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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迴)零下105℃的你[狗卷棘]》作者:溫斯【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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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3-11-13 13:32
標題:
《(咒迴)零下105℃的你[狗卷棘]》作者:溫斯【完結+番外】
文案:
這個世界對我充滿了惡意,我對這個世界也充滿了惡意。
「我討厭這個世界,但是,如果棘很喜歡這個世界的話,我也會試著去喜歡。」
「因為我唯獨不想被你討厭。」
「……金槍魚蛋黃醬!」
食用提示:
1.穿越少女x狗卷棘
2.第一人稱
內容標簽: 穿越時空 甜文 都市異聞 咒回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雪見桐 ▏ 配角:狗卷棘 ▏ 其它:咒術回戰
一句話簡介: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
立意:用笑容召喚福氣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3-11-13 13:32
第1章
這個世界對我充滿了惡意,我對這個世界也充滿了惡意。
穿越的那一刻,我無比憤怒。
那種憤怒像被凍結似的凝聚在我的身體裡,一直在冰冷的燃燒著。
我接受不了現實,接受不了尊敬的前輩被醫鬧家屬割破喉嚨,也接受不了警察認定那是一場意外,更接受不了對此無所作為的自己。
所以我立即就辭職了,在得知自己已經患上胃癌晚期之後。
反正都要死了,我也沒什麼好顧及的了,我打算替前輩報仇,然後自首等死。我沒有在世的血緣親人,唯一稱得上家人的,便只有那位令人尊敬的前輩。本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上班、吃飯、回家、睡覺、不停重復,也許以後會養幾只貓、幾十年後給前輩養老送終……
結果沒想到,生活竟然比狗屎更狗屎。
我沒能報仇,甚至還穿越了。
這裡是異界,隨處可見的憎惡、詛咒、陰暗面。令人作嘔的話語和行徑,催生出面目醜陋的咒靈,喪失道德底線的詛咒師,疲於祓除的咒術師……而我是異類中的異類。
設定什麼的,看過動漫的都知道。
雖然已經記不起具體的劇情,但從眼前的情況來看,我大概不是個單純倒霉的一般人。
咒力由負面情緒演變而來,咒靈自扭曲的情感中誕生,我從未停止過憤怒。因此咒力無窮無盡地在增長,除了咒力,我還有一種特殊的能力——祝力,被我祝福的咒靈,能夠淨化詛咒,得以升天,被我祝福的人類,能夠治愈傷痛,恢復健康,啊,不過已死的除外。
也多虧了這個能力,我的負面情緒才不至於孕育出下賤的咒靈垃圾,每當快要到達臨界點的時候,只要送給自己個祝福,一切又可以重新開始。
初來乍到時,為了防止自己被某些「存在」注意到,從而引發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我以自己原來的「姓名」為代價從次元魔女壹原侑子那裡交換了可以儲藏及隱藏咒力的特級咒具「千絲鈴」,就這樣過著每天平平無奇,討討厭厭的日常。
對了,我現在的名字,叫做雪見桐,和原來的很相似。
算是留作一點念想吧,畢竟,我已經回不去了。
「喂!順平,明明你就偷看了吧!翼的胸!」
「我沒有!」
「哈?你這眼神什麼意思!不會是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吧?」
「真惡心!色狼!好肮髒!喂,這小子真讓人看不順眼,幫我狠狠地揍他啊!」
路過裡櫻高中的時候,我又看到那個男孩被圍在角落裡挨揍了。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真的很煩。
「我說啊,你心裡很清楚的吧,自己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漂亮,你做這種事。不過是為了確定自己在男生中的地位,而他們之所以會聽你的話——」
那個被欺負的男孩終於忍無可忍地反抗了,他也真敢說,明明知道下場就是被惱羞成怒的幾人暴揍一頓。
「只不過是因為,你是個好得手的輕浮女罷了!」
單邊長發的男孩忍著畏懼,用憤怒抗爭的眼神瞪著壞學生,壞學生用看垃圾的眼神瞪著男孩。
看吧看吧,咒靈又要誕生了,多麼輕松容易。
「看來你真是活膩了啊!」
「不好好教訓一頓,我看是不會長記性——」
很快又要目睹一場校園暴力,這次也假裝視而不見的話,未來還會產生無數次。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在老師默許暴力發生。一方無節制的暴力輸出,一方被迫忍受欺辱,且長期遭人無視的情況下,慘劇就注定會發生了。
我真的很討厭注定這個詞,我的忍耐限度很低。
「可以住手嗎?很影響市容的。」
我決定先禮後兵。
「哈?哪裡冒出來的——」小眼睛的男生凶狠地看過來,突然愣住,「好、好漂亮——」
被誇獎了,但我並不高興。
「你認識這小子?」塊頭大的男生不懷好意地視線掃了我個遍,提出了癩□□的要求,「可以啊,只要你答應等下陪我們玩一玩。」
「你誰啊!多管閑事!趕緊滾開!」發際線岌岌可危的女生臉色難看地道。
「你們可以閉嘴嗎?有煙臭味。」
我露出了嫌惡的表情,以及看垃圾的眼神。
「你快別說了!」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男生焦急地說,「你、你、我不認識她!別牽扯無辜的人!和她沒有關系!」
他回頭看我的眼神十分復雜,震驚、感激、恐慌、擔憂、無措……
我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哈?你這碧池說什麼?」
「喂,不要給你幾分好臉色就——」
我忍不下去了。
出手收拾這幫人用不了多久,甚至很容易。但我實在怒氣難消。
「嘴這麼臭,莫非吃屎了?不好好洗洗可不行。」
我一手抓兩個,揪著他們四個的頭發拖到了成排的水龍頭旁邊。
「你,叫順平是吧,過來幫我個忙。」
單邊長發的男生看起來還沒修補好碎裂的三觀,呆呆道:「誒?什麼?好的!」
「需、需要我做些什麼?」順平看著那四張鼻青臉腫,痛哭流涕的臉,語氣有幾分疑惑。
「太髒了,」我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擰開水龍頭。」
順平微微睜大眼睛。
「等、等下!我知道錯了,請放過我!」
「嗚嗚嗚對不起,請饒了我吧!」
「順平!我再也不欺負你了,求求你讓她住手吧!」
「是啊,我們不是好朋友嗎?順平!」
「好朋友?」順平的臉頰微微抽動,他慢慢抬手,撩起了一側的長發,輕聲道:「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朋友的?」
他額頭上全是煙頭燙出的傷疤,我有些驚訝,怪不得要留這麼個葬愛發型,好好一張清秀的臉蛋,竟然被毀容了。
果然,這群人真是沒救了啊。
「那、那是——」
「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
「嘩啦啦啦——」
水龍頭嘩嘩地噴水,開關擰到最大,刷沒了刺耳的噪音,也噴濺了我一身水。
操,一種植物。
「哇啊啊啊!對不起!!」
順平大驚失色,衝過來關掉了水龍頭,語無倫次道:「對對對、對不起——」
我抿了抿唇,松開雙手,內心十分暴躁。
「真的對不起!怎麼辦——」
「吵死了,」我皺著眉,擦了擦臉上的水,目光陰暗,「矯正教育才剛開始啊,他們看起來根本沒有反省啊!」
我咨詢當事人的意見,「要不也在他們臉上燙煙頭吧?或者喂他們吃屎,不過這個太髒了,得你來做……」
「反省了!!我反省了啊啊啊——」
「嗚嗚嗚媽媽!救命——」
「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啊啊啊——」
順平臉色復雜,說是同情吧,又好像摻雜著快意的感覺,他目光在瑟瑟發抖的幾人身上掠了一圈,緩緩呼出一口氣,「喂屎……倒也不必,我也嫌髒。」
他微微笑了笑,嘴角淤青,眼眶浮腫,「謝謝你,這樣就可以了。」
「不要……我不可以。」
我依然很憤怒,不好好發泄的話,感覺負面情緒又要孕育咒靈了。
順平別開臉,有些尷尬地道:「那個,比起那個,你還是先換下衣服比較好吧?」
我低頭瞅了眼自己的衣服,浸濕的白襯衫貼在身上,露出黑色的內衣與胸部形狀,蕾絲邊都顯露出來了,啊,濕透了。
「敢偷看?找死啊!」
我毫不留情地揪著他們的腦袋兩兩相撞,「咚」地一大聲響,怎麼也有個輕微腦震蕩的程度了,這才撒手。
「你說的對,」我點點頭,轉身離開,「那麼,再見了,順平。」
「誒?等等!」
順平的腳步聲追了過來,他還有話沒說,「雖然有點髒了,但是請把這個穿上吧!」
我猶豫地看了眼他手裡的黑色校服外套,灰撲撲地,不過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不,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順平搖頭,盡管努力壓制,聲音聽起來仍有些顫抖,「我、我叫吉野順平,請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雪見桐,」我回答,想了想,指道:「對了,你能看得到這個吧?」
「誒?!」他驚愕地看向在樹上攀爬的那只咒靈,像蛇一樣長的軀干,和臃腫的體型,最明顯的特征是沒有眼皮,保齡球大的眼珠吊在外面,不堪入目,「莫非……你也能看到這些東西?」
我想起他在動漫裡死去的悲慘模樣,更加不高興,這個世界總是對善良弱小的人殘酷,只是因為他們更好欺負。
「所以你這些年都在做什麼,顧影自憐?」我不愉快地質問他,「既然知道自己的特殊,就沒有想辦法弄清楚原因或者狀況嗎?」
「不是的……我……」吉野順平試圖辯解些什麼,但我懶得聽。
「那下賤東西叫咒靈,你之所以看得見是因為你有咒力,和你有相同能力,且年齡相仿的人,基本都聚集在日本唯二的兩所咒術學校,東京咒術高專和京都咒術高專,」我感覺解釋的差不多了,最後說道:「總之,我建議你選一所學校就讀,畢竟身負咒力,必會招致咒靈,不幸便會發生,就像詛咒似的。」
「而詛咒,是會殺人的。」
第2章
遇到吉野順平那天,剛好是我結束打工生涯的那一天。
啊,忘記說了,作為偽造一份從出生到現在的完美個人經歷的代價,我在壹原侑子的店裡打了一個月工。
期間發生了多少毀三觀的事兒暫且不提,失去工作且被輟學的我,遭遇了貧窮危機。
金錢讓我學會屈服。
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只有那一種選擇最靠譜,遂准備好了各項資料,搭公交來到了東京山區——東京咒術高專的大門口。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所學校的地理位置令人還算滿意,整體建築風格偏古典,不過也能看到自動販賣機這種現代化的設備。
偌大的校園空蕩蕩的,夏季燥熱,蟬聲鼎沸,我站在樹蔭下,目光渙散,盯著地上的螞蟻搬家,耐心急劇告罄中。
再吹不到空調,我可能會發生比中暑更可怕的事。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突然要處理一些事情,讓你久等了,雪見同學。」輔助監督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滿頭大汗地道:「你好,我是和你通電話的伊地知潔高。」
「你好,伊地知桑,」我簡單地回了招呼,直接進入正題,「請帶路吧!」
「啊,好的,」伊地知高潔連忙答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邊走邊道:「說起來,這還是我擔當輔助監督以來,第一次有人主動打電話要來入學的,雪見同學並不是咒術界的人吧?是從何處得知我們學校的呢?」
「維O百科。」我隨口說道。
「啊哈哈哈,是嗎,」伊地知潔高意外地笑了笑,「最近的年輕人都很擅長網絡呢,不過維O百科上只說了我們是宗教學校……」
「只要存在,就會留下蛛絲馬跡,」我打斷他的套路,平靜道:「你們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稀罕。」
天順利被我聊死了。
伊地知潔高表情略尷尬,幸好會面的地方近在眼前,他只要負責把人帶進去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在他職責範圍內了,「雪見同學,就是這裡了,夜蛾校長在裡面等你。」
「謝謝。」
推開門,昏黃的光亮占據了整個視野,空氣中充斥著蠟燭燃燒著味道,這間和室的天花板也壓的很低,似乎是為了刻意營造這種充滿壓抑感的寂靜氛圍。
我望向坐在房間盡頭,被一堆毛氈玩偶包圍的胡子大叔,本來房間就夠暗了,居然還帶著副墨鏡……
不過吹著空調我也沒什麼可吐槽的了。
「夜蛾校長,你好,我是前來申請入學的雪見桐。」
「我知道,歡迎你的到來,雪見同學,」夜蛾校長捏著針繼續扎玩偶,「不好意思,可以請你稍等一下嗎,馬上就結束了,我不想放棄做了一半的事情,」
見他如入無人之境,專心致志地創造生活中的小美好,我觀察了下四周發現沒有椅子,索性放下書包席地而坐,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小會兒。因為這裡的環境實在是太適合睡覺,我差點就睡著了。
夜蛾校長站在我面前,手裡抓著個戴拳擊手套的玩偶,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平靜又威嚴地道:「雪見桐,我問你,你為什麼要來咒術高專?」
我半眯著眼睛仰望身前這個氣勢十足的高大男人,慢吞吞道:「嚇死人了。」
「讓我聽聽你的理由。」
「大概是身為人類最後的良心?為了在不犯下更糟糕的事情之前給自己找個監護對像,之類的?」我心不在焉回答,拍拍裙子上的灰站了起來。
「我啊,每天都過得很不痛快,所見之景,所遇之事,所覺之悟,都令我感到無比憤怒。明明我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為什麼世界上還要有咒靈這種惡心垃圾?所以,與其暴揍或殺掉同類撒氣被關進監獄,還不如去虐打咒靈,既合法還有錢賺。」
我將書包甩在背上,歪頭看他,「聽說咒術師都很短命,比起不斷重復討厭的每一天,最後癱在床上老死或病死,我更喜歡竭盡全力的死掉,起碼不會無聊。」
「看來你很了解自己,」夜蛾校長盯著我的眼睛,不置可否道:「那麼,現在需要你做一個小小的測試,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他將咒力注入拳擊玩偶,像打開了開關,玩偶忽然「活」了過來,蹦蹦跳跳地四處轉圈,非常神經質的感覺。
「這是咒骸,你可以理解為內置詛咒的玩偶,根據咒術師的需求,可以制造不同用途的咒骸,」夜蛾校長簡單解釋了下,說道:「測試很簡單,打敗他即可。」
我看向那個像頂了個鐵鍋頭的河童咒骸,他動作十分靈活,兩顆黑溜溜的小眼珠放著精光,一副戰意熊熊的模樣。
啊,好麻煩。
干脆喊一聲「卍解」,釋放「千絲鈴」中的全部咒力算了。雖然我還沒試過,不過據侑子說應該還蠻恐怖的。
出頭鳥什麼的還是算了,但是也不能表現的太弱,趕緊解決了事去吃晚飯吧……
我豎起一根手指,咒力於一點彙集,於不同的方向,以不規則的形狀不停流動,同時加以壓縮,形成高密度旋轉的「咒力球」。
這一招是從JUMP裡學來的,漩渦鳴人的絕招「螺旋丸」。
不需要通過術式,因為我每天都在和咒力打交道,操控起來就如同手腳一般自然。
我衝著咒骸比了個開槍的手勢,淡淡道:「初次見面,鐵鍋頭,姐姐請你吃咒力丸子。」
「砰——」
一個黑色的身影如閃電般出現,附著咒力的拳頭將我的攻擊打飛了出去,天花板被衝爆的一瞬間,大量熱氣湧了進來,灰塵和木屑在耀眼的陽光下飛舞。
我捂著鼻口退到支撐柱的陰影下,對這一幕既驚訝又無語,搞什麼?
「抱歉,」夜蛾校長將瑟瑟發抖地河童咒骸抱在懷裡,嘆了口氣,「這孩子才剛出生,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喪命。」
「哦,」我不是很懂,但莫名有一股欺負小孩子的感覺,於是干巴巴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嚇到他了。」
夜蛾校長微微一怔,唇角微不可見的抬起,一字一句道:「你合格了,雪見同學,歡迎來到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不管如何,結果是令人滿意的,我的目的達成了。
「謝謝你,夜蛾校長。」
「後續的安排會由伊地知監督通知你,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
「沒有,」我立刻說道,「那麼,夜蛾校長,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再見。」
「再見。」【雪見桐離開後】「你怎麼看,悟?」
「可怕可怕不過,看起來不是個壞孩子呢,就是行為粗暴了點。」
一個身高一米九,蒙著眼罩的白發帥哥從暗處走了出來,笑道:「很少見呢,聽說這野生孩子是自己找來的?」
「是的,我已經查過了,雪見桐,十七歲,原就讀於私立十字學院,現因身體原因輟學中,人生經歷沒有任何「意外」,乍看之下,」夜蛾正道嗓音低沉,神情嚴肅,「她履歷干淨的就像個普通高中生。」
「普通高中生能做到這個地步?」五條悟指向頭頂的大洞,「嘛也不排除她天賦異稟,不過我更傾向於她背後有人。」
「所以還是放在身邊觀察更為保險,」夜蛾正道拍了拍身上的灰,「綜合考慮,我想讓她直接去二年級報道。」
「誒?為什麼?」五條悟震驚,「放在我身邊不是最保險的嗎?人家還沒有教過這種類型的學生啊!」
「不要把學生說的好像什麼收藏品,你太高調了,會引起高層注意的,那邊的「問題」已經夠多了,」夜蛾正道心累,揮了揮手,「而且,這孩子年齡正好合適,二年級的學生也都比較靠譜。」
「你在內涵我不靠譜嗎?」五條悟表示不滿,隨即又聳了聳肩,「算了,反正二年級的都是我帶出來的,四舍五入就等於她也是我的學生,耶——」
「你高興就好。」【第二天】
「聽說了嗎,悟說我們班會來一個插班生哦——」
「鮭魚鮭魚!」
「那家伙說話說一半的!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禪院真希表情不愉快,冷道:「不過聽說是個性格相當陰暗的家伙呢!」
「鮭魚子。」
「哼!如果是個討人厭的家伙,就先揍一頓再教他做人。」熊貓露出森森白牙,笑容突然陰暗。
「所以,人呢?」禪院真希走到一旁的樹蔭下席地而坐,懶洋洋地將金屬杆槍抱在懷中,「還沒到約定時間嗎?」
「伊地知說是五點,還有十分鐘。」熊貓摸了摸頭,坐在陽光下曬太陽,「應該不會遲到吧?」
「准時是基本底線吧,要是遲到的話……不可饒恕。」
「明太子。」
兩人一頭,姑且算是三人吧,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指針即將到達約定的終點,氛圍逐漸下沉。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雖然沒有動作,但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的關注了過去。
那人腳步虛浮,懶散地走到自動販賣機前,按下購買飲品的按鈕。
禪院真希嘴角邪魅上揚,熊貓不禁握緊了拳頭,狗卷棘眸色漸深。
【沒禮貌的家伙!前輩們可都在這裡等你啊!】X2+1
「咚隆!」飲料掉了下來。
那人從陰影中一步步走了出來,擰開了手中的橘子汽水。
少女逐漸沐浴在了金紅色的落日余暉下,她有著焦糖色柔軟微卷的發,輕輕落在白皙光潔的肩膀上,眼睛是溫暖的楓葉橘色,像不灼人的火焰,明亮生輝。
她仰頭喝了一口汽水,露出纖細優雅的脖頸,翠綠色的水滴耳墜閃爍著搖曳人心的光芒。
少女杏眼櫻唇,睫毛如扇,長相甜美精致,她身穿一條水藍色的碎花吊帶連衣裙,腳踩著一雙細帶涼鞋,清風襲來,勾勒出玲瓏的身體線條,一瞬即,耳邊好像聽到了大海的聲音。
啊……夏天……真好啊……
【是美少女啊!】X3
三人猛地回神,此時此刻完全把所謂的插班生忘在腦後,眼見那少女一步步靠近,全都睜大了眼睛。
不看白不看,超級稀有的美少女啊!咒術高專裡有過這種級別的存在嗎?少看一秒都吃虧啊!
少女走到附近樹蔭下的長椅處坐下,拿出手機,四周安靜地連打字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片刻後她似乎確認了什麼,起身朝三人的方向走了過來。
【誒?等下——】X禪院真希震驚。
【插班生不會是——】X熊貓震驚。
【木魚花?】X狗卷棘震驚。
雪見桐在三人面前站定,聲音清冷,目光平靜,「三位下午好,我是二年級插班生雪見桐,今後請多指教。」
第3章
天氣實在太熱了。
我兩根手指勾著橘子汽水的瓶頸,注視著草地上的同學三人組,左邊是一只熊貓,右邊是個看起來很乖的少年,還有中間這位扎著馬尾,一臉不好惹的大姐頭。
為什麼不說話?我想趕緊打完招呼回去吹空調啊!
「啊,新生你好,我是胖達。」身高近兩米的熊貓最先回應,「請多指教。」
「海、海帶。」穿著高領校服的少年招了招手。
「他是狗卷棘,因為是咒言師,為了安全起見所以詞彙量只限飯團餡料。」胖達幫忙解釋道:「不過棘人超好的哦——」
他說話的時候,坐在樹蔭下的女生拍拍運動褲站了起來,鏡片後的棕色眼眸細長銳利,語氣平和,「禪院真希,叫我真希就可以了,我不喜歡別人叫我的姓。」
「好的,」我點頭,說道:「請多指教,真希前輩,狗卷前輩,胖達前輩。」
禪院真希眨眨眼睛,慢半拍地道:「哦。」
「很爽快呢——」胖達悄悄對狗卷棘說,得到後者的認同。
「那麼,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下,既然以後都是同學了,不如一起吃個飯吧,」禪院真希提議道:「就當是新生歡迎會了。」
「腌魚子!」
「好耶——」胖達舉爪歡呼,「雪見同學你喜歡吃什麼?」
「晚飯的話就算了,」我不太適應這種社交場合,而且,也不想與別人太過親密,遂委婉的拒絕道:「我還要預習下明天的上課內容,那麼,先走了。」
【雪見桐離開後】
三人默默地望著雪見桐走遠,禪院真希面無表情道:「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覺吧?」
「鮭魚子。」
「總覺得被保持距離了……」胖達棕黑色的眼瞳載滿小小的疑惑,「難道她不喜歡熊貓嗎?」
「那家伙,前輩倒是叫得很痛快,實際完全沒走心吧!與其說是陰暗,不如說是沒禮貌?」禪院真希挑了挑眉,「誰會相信預習功課這種鬼話啊!」
「真希啊,你不預習,不代表別人不預習啊,也許新生是那種學霸的類型?」胖達語重心長的說,「雖然感覺是有點不合群的樣子。」
「蛋黃醬。」狗卷棘頗有同感。
「而且她身上都沒什麼肌肉,身體素質不行啊,遇到咒靈不是只有挨揍的份兒!」禪院真希皺眉,「我聽說她是野生的,不會是被悟那白痴忽悠進來的吧!」
「是啊,雪見同學看起來完全不像個咒術師呢——」胖達悠悠地晃了晃腦袋,「是稀有種呢——」
「鮭魚!」
「嘖,算了,明天再觀察一天吧!」禪院真希隨手掄了個槍花,轉身離開,「這破天氣熱死個人。」
【第二天】
東京咒術高專二年級的文化課,更加側重於實戰案例分析、咒具使用與咒術歷史之類的,不過占比很小,一周也就兩節課左右的樣子。
我踩著點走進教室,點點頭算是和三位同學打了招呼,在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
講台上老師講了些什麼我沒怎麼聽,心不在焉地翻著課本粗略瀏覽了下大致內容,大概30分鐘左右一堂課就結束了。
沒想到課堂氛圍還挺安靜,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老師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以為一般這個年紀的學生都比較鬧騰,可能是因為人數比較少的緣故,或者其實那三位都很愛學習?
既然已經上完課,我就——
「喂!你要去哪裡?」
一柄黑色的長矛擋在我身前,說話的人仗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字一句道:「課還沒上完呢!」
我覺得她在挑釁我,但是沒有證據,「下節是體術課,我記得是自習?」
「沒錯!」禪院真希抬了抬下巴,宣布道:「接下來我這個班長要帶大家一起去操場上自習,你也要一起來,不許曠課。」
「喂喂真希什麼時候是班長了?」熊貓懟了懟一旁的少年,「有這回事嗎?」
「明太子。」
「哈啊?你們有意見嗎?!」
禪院真希猛地回頭,不知道露出了什麼表情,兩人齊齊一抖,慌忙搖頭。
我並不想第一天就惹事,便跟著一起去了操場。
一來到外面,猛烈的太陽當空照,我眯了眯眼睛,實在受不了這酷熱的溫度,便脫下校服外套,只穿著裡面的吊帶背心。
「你們,不熱嗎?」
我疑惑地看了眼胖達和少年,就連前面大步走的禪院真希都穿著黑色打底褲,本來校服就是深色的了,還穿這麼嚴實,不怕中暑嗎?
「我是咒骸,不會熱的哦——」胖達指了指自己。
「大芥。」蒼灰色頭發的少年低了低頭,將臉藏在高領後面。
我不太記得他的名字,狗什麼來著?算了,到時候直接稱呼前輩就好了。
「他說沒關系哦——」胖達笑眯眯地道:「不要害羞嘛棘對了,雪見同學,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麼?」
胖達歪了歪頭,眼睛閃亮亮地,「雪見同學,你是喜歡鹽系,還是甜系呢?」
我不太喜歡吃甜的東西,「鹽系吧。」
胖達一愣,迅速回頭看了一眼少年,又問,「那,你喜歡草食系,還是肉食系呢?」
我對這兩種食物都不挑剔,「無所謂吧。」
胖達又迅速回頭,似乎是說了什麼,惹得紫眸少年氣呼呼地揮起手臂捶了他一下。
穿過食堂和圖書室,終於來到了操場。禪院真希找了個相對涼快的地方,「就這裡吧!」
我剛准備找個地方坐下,禪院真希的長矛便指向了我,「今天自習課的內容是雙人對戰,棘和胖達一組,你和我一組,雪見同學,接下來就讓我們好好交流一下吧!」
我確定了,禪院真希確實是在挑釁我沒錯,大熱天的在操場上打架?神經。
「抱歉,我有點中暑。」
找借口是我能維持的最基本的禮貌。
「中暑?別開玩笑了,身為咒術師,連這點天氣問題都克服不了,怎麼祓除咒靈?」禪院真希唇角咧開一抹肆意的笑,眼眸火亮,直直盯著我,「還是說,你在小瞧我?!」
我沉默了片刻,冷淡道:「我只是不喜歡肢體接觸而已,真希前輩。」
這具身體雖然和原來的我一模一樣,但經歷卻完全不同,與同類的肢體接觸,很可能會引發殘留在體內的不好回憶,我非常討厭那種情緒。
「我說你,嘴上叫著「前輩前輩」的,實際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吧?」禪院真希語氣不善,似乎是生氣了,「不要以為長得可愛就可以為所欲為啊!新生,你以為咒術高專的日子好混嗎?」
我感覺已經沒有辦法掩飾眼裡的不耐煩了,索性針鋒相對道:「祓除咒靈,只要有咒力就可以了吧,我混我的,關你什麼事。」
話音落下,氣氛完全變了,禪院真希眼中的怒火暴漲,卻又立刻凍結,冷的像冰一樣。
我覺得自己大概是踩雷了,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裡。反正踩都踩了,我也沒再怕就是了,沒想到第一天上學就搞成這樣子,不過也好,後面也省的裝了。
「真、真希啊……冷靜,她還是個新人啊就先原諒她吧……」胖達顫巍巍地說,似乎很怕她暴走。
「木魚花!」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怕我被暴打)
「你這家伙,真差勁。」禪院真希眼神不帶感情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道:「我們走吧,胖達,棘。」
我也漠然轉身朝自動販賣機走去——
「叮咚叮咚!」
手機傳來了簡訊的聲音。
【四十五分鐘後】
咒術高專輔助監督,兼司機的伊地知潔高足足忍耐了半個鐘,感覺自己的壓力性胃痙攣都要犯了。
短短一天的時間,到底發什麼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氣氛僵成這個樣子,真希同學的臉上的表情好可怕啊!
他試圖用眼神詢問坐在後排的胖達和狗卷,兩人紛紛移開目光,假裝沒有看見。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他想著終於可以松口氣了。
「這家會所的老板卷款跑路了,聚集了各種投資商和顧客的憤怒和怨氣,我們觀察時確認到有部分三級和二級咒靈群聚於此,新老板為了整頓舊像,重新開業。所以急切地委托我們盡快處理掉,麻煩你們一起將這些咒靈祓除。」伊地知潔高推了推眼鏡,准備沒什麼問題就降下「帳」了。
「一起?」禪院真希突然冷冰冰地說:「我可沒辦法信任這家伙,還是各干各的吧!」
「祓除咒靈而已,又不是交朋友,需要什麼信任嗎?」新來的雪見桐也毫不客氣地說。
伊地知潔高表情僵硬,冷汗都要冒出來了,胖達同學,狗卷同學,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真希同學會那麼生氣啊?
是雪見同學她做了什麼嗎?明明看起來很乖巧……
伊地知潔高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雪見桐相處的畫面。啊,貌似,雪見同學也是很有個性的呢!
總之就是十分尷尬。
「真希,祓除咒靈要緊。」胖達拍了拍她的肩膀,「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鮭魚。」「嘁。」
「那、那麼,我要降下「帳」了,」伊地知潔高頭疼,總之先搞定眼前的委托再說,他呼出一口氣,低聲道:「祝四位武運昌隆!」
第4章
咒術高專的日子,平平無奇。
二年級的學校生活比起學習書本知識,更加注重實戰,校長致力於將學生們都培養成優秀的咒術師。
這一個月來斷斷續續接了不少任務,有時是我自己干,有時會和胖達他們一起完成(其實也是各干各的),整體來說還算順利,抒發了我不少積攢的壓力與怒氣。
偶爾我會思考萬一將來連暴打咒靈都沒辦法撒氣了該怎麼辦,會因為負面情緒暴漲被誕生的咒靈吞噬嗎,那模樣實在是太醜陋了,還不如想辦法灰飛煙滅算了……
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手裡的星球打火機,壹原侑子送給我時特意強調這玩意兒是英國某品牌限定品,叮囑要好好珍藏。可是我又不抽煙,有時候真不知道次元魔女腦袋裡面在想些什麼。
啊……這該死的夏天,今天的溫度簡直可以煎雞蛋了,那三個到底在做什麼,都快到集合時間了連個人影都沒見到,莫非終於忍不住要和我分班了?
