎?」

  她轉移話題的技術算不上精湛,現在因為在病中,表情管理的就更不好了,白發男人用藍色的眼睛看了她兩秒,不滿地鼓了鼓臉頰,就開始回憶起過去了:「喝醉倒是有過,差不多是十年前吧,和硝子他們喝酒喝醉了一回,醒過來的時候聽傑和硝子他們說我突然話變很少,自顧自出門了,然後後山傳來一陣巨響,他們說那時候的我覺得後山要爬太煩了,要把它移平。」

  「……雖然想法發生了變化,但是十年過去了,舉動看上去居然還差不多啊。」鈴木奈奈說著,想像了一下那時候的場面,沒忍住笑了起來,撓了撓頭發,「算了,你這比我還差一點的酒量,以後還是別喝了吧。」

  「哇!開始倒打一耙了!明明是奈奈要求的吧!」

  「你可以拒絕嘛!」

  「都那樣看我了,眼睛PIKAPIKA在放光啊,我哪裡會拒絕嘛!」

  「……」

  鈴木奈奈沉默了,臉又像喝醉似的紅起來了,她不知真假地咳嗽起來,咳嗽著咳嗽著好像就要從坐在床上的姿勢慢慢挪下去躺下了,然而剛剛還體貼的男友卻摁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

  「先別睡噢,我還有個東西要給你呢。」

  他這麼說著,在鈴木奈奈疑惑地看向他時,沒有賣關子,而是將手伸進口袋裡一掏,揚起笑容把手心往她面前一送,還很合時宜地配音了:「鏘鏘鏘——」

  五條悟從口袋裡掏出來了一對戒指。

  樸素的,一對戒指。

  實在太樸素了,沒有戒指盒,沒有寶石,沒有花紋,沒有刻字,什麼也沒有。

  所以即便本該因為收到戒指而驚喜的鈴木奈奈也是在驚喜不起來了,

  「……雖然的確是驚喜,這也太草率了欸!」她皺起眉頭,雖然說不上惱火,但的確是不滿意的,「儀式沒有就算了,但是戒指不能這樣吧?不說藍寶石了,怎麼連鑽石也沒有,琥珀都沒有!連你和我的名字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哇!」

  然而雖然已經這麼不滿意了,但卻還是口是心非地伸出右手來了。

  然而這個人並不會順著台階下。

  「不是求婚戒指哦?白發男人說著,伸手往棕發少女的眼前晃了一下,在她眼前覆蓋上咒力後,又指了指手裡的戒指,解釋道,「畢竟不說求婚,畢竟還在上學呢,但就算只是訂婚的話也肯定要足夠浪漫吧,不說萬眾矚目的話,也要畢生難忘才對,不過冬天不太適合欸,還是夏天比較好求婚吧,因為煙花看的清楚,夜晚的星星也多,所以現在這個只是——」

  他說著,突然頓住了,引得被他勾起好奇心的少女追問:「只是?」

  「嗯……保障吧,保障!」他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一個算是合適的詞來解釋,「萬一有危險,它會把我嗖的一下傳送到奈奈身邊,是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哦?為了找這個東西,可浪費了不少時間呢。」

  即便鈴木奈奈對咒術界並不了解,但她也知道能讓五條悟稱之為麻煩的事情並不多見,她盯著他掌心的那一對戒指,抿了抿嘴唇,自然而然地推測道:「那萬一悟你有危險了,它也會把我嗖一下傳送到你身邊嗎?」

  「按道理會的,但是這種情況不太會發生吧。我可是最強欸,哪裡有我對付不了的敵人啊?」

  實在是太自滿的話,但這種話由他說出來一點問題也沒有,只是棕發少女卻皺起了眉頭,狐疑地看他,不太確定地詢問:「但這麼說的話,你不會在我傳到你身邊之前就把戒指摘下來了吧?」

  白發男人聽了她的話後,一頓,隨即笑了起來:「欸?被猜到了——」

  他懶洋洋地拖長音調,臉上的笑意是松散的,無奈的,引得鈴木奈奈很不滿地盯著他,瞪他,甚至都要從床上爬起來拽他,但被摁下去了,白發男人笑眯眯摸摸她的臉頰,順毛一樣安慰她:「騙你的。我怎麼會這麼做啊?雖然奈奈不是很強,但是,我不會做那種事情的。」

  是很認真地在說話,注視著她,和她對視著,雖然在笑,但語調沉下來了,摸著她臉頰的手指很輕,但很珍重,所以顯得太認真,聲音鑽進耳朵裡,把心勾得砰砰跳起來。

  「一個人自顧自地去面對危險,把別人保護在身後,身為老師這樣做無可厚非,那只可以說是本職工作,但作為戀人的話,就完全不夠格了吧?」五條悟這麼說著,收回手,先給自己戴上了戒指,再低下頭,一邊和她解釋,一邊把戒指推上她的手指,「而且奈奈好歹也有領域了,如果真遇到大場面,說不定還能幫我的忙呢,畢竟我也知道,要是真的那個時候與其跟在我後面,你還是更想在我身邊,對不對?」

  他總是這樣,三言兩語就能把她的脾氣惹起來,又三言兩語把她的脾氣撲滅,周而復始,樂此不疲,但誰都樂在其中,所以到底也沒人在意。

  「那當然啦,你的學生裡也沒幾個能開領域吧?不,按照你說的,咒術界也沒幾個能開領域的吧,所以我不是很厲害嗎?」

  被哄好的棕發少女有些自得地附和他的話,抬起手,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日光看手指上並不太顯眼的素戒,雖然嘴上還在逞強,但已經忍不住笑起來了,一副恨不得馬上打開手機拍那種情侶手牽手的照片的樣子,然而,在真的這樣做之前,她突然一頓,遲來地反應過來,狐疑地看他,不太確定地詢問:「不過說是願意和你同生共死,但你不會到時候故意往咒靈招上撞然後把我傳過來看你打咒靈吧?」

  「嗯?好主意欸!我怎麼沒想到!」

  「什麼!忘掉,快忘掉啦!」

  「忘不掉啦——」這麼說著,伸手攬住了朝他撲過來恨不得物理清空他記憶的少女,又在伸手抱住她的同時,用右手掌心量了量她的體溫,稍微松了一口氣,「感覺差不多完全退燒了……」

  「退燒了嗎?」

  「是啊,再睡一覺吧,我陪你?」他說著,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雖然有娜娜明他們幫忙,但下個任務也差不多要來了,所以只能陪你睡兩個小時了哦?撒嬌也沒用哦?」

  「才不會撒嬌呢。」從來沒有因為他忙而鬧過脾氣,如今卻莫名其妙被冤枉地鈴木奈奈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

  「可是人家偶爾想聽嘛?說兩句嘛?比如悟大人,悟寶貝,請你留下來陪陪人家吧?這種話,說出來聽聽嘛?」

  「好惡心,才不要呢。」因為實在太怪腔怪調了,所以即便一向對他很包容,現在也難免嫌棄地蹙起眉頭皺起鼻子來了,甚至因為過分嫌棄,還把手伸出被子輕輕推了他一把。

  而後,在五條悟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之前,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像是為了逃避他的撒嬌攻勢而岔開話題似的,抿了抿唇,問:「不過這麼忙的話,要不要也給我分點任務啊?」

  「在說什麼啊,當然不可以啦。」

  理所當然地,意料之中地被拒絕了。

  因為其實早就看出來她對咒術界並沒太多興趣了,而且之前又做慣了普通人,雖然最近有教她體術什麼,但畢竟沒當真,說是教倒更像是玩,想也知道嘛,誰會和會開領域的女朋友真刀真槍打架啊,是笨蛋嗎?

  ……好吧,其實五條悟自己也知道,他對自己的女朋友是有一點偏愛溺愛的,一點點,就一點點——因為喊累的表情太可憐了,所以不太想逼著她打架了,這也沒辦法吧?都拽著他的手指撒嬌了,還能怎麼辦嘛?就這樣吧,反正領域都開了,已經很好了!完全是天才了!

  啊,好像是那種被硝子聽到會被她罵還會被她要很多美酒的那種甜蜜的抱怨噢。

  但主要是奈奈不當咒術師也有很美好的未來,再練練的話如今已具雛形的領域也會變得更完善,也就有完全自保的能力了,又干什麼要因為這點小事把本來不想進咒術界的她牽扯過來呢?

  為了自己舒服卻讓女朋友一邊做任務還要一邊兼顧學業,這樣的男人未免太遜了吧?才不允許呢。

  「如果為了想讓我好過一點就把時光辜負在沒意思的任務上,那浪費奈奈青春的我可是要下地獄的啊?所以才不可以呢。」

  五條悟這麼說著,因為覺得進被子會灌風說不定讓她受涼又燒起來,所以這次索性只隔著被子環抱住她了,用鼻尖蹭蹭她還有點熱的臉頰,因為覺得只要他還忙她就總會擔心,一直搪塞也不好,所以這次只是沉吟了一會兒,就放輕聲音和她說話了:

  「不過,奈奈願意的話,到時候倒可以幫我帶帶學生們,比如……開開領域讓乙骨狗卷他們領悟領悟,這樣感覺倒也不錯?而且再過一個月惠也要入學了,帶帶新生出任務,和他增進增進感情也不錯哦?同屆的還有個女生呢,也許會成為奈奈的好朋友呢?」

  大約是還在病中,即便想要打起精神聽他說話,在這樣難得溫溫柔柔的,哄人睡覺一樣的聲音裡,鈴木奈奈也漸漸地睜不開眼睛了,甚至到了最後聽到他的反問時,她只好迷迷蒙蒙地點點頭,有點敷衍地,含含糊糊地隨口應道:「這樣嗎,聽起來不錯……」

  實在是很可愛的樣子,如果是平時,五條悟還會再鬧她幾下,但因為在病中,能睡著倒是好事,因此他只是輕輕拍拍她的背,親親她的額頭,在她進入夢鄉前小聲說:「睡吧,睡的久的話,也許睜開眼我已經回來了哦?」

  「……嗯。」

  躺在愛人溫暖的,舒服的懷中的棕發少女為了回應他的話,靠著理智勉強凝聚一點意識,勉勉強強這樣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後,就再也沒法抗拒睡意,徹底合上了眼睛。

  室內很靜,很暖,除了呼吸聲,再也聽不到別的,窗外面的雪還在下,等到明天早上起來,大約會是堆滿積雪的,適宜打雪仗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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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下個番外估計要過幾天了(。

  在條悟和奈奈的未來沒有澀谷事件。

  *

  碎碎念的題外話:

  「酒心巧克力」那一段其實是原定的大綱裡的關鍵片段,當然後面感覺這個劇情不如條悟主動來得好,所以改掉了,現在只作為片段放在番外裡,

  原定的劇情和正文差別有點大,大概就是奈奈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真心,甚爾線失敗後又回去找條悟了,但五條悟的好感到99後實在升不上去了,奈奈就想關鍵點是不是因為始終沒有和他kiss呢?

  畢竟童話裡都要有「真愛之吻」作為結局的嘛!

  這麼想通之後,她就把五條悟騙醉了(?)要親他,大費周章,但是最後卻又沒親。

  因為她在鼻尖碰到鼻尖的那一刻意識到比起親吻,自己只想靠著他睡覺,所以不親了,只是依偎著他睡了個好覺。

  是完全的純愛派呢,把人搞的心都要化了,所以好感度一百了(bushi

  其實是因為原設的那最後1點好感度,不是五條悟OR甚爾的1點真心,而是鈴木奈奈的真心。

  因而到最後,生死關頭,一直想要索取的人卻因為愛不索取了,露出了她那層層疊疊謊言下的真心時,才是HE的時候。

  是和正文完全不一樣的風味,感覺這樣的片段如果只有我自己知道的話有點可惜,所以加在作話了


第51章 番外二 穿越時空的少女(上)

  春末夏初的時節,正巧是「憲法紀念日」的假期,在家裡閑著沒事干的鈴木奈奈一個人呆著沒勁,便突發奇想,靈光一現地想去到咒術高專看看自己男朋友上課時候的樣子。

  在確定他當天的任務已經做完,這一節課正好是文化課而且他沒有翹班後,行動力一向超強的鈴木奈奈便打扮得超精致,確保每一根頭發絲都在卷發棒下燙過一回後出門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櫻花開過已謝,地上全都是被昨日雨水或是連日陽光曬深了的花瓣,而無花的枝頭已在此時生出了綠葉,棕發少女整理了一下坐皺了的裙擺,打開車門下了車。

  在確定沒有遺漏什麼東西後,鈴木奈奈轉而朝順帶捎她一程的某位輔助監督很感恩地鞠了個躬,而後,她看了一眼前方長長的台階,手中「盜賊的秘籍」翻動到「瞬間移動」的那一頁,下一刻,她已從山腳到達了咒術高專的門口。

  手中的書籍重新合攏,穿著青色連衣裙的少女將「盜賊的秘籍」環抱在身前,輕車熟路地邁進了高專的大門,順著主干道向前走。

  高專周圍有天元的結界,但早在他們交往的一開始,五條悟便已經把她的咒力上報登記了,因為她平日有的時候會過來玩鬧似的蹭兩節體術課的緣故,他還有點壞心眼地為她申請下了一張學生證來。

  學生證上面的評級是「二級術師」,當然,如果真要論咒術師等級的話,已經能完全自如地開放領域的她肯定能評上更高的級別,但鈴木奈奈本人對咒術界興趣不大,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也根本不會接咒術界的祓除任務,所以一級二級三級對她而言也並沒什麼區別。

  在春末有些過分燦爛的陽光下,心情正好的少女腳步輕快地穿過長廊,一級級地踏上階梯,轉過拐角,風吹起她青色的,布料柔軟的裙擺,廊側的教室裡正巧傳來模糊不清的講課聲,她帶著一點狡黠的笑容伸手,拉開了移門——

  然而,講台上站著的並不是她的愛人。

  她眨眨眼,隔著棕色的半透明墨鏡,對上了正在板書的,夜蛾正道的眼睛。

  正當鈴木奈奈疑惑怎麼現在夜蛾校長開始重返教室開始教課的那一刻,熟悉卻又不熟悉的聲音巧又不巧的響起了。

  「哈?這是誰?新來的轉校生嗎?漫畫劇情?」

  比起她聽慣的那不著調但總稍帶著一星半點沉穩的聲音,這一道聲音顯然要更年輕一點。

  在鈴木奈奈心頭一跳,順著這道聲音偏過臉,循聲望去的那一剎那,她也的確對上了坐在窗邊,撐著下巴的,從滑落到鼻梁的墨鏡後露出來的,那雙熟悉又陌生的,湛藍色的與眾不同的眼眸。

  「沒聽人提起過呢……」

  「驚喜嗎?夜蛾你也終於會搞這些了欸——」

  「不,事實上,我也——」

  「呃……那個,我的確應該算不上是轉校生。」

  陌生的,闖入咒術高專卻沒有引發天元結界警報的少女在短暫怔愣後就意識到了現狀,她搖搖頭,打斷了教室裡師生帶著一點試探,好奇,疑惑的閑談。

  因為之前經歷過被系統綁定這樣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奇遇,所以她對穿越時空這件事顯然也表現得非常鎮定。

  因此,棕發少女在四人的目光之下,只是略略收緊了一下抱著書的那只手,在將咒力附著在眼睛上,確定面前的這一切不是什麼幻像之後,便就有點匆忙地從裙側的口袋裡摸出了什麼來。

  而伴隨著她的動作,她那聽上去有些荒唐的自我介紹也隨即而來。

  「我叫鈴木奈奈,說來你們可能不信……」她頓了一下,將口袋裡的學生證摸了出來,朝他們展示的同時,伸手指了一下咒術高專學生證上的出生日期。「我其實是從十年後來的。」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教室裡的其他四人可以清楚的看見,那張判定她為二級術師的學生證上,赫然寫著——「鈴木奈奈」「2001年3月3日,生」。

  *

  學生卡被驗證為真,無論是出生日期還是名字都沒有造假的痕跡,加上天元結界的認同——即便聽上去很超現實,但也許天元結界某方面真的有超越時間線的能力,總而言之,她現在暫時被承認為咒術高專的學生,要和當屆的學生一起上課了。

  即便對上課完全沒興趣的鈴木奈奈著急忙慌而又誠懇地向他們說『自己只是掛名的,學籍其實並不在咒術高專』這種話也沒有用。

  畢竟她說的那個「冰帝學院」顯然是不會有十年後才該入學的學生的學籍的,除了咒術高專以外,她目前顯然也沒什麼可以住的地方。

  因此,鈴木奈奈只能含淚接受了穿越時空也要上課,還要上她不太喜歡的體術課的事實了。

  不過上學是一方面,結識『新』同學則又是另一方面的難事了,而顯然,後者是要更痛苦一點的,因為——

  「怎麼只是個二級術師啊?按道理,這種能從未來穿越過來的,一般來說不都是特級嗎?」

  年輕了十歲的五條悟顯然更欠揍了一點,此刻,他正半倚靠在他從十年後穿越而來的後輩的桌前,把玩著她從未來帶過來的那張學生證。

  出於對他的了解,鈴木奈奈一眼就能看出此刻的五條悟是開啟著「無下限」的,顯然,盡管學生證是真的,她帶過來的,遠超當下科技的手機也是真的,但他顯然對她殘留著一點對陌生人的警惕心。

  很了解他脾氣的鈴木奈奈並不覺得被冒犯,她只是懶洋洋地撐著下巴,還算乖巧地朝他點點頭,隨口用些似是而非地話敷衍他:「因為,大概是命運吧,緣分這種事,我也說不清楚啦。」

  「話是這樣說,不過,你這家伙怎麼在打開門的時候一點震驚的表情都沒有啊?」白發少年隨口這麼說著,手上轉動學生卡的動作也並沒有停頓,然而他那雙完全能看出人在撒謊與否的六眼已經看向了她。

  其實五條悟並不是多疑的性格,大多數時候,他並不會好奇別人的來意,也從來不愛追根究底,但是……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面前的少女有點奇怪。

  但他也形容不出來她到底哪裡奇怪。

  因而,這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無法用邏輯解釋的奇怪便成為了他忍不住追根究底的原因。

  因此,他稍微有點不客氣地問了那個問題,但卻只引來了名為鈴木奈奈的棕發少女隨意地一眼。

  那當然是因為她之前已經經歷過了「被系統綁定」這種只存在於小說裡的事情了,和「系統」一比,穿越時空當然也不算什麼大事了,不過,鈴木奈奈並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些,但在這時候,看出她有些窘迫的心的家入硝子適時地為她解圍了:「一般來說,很可能是未來的我們和她說過這種事吧?」

  她坐在她的鄰桌,此時也只是側過身看她,用很平淡地語氣和她說話。

  「有點道理欸。」

  「不,事實上,你們並沒有和我說過……」

  棕發少女沒怎麼猶豫就否認了家入硝子帶著好心的解圍的話,她頓了一下,雖然,她也可以順坡下驢解釋為這一切只是十年後的他們故意想給她一個驚喜這樣的理由,但就她看來,無論是硝子,夏油傑,還是五條悟,在和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的確是都不認識她的,不存在什麼過去就見過的可能,況且她原本的身份就沒什麼問題,當下也不需要撒謊來博取他們的信任。

  因此,她在分析之後,便用稍帶著一點不確定的語氣下了自己的推斷:「非要說的話,我感覺,我應該不來自於你們的未來,應該是從平行世界的未來來的。」

  站在一旁的,年輕了十歲,現在既沒有穿袈裟,也沒有把頭發披散下來的夏油傑朝她挑了一下眉,眼角含笑,帶著點好奇地問她:「那這樣說的話,按照一般漫畫的套路,鈴木同學應該是是特地為誰而來的命定之人吧?」

  這時候他說話依舊是挺溫柔的,但比起十年後,他這種溫柔顯然帶著點狂氣在裡面,鈴木奈奈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那一點,屬於這個年紀男生常有的那種少年氣。

  啊,這麼一想,真是稀奇啊。

  悟也好,夏油叔叔也好,硝子小姐也好,未來都是很成熟的,幾乎滴水不漏的大人,然而在十年前,他們還是學生的這個時代,摒棄他們身上的那些很特殊的,百年難得一遇的術式,看上去也和普通的高中生沒什麼太大區別嘛。

  棕發少女這麼想著,看著年輕了十歲的黑發少年,下意識地就要點頭,然而,在她動作之前,卻有人打斷了她。

  「好像的確是這樣吶,那,鈴木奈奈學妹,誰是你的命定之人啊?」

  鈴木奈奈年輕了十歲的命定之人變了一下動作,靠在她的課桌旁邊,有點欠打地撇著嘴唇,拖長音調,用好奇又沒有那麼好奇地語氣開口,漫不經心地問這樣的話的同時彎下腰,墨鏡微微下滑,露出半對蒼藍色的眼睛睨她。

  實在是太不討人喜歡的動作。

  如果這個人是二十八歲的五條悟,那鈴木奈奈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我的命定之人就是你這樣的話,但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完美男友年輕十歲的樣子是她完全不吃的那一款,並且這個人還一直用很欠揍地語氣和她說話後,這種話就絕不會在她口中出現了。

  開什麼玩笑,這個年紀的男生可是人嫌狗憎啊,她要是對這個人說「我是未來的你的女朋友」,想都不要想,這家伙肯定會做出那種「真的假的?」「哈,你?我的女朋友?我的眼光這麼差嗎?」非常傷人心的反應。

  才不要!

  雖然她的心有的時候是鐵做的,但是偶爾也會是玻璃做的,就這樣大咧咧地把心捧出來給人劃上一刀是笨蛋才會做的舉動,所以她才不要。

  因此,已經在腦中過過一遍那樣丟臉未來的鈴木奈奈從思考中回神,朝他非常堅定地搖頭了。

  「請不要這麼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少女的的語氣斬釘截鐵,好像如果別人膽敢把她和任何人拉郎,她就要衝上去和他拼命了。

  「那這麼說的話,是已經訂婚了嗎?」夏油傑說著,指了指她已經戴上了戒指的右手中指。

  其實他們早在她坐下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她手指上的戒指,但之前一直以為只是裝飾性的飾品,在她這麼斬釘截鐵地說自己有男朋友後,夏油傑才開始往這方面猜想。

  「噢,這倒不是。」棕發少女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在這一刻,她又回想起了戴上戒指時的那些記憶,忍不住露出了一點微笑來,因此,又有點猶豫地點了點頭,不太確定地朝他們解釋道,「也算是吧,但並沒有訂婚,非要說的話,只是為了保證我安全的咒具,如果我遇到危險的話,戒指在幫我擋下致命一擊的同時會把我的男友傳送過來。」

  「擁有這種效力的話,估計起碼是一級咒具了吧?」

  「這我倒不知道,我不常問這些。」對咒術界向來沒什麼興趣的少女呼出了一口氣,指了指桌面上學生證照片角落的評級,朝他們解釋道,「雖然我是二級術師,但我不接任務,只是掛名啦,其實也並不在高專上學,辦學生證只是因為我的男朋友在高專,為了能來去無阻地看他而已。」

  「原來如此。」

  「和男朋友很恩愛呢。」

  面對家入硝子和夏油傑的誇贊,棕發少女很甜蜜地捧著臉頰笑了起來,她呼出一口氣,用快飄到天上去的音調很不客氣地收下了他們的誇贊:「當然啦,我們是命中注定的一對嘛。」

  然而,這時候,總歸是要有人說什麼掃興的話的。

  「切,沒意思。」年輕了十歲的,完全不知道少女話中的男朋友就是自己的五條悟撇了一下嘴角,他直起身,不太客氣地朝她揚了一下下巴,「穿越過來只是為了和我們炫耀你和你的男朋友的嗎?」

  「那也沒什麼好說的啊……說說未來?不過我對你們的未來也並不是太了解,只能說點很淺薄的感情的事情,硝子,夏油君,你們要聽嗎?」

  「好啊。」

  「嗯……硝子的話,據我所知,是沒有男朋友的,但如果硝子想要的話,應該也很快就會有。不過工作好像很繁忙,未來的你黑眼圈要比現在重好多呢。」

  「聽上去真是不幸的未來。」

  「沒辦法啦,大家好像都是這樣的,這可能就是成年人的苦痛吧。」還沒到承受成年人苦痛年紀的少女用很輕飄飄地語氣說了一些不太中聽的安慰的話,便將視線游移到了另一邊的,黑發少年的身上,皺著眉頭思考了一下,冷不丁地開口:「夏油君,有兩個女兒哦?」

  「???哎?」

  「什麼啊!這跨越也太大了吧!硝子甚至還沒有男朋友,傑你就有小孩了嗎?」

  「二十七八歲有小孩也是正常的吧、」

  「這麼說的話,感覺傑會是好父親呢……」

  眼見著黑發少年在好友的調侃之下一邊有點窘迫,一邊拳頭緊握,鈴木奈奈趕緊在他們兩打起來之前打斷了五條悟看上去還要再繼續的調侃:「傑的兩個女兒是雙胞胎女兒,一個叫菜菜子,一個叫美美子。」

  「哇,雙胞胎,真是好厲害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不過雖然是意料之外,但仔細一想,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啊……」

  「那我呢?」

  鈴木奈奈定定地望了一下他,這時候,她下意識抿了一下唇角,而後才朝他露出一個笑來,用稍帶輕快地語氣和他說未來:「五條君的話,還是很強,運氣好的話,會遇見真愛。」

  「哈?」像是為她這不太確定的語氣感到不滿似的,白發少年雙手抱臂,揚起了眉毛,「真愛什麼的,我倒不是很在乎,但為什麼要加上「運氣好」這種話啊?」

  棕發少女聳了一下肩膀:「顯然,五條君和你的真愛是耗盡了所有運氣才能遇到而且在一起的。」

  「不是,傑和硝子的人生都那麼順順利利的,為什麼我這裡就變成這樣的話了啊,你這家伙,不會是在記我的仇吧?」

  「不可以嗎?說到底,也要體諒一下我夢碎的心情吧……畢竟我一直聽別人說你是「六眼神子」之類的,還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比如年輕的你身上還殘留一點世家貴公子氣度的幻想呢……」

  「噗——」這是沒忍住的家入硝子和夏油傑。

  「哈???我?貴公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是完全被震驚到了的五條悟。

  「是我的真心話啦。」棕發少女說著,咧開嘴笑了起來。

  在這一刻,她琥珀色的眸子這時候才真正漾出了一點真心的,活躍的笑來。

  而那實在是很好看的一雙眼睛,在她凝視別人的時候,往往能在那雙棕色的,蜜一樣的盈滿笑意的眼睛裡看到那個人的倒影,看得人將會墜進去,而她自己本人卻對此毫無意識,而在此刻,想到一些事情的少女在定定地凝望完年輕的白發少年之後,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抿了一下嘴唇,小聲說:「不過,說到未來,我還突然想到了一件有點重要的事情……」

  「什麼?」

  「嗯——」她又一次下意識拖長了音調,這一回,她並沒有遮掩她的表情,於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出她是在故意遮掩,為了某種無法向他們言說的原因和他們買關子,而故意為之的少女揚起了唇角,朝這個時代,三人當中最有錢的那位伸出了手,「非常有錢的,未來是史上最強的五條君——為了你們幸福的未來,能不能,給我十億?」

  眼看著這三人面面相覷,鈴木奈奈不得不擺出一副很認真地表情朝他們強調道:「別這麼看我啊,不是我在耍你們玩,是因為這件事真的有點重要欸,不辦的話你們一定會後悔終身的!這可是你們二十八歲提起都要不斷地哀嘆的事情啊!我可是大發慈悲地在為你們解決人生的大難題欸!」

  *

  最終,大概是因為她的語氣實在太誠懇,六眼也沒法看出她在撒謊,因此,雖然看上去還有點孩子氣,但不管什麼年紀在大事上從來不會掉鏈子的五條悟大手一揮,如同十年後的他那樣慷慨地給她提供了十億。

  之前五條悟和伏黑甚爾曾經在交談中提到過那場『差點互相殺死對方的戰鬥』,因此,鈴木奈奈也曾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過幾句,從那時已經成為她男友的五條悟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有關星漿體的只言片語,任務的詳情她並不太清楚,但知道是「發生在高二夏天的,有伏黑甚爾參與的任務」就已經足夠了。

  然而,雖然拿到了十億,但初來乍到,從來沒接觸過咒術界陰暗面的鈴木奈奈根本,完全不知道2006年的咒術界到底黑市在哪裡,更不用提怎麼聯系現在的禪院甚爾了,說實話,就算是在她原本的世界,她也根本不知道甚爾會在哪裡接任務,只知道甚爾喜歡在她打工的餐廳旁邊的賭場出現。

  不過,也許是天意要讓她來改變一些事情,因此,當鈴木奈奈順著記憶來到打工的餐廳時,很幸運地發現那名為「東輪」的賭場已經開業了。

  雖然顧客還沒有十年後那麼多,但好歹這算是禪院甚爾也許會出現的地方,因此,鈴木奈奈決定每天都在這裡等他。

  一開始她向服務生詢問的時候,對方總是支支吾吾,直到她給了他很大筆的小費——這小費來自她在這個世界祓除詛咒的薪水,畢竟她在這個世界身無分文,也不能靠別人養,因此即便對咒術界沒什麼興趣,她也得為了生活接兩個酬勞不低的任務做做。

  不過,大概是十年前的緣故,當下的咒靈大多弱的不行,甚至不太需要她開領域就被解決了,因此錢入賬的速度遠超了她的想像。

  總而言之,在付出了大額的小費後,見錢眼開的職業操守不高不低的侍應生才願意給她透露一點情報,告訴她比起賭場,那位名叫伏黑甚爾的術師殺手更喜歡去賭馬場玩。

  於是,鈴木奈奈又馬不停蹄地去了東京的九宮賭馬場,在那裡蹲守幾天後,終於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但其實,不是她等到的。

  是伏黑甚爾分別從賭場和賭馬場裡的熟人那裡得知有一個女生想找他,於是他自己來的。

  在見到鈴木奈奈之前,他一直以為在他們口中「長的挺可愛的女生」是曾經的金主或者情人,不過印像裡他並沒有和太年輕的未成年人有過什麼交易,因此只當作是他的舊情人改了風格,然而,在順著侍應生的指路走到那個據說在賭馬場已經呆了四天的棕發少女面前,看到她的正臉,伏黑甚爾才發現,那幾個熟人說的沒錯。

  這的確是,可愛的「女生」。

  肯定沒成年。

  完全沒見過。

  根據這張臉推斷,他也沒見過和她相似的成熟女人,因此也不存在她母親是他的舊情人這種說法。

  所以……

  在伏黑甚爾皺著眉頭看著這張可愛的,鮮嫩的,帶著久等不到的一點懊惱挫敗的年輕少女的臉頰的時候,在體術方面稍微有些差勁的鈴木奈奈終於注意到了身邊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男人,她抬眸,一愣,在看清來人後,轉而朝他露出好熟稔的笑顏:「啊,甚爾!」