正開始有點暴躁,不遠處就出現熟悉的身影,相互交談甚歡地走了過來,氣氛融洽。
那四個是一年級新生嗎,其中一個看著似乎有點眼熟,等等,不會是——
「雪見同學?」單側劉海的吉野順平看到我一愣,臉上露出開心的神情,「是雪見同學吧!果然,我還想著來高專也許能遇見你。誒?莫非雪見同學是二年級的?」
「嗯。」
很明顯,一年級組和二年級組的表情對比實在太明顯了,此刻我忘記了憤怒,只覺得尷尬,無比尷尬。
吉野順平向我走了過來,臉上有些許靦腆,他摸了摸後腦勺,笑道:「那個、雖然已經道過謝了,但是,真的很感謝那個時候你救了我,還建議我來高專,這段時間真的學了不少東西,也遇到了可以相互托付的同伴,雪見同、啊,現在應該是雪見前輩了。老實說,能來這裡真是太好了,真的謝謝你!」
「她就是順平你說的那位長得超級漂亮,還超級NICE幫你解圍,還把壞學生揍哭的女生?」粉頭發的男生好奇地打量我,爽朗笑道:「前輩你好,我是一年級的虎杖悠仁,順平他總是在說你的事呢!」
吉野順平臉色爆紅,我假裝沒看見,「是嗎,大概是雛鳥情節吧。」
「釘崎野薔薇,前輩好。」短頭發的女生眉毛微微一動,點頭打招呼道。
「初次見面,雪見前輩,」海膽頭的男生說道,「我是伏黑惠。」
「你們好。」
我點點頭,頓了幾秒,說道:「那個……我這邊還有任務,就不久聊了,回頭見。」
「你急什麼?伊地知說路上有點塞車,要晚到十分鐘。」禪院真希忽然出聲,目光直視著我,勾唇笑道:「不如來聊聊你見義勇為的事情,我也想聽聽呢!」
她話語中微妙不爽的情緒如此明顯,一年級的學生彼此之間默默眼神交流,瞬間安靜如雞,胖達他們也小心翼翼地後退了半步。
我感覺今天似乎是不跟她打一架不能善了了,總之輕裝上陣吧。
「吶,真希。」
我無奈地輕嘆了口氣,手指勾了勾校服的領口,一邊解開扣子,一邊慢慢朝她走去,「你就這麼想聽嗎?」
算了,能動手絕不嗶嗶。我還是不明白校服為什麼是長袖的,明明夏天已經熱的要死了,再說這樣行動起來也不方便吧!
我已經做好了干架的准備,禪院真希卻不知臉色為何大變,猛地後退,「誰、誰想聽啊!你脫衣服干嘛!離我遠點!」
這家伙怎麼回事,難道是我理解錯了?
我停下腳步,迅速觀察了下一年級和二年級學生的表情,害羞?不會吧?
「因為天氣太熱了,」我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你們好歹也是高中生了,未免太純情了吧!」
「是前輩你太不注意了啊!」釘崎野薔薇瞬間爆發,握緊了拳頭,咬牙道:「拜托有點自覺啊!還有你們!需要我幫忙把腦袋裡的廢料祓除嗎?」
「誒?我什麼都沒想啊……」
「我、我也是……」
「我只是個可愛的熊貓啊……」
「生筋子……」「別把我帶進去。」
我默默看向禪院真希,忍不住道:「說真的,你們不熱嗎?現在可是41℃高溫,嚴重的話會中暑死掉的。如果不是會被抓起來的話,即使脫光也——」
禪院真希露出震碎三觀的表情,一臉這個人在說什麼「破廉恥」的鬼話的樣子。
氣氛再次陷入了尷尬。
「抱歉!我來晚了!真希同學、雪見同學——」姍姍來遲卻恰到好處出現的伊地知潔高匆匆跑了過來,立刻觀察到詭異的氛圍,謹慎地試探道:呃,我來的不是時候?如果需要我回避的話——」
「沒什麼。」我轉身走向車子,希望今天的咒靈抗揍些。
「喂,胖達、棘,走了。」禪院真希說道:「回頭見,一年級的。」
祓除咒靈的路上,伊地知潔高順便講了下任務,他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氛圍。
「雖然這次的任務難度會高一點,但是以各位的實力相信不成問題。真希同學自然不用說,胖達是准二級、棘是准一級,雪見同學你還在評級中吧。不過我聽五條先生說你的實力已達到二級,這麼一看,二年級的陣容十分強大呢,一年級的可要加把勁了。」
為什麼不說禪院真希是幾級?而且咒術師的評級是要看出身和推薦的吧,都是關系戶,參考價值並不大。
「關於評級——」我正想問下關於各個級別的待遇。
被胖達打斷,「這次任務有幾只咒靈啊,伊地知。」
「一只一級咒靈,據我們觀察,是很會潛伏的類型,目前死亡人數已超過二十人。如果放著不管的話,也許很快就會變成特級。」伊地知潔高說道:「現場原本是間醫院,因經營不善廢棄後,被自稱是「輪回教」的宗教團體作為活動地點,目前現場有六名信教徒被困,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們估計凶多吉少。另外,委托人是其中一名信教徒的家人,這是她的照片。」
「邪/教?那可真令人討厭。」禪院真希的語氣帶著嫌惡,她看了一眼照片,說道:「她看起來應該是還在讀書的年紀吧?」
「我看看,」胖達伸頭過去,「好小哦,感覺應該還在上初中吧?」
「鮭魚。」
「小泉紀香,今年十三歲,她懷孕了。」伊地知潔高冷靜而沉重說道:「她媽媽懷疑是咒靈作祟,但其實她肚子裡的孩子是那個教主的。」
話音未落,車子裡瞬間死寂,針落可聞。
「我本來不打算和你們說的,這事有點觸及到良知底線,可是考慮到祓除咒靈的危險性,與其讓你們被動得知,我想還是提前預警下比較好。」
我望著車窗外流動的風景,手心掩住唇角譏諷的笑,這年頭,觸及良知底線的事兒還真多。
「我看要祓除的不止是咒靈吧?」禪院真希臉色陰沉的可怕。
「有的人類真連禽獸都不如——」胖達整個氣壓驟降。
咒言師低著頭,保持沉默。
「請不要做多余的事,我理解各位同學的心情,」伊地知潔高將車停在路邊,削瘦的臉頰看起來十分嚴肅,「但是請各位謹記自己咒術師的身份和職責,而且,現在是法治社會。」
「《日本刑法典》第176條規定,對未滿13周歲的男女。不論具體手段如何,即使存在同意,只要實施了猥褻行為的,也成立本罪,處6個月以上10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我轉頭看向伊地知,淡淡道:「第一,她已年滿13周歲;第二,她很有可能是「自願」的;第三,日本法律就是狗屎;最後,我認為道德淪喪的人類,比咒靈更可怕。」
倒不如說,人類才是咒靈的源頭吧?
似乎是窺見了我眼中濃厚的黑暗,這一番危險的發言讓伊地知潔高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我能察覺到他眼中的審視和評估,或許他正在履行監督的職責。
他剛想說什麼,禪院真希打開車門,不耐煩道:「別磨磨蹭蹭的了,趕緊祓除咒靈回去了,我看這天等下要有大暴雨。」
「說的是呢,我可不想皮毛被打濕。」胖達應和道。
「明太子。」
我推開車門,燥熱的空氣像粘稠的蜘蛛絲一樣瞬間覆蓋過來,不遠處的獨棟醫院大樓散發著扭曲陰邪的氣息,令人從心理上感到惡心。
「那就拜托各位了,如果一個小時後沒有人出來,我這邊就會請求支援。」伊地知潔高慎重地說,他似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放心吧,伊地知。」胖達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自若的微笑。
「呼…嗯…那麼,我現在要放下「帳」了,祝各位武運昌隆。」
其實我知道伊地知在擔心什麼,有些界限,一旦跨過,就再也回不來了。咒靈和人類終究不同的,咒靈是純惡,而人類卻是無法輕易定義某一種特性的。
這個世界有許多值得更好生活的人,比如我那位醫院前輩。
這個世界也有很多罪大惡極,死有余辜的人。
咒術師是站在懸崖邊,凝視深淵的人。
所以更不能忘記,頭頂有太陽。
第5章
只要順著詛咒氣息最濃重的地方走,就能找到目標。
但有時也不那麼准確,尤其是在咒靈構建的生得領域中。
踏入領域的那一刻起,醫院內部的現實構造就發生了改變,我們像是進入了深不見底的昏暗洞穴,在如同大小腸一樣彎曲潮濕的甬道內行走。若是不注意腳下的話,說不定還會踩滑跌倒。
那就真的太惡心了。
「這是我見過最惡心的生得領域,」禪院真希臉色極差,「可惡,那該死的咒靈到底躲在哪裡!」
「明太子。」
「冷靜點,真希,」胖達理智地說道:「如果實在找不到,就鬧出點動靜,咒靈肯定會被吸引來的。不過,你們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他剛一說,就遇到了岔路口。
「好臭,」禪院真希捂住口鼻,「這個味道,是屍臭吧?」
人類的屍體是細菌病毒的最佳培養皿,我心想下次至少要隨身攜帶口罩,這味道實在是令人作嘔。
「要過去看看嗎?真希。」胖達問道。
禪院真希露出抗拒的表情,不情願道:「也只能這樣了吧!」
我衝他們揮了揮手,「那,祝你們好運。」
「喂!這種時候單獨行動,該說你是膽子大還是魯莽無知,雪見桐,萬一你死了,我可不會給你收屍。」
禪院真希不爽地叫住我。
「沒關系,反正我也不會在下面等你。」
她一哽,露出火大的表情,上前一步,「你這家伙聽不出好賴話是不是!這次的任務和之前不一樣,咒靈的等級——」
「是一級吧,」我打斷她,目光落在前方看不見的盡頭,淡淡道:「話說回來,真希前輩,你是幾級呢?」
她面容一僵,目光冷卻下來,帶著防備,卻又堅硬,「怎麼,你很在意?」
「無所謂,反正也不准,」我接著道:「謝謝你的關心,真希前輩,不過,我還蠻強的。」
所以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呵!很有自信嘛!」禪院真希意外地挑了挑眉,「萬一要是翻車可就難看了。」
「這種時候你們就不能表現的友好一點嗎?」胖達無奈地攤了攤熊手,「真希,拿出點你二年級班長的魄力啊!」
「啰嗦!知道了。」禪院真希撇了一下嘴,不容拒絕地宣布道:「這次的行動就分成兩組,我和胖達一組,你和棘一組,有意見嗎?」
「沒有。」胖達雙手贊成。
「鰹魚干。」
我眨了下眼睛,原來是叫做棘,不過中間那個字是什麼來著,狗什麼棘?
「沒有意見,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禪院真希氣定神閑地扛著她的大槍,帶著熊貓轉身離去。
我看著這個蒼灰色頭發的紫瞳少年,他看起來還蠻乖的。因為是咒言師的原因話也很少,此刻對上我的眼神,目光飄忽了一下,手指著前方,「金槍魚蛋黃醬。」
「嗯,走吧。」
咒靈雖然來自於人類的負面情感,但每只咒靈都有自己脾性,有樂天派,也有謹慎派,等級越高的咒靈,擁有的感情和智慧就越多,甚至相當一部分還很熱愛學習,咒靈是會進化的,而每一次進化,他們的形態和思想都更加趨近於人類。但咒靈是沒有同理心和人類那種復雜多樣的情感的。
我毫不懷疑,擁有自我意識的咒靈。一旦開始思考自身的存在,人類的大災難就來了。
畢竟霸凌是咒靈的不可抗拒的惡性之一。
「鮭魚鮭魚。」
走在身後的咒言師少年忽然說。
我回頭一看,發現剛才路過的地方有一個狹窄的側道,因為光線太暗被我忽略了。
「要進去看嗎?」
他猶豫了下,點點頭,對我做了個制止的手勢,自己走了進去。
甬道很狹窄,只能容納一人。
我跟在後面。
甬道盡頭是一個類似房間的巢穴,一眼望去,肉壁上長滿了橢圓形的卵,黏糊糊地,像螢火蟲一樣,散發著一明一滅的微弱光芒。
「燒了吧。」
我輕聲道:「今天剛好帶了打火機。」
「誒?」
少年一驚,驀地回頭,「腌高菜!」
似乎在說——「不是讓你外面呆著嗎?」
我從裙子兜裡掏出打火機,點火,指尖竄出一小苗咒力。
「木魚花。」
咒言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又驚到似的立刻放開,「海帶……」
他緊張地瞄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表情,掏出手機打字——【不要打草驚蛇,也許其他地方還有,數量太多了,謹慎點比較好哦!】
「知道了。」我想想也對。
回到主甬道,我們繼續往下走,氣氛安靜地跟只有我一個人似的。
但就是哪裡怪怪的。
「你在偷看什麼?」我停下腳步直視他。
「木、木魚花!」咒言師慌忙搖頭,加上雙手。
「那你是有什麼想問我嗎?」我望著他紫晶石般的漂亮眼眸。
咒言師猶豫了下,掏出手機打字。
【真希其實很擔心你,你討厭她嗎?為什麼?】
看清他的問題,我淡淡道:「不必在意,我討厭一切,包括我自己。」
他驚愕的睜大眼睛,目光卻看向我身後。
「你們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耳邊傳來了女孩子的聲音,我目光轉過去,那是一個褐發及頸,穿著露肩白色連衣裙,身高才到我胸口,卻挺著大肚子的小女孩。
小泉紀香一臉嚴肅戒備,右手下意識地護住肚子。
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十分詭異,無論是環境,還是這個表情坦蕩,毫無怯色的小女孩。
「我是你媽媽的朋友,她讓我接你回家。」
我稍微試探了下她的態度。
「真是的,為什麼那位女士就是不能理解呢?請你轉告她,我已經是教皇大人的妻子了,」小泉紀香皺了皺眉,用不符合她年齡的沉穩和冷酷道:「我的使命比血緣更加偉大,末日即將到來,為了將人類從痛苦的俗世中拯救出來,我必須全心全意的侍奉教皇大人和天母大人,斷絕舊日羈絆。」
「原來如此,」我頓了頓,意味深長地低聲道:「小泉小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覺悟,實在令人欽佩,同樣身為人類,我區區雪見桐也想為這份偉大的使命盡一份力量,不知小泉小姐你可否為我引薦下那兩位大人呢?」
咒言師忍不住看了我一眼。
小泉紀香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畢竟年紀還小,她眼中露出得到認同的高興神采,「好吧,既然你有如此誠心,便跟我來吧!」
我隨即跟了上去,咒言師表情看起來有些不放心,「鮭魚明太子。」
前方引路的小泉紀香疑惑地回頭看了過來。
「火腿芝士雞蛋卷。」我神情嚴肅的回道。
咒言師呆住。
「你們在說什麼?」小泉紀香露出懷疑的神色。
我沉重地嘆了口氣,「這是我弟弟,雪見棘,他三歲的時候腦袋受了傷,從此只能說些飯團餡料之類的詞彙,從小到大受了不少苦,我真心希望教皇大人和天母大人能幫他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為此我做什麼都願意。」
「海帶腌高菜。」
咒言師配合地低了低頭,唯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我抿了抿唇。
「這也未免太殘忍了……」小泉紀香輕易信以為真,甚至同情道:「真是太可憐了,不過請安心,信仰即為神力,只要你們足夠虔誠,加入「輪回教」後潛心修行,等時機到來,經過天母大人的考驗,所有凡塵苦痛都會消失的。」
居然還有考試?我一時間升起了吐槽的欲望,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比較好。
隨著甬道越行越深,側道與岔口也逐漸變多起來,簡直像個地下迷宮一般。
詛咒的氣息越來越濃,空氣也越發濕重,我略微低下視線,小泉紀香裸露的肩膀、手臂、小腿皮膚上嵌滿了透明的卵,微微起伏著,像是在呼吸一樣。
她已經徹底被詛咒侵蝕了,肚子裡的估計是個死胎。
咒言師臉色沉重,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類似憤怒的表情。
小泉紀香對這裡的熟悉程度令人吃驚。如果沒有她帶路,我們是絕對找不到這個地方的。
比經過的所有「房間」都要大,居然是一間石室,天花板上綴著半透明的白色綾帳,輕飄飄地垂落下來,一動不動,房間中央的祭台上擺放著一個半米高的烏木盒,兩側整整齊齊地佇立著蠟燭台,靜靜燃燒著。
我覺得這裡再有幾口棺材,就挺像那麼回事了。
「教皇大人,紀香回來了。」
小泉紀香對著站立在祭台旁側,背對著我們,身穿白色禮教服,昂首挺胸的男人恭敬道:「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舊日羈絆所帶來的緣分,這兩位姐弟受天母大人的感召,也想加入我們,為偉大的使命貢獻力量。」
「你做的很好,紀香信徒。」
被稱為教皇的男人,情報資料上顯示姓名為蘆田真理。五十三歲,未婚,曾因猥褻幼童坐過兩次牢,出獄後靠詐騙孤寡老人發家,創立「輪回教」,鼓吹末世論,是個徹頭徹尾的犯罪分子。
「舊世界即將墮入地獄,人類終會滅亡,為救濟世人靈魂,擺脫俗世苦痛,「輪回教」承擔大任,引導教化信徒們潛心修煉大道,達到「無我之境」,並將自己獻給天母大人,方可重新投胎出生為天人類。只有最虔誠的人才能——」
蘆田真理緩緩轉過身來,布滿皺紋的臉上鋪著厚厚的金粉,眼睛周圍卻塗成慘白的顏色,模樣十分滑稽。
「哦莫呀?」他話講到一半,突然驚喜地瞪大眼睛,快步朝我走了過來。
咒言師立刻擋在了我面前。
「哦,哦,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蘆田真理裝模作樣地退了半步,雙手在胸前合握,「這位小弟,我並無惡意,只是剛剛得到了天母大人的啟示,你姐姐實乃本教之有緣人!對了,紀香信徒!」
小泉紀香應了聲「是」,走到祭台後取了支試管瓶出來。
她雙手像捧著什麼珍貴寶物,小心遞了過來,「此物乃教皇大人沐浴聖光之水,可助信徒順利投胎成天人類,本不應賜予他人。因為所有身體部位的流失,都會對教皇大人的造成傷害,有損修行。但教皇大人心懷慈悲,願以犧牲自我的方式來普渡眾生。因此汝等也必須放棄自己的身外之物,以報答教皇大人的恩情。」
「你要我用全部身家買他的洗澡水?」
這是我今年聽過最不要臉的話了。
咒言師渾身一抖,捂著嘴「嘔」了一聲。
小泉紀香臉色大變,「大膽!無禮之人——」
「紀香信徒,動怒會影響修為,你要有容忍之心。」蘆田真理冷冷打斷,微笑說道,「他們只是缺乏引導而已,受天母大人感召——」
「閉嘴。」
咒言之力剝奪了聲音,蘆田真理露出驚恐的表情。
少年清冽的嗓音如同驅散山野之霧的雨,我第一次聽到他的咒言,耳朵有點酥麻。
是咒力的作用?算了,眼前的事比較緊要。
我狠狠一腳踹飛了這個猥瑣的畜生,面無表情道:「我真是聽夠你的陰間話了,管你是天人鳥人,給我去死,狗屎垃圾!」
第6章
「啊啊啊——」
伴隨著小泉紀香歇斯底裡的尖叫,腳下的石板突然發生了劇烈震顫,怎麼回事,地震?
咒力攻擊如同火山爆發噴湧而出。
【躲開!】
咒言師的命令相當可怕,等大腦回過神來,身體早就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禪院真希和胖達發現一級咒靈了?惹惱它了?如此威力的攻擊——
我站在祭台旁邊,前方不遠處直徑五十米的大洞從地底打穿了整個甬道,頭頂黑色的「帳」清晰可見。
咒言師焦急地向下張望,尋找著同伴。
刺鼻的惡臭和塵霧四處彌漫,模糊了視野,深淵下有個似訴似怨的聲音一直在不滿足地重復著,越來越大聲,「還不夠——還不夠——」
「教皇大人!你快醒醒!是天母大人!天母大人蘇醒了啊!」
「不、不行,還不到——不到時候——」
天母大人?
說的不會是這鬼東西吧?
我望著那只體型長達至少十米的咒靈,它的頭部和前胸僅占身體十分之一不到,剩余部分是龐大臃腫的乳白色腹部,如同波浪一般極有規律的湧動著,腹部尾端是半透明的卵巢,隱約能看見一只如同人類嬰兒般蜷縮的咒胎。
「還不夠——還不夠——」
「天母大人!您的身體還很虛弱!」蘆田真理手腳並用的爬到斷石邊,聲淚俱下地道:「還不足以支撐您分娩啊!」
他的聲音吸引了咒靈的注意,那只咒靈猛地抬起頭部,觸角以極高頻率震顫著,漆黑的兩只腎型復眼布滿了無數個六角形的小眼面,每一只眼睛都倒映出蘆田真理的模樣。
「吃的——吃的——」
如果不是它背上的兩對膜翅一邊被撕裂,另一邊被打穿了個大洞,也許它現在已經飛上來一口吞了這白痴。
咒靈的身體過於臃腫,行動非常不便,它費力的用四只利爪勾住甬道壁,試圖攀爬上來。
靠!伊地知在搞什麼,資料上可沒說這只一級咒靈還能孕育特級咒靈啊!
「棘!雪見!」
斜下方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喊,胖達全身灰撲撲地,懷裡抱著個昏迷的六、七歲的小男孩,禪院真希拄著長矛,小腿的傷口還在流血。
「決不能讓它生下那只特級咒靈!」
「鮭魚!!」
咒言師扯下立領,大聲道:「爆炸吧——」
他話音未落,咒靈的腹部突然炸開,腥臭的黏液和血肉混在一起四處噴濺,場面極為血腥惡心。
「啊啊啊你在做什麼啊!!」
蘆田真理崩潰大喊,目眥欲裂。
「咳——」
咒言師猛地吐了口血,手掌下意識地捂住喉部。
我挑了挑眉,這是什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吃……吃的……」
微弱的呼喊斷斷續續地傳來。
「天母大人!太好了!您還活著嗚嗚嗚——」
如果可以,等這趟任務結束,我一定要暴打伊地知監督一頓。
這種畫面已經惡心到快突破我的心理極限了。
無可避免地踩著那一灘血泥碎肉,我低頭看著那個腹部幾乎被完全炸爛,卻仍有一部分/身體組織相連,腹部末端急劇抽搐的咒靈,咒力在掌心高速彙集壓縮,我抬起手臂瞄准了它的卵巢。
「你要做什麼!!」
尖利幼嫩的嗓音在耳邊炸響,我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倒。
小泉紀香憤怒中摻雜著驚恐的面容在眼前一閃而過,蘆田真理一把拽過女孩幼小的身體將她推了下去。
「天母大人!這裡有吃的!」
你他媽——
咒言師蒼灰色的發絲從眼前飛速掠過,他一腳踏在斷石邊緣,生生將小泉紀香落空的身體扯了回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我就看到蘆田真理喪心病狂的伸手狠狠一推咒言師的肩膀。
「棘!小心!」
一切幾乎發生在瞬間。
我一手扯住天花板垂下的綾帳,飛撲過去將咒言師緊緊抱入懷中,本可以借著慣力蕩回地面,殺瘋了眼的蘆田卻不要命的撲了過來,死死拽著我的腳踝,也跟著墜在半空當中。
「刺啦——」布帛碎裂的聲音。「棘!雪見!」「可惡——」
禪院真希咬牙,像投標槍一樣將手裡的咒具擲了過來。
「啊啊啊——」
她到底還是保持對生命最基本的尊重和底線,沒有直接要了蘆田真理的狗命。但生死存亡之際,即使被削去了半只耳朵,慘烈嚎啕的蘆田真理仍然沒有撒手。
綾帳已經出現了裂口,堅持不了多久。
「救救我——救救我——」
蘆田真理涕泗滂沱,臉上的粉糊的像坨屎,我簡直憤怒的快七竅生煙,破口大罵道:「給我放手!你這死豬!你不是要自我獻祭重新投胎嗎!快給我滾下去啊!」
「不、不要!救命——救救我——」
我的腳腕都被摳出了血,若不是害怕動作太大會讓綾帳立刻斷裂……
「松手。」咒言師輕聲說。
蘆田真理的眼中滿是恐懼絕望,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只從我腳上擄下來的涼鞋,墜入了咒靈布滿咀嚼齒的口器中。
「不要啊啊啊啊真理大人——」
甬道中回蕩著小泉紀香肝腸寸斷的哭喊。
「嘶——」
破口的綾帳無法承受兩人的重量,我緊緊抱著少年的腰背,卻感到他摟在腰上的手逐漸松開。
我怔了一下,對上咒言師平靜柔和的雙眸。
第一次認真看清少年的容顏,和我印像裡的那種乖巧不同,他俊秀的臉龐帶著少年的叛逆感,紫眸清透純真。
咒言師微啟唇。
我低頭用嘴堵住了他的嘴,溫暖,柔軟,濕潤。
離開時舌尖甚至不由自主地輕輕舔了下他的唇角。
我注視著咒言師不敢置信的雙眸,心跳如雷,卻假裝從容道:「閉嘴!不准給我說什麼松手放開這種屁話。」
「啊、啊——」
咒言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臉色爆紅。
「乖一點,幫我個忙。」我輕輕吸了口氣,快速道:「我兜裡有個掛著鈴鐺的手鏈,拿出來給我。」
咒言師抿著嘴唇,眼神復雜,他像是自暴自棄的閉上眼睛,下巴抵在我肩膀上,一手緊緊摟著我的腰,另一只手顫巍巍地摸索著。
我能感受到他滾燙的指尖滑過我的腰臀,跟受了什麼驚嚇似的一縮,又抖啊抖地向下摸去。
「左邊一點,」頓了頓,我低笑著啞聲問,「初吻?」
咒言師全身一僵,飛快找到位置拿出了手鏈,剛想要遞給我。
「撕啦!」綾帳徹底斷裂。
耳邊聽到禪院真希和胖達的叫喊,我迅速握住咒言師的手,發動術式,黑色流弦傾瀉而出,纖細如發,堅硬如鋼,像有生命一般纏住了凸起的石壁,將我們朝著胖達他們對面的甬道口甩去。
這下估計要摔得不輕,我都做好全身擦傷的准備了。
咒言師卻牢牢將我的腦袋按進懷裡,用身體緊緊將我護住。
當衝撞停下來的時候,頭破血流的咒言師微微喘著氣,手忙腳亂地將我扶起來上下打量,輕聲道:「大芥?」
我一時呆住。
「不要!!姐姐!求求你們救救我姐姐——」
對面突然傳來小孩的哭喊聲。
胖達懷中的小男孩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拼命掙扎著,「姐姐!姐姐不要跳啊——」
抬頭一看,小泉紀香晃晃悠悠地走到斷石邊緣,淚流滿面地念叨著:「真理大人……真理大人……我愛你……我來了……不要丟下我……我們一起去成為新人類……」
不管從哪種意義上來看,她都已經無藥可救了。
絕望的少女眼中刻著瘋狂的愛意,她是被洗腦了也好,還是真的愛上了那個虛偽的騙子人渣也好,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泉紀香已經徹底墮落成了詛咒,她身上的卵蛋開始孵化破裂,一只只形似螞蟻的低級咒靈破繭而出。
不管她曾經遭受過怎樣的痛苦,又是如何淪落成為「輪回教」的犧牲品,都沒有意義了。
胖達輕輕捂住男孩的眼睛,低聲說道:「那已經不是你姐姐了。」
少女帶著甘之如飴的微笑,從眼前無聲墜落。
奄奄一息的咒靈突然發出尖銳的嘶吼,猛地暴起將她一口吞下,然後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修復。
「糟糕了!」
當密密麻麻的一級咒靈成群結隊的從四面八方湧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那只咒靈的嘶吼是在召喚幫手。
「可惡!這也太多了吧!」禪院真希頭皮發麻,大喊道:「胖達,咒具!」
胖達立刻從體內拿出了一把大長/槍。
「被碾碎吧!」
咒言一出口,即刻死一大片,但新的低級咒靈又會鋪天蓋地的補上。
而低級咒靈並沒有攻擊我們,完全像沒看到似的,洶湧如潮的聚集到那只「蟻後咒靈」身邊。
「低級咒靈……在保護一級咒靈?」
禪院真希驚駭地瞪大眼睛。
「蟻後咒靈」突然全身顫抖地彎起身體,頭部幾乎觸碰到了腹部末端的生殖腔。
「不好,它要生產了!」胖達焦急道。
「金槍魚。」
咒言師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知道了。」
底下是一片難以直視的不堪入目,我有點舍不得侑子送給我的限量版打火機。但果然這些惡心的下賤垃圾還是燒光了吧!
「啪」地一聲,我點燃了打火機,松手任它落了下去。
指尖釋放的咒力立刻追上,與那明亮的橙黃色纏繞相融。
「燃燒吧!」
咒言的力量和我釋放的龐大咒力完美結合,剎那間熊熊咒焱吞噬了整個生得領域,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劈啪的爆裂聲回響充斥在耳邊,如同置身煉獄。
咒言師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我面無表情地掏出降噪耳機戴上,點開了一首「極樂淨土」。
第7章
漆黑的咒焱將一切燃燒殆盡,渣都不剩。
生得領域消失了,周圍的一切變回了現實,但鞋底下肮髒的穢物並沒有消失。
我抬腳勾落了涼鞋,隨手一扔。
「嗚嗚嗚——」
「嗚嗚啊啊啊——姐姐——」
親眼看到姐姐慘死在自己面前,小男孩根本無法忍住悲傷的心情,大聲痛哭了起來。
他似乎下意識地想尋找安慰,衝我抬起了髒兮兮地小手——
我果斷後退一步躲到了胖達身後。
那只黑乎乎的小手就落在了胖達毛絨絨的肚皮上。
胖達欲言又止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默默往旁邊走了兩步拉開距離。
禪院真希淡淡掃了我一眼,說道:「任務完成,走吧。」
廢棄醫院的地板衛生狀況髒亂差,灰塵、石子、煙蒂、碎玻璃、其他垃圾,要想全部躲避開是不可能的。雖然很討厭,但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忍一忍了。
「雪見同學,光著腳走路很不方便吧,要不要我背你?」胖達低下頭問我。
我看了一眼趴在他肩頭抽泣的小男孩。啊,毛毛都被打濕了,上面還有鼻涕。話說就算借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騎在國寶身上啊……
「不必了。」
胖達露出受打擊的神情,消沉道:「我是不是……被雪見同學討厭了啊……」
畢竟胖達是熊貓,從根本上來說地位是不一樣的,我正准備解釋一下,咒言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前面,微微彎曲身子做了個「背」的姿勢。
「鮭魚,鮭魚子。」
我頓了頓,假裝沒看見,繞過他走了過去。
「棘,沒事的!你不是一個人!別消沉到石化啊!」
少年人就是體力好,我現在累的只想回去洗澡癱著,他們居然還有力氣玩笑打鬧。
「不過這次真的有點危險哦,要是讓那個特級咒靈出生了,估計就大事不妙了。」胖達語氣帶著慶幸,溫和道:「幸好雪見同學的術式範圍很廣,咒力也很強,一下子就解決了,很厲害哦——」
「嗯,除了悟那白痴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咒術師可以一次性輸出這麼多咒力,」禪院真希略微後仰,似乎觀察了我一眼,語氣稍帶別扭,「看不出來你負面情緒還挺多啊!」
我一眨不眨看著她,這算是誇獎麼,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那派的?