  她的語氣實在熟稔,又看上去像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然而伏黑甚爾卻很確定他從沒見過她。

  這稍微有點奇怪。

  然而,黑發男人只是挑了挑眉,什麼也沒多說,只是坐在她身側的空座上,掃她一眼,用很輕飄飄地語氣隨口問:「你,找我干什麼?」

  他並不問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他不好奇,也並不太需要問,對他而言,他只需要知道這年紀不大的小鬼大費周章來找他干什麼就可以了。

  而和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到伏黑甚爾的,想要拜托他做事的人不一樣,鈴木奈奈畢竟來自未來,不會對已經熟識的人產生什麼懷疑,自然也不會像其他新客一樣和他繞圈子搞什麼沒有意義的試探。

  她歪了歪頭,見他這樣開門見山,那她自然沒怎麼猶豫就和他直說了來意:「我來,是想希望甚爾你一年之內都不要接和東京咒術高專有關系的任務,如果你遵守了這個約定,一年之後,我會給你十億。」

  她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銀行卡:「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這是兩億的訂金,密碼是六個一,事成之後,剩下的八個億會打到這張卡裡。」

  剩下的八個億,她已經存放在了硝子那裡,告訴她到時候把剩下的錢打過來就可以了。

  因為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讓甚爾和五條悟夏油傑相見,所以她特地和硝子立下了束縛以此來保密。

  而在伏黑甚爾看來,這是個很奇怪的委托,但錢實在太多了,他顯然也不太舍得不接。

  正當他有點猶豫地當下,下一輪的賭馬正巧要開始了,有臉熟的侍者拿著托盤來問他們要下什麼。

  伏黑甚爾從兜裡摸出了幾張從雇主那裡收過來還沒來得及兌的支票,隨手壓了五號和七號,顯然是為了專門找他而來的,沒接觸過這些的棕發少女就坐在他身邊歪著頭看他下完,然而她看上去又不只是好奇,畢竟那目光太灼熱,灼熱到伏黑甚爾都不能當作沒看見。

  因此,在下注結束後,黑發男人撐著下巴朝她歪了歪下頭,指指侍者手中的托盤,稍微有點職業道德素養的對這來路不明但出手闊綽的金主噙起了一點笑,隨口發問:「怎麼,你要跟著我下?」

  棕發少女看他一眼,很果斷地搖搖頭,在這時候,她似乎因為他的動作和話想到了什麼過去的事,臉上浮出了一點懷念的神采,而這懷念的神色又只是短暫地,稍縱即逝地停留了那麼一瞬便消彌了,她很快回過了神,復而有稍微有點得意地,很莫名其妙地衝他笑起來,什麼也沒說,往六號上壓了一百萬。

  「小賭怡情。」

  她這麼說。

  然後,其實再沒什麼好說的了,鈴木奈奈先給了他兩億的訂金,伏黑甚爾也沒理由拒絕從天而降的,這麼簡單的大單子,不過在把銀行卡收進口袋裡的時候,他盯著這張年輕的,陌生的,天真的,笑盈盈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發了善心或者好奇心,開口問了多余的話。

  「你不怕我拿了錢走了?」

  他這麼問,實在是不符合他性格的話,找不到理由解釋,但說了也就說了,他便只撇過頭,用綠眼睛懶洋洋地盯著她,等她回答。

  畢竟這小丫頭找他還要靠等的,伏黑甚爾篤定他要是想逃單,她估計也沒辦法找到他。

  這個問題讓鈴木奈奈有點詫異,她瞪大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他,皺了一下眉頭,有點難以理解地開口:「?為什麼?你們做殺手的不是最講究信譽了嗎?」

  在她問出這樣的話之後,伏黑甚爾才覺得她真是天真到有點愚蠢了。

  「那是因為有中間人。」他咂了咂嘴,有點不耐煩地和她解釋,「你找一個中間人,我找一個中間人,兩個中間人收中介費保證交易進行,如果我跑了,你的中間人會在黑市宣揚這件事,憑借他積累下來的名譽,會有一部分人相信他的話,從此不來找我,損失我的信譽。」

  「但現在,你沒有中間人,」他頓了一下,懶洋洋地指了一下自己,「我也沒有,那我跑了,有誰知道?」

  鈴木奈奈有點語塞,她其實立刻想到了可以定束縛,但是甚爾是天與咒縛,沒有咒力,無法定下束縛……

  「那我找個中間人再來!」她說著,作勢就像要從伏黑甚爾的口袋裡把銀行卡拿回來,但是話都說出去了,手都伸出去,人都站起來,她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很快又坐回去了。

  一方面也許是她發現以她的水平從伏黑甚爾的口袋裡拿錢有點困難,另一方面是,畢竟她是從未來來的,總忍不住用未來的眼光看人。

  「算了,這一套聽上去好麻煩,我懶得搞這些了,更何況,找這些人要抽成,又要墊錢……」她這麼說著,側過臉,用灼灼的視線注視他,用伏黑甚爾無法理解的目光看他,她很隨心所欲地吐出一口氣,揮揮手,又朝他笑,「總而言之,我相信你不會的。」

  這在伏黑甚爾看來是很莫名其妙的話,畢竟這是來自未來的人說的話,即便是伏黑甚爾,天與咒縛,他仍然只在存於過去的時間線上,還沒遇到她,自然也不能理解她和未來的的他的那一點小默契,但鈴木奈奈絕不可能告訴他這件事,也才不會和他解釋,因此就只是托著下巴笑:

  「畢竟甚爾——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不過現在問好像有點晚了,畢竟已經叫了你好幾次了……總之,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你在我心裡還挺值得信任的呢,更何況,我不是還有八億沒有給你麼?你總不至於這麼目光短淺吧?」

  她似乎是真的很相信他,即便是在反問,語調也輕飄飄地往上飛。

  那語氣實在歡快,這莫名其妙來的信任也實在多的離譜,以至於讓伏黑甚爾一時間連嘲笑她天真的興趣都沒有了。

  因此,他什麼也沒再說,只是牽動了一下那帶著傷疤的唇角,用那深綠色的眼睛端詳了一下身側這在他之前的記憶裡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年輕的,不知天高地厚少女的臉頰,而後,眨動了一下眼瞼,沒什麼興趣地移開了視線。

  在他們說話的這一段時間裡,這一場賭馬比賽已經結束了,在人群的歡呼中和咒罵聲裡,有送獎金的侍者撥開人群,端著呈有獎金支票的托盤走向他們。

  贏家當然不是賭運十年如一日不好的伏黑甚爾。

  是第一次賭馬的鈴木奈奈。

  她押定的那一匹賽馬奪得了冠軍,因為是賭的「獨贏」,因而倍率極高,賺得盆滿缽滿,價值一千多萬的支票被送到她的面前時,棕發少女正好要走。

  然而即便得知自己中獎,棕發少女的面色也並不驚訝,像是早就知道結果似的,只拿起支票,隨意地看了一眼。

  在百賭難得一中的黑發男人的那雙盛著一點不滿的綠眼睛的注視下,其實是借了他的光的鈴木奈奈偏過頭,垂下眼瞼,端詳了一下他與十年後並沒太大差別的那一張臉,倏爾一笑,將那張面額不低的支票隨手遞給了他:「這一千多萬,就當作給甚爾你的小費吧。」

  那聽上去像是和他打趣似的在說話。

  然而伏黑甚爾卻能很敏銳地察覺到她那雙近似琥珀的眼睛裡的視線正隔著某種說不清的東西,透過他,看他,又或者不在看他。

  而少女那張精巧的,年輕的臉上,有顯然不是因為賭馬贏了而產生,因而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除了她以外誰也不知原因的得意。

  與她下注時臉上的那抹表情如出一轍,然而又更加得意。

  不過這種不知因何而起的得意並不讓人覺得厭煩,只覺得很可愛,天真驕橫到過了頭。

  然而這種得意,正如她臉上時不時會出現的,其他奇怪的神思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之間消散了。

  在黑發男人伸手接過她輕飄飄遞過來的那張支票後,這不知緣由的,來去匆匆的的像個從天而降的財神的少女就這樣,收回了手,用定定地,而不含太多感情的視線注視他的臉頰,退後兩步,揚起笑臉,朝他用力地揮揮手,轉而毫不留戀地收回視線,轉身,淹沒在賭場的人群中去了。

  即便是伏黑甚爾,在他二三十年的,還可以稱之為見多識廣的人生裡,也並未見過這樣的古怪的人。

  然而,他實在是沒什麼好奇心,也並沒有對此追根究底的興趣,因此,最終他也只是轉動深綠色的眼珠,咂了咂嘴,將支票收入袋中的同時站起身,就這樣朝賭馬場的另一個出口走去,離開了。

  此後十年,伏黑甚爾沒什麼波瀾的人生裡,再也沒有遇見過這樣古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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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

  小費梗,回收!

  這是我這個番外第二想寫的梗!終於讓我寫完了!

  *

  久等了!

  這個番外有點長,不保證更新頻率,等我把它全寫完發出來後應該會再搞個抽獎。


第52章 番外二 穿越時空的少女(中)

  回到過去做咒術師,是很無聊的事情。

  再重申一遍,回到過去做咒術師,是很無聊的事情!

  對鈴木奈奈來說,周而復始地去往不同的地方祓除咒靈再匆趕回學校,是比上學要無聊一萬倍,一千萬倍的事情。

  學校裡只有她眼熟的三個同學,兩個學弟,以及來去匆匆偶爾見面的學長學姐和上課的老師,雖然一開始有很多的,有關未來的話可以說,但很快話就說盡了,鈴木奈奈對這個時代流行的事物雖然不能說是一竅不通,但也只能算是「提到那個東西覺得有點耳熟」的程度。

  因此,即便她想和別人聊天,通常也不能聊太多,常常說著說著便會露出茫然的神色來,更不用提此時軟件貧瘠,十分卡頓的手機,看過幾遍或者沒看過但知道劇情的電視電影,以及在未來說不定早就官宣戀情或者直接塌房的偶像了。

  出於照顧她是新手的緣故,學校其實並沒有給她派發太多太難的任務,但光是在兩個任務之間趕來趕去,在新干線上所浪費的時間,就足以讓她沒多少屬於自己的時間可以利用了。

  也正因為此,和同樣忙碌的五條悟夏油傑在某條商業街上遇到這件事,就實在是幾率太小的概率事件了。

  但再小概率的事件,也是會發生的。

  此刻,它就正好發生了。

  「好巧。」

  被他們二人注意到而不能立刻就離開的棕發少女頓住了腳步,再短暫怔愣後,便習慣性地朝他們露出了微笑,她隨手將購物袋遞給了輔助監督後,便轉而走近了他們,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不太重要的開場白後,她抬頭看了一眼甜品店櫥窗旁掛出來的價目表,隨口問道:「在排隊嗎?」

  穿著高□□服的夏油傑單手插兜,和五條悟對視一眼後,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是的,鈴木桑有喜歡吃的東西嗎?快到我們了,可以給你帶一份。」

  棕發少女也並不和他客氣,轉而看向櫥窗旁邊的菜單,她輕飄飄地用視線視線在上面來回掃了兩遍,便興致缺缺地搖了搖頭,婉拒了:「很想吃的甜品……沒有哎,因為之前有一次吃了很多甜品,半夜牙很痛,從那之後我就不怎麼吃甜品了。」

  「吃到牙痛?未來的甜品很好吃嗎?」

  五條悟關注的地方總是和常人不同的。

  鈴木奈奈有點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倒也不說什麼,只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很果斷地搖了搖頭:「感覺跟現在也差不了多少。」

  「是嗎?」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五條悟顯得有些失望,他呼出一口氣,指了指甜品店窗口上展出的草莓蛋糕,不容她拒絕地說道,「那你待會兒好好嘗嘗這家的草莓蛋糕吧,那可是我親口認證的好吃。」

  「啊,會好好吃的。」

  因為無論是吃還是不吃都好像沒差別,因此鈴木奈奈倒也沒有拒絕他,只點點頭,有點認真又看上去有點敷衍地應和了他的話,而後,她皺著眉頭看著這家甜品店的招牌,又看了看左右的兩家店鋪,思考了好一會兒,有點猶豫地開了口:「不過,這家店……在未來沒有誒,印像裡變成了飾品店……應該?應該是關門了。」

  「哈???這麼好吃的甜品店怎麼會關門啊!」

  喜歡的甜品店在未來關門這件事顯然超出了五條悟的預計,大概因為在這樣一位目前只是才出家族,剛接觸社會不久的大少爺眼裡,好吃的店鋪關門也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但,鈴木奈奈卻一點也不覺得有問題。

  「家裡有事,或者覺得東京的房租太貴所以去別的地方了……這種很常見吧,很多東西都是啪的一下消失的,沒什麼預兆的。」

  棕發少女無情地這麼說著,伸手拍了拍因為她的話而大受打擊的六眼的手臂,語重心長地叮嚀道:「所以,珍惜現在可以吃到的時光,多買幾次吧。」

  *

  「喂。」

  在熙來攘往的人群裡,喝著奶茶的少年盯了一會兒專門挑著陰影走的棕發少女,在她又一次迅速從陽光下快步竄到樹蔭下的那一刻,他冷不丁地出了聲,引得跑到前頭去的鈴木奈奈頓下了腳步,把手背在身後,旋過身來望他,她看上去心情不錯,哼哼了兩聲才問:「怎麼啦?」

  「我給你的十億,你給誰了?」話出口後,年輕的最強頓了一下,像覺得這樣問聽起來不太對,就又補上了一句,「那個,差點殺死我的家伙究竟是誰?」

  「很想知道嗎?」

  「當然很想知道了!我和傑這半個月因為好奇這件事情,游戲都沒怎麼打欸!」說著,像是覺得光憑自己說不夠令人信服似的,他又用手肘拱了一下身邊在這時候沒眼力見的,故意不說話的好友,抬高聲音朝黑發少年尋求復合,「你說對不對,傑!」

  對這件事從頭到尾沒表現出多少好奇的夏油傑喝了一口手裡的冰汽水,罕見地沒有立刻附和他的話,他太某,看了看棕發少女,又看了看身旁的五條悟,直到好友看他的表情逐漸便向看叛徒的譴責後,他才認輸似的嘆了口氣,非常敷衍地點了點頭:「對對對。」

  鈴木奈奈將信將疑地挑眉:「真的這麼好奇嗎——」

  六眼連忙點頭:「真的!真的真的!」

  「那也不能告訴你。」鈴木奈奈笑了一聲,很不客氣地拒絕了他。

  說完,她完全不顧因為她斬釘截鐵的拒絕而皺起臉的五條悟,自顧自地喝了一口奶茶,用一種完全把他看透的目光瞥向他,稍有點得意地和他解釋:「我知道,一旦我告訴你他是誰,那肯定立刻去找他了,那我做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

  「哦,是男的。」還算聰明的六眼抓住了她話裡的那一點細節。

  「日本男的這麼多,你是找不到他的。」

  「才沒想找——那,那個家伙,有多強?」

  棕發少女一頓,盡管他們才認識沒有多久,但五條悟已經知道她會習慣性地在思考的時候皺起眉頭,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得到她思考過後的,准確的答案。

  因為她搖了搖頭,在很認真地思考之後,給了他一個完全不令人信服的答案。

  「不知道。」

  「不知道?」

  這聽上去有點匪夷所思,因此,就連夏油傑也側過臉,隔著五條悟,看向了那邊的少女。

  「不知道啊。」棕發少女說著,嘆了口氣,朝他們拱了拱肩膀,很無奈地解釋道,「我只是從只言片語裡面得知五條君和他打過一場很慘烈的架,具體怎麼打的我並不清楚,他的實力我也不清楚,十年之後五條君你的實力,說實話,我也不清楚,因為好像沒見過你很認真的打過架,噢,我對夏油君也是一樣——一點也不了解。」

  這都是實話。

  在未來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基本沒有什麼需要用出全力的機會,就算需要,那基本也不會在鈴木奈奈面前,更不用提來無影去無蹤的伏黑甚爾了,要她說出他到底有多厲害,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但年輕了十歲的六眼完全不懂得體諒別人的難處,一旦沒有得到滿意的回答,他便收起了那副求人的態度,立即哼了一聲,很不客氣地,直白地說出了嘲笑的話:「你這家伙,完全是不起眼的邊緣人物啊。」

  如果這話是去形容別的人,也許被形容的那個人還會有點不忿,但鈴木奈奈本就志不在此,被這樣評價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反倒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很坦蕩地承認了:「我本來只是掛名的咒術師啊,本質只是普通的女子高中生而已。」

  也許是因為她的態度太誠懇,讓人完全沒有了和她繼續說下去的欲///望,總而言之,五條悟沉默了。

  夏油傑看了看好友的臉色,又看了看像是完全沒注意到的,還在自顧自喝奶茶,甚至此刻已經拿出感應遲鈍的觸屏手機開始逛十年前的咒術師論壇的棕發少女,像完全出於好奇似的隨口問道:「那,鈴木桑的男友呢?也是掛名的咒術師嗎?」

  「這倒不是,是正經的咒術師。」大概因為注意力不在對話上,因而這回她回答的很快。

  「印像裡,鈴木桑的學生證也是因為他辦的吧?」

  「是的!」大約是提到她男朋友的緣故,少女的心情顯然好了不少,她將視線從手機上收回,轉而朝他揚起笑容,隨口說了一點未來的小事,「因為不登記咒力的話進出結界有點麻煩嘛,所以干脆辦了一個學生證,早知道因為辦了這個學生證在十年前還要給人打工的話,我就不辦了。」

  她看上去實在是苦任務久矣,抓住一點機會就要衝他們強調她對做咒術師毫無興趣。

  夏油傑笑了笑,盡管知道一股腦的問問題不太好,然而身邊少年暗搓搓朝他投來的目光實在難以忽視,再加上他這個年紀的人大多總是好奇心過重的,因而,他沒忍住,問出了好多問題來:「那鈴木桑是怎麼和他認識的呢?因為任務嗎?之前鈴木桑好像說自己的術式是突然有的,那——」

  「停停停——問題也太多了吧夏油君!」盡管心裡還維持著一點對夏油叔叔的尊敬,但此刻,在那樣連珠炮似的問題下,這點尊敬也不管用了,鈴木奈奈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拔高了一點聲音打斷了他的問話。

  「因為你這家伙仔細一想渾身是謎吧?我們問題這麼多也很正常啊。」

  「那適當的時候還是克制一下好奇心吧,我是不會回答有關自己的問題的。」棕發少女瞥他一眼,好不客氣地這樣回他。

  和對待夏油傑的態度不同,對待五條悟,鈴木奈奈的語氣顯然要生硬很多,她哼了一聲,這樣拒絕他。

  「為什麼?這也值得賣關子嗎?」不知道是因為今日被拒絕了太多次,還是因為她的區別對待,總而言之,六眼顯然有點不滿。

  「那倒也不是賣關子不賣關子的問題。」

  「那為什麼?」

  「非要說的話,就是……」棕發少女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思忖該如何和他們解釋比較好,她雖然是從十年後來的,但她的年紀並不大,和他們相差無幾,即便常擺出一副來自未來全知全能的樣子,偶爾也會露出一點孩子氣的樣子,因而,即便說出什麼大道理,看上去也並不令人信服。

  此刻,便就是她說話不太令人信服的時候了。

  「在不合適的時機知道不合適的事情說不定會導致不對勁的未來呢。如果告訴你們導致提前見到你們了,說不定我和,我和我男友相愛的命運就會被改變了。」

  她這麼說著,然而五條悟卻並不信這一套,他挑了挑眉,墨鏡後的湛藍色的眼睛和棕發少女的琥珀色雙眸對視,他略帶不滿地挑起眉,不太客氣地追問:「哈?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啦!人的相愛是要有契機的吧?說不定因為提前見到了你們,見識到了咒術界,我就不會動心了呢?」

  「……因為一點小的變故就不能在一起,聽上去你和他也也不是什麼命中注定的愛情啊?」

  白發少年很不客氣地這麼說道,他雙手抱臂,彎下腰湊近她一點,即便在說這種一聽就不討人喜歡的話,他也一點都不心虛,絲毫沒有克制,大咧咧地,用一種直白又大概帶著一點壞心的,愛看人出糗,露出挫敗表情的心思故意和她說討人嫌的話:「那既然不是什麼命中注定的愛情,在未來改變了也是正常的吧,說不定改變後還走向了真正的真愛呢。」

  然而,鈴木奈奈並沒有露出受傷的,被冒犯的表情,她只是抬眸,卷翹的睫毛隨著她的動作顫動兩下,夏日的光照把她琥珀色的眼睛照得淺亮,在她那雙眼睛裡,五條悟能很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也能很清楚地看清她眼中的,帶著嘲笑的情緒。

  「你這是什麼眼神?」

  「看白痴的眼神。」她說著,不太客氣地推開他,這時候的五條悟並沒有全天開無下限的本事,因而還真被她推動了。

  而在她推開他的這一刻,她也借力往後退了兩步,和他徹底拉開了距離,轉而用一種很冷淡的視線望他,擺出一副很不客氣的,嘲笑的姿態來嘲笑他,反擊他:「你這家伙,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吧,在這裡居然還指點起我的江山了。」

  「喂!!你這家伙!」

  「惱羞成怒也沒用啊,你這個人直到二十六七歲還一個女朋友都沒有呢!我憑什麼聽你這種家伙的話啊。」

  「什麼男朋友女朋友,我才不稀罕!」

  眼見著這兩個人都要往氣鼓鼓的方向發展了,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夏油傑眯著眼睛笑起來,分別拍了拍他們兩個人的背,寬慰道:「好了好了,怎麼就突然吵起來了?別再吵了,路人都在看呢。」

  「果然夏油君也覺得這個家伙在無理取鬧吧,真是的,怎麼會有人因為別人沒乖順地滿足他的好奇心,就滿懷報復地說我和我男朋友不相配啊?」

  「什麼啊,什麼報復啊!我跟你說的是實話好不好?你分明是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年輕氣盛的白發少年頓了一下,視線停在棕發少女抿起的,沒什麼笑意的唇角,像是突然抓住了什麼關鍵點,雙手抱臂,突然很得意地朝她咧了一下嘴角,「噢——我知道了,是你自己對這段愛情沒有信心吧?『害怕告訴了我們他的身份,未來就不能在一起』這種話,也只能騙騙你自己吧,畢竟小孩子都知道如果是真正的命中注定是不可能因為這點消失就改變的吧,你害怕只能說明你們就不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就是孽緣而已吧!」

  「……」

  鈴木奈奈沉默了。

  「為什麼不說話?被我說服了?」

  夏油傑有些無奈地扶額,提醒道:「不,悟,感覺她看上去想要打你。」

  「打我?靠什麼,靠她醜不拉幾的煙花術式嗎?」

  然而,在聽到他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剛剛還因為他冒犯的話而有點不愉的鈴木奈奈突然笑了。

  「……干嘛?被我氣壞腦子了嗎?」

  「奈奈,悟他可能只是——」

  見她情緒好像不對了,夏油傑有些匆忙地想要向她解釋什麼。

  但是鈴木奈奈打斷了他。

  「沒關系。」棕發少女擺擺手,在這一刻,剛剛還能在她臉上窺見的那一星半點憤怒和近似於被擊中弱點而浮出的痛楚眨眼間便已杳無蹤影了,她這一刻,真正地很大度的笑起來,然而在此刻做出這麼大度的笑容只會更進一步點燃五條悟的怒火,但她並不在乎,又或者有意為之。

  她琥珀色的眼睛盯上面前的少年,隔著那副熟悉又不熟悉的墨鏡看他,心很快又很慢,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一萬年也不會有這一次的感覺,又惱怒又冷靜,又惱火又平和,在這很矛盾的衝擊之下,她倏爾冒出一段很平和的話來:「說生氣其實也沒有很生氣,也並沒有要到在大街上用術式打你的地步,不過,我倒是確定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

  「我啊,是真的很討厭你這一款。」

  「從頭到尾,從始至終,我最討厭你這款,什麼也不懂的,煩人的,我行我素的大少爺。」

  說完,她把手裡拎著的,愛吃甜食的六眼好心贈送的草莓蛋糕往它原來的主人的懷裡一塞,很不客氣地將它物歸原主,而後,猛地後退了兩步:「已經不想再說了,就這樣吧,拜拜。」

  *

  「啊,在這裡,找了好久呢。」

  是夕陽西下,高專的宿舍樓後有不知道誰搭起來的秋千,藏在幾棵樹後,平時他們也會來這,也常見學姐們來過,不過因為是夏天,蚊蟲多天又熱,所以誰也不常來,但現在太陽將將要落山,沒了那麼惱人的陽光,氣溫也不太熱,女孩子們又總有方法不讓自己被蚊蟲叮咬,因此,在這裡找到她,大約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見到他來,鈴木奈奈有些詫異地挑了一下眉頭,即刻從秋千上落了下來。

  「不下來也沒關系——」

  「算了,在這裡談話的話不是在喂蚊子嗎?去那邊吧。」棕發少女擺擺手,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某個教學樓,高專是不知道什麼年代建出來的學校,部分建築還保留著大河劇裡的樣子,一邊往那邊走,夏油傑一邊聽少女很閑適的,帶著一點不知真假笑意的客套,「不找我也沒關系,我又不是會躲在角落偷偷哭的性格。」

  「但是被那麼說,心裡還是很難過?」

  面對夏油傑語氣溫和的詢問,鈴木奈奈不會,也不能擺出一副帶刺的架勢來了,她沉默了,最終嘆了一口氣,認輸似的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她說完,又很快把那種不知為何的落寞收斂起來,加快腳步,把同伴甩在了後面,自顧自地走到那建築前,動作靈巧地爬上長廊,隨手擦了擦還算干淨的地板,就著半露天的風景坐了下來。

  她嘆了口氣,看著和十年後別無二致的咒術高專的風景,還沒暗下去的天上的月亮,很孩子氣地朝熟又不太熟的,坐在自己身邊的黑發少年抱怨:「已經,完全,不想再見他了,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啊。」

  「這種事情……你問我,我也沒法給出回答呢。」也許並沒有他自己想的那麼擅長和女生相處的夏油傑這麼說著,咳嗽了一聲,有點無措地看了看少女的側臉,難得有些生硬地岔開了話題,「不說這個了,說點別的吧。」

  鈴木奈奈很無所謂地點點頭:「可以啊,說什麼呢?」

  黑發少年沉思了一下,用並不算深色的眼睛望她,最終不太確定地詢問道:「奈奈,感覺,不止二級吧?」

  「為什麼這麼說?」

  「這個反應的話就是我猜對了吧。」黑發少年因此微笑起來,啊,是的,這時候的夏油傑還是會因為在來自未來的少女面前猜對一件事情而感到得意的年紀,鈴木奈奈看向他,看他有點模糊地和她說他推測出這樣結論的理由,「隱約有點猜測吧,因為雖然奈奈看上去只是二級,咒力也不太多,但似乎很有恃無恐……和其他的二級術師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

  「不能因為是夏油君你在我身邊,感覺就算打起來也會因為「幫助弱小」這種理由偏幫我這邊所以有恃無恐嗎?」

  「……感覺不太像?」

  「啊,好吧,其實,我感覺說不定我還真的很強呢。」對咒術界興趣不太大的少女這麼說著,抬手將一開始放在秋千旁的石凳上沒拿過來的「盜賊的秘籍」召喚過來,書籍穩穩撞到了她的手裡,她動作熟練地將它翻開又合上,然而夏油傑只能看見她那本書空白的頁面,並不能窺見裡面的術式,而後,她笑著扭過頭,和他有點得意地炫耀起來,「畢竟我會開領域哦,不是簡易領域,是那種超大的領域!」

  「在未來,能開那樣的領域也只能當二級了嗎?」

  「啊,才不是呢!之前不是說了嘛,我是二級,是因為只掛名在咒術界,不怎麼做任務的原因啦。」

  「至於夏油君的來意,我也很清楚,五條君的話,我沒有放在心上噢?不用來安慰我的,畢竟已經有人說過我的術式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最好看的了,所以我才不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質疑自己呢。」

  「那個有人,是你的愛人嗎?」

  「是哦!」她很用力地點點頭,又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掌,忍不住微笑起來,「非要說的話,我創造出領域因為他噢,就是因為現實裡的煙火會有消失的時候,即便一直在一起,他也會因為做任務偶爾要和我分開,可是我想和他永遠看下去,因此創造了我的領域,在那裡面,時間會變得好慢,所以可以看到厭倦再出來,雖然出來之後還是要面對因為任務分開的時候,但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好恩愛啊……這麼恩愛的話,那感覺因為悟的話生氣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生他的氣倒也不全是這個原因……」棕發少女嘆了口氣,似是而非地說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說,最終只是含含糊糊地將這個話題帶過了,她重新將目光投向舊人的年輕的面孔上,撇撇嘴,稍微有點孩子氣地朝他抱怨,「倒是夏油君的誇贊聽上去不太真誠。」

  「啊,這個……」被戳中了心事的夏油傑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撓了撓臉頰,有點靦腆地,溫和地朝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是因為,稍微會有一點羨慕。」

  他的話聽起來有些奇怪,因而鈴木奈奈不由得皺起眉頭,不太確定地重復了一遍他的話:「羨慕?夏油君,羨慕我?」

  「是啊,雖然鈴木桑你說我會有兩個女兒,但並沒有什麼實感,你也沒提起我的妻子,所以感覺是不太幸福的婚姻,或者干脆沒有結婚……這樣一想總覺得未來的日子好像有點糟糕,所以聽到別人這麼幸福的未來總感覺很羨慕。」

  心思細膩,甚至可以說過分敏銳的夏油傑早在她的似真似假的話中敏銳地捕捉到了未來的訊息,即便因為她的誤導推測出來的答案和真實的情況大相徑庭,某種程度上卻也接近真相,因而,鈴木奈奈也沒有否認什麼,只是沉默著看他說話。

  「不過拋下這些,單看你們的感情,也很讓人羨慕吧?那樣熾熱的,長久的,全心全意的愛,雖然我並不在乎這些,但要是聽到別人為了和我在一起所以創造了領域這種事,一定會感動的說不出來話的。」

  「真的嗎——」像是因為他的話回想起了過去的,值得人為此開心的事情,棕發少女一合掌,忍不住得意的笑起來了,「不過他那時候真的感動的說不出來話了噢!夏油君猜的很准呢!不愧是你!」

  「聽到你這麼說,我還有點榮幸。」

  「是嗎!」鈴木奈奈揚眉,那本來是有點得意的,又因為提到自己愛人而捎帶一點甜蜜的表情,然而夏油傑卻看見那雙很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停留在他臉上後幾刻,倏爾帶上了一點不確定地疑惑來,她猶豫了一下,以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略帶猜測的音調叫他,「傑?」

  這是鈴木奈奈第一次直呼夏油傑的名字,畢竟在這之前,她總難免回憶起十年後那很沉穩的,已成為教主的夏油叔叔的臉,沒法真正把他當同齡人來看,然而在這個晚風和暢的夏夜裡,她看著會為因為她說出的真假參半的未來而苦惱的夏油傑,突然很清楚地將他的過去和未來分割開了,於是她突然不想那樣很尊敬疏離地叫他了。