「看、看什麼!」
「不客氣,」我浮起了壞心思,故作雲淡風輕地說道:「反正我只是不想給你收屍罷了。」
果不其然看見禪院真希立刻眼神凶惡的樣子,「哈!少自作多情了!不要誇你兩句就給我隨便囂張啊!」
我偏過頭不理她,抿下眼中一抹笑意。
禪院真希一怔,別過頭嘟囔了句,「哼,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真希,女孩子總是生氣會長皺紋的哦——」
「啰嗦,想被我做成烤串嗎?熊貓。」
「金槍魚蛋黃醬。」
雖然中間出了點小插曲,詛咒任務總算順利完成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就全權交給了伊地知輔助監督和其他相關工作人員。
在等待後續事項處理完的這段時間裡,我拿著分配到的消毒噴霧和繃帶,路邊找了個台階坐下。
看來以後出任務不能穿涼鞋了,咒靈爆體就跟嘔吐物似的,又臭又髒……嘶,有點痛……
「大芥?」
眼前出現一片陰影,我還未抬頭,少年就蹲了下來,他額頭綁著繃帶,臉上貼著OK繃,沐浴著夕陽的余暉,清透的眼眸映著淡淡的關心,將一雙淺粉色的拖鞋放在我腳邊。
那無時無刻不在憤怒陰暗的心情,忽然就有一瞬間被清涼的風驅散了,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地,呼吸都變得輕松了。
「謝謝你……」我下意識地輕聲說,「狗前輩。」
咒言師瞪大眼睛,眼中寫滿了震驚。
我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但是現在補救已經來不及了。
氣氛詭異的安靜下來。
「名字是狗卷,棘。」
少年低了低頭,將臉又往衣領後藏了幾分,水潤的眼眸含著認真,用小小聲的音量說道:「好好記住啊!」
「噢。」
其實即使他不說,這次我也會好好記住的。我心想,低下頭快速包扎好傷口,不知怎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嗚哇戰況激烈啊——」
一個戴眼罩的白發高個帥哥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上下一番打量,用那種欠兮兮的語調,「四個都受傷了?這次的咒靈有這麼強嗎?還是你們太弱了?」
「少在那裡說風涼話了!你來這裡干嘛?」禪院真希似乎看到他就來氣。
算是一種應激嗎?
「哦呀,忘記和新同學打招呼了,你好雪見同學,我是咒術高專一年級負責人,兼二年級老師,五條悟,」
看起來就不著調的大人彎下腰衝我打招呼,「聽說你在這次的任務中表現不錯哦,你的術式是什麼?可以和火焰融合嗎?」
上來就問嗎,不過也可以這麼說吧……
我點點頭,「是的,五條老師。」
「你在生氣嗎?」五條悟隔著一層黑漆漆的眼罩盯著我,歪了歪頭,「為什麼?既然不是我的問題,原因肯定是在你身上了!」
六眼果然很神奇,我的情緒不知為何被定格在穿越前那一刻,不受我本人控制,平時只能靠「千絲鈴」盡量壓制,我還以為自己的忍耐力和演技已經夠好了,結果一眼就被這人看穿了嗎?
我還在想該如何回答——
「白痴悟,厚臉皮也有個限度吧!」
「悟,我有時候懷疑你真的考了教師資格證嗎?」
「木魚花!」
這家伙平時經常得罪人嗎,居然沒有一個人幫他說話,而且也沒有人喊他老師……
「誒?你們關系已經這麼好了嗎,我還以為需要老師我來調解一下呢!」五條悟直起上半身,笑眯眯地道:「不過我說的是實話噢!對吧?雪見同學。」
我穿上那雙淺粉色的拖鞋,語氣平淡,「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嗚哇好冷淡——」五條悟煞有介事的感慨了一句,衝著幾人揮了揮手,笑聲爽朗:「哈哈哈總之我就是路過來看一眼,你們沒事就好啦那老師我還很忙就先走了,回頭見噢——」
「趕緊走吧!」「海帶。」
「拜拜悟,下次要帶好吃的來哦——
回高專的路上,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從山區望向東京市區,燈火通明,夜景十分美麗,城市像五彩斑斕的電路板似的,交錯相織,直觀的將整體模樣展現在眼底。
我靜靜望著窗外以同樣速度掠過的燈光和樹影,放空大腦,只有什麼都不想的時候,負面情緒才得以安寧片刻。」
「十分抱歉,這次是我工作的疏忽,沒有觀察到一級咒靈的體內居然還有一只特級咒靈,害你們遇險。」伊地知潔高非常歉疚和自責地說,「真的非常抱歉。」
「不是你的錯啦,伊地知,」胖達安慰道:「這次是特殊情況,最近咒靈都變得越來越狡猾了。」
「鮭魚。」
「說起來這種類型的咒靈還是第一次遇見,原來高級咒靈是能控制低級咒靈的嗎?」禪院真希皺眉沉思道:「咒靈還能繁殖嗎?」
「與其說是繁殖,不如說是增殖。」伊地知潔高解釋道:「就像細胞分裂那樣,這次的咒靈可以分裂和吸收咒力,母體咒靈可以無限次分裂子咒靈,同時從別的渠道補充增加流失的咒力,本來醫院就是詛咒最容易的集合地方,再加上「輪回教」信徒們的狂熱情緒,完全給它提供了邪惡的溫床。」
「這樣,」禪院真希知道了原因便不再感興趣,催促道:「開快點啦,伊地知,肚子要餓扁了。」
「啊,好的,等過了這段限速,」伊地知連忙說,從後視鏡瞄了一眼根本不想加入聊天的我,溫聲道:「聽說這次雪見同學表現的很好,因為你是第一次出任務,我還很擔心來著。」
「聽誰說的?」我有點奇怪,怎麼一個兩個都聽說了。
旁邊三個身體一僵。
胖達伸出熊掌在空中比劃,緊張道:「那個、那個啦雪見同學真的很棒棒哦雖然嘴上說著討厭肢體接觸,當時卻毫不猶豫地救了棘呢,我和真希都嚇了一跳呢,沒想到——」
胖達的聲音在狗卷棘幾乎要吃人的眼神中戛然而止,禪院真希一臉「你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表情。
啊,想起來了,雖說當時為了堵住他的嘴……
「是啊,沒想到狗卷前輩個子不高,看著也瘦,但重量還是有的,」我仗著他不會好好說話,輕飄飄地道:「差一點就掉下去了呢。」
我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什麼,目光看向眼神躲閃的狗卷棘,「話說你剛剛是對我使用咒言了嗎?」
要好好記住你的名字?
禪院真希微微睜大眼睛,不動聲色地胖達對視了一眼。
「生、生筋子。」狗卷棘跟舌頭了打結似的,想往後躲,但身後是胖達。
我淡淡移開目光,「算了,再有下次就揍你。」
「哦。」
他低著頭,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沮喪。
第8章
最近的天氣,熱的有些過分,偏偏這個季節又是咒靈大活躍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出任務,簡直煩死個人。
我覺得這樣下去很危險,為了控制越發難以抑制的情緒,我想了各種方法來緩解,比如聽一些抒情助眠的音樂、嘗試繪畫、看貓和老鼠、吃甜食、還有暴打咒靈什麼的,甚至凍了一冰箱的冰塊,特別難以忍受的時候就在宿舍裡泡冰塊澡,實現物理降溫。
昨天最後一顆安眠藥也吃完了,睡不著覺的時候,我真的發自內心想毀滅全世界。如果我確實有那個能力的話,說不定已經實施了。
算了,還是去一趟校醫室,問問家入老師那裡有沒有存貨吧,睡眠不足會釀成大禍的。
「有是有,但是你有醫生開的處方嗎?」家入硝子撐著下巴打量我,「有什麼煩惱,可以和我說一說啊,老師我會當個好聽眾的。」
「沒有處方的話,」我望著後面玻璃櫃裡的安眠藥,抿了抿唇,「不能給我嗎?」
家入硝子微微一笑,起身,「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的,不過既然你都來找我了,我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醫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拿去。」
我接住她扔過來的藥瓶,暗暗松了口氣,「謝謝你,家入老師。」
「不要太過依賴了啊,總是睡不著的話,去看看心理醫生吧?」家入硝子建議道,「我可以介紹可靠的——」
「硝子有沒有腸胃藥啊,我好像吃壞肚子了……」
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手拉開了醫務室的門,胖達看到我有些驚訝,「雪見同學,你怎麼在這?哪裡不舒服嗎?」
他身後一個蒼灰色的腦袋冒出來,眨巴著眼睛望著我,「大芥?」
「沒什麼,那麼,家入老師,我先走了,」我衝他們點點頭,「拜拜——」
「嗯,下次見。」
「早點休息哦雪見。」
「海帶。」【雪見桐離開後】
「你一個熊貓為什麼會吃壞肚子啊?」家入硝子無語,眼中露出求知的光芒,「夜蛾校長到底都放了什麼進去,你居然還有消化功能,真想解剖來看看啊!」
胖達全身一顫,迅速躲到狗卷棘身後,弱小無助道:「胖達只是胖達啊!就算剖開了也全都是棉花罷了,別說那麼可怕的話!」
狗卷棘目光望著雪見桐離開的方向,視線忽然被一張表情猥瑣的熊臉占據。
「棘人都走沒影了,關心的話就追上去嘛,男子漢說到底就是行動力啊!」
狗卷棘原地起跳,伸手揪住熊耳,一擰。
「蛋黃醬。」
「啊啊啊輕點輕點——」
「棘,我聽說了噢——」家入硝子感興趣地眨眨眼,「所以呢,是初吻嗎?感覺如何?」
「木、木魚花!」
狗卷棘臉上一紅,氣衝衝地瞪了胖達一眼,轉身跑走了。
「誒?等等!棘,不是我說的啊!」
「腌魚子!」
胖達無奈地嘆了口氣,「硝子,你刺激他干嘛,萬一真的——」
「不是挺好的嘛,真希告訴我的時候,我還很感動來著,」家入硝子懶洋洋地靠著玻璃櫃,笑著說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如果活著只是為了祓除詛咒,未免也太不幸了吧?何況高中生活怎麼能沒有戀愛呢!即使是作為咒術師,不,正因為是咒術師,才顯得彌足珍貴啊。」
「唔……說的也是,」胖達嘆了口氣,捂著咕嚕嚕叫的肚子,「硝子,快給腸胃藥。」
*
這次的委托任務,時間是晚上九點,地點在千代田區的一家少兒福利院。
我往身上噴了些驅蚊水,手上除了咒具手鏈還戴了一條驅蚊環。自從上次遇到「蟻後咒靈」之後,我便一直戴在手上以防萬一。
夜晚的溫度倒是比白天稍微低一些,山區裡蚊子也是夠多的,嗡嗡嗡地令人防不勝防。
「海帶!」
狗卷棘快步走了過來,打開手裡的塑料袋,遞了一支葡萄味的冰棒給我。
「謝謝,」我接過來,撕開包裝咬了一口,捂著被涼到的半邊臉,輕聲道:「果然夏天就是冰棒。」
他跟著撕開一支芒果味的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鮭魚!」
這段時間因為任務量直線上升的原因,我和狗卷他們接觸的時間也增多了,同學關系也稍微變得熟稔起來,當然僅限於任務期間。
「真希同學和胖達有別的任務,所以這邊的任務就拜托兩位了。」伊地知潔高一邊將情報資料發到群裡,一邊說明道:「這次我們觀察到一只一級咒靈,不知什麼原因只在夜晚出現,死亡人數3人,都是福利院值夜班的保安,目擊者是幾名小孩。不過他們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致,有的說看到沒有頭的骷髏在到處亂跑,有的說是拿著剪刀的老婆婆在找東西,也有說看到渾身上下長滿了眼睛和牙齒的妖怪。」
我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猜測道:「這聽起來有點像都市怪談,像會移動的人體模型、無頭騎士、奔跑的二宮金次郎、裂口女、百目鬼、牙怪的胡亂拼合體……不會是這幫小孩子平日裡閑著沒事干,自己嚇自己搞出來的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伊地知潔高嘆了口氣。
「木魚花。」狗卷棘搖了搖頭,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經見慣不怪了。
是啊,永遠不要小瞧人類的好奇心,通常還會與作死能力成正比。啊,說到百目鬼,不由地讓人聯想到百目鬼靜,嘖,那個招人的嫉恨的家伙。
「雪見同學對這些怪談還真是了解啊,」伊地知潔高笑了笑,「不愧是咒術師。」
「鮭魚!」狗卷棘衝我豎起了大拇指。
「……」車子開到福利院門口,整個建築物散發著張牙舞爪的詛咒氣息,濃烈的像腐爛的鯡魚罐頭,伊地知潔高和負責人對接後降下帳,我們便可以開始夜晚的工作了。
「分開搜索吧,一共六層樓,我負責上面三層,你負責下面三層,如何?」
為了提高效率,節省時間,早點回去休息,我提議到。
他猶豫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鄭重地點點頭,轉身飛快跑開了。
我微妙的有點不爽,好歹一起出了這麼多次任務,能不能對我的實力有點信任。
算了,總之全都是咒靈的錯,拉出來暴打一頓就是。
我也加快了腳步,從六樓開始搜尋。由於討厭密閉空間,在電梯和樓梯之間,我理所當然的選擇了後者,拐角處沒有遇到愛,倒是遇見了咒靈了一只。
沒有頭的骷髏咒靈看到我一愣,立刻撒丫子噔噔噠噠四肢亂舞地逃跑了。
我立刻追了上去,「喂!站住!」
結果這家伙跑得還挺快,一溜煙就沒影了。
「搞什麼!打不過就跑嗎?」
我頭一次見到如此會審時度勢的咒靈,差點被氣笑了,雖然有點奇怪。作為一只一級咒靈,詛咒的氣息也太淡了吧?
「救……救命……」
「噓!你想被發現嗎!」
「嗚嗚我想回家……」
微弱的聲音從走廊盡頭的家政教室傳來,我頓時頭疼起來,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子吧?
也許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窸窸窣窣的交談戛然而止,我停在教室角落的灰色儲物櫃前,四周的桌子上擺放著收拾好的廚具,思考究竟是現在打開放他們出來,還是干脆讓他們呆在裡面,等祓除了咒靈再理會。
「吶……看看我……吶……」
我還沒做好決定,身後傳來了一個陰森森的女聲,半死不活的糾纏著,「吶……看看我呀……」
「有事?」我態度極差的回頭。
裹著紅色大衣,披頭散發,戴著口罩的老太婆剎那九十度歪頭,幽幽地問,「吶,你看我美嗎?」
我也不知道她是在賣萌還是嚇人,脫口而出道:「你自己心裡沒點嗶數嗎?醜八怪。」
「嘶——」X儲物櫃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
咒靈用沒有眼珠的眼睛瞪著我,脖子哢哢作響飛快繞了一圈,頭發像海膽一樣炸開,口罩掉落露出爆裂的嘴巴,猛地從背後抽出一把巨大的剪刀朝我襲來,「殺了你——」
「啊啊啊——」
比起眼前這個不堪入目的低級咒靈,身後歇斯底裡的尖叫才讓我悚然一驚。
躲是肯定不能躲了,我抄起平底鍋正面迎上,鋒利的刀刃瞬間戳穿鍋底,邊緣還殘留著烏黑的血色。
以卵擊石是為了干擾視線,我趁機衝到右側一把薅住它的頭發,本來想直接擰斷頭的,結果咒靈卻先一步剪斷了自己的頭發,吭哧吭哧地開合著手裡那把剪刀。
「嗚嗚嗚——好可怕——」
「救命——」
儲物櫃裡有小孩被嚇哭了,即使聲音被捂住了似的戛然而止,仍然吸引了裂口咒靈的注意力,它一寸寸地擰過頭去,從那一線縫隙裡陰險窺視。
我沉默了半秒,嘲諷道:「呦呵,更醜了。」
咒靈慘白的眼睛開始滲血,胸口劇烈起伏,吭哧吭哧的,已是發狂前兆。
我撒開手裡的斷發,甩了甩手,嫌惡道:「好臭。」
於是成功轉移了注意力,裂口咒靈尖叫著朝我殺了過來。
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正准備送它上西天,突然頭頂「砰」地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砸穿了天花板,重重落在了我和裂口咒靈中間。
「咯咯噠噠噔噔哢哢——」
熟悉的聲響讓我立刻認出這是剛才在樓梯上碰到的骷髏咒靈。
灰霾塵煙一時無法消散,我隱約看到三個小孩痛哭流涕的小孩尖叫著從櫃子裡跑了出來,沒頭沒腦地奔向裂口咒靈大開的剪刀口。
糟糕!忍到極限了嗎?
我一把扯斷了咒具手鏈,咒力洶湧如弓滿弦張。
「喀啦——」
月光與風倏然而至,少年身姿矯健,如一只靈巧敏捷的山雀,自空中破窗而入。
「趴下!」他衝三個孩子喊道。
那把染血的巨大剪刀已逼至狗卷棘頸前。
我臉色驟變,心髒都差點嚇掉了,「小心!」
他目光如月光般清冷,腳尖點地,上身略微後仰,怒道:「滾開!」
裂口咒靈被看不見的力量猛地擊飛出去。與此同時,骷髏咒靈也被我當胸一拳打得解體散架,骨頭碎了一地。
「狗卷!」我趕忙跑過去,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
「鮭魚!」他自信地比了「V」的手勢,暴露出被鋒利的刀鋒割破的衣袖,有鮮紅的血跡慢慢滲出,染開了一片。
「大芥你個頭啊!」我忍不住怒道:「這不是受傷了嗎!」
狗卷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活動了下手臂,「金槍魚……蛋黃醬?」
他似乎覺得這一點小傷甚至不能稱得上是受傷。是啊,咒術師受傷是家常便飯,這種傷勢根本不值一提。
我用不著在意,是他自己愚蠢,為了救不相干的人讓自己受傷,還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明明就算他被剪掉腦袋都不關我的事,明明與我無關……
可冰冷的憤怒快把我吞噬了,那抹殷紅觸到了慘烈的回憶,甚至無法理性思考,充斥著四肢百骸咆哮著憤怒憤怒憤怒,胸口都擠得快炸了!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危險?為什麼那樣白白死掉了……
我討厭這種該死的自我犧牲!討厭他不以為意的表情!討厭他輕視自己的生命!討厭他良善正直的眼神!討厭討厭討厭——
「大芥?」
少年忽然彎下腰來,手撐著膝蓋,從下至上望著我。
柔軟的發微微散開,目光清澈,縈繞著擔憂的情緒。
他映入了我的眼簾。
我忽然想起一種叫做灰藍山雀的小鳥,毛茸茸偏白色的小體型,有著飄逸的藍紫色尾羽,覆羽翩然如扇,常悄然而至,垂懸於枝葉上覓食。
狗卷棘臉上的表情不知為何變得慌張起來。
那種雀鳥性格活潑可愛,喜歡群居,叫起來「鮭魚鮭魚」的,啊,不是,「唧唧唧」的。
「大、大芥?蛋黃醬?」
真的就很像啊……
他眼中露出不知所措的迷惘,手掌抬起似是要接住什麼。
我驀地向後退了一步,手背拂去臉上的潮濕,轉身看向門口。
渾身長滿眼睛和牙齒的咒靈碾碎了門框,模樣醜陋。
我朝它走了過去,一邊松了松肩膀。
「一起來玩吧,咒靈三號。」
今天不把打你的滿地找牙,對不起我流失的鹽溶液!
第9章
雪見桐在暴打那個渾身長滿眼睛與牙齒的咒靈。
她拿著那根被她當胸一拳打散架的骷髏大腿骨,狠狠抽打著已經全身遍體鱗傷,每只眼睛都在湧出大顆悲傷恐懼的淚水,沾血的牙齒掉了一地的可憐咒靈。
「本體在哪裡!還不說嗎!啊?!」
雪見桐明明可以一拳祓除這只咒靈,她卻精准地控制咒力,一點一點地折磨,好讓它存續痛苦的時間更長一些。
三個瑟瑟發抖的孩子縮在狗卷棘身後,被這過於凶殘的場面嚇得臉色慘白,顫聲道:「那個……姐、姐姐,它沒有嘴巴啊……」
「它不會講話啊……」
「看起來好可憐啊……」
雪見桐冷冰冰地回過頭,夕色的眼瞳不帶半點感情,「啊,是嗎,那你們要不要過來幫它擦擦眼淚,抱在懷裡安慰安慰啊?」
這下孩子們連探頭都不敢了,揪著狗卷棘的衣角試圖將全部的自己都藏在他身後,生怕被這女魔頭抓走。
雪見桐冷笑一聲,高高手中揚起大腿骨,「給老子爬——」
之前一直在旁觀的狗卷棘呼了口氣,拉開衣領,輕聲說道:「冷靜點。」
那瞬間像被一桶冷水從頭到腳下灌下,徹頭徹尾的清醒和措手不及的震驚猛烈相撞,也像月光突然有了溫度,清清涼涼潑灑在皮膚上,融進了血肉中,驅散了洶湧狂暴的怒火。
她手臂一松垂了下來,骨頭落地的聲響很清脆,像門口搖晃的空靈風鈴。
雪見桐望著玻璃鏡面上反射的自己,表情驚愕,眼神還殘留著些瘋狂和猙獰,像從地獄裡爬出來復仇的魔鬼,她忘記了初衷,沉浸在虐殺和折磨的快感裡……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她仿佛看到鏡面中的那張熟悉的臉咧開了惡毒的微笑,另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孔從邊緣處緩緩磨了進來。
「那、那是什麼……」
雪見桐悚然一驚,窗戶的倒影中顯現出一級咒靈的身影,沒有五官,皮膚像打了蠟,面孔死白,脖子以下的部位像被抽去了骨頭,爛泥一樣緩緩移動著。它長了兩只細長的手臂,手指枯樹枝一般。一邊抓著個穿背帶褲的布娃娃,另一邊捧著本黑色封皮的書。
「那是我的奧利!」
躲在狗卷棘身後的小男孩忽然激動地站了出來。雖然害怕,卻捏著拳頭衝咒靈喊道:「還給我!你這怪物!」
無臉咒靈轉頭向他們的方向「看」了過來,一張布滿利齒的大嘴活生生從那張可怕的臉上撕裂了出來,聲音凄厲尖銳,「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才不是你的!」小男孩的兩個同伴躲在狗卷棘身後跟著罵道:「那是悠君媽媽給他的娃娃!臭不要臉!」
「不要臉!」
雪見桐對這一幕感到頗為無語,你們有膽子叫囂,躲什麼,倒是給我從狗卷同學身後出來啊,一點忙幫不上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激怒咒靈火上澆油啊?
「我的我的我的啊啊啊——」
一級咒靈被刺激大了,歇斯底裡地翻開手中的黑皮書,枯黃的紙頁嘩啦啦作響,他一下子撕了好幾張下來,注入咒力,一個個模樣詭譎恐怖的怪物掙扎著從紙面爬了出來。
狗卷棘淡定地開口,「撕碎吧!」
於是怪物們像紙一樣被撕碎了,消散在空氣中。
一級咒靈愣住了,幾秒後氣的渾身發抖,細長的指尖抓撓著自己模糊的面孔,行為越發狂躁,濃厚的咒力反應凝聚在他手中的黑皮書上。
雪見桐皺了皺眉,「以為我會等你發大招嗎?」
她握住銀白的鈴鐺,叮鈴聲響,黑色流弦如漫天細雨,柔軟而鋒利,她一放一收,頃刻間便將這只一級咒靈絞殺。
「真是不夠看的,」雪見桐悵然若失,「就沒有能打一點的麼?」
狗卷棘微妙地看了她一眼,搖頭,「木魚花。」
【那種的還是算了吧。】
雪見桐覺得他應該是想說這句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嗚嗚嗚——胳膊啊——我的奧利!」
「別傷心了……悠君。」
「怎麼辦啊,這是悠君媽媽唯一留下的東西了……」
三個小豆丁蹲湊在那個被雪見桐一並誤傷,削去了手臂的布娃娃跟前,失主在可憐巴巴地抽泣,另外兩個跟著難過地安慰。
狗卷棘無措地眨眨眼睛,偷偷瞄了雪見桐一眼,立刻被她發現瞪了回去。
「呀卡嗎洗!」
雪見桐走過去撿起地上穿著背帶褲的布娃娃,語氣不耐煩地,「給你修好就可以了吧!」
她轉身走進家政教室,東淘西淘了一會兒,拎了兩個小箱子出來。
也不介意滿地的狼藉髒污,找了塊月光最明亮的地方席地而坐,雪見桐拿出針線,明顯手生的樣子,卻憑著盲目的自信和大膽穿針引線,將布娃娃露出的棉花塞進去,捏著兩邊開始縫合。
三個小豆丁的表情從期待轉換為震驚最後心如死灰。
「好了,」雪見桐拍拍娃娃身上的灰,淡定道:「看,一模一樣吧?」
「哪裡一模一樣了啊!」
連小孩子都忍不住吐槽。
「這也太醜了吧!」
「我的奧利嗚嗚嗚……」
「噗——」狗卷棘趕緊悄悄扭過頭,假裝自己沒有偷笑。
「謝、謝謝姐姐,幫我找回了重要的奧利。」唯獨布娃娃的小主人悠君還算懂事,強顏歡笑地道謝,眼中閃爍著淚光。
雪見桐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我說,你根本沒搞清楚什麼是最重要的吧?居然為了一個布娃娃差點丟了性命。」
「不是的!這是、這是媽媽最後……最後留給我的……」悠君低著頭,緊緊抱著灰撲撲的娃娃,肩膀微顫。
「那你看,這是什麼?」雪見桐兩根手指拈起布娃娃的背帶,輕輕拉開,一顆小小的蘋果印記縫在布娃娃的肩膀處。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啊。」
悠君睜大了眼睛,表情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誒?!悠君!這個布娃娃怎麼和你一樣!」
「是誒!你肩膀上也有個這樣的蘋果形狀的胎記吧?」
「悠君?你怎麼哭了?」
果然,小孩子就是一刻也安靜不下來,吵死個人。
雪見桐受不了地轉過頭,正好撞上狗卷棘一眨不眨的目光,心裡莫名一跳,她繃著臉,「過來。」
「海帶?」
狗卷棘疑惑地走過來,蹲在她跟前,雪見桐打開急救箱,示意他伸出手臂,淡淡道:「處理一下吧,順便。」
「鰹魚干。」
狗卷棘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看了看雪見桐,銀色月輝下的少女似乎比平時柔軟一些,沒那麼拒人於千裡之外了。她長得可真好看啊,頭發和眼睛的顏色像秋天的紅楓葉,也像流動的琥珀色蜂蜜,如果能笑一笑的話,肯定……
「我說過再有下次就會揍你吧。」
雪見桐清冷微寒的聲音瞬間將走神的狗卷棘一把拽了回來。
「誒?」
什麼?狗卷棘愣了一下,再有下次?
他驀地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之前她竟然叫他「狗前輩」,一時慪氣,其實也不完全是慪氣。反正他也想不通自己當時怎麼會用咒言讓她——糟了!
狗卷棘面露緊張之色,卻不敢動。
怎麼辦?會被打嗎?
他悄悄瞄了一眼雪見桐臉上的表情——居然是面無表情?!
雪見桐不露聲色。
狗卷棘輕輕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低聲道:「鮭魚,鮭魚子。」
雪見桐抿了抿唇,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這副樣子,是准備好挨揍了吧?
她望著面前一動不動的少年,他皮膚白淨,長相清淡又精致,像只乖巧可愛的小白狗,蓬松柔順的頭發落在臉頰上,軟軟細細的,看起來很好摸的樣子。
雪見桐抬起手臂,明明應該毫不客氣地給他一拳,警告他再也不許對自己使用咒言。如果還敢再犯,就把他揍他豬頭的。
可是沉寂的胸口卻倏地湧上了些無法言明的感情,讓她遲遲下不去手。
由於長時間沒等到該來的疼痛,狗卷棘眉心微蹙,纖長的睫毛忍不住顫了顫,仿佛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
狗卷棘內心惴惴不安,不會吧,雪見同學是准備積蓄力量,要給他來個大的麼?不要打臉就好了……怎麼辦,真的惹她生氣了?真的很生氣嗎?如果打一拳還不夠解氣的話,就讓她多打——
頭頂卻傳來了小心翼翼地,溫柔地撫摸。
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落下來,若即若離,似有似無地,他不由地屏住呼吸,生怕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將這片羽毛嚇走。
那聲音帶著柔軟無奈的嘆息。
「狗卷同學,真是個笨蛋吶。」
明明被罵做笨蛋了,可是狗卷棘卻覺得心口燙了一下,那股熱意「蹭」地竄了上脖子,臉頰,耳尖,連大腦都出現了短暫灼熱的混亂。
他低著頭將臉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悶聲道:「金槍魚。」
氣氛好像有點怪怪的。
雪見桐尚未來得及仔細分辨其中的異樣,熟悉的躁郁感卷土重來,再次挑釁著她的理智神經。
咒言的力量逐漸消失了。
兜裡的手機忽然震了震,雪見桐點開短信提醒的標識——
【致雪見桐:根據咒力測試結果,經咒術師協會商議,暫將你評定為二級咒術師。鑒於你非咒術師家族出身,於「咒」之一字如蟬不知雪。但念在你資質尚可,未來可期,現邀請你加入咒術師協會,具體細則BLABLA——】
她干脆利落地回了個「滾」字,淡淡道:「回去了,狗卷同學。」
「鮭、鮭魚魚。」
「嗯?你咬到舌頭了嗎?」
狗卷棘衝她吐了吐舌頭,眼神略帶羞惱,「木魚花!」
雪見桐一怔,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狗卷棘一愣,不爭氣地紅了臉,默默加快腳步走到最前面。
都怪夏天太熱了……月光還那麼亮……
可惡,她的笑也太甜了吧!
第10章
偶爾也會有一整天都沒有任務的時候。
一年級和二年級的一起上文化課,午休後再一起到操場上體術課。
夏季的校服不知道為什麼做的這麼慢,明明沒有幾個人。
野薔薇的目光忍不住偷偷瞄向那個坐在窗邊,寡言少語的冷淡學姐。
雪見桐,二年級的插班生,咒術師等級評定中,喜歡的東西暫未可知,要說討厭的話,至少夏天肯定名列前茅。
她不喜歡穿校服,外套常常丟在一邊,上半身只穿純色系的吊帶,下半身著校服裙。但她從來不穿長的打底褲,話說這樣與咒靈戰鬥的時候不怕走光嗎?即使咒靈?
不過聽說這位學姐不是那種戰鬥的類型。
她也從來不化妝,可能是討厭這麼熱的天氣,臉上化妝會透不過氣。雖然她可以介紹很多那種輕薄的護膚品或者化妝產品給她,不過前輩素顏已經很漂亮了,倒不如說超能打的,嘛,有些人就是天生麗質。
野薔薇喜歡所有漂亮的人和物,所以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學姐,是很想和她親近起來的。如果能成為朋友的話就更好了,她們可以聊些女孩子之間的話題,放課後一起去網紅咖啡店吃甜品打卡拍照什麼的,像普通平常的高中生那樣。
不過這位前輩散發出來的氣場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通通離我遠一點。她也不是那種熱臉貼冷屁股的人,聽說她和真希前輩她們相處的也一般般。所以,雖然有些在意,不過也無所謂啦!
當下最重要的是——
「伏黑,你看見我的校服外套了嗎?」
「沒看到。」
「好奇怪啊,我應該放在這裡的。」
野薔薇看向幾步外背對著她的熊貓,「胖達前輩,你看到我的校服外套了嗎?」
胖達像被什麼卡住了是的,慢吞吞地回了個側臉,「唔嗯……沒看見呢……」
是的,的確是被卡住了呢,被她失蹤的校服外套。
「啊,這樣,到底去哪了呢?」
野薔薇默默掏出了自己的小鐵錘,靠近,猛地一錘子把熊貓削倒,目露凶光,「喂!我的裙子也不見了!這是不可跨越的一線吧!」
有點鬧起來了,雪見桐無語地轉頭撇了下奄奄一息的熊貓,露出嫌棄的眼神。
沒想到更精彩的還在後面。
教室門被「唰」地推開,狗卷棘穿著校服短裙閃亮登場,興高采烈地,「芥菜!」
下個瞬間他徹底僵住,萬萬沒想到平時午休時間都直接回宿舍的雪見會出現教室裡,怎麼會——
下下個瞬間他被狂化的野薔薇當頭一拳制裁,悲痛撲街。
「木魚花!」
狗卷棘的絕望才剛剛開始。
野薔薇當眾扒下了他的裙子,露出半截黑色打底褲和白生生的小腿,辱罵道:「真的是!這群垃圾!」
連前輩的稱呼都像垃圾一樣丟棄了。
完蛋了——「噗——」
忍俊不禁的笑聲傳來,總是表情冷淡,氣質疏離的美少女前輩莞顏輕笑,她頭發和眼睛的顏色美麗溫柔,像陽光下悠游飛舞的糖楓葉,自由甜美。
野薔薇忍不住走神了一下,怒火也跟著消散了。
面對這樣一張犯規的臉,怎麼可能還會有人發脾氣啊……
「狗卷同學,其實穿裙子還蠻可愛的。」
雪見桐一邊起身走了過來,一邊從兜裡掏出了皮筋和口紅,「不過如果扎個小啾啾,再塗上一點口紅的話,就會更可愛了。」
狗卷棘的胸口像漏了個大洞,呼哧呼哧往裡灌著冷風。
胖、胖達!救命!