  所以她很直接地呼喚了他的名字,在這刻,她的眼眸閃爍,顯出一點不確定的試探來,然而在並不需要撒謊的時刻,她的脾性總是直來直往的,並不和他說彎繞的話,撐著下巴很直接地和他解釋了:「雖然這麼叫你有點冒犯,但是突然想這麼叫了,不喜歡的話我可以改回去哦?」

  「嗯?稱呼的話,這倒沒什麼……畢竟如果真按身體年紀算的話我們年紀也差不多,論熟識程度也早該到互稱名字的地步了……」

  「那我之後就這樣叫了啊!」鈴木奈奈單手撐著下巴,眯著眼朝他笑起來,她調整了一下坐姿,高專的深色裙擺覆蓋住了一部分放在地板上的「盜賊的秘籍」的書封,在幾瞬息的沉默後,她擺出一副過分閑散的態度,隨口問,「那麼,傑,你是不是心裡有什麼想問的問題?」

  她頓了一下,朝他眨眨眼:「現在煩人的五條君不在,你問我的話,我會好好說的哦?」

  「被發現了啊。」

  「我的直覺偶爾可是很准的!」

  「其實還是……稍微有點好奇,值得用上十億的是什麼事情……當然,既然之前奈奈你說了不能告訴我們,那就算了,比這個,我更好奇的是,一般從未來到過去,第一想做的肯定是改變自己的未來吧,但奈奈你好像根本沒這個打算,所以也有點好奇。」

  「啊,這個嘛,一方面是,這個年紀的我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過的還挺好的,而未來發生的事情也不是我在這裡幾天就能改變的,別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是可以承受那樣的苦難的,所以不去管也沒關系,至於另一方面——」

  棕發少女頓了一下,沉吟著抿了一下嘴唇,每當她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時候,她總是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而很快,她會思考出該說的話,繼而朝人很燦爛地笑起來:「啊,我和這時候的五條君的想法有點不一樣,我覺得,緣分也許是很脆弱的東西,我得到術式的契機,我和他的相遇,可是一億種巧合拼湊在一起的幸運呢,如果我為了不經歷那些苦難改變這一切,讓這個世界的我拿不到術式也遇不到他了,那實在太不值得了!」

  「一億種巧合,這種話怎麼聽都覺得很誇張啊……」

  「那當然,因為本來就是比穿越時空更誇張的故事嘛。」

  「說得稍微有點好奇了。」

  「運氣好的話你能親眼得見呢,畢竟那時候我和你的——我和傑你關系還算不錯啦。」棕發少女說著,擺了擺手,似乎是不想再在這個容易透露太多未來的話題上多說什麼,她略側了側臉,在做出這個的動作的那瞬,她臉上的表情略略變了一點。

  在那一刻,夏油傑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她又從他友人的身份上抽離了,重回了那種因來自未來而自帶的一種旁觀者的從容來,她臉上的笑意淡開,復又以一種打量的目光看向他,擺出一副在思考,選擇那個應該在此刻說出的,但也許會打破好氛圍的話的模樣。

  「對了,傑。」

  她最後選擇了說出那個話題,眉眼微微舒緩了些,以一種很溫和的態度望向他。

  「嗯?」夏油傑有些疑惑地回應她。

  「我感覺,這樣的傑就很好哦,把自己想的事情都說出來的傑就很好。」

  說完,剛剛還一副氣定神閑的態度的鈴木奈奈便頓了一下,像是以這樣的話開頭卻不知道後面該怎麼接一樣地頓住了,而後,她皺著眉頭思考了一下,呼出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她咳嗽了一聲,像是終於捋順了話,朝他解釋道:「雖然有意識到也許是由於我來自未來,所以和我多坦言也沒有關系這種緣故,但是,這樣就很好……哎,總感覺這種話不該我說,但是,感覺不說的話會有點後悔,所以說了,請千萬不要怪我和傑你交淺言深還多嘴,總而言之,如果以後遇到事情的話,不去和五條君說,也可以和硝子說嘛,一直憋來憋去憋很多年,感覺好痛苦噢。」

  「憋很多年?」

  棕發少女很用力地點了點頭:「憋很多年。」

  「聽上去好像我的未來不太樂觀啊。」

  「正相反,傑過的超——風光的。」她有些誇張的揚起手,要是「盜賊的秘籍」裡有幻術一類的術式,她現在肯定已經迫不及待為他構建出他的教會的繁榮的模樣了,但即便沒有辦法用幻術構建出來,也不妨礙她用很真誠的語言描述,「第一次,哦不,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我都被你家的規模震驚到了。」

  「居然是會成為大富豪的未來嗎……」

  「是德高望重的大富豪的未來噢。」

  少女撐著下巴,略略眯起眼睛,呈出一個稍有些愜意的表情來,她雖然來自未來,然而似乎並沒有急需想要改變什麼的想法,十億也好,現在和他說話也好,都秉持這一種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算了的態度,因此並不讓人反感,然而,卻又讓人忍不住好奇。

  但並不會滿足別人好奇心的,在這方面守口如瓶的少女只是伸了個懶腰,復又將目光投向此刻已經完全將太陽吞沒的地平線,太陽已經看不見,而微弱的余光卻還在,和著已經升上來的月的光將她的眉眼映照的分外柔和,而在這樣的柔和之下,她偏頭望向他,穿過十年的時間看他,看未來的他,倏爾微笑起來,並不讓他再繼續思考下去。

  「總而言之,這個未來聽上去不錯,那個未來聽上去也不錯,我是不會置喙你的決定啦,但是,在過去稍微改變一下,也許就會迎來一個不同的未來呢?反正傑的緣分大概是不會因為這樣的改變而改變太多的,畢竟你的緣分來的好像都特別早呢,所以好像做什麼選擇也沒關系——總之,我是這樣想的。」

  「但是,但是,有的時候我又會想,也許在某些事情上,不管前置的選擇怎麼變,最終都會走上一樣的結局——這叫什麼?世界線收束,是這麼說的吧?啊,這樣一想的話,感覺我好像做的是無用功欸。」

  明明是想說點大道理,最後卻把自己繞進去的棕發少女沒忍住,笑了起來,很無奈地擺擺手,投降了,罷手了,不在和他說她自己都沒搞懂的命運了:「算啦,好深奧的道理,我國文不好,說不明白,也不會說,說到底也沒有經歷過那麼多,傑的事情我沒有經歷過,我的事情傑也絕對不會完全知道,因此,各人都有各人的路,怎麼選都隨便傑你自己啦,反正甚——那個人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至於接下來的,你們的未來,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

  穿越時空來自未來的,隨心所欲的少女拖長音調,懶洋洋地說著,看上去也並不再打算將心思花費在煩人的,無意義的,聊到天荒地老也不會有真正答案的未來的事情上了。

  她呼出一口氣,將那些有的沒的煩心事和郁氣全都吐出去,她孩子氣地一合手,把來自未來的,高高在上的旁觀者的視角摒棄了,她舒緩了眉眼,手心向上攤開,孩子氣地,想一出是一出的,用雙手迸出小小的煙花,又將它們捧到他面前,彎起眼睛對他笑:「那麼,拋棄這點沒什麼意思的,來自未來的麻煩事吧,已經到夏天的夜晚了,請看我的煙花吧!」

  是太陽剛剛落下的傍晚,天雖然暗了,但地平線處還泛著亮,不過那點光已經不再重要,來自未來的,已知他未來不知好壞命運的棕發少女琥珀色的眼睛笑盈盈地望他,夏油傑垂下眼瞼,凝視她掌心小小的,閃爍的,線香花火一般的術式,突然想起五條悟剛剛說的話。

  其實他和悟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志同道合的,不然也絕不會成為摯友。

  然而,在夏油傑見到這小小的,往外散射線光,在不算暗的傍晚也能把周圍照亮的小煙火後,他覺得悟的話的確錯了。

  她不知名字的男友誇贊她的術式世界上最可愛的,最好看的,也許有點言過其實,然而在當下,的確是熠熠生輝的,仿佛能把人心照亮的,蘊含著愛意的術式,的確很好看,是絲毫不言過其實的好看。

  而在這樣完滿的時刻,橫插出的一道聲音就顯得過分不合時宜了。

  「好啊,傑,你拋下我們偷偷讓她給你放煙花!」

  在這道聲音出現的一瞬間,那燃燒著煙火的掌心猛地合攏,剛剛還對著夏油傑微笑的棕發少女一撇嘴,小心眼地將空中沒散去的一點光火都打碎,拿著「盜賊的秘籍」從廊下站起身,收起表情,朝來者很不客氣地冷哼了一聲:「那也不是給你這樣沒有審美的人看的!你想看的話,要和我道歉才行!」

  「要說,奈奈大人的術式超級可愛,超級好看,奈奈大人和男朋友天生一對,我才能大發慈悲地原諒你!」

  「什麼啊,我才不稀罕你這小鬼的術式!」這是盡管覺得自己有點錯但絕對不願意道歉的五條悟。

  「什麼啊!什麼小鬼啊,你才幾歲啊!!」這是雖然來自未來但是覺得自己見識很多理應比這樣煩人的DK年長的鈴木奈奈。

  而盡管知道在這時候插入他們的對話不太合時宜,但夏油傑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呃,那個,就算不論未來,只論身體年齡的話,奈奈,你也比悟小快三個月呢……」

  畢竟她是三月份生的,只按身體年齡的話,比他都要小一個月呢……說悟是小鬼頭什麼的,怎麼看都不太對吧……

  但盡管是好意的提醒,在這一刻也難免有站隊的嫌疑,棕發少女一愣,在意識到自己在和那家伙的對峙中說錯話落了下風後立刻憋紅了臉,但她畢竟是很聰明的女孩子,轉而很委屈地皺起眉,禍水東引,把所有怨氣都送向了不該在此時參戰的夏油傑,癟了癟嘴,譴責似的看向他,拔高音調朝他抱怨:「啊?傑!你怎麼這時候偏幫他嘛!!」

  「怎麼就突然傑奈奈這樣稱呼起來了啊?」意識到好友可能要被搶走的五條悟同樣很委屈地皺起眉,把墨鏡一摘,用藍色的眼睛很可憐地看向他,拔高音調朝他抱怨,「傑!!你居然偏幫她!!」

  夏油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說來奇怪,明明長的一點也不一樣,做出這幅表情的時候居然一個賽一個的可憐可愛。

  但是,再可憐可愛也沒用。

  眼見著他們又要鬧起來,他呼出一口氣,雙手叉腰,眯起眼睛:「……我說你們,也給我差不多得了吧。」

  *

  在這之後,經歷了一段時期的拉扯,屢次搭話被無視的五條悟終於還是先低下了頭,不情不願地朝鈴木奈奈道歉了。

  而鈴木奈奈則去那家店排了很久的隊買下了不少甜品,作為冰釋前嫌的禮物送給了他。

  不過,稱呼這方面……雖然年輕氣盛又嘴硬的六眼已經開始叫她『奈奈』,但鈴木奈奈本人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用『對未來的五條君很崇拜,不想以名字稱呼』這種一聽就是謊言的話作為借口,仍然稱他為『五條君』,這令五條悟稍微有點挫敗,總覺得她還在記恨他。

  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事了。

  如果忽略鈴木奈奈在這個時空已經呆了一個多月的話,應該,沒什麼特別的事了。

  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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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原世界的285,應該已經掘地三尺了?但因為戒指還沒碎,所以目前狀態看上去還算正常(大概。

  下章6.1更。


第53章 番外二 穿越時空的少女(下)

  時間很快過去,轉眼步入了七月,天熱的讓人心煩,在這樣熱的天還要趕來趕去祓除咒靈就更讓人煩,而也許是夏天來了,食欲不振,又或者是最近逐漸增量的,永遠看不到結束的任務讓人受不了,總而言之,最近這一段時間,一向脾氣很好,生性樂觀的鈴木奈奈總是悶悶不樂。

  具體表現在她即便在上課也總是撐著下巴發呆,來回在手機上點來點去卻什麼都不看,經常在說話間就神游,但又很快回神,對這人露出抱歉的靦腆的笑容,總而言之,是很反常的,和之前的她不一樣的。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暫時的心情不好,但眼看著這一周裡棕發少女都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狀態,並且可能未來還要這樣持續下去,不知道持續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後,原本的高專高二三人組便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因為正值夏天的緣故,外面的蟬鳴聲吵得人心煩,教室裡的舊空調馬力不足,即便開到最低溫還是嫌熱,這節本來是一節數學課,但夜蛾老師因為要開會所以不在,因此改上了自習。

  一般來說,每當這個時候,最坐不住又怕熱的五條悟就會第一個站起來,動作聲音很大地把作業收起來,招呼著夏油傑一起離開,然後,不願做出頭鳥的鈴木奈奈和家入硝子才會結伴離開。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本來會在自習課第一個翹課的人沒有走,還不知為何裝出了一副好學的樣子,低著頭一直在寫作業。

  隨著時間流逝,稍微有點怕熱,此刻雖然沒有出太多汗,但已經覺得後頸有點黏意的鈴木奈奈漸漸耐不住性子了,她的視線來回滑過函數大題上很簡單的第一小問,卻一個字都沒能看進去,捏著的筆遲遲落不下去,於是她索性不再去看題,瞥過臉去看改了性子的六眼。

  然而,雖然鈴木奈奈和五條悟坐在一排,但如果要不改變太大坐姿,悄悄地看他的話,她其實也只能看到五條悟垂下的,一眨不眨地盯著練習冊的側臉。

  那是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側臉,大致的輪廓都和她記憶裡的那個沒有差別,然而,在細節處,在鈴木奈奈自己都不太能清楚地形容出來的地方,她能清楚地發覺,和她隔著一條過道的白發少年,的確是比她記憶裡熟悉的那個要青澀一點,睫毛長一點,頭發更支棱更亂一點的。

  是本該一樣又在細節裡不太一樣的人。

  但也不能再細看了。

  鈴木奈奈收回視線,又看向那道求導的小問,猜測也許是五條悟聽到了夜蛾會殺個回馬槍的風聲,所以他才不走,只是如果這樣想的話,說什麼她也不敢站起來第一個走出教室了。

  而在此刻,她感覺自己的後背被戳了一下,她順著力道回頭,對上了眼下有一點青黑的,看上去又沒睡好的家入硝子略帶疲憊的眼,鈴木奈奈以為她是要看她的作業,正要給她,卻被對方抬手婉拒了,她有些疑惑地皺眉,問:「硝子,怎麼了?」

  「我,倒沒怎麼。」深棕色妹妹頭的少女這麼說著,聳了聳肩,在教室裡那兩個表面上雲淡風輕但實際上好奇到要命的家伙的注視下深吸了一口氣,很直白地開口問了,「是你,奈奈,你怎麼了?」

  「嗯?」被這樣問的棕發少女顯然沒體會到她的意思,露出了非常困惑的表情的同時,台手指了一下自己,「我?怎麼了?」

  家入硝子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已經放下筆專心聽他們說話的夏油傑以及還在裝模作樣寫題的五條悟,抿了一下嘴唇,決定實話實說:「感覺你最近心情很不好,是五條又惹你了?」

  一聽到自己的名字,本來就沒在認真寫作業的五條悟這才終於找到了機會,把筆一扔,擺出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樣,拔高聲音為自己聲辯:「喂!什麼啊!我才沒有!」

  「他的確沒有。」好心的鈴木奈奈這麼為他伸冤。

  眼看著話題就要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五條悟帶到『為什麼冤枉他』的方向去了,夏油傑連忙打斷了好友即將說出口的抱怨,看向棕發少女,很體貼地詢問:「那是這幾天祓除的咒靈多了所以不太舒服嗎?」

  鈴木奈奈搖了搖頭,很果斷地否定了:「也不是……雖然咒靈多了,但對我來說,做幾個任務都是做,沒什麼區別。」

  「那是什麼?」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在被夏油傑這麼追問後,剛剛還否認得很果斷的棕發少女不知怎麼地支支吾吾起來了。

  她的眼神躲躲閃閃,下意識地抬手撓撓臉頰,看看地上的瓷磚又看看桌上快寫完的數學題,就是不願意開口。

  「這有什麼大事小事啊,你這家伙。」像是不耐煩了,又像是太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了,總而言之,脾氣不太好又沒什麼耐心的五條悟這麼抱怨著的同時,拖著凳子往她這邊一竄,把他們之間的距離猛地拉近,哼了一聲,「別支支吾吾地把事情悶在心裡啊?你不說,我們怎麼幫你解決啊?」

  「你之前不說話挺直的嗎?怎麼這時候就扭扭捏捏的了啊?」他湊近她,語氣是他對她說話時慣用的,夾槍帶棒聽起來總讓人不舒服,帶著點挑釁的語調,然而,這種話落在這幅場景裡又的確能算作關心,總之,聽上去別扭的不行。

  於是,剛剛還忸怩的鈴木奈奈望向了他,為了他別扭的語調,為了他熟悉的聲音,又或者是為了他的問題和問題的答案,總而言之,她看向了他,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望他。

  她背著光,眼瞳的顏色比平日要深一點,讓人更沒法從她的眼睛裡看到她的心,於是平時不怕被注視的五條悟在此刻也要因為某些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的原因在心裡打鼓,然而,在他忍不住又要開口說些什麼之前,鈴木奈奈卻先退讓了。

  「好吧。」她嘆了口氣,像是下定決心不再用那副模樣搪塞他們,可說話的音調還是拖得很長,「我,其實就是……」

  「就是?」家入硝子追問。

  棕發少女看她一眼,呼出一口氣,索性直說了:「就是,想回去了。」

  在得知她的答案後,家入硝子也好,夏油傑也好,都露出了理解的,了然的神情,然而,也許根本不懂思念是什麼東西的五條悟在此刻並沒有選擇善解人意,而是以附和他平日脾性的姿態,大咧咧地,不客氣地追問起她:「為什麼?這裡不好嗎?」

  「很好啊,但,畢竟不是我的世界啊,你們都很好,對我也很好,但是我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鈴木奈奈……這裡沒有我本來的朋友,也沒有我本來的愛人,我失蹤了這麼久,他們肯定很擔心。」

  「……」

  無論從哪方面看,棕發少女的回答都找不出可以反駁的地方來,因此,即便是五條悟,在這種時候也沒辦法再胡攪蠻纏地說些什麼了。

  於是他只能沉默。

  而在鈴木奈奈有些不解地皺眉看向他,想從他好像變得有點氣鼓鼓的臉上下意識窺探出什麼情緒之前,有人先一步發聲,把她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這倒也是。」夏油傑看了一眼好友,復又朝鈴木奈奈微笑起來,「不過,在這之前,我們並沒有遇到過和你一樣的,穿越時空的人,好像咒術界的典籍上也沒有有關這些的記載,也不太知道契機到底是什麼。」

  「不過,如果按照童話來看的話,一般,都是要完成很重要的事情?這個應該是那個「十億事件」,大概已經算完成了……那麼,剩下的話,就是……」

  「真愛之吻?」旁觀了這麼一長段對話幾乎沒怎麼說話的家入硝子在這時候冷不丁地開口,接上了他的話。

  「一般來說,這的確是童話故事裡必須出現的東西。」

  「什麼啊?她這家伙的所謂『真愛』,現在才是七八歲的小屁孩吧?這有什麼『真愛之吻』給她啊?」

  然而,在鈴木奈奈還沒說什麼之前,五條悟已經先一步替她反駁了。

  「如果是命定之人的話,年齡應該也不是問題吧?」附和了這個提議的夏油傑心情很不錯地撐起下巴,笑眯眯地反駁道。

  「這也能叫不是問——」

  然而,在白發少年還想為她辯駁什麼之前,把硝子和傑的話聽進心裡的棕發少女終於結束了思考,她嘆了口氣,拍了拍離她很近的,五條悟的手臂,阻止了他繼續往下說:「啊,如果光是這個的話,年齡倒不是問題了。」

  五條悟一愣:「哈?什麼意思?」

  「呃,就是,他現在是,十七歲?應該?不過他還沒過生日,算十六也行。」

  「……」

  這一次,沉默的是三個人了。

  被三雙不同大小,不同顏色的眼睛注視著的當下,即便是鈴木奈奈也感覺到了一點窘迫,她咬咬嘴唇,臉突然漲紅了,伸手在面前無意義地揮了兩下,用弱弱的聲調辯駁道:「別那麼看我,情侶之間,有一點年齡差怎麼了嘛……」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的男朋友,二十七歲了,你才十七歲。」好脾氣的夏油傑這麼說著,在捋順了這個邏輯後,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想看在鈴木奈奈的面子上不說,可也許是說的欲望太強烈,總而言之,他臉上表情非常糾結,最終,他還是沒忍住,語氣不太好地冒出了一句, 「人渣嗎?」

  「肯定是人渣啊!」反應過來的五條悟在這時候立刻接上了摯友的話,他臉色一變,莫名其妙地開始生氣起來,皺起眉頭,把墨鏡往下撇。一雙藍色的眼睛亮的發光,怒氣衝地盯著她,但這火又不是對她發的,只恨鐵不成鋼地譴責她:

  「你還說他十年後還在高專——那家伙是老師嗎?你還在上高中吧,二十七歲的老師和你在一起?肯定是人渣吧?不僅是人渣,還是變//態啊!那算什麼真愛啊!這麼一看,什麼命定之人都是他騙你的話術吧,給你的戒指看上去也像是騙小孩的話,不會那家伙已經背著你結婚了吧?因為要帶著戒指所以搞了一個同款來敷衍你,你居然還——」

  「停,停,為什麼突然衍生到了這方面了啊……」完全沒想到他們反應會這麼大的鈴木奈奈露出了無措地表情,抬手擺了擺。想辯解什麼,可夏油傑卻在這時候火上澆油了起來。

  「抱歉,因為看上去完全就是這樣。」

  「不是,傑!連你也——」

  「你這時候還幫那家伙說話嗎?」

  脾氣上來了的六眼又一下打斷了她的話,他怒氣衝衝,實在是怒氣衝衝,甚至可以算是怒發衝冠了,就差沒把臉氣得鼓起來了,他湊近她一點,伸手像是想要敲她的頭看看裡面裝的是腦漿還是水,但最終只是把手抬起來又放下去,往後一仰,重新把距離拉開的同時,又抬高了一點聲音開始鬧起脾氣來:

  「啊,這麼一想簡直要氣死了,究竟是哪個家伙啊?我們這裡肯定沒有這種人,是京都的嗎?還是說沒上高專,上的私教——啊,真是,我現在感覺立刻就能領悟反轉術式給他來一百發「茈」了!」

  「……你很生氣嗎?」

  「我當然生氣!」五條悟呼出一口氣,手指捏緊又松開,他盯著現在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的,笨的,弱的,雖然來自未來但什麼都不懂的笨蛋,白痴,然而又並不想對她發火,只能很無能的,無主地抱怨起來,「我看你就像個傻子一樣被騙了,我能不生氣嗎?你還為了這家伙和我發火!啊,現在一想,那個人可真是會哄你啊,說什麼『奈奈的術式世界上最好看的煙花』,說什麼『奈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啊,真是會討女孩子歡心啊,口蜜腹劍的該死的家伙!!」

  「……」也許是他的氣勢實在太足,棕發少女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咬咬嘴唇,好像有點委屈地低下了頭。

  她看上去有點可憐,也許是太可憐了,也許是該死的人渣不在他的跟前,總而言之,一腔怒火沒處發的五條悟只感覺好像被一盆水澆了個透心涼,一萬句想要抱怨的,發泄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捏緊的拳頭松開了,他想碰碰她,但是沒敢,只是湊近她一點,維持在安全距離,壓低一點聲音,小聲叫她:「喂。」

  也許是因為他把聲音壓到比平時還要低的地步,所以竟然能從這不太客氣的話裡聽出一點溫柔。

  「嗯?」

  「……你也別太難過了。」從來不會安慰人,只會在別人哭的時候問那個人是真哭還是假哭的五條悟憋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了兩句怎麼聽怎麼干巴巴的話,他撓了撓頭,有點別扭地說,「為那樣的人渣傷心顯然不值得吧?往好處想,那個世界有那麼個爛人,也沒什麼值得回去的吧?……算了,你要回去也很正常,那再找個真愛就行了。」

  「……」

  鈴木奈奈還是沉默著,不回答他。

  於是自知不會安慰別人的五條悟也不再繼續安慰她,他呼出一口氣,感覺此刻比面對一萬個特級咒靈扎堆在一起的事件還要棘手一億倍,可他沒能抱怨出來,在這時候又不願意讓平日總能懂他心接上他後面半截話的夏油傑說話。

  他只看著面前的棕發少女,看久了又覺得不太合適,因此轉動眼珠偏移視線,去看窗外茂盛的樹冠和有點刺眼的夏日陽光,抿嘴唇咬嘴唇揉揉鼻子撓撓頭發,最後憋出一句對他而言已經到了極端的,勉強可以算做安慰的話:

  「告訴我,那家伙是誰,我幫你出氣。」

  這時候,一直低頭沉默的,不理他的鈴木奈奈才終於抬起頭來,她眨眨眼,用那雙實在剔透的,把他整個人倒映在裡面,封存在裡面的琥珀色眼睛望他,小聲而有點期待地問他:「真的嗎?」

  「真的!」

  她這話聽上去實在像是對他的挑釁,因此,自詡最強的五條悟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立刻應了下來,像覺得自己說可能可信度不高似的,他又轉頭看向同為最強的好友,拔高一點聲音尋求他的附和,「傑,你說是不是?」

  「啊,是的。」感覺現在的場面稍微有點不對但不知道哪裡不對的夏油傑一愣,從思考中抽身,出於習慣,他下意識應和了五條悟的話,轉而又看向棕發少女,朝她強調道,「雖然奈奈說那家伙是很厲害的術師,但現在,除了九十九以外,應該沒有人會比我和悟更強了,我們一定會把那家伙揍的誰都認不出來的。」

  於是,在他們眼裡,被人渣大騙特騙的少女松動了,看上去似乎是終於被他們的話感化了,在被騙的苦海裡回頭了,她抿了一下殷紅的嘴唇,露出了一點糾結的表情,然後,小聲,囁喏著說:「那,他……其實,你們都認識。」

  「哈?我們都認識?他很有名嗎?」

  棕發少女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有點不服氣的五條悟,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應該算很有名。」

  雖然有點不爽,但五條悟知道在這方面鈴木奈奈應該不會騙他們,因此,即便很想說『這種人渣都能在咒術界有名那我看咒術界還是毀滅算了』,但一想到咒術界本來已經爛的沒邊了,他想說的話也就那樣被硬生生咽下去了。

  畢竟比起抨擊咒術界,還是找到該被扔到馬裡亞納海溝的人渣比較重要。

  年紀和他們差不多的,未來有名且此時也還算有名的咒術師其實並沒有太多,五條悟皺著眉頭思考了一下,把不太合適的統統排除後,臉色很不好地試探著,猶豫著,說出了一個人名字:「……禪院直哉嗎?」

  在說出這個人的名字之後,他露出了吃了蒼蠅似的表情,因此又很不敢置信地,用著否定的語調追問:「不會吧?不會真的是他吧?」

  因為和咒術界的交集實在太少,鈴木奈奈愣了好一會兒才把這個人名和一個模糊的,欠揍的家伙的身影串起來,在記起這家伙到底是誰的那一刻,她沒能控制好表情,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很嫌棄地否定了:「不是啦!那是什麼東西啦!!我還不至於眼光差到那種地步!!」

  「那是誰啊?我們這屆好像沒什麼特別有名的了,非要說的話,灰原和七海勉強也算吧?但我看你和他們都不怎麼說話的,怎麼看都不會是他們吧?」

  「……」

  鈴木奈奈沉默了,抿著嘴唇,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著他,就是不說話。

  「你看我干嘛?我又沒說謊,這時代有名的我的同齡人就這幾個啊,還是說你怕我知道了他是誰就不動手了?不可能的,我說了會幫你揍他的,就算是禪院直毘人我也會把他打爛了綁了送到你面前的。」

  然而,即便他多麼信誓旦旦,鈴木奈奈還是看著他不說話。

  這一瞬間,五條悟終於隱約感覺到了一點不對。

  而此刻,沉默了很久,事實上,從得知鈴木奈奈的男友是還沒過生日的十六七歲時就有所預感,因此一直都沒有開口抨擊那位十歲年齡差的男友的家入硝子突然開口了。

  「奈奈。」

  「嗯?」冷不丁被叫名字的棕發少女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後桌的,深棕色頭發的硝子。

  家入硝子此時好像在為她稍微有點莽撞地開口而有點懊惱,在五條悟,夏油傑和鈴木奈奈的注視下,她心裡本來就並不太確定的猜想此時更帶上了一點荒唐,然而,一種直覺,一種很難言說的直覺逼迫她開口,她抿了一下嘴唇,以一種甚至可以說的上篤定的態度開口:「你的男朋友,是不是——」

  「是不是——」她頓了一下,像豁出去了似的報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五條悟?」

  「啊?」這是聽到她的猜測而大吃一驚的,完全沒反應過來的夏油傑。

  而同時,在聽到家入硝子的提問後,剛剛還氣勢洶洶的,話和連珠炮一樣往外冒,叫囂著要去把她年輕版的男朋友打得屁滾尿流的五條悟沉默了,護短的憤怒,因為她遲遲不願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而產生的惱火,以及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難以用文字形容出來的,具現化在表情上的,也許是看她好戲的私心都在家入硝子說出她猜想的那一刻僵在了他的臉上,

  在這一刻,他才遲來地發現,他們湊得實在有點近了。

  然而,他是絕對不會,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往後撤的。

  他想,硝子一定是熬夜熬多了,不然怎麼會說這樣的胡話呢?這實在是太荒謬的猜測,把他和鈴木奈奈從初見到現在的所有交際回憶一遍也找不出她喜歡他的證據,他也從來,肯定,一定不會覺得鈴木奈奈好看,不會覺得她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更不會高興去欣賞她沒意思的煙花,因此,什麼『十年後他會是她的男朋友』這種話聽上去一定是無稽之談。

  可是,明明這是很荒謬的猜測,不知道為什麼,他卻緊張到頭皮發麻,後背生汗,甚至還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直愣愣地盯看著和他太近的少女,不想錯過她一星半點的表情的變化。

  但是,如果非要說可惡的,煩人的,脾氣不好的鈴木奈奈在哪方面最有天賦,有天賦到可以和任何一個當下領域的天才對決的話,那麼,五條悟一定會說,是她的演技。

  是六眼都看不出來一點情緒的表情管理。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只是盯著他,不為家入硝子的猜測露出驚訝和嘲笑,也沒有因為她說中而露出驚喜和肯定,她就是看著他,以他端詳她表情的姿態反過來端詳他,好像在等著他的反應,又好像單純只是等著看他跳起來忙不迭否定的滑稽的姿態。

  但是,不管她現在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很聰明的,也許還不那麼會應對人心的五條悟已經靈光一現地想通了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場面。

  他抿著嘴唇,努力不做表情,不給她任何反應。

  他們這樣對視,這樣僵持,也許很久,也許就是幾個呼吸,大概很短,因為無論是家入硝子還是夏油傑都沒有說話,總之,他們這樣僵持,然後,先退步的是鈴木奈奈。

  「你不想承認嗎?」棕發少女這麼說著,眨動了一下眼瞼,扯了一下嘴角,笑裡帶著一點不知道對誰的嘲笑,轉瞬即逝,她很快擺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溫和的樣子,用琥珀色的眼睛蘊含著笑意看他,承認了家入硝子的猜想。

  「但,就是你。」她呼出一口氣,重復道,「我未來的男朋友就是你,五條君。」

  她最終這麼說。

  然而,無論她此刻擺出多麼鎮定的表情,用多麼平緩的語調陳述這個事實,五條悟其實都不會很認真地去看的。

  因為,在她點頭的這一刻,在她話音還未落下的這一刻,在她的身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她扭頭一看,原來是不願意接受事實的五條悟從她身前竄到了身後,直接跳窗而逃了。

  「啊。」最先看透一切的家入硝子撐著下巴,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喟嘆道,「原來真正的超級變//態大人渣就在我們身邊啊。」

  「話說回來,奈奈,你和悟——未來的悟是怎麼認識的?」夏油傑看著地上被五條悟離開的動作帶倒的椅子,嘆了口氣,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這麼問。

  然而,一般來說總會第一時間回答他們問題的棕發少女罕見的沉默了。

  她望著那破了一個大洞的,正在往室內貫熱風的窗戶,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反應過來夏油傑是在朝她說話後,她回過神,看他一眼,很平靜地回答了:

  「啊,就那樣。」

  「就那樣?」夏油傑有點不太理解地重復了一遍她的話。

  「就那樣……遇見了。」

  棕發少女撐著下巴,回憶起那本只是普通的問路的初見以及後續被系統,五十億,攻略任務,虛假的『一見鐘情』搞得一團亂麻的開端,又回想起這個五條悟剛剛離開時的表情,嘆了口氣:「本來應該洋洋灑灑說好多的,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對這個五條君來說,遇到我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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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爭取周末更!