狗卷棘驚恐至極,試圖向同伴求救,對方眨了眨眼睛,甚至還饒有期待。
你這混賬牲畜!
「誒?雪見前輩,你也用這個牌子?」野薔薇看到那個熟悉的logo眼睛一亮,拿出了一只同款的睫毛膏,欣喜道:「我也是!」
雪見桐語氣微微驚訝,「真的哎,太好了,那就全了。」
「什麼全了?話說你們有看到我的校服裙——」真希走進教室,腳下一頓,看清情況後眯了眯眼睛,「胖達,雖然你是個畜牲,但我從沒有將你當做真的畜牲看待過,棘,既然是人為什麼不干人事?」
她嘴角咧開一抹白森森的笑容,一腳踩在狗卷棘後背上,殘酷道:「這麼喜歡穿女孩子的衣服,不如今天就把你們真的變成女生好了!」
「真希……對不起……我錯了,」胖達瑟瑟發抖,賣隊友第一名,「都是棘說要玩的,我只是聽他的話……」
對不起了,棘,生死存亡啊!
「明太子!!」狗卷棘恨恨捶地,你這叛徒!
「閉嘴!今天《華盛頓公約》都救不了你!」真希不為所動,亮出了她的大長/槍。
眼看著雪見桐旋出了淡粉色的唇膏,狗卷棘瞳孔猛地一縮,忍無可忍地顫聲道:「放開我!」
趁眾人被定住的那幾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起來,奪命狂奔。
「等等!棘——」胖達癱軟在地上無力的呼喚,終於也嘗到了背叛的滋味。
雪見桐緩緩吐出一口氣,那家伙,居然還敢對她用咒言,看來上次——
教室門再次被大力推開。
「晚上好人家是釘崎野薔薇——」
「哈哈哈!!」
「你這人渣!這樣也還算是人民教師嗎!」
「太丟人了……」「大白痴……」
再炎熱的酷夏,也擋不住高專牆頭燦爛盛放的花枝。
*
最近接到的任務,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晚上。
完全搞不懂這麼熱的天為什麼這些人不舒舒服服的躺在家裡吹空調喝冷飲,尋歡作樂也給我有個限度好吧!
在經歷了連續五個夜晚幾乎沒有睡眠的祓除任務之後,我忍著想要殺人的怒氣,陰沉著臉拒絕了伊地知發來的任務通知,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我沒看到除了我之外還有哪個學生這樣不分晝夜高強度工作的,而且幾乎每次都是安排我一個人……莫非是上次的短信?因為被拒絕所以這些高層爛橘子惱羞成怒,想給我點教訓?
無所謂,我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強迫,處分還是退學,我都隨便。
呵,很好,既然他們都無理取鬧到這個地步了,我也不介意找點麻煩。
「喂?侑子?是我。」
「嗯,好久不見,我也很想你。對了,有樣東西,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借我一下?」
「差不多……不,那個就算了,我想借的是「倒霉么蛾子」,這種程度的就可以了。」
「多謝。不,真的不用了,那個代價我付不起,」我嘆了口氣,無奈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種簡單道理我在你那裡已經學的足夠深刻了。」
電話那頭慵懶嫵媚的女性聲音低低笑了起來。
「嗯,下次我會帶好酒去看你的,晚安。」
掛了電話,我長長舒了口氣,終於覺得沒那麼如鯁在喉了。所謂「倒霉么蛾子」,並不是什麼惡毒的咒物。據說是來自遠東的道士所留下的法術道具,只要將它帶在身上,就可以反彈來自他人對己的惡意,對方的惡意越大,所承受的惡果也越重,算是一種防護道具。因為並不是主動詛咒或施惡的一方,相對來說要支付的代價也較少,區區一只從異世界帶來的手表便足夠了。
不過這東西也有限制,使用者在使用期間不能對別人產生惡意,否則效果會大打折扣。
我估計最多只能堅持個一天,至少要讓那群老不死的……
啊,糟糕,說不定能堅持半天就是奇跡了。
「咚咚咚——」
思緒被打斷的正好,我揉了揉因睡眠不足像跳大神似的太陽穴,一臉不爽的打開了門。
「干什麼?」「海帶?」
紫眸少年微微一愣,眼神凝了我幾秒,將手機屏幕亮在我面前。
【抱歉,雪見,打擾你了。】
看來是已經克服了上次被當中扒裙的羞恥,都躲了我快半個月了。
「什麼事?」
我最近嚴重睡眠不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產生了抗藥性,硝子老師給的安眠藥完全不起作用,再加上連續高強度的工作量,我此刻心情惡劣地簡直可以手撕大猩猩。
【聽伊地知說你最近任務量很大,狀態有點讓人擔心,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狗卷棘似乎剛出完任務,微微汗濕的發幾縷貼在臉頰上。
何止是不好,我毫不懷疑自己說不定下一秒就會當場猝死。
「所以呢?」
我幾乎是放縱著惡意和怒火,用一種充滿敵視的目光盯著他,「你又能——」
話一出口,我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將他硬生生地扯進了屋子,大步流星地朝那張1.5米的單人床走去。
「鮭、鮭魚子?」
我一把將他甩在床上,欺身了壓了上去,雙臂撐在他身體兩側,斷絕了他所有逃跑的可能性。
「敢對我用咒言的話就宰了你!」
我惡狠狠地威脅。
狗卷棘大驚失色,瞠目結舌地看著我,兩只手抬起來似乎想要推開我,卻又不知從哪裡下手。
「想要摸的話也可以,」我跨坐在他身上,緩緩勾下他衣領的拉鏈,「前提是讓我睡。」
我目光沉沉地望著他,啞聲道:「等我睡著了,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狗卷棘雙頰遍布紅暈,許是被嚇慌了,手背掩著嘴唇,胸口劇烈起伏,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靜待了兩秒鐘,皺了皺眉,語氣放軟,有些不甘地咬唇小聲道:「拜托了……狗卷前輩。」
他瞳孔一震,手背吝嗇地移開了幾寸,嘴唇吐出幾個字,「木、木魚——」
「木魚花不行!」我立刻打斷他,眯了眯眼睛,手指順著他臉上的蛇目紋路撫上他柔軟的嘴唇,「我知道的,「木魚花」通常被你用來表達否定的意思吧?吶,狗卷前輩,趁我現在和你好好說話——」
狗卷棘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溫熱的氣息呼在指尖,「睡吧。」
尚未分辨出胸口的悸動,伴隨著那清冽微啞的嗓音,我陷入了一片無聲黑暗。
第11章
其實,也不是沒有想像過,可愛的女生抱起來是什麼樣子,親起來又是什麼感覺的。
可是真當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在毫無准備和預兆的情況下,且實際情況是想像以上,那種衝擊程度不亞於彗星衝破大氣層,紛繁的雜念像火又像冰,將大腦和身體撞擊的七零八落。
狗卷棘緊緊握著雪見桐皮膚微涼的手腕,卻感覺自己像是要燒起來似的。
她的側臉貼在自己鎖骨上,均勻安逸的呼吸像雲朵般輕飄飄地拂在頸邊,周圍的空氣好像都被掠奪了似的,他憋的臉頰緋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自己卻渾身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身體的某個部位無法控制地起了變化,他內心羞恥,也有一股無法言說的興奮和悸動。
女孩子的身體……好柔軟……
啊……好遜,他沒有流鼻血吧?
狗卷棘對自己忍無可忍地閉上眼睛,平復了好一會兒急促的呼吸,鼻尖滲出晶瑩的汗來,才想起來松開雪見桐的手腕。
他掌心微濕,露珠般剔透的瞳孔噙著曖昧羞澀的熱氣,一眨不眨地盯著雪見桐白皙皮膚上微紅的指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鼻尖嗅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引發些許旖旎遐思,鬼使神差地,他輕輕呼了呼她手腕。
是不是……捏疼她了?
大概是感覺到癢意,雪見桐無意識地縮了下手,嚇得狗卷棘立刻屏住呼吸,再不敢亂動。
這樣好像……不太好吧?
有點趁人之危的感覺。
不對!明明他才是那個被強迫、不、也不能完全說是強迫——
他只是,對雪見同學有點好奇、有點擔心、有點在意、有點……想靠近。
但不是這種程度這種速度的靠近啊!
該死的鮭魚鰹魚金槍魚三文魚青花魚!
狗卷棘一邊在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些有的沒的,試圖將此刻的場景平淡化。但他的視線卻忍不住悄悄往雪見桐臉上飄去。
雪見同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啊,眼底有烏青,最近太累了吧,聽說連續一周都沒時間好好休息,果然是睡眠不足。不過為什麼一定要讓他用咒言呢?睡不著嗎?還是會做噩夢?
「走開……」
雪見桐忽然夢囈,像尋求庇護的小貓一般,將側臉埋進他肩膀窩。
好可愛……狗卷棘眼眸微彎,無比自然地伸手輕輕拍著她後背,另一只手扶著她的腰,護著她不掉落。
看來要私下找伊地知溝通下,讓他把一部分任務轉交給自己,這樣下去她身體會吃不消的。不過如果被雪見同學發現她一定會不高興的吧,說不定那時候真的會揍他。
「呼……呼……」
雪見桐睡著的樣子,溫柔乖巧,和平日裡冷冰冰不耐煩的樣子大相徑庭,狗卷棘盯著盯著發起呆來,絲毫沒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校服褲裡的手機傳來嗡嗡的震動聲,他才小心翼翼地坐起來,將雪見桐打橫抱起,輕輕放在床鋪上,替她蓋好被子。
他想了想,蹲在床頭,低聲道:「做個好夢。」
*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那天之後,我真心覺得,狗卷棘低就了。以他這般讓人言聽計從的本事,何愁大業不成?三百六十行,行行祖師爺,怎麼非就做了咒術師呢?開個減肥中心張口讓人吃一個月清水白菜煮雞蛋,何人不瘦?一生盡可瀟灑快活,坐擁金山銀山。但凡他要是——
算了,我真的搞不懂這些咒術師。有時覺得他們是為了一己私心,有時又覺得是為了什麼看不見抓不著的東西在拼命,比如正義、公平、秩序、良善、信念……
我看著只覺得累,所謂咒術師,就是一個無休無止在內耗的行業,日復一日的祓除咒靈,如永夜無盡,不見天光,大部分的咒術師最後不是成為詛咒,就是被詛咒消滅。
這個世界真是太糟糕了,好人不一定有好報,惡人也不一定有惡報。
所以,我每天才這麼火大啊!!
「撕拉——」
暴力拆開侑子寄給我的快遞,當那個閃耀著冰冷銀色光澤的金屬凶器掉在腳邊,我著實目瞪口呆了片刻。
「
我撿起地上的沙漠/之鷹,拉開槍管,空的。取出彈匣,7顆.50的AE彈威嚴肅穆的整齊排列。搞什麼?這女人是想把我送進監獄嗎?
「侑子,你搞什麼么蛾子?」
「啊啦不高興君,晚上好對我的小禮物還滿意嗎?」
侑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雲裡霧繞地,縹緲地,如同她本人的存在那樣虛幻若夢。
原本的質問憋在胸口,我猶豫了片刻,低聲問道:「侑子,你想讓我幫你殺誰?」
那邊安靜了片刻,猛地爆發出一陣驚天大笑。
「哈哈哈要命!你在想什麼啊桐醬!哈哈哈我怎麼可能要你幫我殺人啊哈哈哈!這可是犯法的唷哈哈哈你腦袋開花了嗎?」
——簡直奇恥大辱。
我深深吸了口氣,恨不得一槍斃了十秒前的自己。我居然對這個臭婆娘認真了!本來這條命就是撿來的,幸得侑子相助方能續存,我對她有感激有信任,還以為她有什麼迫不得已的難言之隱……結果這家伙居然是在耍我玩?!
「抱歉抱歉,是摩可拿不小心搞錯了,」侑子低聲笑,音調婉轉地撒嬌,「別生氣嘛桐醬這把手/槍是一位叫蔻蔻·海克梅迪亞的軍火商人留下的。既然不小心寄到你那裡,你就收著吧,說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呢?」
我咬牙微笑,「是嗎,這樣最好,本來到我手裡的東西,我就沒打算送回去。」
「桐,今夜是滿月噢!月色真綺麗啊!」
「所以呢?」
「所以我要和四月一日賞月喝酒去了,拜拜!」
手機的另一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我平靜的把沙漠/之鷹和倒霉么蛾子收進抽屜裡,然後抄起枕頭怒摔一氣。
結果萬萬沒想到枕面不知道勾到哪裡,劃開了一個大口子,房間立刻被白花花的絨羽毛攻占,漫天快樂地飛舞。
我默默攥緊了拳頭,忿忿摔門而去。
這覺沒法睡了!
沒辦法,只能去找狗卷棘了。
有些事情只要邁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也就不成問題了。
狗卷棘的手機打不通,我索性就來宿舍找他了。
我站在門口有點猶豫,說實話經常麻煩他也確實有點不好意思。雖然每次也有帶些食物飲料什麼的作為回贈,但是最近會不會找的太頻繁了……
「雪見前輩?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轉頭望向那個穿著寬松休閑褲和杏色上衣的海膽頭男孩。
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找好理由,房門突然被打開了。
「腌高菜!」
狗卷棘赤著上半身,頭頂著一條白色毛巾,穿著卡其色短褲,擋在我面前慌張地對伏黑惠比劃著什麼。
伏黑惠一頭霧水,神色越來越奧妙。
這種事情你用「鮭魚海帶腌魚子」解釋的清就有鬼了。
我黑著臉「嘖」了一聲,伸手按住狗卷棘散發著熱氣的胸口,一把將他推進房間,微笑看向伏黑惠,左手食指抵住下唇,接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伏黑惠海膽頭一炸。
「砰」地一聲,我關上了房門。
狗卷棘上半身不著寸縷,毛巾掉在地上,頭發滴著水,眼眸微濕,熱氣騰騰地站在那裡發愣。
我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毛巾,遞給他,「不擦擦嗎?」
他像受驚的小兔子似的趕忙退了兩步。
我怔了怔,胸口有點悶得慌,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強人所難了?也許狗卷棘只是心地善良,面皮薄,所以才不好意思拒絕我,此刻我的行為像什麼,已所不欲,強施於人?欺負良家少年?臭流氓?
我看起來一定很討人厭吧?
可我並不覺得無所謂,我不想被他討厭。
只是唯獨,不想被他討厭。
我低下頭,難以直視他的臉,低沉道:「抱歉,狗卷前輩,這段時間麻煩你了,我先走了。」
如果伏黑惠等下還傻不愣登地杵在門口,就去和他解釋一下,如果不在的話——我擰開門把手,一絲明亮的光線透了進來。
「等等。」
身後有人疾步靠近,狗卷棘的聲音近在咫尺,微微沙啞,他的手臂擦過我的耳尖,手掌按在門上,「砰」地將那一線明亮關閉。
我僵在原地,卻分不清是因為咒言,還是別的什麼。
一只微燙的手握住我的肩膀,動作輕緩地將我扳了個面。
狗卷棘表情看起來有些不滿,眼睛裡似乎裝了許多話,慢慢全都沉澱了下去,變成葡萄般那種幽紫,還凝著一層輕薄的霜。
那樣的眼神看得我眼花耳熱,明明他什麼都沒有說,我卻覺得被那眼神剝開了看見心裡,本能的想要逃避。
「鮭魚子?」
他又開始說些莫名其妙的飯團餡料。
「你有事?」我心煩意亂。
「金槍魚。」
「聽不懂!沒事就讓開。」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那目光實在讓人受不了,我惱羞成怒道:「你剛剛又對我用咒言了吧!我明明說過再這樣我就——」
狗卷棘倏地抬起另一只手臂,手指輕輕撫上我的頭發,他拈了一根白絨絨的羽毛下來,在我眼前晃了晃,語氣輕快,「羽毛。」
我不由驚愕地張開嘴,羞恥感漸漸上湧。
狗卷棘完全沒感受到我這邊復雜凌亂的心情,他抓起我的手腕,用力「啪」地一聲打在自己線條精煉的胸肌上,堅定道:「鮭魚。」
鮭魚?鮭魚?鮭魚?!
我簡直難以置信,他也好,我也好,他的胸肌也好我的掌心也好,這家伙真心覺得沒問題?
「海帶?」
還敢睜著那雙澄澈清透的眼睛跟我提海帶?
狗卷棘的神情看起來相當無辜,一副不知人間險惡的模樣,讓人來氣。
「狗卷前輩,是不是太無防備了點?」
我勾起唇角,壓低了聲音,微微抬起眼,幽暗的探索欲,深藏的占有欲,還有熱烈渴望的……那些隱秘暗晦的情感混亂交織融合,隨著我的手指,慢慢從那光滑白皙的胸膛,行雲流水般淌落,來到線條緊繃的小腹。
狗卷棘的身體完全不像平時看起來那麼纖細單薄。反而精瘦結實,肌肉線條明顯漂亮。
「很危險噢……」
我用手指勾住他緊貼在人魚線上的褲腰,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他一個踉蹌,整個人撲了過來,肌膚熾熱發燙,唇與唇間相隔一線。
糟糕,後半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距離太近了,好像動一動唇,就會親上去。
狗卷棘的眼神略微失焦,全身輕輕顫抖,瞳孔瑩潤,顯出幾分脆弱,簡直就像在誘惑我一樣。
啊……後悔……原來我的自制力原來這麼不堪一擊麼?現在的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是不是,很討厭?
我真是……太差勁了。
性格惡劣至極,居然欺負一個心地善良,只會說飯團餡料的家伙。
身後已經退無可退,我禁不住別開視線,手指戳在他腹部,想將他推開些,啞聲道:「總之,別以為自己是男孩子就掉以輕心,最近奇怪的JK——唔!」
同一件事,主動與被動的感覺完全是兩回事。
狗卷棘輕輕捏著我的下巴,濕潤的發絲落在我臉上,涼涼的,他的嘴唇卻熱熱的。
睫毛也……長長的……
我呆呆地看著他,少年臉頰生暈,神色微赧,他拇指溫柔地擦了擦我的唇角,一手伸到臀後摸出手機,飛快打了幾個字,又刪掉,又重新打了個幾個字。
【雪見同學,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我目瞪口呆,下意識地搖頭,「不是……我是來找你……」
他飛快收回手機,又打了個幾個字。
【我們都睡過了,你要負起責任。】
等等!此睡非彼「睡」啊!
我張口結舌,狗卷棘的眼睛格外明亮,灼灼生華地盯著我。
頃刻間,我醍醐灌頂。
這家伙……怪不得……每次都來之不拒……原來小醜竟是我自己?!
【答案?】
都到了這一步,他看起來不打算給我留丁點的考慮時間,專注而固執,此刻就要問出個結果來。
「知道了……你先把衣服穿上。」
我閉了閉眼睛,想短暫逃離這份衝昏頭腦的熱度。
草率、衝動、任性、頭腦發熱、不計得失、不顧後果……
但是,想做就做了。
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咒術師這一行也都是短命鬼。
猶豫和思考都是浪費時間。
狗卷棘隨便用毛巾擦了擦頭發,套上一件白色T恤,對我露出了溫軟的笑容。
我想竭盡全力的死去,也想竭盡全力的活著。
所以——
「狗卷前輩,既然如此,今晚一起睡吧?」
我表情淡定地說到,畢竟我的房間現在全是鳥毛。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居然露出了認真煩惱的表情,腦袋裡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視線飄忽,音調拉長,「鮭魚……木魚花……」
「所以,是要還是不要?」
「鮭魚?」
「哈?你還真敢答應啊?」
「木、木魚花!」
第12章
房間裡的鳥毛,最後被狗卷棘用咒言吹走了。真希借了她多余的枕頭給我,還叫我對她枕頭溫柔一點,要好好珍惜。
她到底以為我對枕頭做了什麼啊?
戀愛後的日常,也沒什麼不一樣。照樣是上課、休息、祓除咒靈。
考慮到日後說不定會有分手的可能性,我鄭重提出了「地下情」的概念,新上任的男友盡管有些不理解,但表示尊重我的決定。
雖然他大概根本不懂所謂「地下情」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或者認知上產生了較大的偏差。
早上。「鮭魚鮭魚——」
狗卷棘熱情地和我打招呼,笑眯眯地遞給我一瓶橙子味的芬達。
「哦呀?棘什麼時候和雪見關系這麼好了?難不成在交往?」胖達的動物直覺出現了。
真希鏡片上閃過一道寒光。
狗卷棘紅著臉瞄了我一眼,搖頭,「木魚花。」
中午。「金槍魚蛋黃醬!」
狗卷棘殷切地邀我一起去食堂吃飯,被我無視後露出了茫然沮喪的神情。
真希恨鐵不成鋼給了他一拳,「你今天怎麼回事!忠犬八公上身嗎?!」
熊貓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晚上。「生筋子!」
狗卷棘期待地對我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眼神亮晶晶的。
真是夠了!我額角青筋直跳,這家伙明明只會說些飯團餡料,為什麼還可以這麼聒噪?
胖達肉麻兮兮地扭動了下熊體,「雪見你就理一理棘嘛別這麼冷淡嘛——」
真希推了推眼鏡,眼神冷酷,「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狗卷棘左看看右看看,回避視線,抬頭望天。
「沒什麼,」我嘆了口氣,這種劣質偽裝還不如不搞,上前一步牽住狗卷棘的手,淡淡道:「我們在談戀愛而已。」
……晴、天、霹、靂!
真希駭得眼鏡滑落了3釐米,胖達仿佛變成了蕩漾的彩色。
「哈啊——真的假的?!」
「欸嘿嘿棘你真是深藏不露嗷也教教真希吧,我真擔心她的性格以後會嫁不——」
「你想死嗎?」真希面無表情地揪住熊貓胖嘟嘟的肚皮,花式擰轉,「你早就知道了?就瞞著我一個?」
「嗷嗷嗷——不不不我不知道——」
「棘,雪見,你們兩個不厚道啊,居然瞞著我們!」真希眼神犀利,氣勢洶洶地殺過來,「快說!你倆是怎麼在我倆眼皮子底下發展到這一步的?什麼時候開始的?」
「腌、腌高菜……」
狗卷棘連連後退,腳底抹了油似的,躲避著真希的「打狗棍」。
「雪見,說一下嘛誰先告白的啊?DOKIDOKI——」胖達黑溜溜的眼睛裡充滿了對八卦的渴求。
「請不要再繼續破壞我對熊貓的印像了,胖達前輩。」
再這樣下去,我會對熊貓這種可愛的生物產生奇怪的認知的。
我正想著怎麼轉移話題,不遠處伊地知監督朝這邊走來,衝我揮了揮手,「雪見同學,麻煩過來一下。」
我松了口氣,給了狗卷棘一個「自立自強」的眼神,快步走過去。
「伊地知監督,有什麼事嗎?」
是不是因為我拒絕頻繁出任務,爛橘子要給我爛臉看了。
「嗯,雖然好像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但是感覺還是和你說下比較好,」伊地知監督的臉色看起來有點疲憊,溫和說道:「前些天你叔叔打電話來,說手機丟了,平時又沒備份,失去了你的聯系方式,我就把你的手機號發給他了,他有聯系你嗎?」
「我叔叔?」
我剛開始愣了一下,片刻後回想起這具身體從前的遭遇。即便靈魂已經散去,身體卻還殘留著記憶的刺痛感,不由冷笑道:「啊,我知道了。」
既然他有膽子找過來,我也不介意陪他玩玩。
伊地知監督大概從我的表情中察覺到了異樣,語氣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抱歉,雪見同學,我是不是不該……」
「沒關系,不是什麼大事。」我輕描淡寫地說,又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對了,關於你咒術師評定級別一事,好像還需要點時間才能出結果,」伊地知監督皺了皺眉,沉吟道:「這次好像花的時間有點久,不知道什麼原因。總之,我會繼續關注這件事,有消息會馬上告訴你。」
「好的,謝謝你,伊地知監督,」我點點頭,「那麼,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一步,拜拜。」
「好的,回頭見,雪見同學。」
*
夏季最炎熱的時候到來了,溫度高,氣壓低,日曬時間變長,空氣憋悶燥熱,總是好像要下場大暴雨的樣子,可雨卻遲遲不來。
雪見桐上課頭一回遲到,頂著臉頰上三道鋒利的傷口,還有胳膊上幾道血痕慢吞吞走到操場,立刻被狗卷棘三人團團圍住。
「大芥?」狗卷棘憂心忡忡地盯著她臉上的抓傷。
「怎麼回事?打架了?」真希皺眉,「去找硝子看過了嗎?」
「這傷口看起來像是被貓撓的,」胖達問道:「怎麼會被撓到臉啊?」
「嗯,路上看到有只獨眼的小貓咪差點被撞,救他的時候不小心被抓到了,」雪見桐不甚在意地解釋道:「貓咪膽子很小的,突然被我那麼抱起來就應激了。因為是流浪貓,爪子也很鋒利,一時不慎就這樣了。」
「看起來挺慘的,不會留疤吧?」真希問。
狗卷棘舉起手機:痛不痛?
「不會,這點小傷對咒術師來說不算什麼,」我摸了摸臉上的傷口,「都已經開始結痂了,倒不如說我還放心了,流浪貓還是凶一點比較好,知道用爪子保護自己,不會傻兮兮地去蹭人類的褲腳。」
「說的也是,畢竟不是所有人類都有愛心,其中也有很壞的家伙呢!」胖達贊同的點頭。
「雪見,你前幾天也去醫務室了吧?」真希眯了眯眼睛,語氣深長,「作為二年級生,不覺得有點頻繁了嗎?」
雪見桐心裡一咯噔,不好,被抓住把柄了,「這個……事出有因。」
「說到底都是因為你鍛煉的強度不夠啊。所以連一只獨眼貓都能撓的你遍體鱗傷,你看看你,這樣下去真的好嗎?」真希語重心長地,挑著眉道:「前輩我啊,真的很擔心你呢,所以,為了避免再發生這種無謂的傷情,以後的體術課,你也要好好練習,必須認真起來才行啊!」
「還是不了,我對肢體接觸……」雪見桐開口拒絕,她完全不想在這種悶死人的天氣搞什麼體術練習,出汗什麼的最討厭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真希勾起唇角,笑容張揚直率,「你和棘不是那個嘛!和我們不行,和棘練□□可以吧?你們之前不是還牽手了嘛!作為情侶這種肢體接觸小事一樁啦!而且棘的體術可是很出色的!保准你滿意!」
狗卷棘眼神明亮,「鮭魚!」
「這個天氣,還是不要了吧,搞不好會中暑的。」雪見桐表情僵了僵,垂死掙扎。
「沒關系,我們可以去室內的練習場,這點條件高專還是有的。」
「雪見,你放心,還有什麼困難就說出來,我們都會幫你解決的,同學之間可不得要互相幫助啊!」胖達在旁邊推波助瀾,露出虛偽的笑容,「畢竟前輩我也不想再看到雪見同學受傷了,女孩子的臉可是很寶貴的。」
雪見桐一時想不到可以自救的理由,頭疼。
真希還真是一如既往啊,眼神裡總是充滿對戰鬥的渴望,自信又明麗,稍微令雪見桐有點羨慕。
而胖達,身為咒骸,某些地方卻比人類更加人類化,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很多時候顯現出來的人性,都令雪見桐感到吃驚。
雪見桐討厭一切,一部分是無法控制的,一部分是她放縱的。
太陽很大,夏天很累,不久前,她還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壓抑又煎熬,現在卻覺得,時間過得好像比以前快了些。
「金槍魚?」
狗卷棘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手機上打出幾個字:身體不舒服的話,明天也可以,傷口還疼嗎?
雪見桐怔了怔,輕輕笑了,「不,我覺得今天很合適,那就請多指教了,狗卷前輩。」
「鮭魚!」
「誒?都是戀人了,怎麼還叫前輩啊!聽起來有點生疏啊——」胖達歪了歪頭,可愛道:「沒有更親密一點的稱呼了嗎?比如小甜心小寶貝親愛的——」
「閉嘴!惡心死了!你這猥瑣熊貓!」真希全身一麻,表情危險地看過來,「你們,不會吧?」
雪見桐想了想,轉頭看著狗卷棘,他低了低頭,眼神裡流露出些許期待,像浸在水裡的紫晶石,清涼溫暖,小聲遲疑道:「蜜柑?」
空氣安靜了幾秒。
雪見桐微微睜大雙眼,心髒忍不住張開了翅膀,似乎無法適應這樣心情,她有些無措地別開視線。
耀眼的陽光落在她盈盈水波般的眼底。橘色,是暖色系中最溫暖歡快的顏色。雪見桐總是冷冷的,淡淡的,疏離的,當那雙清泠泠的眼中染上了暖意。即使只是一小簇矜持的熾熱,也似火焰燃燒起來那般熱烈動人。
「就這樣吧,」雪見桐不自在地彎了彎嘴角,「棘。」
真希&胖達(嫉妒的嘴臉):可惡!!原來小醜竟是我自己!!