第54章 番外二 穿越時空的少女(完)

  這個時代的電視機雖然不能聯網點播,卻還保留著放光碟的功能,鈴木奈奈從硝子那裡借了幾張光碟,每當晚上沒事的時候,就坐在電視機前的地毯上,背靠著沙發坐墊沉默地看她童年時代的人演她童年時代的劇。

  不過今天的劇要更老一點,是她還沒出生時熱播的,1997年的老劇,此時已經各自結婚的木村拓哉和松隆子在劇裡還好年輕,鈴木奈奈就盯著屏幕裡的他們,燈沒開,屋裡只有尾部很大的老舊電視放出的光,不一的顏色映在她的臉上,將她的睫毛和淺色的眼眸映照得斑斕。

  這應當是很閑暇的晚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會就著空調的冷風,電視機上播過的看過一邊的劇,以及被靠的沙發的舒適的觸感,就這樣漸漸睡著,然後明天早上起來有點頭暈咳嗽或者一如往常的健康;亦或者根本等不到明天,今天半夜會有任務來,會有輔助監督來她的宿舍把她叫醒……

  總而言之,這些都是未來的事情,是無法確定的,但是可以預料的事情,但往往,真的在未來會發生的,卻是沒有被預料到的事情。

  「叩叩——」

  突然響起的聲音將鈴木奈奈的視線從電視機上引到窗邊,在她看向窗戶的時候,不請自來的客人已經自顧自地打開窗戶翻了進來。

  這是他第一次來鈴木奈奈的宿舍,然而,他的動作實在熟練地過分了,想必之前應該已經這樣翻過無數次他自己或者夏油傑的窗戶了。

  想到這,鈴木奈奈忽然有些想笑,於是,她將一只手搭在沙發上,小半張臉隱在胳膊裡,叫人看不出她在笑還是沒在笑,然後她開口,平淡的,輕松的,聽上去像是問題又並不需要他回答的開口:「你就這麼喜歡走窗戶嗎?」

  「不想爬樓梯了,而且,最近,我不想見到硝子。」今天進出兩次窗戶的白發少年這麼說完,便自來熟地,大咧咧地拎著甜品店和奶茶店的袋子走過來,不客氣地學著她席地而坐。

  當他坐下,靠著沙發坐墊調整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後,並不愛看真人劇的六眼這才往電視機上看了一眼,原本鈴木奈奈以為他會很不在意地移開視線,卻不想他居然一愣,而後,看上去有點興趣地提了一句:「啊,你在看這個。」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五條悟一邊說著,一邊低下頭拆蛋糕的包裝,「小時候,每當這部劇播的時候,管家總是找不到家裡佣人,他一開始還會發脾氣,但到後面,他自己也失蹤了,家裡空蕩蕩的,只有安了電視的某些臥室和休息間裡人滿滿當當的,很新奇,也終於沒人跟著我了,我覺得很自在。」

  他說完,把草莓蛋糕給她,鈴木奈奈接過蛋糕,又拿了一杯奶茶自己戳開,電視上松隆子正一剪刀將木村拓哉腦後的小辮子剪了下來,而五條悟和鈴木奈奈盯著電視,不約而同地突然在此時想到一個人。

  「感覺如果傑——」「啊,不知道傑——」

  他們的話音重疊,他們沉默,他們對視,然後繼續沉默,一時間只有電視機裡的配樂和對話,暗的室內只有電視機的光和外面的月光,不夠亮,但足夠看清對方的臉,看清她撲閃的睫毛,看清她亮的眼睛,五條悟突然感覺剛剛咽下去的蛋糕其實沒咽下去,卡在喉嚨口,上不去也下不來,他啟唇又閉嘴,來回往復幾次,鈴木奈奈卻也不催促,就這樣看他,於是他在這樣的目光裡鼓起勇氣,開了口。

  「你,未來的,男朋友,真的是我?」

  明知故問的廢話。

  然而他來這裡,就只是為了問這明知故問的廢話。

  「是啊。」她頓一下,依舊在看他,「很失望嗎?之前嚇得都跳窗逃走了,很失望嗎?」

  她連續問了兩遍,重復了兩遍,但卻又並不需要他回答失望還是不失望,她拿著勺子的手在草莓蛋糕上攪動了兩下,帶下了一小塊蛋糕胚和很多奶油,她沒有留給五條悟回答的空隙,在他開口之前就截斷了他,自顧自地不知對誰解釋起來:「但也沒辦法嘛,因為的確在某一個世界的未來,我們會在一起,已經是成為定局的事實了,我又沒法更改的。不過,往好處想的話,說不定其實有一萬條不同的世界線存在呢,也許這個世界的,你的未來的女朋友不是我噢?」

  「……那為什麼一萬個世界裡,你偏偏來我這裡?」

  「啊……我也不知道。」

  棕發少女沉默了,她的表情告訴他他問了一個很難以回答的問題,但是五條悟知道她總會找到話來回擊他,他靜默地看她,像她剛剛等他開口一樣等她說話,而她也沒辜負他的等待,回了一句很不中聽的話來:「也許命運是看我過的太好,所以要給我點痛嘗嘗吧?」

  「完全沒有說服力。」五條悟嗤笑,不滿,又有點不知真假的氣惱。

  她還在看他,他們沉默地對視,直到一方嘆了口氣,認輸似的,但並不是認輸地側過臉,去看電視,而後,再嘆一口氣,承認了本就該承認的事情:「那,也許硝子和傑猜的沒錯,也許我就是為你而來的。」

  她頓了一下:「但,要我說,五條君你完全不必為此煩惱,如果得知我是你的未來伴侶後覺得很失望的話也沒有關系,畢竟這世上也許有一萬個不同結局的未來,這也不是我那個世界的過去,也許只有我那個世界的悟才喜歡我的煙花也說不定,所以不必拘泥在我這異世界的來客帶來的未來裡,畢竟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有很多選擇。」

  「反正如果五條君不喜歡我,在未來見到我的時候,只要板起臉說兩句反感的話就行了,我啊,雖然很多時候都有點死皮賴臉,死纏爛打,但都是基於那個人不討厭我的情況下才會這樣做的,如果別人討厭我,很明顯地表露出不喜歡來,我是絕對不會自討沒趣的。」

  心胸寬廣的,豁達開朗的棕發少女就這樣,洋洋灑灑對他說了那麼多,話裡話外都在安慰他,反反復復向他強調『鈴木奈奈』和『五條悟』並非是一萬個世界裡都必須在一起的一對,倘若五條悟真的對這段戀情沒有興趣,那他本該順著她的話往下應和,再表現得開心一點,然而,他只是撐著下巴,抓住一個根本不重要的點,興致勃勃地追問:「聽上去好像是你追的我——那個我?」

  「……是的?」她說著,又想到什麼,不太服氣地朝他強調,「不過是我的悟先告白的。」

  「噢,這樣啊。」這是五條悟不太感興趣的地方了,因而,他只是很敷衍地點了點頭,又回過來追問他想知道的事情,「那如果你一直都回不去呢?」

  「……」棕發少女沉默了,她把勺子裡的草莓蛋糕咽下,把裝著蛋糕的盤子放下,低頭,轉動了一下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像是現在才想這件事似的,猶豫著開了口,「找個機會,瀕死一下吧,按道理穿越時空這種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一定有破局的方法的,說不定這個戒指真的能打破時空呢?」

  「那,硝子說的那個呢?你不先試試那個嗎?」

  「哪個?」她沒反應過來,頓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隨即沒什麼興趣地擺擺手,「噢,真愛之吻嗎?那種東西,要互相喜歡才有用吧?這個世界上又沒有和我兩情相悅的人,哪裡來真愛之吻啊?」

  「……」

  這實在是聽上去有點凄慘的話,即便用還算雀躍的,放松的語調說出來,仍然無法完全蓋住她的落寞,因而,即便能言善辯,平日裡說話做事也從來不看別人臉色不看氣氛的五條悟這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的神色很糾結,看一會兒手裡的蛋糕又去看她的臉,就這樣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最終,他才認輸似的嘆了口氣,挖了兩勺草莓蛋糕放進口中,有點甜膩還帶這點酸味的奶油味在口腔裡蔓延,而他也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的視線不再在蛋糕和她臉上來回往復,而是定定地望向她,在很短的猶豫後,開口了:「……我有個問題。」

  「什麼?如果五條君想問的是有關未來的問題,我是不會回答哦?」

  「和未來沒有關系,我已經沒有想知道的未來的事情了。」年輕的六眼說著,好像已經到了忍耐的界限似的,呼出一口氣,把手裡的草莓蛋糕放下,把阻礙在他們之間的兩個盤子推到一邊,又抬手眼前的墨鏡摘下,隨手甩到不知道哪裡,他改變了坐姿,湊近她,臉上糾結又不耐煩,疑惑又好堅定,他蹙著眉頭,用比往日沉下一點的聲音質問她,「我是想問你,就坐在我面前的你這家伙——」

  「你在那個人面前,也這麼喜歡說違心話嗎?」

  「違心話?」

  即便是五條悟,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鈴木奈奈裝的很好,笑的好看,話說的聽上去也沒什麼問題,但是——

  從出生開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六眼能看到任何人的每一絲咒力流向,每一下脈搏跳動,甚至每一毫瞳孔的擴大和收縮,但是,即便再全知全能,六眼,仍然是看不到別人的心的。

  他有的時候可以通過身體上的反應判斷別人有沒有在說謊,但是,在這時候,他面前坐著的是除他以外也許最了解六眼的人,她和年長的六眼相處了太久,也許早就把他的秉性摸清,能在她想要的時候作出任何反應來蒙騙他的眼睛。

  但是——

  「啊,因為,你這家伙,雖然臉上總是帶笑的,總對我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但是,你真以為,我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他抬手,很不客氣地撫摸上她的臉頰,用拇指掃過她的臉頰,復又有點用力地掃過她的眼角,他湊近她,盯著她倒映著他的臉的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把她瞳仁的每一次顫動都記下:「從我進來開始,就假裝大度地和我說什麼『一萬個選擇可以隨便選』這種話,但是,我知道,我確定,你這家伙,心裡想的分明是,不管什麼背景下都希望一萬個我愛你吧?」

  「……我記得我有說過,你是我最討厭的那一款吧?」

  「是啊,那又怎樣?」他挑眉,像是她在說什麼沒意思的傻話一樣,「我是五條悟,所以即便是你最討厭的那一款,你也喜歡。」

  「可不是老子自戀啊。」他頓一下,「是因為即便你又弱又沒好看到哪裡去,對別人都叫名字卻對老子叫什麼惡心兮兮的『五條君』,對別人總是笑眯眯但卻總對老子擺臭臉,我也喜歡你啊,那相同的,你也應該一看到我就喜歡我才對啊?」

  「就跟你一直說的那個傻不拉幾的命定的緣分一樣,即便挑不出來什麼喜歡的理由,甚至還很惡心人的知道你有非常喜歡的男朋友,老子就是,沒辦法,就是喜歡你,所以即便老子是你最討厭的那款,你喜歡我,不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是,是什麼自說自話的,惡心人的論調啊?」

  「啊,不管,反正,就是喜歡你,我逃走不是……可不是因為失望,是知道你的男朋友就是我,啊,真是,可真是……高興地快死了,啊,怎麼哭了,你這家伙——喂?我也沒說什麼吧?」

  他咂嘴,湊過來,伸手,有點猶豫地,生疏地給她擦眼淚,看上去有點不耐煩,然而這不耐煩只是他無措的偽裝,他盯著她淚眼朦朧的琥珀色的眼睛,抿著嘴唇,想安慰,但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完全不合時宜的感嘆。

  「反正,不管怎麼看,你這種人,也只有我才能和你配了吧?」

  「什麼叫我這種人?」

  「膽小鬼,演技超好的,喜歡說反話的膽小鬼,一百句話裡九十九句真假參半的話,完全看不懂啊。」

  「……剛剛不還信誓旦旦說把我看透了嗎?」

  「騙你的。」

  他撇撇嘴,卻又在看清鈴木奈奈的表情之後又變了臉色,他顯然是從來沒遇到過像她一樣的人,又愛騙人,又容易哭,又會發脾氣,又會用話刺人,他知道如果他不趕在她說話之前搶斷,馬上她就一定會連珠炮一樣地說話來嗆他了,因此,這一回,即便他沒有那麼占理,他也得理不直氣也壯地回應她了,不過他總也是做慣了這種事的。

  「怎麼了?你騙我那麼多回,我騙你一回怎麼了嘛!就算是我也要連蒙帶猜才能勉強判斷一點,問出問題的時候都要提心吊膽想是不是我在自戀,和你相處的話,感覺普通人的兩只眼睛完全不夠看啊,感覺得長六只一直盯著你才能讀懂你的心一樣,煩人啊。」

  「所以不是提早告訴你了嗎?不喜歡的話,見到我只要避開,表現出很反感的樣子,多來兩次,我們就再也不會見了。」

  「都說了很喜歡了,沒必要在這種時候還說反——」他拔高了聲音想向她強調,可話到一半,又被他自己截住了,他一時間愣住,有點怔忪地望她,鈴木奈奈還不太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他自己就莫名地微笑起來,放輕聲音,呢喃似的開口了,「啊……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明白你在在乎什麼——也不算是在乎,總而言之,我明白你想要我說什麼了。」

  「我,好吧,我,也喜歡嘴硬,我喜歡你的煙花,你要我說的,是這個嗎?」

  「我沒有要你說。」

  「那就是我自己想的,我自己想要說的。」

  他毫不在乎地咧嘴笑起來,從坐著的姿勢該變成半跪在她面前,這樣的姿勢讓他本來就很高的身量又拔高了一點,於是他只好彎下腰,湊近她,湊得比之前更近,是從來沒到過的距離,他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平視,他的睫毛依著她的睫毛,眨眼間帶來的微風能被各自的眼睛感受到,就這樣近的距離,他和她說他自己的心:「怎麼說呢,一億個世界裡一定有不喜歡你煙花也不喜歡你的蠢貨五條悟,但那個人不會是我……不知道怎麼說了,總而言之,我就是,就是,挺喜歡的,我就是,啊,因為你有男朋友,所以我才不想承認……但現在你男朋友就是我,所以承認也沒關系了。」

  於是鈴木奈奈抿起嘴唇,琥珀色的眼睛又閃爍起來,她咬咬嘴唇,露出和電視劇裡女主一樣的姿態,眨動兩下眼瞼,扭過發紅的臉,去看別處,聲音也硬起來,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哦」。

  「好歹給我點反應吧!這可是我第一次說這種話啊?這可是老子第一次哄人啊?」

  「沒有什麼反應好給。」她說話,不看他,也不去看此刻肯定看不進去的電視,就盯著盤子裡還沒吃完的草莓蛋糕,咬咬嘴唇,驕橫地說話,「你要想和我在一起,未來還要哄一萬次還不夠呢。」

  「那一萬次就一萬次好了,又沒什麼大不了。」他很豪橫地說著話,有點想再湊近她,但已經近無可近,再近也太輕浮,所以他沒動,就僵在那裡,學著她的樣子咬咬嘴唇,有點小心地開口問,「所以,你對我態度不好是因為我對你態度不好嗎?還非要一直叫我『五條君』,就是故意要把我和那個五條悟區分開吧?」

  「是你說我又弱又沒意思的,我的悟才不會覺得我又弱又沒意思。」

  「那不是因為你那時候有男朋友嘛!我不表現地討厭你,第一次見就喜歡一個有男朋友的女生不是太遜了嘛!」他辯駁完,對上鈴木奈奈譴責的那雙眼後,才後知後覺說錯了話,他撇撇嘴,好像有點不服氣,但沒如往昔對著別人一樣頂嘴,只撓了撓後腦勺的亂發,壓低聲音,服輸似的道歉,「……算了,反正,下次不會了。」

  鈴木奈奈好像還有話想說,然而看看他的臉,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撇撇嘴,不太情願地蹦出一句「哦」。

  盡管從見面到現在也沒怎麼好好聊過天,但五條悟早就習慣了她這樣,又或者說他是不太會管面前的人是什麼樣的心情只會自顧自地問自己想要問的問題的人,因而,在他確定她沒真的太生氣後,便略略低頭,垂下眼瞼,繼續問了:「那你能不回去嗎?再等十年我也能長成他一樣的。」

  「才不行。」

  「噢,那好吧。」

  他答應妥協得實在太痛快,所以引來了本以為還要再糾纏幾回的鈴木奈奈的側目。

  「不是你說的不行嘛!又干嘛這麼看我嘛!」

  「因為以為你還要再撒撒嬌這樣的。」自以為還算了解他的鈴木奈奈這樣說。

  「……這又不是撒嬌就能改變的事情。」

  他這時候倒看的通透了,當然,他有六眼,很多事本來就看得通透的,只是難得會說通透的話而已。

  不過此刻,他說的的確是通透的話了。

  「軟的剛剛試過了,沒用,來硬的的話,感覺意義就變了……從命中注定的緣分唰一下就走向什麼你恨我我恨你的煩人劇情了,感覺會把本來等十年就能解決的事情變成痛一輩子的悲劇了。」

  「……」鈴木奈奈思考了一下,而後,堅定地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想,「是這樣。」

  如果真這樣發展的話,她又不是泥捏的,肯定會打起來的,很有可能就因為他們打起來而導致世界線收束,她這個半吊子水平的咒術師在命運的幫助下也有了代替伏黑甚爾的能力,說不定就陰差陽錯地給還沒經歷過生死的六眼好好上一堂課了。

  她把五條悟打得半死不活,五條悟再給她一發「茈」嘗嘗,等到她快死的時候,她的悟或許能通過她的戒指趕過來救她,哇,這麼一想,的確是超凡脫俗的劇情進展呢。

  也的確都是會大痛一場的,叫人完全不願細想的後續劇情。

  因此,兩個人誰也沒再在這上面多說什麼了。

  「算了,那,你是怎麼樣喜歡上我的?是一見鐘情?」五條悟開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概是觸及到了不太想回憶的記憶,棕發少女皺起了鼻子,很果斷地搖了頭:「不是,前幾次見面你打扮得都好奇怪,我其實想跑。」

  「怎麼奇怪了?」

  她抿著唇,沉默了一會兒,好久才憋出一句:「戴的眼罩,像怪人。」

  「噢,那我以後不戴就好了。」他說著,記下了這一點,而後又問,「那是後面認識了才喜歡我的?日久生情?」

  「也不算啦。」

  「那到底是怎麼喜歡的啊,總不會是先婚後愛吧!」

  「這也太封建糟粕了!你的電視劇未免看太多了點吧!」少女抬眸,怒氣衝衝地反駁他,然而動作幅度有點大,把本來就很近的距離拉的太近,於是她頓住了,他也頓住了,在詭異的,短暫的沉默後,她塌下腰,把他們的距離拉開,又瞥向別處,低下聲音說話了,「類似於,吊橋效應吧?因為一個事件,突然覺得你好帥。」

  「什麼事件?」

  「……知道也沒用啦,機緣巧合太多,也和咒靈沒關系,感覺是把五十億扔進去都造不出來的場面。」

  感覺即便她說了,他也很認真的去演,即便人是一樣,游輪是一樣,救生艇是一樣,說話動作甚至都能完美復刻,但月亮也不會是那個時候的月亮,海浪也不會是那個時候的海浪,心也總歸不會是那時候的心的。

  「那一百億呢?」

  「給我差不多可以了吧,你到底多有錢啊!」

  「那也不能全把希望押在那種緣分上吧?萬一我們見面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年後了呢?萬一真有什麼蝴蝶效應讓你沒去冰帝上學,我豈不是想找也找不到你了!」

  「……剛剛還信誓旦旦的呢?」

  「也不妨礙我未雨綢繆吧?」

  「哦。」

  棕發少女撇撇嘴,這樣隨口應了一聲後就閉上嘴不說話也不看他了,看來是鐵了心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命定的緣分不想說了。

  按道理,五條悟應該為遲遲得不到答案而焦躁,但意外的,此刻他的心很平靜,不想吵也不想鬧,看她真的不想說,索性連追問的欲//望都沒有了,這種感覺很奇妙,是他從沒經歷過的,而在這種罕見的平和的狀態下,他垂下眼瞼,很仔細地用視線描摹過她的臉,把每一寸都看遍,然後,冷不丁地開口,說了句沒頭沒尾的感嘆。

  「……一開始就想說了。」

  「什麼?」鈴木奈奈有些疑惑地看他。

  「你睫毛好長。」

  實在是沒頭沒尾的一段話,引得鈴木奈奈皺起了眉頭,她抬手摸摸自己的睫毛,又看看他的,不太確定地反駁道:「可是你睫毛比我更長吧?」

  「所以很相配吧,感覺是天生一對。」

  「……?是笨蛋在說話嗎?」

  「是發自內心地感慨欸。」

  「……受不了你了。」

  「啊,這句話我都不要用六眼看,就知道你在撒謊了。」他說著,很豪氣地咧嘴笑起來,攬著她的肩膀,湊近她,大咧咧地,隨心所欲地低下頭,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睛對著她的眼睛,就這樣近距離地看她。

  那湛藍的,亮閃閃的眼睛在發著光,他的睫毛實在長,好像可以掃到她的眼睛,又好像已經掃在了她的心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漸漸收斂了笑意,眨動了一下眼瞼,凝望她的同時,又開口:「我會等的,那個未來。」

  「二十年也會等嗎?」她問。

  「一百年也會等的。」他說。

  這實在是太令人的滿意的回答,因而,惴惴不安的,口是心非的棕發少女終於不再咬她的嘴唇,她舒心地微笑起來,這笑臉上呈出一種溫和的,甜美的感覺來,她琥珀色的眼睛在光不足的此刻也迸出閃爍的,晶亮的,迷人的光華來,她就著這樣的情感,直起了一點身,湊近他來,親了他一下。

  就只是很簡單的,貼了一下。

  即便心有預感,然而,第一次被親吻的白發少年仍然不可控地瞪大眼睛看她,不知道是誰說,誰做的研究,說70%的人類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四肢僵直無法行動,然而五條悟從來不屬於那70%,從小到大,無論什麼危險,刺殺,他總會第一個反應過來,速度遠在他的護衛之上,因此從來也沒體會諒解過凡人的難處,然而,在這一瞬,他竟然罕見地,難得地,此生僅有地體會到了凡人的感覺。

  如果是尋常,按照電視劇小說的劇情,他本該把她拉回來,扣住她,加深這個吻,但他沒有,不是沒想,也許是沒想,因為他大腦此刻也一片空白,但重要的不是想不想,而是他四肢僵硬,連抬手也做不到,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的臉已經一下子從顴骨紅到了耳垂,即便屋裡只有電視機的光,也足夠讓她看清他的窘迫。

  而在重新拉開距離,看清他的臉的這一刻,棕發少女也的確很開懷地笑了起來,他看見她說了什麼,卻因為電視劇的聲音太大,不知打哪裡來的心跳的聲音太大而無法聽清她的話。

  直到下一刻,他被拉入一個領域中。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她原來在說她領域的名字。

  【有無相生】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領域。

  在此之前,他並沒太在意過她的領域,傲慢也好,別的也罷,畢竟鈴木奈奈的咒力量不多,就算能正式開啟領域,他也並不覺得那會是怎樣宏大的場面。

  但這樣的傲慢只持續到了這一刻。

  在他們坐在半空中,升上來的,已經散去的,將要炸開的煙花在他們的身邊,涼的熱的花火擦過他的臉頰,把他的咒力帶走一部分,在月亮,星辰和焰火之間,藍的紅的白的金魚在夜色裡游蕩,有很大的一只深藍色的金魚游弋過來,行在他們兩之間,擋住了他看她的視線。

  巨大金魚完全遮擋住了她,在周圍無數炸響的煙花聲裡,五條悟的意識告訴他他不能等金魚游過再去看她,於是,下意識地,急匆匆地伸手,也許是因為太急切而來不及開無下限,又也許是這是她的領域,一切的攻擊都必中,因而,當他的指尖碰到魚身那一刻,無可控地被魚身灼痛,巨大的金魚沿著他手指劃過魚身的痕跡碎裂分解,分裂成幾十條,幾百條,千萬條,細小的,煙花光火一樣的魚苗迅速游開。

  然而,還是太晚了。

  在金魚散去的,逐漸露出空隙的這一刻,五條悟的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她從夜空裡的夏日焰火裡剝離了。

  「啪。」

  是裝著蛋糕的瓷盤被碰到後發出的聲響的聲音。

  他回過神。

  在此刻,煙花,音樂,焰火都不見了,隨著她的離開,夢一般的領域也消失了,即便他再怎麼用他舉世無雙的六眼去看,也永遠不能再找尋到她一星半點的,來自異時空的咒力殘穢了。

  他的六眼不能再帶給他任何的,她存在過的證明,他看著空蕩蕩的屋內,看已經那吃到一半的草莓蛋糕,看電視上還在播放的《戀愛世紀》,又去看沒有窗外永遠不會為一個人的前來和離開變化的夜色和月光。

  在這一刻,只有他還留有她的一點淚水和她留給他的燒灼的余痛的左手,隱約殘留草莓蛋糕味道的嘴唇,還證明她的確來過。

  夏夜有風吹過,吹得屋外的樹枝葉作響,而在這樣的風裡,五條悟從他的心跳聲裡捕捉到很輕微的蟬鳴,而也是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那匆匆而來的,不屬於他的,本不該此刻經歷的夏天將過去,或者,已經過去了。

  再不會來。

  又或者總歸會還來。

  *

  十年後的某天,剛剛做完任務的夏油傑來到了那家鈴木奈奈說未來會倒閉的甜品店。

  這家店在過去的確遇到了資金周轉不開所以不得不搬離此處的大難題,不過,因為之前鈴木奈奈早就提醒過他們,所以當事情發生後,熱愛甜食又出手闊綽的五條悟立刻幫店主解決了這個問題。

  因此,正如同理子妹妹現在還活著一樣,這家本該倒閉的店現在仍然很紅火地開著。

  五條悟還在過來的路上,說是讓他直接結賬到時候再說店門口見就行,因此夏油傑便拿著一大盤甜品放到收銀台前排隊,今天的收銀員大概是新來的,動作不太熟練,結賬的速度也慢,但夏油傑並不著急,也不去催她,甚至很好心地一直維持著看手機的姿勢,不去看她,不願讓自己的視線給她帶去什麼壓力。

  直到——

  「承蒙惠顧51000円。」

  這聲音實在太熟悉,熟悉到像焰火一樣穿過時間空間砰一下炸在他耳邊,讓夏油傑悚然一驚,他抬頭看她,順著那雙手往上看,先看到的是有些熟悉的臉,太熟悉,太陌生,以至於讓他疑心在做夢或者入了幻境,於是,他向下看,看向她胸口的銘牌。

  「鈴木奈奈」

  十年前的舊友跨越了這十年重新來到他的面前,他不知道該如何控制這種心情,在口袋裡已經摸到銀行卡的那只手猶豫著要出來還是繼續藏著,他看向太熟悉的眼睛,想要和她攀談幾句拖延時間,然而在他將要開口的那一瞬,旁邊突然有人橫插過來。

  「我來結賬吧。」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看上去是匆匆趕來的白發男人明明是在和他的好友說話,卻臉朝著有些怔愣的棕發少女露出了一個微笑。

  貧窮的,樣貌平平的,今天第一天在甜品店打工的鈴木奈奈看了看這長的好看但有點奇怪的白毛,又偏過頭看了一眼笑的很溫和的丸子頭,最終看了一眼收銀機上的數額,再看了一眼顧客手裡是屏幕數字三倍之多的現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呃……好的,承蒙惠顧,五萬一千——」

  「啊啊,我知道。」白發男人這麼說著,

  他微微低頭,露出那雙墨鏡之後的藍色眼睛,衝她眨了一下,揚了揚手中十多張萬元大鈔,笑盈盈地而又非常大氣地對她說——

  「多下來的,全是給你的小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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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是一擲千金的攻略思路!

  *

  185這邊應該沒有系統的存在了,如果有的話,也是攻略難度極其簡單的,初始好感度就90的那種笨蛋情侶戀愛日常(因為傑沒叛逃所以此世界非常和平,185即便十年後也挺孩子氣的)

  至於285那邊,肯定是粘粘糊糊+PTSD發作的劇情啦,一些親親抱抱和恨不得在戒指裡加定位的操作,不過285已經是成年人了!他會自己克服PTSD的!(應該)也根本不會吃185的醋的!(?)

  因為感覺適當的留白也不錯,所以就不多寫了。

  之前想過一個「穿到叛逃悟or家主悟的平行世界」的番外,但想了一下番外的篇幅,立刻放棄了(。

  總而言之,奈奈的故事就到此結束了,之後也不會再增添番外了,也許會開始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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