四人氣氛詭異了一會兒,准備朝室內練習場走去。
忽然手機都震動起來。
第13章
咒靈和咒術師一樣,大致分為五個等級。
四級到一級,實力強弱定義明確,特級以上的,這樣說吧,如同海洋1000米下的深海區。雖然都是漆黑一片,但是再往下,還有深淵區、超深淵區、以及可能永遠無法到達的深淵之底。
如果運氣不好的話,或許我們四個都不夠一個特級咒靈打的。
「誒?都躲起來了嗎?」藍色三馬尾,身體遍布縫合痕跡的咒靈翹著二郎腿坐在橋欄上,津津有味道:「聰明的決定!不過這只是緩兵之計,撐不了多久哦。雖然我不介意陪你們玩躲貓貓,但是對手太弱的話,很沒意思啊——」
他甩了甩手,一道慘白的閃電刺破夜空,他對身後被他用術士轉變成「異形」的原人類語氣輕快道:「找到他們,然後殺了。」
殘念,看來這次我們四個的運氣壞透了。
最近遇上的咒靈都太陰間了。
我躲在公園裡一座人頭雕像後,不遠處的三人也都各自找了掩體,緊盯著敵人的動態。
對方的術士相當麻煩,可以通過觸碰隨意改變他人或自己的靈魂形態,之後作用於肉身。近戰於我們不利,一旦被觸碰就會變成那種不人不鬼的異形。遠戰倒是可以提高防御,但相對來說,攻擊力也會減弱。
在剛剛戰鬥的期間,因為一開始並不知道這些「咒靈」是人類轉變的,我們下殺手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現在得知這些「咒靈」原本是人類,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動搖……每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很生氣的樣子。
目前尚無法得知被改造的人類是否可以通過反轉術式轉變回人類。畢竟術士直接作用於靈魂,是未知領域,最好不要抱著僥幸的心態。胖達和我先不提,但棘和真希絕對不能靠近那個咒靈。
更加棘手的是這家伙只能通過攻擊靈魂造成傷害,普通的人類咒術師根本傷不到他。真希沒有咒力,還是典型的近戰型選手,在這場戰鬥中處於弱勢,胖達換成了大猩猩核心。唯獨他靠近特級咒靈也沒關系,卻基本無法造成攻擊傷害,棘的咒言雖然可以直接作用於靈魂,但對方等級更高,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他已經喝完了最後一瓶喉藥。
我是遠程攻擊型的,是這幾人裡唯一的體術廢,這點在剛開始戰鬥不久後就暴露無遺了。是的,討厭肢體接觸和流汗什麼的只是借口。
我不上體術課的根本原因只是單純的不想挨揍而已。
真希意識到這點之後,給了我一個超級恐怖的「等回去虐死你」的眼神。
啊……煩人,所以我真的很討厭這種大規模的戰鬥啊!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雷鳴,閃電鞭子一樣惡狠狠地抽打著夜空,接著降下傾盆大雨。
今天的天氣,很適合戰鬥。
縫合臉咒靈隨手抓住一只異形將他改造成一把肉色的傘,快樂地在雨中漫步轉圈。
「吶不要再躲躲藏藏的了,下雨了哦雖然我不會生病但是討厭被淋濕吶!」
被改造成雨傘的人類還殘留一部分意識,大大的傘面上五官扭曲,痛苦的張著嘴一副哭泣的表情。
特級咒靈天真無邪的笑了,墊了墊腳,小腿以下轉化成羚羊的雙蹄,速度暴漲,一息之間,就跳上了我頭頂的石像。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露出陰險的笑容,「找到了——」
鋸齒狀的閃電劃破夜空,雷聲轟隆炸響,我捏緊了手中的千絲鈴,計算著下一次閃電到來的時間。
「吹飛吧!」
棘的聲音穿透了暴雨,特級咒靈被迫後退數丈,表情陰沉。
真希和胖達抓住機會一起朝這邊攻擊。
「想要拯救同伴的性命嗎?真令人感動啊,」特級咒靈舔了舔嘴唇,思想肮髒道:「我啊,是從人類對彼此的憎惡中誕生的咒靈噢。無論多麼牢不可破的關系,一旦產生了裂痕。即使只是細小的一絲,就足夠全盤瓦解。不如就讓我來看看,你們之間的感情,究竟有多麼牢不可破吧?」
身後突然降至一股陰冷的氣息,咒靈的手掌輕輕拍在我肩膀上,輕笑道:「無為轉變。」
「住手!」
棘拼盡全力地衝了過來,朝我伸出手,神色驚恐。
「雪見!」「快躲開!」
胖達和真希的聲音隔著雨幕有點聽不真切。
那仿佛暫停的幾秒鐘裡,什麼異變都沒有發生。
「啊咧?」特級咒靈疑惑地望著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很有求知欲地問道:「你的靈魂……為什麼我摸不到?」
「因為你不配!」
我一把薅住他的馬尾辮,千絲鈴弦洶湧奔射,趁其不備迅速絞殺掉他一只手臂和一條腿。
可惡,本來想削掉他腦袋的,居然被躲了過去,我最討厭這種學霸型的咒靈了!
特級咒靈的後背猛地生出一對大翅,他撲棱著翅膀飛在空中,饒有興味的望著我。
「你的靈魂已經被改造過了,是你自己做的嗎?怎麼做到的?我還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靈魂改造師呢!」特級咒靈扇了扇翅膀,游刃有余地扔下幾個改造人偶,嘴巴不停,「吶,你的名字是什麼?對了,人類這種時候會先自我介紹的吧,我叫做真人噢——」
我不屑地罵了句「頭發長見識短」,發動術士想將他扯下來,這家伙卻立刻改變大小,像個花仙子,啊呸,像個臭蒼蠅似的靈活躲開。
真希和胖達暫時被異形纏住,他們兩個很快就可以解決過來協助,棘的嗓子已經到極限了,繼續使用咒言很危險。
我雖然體力廢,但是拼咒力的話,倒也不一定會輸,而且我的攻擊也奏效。
既然如此——「蜜柑!」
穿過雷鳴和閃電,棘像只展翅高飛的海燕,迅速而敏捷地避開異形的追殺,朝我飛奔而來。
我眯了眯眼睛,雨水打落在睫毛上,視線微微恍惚,搞什麼,他來了又能做什麼,白白送命嗎?
「別過來!」「不許動!」
與我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真人掐在我脖子上冰冷的手,還有他低低帶笑的聲音。
「我早就想試試這樣做了呢——」真人笑眯眯地將下巴抵在我肩膀上,眯眼望著幾米外僵立在原地的棘,「很經典吧?電影裡常有的那種情節,蜘蛛俠和他的女朋友格溫。啊,抱歉抱歉,最後好像他女朋友死的很慘呢!」
棘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真人收緊了手指,不緊不慢地,「你可以試一下噢,看是你的咒言先說完,還是我先掐斷她的脖子。」
「轟隆隆——」
又一道刺眼的閃電和雷鳴。如果估計的沒錯,下一次應該在一分二十秒後。
「棘!」「雪見!」
真希和胖達解決了所有異形,衝過來一左一右站在棘身邊,神色焦急憤怒。
好氣,這下我不就變成最菜的那個了嗎!
「現在,可以讓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嗎?」真人失去了一側手腳,幾乎是半掛在我身上,他明顯是在拖延時間,等身體慢慢恢復。
我緩緩吐了口氣,冷冷睨著他,「是什麼給了你自信,讓你覺得我會想知道一個咒靈的名字?」
「誒?好過分,存在即是合理,難道咒靈就不可以擁有名字嗎?」真人的異瞳下垂眼泛起委屈的漣漪,「人家想更深入的了解你嘛,從你的外在,到你的靈魂。」
「蠢貨,你到現在還認不清自己的本質嗎?」我譏諷地笑了,「所謂咒靈,不過是從人類渣滓中誕生的,連渣滓都不如的存在。說得清楚點,你在我眼中和路邊的狗屎沒有區別,單純的礙眼罷了。」
「笨蛋!你激怒他做什麼!」
「雪見!拜托你看下場合啊!」
看到真人瞬間陰沉下去,泛著殺氣的表情,真希和胖達臉都青了,棘捂著喉嚨,想說什麼,聲音卻發不出來。
還有十秒,我嫌命長地補了一句,「你也配擁有姓名?醜逼多作——」
「決定了,」真人的手化作鋒利的劍刃,不帶感情的在我耳邊說道:「你還是去死吧。」
來了!
他話音未落,我將手中的千絲鈴拋向了天空,巨大而磅礡的咒力如同卍解的靈壓,嘶吼咆哮著衝向夜空,剎那之間攻破了「帳」,直入雲霄,將烏黑厚重的層雲攪成一個可怕的漩渦。
大概是感應到未知的恐怖,真人本能地和我拉開距離,驚疑不定地瞪著我,「你做了什麼?」
我抹了一把脖子上滲出的血跡,露出和善的笑容,「你猜。」
他臉色一沉,立刻想逃,但每條路線都已經被真希她們封死,此刻四面楚歌,求生不得。
棘深深看了我一眼,確認我無大礙之後目光盯死了特級咒靈,手裡還提著一把大刀,似乎是真希的咒具。
「看來形勢逆轉呢了!」真希露出了那種如同嗅見血腥味的,鯊魚一般殺氣騰騰的笑容。
「我的正義鐵拳已經迫不及待了,」胖達右手成拳,磨了磨左手掌心,獰笑道:「保證打得你屁滾尿流!」
狗急會跳牆,母豬會上樹,真人變鳥人。
既然地面的路行不通,那就從空中辟開一條新的生路。
「休想!」「給我滾下來!」
面對真希她們的圍剿,真人尚且能應對,普通的咒力攻擊傷害不到他,大麻煩在頭頂,他不知道那裡有什麼。但直覺會對自己造成死的威脅,所以,他並沒有躲開真希他們的攻擊,只是稍微避開要害,猛地張開豐滿強壯的翅膀,每一根羽毛都化作鋒利的鋼針,朝我飛射而來。
糟糕,面對這種廣域攻擊,以我現在的體力,估計是逃不掉了。
不過死之前,拉上個特級咒靈墊背,也不算丟臉。
「停——」
棘的喉嚨湧出鮮血,他張著嘴,發出沙啞的「啊啊」聲音。
我很想最後再看他一眼。
如果最後停留在眼中的畫面,是他微笑的模樣就好了。
我這樣想著,溫熱的,不屬於我的鮮血,卻大量噴濺在我身上。
「真希?」「真希!」
我呆呆地抱住真希倒下的身體,一時之間,腦海空白。
「咳咳……笨蛋……」真希虛弱的聲音如同即將斷線的風箏,「你發什麼……呆……趕緊……滅了他……」
「真希!別說話了!」胖達立刻趕過來,緊繃道:「雪見,你清醒點!」
棘也跑了過來。
凝聚在天空中的恐怖旋渦如煙消雲散。
我望著她身體汩汩流出的鮮血,數不清的刺傷,破破爛爛的,簡直像花灑一樣,生命按秒在流逝。
是荒唐嗎?是可笑嗎?是憤怒嗎?是憎惡嗎?
我不知道。
「你是笨蛋嗎?」我咬牙看著她,「真希前輩。」
「到這個時候……也不會好好說話嗎……真是不可愛的……後輩……」真希忍不住笑了,有些遺憾,有些釋然,也有後悔,「啊……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完成……真依……那家伙……會哭的吧……」
「我最討厭你這種擅自為別人死掉的家伙,白痴一樣,」我望著真希瞳孔漸漸渙散的眼眸,低聲道:「你的犧牲根本沒有意義。」
「雪見,再說下去,我永遠不會原諒你。」胖達握著真希的手,冷冷地說。
「是嗎?」我摘下戴在一邊的碧色耳墜放在真希胸口,手心覆上去,淡淡道:「以此祝力,願你百病消散,健康平安。」
以為永遠不會用到的,這種力量。
伴隨著祝言之力,翠綠色的光芒有生命般注入真希體內,她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短短幾秒鐘,便恢復如初。
真希眼睛瞪得像銅鈴,「蹭」地坐起來,跟詐屍似的。
「現在的你,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了。」我伸手摘掉了她那副土地掉渣的眼鏡,指尖輕輕碰了碰她長長的睫毛,微微一笑,「果然,很漂亮。」
真希呆住,一眨不眨地,臉頰生紅。
「真希!」胖達喜極而泣,熊抱住真希,嗚嗚哭道:「對不起!雪見!誤會你了!你是最棒的!」
棘伸出兩根手指在真希眼前晃來晃去。
「你當我傻嗎!」
見他們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我也可以安心找罪魁禍首算總賬了。
「我的術士很簡單,是融合,」我起身望著那個被斬斷了手腳,擊穿腹部,跌坐在地上,原本有機會可以逃走,卻非要留下來看熱鬧的特級咒靈,手臂指向天空,施加束縛,公開術式,「風、雨、雷、電、火,一切肉眼可見的東西,都可以和我的術士相融。咦?你在害怕?沒想到咒靈也會有絕望的表情。」
「我想了想,果然,最適合你的死法,」我落下手臂,指著特級咒靈的方向,淡淡道:「是天打雷劈。」
粗壯的黑紫色閃電如同一條恐怖的九頭巨蛇,凄厲咆哮著劈落,與地面接觸迸濺出滋滋火花,點燃黑夜,雷聲震得耳朵嗡嗡響。
等那可怕的聲音逐漸散去,露出地面焦黑一片,白煙裊裊。
「那個咒靈呢?沒、沒了?」胖達一身毛都嚇奓了,真希動作機械地幫他擼順,干巴巴道:「好像是,完蛋了。」
啊……感覺身體被掏空……
雨停了嗎……
眼前有些發黑,身體也脫力地向前栽去。
有個可靠堅實的後背接住了我,微微顫抖的雙手緊緊托住我的雙腿,少年眼眸晶亮,目光如水。
我笑了笑,抬手擦去棘臉上的血漬。
他偏頭蹭了蹭我的手,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大芥?」
我戳了戳他嘴角的蛇目紋,啞聲道:「大芥。」
棘彎起眼睛笑了,親了親我被雨打濕的臉龐。
哼,狡猾的家伙。
「走吧?」胖達笑嘻嘻地道:「回去有的是時間黏糊。」
真希翻了個白眼,她一直習慣走在前面,就像她勇往直前的性格那樣。
不過這次腳步卻慢下來,她目視著前方,聲音很認真,「謝謝你,雪見,這份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嘁,少自作多情了,」我閉了閉眼睛,懶得看她,「照這麼說,我也只是還你救命之恩罷了。」
「這不一樣——」「一樣。」
真希瞥了我一眼,念叨,「嘴上說的那麼無情,當時那種情況,換成是你——」
她還敢提,我想到就來氣。
「換成是我,我會看著你去死。」我板著臉,凶惡地瞪她,「拜托你下次不要多管閑事!我寧願原地去世!」
「雪見啊……」胖達嘆了口氣。
棘驀地轉臉盯著我,眼睛帶著怒氣。
看什麼看!我倔強地別開視線。
「以前沒發現呢,」真希嗤笑一聲,語氣相當坦蕩,「原來你是個膽小鬼。」
「哈啊?」
「你的手在抖哦——」真希勾唇一笑,「桐(kili)。」
「我那是氣的!」
「啊,是嗎,你說是就是吧。」
「誰准你叫我桐了!」
「不要隨便找茬啊,桐。」
「不要無理取鬧啊,桐。」
我悶聲罵了句「該死」,將臉埋在棘背上,對那一人一熊眼不見心為淨。
結果棘這家伙居然在偷笑,胸口都微微發顫了。
第14章
「狗卷棘,你不要太過分了。」
雪見桐眼角微紅,一手扶著浴室裡的瓷磚牆壁,用力到指頭泛白,她強自維持冷靜從容的模樣。然而持續性的強烈對敵,大量咒力輸出,讓她的身體疲憊不堪,體力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對面的人今天卻格外厚臉皮,堵在浴室門口不肯走,脾氣執拗的跟狗似的。
「木魚花。」
狗卷棘一身灰撲撲地,臉上身上到處是泥水印子,偏生一雙琉璃水晶眼,又清又透,干淨明澈的讓人生不起氣來。
「你給我出去。」雪見桐那股勁兒也上來了,她眼中泛起惱怒。
見她真的生氣了,狗卷棘臉色微變,下意識地要退讓,小小掙扎了下,搖頭。
他掏出手機,發現電量僅剩百分之二,沒來得及把句子打完,手機就自動關機了。
「蜜柑,」狗卷棘視線望向自己臉色蒼白的女朋友,表情露出幾分焦急,用手指在空中比劃著什麼,「海帶!金槍魚蛋黃醬腌高菜……」
雪見桐臉色越來越來臭,最後冷笑一聲,「我這兒又不是飯店,你點菜呢?」
狗卷棘一愣,默默閉上嘴巴。
「我告訴你,不管你說什麼,」雪見桐深深吸了口氣,扯開自己的外套衣領扔到地上,兩手拽著小吊帶的衣擺,往上一脫,「今天這個澡我都洗定了,你要非得——誒?!」
在她開始發脾氣扔外套的時候,狗卷棘就心裡一跳,瞪大了眼睛,當她開始脫小吊帶,露出白色內衣邊緣的時候,狗卷棘差一點就落荒而逃了——如果不是雪見桐用力過猛,眼前忽然出現重影,身體輕晃一副要栽倒的樣子。
狗卷棘抱著雪見桐,支撐著她下墜的重量,穩穩護著她的身體。
「蜜柑……明太子。」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細心地將她的小吊帶拉好。
雪見桐僵硬了片刻,側過臉趴在他肩頭,眼睛濕潤,沒力氣地說道:「走開啦……」
狗卷棘反而將她抱的更緊,也不知道她是真聽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他索性不出聲了,用手指在她背後一筆一劃的寫了三個詞語。
休息、洗澡、不安全。
他寫完第一個詞語,雪見桐攥緊了他的衣服,寫完第二個詞語,雪見桐整個人微微顫抖起來,發出細碎的喘息,等寫完最後一個詞語,他自己的手也跟著顫抖起來。
好像有些太危險了,這樣的行為。
狗卷棘垂下眼睫,盯著雪見桐肩膀那一片暖玉般細膩的皮膚,臉上溫度灼熱。
雪見桐偎在他懷裡老實了一會兒,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咬牙道:「不管,我就是不能忍受自己髒兮兮地躺在床上,這個樣子……怎麼安心休息啊……」
看來她是非要這麼做不可了。
狗卷棘抿了抿唇,猶豫地在她背後寫道:我幫你。
雪見桐懷疑自己可能出現了感知錯誤。但她在腦海裡回想了下比劃順序,表情微妙地抬了抬眉,「你?怎麼幫?」
狗卷棘眨了眨眼睛,面對這個問題,他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哦你下流。」
雪見桐壞心眼地調侃,裝出面無表情的樣子。
狗卷棘連連搖頭,舌頭都打結了,「生、生生生筋子!」
「沒想到呢,棘你竟然是這樣的人。」雪見桐火上澆油,哀怨嘆氣,「三更半夜不回自己宿舍睡覺,反而堵在女朋友浴室門口——」
她明顯是在捉弄他,即使是這樣,狗卷棘也不想被誤會,他握著雪見桐的肩膀輕輕推開,然後一把抓住她手掌,帶著薄繭的手指寸寸舒開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慢慢寫道: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頓了頓,又寫道:相信我。
狗卷棘抬眸注視著她,神色認真又堅定。
在那樣的目光下,雪見桐再也生不起捉弄的心思,不安分的心跳砰砰作響,她咬了咬唇,別開目光。
狗卷棘想了想,動作利落地脫掉校服外套,還沒等雪見桐反應過來,抓著裡面的白色T恤用力一撕。
好好的T恤愣是給他撕成了開衫,他還喜滋滋地將中間撕下的那一條綁在了自己眼睛上,「鮭魚!」
好像在說,快看!我很聰明吧!
難道還要她誇獎他嗎?
雪見桐簡直不忍直視,笨蛋……
她看著狗卷棘頭上翹起的那一撮亂發,心裡又覺得他可愛極了。
「棘。」「鮭魚?」
雪見桐彎起眼睛,伸手碰了碰他白嫩的耳墜,緩緩扯開他眼睛上的布條,笑道:「有點早了呢,衣服和浴巾沒拿,水也沒放,等下洗頭發的時候,你要怎麼辦?」
狗卷棘一愣,如夢初醒,「鮭魚子!」
接下來好一頓折騰。
等到狗卷棘笨手笨腳的坐在小板凳上幫她洗完頭,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雪見桐都被折騰地沒脾氣了。
她還從來沒這麼提心吊膽過,這家伙剛剛才信誓旦旦地說要幫她洗,現在居然一副劫後余生的表情。難道她是美杜莎頭發會變蛇突然咬他一口嗎,真是失禮的家伙。
雪見桐仰著頭看他。
狗卷棘撥了撥她散在眉眼間的發絲,眨了眨眼睛,「蜜柑?」
雪見桐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她轉過身,手臂搭在浴缸上,臉色白裡透紅,嘴唇柔潤,胸部以下浸在水裡,藏藍色的裙擺隨著水波粼粼蕩漾,雙腿修長地交疊在一起。
狗卷棘不敢再看,心髒又開始失常了,他幾乎想捂住胸口,擔心它一不小心從胸口裡跳出來。剛剛因為怕不小心弄到雪見桐的眼睛,他可是注意力超集中,兢兢業業,以洗發為第一己任,絲毫不敢放松,現在——
「我要洗澡了。」雪見桐輕聲說。
狗卷棘自覺地拿起一邊的白布條,因為被打濕了。所以變得有些薄透,他正想重新撕一條下來,卻被雪見桐從掌心摸走了。
雪見桐淡淡道:「過來。」
狗卷棘臉色微紅,閉上眼睛,身體前傾,呼吸小心翼翼地。
白色水霧盈盈繚繞,洗發水的香氣是清爽的檸檬草的味道,剔透的水珠順著指尖滴落,雪見桐枕著胳膊靜靜望著狗卷棘乖巧安靜的面容,輕聲道:「再過來一點。」
狗卷棘聽話的向前,淡櫻色的唇觸到一片馨軟。
他下意識地睜開眼睛,望進一片楓紅似火的眸海,忍不住越陷越深,越深,便越想要更多。
「唔嗯……棘……」
狗卷棘驀地回神,一手撐著浴缸邊緣推開自己,另一只手捂著臉,胸口急促起伏。
他搶似的抽出雪見桐手裡的布條,背對著她胡亂綁住眼睛,緊聲道:「金槍魚金槍魚、金槍魚蛋黃醬。」
雪見桐盯著他玫瑰紅的耳尖,輕聲笑,「嗯,知道了。」
狗卷棘悄悄松了口氣。
差點就忍不住……啊啊啊……那可不行啊!
他一邊分神想著其他事情,耳朵卻背叛了個徹底,將身後泠泠水聲聽的清清楚楚,甚至連水紋往哪個方向漾開,他腦海裡都一清二楚。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棘。」
身後傳來雪見桐的清柔低語,「不准想噢——」
「海帶?」狗卷棘心髒重重一跳,什麼?
「色色的事情……」雪見桐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音色多了一絲迷離,「不准想噢……」
「木、木魚花!」
狗卷棘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否認。
雪見桐笑了笑,婉轉地道:「是嗎?棘,還有一件事,從剛剛開始就想說了呢。」
狗卷棘不確定自己要不要接這個話,不過雪見桐可不管他,語帶笑意地說道:「棘,坐姿好乖。兩腿並攏在一起,手掌放在膝蓋上,好像幼稚園裡排排坐等老師發果子的小朋友……」
因為他看不見,所以雪見桐肆無忌憚的笑了,「很適合你,很可愛。」
「蜜柑。」
似乎是對「可愛」兩個字有點不滿,狗卷棘的聲音聽起來低了很多。
「嗯?」「蜜柑。」「啊?」「蜜柑。」「哦。」
他轉過身來,明明閉著眼睛,卻准確無比地找到她的視線。
「蜜柑。」「做什麼!」「蜜柑。」
他的聲音越來越溫柔,又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暗熱。
「住嘴」「蜜柑……」「我聽見了!」
雪見桐忍無忍可地捂住他的嘴巴,小聲道:「你別叫了。」
她忽然感覺有什麼濕滑的,柔軟的東西輕輕舔了下自己的手心。
「你!!」雪見桐「嗖」地收回手,目光震驚,臉色緋紅,這個人怎麼回事?!
狗卷棘仿若毫無所覺地歪了歪頭,勾唇一笑,啞聲道:「大芥?」
雪見桐面紅耳赤,想說他幾句,卻發現自己完全沒立場質問別人的惡作劇,這就是所謂的近墨者黑啊,莫非是她帶壞的嗎……
「啰嗦!」
她外強中干地說,轉頭試圖遠離這異常曖昧的氣氛。
一只微燙的手卻扯住了她的手腕,順著手臂內側柔軟的肌膚一路滑上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撥開透明的水面,沾惹了透明水珠兩三顆,毫不猶豫地摁住她的後頸,溫柔又不容拒絕地親吻她的嘴唇。
雪見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立刻被威脅似的輕輕掐了掐後頸,她不自禁地張開嘴唇,有什麼滾燙的舔了下她的舌尖,像發現獵物一般,立刻打破界限追了進來。
糟糕……腦袋亂的一塌糊塗了……
她身體軟的不行,也喘不上來氣,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唔嗯……等等……棘……」
狗卷棘緩緩睜開眼睛,隔著那層半透明的布料隱約看見朦朧的美好,他擦了擦雪見桐唇角的濕潤,聲音沙啞,「摟著我。」
順從著那無法拒絕的言語,雪見桐抬起雪白的雙臂,摟緊了狗卷棘的脖子,再一次,熱吻如初。
第15章
我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的發呆。
今天應該很累了才對,我以為我可以睡著的,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的太刺激,起了反效果,腦袋裡亂糟糟的,吵得根本睡不著。
對安眠藥也產生抗藥性了,哪天去找硝子老師問一下,有沒有效果更強的吧?
還有那些煩人的短信,號碼拉黑一個又一個,沒完沒了,得盡快找個時間解決這件事。
話說回來,今天暴露了祝力的存在。若是被高層知道了的話,絕對會來找麻煩的……
「咚咚咚——」
「桐,睡了嗎?沒睡就趕緊過來開門。」
我拿起手機望了眼時間,22:23分。
「棘,這個時間桐應該睡了吧?」胖達小聲嘀咕。
「腌魚子?」
「白跑一趟麼,」真希嘆氣,「嘛,今天也確實挺夠嗆的。」
「誒?那豈不是很可惜?」
「蛋黃醬……」
大半夜的這幾人是要怎樣,什麼很可惜?
我「嘖」了一聲,掀開被子下床,打開門。
「你們大半夜的不睡覺,偷偷摸摸在別人宿舍門口搞什麼?」
看到我,三人很同步的舉起手打招呼。
「唷!」「海帶!」
看到胖達手裡端著的東西,我面無表情地甩上門,被真希一把攔截,理直氣壯地道:「別這麼冷淡嘛,好歹也是過命的交情了,總之,打擾了——」
「打擾了——」「鮭魚——」
似乎一夜之間這幾個家伙都變得厚臉皮了。要不是我現在實在沒力氣,一定會把他們轟出去。
真希順手打開燈。
胖達將爐子和鍋放在桌上,接好電。
棘勤快又整齊的擺好了碗筷。
「你還愣在那裡干什麼?」
「快點啦,桐,餓著肚子是睡不著覺的吧!」
「鮭魚鮭魚——」
我深深吸了口氣,見那三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圍坐在桌邊,氣到無力,「你們不累嗎?」
「說什麼傻話,」真希臉上貼著ok繃,肩膀耷拉著,眼神死,「簡直累得快死掉了好嗎!」
「是啊,不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胖達摸了摸肚子,純潔無瑕地望著我,「你難道不餓嗎?桐。」
「先不說你是只熊貓,」我走過去坐下,審視般地盯著他,「也不說你是個咒骸,你的身體真的是棉花做的嗎?不會藏了什麼別的奇怪的東西吧?」
「桐,雖然我是熊貓,但熊貓也是有隱私的,」胖達語氣沉重地道:「請不要再問下去了。」
空氣安靜了幾秒。
真希突然語出驚人道:「說起來,以前就想問了,我好像沒見過你拉屎,吃進去的東西都去——」
「夠了啊啊啊——」胖達花容失色,崩潰地捧著臉,「為什麼要欺負一只弱小可憐無助的熊貓啊!可惡小心俺去動物保護協會告你們啊!」
「金槍魚蛋黃醬……」
「哈啊?我只是單純是好奇的而已啊!」
胖達還在嗚嗚嚶嚶的哭泣,「太過分了,我怎麼這麼命苦,地裡黃了的小白菜都比我——」
真希不耐煩地吼他,「吵死了!再啰嗦小心我拔禿你丟到西伯利亞去!」
一片嘈雜聲裡,我默默掰斷了木筷。
見我露出了凶神惡煞的表情,棘十分有眼力價兒的一拍桌子,大聲道:「木魚花木魚花!」
真希和胖達余光瞄了我一眼,渾身一僵,立刻乖巧坐好。
識時務的選擇,不然我今天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他們痛打一頓扔出去。
「咕嘟咕嘟咕嘟——」
鍋開了,食物的香氣開始溢散。
肚子好像聽到召喚一樣,配合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好在尷尬的不止我一個。
「什麼鍋?」我平靜的問。「壽喜鍋。」真希回答。不錯。
「可以吃了吧?」胖達接到。
棘點頭,「鮭魚。」
於是終於安靜地吃了會兒飯。
不過也沒消停多久。
「吶,桐,那個咒靈說的,你的靈魂被改造過……是真的嗎?」真希語氣微沉,褐金色的眼眸直視著我。
果然,我就知道不是單純來吃飯的。
也好,早晚要談的。
「是啊。」我夾起最後一片牛肉放進碗裡。
棘皺起眉,胖達也停了筷子。
「這樣……怪不得,」真希又問,「那你,沒事嗎?身體——」
「沒事。」我不欲透露侑子的事情,輕描淡寫道:「多謝關心。」
「啊,沒事就好,」胖達盯著鍋裡冒出的熱氣,低聲道:「還有一件事,桐,你今天用來救回真希的力量,不是反轉咒力吧?」
「反轉咒力可不會讓我的眼睛看到咒靈。」真希低聲說。
「蜜柑,」棘有些擔心地望著我,又看了眼胖達,「木魚花……」
「嗯,所以呢?」我將牛肉裹好蛋衣,一口吃掉。
「是嗎……」胖達若有所思,一只熊掌攏在嘴邊,壓低音量,「桐,所以你的真實身份,是不是宇宙人?放心吧,我們會替你保守秘密——」
「咳咳咳——」
我萬萬沒想到思想會跑偏到這個份上。
棘趕忙遞紙巾給我,還順便和他們交換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
「才不是——咳咳咳——」
「大芥?」棘輕輕拍我的後背,遞水過來。
「不是嗎?那難道是萬花谷?還是貪婪之島?等等!海賊王和龍珠也有可能——」
「不,那個力量分明是查克拉——」真希的神情相當嚴肅,「我知道,醫療忍術是綠色的!」
「你們能不能少看點動漫,多讀點書,」我扶著額頭,無語道:「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那個叫做祝力。」
「祝力?」「那是什麼?」「金槍魚?」
「這麼說吧,」我簡單明了道:「咒力來源於人的負面情緒,祝力則相反,正面情緒所產生力量,就是祝力,效果你們都知道了。我戴的這兩個耳墜,便是儲存祝力的載體。」
我摸了摸已經變成透明色的那邊耳墜,笑了下,「不過這個力量已經消失很久了,只剩下這些了。嘖,早知道先要個好價錢了。」
真希卻一臉認真地說:「錢的話,不管你要多少都可以,但是,你就樣告訴我們,沒關系嗎?」
「無所謂,反正……」
「笨蛋!怎麼可能無所謂啊!」
我一愣。
真希怫然變色,怒道:「這種力量要是被高層那些人知道了,說不定真的會滿嘴大義地把你永遠關起來。直到殘忍榨干你最後一絲利用價值後無情拋棄啊!你到底想過沒有!」
「桐,你大概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雖然都是治愈能力,但你的情況和硝子不一樣,她屬於珍貴人才。雖然稀有,但沒到獨一無二的地步。」胖達低頭看著我,沉聲道:「更何況,你的力量還讓真希的眼睛能夠看見咒靈,那可是「天與咒縛」。桐,打個比方,你現在就像唐僧肉,長生不老藥……人會瘋的。桐,你明白嗎?這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永遠不要低估人類的惡意。」
居然被罵了,我有點不可思議。
棘也一臉凝重嚴肅。
我本來想說「你們對待救命恩人就這個態度」的,不過好像會挨罵,所以算了。
「首先,我只是選擇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後果也由我自己承擔,這個很好理解吧,」我一一看向他們三人,「其次,不要想的太復雜了,你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也就不會發生上面那些可怕的假設,對吧?」
「最後,」我抬頭望著胖達,目光幽幽,「肉沒了。」
胖達眨巴眨巴圓溜溜的棕色眼睛,猛地避如蛇蠍,瑟瑟抱緊了自己,顫聲道:「混賬爾敢!本大人可是國寶你給我放尊重點!別過來!雅蠛蝶!」
「桐,你太弱了,多吃點。」真希呼了口氣,嗖嗖地夾了一堆香菇肉丸給我,平淡道:「你說的對,人果然還是得靠自己,所以明天開始要好好進行體術特訓。放心,我絕對會讓你變強的。」
「鮭魚!鮭魚子!」
「等等,我沒說過——」我不敢置信地看著狗卷棘,你跟著睜眼說什麼瞎話!
「嗝兒好飽,吶吶我們來打游戲吧!」胖達四處張望,「桐,你這裡的游戲機呢?」
「少給我得寸進尺啊!吃完了就趕緊給我滾回去!」
「誒……可是熊貓吃飽了一時半會兒動不了……」
「需要我幫你一拳清空嗎?連棉花一起。」
「棘,你女朋友好可怕。」
「哈哈哈——」「明太子。」*
一不小心就鬧到半夜了。
雪見桐跟著玩了會兒游戲,不知不覺靠著狗卷棘的肩膀睡著了。
這一局狗卷棘慘敗,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容。
胖達悵然若失,小聲咬牙道:「可惡,為什麼明明贏了卻覺得自己輸了。」
真希嗤笑。
狗卷棘打橫抱起雪見桐,往床的方向走去。
胖達望著他的背影,輕聲道:「棘最近好像長高了點,人也變成熟了。」
「是嗎,不是好事嘛——」
「真希,我忽然之間感覺好孤獨啊……」胖達目光嚶嚶地回頭。
真希一陣惡寒,「你又有什麼毛病?」
「以後棘和桐結婚了,有小寶寶怎麼辦?」
「住嘴。」
「實在不行,要不咱倆湊合湊合——」
「我現在就送你下地獄。」
「等等!我開玩笑的——」
「生筋子!!」
狗卷棘幫雪見桐蓋好被子,回頭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門外。
五條悟不知站了多久,他望著夜空中白玉似的明月,面無表情地聽著手機裡的聲音。
「麻煩轉告上面那些爛橘子,現在是我的學生們休息的時間,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要是實在非見不可的話,我很樂意親自造訪一趟,就看他們熬不熬的起這個夜了,畢竟年紀大了很容易猝死的嘛!」
掛斷電話,五條悟聽著屋子裡傳出的聲音,揚起嘴角,「呀咧呀咧,真能鬧騰啊!」
第16章
關於祓除特級咒靈一事,大帥哥五條悟第二天就來找我們問情況了,單獨地。
從五條悟的問話內容來看,大家應該幫我隱瞞了祝力的事情,目前高層只對我手裡特級咒具的來源很感興趣,想叫我過去了解下情況。
「那麼,你想去嗎?桐醬——」五條悟笑眯眯地問,圓片墨鏡後瞳孔湛藍如晴天。
「可以不去嗎?」我本人表示十分抗拒,將早上買的棒棒糖獻上,「五條老師,吃糖嗎?」
因為真希總是叫他甜食笨蛋,想來此人必定嗜糖如命,我試圖賄賂。
「草莓味?」五條悟左右看了看,迅速拿過塞進兜裡,一身正氣道:「嘛既然可愛的學生都拜托我了畢竟我是goodlookingguyandsupergreatteacher五條嘛!」
我倍感欣慰,「老師你高興就好。」
「啊,不過你要注意哦!」五條悟指了指我的手腕,「你的鈴鐺,已經出現裂痕了。」
誒?
他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這裂紋比頭發絲還細,是用六眼觀察到的麼?
我用手指摩挲著千絲鈴上出現的細小裂紋,不仔細摸根本感受不到,認真道:「謝謝你的提醒,五條老師,如果在祓除咒靈的時候突然碎掉,那就糟糕了。」
「小事一樁啦——」五條悟隨意地揮了揮手,「對了,幫我轉告下其他二年級的,學校今天開始停課一周。」
「停課?為什麼?」
「上面出現了點小麻煩,」五條悟低頭看著我,慢條斯理地笑,「像是詛咒,卻又不是詛咒,似乎是來自遠東的某種法術。因為找不到痕跡,老家伙們最近氣的狂跳腳呢!哈哈哈,搞得老師我也有點想加把火呢——」
「是嗎?」我眨了眨眼睛,淡淡道:「聽起來蠻有趣的。」
「非常有趣哦!有幾個惡作劇的程度,連我都忍不住要驚嘆呢,以後又可以和大家玩新的懲罰游戲了!期待期待!啊,桐醬要是知道什麼的話,也不要吝嗇,大方地和老師分享一下吧?」五條悟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想搞事」的壞笑。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
大家?懲罰游戲?我內心陡然一涼,雖然不知道具體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真希說過五條悟以前惡作劇過胖達,黏了他一身的口香糖來著,看來「倒霉么蛾子」的事情必須埋死在心裡才行。
「是嗎,真遺憾——」五條悟嘆氣,下一秒又元氣滿滿,「可惜。那麼!這段時間桐醬你要好好練習體術哦需要老師親自指導的話也不用客氣!對了對了。老師我除了草莓味棒棒糖,也喜歡楓糖漿花生奶油巧克力奶油草莓奶油特制烤薄餅哦!」
這家伙現在是正大光明的管我要賄賂了嗎?
「老師,我去上體術課了,再見。」
「哦!去吧去吧加油哦!」
接到學校停課的消息,我還是有點高興的,這不就意味著我可以不用上體術課了嗎?
然而我還是天真了。
女生宿舍,真希抱著一根長木棍,靠在我房間門口,見我從拐角處走過來,她推了推眼鏡,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歡迎回來,桐。」
我臉色微變,立刻轉身。
棘和熊貓悄無聲息地從窗戶下面冒出來,笑容陽光的像小太陽,「桐你要去哪裡啊?」
「海帶鮭魚子!」
其實我體術不差的,至少對付一般人完全沒問題。之所以戰鬥起來顯得很弱,主要還是因為真希他們太變態了。
事到如今,我閉了閉眼睛,「那個,我今天有事……」
「少啰嗦!」真希手腕翻轉,長木棍在空中靈巧利落地繞出一道飽滿的弧線,她揮舞起來得心應手的不行,「先從我這裡拿下一局再說!」
胖達不知道從哪裡也掏出一根木棍扔了過來,「桐,接著!」
「喂!我不——」
話還沒說完,真希足下用勁,迅疾如風,木棍猛地朝我劈了過來,那氣勢太過強悍凌厲,速度又極快,明明只是最簡單直白的攻擊而已,卻有千鈞之勢。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等回過神來,被一招挑飛的木棍已經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了。
我手還麻著,人也呆著。
真希朝我緩緩走來,眼中似有驕陽流火,揚起唇角笑道:「再來!安心,我會手下留情的。」
我深深吸了口氣。
媽的,這女人也太帥了吧?!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除去外出做任務的時間,我基本是在被真希完虐中度過。拜身體上的過度疲勞所賜,我現在不需要棘的咒言也可以每天睡上幾個小時。
本來想靠咒力隨隨便便在高專混飯吃的,這還不到兩個月,怎麼我就在陽光下揮汗如雨了?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
「桐!後面!」「芥菜!」
「注意力!給我集中啊!」
臉頰處突然襲來一陣剛猛迅疾的風,汗水流進眼睛裡,入目所及的景色變得模糊扭曲,身體也變得輕飄飄地。
好累……手臂使不上力氣……
「蜜柑!」
我沒有抵抗那股洶湧的暈眩和黑暗,放心地倒入棘的懷裡。
耳邊焦急的聲音逐漸遠去又被意識再度拉回,腦袋暈沉沉地,我直喘氣,揪住棘的胳膊試圖站起來,「只是脫力而已……」
「大芥?」
棘仔細打量我,眉頭皺了起來,「金槍魚,明太子,木魚花。」
「喂,不要勉強啊,」真希趕忙扶住我,擔心道:「哪裡不舒服嗎?」
「要不要去找硝子看一下?」胖達也關心湊過來地問。
「不至於,」我閉著眼睛平復了會兒呼吸,然後嫌棄道:「能不能走開點,空氣都擠沒了,而且好熱。」
「哦……」
「金槍魚蛋黃醬。」棘從懷裡拿出一把印著熊貓圖案的團扇,呼呼幫我扇風。
「真的不要緊嗎?」真希再次確認,摸著下巴,自我懷疑道:「難道是訓練強度太大了?」
我心安理得地靠在棘懷裡,享受男友牌小扇子帶來的涼風,有氣無力道:「只是有點睡眠不足而已,不要緊。」
「睡眠不足?」真希一愣,金褐色的眼眸眯了眯,語氣略帶狐疑不爽,「你們不會是白天沒時間約會,就半夜不睡覺偷偷摸摸——」
「木、木魚花!」
「這個倒沒有啦,最近棘都很老實呆在房間裡呢——」胖達悠閑地插嘴,「可能是不想打擾桐休息吧——」
「哈啊?你怎麼知道?」
真希和棘都瞪大了眼睛。
我手指一顫。
「因為宿舍的隔音很不好嘛,而且我是熊貓,聽力比人類靈敏的多喲——」胖達嘿嘿笑,露出了一種不應該出現在純潔熊貓臉上的表情,「我們熊貓晚上只是睡覺而已,不像人類的夜生活那麼豐富。」
真希一臉震驚,「誒?等等!這也太快了吧!」
「真希,你在這方面實在太無知了!」胖達目露責備,激動握拳,「年輕人的戀愛熾熱又大膽,他們的快樂你根本想像不到!棘已經17歲了哦,明年這個時候差不多就是可以結婚的年齡了啊!很多事情BLABLABLA——」
我沒想到熊貓也可以這麼八卦,而且作為一只熊貓,胖達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眼前又有點發暈,這回大半是氣的,應該抓把草丟進那張喋喋不休的熊嘴裡,管他奶奶個熊的國寶!
這只也太賤了!「生筋子。」
棘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像山澗清流,溫和平靜,他微微彎身用手臂勾住我的膝蓋,環住我的肩膀,輕松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轉過臉淡定地說了句,「海帶。」
然後在一片鴉雀無聲中抱著我離開了。
我悄悄看了眼真希和胖達呆若木雞的表情,忍不住悶聲笑了起來。
穿過山林裡朱紅鳥居的時候,大片的陽光變得零碎,和斑駁的陰影一同落下來,交彙成各種各樣的圖案。
棘的腳步也慢下來,他低頭凝視著我,眼睛的顏色是淡淡的紫藤色,清淺柔靜,帶著擔憂。
他輕輕用額頭碰了碰我的。
「蜜柑,大芥?」
我的心髒好像突然間被他摸了下,劇烈跳動了起來。完蛋……離得這麼近,不可能感受不到。
棘微微一怔,高興地彎起眼睛,「鮭魚!」
真是夠了啊,鮭魚有什麼好讓人心動的啊!雪見桐你爭氣點!
我忍不住別開臉,沮喪地埋在他胸口,「我困了……」
棘輕輕笑了,然後我感覺到他溫熱的嘴唇貼在我耳邊,柔聲說道:「睡吧。」
*
當雪見桐醒來的時候,窗外明月高懸,已經是深夜了。
月色幽明皎潔,溫柔地籠罩著趴在床邊安然入睡的少年,令人不忍打擾。
可是屋子裡開著空調,雪見桐有點擔心他著涼感冒。
她小心地動了動手指,狗卷棘下意識地握緊她的手掌,呼吸依然均勻。
居然手牽手睡著了嗎?這也太少女漫了吧……
雪見桐臉頰微紅。
狗卷棘銀灰色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他臉頰枕在被單上,一動不動地望著雪見桐,聲音微啞,「蜜柑?」
「棘……」雪見桐小聲回應,靜了靜,輕輕道:「可以陪我躺一會兒嗎?」
狗卷棘眨了眨眼睛,氣息一窒,此時此刻才真正清醒過來,他猛地坐直身體,臉上帶著壓出的印子,白皙的皮膚迅速紅了一片。
「金槍魚金槍魚、鮭魚子……」
「不行?」
雪見桐肉眼可見地露出失落的表情,眼睫微垂,「這樣啊……」
狗卷棘瞳孔一震,「木……魚花!」
他緊張地脫掉鞋子,乖巧地在床的最邊邊躺了下來,雙手柔順優雅地疊在胸口。
即使已經如此委曲求全,由於單人床的寬度不允許,他的身體也幾乎快要貼著她了。
牙敗……意志力在面對她的時候簡直不堪一擊。
「你好像白雪公主呀,棘。」雪見桐低聲說,彎了彎眼睛,「也有點像茱麗葉。」
狗卷棘不說話,他不敢說話。
因為他真的好想叫她的名字,即使在心裡無數次默念她的姓名,他也想用自己的聲音。在此刻,哪怕只是一聲也好,他想叫一聲她的名字。
【桐】
「你在想什麼?」雪見桐扯了扯他袖子,「棘,轉過來。」
狗卷棘內心掙扎了幾秒,小心翼翼地面對她側躺過來,眼眸濕漉漉的,月光下,他眼睛的紫色比白天深了許多,像浸在幽藍的夜海中。
「一副想入非非的樣子……」
雪見桐溫柔專注地凝視著他的臉,微涼的指腹掠過他的發梢、眉尾、眼角、臉頰、蛇目紋、嘴唇……
狗卷棘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他難以忍耐地張了張嘴。
她的名字在喉間呼之欲出。
「那,棘,」雪見桐抿了抿唇,悄聲問,「要親親嗎?」
狗卷棘捏著她的下巴,舌上的蛇牙紋路那瞬間似乎活了過來,帶著黑暗森林裡的侵略氣息,迫不及待地鑽進她的嘴唇。
他兩手捧著她的臉,唇舌滾燙,似是想要將胸腔裡積壓的熾熱翻湧的感情全部宣之於吻,那些不能說出口的聲音,無法吐露的愛語,忍耐忍耐再忍耐的感情……還不夠……
狗卷棘感覺自己快要燒起來了,好熱、好燙、好想……
他一只手撫摸著雪見桐的側臉,另一只手摩挲過她柔軟白皙的頸,緊緊摁著她的後腦勺,他想把她揉進身體裡。
「棘……呼……呼吸……」
破碎的嬌喘,氣息微小的震顫,狗卷棘的喉結動了動,他胸口急促喘息著,親吻也漸漸柔緩下來。
他用舌尖描繪文字,訴諸愛語。
【桐……】【喜歡……】一遍又一遍。
直到雪見桐也微微顫抖著回應。
【喜歡……】【棘……】
直到接吻已經無法滿足。
狗卷棘心跳如雷鳴,害羞地垂下視線,舔了舔唇,啞聲道:「大芥?」
雪見桐摸了摸他汗濕的發,低低道:「大芥。」
第17章
又來了。
無論拉黑了多少個號碼,那個信息總會在半夜十二點准時出現在我的手機裡。
【你怎麼還不回家?現在在哪裡?和誰在一起?有別的男人了?我一直在等你。】
每一天。今天也不例外。
我通常不會理睬,但一大早起來就看到那種短信,著實令人心裡膈應。
這個身體裡曾經飽受痛苦的靈魂已經消失了,她原來生命中存在經歷的一切,也被我完全拋棄了。
雪見櫻,一個父母出了交通事故,一年前被親戚家收養的美麗柔弱的少女。
這對夫妻家庭看似幸福美滿,父親島津笙人是銀行行長,母親島津良子是全職家庭主婦,20歲的女兒島津麗娜在國外讀書。
她以為自己能夠慢慢接受親人去世的傷痛,重新找回生活的意義,努力在這個新的家庭裡堅強的活下去。
可是她運氣太差,收養她的家庭表面看起來光鮮亮麗,實際藏污納垢,卑鄙齷齪,早就分崩離析了。
島津麗娜16歲的時候就主動和家裡斷絕關系,去了國外後杳無音信。
島津良子是柔弱無依的莬絲花,一生跟在丈夫身後唯唯諾諾,恪守婦道,以夫為天,從不敢有二話。
島津笙人,一個純粹的人渣。
他愛好玩弄干淨漂亮的少年少女,明面上是成功的社會精英,慈善溫和的好好父親,暗地裡卻靠著自己的權力和關系網,糟蹋了不少可憐人。在島津麗娜14歲那年,他因私利綁架了對手的心愛之人,沒想到對方比他玩的更狠更毒,直接綁架了島津麗娜塞進行李箱裡,讓她親眼目睹了自己父親的禽獸之行。
從那天開始,這個籠罩在虛華假像下的家庭就如泡沫般破碎了。
雪見櫻來到這個家的時候,正好是島津麗娜離家出走的第三年。
最初是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疼愛,等她的心被暖化了,防備徹底消融了,精神上的虐待才一點點的張開爪牙。
先是無意間半夜醒來,發現不著寸縷的島津笙人站在床頭,一言不發的死盯著她,她不敢出聲,冷汗濕透床單,驚恐地僵直在床上,整整一夜。天亮之前,島津笙人安靜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似乎不記得昨晚自己做了些什麼。
雪見櫻曾試探地問過島津良子,得到島津笙人有夢游症的答案。
她雖覺得害怕,卻諒解了島津笙人的行為,只是半夜悄悄鎖上門。但是當天夜裡島津笙人還是出現了。此後再沒有什麼,比聽見鑰匙插進門口轉動的聲音更加恐怖了。
從那之後,她就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島津笙人的行為也一步步升級,從床邊到床上,從盯視到撫摸。
夜晚即是地獄。
她不想失去自己最後的容身之所,不願看見島津良子以淚洗面的臉龐,所以一直拼命忍耐。
直到那天班裡的男同學送她回家被島津笙人撞見,那天夜裡他終於露出了本性,玩夠了看她倍感折磨與痛苦的小游戲,將她粗暴地按在床上試圖侵/犯。
雪見櫻凄慘的呼救,掙扎之際看到島津良子站在門外冷漠嫉恨的眼神,她轉身離開,關上門,將雪見櫻推入深淵。
她用藏在被單下的匕首刺進了島津笙人的胸膛,奮力從二樓窗台躍了下去,跌跌撞撞跑到公安局報警。
可惜她沒有等到公正和希望,最後只是以青春期叛逆少女的任性反抗為結由,草草了事。
東京灣的水又黑又冷,雪見櫻卻毫不猶豫地沉了下去,這個世界肮髒又醜陋,活著是件多麼令人絕望痛苦的事啊!
她滿懷怨恨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當這具身體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異鄉魂。
侑子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這個世界到處都在發生不可思議的事。盡管不知為何會相遇,但有些緣分是無論如何也剪不斷的。侑子的店是能夠實現願望的店,唯有在有緣之時。唯有有緣之人才能得見,你可以對店主許下任何願望,只要你能夠支付相應的代價。
然而無論是我,還是雪見櫻,都只是對這個世界充滿憎恨厭惡的愚蠢人類罷了。
「我不記得自己許過什麼願望。」
「我實現的,並不是你的願望哦——」
「那是誰的?」「不能說。」「他還在嗎?」「不在了。」
我想我知道,是誰許下了願望。
那個笨蛋前輩竟然還做了這種多余的事……
我舍棄了自己原本的姓名,拋棄了雪見櫻的過去,作為雪見桐重新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的人生與我無關。
但島津笙人這垃圾,不除不快。
我對他的短信騷擾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只是沒想到我還沒去找他,他倒先送上門了。
是夏至那一天,臨近傍晚,毒辣的熱氣積蓄在地面上,周圍的建築物和樹影在光線的折射下隱約晃動,溫度高的仿佛連空氣都要燃燒起來。
完成任務返校的途中,伊地知的車子在山腳下爆胎了,不得已我們只好自己爬上去。
走到快到半山腰的時候,遠遠看見有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在樹下抽煙。
咒術高專地處偏僻,鮮少有外人出現,但凡過來拜訪的都不是閑人。
我是沒興趣,其他三人倒是好奇的多看了一眼。這殺千刀的天氣又熱又悶,我一心只想趕快回宿舍洗澡吹空調……
「小櫻。」
站在樹蔭下的人丟掉煙蒂,用腳碾滅,面帶微笑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從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起,即使靈魂已經消失了,心忘記了,身體也還是會記得。
我低估了傷害所留下的後遺症。
島津笙人兩鬢斑白,儀表堂堂,唇角有一顆朱砂痣。他站在不遠處,溫文爾雅地對我喚道:「小櫻,終於見到你了。」
零碎的記憶畫面瘋狂在腦海中閃現,那烙印一般深深刻在身體和心靈的恐懼和痛苦,使我動彈不得,如墜冰窖。
「哈啊?大叔,你在叫誰啊?」
真希語氣十分不耐,冷冰冰地說道:「麻煩讓開。」
很少有人這麼不客氣的和島津笙人講話,他卻沒有生氣,彬彬有禮地道:「你好,我雪見櫻的父親,島津笙人,請問你們是?」
胖達扭頭悄悄問我,「雪見櫻?桐,他在叫你嗎?」
棘皺眉看了眼島津笙人,「腌高菜?」
我發不出聲音,瞳孔縮成針尖般,身體害怕的瑟瑟顫抖。那張臉是停留在現實裡的噩夢,他腳下仿佛有扭曲邪惡的黑泥鋪散開來,有什麼在瘋狂湧動。
無論他裝的有多麼光明磊落,人畜無害。在咒術師的眼中,詛咒的穢氣早已出賣了他,無所遁形。
「怎麼了?小櫻。」島津笙人朝我緩步走了過來,溫和道:「我和你媽媽真的很擔心你,你這孩子也不知道給家裡捎個信。」
別過來!滾開!
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凄厲尖叫。
他一步步靠近,二級咒靈從他腳下的黑泥裡緩慢探出猩紅醜陋的頭部,如同一條粗長的異形蠑螈,尖端翹起,後肢尾部拖著兩個腫脹的食囊,像扭動的蛆一般「蹭」地一下爬上了島津笙人的肩膀。
「小櫻……」「抱抱我……」「小櫻……」「摸摸我……」
咒靈沒有眼睛,不知憑借著什麼鎖定了我的位置,從頭部中間豎著裂開了長滿尖牙的嘴,腥臭的粘液從齒間淌落。
那聲音非男非女,詭譎離奇,暗含隱意的形態和話語簡直令我毛骨悚然。
身體控制了大腦,要馬上逃跑才行!快跑!快跑!
我的腳終於向後退了一步,也許只有半步不到的距離,卻耗盡了所有力氣,腳軟地向後跌去。
「蜜柑!」
棘眼疾手快地撐住我的身體。
胖達擋在我面前,隔斷了視線。
真希肩肘一抬,紅纓長/槍劃出鋒利的弧線,槍頭對准島津笙人的喉部。
真希聲音冰冷,眼神威脅,「滾遠點。」
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直面雪見櫻對島津笙人殘留的憎恨與恐懼。這個人渣樂衷於精神上的施虐,早就鎖定了性格敏感善良的雪見櫻,他真情實意的編織了美夢,引誘她敞開心扉,等完全掌控,便進行心理謀殺和精神虐待,還要假裝無辜,愉悅地品嘗她的恐懼和眼淚,竊笑著看她一步步走向絕望的深淵。
「小櫻!你最近到底在做什麼,怎麼和這種……學生混在一起?」島津笙人眼中露出驚色,他停下腳步,手指勾松領帶,無奈地嘆了口氣,「別再任性了,那天的事情只是意外,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了,爸爸不是故意的,也已經和你道歉了,你不是也衝我發火了嗎?居然還擅自辦了退學手續,胡亂跑到這種偏遠的山區……」
意……外?他還真說的出口啊!
腦海中的理智之弦崩斷了,我聽到一聲清脆的,碎裂的聲音。
千絲鈴上的裂痕又變深了,隱隱漏出濃稠邪惡的黑氣。
殺了他吧。只是個人渣而已。
但是,要怎樣才能毫無痕跡的殺掉他呢?咒力一定會留下殘穢,許願的代價太大,或許還會遭到反噬,要怎樣才能讓他也切身體會恐懼絕望呢,若是許願的話……
剝奪他人的生命,自己的靈魂也會遭遇不幸。
代價是什麼……
如今我站在這裡,前輩她又支付了什麼樣的代價呢?
我才不會為了這個垃圾許願。
「小櫻,和我回家吧,別再讓我和你媽媽再擔心了。」
島津笙人語氣加重,目光深晦,肩膀上的咒靈裂著嘴桀桀發笑。
「摸摸我……小櫻……抱抱我……」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我掙開棘的手臂,走出胖達身後,憎厭地目光直勾勾對上島津笙人。
「意外?」我冷不丁笑了一聲,玩味了下這個詞語,譏諷道:「半夜脫光了闖進養女的房間,試圖侵犯她的意外嗎?還是玩弄虐待無辜的孩子,逼他們自殺的意外?」
他臉色難看,似乎沒想到我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種隱秘的醜聞。
「小櫻!住口——」
「島津笙人,你根本不配為人父,別擺出那副令人作嘔的嘴臉。」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僅此而已。」
第18章
悶熱的夏風梭梭穿過山叢林葉,充滿燥意的氣浪一股腦撲在冷汗岑岑的背上,粘膩濕重。
島津笙人的眼瞳宛如毒蛇一般,淬著漆黑的惡意和惱怒,「小櫻,你不要太過分——」
雪見桐冷冷笑了,她眼中的楓色燃燒起來,如同天邊落日未盡的余暉,「看來是我那天捅輕了,讓你今天還有命站在這裡跟我耀武揚威。」
島津笙人臉色一變,被激怒地大步朝她走來,「雪見櫻!」
她甩了甩手腕,兩根手指間夾著一個銀色的鈴鐺,輕聲細語道:「當時就應該直接殺了……」
雪見桐話還沒說完。
三道人影自眼前呼嘯而過。
真希掄起手裡的長/槍重重劈在島津笙人背上,胖達凶神惡煞地抽了他一記大耳刮子,狗卷棘飛起一腳猛踢他胯/下。
島津笙人摔倒在地上,慘叫聲混著滿嘴鮮血和掉落的牙齒,他佝僂著抽搐的身體,「啊啊啊——好痛——痛——」
「你們……」雪見桐睜大雙眼。
狗卷棘臉色駭人,雙目殷紅,泄恨般一腳又一腳地踐踏著島津笙人的頭臉。
雪見桐片刻後回神,焦急喊道:「棘!停下!」
「別管他,這種程度還死不了。」真希完全不覺得哪裡不對勁,目光冰寒。
「沒關系,那之前我會拉住他的。」胖達回頭衝她笑了笑,「桐。」
雪見桐愣住。
「桐,沒必要為了那種垃圾髒了自己的手。」真希注視著她的雙眼,聲音低和,她忽然展顏一笑,大姐姐般抬手摸了摸雪見桐頭頂,柔聲道:「別怕,我們幫你出氣。」
他們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怒火和殺意,痛苦與絕望,殘余的靈魂被安撫似的漸漸平息。
雪見桐眼中露出一絲茫然,她眨了下眼睛,又仿佛被夕暉搖散,染上了些微熱意。
「胡鬧。」
她啞聲說,拂開真希的手,快步走向狗卷棘,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扯了過來。
「夠了——」
島津笙人都被他踩的面目全非了,這樣下去真的離死不遠了。
【去死!去死!】
狗卷棘額角青筋暴起,牙齒磨地咯咯響,惡毒的詛咒在腦海裡翻來湧去,舌與蛇牙滾燙灼灼。
他被雪見桐拽了個踉蹌,目光裡帶著殺氣,看見她便頃刻消散,紅著眼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全身微微發顫。
好像被欺負的人是他一樣。
「棘。」
雪見桐松松環住他,輕輕拍了拍背,淡淡道:「沒必要為了這種垃圾髒了自己的腳。」
「別擋道。」胖達嫌棄地用指甲勾住島津笙人的衣領丟到路邊,想了想,轉頭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五指握拳,「以後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島津笙人苟延殘喘地縮成一團,看起來跟遭受了什麼非人虐待似的,一身髒污血跡,眼神驚恐。
他嚇得說不出話,徒然張著嘴,牙齒一顆不剩。
那只醜惡的咒靈早先見到苗頭不對,窸窸窣窣地又潛回了黑泥裡。
誰都沒有去祓除這只二級咒靈,壞人應該自食惡果。
真希走到一邊打電話叫救護車,然後又打給苦命的伊地知,「總之,情況就是這樣了,咳咳,啊?什麼?信號不太好……」
抬頭望去,極目之遙,雲霞滿天,燦爛如海,那景色很美。
「回去吧?」雪見桐低聲說。「鮭魚。」狗卷棘聲音沙啞。
他牽著她慢慢往學校走去。
夕陽將那兩人的影子拉長,漸行漸遠。
真希要留在這裡等伊地知,她目視著前方,「喂,你干嘛不回去?」
「唔……總感覺現在還是不要跟上去的好。」
「為什麼?」
胖達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真希,熊貓也是有眼力價兒的。」
「哦。」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從這條山路上走回學校。
雪見桐放慢腳步,第一次認真望著眼前的景色,從前只覺得煩亂,如同一幕幕枯燥的畫面映入眼簾,不留痕跡的路過、消失。
而今山林、鳥鳴、樹野、綠草、花香,連風也溫柔平靜。
「吶……棘。」
雪見桐猶豫地,輕輕喚了聲狗卷棘的名字。
狗卷棘本來低著頭,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抬眼過去,「鮭魚?」
雪見桐驀地停下腳步,驚訝地望著校門口佇立的那個身影,「百目鬼?」
狗卷棘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穿著黑色學生制服的面癱系帥哥站在校門口,正舉起手衝這邊打招呼。
「雪見。」
雪見桐有些意外,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沒有看到那位次元魔女的身影,關於侑子和許願店的事,她並不想讓狗卷棘知道,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狗卷棘看出她的為難,主動松開手,指指一旁,「金槍魚蛋黃醬蜜柑。」
「好,」雪見桐微抿唇笑了下,「等我一下,很快回來。」
見她爽利地朝那人走去,狗卷棘不由在意,下頷線繃緊,狀似不經意地瞄著那個身高直逼1米98的黑發帥哥。
嘖,不爽。
一般沒有什麼事,百目鬼靜是不會這裡來找她的。難道是侑子出了什麼事嗎?雪見桐開口便道:「你怎麼來了?來拿倒霉么蛾子的?」
「給你送這個,」百目鬼靜提了提手裡用紺色綢布包裹好的食盒,「四月一日特地讓我帶給你的。」
雪見桐沉吟了下,「關東煮?」
「嗯,」百目鬼靜淡然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最近怎麼樣?還是睡不著嗎?」
「看出來了嗎?其實比以前好多了,」雪見桐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辛苦你跑腿了,啊,記得幫我謝謝四月一日——」
百目鬼靜點點頭,「對了,侑子也來了。」
「誒?在哪?」
「學校裡面,她說要去拜訪自家打工仔的校長,順便參觀下。」
「一日為打工仔,終身為打工仔麼?」雪見桐無奈,「不愧是侑子,不過她怎麼來了?」
她正要接過百目鬼手裡的食盒,突然劇烈頭痛,腦袋裡面像扎了千根針,眼前驟然一黑,頭重腳輕。
「雪見?」
百目鬼靜一手拎著食盒,另一只手將她打橫抱起,神情還是那樣古井無波。
那邊狗卷棘時刻關注著這邊的情況,見狀立刻跑過來,「腌高菜!」
百目鬼靜抱著雪見桐側了側身,低頭看著狗卷棘,語氣平靜地囑咐道:「小心點,小弟弟。」
狗卷棘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胸口起伏,一抹鮮紅怒色飛上臉頰,「木魚花!」
他怕會傷到雪見桐,不敢上前搶人,也不敢使用咒言,焦急地道:「蜜柑!蜜柑!」
百目鬼靜好心地糾正道:「她不叫蜜柑。」
狗卷棘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芥菜!」
「也不叫芥菜。」「噗——」
縱然腦袋疼的要命,雪見桐也忍不住笑了,她額上冒冷汗,艱難地抬起手錘了下百目鬼靜的胸口,嘶啞道:「別以為長的高就可以隨便囂張啊!這是我男朋友,他是咒言師末裔,不能隨便說話。」
百目鬼靜微微睜大眼眸,冷場片刻,反應過來將手臂往前一伸,「抱歉,還給你。」
雪見桐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百目鬼靜真乃神人。
「大芥?」狗卷棘動作溫柔地將她接進懷裡,神情擔憂,「生筋子?鹽漬鮭魚子?」
「不用……這次只有她才能解決。」雪見桐大概知道侑子為什麼會來了,虛弱地道:「就在這裡等一下吧,棘,她大概、很快就來。」
「蜜柑……」
雪見桐扯了扯唇角,說道:「對了,給你介紹下,這個大高個,是我朋友,百目鬼靜。百目鬼,這是狗卷棘,我男朋友。」
狗卷棘心不甘情不願地,「海帶。」
「你好,」百目鬼靜禮貌地打招呼,頓了頓,說道:「啊!」
「怎麼了?」
「不,只是覺得,四月一日知道了估計會哭的吧……」
「那你就好好安慰他一下啊……」
雪見桐沒有一點同情心地笑。
「桐醬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不遠處,一個高挑纖細,長發過腰,穿著絳紫色旗袍的美艷女人大步朝這裡走了過來。
她似乎對眼前的情況並不意外,只是歡快的神色倏然間冷了下來,語調低幽,「把她交給我吧,狗卷君。」
狗卷棘眼中露出一絲戒備,有所遲疑。
這個女人——感覺不對勁。
可雪見桐見到她卻安心了似的,朝她伸出了手,「侑子……」
壹原侑子將她抱了過來,微涼的指腹輕輕點在她額心,低低道:「真可憐啊……很痛吧?」
雪見桐昏昏沉沉地靠在她懷裡,侑子身上的冷香,稍微讓她感覺好受了點。
「不過,稍微改變了。」
壹原侑子紅色的眼眸仿佛有煙霧縈繞,她聲音如夢,「繼續邂逅吧,直到成為某人生命中不可代替的部分……到那時,便是你真正在這個世界找到歸宿,靈魂完整的時候……現在,睡吧……桐。」
隨著她話音的消散,雪見桐眉間的痛苦也跟著漸漸散去,她靜靜地靠在壹原侑子懷裡,呼吸均勻,面容安寧。
「鮭魚?」狗卷棘神色怔然。
「等時機到來,想要許下願望的時候,就來找我吧,狗卷君,」壹原侑子衝他勾起一抹神秘幻惑的笑容,聲音低微幽暗,「不過相應地,你也要支付與願望對等的代價……」
第19章
我的靈魂狀態不太穩定。
具體原因侑子後來給我解釋過,簡單說吧,時空風暴導致我的靈魂殘缺了一小部分,雪見櫻強大的怨念又使我的靈魂損傷了一小部分,受二者影響,我的情緒被凍結在雪見櫻死前的某個剎那,不甘、憤怒、憎怨、無時無刻的負面情緒滋生無窮無盡的詛咒之力,而世界法則出於對此意外的代價補償,讓我擁有了祝力,可以與這異常的咒力相互牽制。
大部分情況下,這兩者都能維持微妙的平衡。但是也有某一方受了刺激,壓倒性制勝的情況,若強的是祝力的一方還好。若是詛咒的一方,嚴重的話可能會遭到靈魂反噬,發生像今天這種昏迷不醒的情況。
幸好這次有侑子幫忙穩定,不然我說不定——
我長長嘆了口氣,好像……有點對不起棘。
雖然喜歡狗卷棘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我從昏睡中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幸好還有四月一日帶過來的關東煮,份量很大,我留了一些做晚飯,剩下的讓棘帶去給真希和胖達了。畢竟這可是小狐狸和四月一日特制的妖怪關東煮,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有口福的。
俗話說美味的食物也是一劑撫慰心靈疲憊的良藥,雪見櫻的怨恨對我來說就像詛咒,被她的負面情緒控制所產生的殺意,幾乎快把血管和和皮膚皸裂開來的殺人衝動,逐漸在熟悉的環境,和美味的食物中平息下來。
不過話說回來,是我的錯覺嗎?這個藥片是不是有點不對勁,藥效實在差的離譜。硝子老師不會偷偷換成維他命什麼的吧,總覺得像她做的出來的事。
我隨手將安眠藥瓶放在一邊,面無表情地泡在浴缸裡,水面上浮滿了冒著白氣的冰塊,用來冷靜發熱的頭腦和不屬於我的,極端的負面情緒。
再這樣下去很不妙啊,最近負面情緒增長的太快了,千絲鈴的裂痕也越來越深,損毀是遲早的事。想再找到一個可以儲存咒力的特級咒具,想必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治標不治本。要怎麼樣才能消除雪見櫻的怨恨呢?殺了島津笙人會讓她好過一點嗎?啊,不行,犯法的事不能做。或者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等著他自食惡果的那一天?嘖,這樣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有沒有什麼——等等。
島津笙人的猥瑣行為和犯罪意圖是一步步升級的,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是有緩衝時間的,經歷了一開始的驚恐失措,雪見櫻冷靜下來後,難道沒想過收集什麼犯罪證據嗎?錄音也好,影像也好……這個身體只殘留著雪見櫻人生大事件的記憶,細節部分都消失了。但是她既然有那個膽量反抗暴行,用藏在被單底下的匕首捅了島津笙人一刀,也許會留下什麼證據也說不定。
看來有必要找個時間去那個房間搜查一下,就算搞不死他,也可以搞的他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我恨恨地拍了一下水面。
該死的島津笙人,不要臉的家伙,他竟然還敢找到學校,害我在同學面前丟臉,不可饒恕!此仇不報,非桐也!
我深吸了口氣沉入水中,算了算了,不要因為那種賤畜火大,傷咒具。
默數十秒鐘,慢慢呼吸,冷靜下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喀啦——」
耳邊突然一聲炸響,玻璃劈裡啪啦的爆裂,敵襲?!
我驚嚇地睜開雙眼,什麼都還沒看清,浴缸裡的水嘩啦啦濺得到處都是,肩膀突然被一雙手猛地攫住,整個人被那股力氣瞬間帶出水面,鼻子進了水,嗆得我直咳嗽。
「蜜柑!!」棘?
水珠不斷從臉上頭發上滴落,阻礙了視線,會這麼叫我的只有棘了,他怎麼會從窗戶進來,搞什麼?!
我一手擋在胸前,怒氣衝衝地推他,推不動,氣的狠狠打了他一下。
「咳咳——狗卷棘!」
棘一動不動,兩手死死按著我的肩膀,神情驚駭欲絕,他的手和冰塊一樣冷,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手背順著我的肩膀流下。
我一時僵住,呆呆望著他的眼睛,那雙總是漂亮清透,如水般的紫眸,此刻卻影影綽綽,如同被黑暗侵噬,瞳眸深處,隱有癲狂。
他不會是以為……「棘,我——」
我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因為長時間處在低溫下,動作有點不利索,不小心碰翻了放在一邊的安眠藥。
藥瓶咕嚕嚕滾了幾圈,瓶蓋倒在地上,掉落出幾顆白色的小藥丸。
棘目光望向藥瓶上的貼紙,瞳孔猛地一縮。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是你想的——」
他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手指迅速伸進來壓住我的舌根。
操啊!
我拼命掙扎起來,抵死反抗的時候不知道踢中了哪裡,他悶聲痛哼,這才松開了手。
我干嘔了幾下,立刻將他推開,氣的渾身發抖,不管不顧地撐著浴缸站起來,扯下掛在置物架上的浴巾胡亂圍在身上,腿還沒邁出去,就被他一下子打橫抱起來。
棘快步走出浴室,一把扯下被子將我嚴嚴實實地裹起來,邁開腿往外面跑去。
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嘶聲道:「你干嘛?!」
「喂!桐,怎麼回事,剛剛好大聲——」
正面對上站在我宿舍門口的真希,瞬間震驚失色。
「芥菜。」
棘表情沉重,抱著我就跑,像陣風一樣快。
「喂!等等!怎麼回事!」
真希反應過來在後面狂追。
途中居然還遇到在湖邊看月亮的胖達。
「棘?真希?你們在玩抓鬼游戲嗎?等等我啊!」
大型社死現場才剛剛開始。
硝子老師剛開始還以為我中了詛咒,很快發現不是,她從櫃子裡翻出一條淺色睡裙讓我穿上,然後一臉嚴肅的抽血,做身體檢查。
「最主要的問題還是低溫,抱著這個。」硝子老師將熱水袋塞進被子裡,眉心微蹙,「白細胞指標偏低啊,其他指標也才勉強達到及格線。作為咒術師,你的身體素質是所有學生裡面最差的,接下來要增強抵抗力,補充營養。」
「頭很疼嗎?晚上估計會發燒。」硝子老師甩了甩溫度計,低頭看,「38.5度,已經開始燒了,過會兒可能更高。」
我抱著熱水袋死魚一般躺在床上,生無可戀。
狗卷棘朝硝子老師攤開手掌,一個白色的小藥瓶。
「嗯?這不是我三天前開給她的安眠藥麼?」硝子老師拿在手上看了看,淡然道:「不過她磕的太勤了,我就給換成了維他命。」
為什麼說的好像我在做什麼違法的事一樣。
「生筋子。」棘微微松了口氣。
「安眠藥?」真希好不容易搞清楚來龍去脈,聞言怒道:「你作死啊!不舒服為什麼不說?這段時間都是硬撐的嗎?為什麼這麼胡來!」
我正心煩意亂,這輩子的臉感覺都被狗卷棘丟盡了,沒好氣的道:「這不關你的事吧!」
「怎麼不關我的事?」真希額角青筋暴起,居然忍了下來,她硬邦邦地說:「你是我的朋友,我關心朋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一愣,頓時語塞。
硝子老師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絲意外,胖達連連點頭,欣慰地抹了抹眼睛,「真希,說的太好了——」
「啰嗦!」真希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
「桐,」胖達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小心髒,語重心長地,「下次不要這樣了,睡不著你就打個電話給棘,那還不是隨叫隨到,熱的話,就空調開低一點,吃冰淇淋緩一緩,哪有泡在冰水裡吃安眠藥的,太沒常識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想活了。」
他努了努嘴,一副你看把孩子(棘)都嚇成什麼樣了的表情。
我閉上眼睛,這一刻只想逃離二次元。
*
兩個小時之後,吊水打完一瓶。家入硝子開完藥便離開了。
狗卷棘揉了揉脖子,坐在床邊。
雪見桐耷拉著眼皮,神情懨懨。
雖然吧,確實是她的不對,但是吧,也沒有那麼不對吧?說到底這家伙究竟為什麼會半夜破窗而入啊,她才快嚇死了好吧,更過分的是居然還那麼粗暴地摳她喉嚨。如果當時真的吐了她絕對再也不要理他!
就分手!分手!
雪見桐想起來就氣,上顎都破了,舌頭不小心碰到就很疼。
「嘶——」
她又不小心碰到,捂著嘴,眼眶生理性地發紅。
狗卷棘耳朵動了動,自我僵持了兩秒鐘,小心翼翼地湊上前,「蜜柑……」
雪見桐淚光盈盈地瞪了他一眼,聲音模糊顯得有些軟糯,「你給我走——哈啾!」
話還沒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狗卷棘表情一呆,嘴角微微抽動,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他站起來走到桌邊拿過紙巾盒,順便平復自己的情緒。
本來給真希和胖達送完關東煮他就准備回宿舍的。但是今天發生了這種事,他怎麼也不能放心,決定還是偷偷過去看一眼。
因為怕打擾到她休息,所以才沒有敲門,憑著敏捷矯健的身手爬上樹,結果卻看到她臉色慘白,嘴唇發紫的躺在浴缸裡。
那時候的畫面再回想起來都有種鑽心剜骨的冰冷和痛楚。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
狗卷棘脊背發涼,手上不自覺用了力氣,「啪」地一聲,紙巾盒被捏爆。
他抽了幾張紙巾出來,紙巾盒丟回桌上。
雪見桐心裡一咯噔,生、生氣了?
她不由心虛,悄悄打量狗卷棘的表情,手指略微緊張地蜷縮起來。
狗卷棘一言不發地坐下來,安靜了一會兒,伸手握住她的手,彎下腰,輕輕將額頭抵在她手背上,緊繃的肩膀終於微微放松下來。
雪見桐忽然鼻尖微酸。
她想起自己之前每一次情緒快要失控的時候,都是因為有狗卷棘在身邊,才將她拉了回來。
這次確實是她做的不對,嚇到他了,她第一次在狗卷棘臉上看到那種可怕的表情。
「棘……」
狗卷棘側過臉看她,柔軟的睫毛掃了下她手背。
「棘……我……」
狗卷棘直起上半身,幽微的目光落在雪見桐臉上,他用雙手捧著她的臉細細觀察,張了張嘴,「啊。」
雪見桐表情驚慌了一下,目光瞥見他纏繞著繃帶的右手,沉默片刻,乖乖張開嘴。
【棘的手……好涼】
狗卷棘認真地檢查她的口腔內壁,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露出懊喪的表情,「蜜柑……木魚花。」
「沒關系,」雪見桐注視著他濕潤的眼眸,抿了抿唇,啞聲道:「棘……抱歉。」
狗卷棘一怔,他的表情不知怎地看起來有些難過,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溫柔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冷不冷?」
雪見桐摸了摸他的臉頰,輕聲道:「你要不要回去換件衣服?」
狗卷棘搖搖頭,「大芥。」
「那……你要上來躺一會兒嗎?」雪見桐掀開被子。
狗卷棘眨了眨眼睛,一手撐在床邊,點頭,「鮭魚。」
第20章
所謂水逆,就是人一旦開始倒霉,就跟被詛咒了似的,沒完沒了的倒霉。
我沒想到自己會點兒背到這個地步。
真的沒想到。
一天前,我以回家養病為由和夜蛾校長請了一周的假,棘擔心我,本來也想請兩天假送我回家,被我嚴詞拒絕。他又正好臨時有任務,脫不開身,只能眼巴巴地送我離開,交待我照顧好自己,他完成任務就會馬上過來找我。
嘖,真黏人。
唉,時間緊迫,本來打算休息兩天再去的,看來得提前搞定了。
我回到位於東京都米花町的雪見宅。自從雪見櫻的父母去世後,這棟房子就被島津笙人代理出售了,後被侑子買了下來,歸還於雪見櫻名下。
轉校至咒術高專後,我還是第一次回到這裡,長久無人問津,地板和家具上積滿了灰塵,空氣中彌漫一股陳舊的味道。我站在玄關處經歷了一番思想鬥爭,終於決定擼起袖子,開始了長達一整個下午的大掃除。
等我筋疲力盡地收拾完睡了一覺醒來後,已是凌晨兩點,正是夜訪仇人的好時機。
月黑風高殺人夜,我套上一件黑色的兜帽短袖,穿上同色的短褲和運動鞋,往口袋裡藏了把彈簧/刀,精神抖擻的出了門。
島津笙人住的地方離這裡大概半個鐘的腳程,路上碰到一只出來覓食的小花貓,還有一個頭上打領帶的醉鬼。
惡小的詛咒隨處可見,鬼鬼祟祟地躲在電線杆後、牆角下、趴在樹梢上、垃圾桶蓋上,夜晚是詛咒的狂歡。
離目的地還有二十米左右,我走過拐角,看見一輛停在路口的黑色保時捷,車牌號是「新宿54ノ4368」,我粗略地掃了一眼,玻璃是防窺的,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車型看起來很復古的樣子,並不常見。
我心裡驀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哪裡怪怪地,想要撤退,迎面卻走過來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冷峻的男人,大夏天的,他卻穿著一身長款的黑色風衣外套,還戴著一頂黑色禮帽。
我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此時月亮恰好從烏雲後露了出來,月光灑在男人冰冷的銀色長發上,他半張臉藏在棱角鋒利的衣領後,露出一雙狹長陰森的墨綠色眼睛,居高臨下地看了我一眼。
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我不寒而栗。
這他媽的——不是琴酒嗎?!
從初中到高中,大學到工作,直到我死掉都還沒完結的那部長篇巨作裡的大反派,黑衣組織(俗稱酒廠)裡唯一認真干活、愛好找臥底殺臥底的冷血大哥——GIN!
那車裡的就是伏特加了?!
深更半夜的,他倆出現在這裡絕對沒好事,不是偷雞摸狗,就是殺人放火。他們在這裡干什麼?該不會……島津笙人這家伙?!
凎!
身後的黑色保時捷沒有絲毫發動的動靜。即使看不見,我也能感到有一股森寒的視線死盯著我的後背,冷汗從額角滲出,我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這個時候回頭無異於是找死……
「哢噠。」
耳邊突然傳來輕微的聲響,我呆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判斷什麼情況,「轟」地平地驚雷,爆炸火光衝天而起,駭人的熱浪將我整個掀翻,滾燙的溫度燒灼著皮膚,耳朵聽不見任何聲音,身體和頭部重重撞在牆上。
好痛……
昏迷的前一秒,我動了動嘴唇,無聲罵了句Fu*k。
第二天
醒來的時候,外面正是日暮時分。
與我惡劣的心情完全相反。
身上到處都是擦傷和淤傷,雖然脫臼的肩膀已經重新接了回去,看不出來。但是頭部縫了7針,這腦袋上的紗布估計要纏一段時間了。
島津笙人倒是死了個痛快,我這邊證據沒找到就算了,遇上爆炸也算我倒霉。但是居然還被警察懷疑是作案凶手——
「雪見桑,請回答我,昨天夜裡,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島津笙人家門口?身上還藏了一柄彈簧/刀?」留著黑色短發的女警官神情嚴肅,語氣卻很平和。
「我回自己家裡看看,也不行麼,」我抬起唇角諷刺地笑了笑,態度很不配合,「怎麼,懷疑我是凶手啊,美女警官。」
「沒有證據,警察不會隨便懷疑一般市民,」佐藤警官並沒有被我挑釁,冷靜地說道:「只是有幾個疑惑的地方,想請你配合調查而已。」
「比如?」
「比如你的養父母遭此以外去世,你卻似乎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佐藤警官直勾勾地盯著我,一字一句道:「根據我們的調查,你的養父島津笙人前兩天曾去你的學校找過你,結果卻意外跌落山林,受了重傷被救護車送去醫院。」
我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道:「是啊,他也太不小心了,上了年紀的人腿腳都不太利索,沒辦法。」
「是嗎,那一年前,你因不滿島津笙人替你選擇的就讀學校,在捅傷他之後便離家出走,又作何解釋呢?」佐藤警官劃了下平板的頁面,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資料,面無表情道:「你的動機,單純到令人發指呢。」
「記錄是這麼寫的?」我噗地一聲笑了,擺了擺手,「挺合情合理的啊!」
「雪見桑,他們至少在你雙親離世後收養過你,」站在一旁的男警官神色間隱有憤怒,他冷聲道:「做人要講良心,你年紀小,但也不至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高木!」穿著卡其色警服,體型肥胖的目暮警官出聲喝止,沉聲道:「注意你的言辭。」
良心?
我腦袋「嗡」地一聲,暴怒的火焰在胸口炸了,靈魂深處有個聲音在悲號,雪見櫻向警察苦苦求助的那個夜晚,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跳下東京灣,又是怎樣在絕望痛苦中死掉的,那飽受折磨的日日夜夜——良心?
「哈哈哈——」
我捂著臉笑了起來,都快喘不過氣了,事情的發展多麼有趣啊。既有趣,又荒誕,滑稽地讓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優秀優秀!」我一邊啪啪鼓掌,一邊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這麼一看,凶手除了我還有誰?那你們還等什麼?直接把我銬回去定罪啊?」
余光瞥見他們一個個臉色沉重的模樣,我輕輕撫了下胸口,喘了口氣,故作可愛地歪了歪頭,「啊我知道了,警察不會隨便懷疑一般市民對不對?」
我慢慢咧開嘴角,有一種惡毒的快意攀上來,浸在眼裡,淬在聲音裡,「因為,你們,沒、有、證、據、嘛——」
【喀啦】
那個瞬間,我似乎又聽見了,千絲鈴崩裂的聲音。
警察們臉色冷然,滿懷憤怒的走後,病房裡一片死寂無聲。
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眼前的景像萬花筒似的,模糊凌亂,光怪陸離。
發熱的頭腦漸漸冷卻,我無力地將手背覆在眼睛上,讓黑暗降臨。
又遷怒了。
明明不是這三位警官的錯,明明都是合理的懷疑。
本來不是准備把看到黑衣組織的事情告訴他們的麼,結果卻胡亂衝人家發了脾氣,還故意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簡直又蠢又壞……
太糟糕了。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為什麼?島津笙人不是已經死了嗎,雪見櫻,為什麼你的怨恨,仍然沒有消失呢?
我恨恨地捶了下床,不小心碰到了電視機的開關鍵。
「凌兩點三十五分,帝都銀行行長島津笙人在家中死於爆炸,具體情況警方仍在調查……島津笙人本打算於今年九月參選議員……生前致力於慈善活動,成立「幸福的恩賜」慈善機構……仍不敢相信這令人痛心的噩耗……」
我抄起水杯猛地砸向電視。
噩耗個屁!分明是大快人心!
你們知道什麼?!我抄起枕頭——
「Secretofmyheart從未有所懷疑若是終有一天那渺茫的未來得以實現應該可以將真相緊握Icannotsay並不是現在I」m
手機鈴聲的歌唱,打斷了激烈的情緒。
我盯著來電顯示,不知怎地,手指微微顫抖,竟有些不敢按下接聽鍵。
鈴聲停了下來,很快又再次響起。
我緩緩做了幾個深呼吸,按下了接聽鍵。
「……」「蜜柑?」
少年嗓音清冽溫柔,在耳邊響起,如同仲夏夜之夢。
「棘……」「鮭魚——」
聲音那頭,棘此刻一定是微微笑著的吧。
我屈起雙腿,輕輕將頭靠在膝蓋上,低聲道:「池袋好玩嗎?任務怎麼樣?」
「金槍蛋黃醬海帶海帶生筋子!木魚花……」
「是嗎,不過我聽說那裡有很多好玩的都市傳說,還有各種奇怪的暴力組織,你們要小心點哦不要被卷進麻煩的事情裡了。」
「腌魚子明太子——」
「對了,我聽伊地知說這次有兩個一級咒靈,沒問題吧?」
「鮭魚!」
棘的聲音聽起來元氣輕快,呼在耳朵裡癢癢的。
我閉上眼睛,忽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想靜靜地聽一會兒他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手機那頭傳來一聲猶豫地,小聲呼喚,「蜜柑?」
我勾起嘴角,鼻子裡懶洋洋地哼道:「嗯?」
「大芥?」
他聲音清柔,盛著關心和擔憂。
不知為什麼,讓我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吶……棘。」
我咬了咬唇,說出這樣的話,讓我覺得有些羞赧。可是這份心情,此刻我想准確無誤的傳達給他。
「鮭魚?」
「沒什麼,就是……有點想你。」
電話那頭一片安靜,我笑了一聲,低低道:「不,是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你。」
「你呢?有想我嗎?」
「鮭、鮭魚魚!金槍魚金槍魚金槍魚鮭魚!」
他像一只銜著星星的灰藍山雀,毛絨絨的可愛體型,撲棱撲棱著漂亮的羽翼,在我的心裡飛來飛去。
他驅散了黑暗的寒冷和孤寂,帶來了溫暖和寧靜。
「吶,棘,我有點困了……可以和我說晚安嗎?」
溫柔的嗓音自耳邊傳來。
「睡吧……」
恍然如夢間,我似乎聽到他輕聲說——晚安,桐。
第21章
宋代詩人陸游曾曰:「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理解,意思就是,倒霉到頭了,就會出現轉機。體現了事物發展的前進性與曲折性相統一的原理。
第二天一早我就辦理了出院手續,只是出於好奇和無聊的心理,打開了雪見宅門口的紅色郵箱,沒想到卻——「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捏著手裡的黑色U盤,臉色陰沉地罵了句髒話。
早知道我還搞什麼夜訪,憑白撞上個大殺神!為什麼前天收拾的時候沒想過翻一下郵箱呢?這一身傷受的丁點價值都沒有!
凎!
我拉上窗簾,打開電腦,陰著臉快速瀏覽著U盤裡的視頻文件。
「開什麼玩笑……」
令人感到震驚和憤怒的是,島津笙人犯下的罪行遠遠超乎想像。雪見櫻只是這個龐大黑色產業鏈下,微不足道的犧牲品而已。
島津笙人成立的所謂的「幸福的恩賜」,表面上是救助孤兒和殘疾兒的慈善機構,暗地裡卻利用他們做不知名藥物的人體試驗。
這類試驗往往需要雄厚的資金支持,黑色交易甚至牽扯到政界,經濟界、醫藥界和科學界,我猜測也許這筆巨大資金的來源便是黑衣組織,島津笙人作為黑色產業鏈中重要的一環,一方面從人體實驗中汲取利潤,販賣器官組織,出售藥物,另一方面從無辜者中挑取獵物,以滿足自己肮髒醜陋的私欲。
——沒想到竟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我捏著那只小小的黑色U盤,大腦亂成一團,在椅子上癱坐了好一會兒,才撐著桌子起身,一把將窗簾拉開。
當陽光洶湧闖進來,照亮了整個房間的時候,我也做好了決定。
懲惡揚善是警察的活,熱心市民只負責舉報。不過這麼重要的資料,還是先復印一份再說吧……
黑衣組織究竟為什麼要殺害島津笙人?作為受害者,在這場意外中不幸被牽連的我會不會也被黑衣組織盯上?U盤裡的證據不足以將全部罪惡一網打盡。但案件性質惡劣之深,牽扯範圍之廣,卻會造成日本社會動蕩,人心惶惶,混亂不安,直接交給日本公安麼?絕對不行!公安局裡沒有內鬼我把頭擰掉。
這麼看來,想來想去,能夠信任的人只有那個人了。
時間拖的越久,越容易節外生枝。
這燙手山芋得必須馬上交出去,一刻也耽誤不得。
我衝進廁所洗了把臉,套上一件連帽衛衣,匆匆出門了。
*
今天也是波羅咖啡廳正常營業的一天。
灰蒙蒙的天空下著小雨,因為是工作日,且時間尚早,街上行人寥寥無幾,更別提會有什麼客人光顧了。
榎本梓由於感冒請了一天假在家休息,今天值班的只有安室透一人。離正式營業還有十分鐘,他將「今日特惠」的看板搬到門口,一個將臉藏在兜帽裡,穿著深色衛衣和短褲的少女從他面前路過,安室透抬眸看了一眼,見她身上多處有擦傷的痕跡,不由地多關注了幾分。尤其是當她停下腳步,轉身朝位於二樓的毛利小五郎偵探事務所走去的時候。
少女站在偵探事務所門前,按了按門鈴,沒有回應,她耐心地等了會兒,又敲了敲門,還是無人應聲。
安室透本以為她會離開,但那名少女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鍥而不舍地再次按著門鈴。
「阿諾如果是找毛利小五郎老師的話,他這幾天都不在哦——」安室透露出友善的笑臉,出聲提醒到。
似乎是被他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那名少女肩膀一抖打了個寒顫,左腳立刻向後撤了一步,下意識做出防備和隨時逃跑的姿勢。
安室透一怔,假裝沒有察覺她的異常,溫和道:「毛利老師一家這周受邀去鳥矢町參觀新城線的啟動儀式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這裡有他的聯系方式。」
少女,雪見桐搖了搖頭,拾級而下。
一道驟亮的閃電劃過頭頂,震耳欲聾的雷聲在天邊回繞,暴雨瞬間如銀河傾瀉。
雪見桐腳下頓了頓,正要走進這瓢潑大雨——
「怎麼突然下大了,你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等雨停了再走?」
安室透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微笑建議,他戴著黑色圍裙,穿著淺紫色的T恤和米色長褲,就像個普通的服務生似的。
雪見桐猶豫了幾秒鐘,禮貌地衝他點了下頭,走進店裡,找了個遠離窗邊的,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而她坐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餐具盒,偷偷拿了把餐刀藏在袖子裡。
安室透從吧台後走出來,托盤上端了杯熱水,將菜單放在桌上,善解人意道:「有需要的話就叫我,不點餐的話的也沒關系。」
雪見桐隨手翻開菜單,剛好是酒水頁,她隨手指著上面的「琴酒」,無所謂道:「就這個吧。」
「那個,法律規定未滿二十歲是不可以飲酒的哦?」安室透看了眼菜單,微笑道:「不如換成紅茶怎麼樣?」
【重點是這個嗎?】
雪見桐略無語,抬頭看他,兜帽滑落,腦袋上包裹的紗布不知什麼時候滲出了血跡,「紅茶就紅茶吧。」
安室透驚訝地睜大眼睛,「比起那個,你不要緊嗎?你頭上的傷口好像裂開了,我這裡有醫藥箱,先幫你重新包扎一下,之後還是去醫院——」
「你為什麼管毛利小五郎叫老師?」雪見桐冷不丁地問,無視他的好意,目光執著,「你是誰?」
安室透注意到她蜷縮在袖子裡的手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淡金色的頭發,小麥色的皮膚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紅,「呀實不相瞞,在下不才,正是毛利偵探的頭號大弟子,安室透。」
「真的嗎?」雪見桐露出半信半疑地表情,似乎想說什麼,眼中露出掙扎,嘴唇緊閉。
「當然是真的!」安室透認真回答,沒有選擇繼續深入這個話題,說道:「總之請讓我先幫你處理下傷口吧!」
【收回前言,這個傷受的還是有點價值的。】
雪見桐望著他轉身走回吧台的背影,腦袋裡思考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對話。總之一定要少說話,說得越多,破綻也就越多。
安室透再次回來的時候,一只手拎著醫藥箱,另一只手托著托盤,上面放了一壺紅茶,和一塊奶油草莓蛋糕。
他倒了一杯紅茶,放在她右手邊,「請用。」
「謝謝。」
雪見桐聞著紅茶的香氣,整個人看起來放松了不少,她乖乖坐著,視線垂落,一動不動地讓安室透幫忙處理腦袋上的傷口。
「好嚴重啊,是不小心摔倒了嗎?」安室透睜眼說鬼話,她身上的傷痕一看就是遭受到了什麼衝擊或事故所造成的,比如爆炸、或者車禍。
莫非和前幾天新聞裡出現的那起意外事件有關?
雪見桐低低應了聲,兩只手緊緊交握在一起,克制不住地發抖。
安室透眼神暗了暗,狀似不經意地道:「一定很疼吧,對了,你找毛利老師有什麼事嗎?需要的話我可以代為傳達,或者你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我有他的聯系方式。」
雪見桐沉默了一會兒,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攥住了他小臂上挽起的袖口,那平靜暗沉如陰霾天空的眼眸,透出一絲微光,「我可以……相信你嗎?」
她臉色慘白,像只掉進獵人陷阱,絕望無助的小鹿,眼眸似含淚一般,楚楚可憐,「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安室先生。」
已經,堅持到極限了。
隨便什麼人都好,請救救我!
她的表情、語言、動作,毫無疑問都在訴說著這一事實。
此刻咖啡廳裡除了他們兩個空無一人。
安室透紫灰色的瞳孔針縮般一收,他斂去開朗陽光的偽裝,眼眸沉靜,聲音也跟著低了下來,「可以,你可以信任我。」
雪見桐笑了,用力閉了下眼睛,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似的,也像忍耐到了極限,那根苦苦堅持的理智之弦繃斷了似的,索性全部放棄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安室透望著她的眼睛,目露擔憂和關懷。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黑色U盤,指尖用力到泛出青白色,她將那個小小的U盤,鄭重地放在安室透掌心。
「這個世界……是正義必勝的吧?」
雪見桐啞聲求問,她倒是想擠出幾滴眼淚,可是翻湧在胸腔的怒火和厭憎,只想一切燃燒殆盡。
向他發問的,是一個看起來還在讀高中的孩子。
她的問題單純到甚至有點可笑。
U盤裡是什麼東西尚不知曉,但安室透直覺事情嚴重。此時此刻,無比堅定地回應道:「是的,正義必勝。」
雪見桐半響沒說話,扯了下嘴角,低聲道:「我相信你。」
她看見他別在圍裙口袋裡的黑色水筆。於是輕輕抽了出來,在他記單的本子上,寫下一連串數字,聲音有些發抖,「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的名字是雪見桐。如果到時需要出庭作證的話,我願意出席。」
「出庭作證?」安室透忍不住皺眉,問道:「U盤裡到底是什麼?」
雪見桐沒有回答,她目光望向窗外,雨聲漸歇,夏天的雨有點小孩子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她又低頭,在紙上寫下(黑色保時捷新宿54ノ4368)
安室透渾身一僵,這個車牌號是——GIN?!
他立刻戒備起來,出於職業習慣,忍不住懷疑,剛剛她點的酒,真的只是湊巧嗎?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少女竟然會和黑衣組織有關聯。
「也許沒有關系,但是,總覺得奇怪。如果可以,也順便查下這輛車的主人吧。」
雪見桐扯下那張紙向他推去,小小年紀,語氣竟有種看透人心的悲涼,「我很抱歉,沒有早一點站出來,真的很抱歉……請救救他們,還他們一個公道。」
安室透的神情異常嚴肅,他看了一眼那張紙,眼中似凝結著一層薄冰,低聲問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雪見桐心下一冷,迅速在腦海裡過了遍剛才的對話,她漏了什麼嗎?
「如果是壞事的話,你為什麼,沒有報警?」
雪見桐一愣,當下幾乎沒有辦法偽裝,她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容,「你怎麼知道,警察局裡都是好人?」
第22.5章
回家的路上,我為了錯開人群,繞了一小段遠路,不過如果早知道棘在等我,我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
雨後初晴,牆頭盛開的花葉尖兒凝著剔透的水滴,眼看著就要墜落,棘卻只顧著低頭看手機。
我後知後覺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7個未接電話,13條未讀短信。
最早的一條是近三個小時前。
他就站在這裡,傻傻等了那麼久嗎?
我抬腳朝他走去,腳步逐漸加快,踏碎了地面如鏡的水窪。
棘聽到聲音,朝我的方向看來,眼睛微微睜大,他才往前走了一步,我就撲進了他懷中,壓抑著聲音裡的快樂和思念,「棘!」
「蜜柑!」
「抱歉,沒看到信息。」
我摟著他的脖子深深吸了口氣,貼著他後頸白皙的皮膚,小聲道:「久等了。」
棘紅著耳尖,緊緊抱了我一下,「生筋子。」
我才發現他的衣服浸著陰冷的濕意,觸手冰涼,推了推他肩膀,「淋到雨了嗎,笨蛋,怎麼不找地方躲著?生病了怎麼辦?」
「生筋子——」
棘抱著我不撒手,輕輕晃,整個人洋溢著如沐春風般的氣息,枝頭的紅色小花也跟著歡快的抖動。
我因他的可愛單純忍不住露出微笑。
「蜜柑?」
棘倏地將我推開,伸手摘掉兜帽,瞪著我頭上貼著的那一小塊紗布,又看到手臂和大腿上的擦傷,眉頭緊皺,語氣焦急,「明太子?」
「啊,這個……是意外啦,過馬路的時候忘記看信號燈了,剛好有輛車也沒看,就——」
事情的起末講起來有點復雜,還牽扯到犯罪組織,我不想讓棘參與這些爛事,而且也快結束了,便隨口扯了個謊。
「大芥?」
棘露出心驚肉跳的表情,緊張地將我上下打量。
「嗯,你看,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我拉著他的手往家裡走去,「一點都不疼。」
幸好已經做了大掃除,不然這屋子真見不得人。
「棘,你吃早飯了嗎?家裡好像只有拉面和雞蛋。」我蹬掉鞋,光腳踩在屋內的木地板上。
棘乖乖地站在玄關不動,像在等待什麼。
我有些疑惑地低頭看他,想了想,捧著他的臉親吻了下他的嘴唇,輕聲道:「要這個?」
棘表情意外地看著我,臉頰微微泛紅,搖頭,「拖鞋。」
啊,尷尬。
「我沒有穿拖鞋的習慣,」我盡量表情自然地說道:「所以沒有,你就光腳吧!」
棘不說話。
我不知怎地緊張起來,轉身離開,卻被他握住手腕拽了回來。
「再一次。」
他張開嘴,親吻我的唇,舌尖熱切濡濕。
我喜歡這樣的溫度和親密。
如果那天不幸死去,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覺得,活著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
我好像,有點頭昏腦熱了。
心跳也快的不正常。
我望著他濕潤的眼眸,像迷失在紫霧彌漫的森林裡,他微微喘著氣,卻像被我誘惑一般,無聲靠近。
「等等——」
意識回籠,我忙向後躲開,聲音發澀,「我、我要換下衣服。」
棘慢慢閉上嘴,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你也換一下吧,衣服都濕了。」我假裝沒有任何其他想法,清白道:「我有大一點的T恤和短褲。」
「鮭魚。」
就這樣,我把棘騙到了我的房間。
二樓的視野很好,窗台明淨,光線充足。
不是很適合換衣服的場合。
我拉上窗簾,只留出一線微光,打開衣櫃找到衣服。
「給你。」「鮭魚。」
棘雙手捧著衣服,目光在我的房間悄悄流連,好奇地觀察。
我背對著他,雙手扯著衣服往上脫。
「蜜、蜜柑——」
棘慌地後退了一大步,一手捂住眼睛。
我保持著姿勢,回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無辜發問,「怎麼了?」
棘的倔強沒有維持多久,手指小心翼翼地張開一條縫,眼睛亮亮的。
我忍不住抿唇笑。「芥菜……」
棘音量小小的,倏地一愣,放下手,臉色也變嚴肅,「木魚花。」
我順著他的視線,雖然看不到,但我知道腰後面那裡,有一塊顏色青紫的淤傷,是當時受到爆炸氣流的衝擊所致。
「藥油在抽屜裡。」
他將衣服搭在椅背上,轉身去找藥油,我脫掉衛衣和文胸,安靜地趴在床上,臉枕在手臂上。
棘拿著藥油,目光與我相視。
「當」地一聲,藥油掉在地上,瓶蓋摔裂了,但瓶身還好沒事。
我語氣淡淡地,「怎麼了,你不幫我擦嗎?」
棘的瞳孔顫動,臉上迅速騰起一片緋紅,他慌忙彎腰撿起那瓶藥油,表情藏在劉海和衣領後。
邁出的步伐很輕又很鄭重似的,慢慢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鮭魚?」
聲音聽起來略微沙啞。
我低著頭,望著潔白的床單,悶聲道:「少廢話。」
似乎聽見他輕輕笑了一下。
可能是因為我的體溫比較低,所以腰上皮膚所感覺到的棘的手的溫度,才顯得那麼熱燙。
他均勻地抹開藥油,不太敢用力的樣子,動作輕緩地按揉著。
糟糕……這樣更糟糕了啊……
我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攥起一小角床單,氣息也跟著亂了。
棘的手微微一頓,什麼都沒有說,繼續打著圈,不輕不重地。
我忍的越來越辛苦,緊閉著雙眼,努力克制著身體的顫抖。
他像是不小心,力道忽然有一下變大了。
「唔——」
我沒忍住,嗓音沙啞地哼了一聲。
棘的手立刻停了下來,規規矩矩地放在自己大腿上,跟犯了錯似的,「鮭魚子……」
嗓音聽起來也有點啞。
我感覺耳朵發燙,知道自己正踩在紅線的邊緣躍躍欲試。
「用力一點啊,」我將臉埋在枕頭裡,深深吸了口氣,「那麼輕,淤血怎麼化得開。」
棘安靜了片刻,我聽見他將藥油倒在手心裡的聲音,然後腰上傳來他手掌的觸感,棘用掌根和大拇指推拿著那片淤青,力度比剛才大了不少。
空氣裡都是那股提神醒腦的藥油味道,我忍耐地咬住嘴唇,笨蛋棘!也不必這麼用力啊!
他就像個沒心沒肺的機器人似的,一下又一下,一絲不苟過度認真地執行自己的任務。
好痛——
我眼淚都快憋出來了,還越來越生氣,這家伙是傻子嗎!我在乎的是這點傷嗎?
「輕一點啊!」
我終於忍無可忍,稍微支起身體,扭頭怒視他,「也不必——」
聲音戛然而止。
棘的身影背著那透過窗隙微弱的光線,幽紫色的眼瞳藏在冷月般的暗晦裡,泛著蛇類的那種過於專注的目光,宛若凝視,卻讓人感覺後背發涼,莫名危險。
一滴冷汗從後頸緩緩滑落。
他的目光便順著那滴汗水漸漸下落,纖長的眼睫在眼底垂下一小片陰影。
然後用拇指抹去那滴汗水,伸出舌尖,蛇牙微卷,將那滴汗珠勾進嘴唇。
棘的目光像幽閉的鎖,令我不敢輕舉妄動。
他忽然一愣,表情有些奇怪,像吃了什麼難吃的東西。
我反應過來,「噗」地笑出聲,「味道好嗎?」
棘歪了歪頭,輕「哼」了一聲,眼中泛起狡黠的光,他閃電般捏住我的下巴,彎下腰湊過來親吻,一股舒筋活絡油的味道迅速溢滿了整個口腔。
簡直瞬間提神醒腦,凎!
我一邊掙扎,又忍不住被氣笑,和他互相捉弄起來。
棘意識到我沒穿衣服,匆忙直起上半身向後退,我摟著他的脖子不松手,於是一下子被他帶了起來。
他整個人都亂了,不知道該看向哪裡,手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裡,身體緊繃的像石頭。
我親了親他臉上的蛇目紋路,又親了親他濕潤緊張的眼眸,低聲道:「棘,今夜月色真美。」
棘睜大眼睛猛地扭頭看了眼窗外,目光驚訝:大白天——
他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臉唰地紅了。
「我喜歡你。」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直白又大膽的說到。
人生有太多的意外了,我不想浪費和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如果哪一天,假如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會後悔。
沒有得到全部的你。
棘看起來像受到了什麼重大衝擊似的,全身僵硬,呆呆看著我。
只有生理衝動誠實的站了起來。
我衝他眉眼彎彎一笑。
棘微微睜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嘴唇顫了顫,嗓音啞的不行,「木、木魚花——」
他目光擔憂地望著我頭上的傷口,閉了閉眼睛,神情堅定地搖頭,「木魚花。」
「木魚花是什麼意思?」我假裝迷茫地眨了眨眼,手臂用了些力氣,在他耳邊小聲道:「沒關系,棘溫柔一點就好了,我沒那麼脆弱。」
然後輕輕舔了下他的耳骨,低吟淺笑,「還是說,你不行?」
他按住我的腰,頭微微後仰,側臉含住了我的唇瓣。
*昨夜
「我說,他是不是有點心浮氣躁啊?怎麼跟打了雞血似的?」
「你說棘嗎?」胖達一拳揍飛了只低級咒靈,手指抵在嘴唇上,憨憨地,「可能是急著完成任務去找桐吧——」
「哈?」真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不是才分開一天嗎?」
「你沒聽說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胖達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才好,嘆氣,「真希,你的戀愛細胞都被戰鬥細胞同化了吧?」
「你個熊貓沒資格說我!」
「呵,人類。」「我打死你哦。」「對不起。」當夜,安室家
凌晨三點,安室透沉默地坐在床上,赤倮的背部貼著冰冷的牆面,一條腿懶懶地支起來,他將手裡那杯琥珀色的酒液一飲而盡,起身穿上利落干練的灰色西裝,拿起手機按下一串數字。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風間,有個任務要拜托你。」他聲音低沉,「嗯,很重要。」
當夜,雪見家
晚八點,鈴聲鍥而不舍的吵鬧。
雪見桐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但那鈴聲響個沒完沒了,吵死個人。
她陰森森地抓起手機,躺著接電話,聲音喑啞,「誰?」
「桐?我是真希,你聲音怎麼這樣,感冒還沒好?」
電話那頭,真希尚沒聽出不對勁,「這麼早就睡了?棘和你在一起嗎,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
「嗯,他出去買套了,怎麼了?」
雪見桐起床氣還沒消,腦子不太清醒。
電話那頭跟掛了似的,徹底沒了聲音。
雪見桐豁地察覺到不對勁,「等等,不是——」
「抱歉,打擾了,再見。」
真希絕情滅欲地掛斷了電話。
胖達叼著冰棍,含混不清地問:「真希?你怎麼這副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真希?!」
第23章
年輕人!
年輕人啊……
我從長夜中醒來,但天仍是黑的。
初時懷疑是窗簾拉的太嚴實了,可撩開一處,月色清冷,如霜如水般落在印著吻痕的小臂上,顯得幽微而曖昧。
我腦袋裡突然冒出了不合時宜的想法:棘,不愧是狗卷,棘。
這家伙因為是咒言師不能隨便說話,就反用肢體語言過度補足了嗎,平時看起來一副乖巧冷清的樣子,沒想到纏起人來一套一套的,慣會利用自己的優勢。
我看了下手機,已經過去快三天了。
自那日之後,真希再也沒打過電話了,怪讓人不安的。
五條老師也沒有,夜蛾校長也沒有。難道我們不是寶貴的咒術高專學生了嗎?
這時候棘還趴在床上睡覺。
他背部雪白,薄衣覆在腰間,弧度挺翹。
我支頤看他,聽他均勻起伏的呼吸聲。
一切靜謐又溫柔,我忍不住戳了戳他嘴角的蛇目紋。
棘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握著我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呆滯了幾秒鐘,打了個哈欠。
「唔嗯……金槍魚……」
他翻身壓了過來,嘴裡含混不清的。
「好重……給我下去!」
我揪住他軟乎乎的臉蛋,和善地笑道:「棘,我餓了,你再在床上萎靡下去,我就把你下鍋紅燒了。」
「嗯……金槍魚蛋黃醬?」
棘一骨碌坐了起來,看了眼時間,指指窗外,「芥菜。」
我點頭,「洗完澡就出發吧!」
「鮭魚!」
宵夜的話,忽然好想吃火鍋啊!
*
再次見到安室透,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了,那天中午,我們幾個二年級的約聚在胖達宿舍,叫了中華料理店的外賣。
胖達是餃子真愛粉,真希點的北京烤鴨,棘選了鍋包肉,我選了毛血旺。
沒想到毛血旺遭到了所有人的嫌棄和恐懼。
呵,一群弱雞。
「桐,說起來,你的咒術師評定等級還沒出來嗎?」真希將喝完的飲料罐捏扁,這好像是她用來釋放壓力的習慣。
「昨天出來了。」我將筷子伸向了鍋包肉,不忘點評了一句,「這家鍋包肉做的還可以啊,就是糖放的太多了我不喜歡太甜的……」
「什麼?!」
「幾級?怎麼不說一聲!」
「鮭魚!」「棘你也不知道?」
胖達瞬間就不困了,呼嚕一下子坐起來。
我伸手在兜裡摸出校卡,給他們看,語氣平平,「四級。」
三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異的表情,短暫的安靜過後,真希忍不住提聲道:「哈?!怎麼可能!那幫老頭子終於連腦袋也爛掉了嗎!」
「木魚花!」狗卷棘拿過校卡瞪著眼睛看,好像能將上面兩個字瞪出花來。
「再怎麼想也有點不合常理,桐,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胖達摸下巴,思考片刻後問我。
「非要說的話,前段時間收到過一條讓我加入咒術師協會的短信。因為對方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我就讓他們滾了。」我輕描淡寫地說,補充了句,「之前還拒出任務了,而且上次叫我去開會,我也讓五條老師幫忙擋掉了。」
「怪不得。」
「為什麼拒絕?加入咒術師協會還是有很多好處的,比如可以優先選擇任務啦,獲得各種渠道資源和小道消息啦,酬勞也比普通咒術師更加豐厚,對在咒術界以後的發展大有益處。」真希一條條列舉,皺眉,厭惡道:「四級?!就離譜!嘖,那群心胸狹隘的禿頭佬!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我對級別什麼的無所謂,不過據我所知你們也沒加入吧?」我有點想笑,禿頭佬什麼的,被那群爛橘子聽到會氣爆的吧——
「因為我是咒骸啊,而且棘他們家本來就實行斷絕咒術師的方針,所以也沒必要加入。」
「至於我,我出生在咒力至上,重男輕女的禪院家。對於他們來說,沒有咒力就是原罪,連咒靈都看不見的我,根本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真希平淡地說。
「所以這種爛泥堆一樣的地方有什麼好加入的?」我咽下一口鍋包肉,露出難盡的表情,「好甜……」
根據經驗,這時候就應該吃口辣的衝淡一下麻痹的味覺。
「不過真希,你現在不是可以看見咒靈了嗎?為什麼還戴著眼鏡?」
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問她了,祝力可以幫助身體回復到最佳狀態,各種意義的那種。
「啊,這個,是賭氣啦賭氣。」真希隨意地勾起嘴角,眼尾略上挑,「要是一直被人瞧不起的我成為了不起的咒術師,家裡那幫封建親戚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我可是很期待呢——」
她說的輕巧,語氣卻顯露出躍躍欲試的挑釁。
我微微笑了,「真希現在已經很棒了,意志堅定,正直勇敢,打架也很厲害……你臉紅什麼?」
「啰嗦!吃你的鍋包肉!」
「害羞了呢——」「鮭魚。」
「啊,說起來京都姐妹校交流會要開始了,這次三年級的因為和上面鬧了矛盾被停學了,估計要讓一年級的來湊數了。」胖達忽然想起來有這麼回事,說道:「桐,你還不知道吧?每年這個時候,高專的東京校和京都校都會舉行咒術交流會噢——」
「沒聽說過,畢竟我是插班生。」我隨口猜測道:「交流會?不會真的要坐在會議室裡開一整天神仙會吧?」
「木魚花。」
「不是啦,說是交流會,其實更像是比武大會,一共舉辦兩天,由兩個學校的校長各自提出對決方式,第一天團體戰,第二天個人戰,是除了不能殺掉之外,百無禁忌的咒術大戰噢!」真希雙目精光閃閃,露出了鯊魚一般的狩獵笑容。
「聽起來好麻——」
我還想問些問題,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可惜被打斷。
「你好?」
「你好,請問是雪見小姐嗎?」
陌生的手機號碼,聲音聽起來卻有幾分熟悉。
「安室先生?」
「嗯,是我,真高興你還記得我的聲音。不好意思啊,貿然打給你。」安室透的聲音溫和親切,低聲道:「你在家嗎?方便的話,現在能打開電視嗎?」
「可以。」
雖然不在家,但高專的宿舍也是有電視機的,棘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安室透忽然打電話過來,肯定有什麼事。我雖然有所准備,但看到畫面的時候,還是意外地愣住了。
電視裡正在播報公安逮捕了一伙涉及人體實驗、器官販賣、制造假藥的犯罪團伙的新聞,此起案件牽連之廣,其中甚至還包括了一部分涉黑違法的公務人員。伴隨著這條龐大的黑色產業鏈浮出水面,獲救的受害者終於可以重見天日,無數罪惡被揭露於世,壞人似乎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然而新聞裡並未提及任何有關黑色組織的信息,也沒有出現任何關於提供線索或舉報人之類的字眼。
即使如此,我的眼睛仍然忍不住脹痛發熱,靈魂裡有什麼如烈焰翻滾,也有什麼如冰雪消融。
棘輕輕握住我的手,目光憂切,他好像知道我為什麼難過,又為什麼釋然,無需言語,我也知道他在告訴我,別怕,我會在你身邊。
心如是安定了下來。
「雪見小姐,還有一件事,其實有三個人很想見你。但是怕你不便,因此未曾主動聯系,只拜托我問下你的意願,如果你不想——」
「可以啊,」我打斷了他,已經猜到是誰想見我,淡淡道:「剛好我今天下午有時間,四點鐘在波洛咖啡廳見吧。」
那邊停頓了下,溫聲道:「好的,沒問題,我會轉告他們。」
「好,那等下見——」
「等等,雪見小姐!」
「呃?」
「抱歉,還有,謝謝你。」
手機那頭,安室透的話語似乎隱藏著別的含義,聲音沉重而澀塞。
我隱約明白,不由悵然,已經失去的那些,無法挽回的那些,都被永遠埋進了黑暗。雖然盡是些無能為力的事,但還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明明有那麼多人,那麼多無名之人,都在為美好的明天舍身奮鬥。
也沒那麼糟糕,不是嗎?
我嘆了口氣,輕聲道:「我也是。」
*
當日下午四點,東京米花町。
雪見桐坐在夕色籠罩的咖啡廳裡,空氣中彌漫著令人放松的咖啡與面包的香氣,環境安靜舒適。
她姿態從容地飲了一口紅茶,對面三個人卻如坐針氈,視線像被什麼重物死死壓住似的,釘在桌面上,嘴唇緊閉,看起來難以啟齒的樣子。
雪見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是來干嘛的。反正尷尬的不是自己,她也不趕時間。
倒是狗卷棘非要跟著一起來,此時被她打發去隔壁商業街買冰淇淋了,還囑咐人家走著去,想必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十分抱歉,雖然這麼說可能已經太遲了,但是還是必須要向您道歉。雪見小姐,這次的事件,包括給您帶來的傷害,全部是我們警方的責任和過失,真的萬分抱歉。」目暮警官表情沉重地低下頭。
「真的萬分抱歉!」
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自責難當,臉色羞愧不已,亦不敢抬頭。
空氣中安靜的只剩下水燒開的咕嘟咕嘟聲。
說實話,對於他們的道歉,雪見桐內心並未產生什麼波動。因為真正該聽到,想聽到這些話的人,已經不在了。
她能感覺到,屬於雪見櫻靈魂裡殘留的最後一絲怨恨,在看見受害者全部獲救的那瞬間,便徹底從這個世間消失了。也是自那刻起,她從無緣無故,無時無刻的負面情緒中解脫了出來,回頭一看,不再是沼澤泥潭,深淵迷霧,她只是獨自一人,走過了一段漆黑的小路。
是因為雪見櫻最後還是選擇原諒了麼?還是因為大仇已報,了無遺憾?
雪見桐無意探究,事實上這些也都不重要了,只是有一些話,雪見櫻沒能說出口的,有一些事,誰都不知道的,她想要講出來。至少現在,有人會聽。
「已經沒有在怪誰了,」雪見桐淡淡地開口,她稍微思考了下,繼續說道:「對不起這三個字,對雪見櫻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聽她這樣說,年輕的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臉色一白。
「一年前錄完口供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我就沒有感覺了。」雪見桐記憶尤深,之後講述的時候,她並未區分自己和雪見櫻。從情感上來說,她與她感同身受,「就好像所有情緒都被剝離了似的,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不過與此相對的,腦子裡的想法卻多的快要爆炸。」
「我想當時為什麼停手了,島津笙人的血是熱的還是冷的,他真的是人類嗎,他身體裡真的有心髒這個器官嗎,為什麼沒有剝開來看一看,也許他胸口是空的也說不定……」
目幕警官的額頭滲出汗水,他神色冷肅,手指卻微微發顫。
「我想警察為什麼不肯相信我說的話,要什麼樣的證據,才能證明我真的是受害者,我真的受到傷害了,而不是像那些警察所說,只是個任性叛逆,讓長輩傷腦筋的壞孩子……」
安室透正在切三明治的手頓住,他低著頭,情緒藏在眼底。
「我想了很多事,也走了很遠,回過神的時候,我站在東京灣邊上,那天風平浪靜的,夜晚是黑的,海水也是黑的,看起來像個美夢。」雪見桐用一種令人脊背生寒的平靜語氣,緩緩說道:「我之所以跳下去,只是想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靜的睡個好覺而已。」
對面的三位警官,臉上出現了一片空白的表情,像有誰狠狠砸了一下他們的大腦。
「可惜窒息的感覺還是挺痛苦的,海水實在太涼了,當我知道我要死了,我真的好恨,恨極了,為什麼偏偏是我呢?為什麼?如果當時真的死了,我大概會變成可怕的怨鬼吧?」
雪見桐望著陶瓷杯裡橙紅透亮的茶湯,眼神毫無波動,「嘛,好在命大,沒想到我居然奇跡般地被一個神秘的美女店長救了,她人很好,還收留我在店裡打工。可能死過一次就看開了,後來我也漸漸想明白了,糾結原因啊、責怪社會啊什麼的都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我只是單純的不幸罷了。」
茶湯漸冷,雪見桐沒興趣地移開視線,目光望向窗外,輕聲道:「這個世界本就肮髒醜陋,只不過披著一層若無其事的外衣,人心卻充斥著詛咒、嫉妒、陰暗,讓我覺得活著好沒意思,但是……這個世界又好像沒有那麼糟糕。」
「店長救了我,一起打工的朋友,內心都很溫暖善良,轉校之後,我還遇到了新的同伴,他們以誠待我,因此我也想回報他們,僅此而已。」雪見桐微微勾了下嘴角,她低低嘆息了一聲,釋然地,「所以不用向我道歉,我的事情,並不是你們的錯。有些事,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你們已經很努力了,這個世界正因為有像你們這樣人的存在才溫柔美好,讓人覺得有希望。」
「雪見小姐……」
「總之,我想說的就這些。」
站在馬路對面的少年一手舉著快要融化的甜筒冰淇淋,衝她揮手。
她看見他的時候,眼睛裡仿佛融進了陽光,眸中有了溫度,雪見桐起身告別,她推開玻璃門,風鈴一陣搖晃,發出清脆空靈的聲響,她朝著狗卷棘大步走去。
那不過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畫面,年輕孩子們純真無暇的戀愛日常。
身穿制服的警官們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畫面,安室透終於落下菜刀將三文治一切為二。
只是陽光下普通平凡的一天,許是光線太明亮了,竟令人眼眶微微刺痛。
「生筋子?」
狗卷棘望著她手裡的甜筒。
「朗姆味的,」雪見桐的手朝他的方向偏了偏,「要試試嗎?」
「鮭魚——」
第24章
我最近,有點焦躁。
一年級的新生死了一個,虎杖悠仁,據說被宿儺剖胸挖心了。還有一個吉野順平身負詛咒,雙腿如百歲老人般萎縮退化,經過硝子老師的治療,昨天坐著輪椅剛剛出院,目前還在恢復中。
好好的可愛一年級後輩生,現在能動的只剩下兩個了。
真希居然還讓他們去跑腿買飲料,太過分了。
啊,忘記叮囑他倆拿芬達的時候不能太晃了,失去二氧化碳的芬達沒有存在的價值。
「話說起來,京都的校長,不是今天要來嗎?交流會的碰頭會,因為啊,派遣了一年級處理特級案件的異常事態,是和悟關系緊張的上層安排的嘛?」
我們走在去操場的路上,胖達提到。
「京都的校長就是那邊的上層吧?要是就這樣碰上了……」
「他們盯上的一年級學生,虎杖已經死了,」真希理智的分析道:「事到如今,他們也不敢再把惠他們怎麼樣吧。就算是京都的老頭,也不會在明面上惹事的。」
「鮭魚。」
「教師們可能有自己的立場,但學生就不一定了。」
「你是在說真依嗎?」真希回頭看了他一眼,「她們今天就到了?」
「只是我的推測,碰頭會畢竟和學生無關,不過啊,那兩個人,不是最喜歡找茬嗎?」胖達表情無奈。
「哪兩個?」我插了句。
「禪院真依,是真希的雙胞胎妹妹,還有東堂葵,一個奇怪的肌肉男。」
「哈啊……」我頹喪地嘆了口氣,「雙胞胎和肌肉男嗎?聽起來就很麻煩。」
「總之還是走快點吧,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胖達話剛說完,就聽到不遠處「轟隆隆」一串巨響,房頂的磚瓦和木板被掀飛,塵屑漫天飛舞。
這就是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到吧?
我們兵分兩路,胖達和棘去戰況激烈的那邊,我和真希去自動販賣機的方向。
大老遠就看見我們的小學妹野薔薇被干翻在地,穿著藏青色旗袍式校服的短發女槍口對准她的臉,奚落道:「還想繼續當咒術師的話,挑釁別人的時候眼睛可要放亮點,弄清楚雙方實力懸殊——」
真希一棍子挑開槍口,淡淡道:「你在對我家的跑腿小妹做什麼,真依。」
我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野薔薇,全身髒兮兮的,眼睛卻異常明亮,一臉不服輸的樣子。
「啊,吊車尾,是你啊,我都沒注意到你來了呢,真希。」禪院真依勾起嘴角,慢悠悠道。
「要說吊車尾,你也一樣吧,」真希慢悠悠地奚落回去,「你不是也只會給物體注入咒力,根本不會什麼術式吧?」
「總比一點咒力都沒有的好,」禪院真依回嘴,意有所指的微笑,「總是抬頭仰視,脖子會酸的,偶爾也要像這樣俯視一下下面。」
「夠了吧,這些話聽的我都膩了,兩個墊底的有什麼好吵的,沒意思。」真希懶得繼續內卷,轉頭問我,「桐,野薔薇怎麼樣?」
野薔薇悄咪咪衝我擠眉弄眼。
「哼,她暫時是起不來了,我可是給了她好一頓教訓——」
「二年級的欺負一年級的,有什麼好洋洋得意的,」我直接打斷她,語帶譏諷,「看來京都校也就這水准,莫非是怕在交流會上輸的屁滾尿流,還是只敢找小妹妹的麻煩?」
禪院真依不愧是真希的雙胞胎妹妹,聞言臉色立刻黑如鍋底,冷聲道:「你又是哪根蔥?想挨揍嗎?」
「雪見桐,咒術高專二年級生。你就是禪院真依?嘛,作為真希的妹妹,你長的還蠻可愛的,就是可惜長了張嘴,啊,不過比起我,」我歪了歪頭,露出越前龍馬式的微笑,「哼,madamadadane——」
真希感受著女孩子們間火辣的氣氛,不忍直視地別開視線。
禪院真依的額角露出肉眼可見的青筋,笑容充滿殺氣,牙齒雪白,「哈?你很敢說嘛!區區半吊子野生咒術師,看我打爆——」
「野生的又怎麼了?」我從容地挑釁,露出親切的微笑,「總比某些膚淺自大,養在家畜圈裡任人宰割的醜小鴨好。」
「我說,你們夠了……」真希死魚眼,不抱什麼希望的勸到。
一觸即發之際,野薔薇帶著猙獰的微笑偷摸出現在禪院真依背後,如一只山野潑猴般攀上她後背,一招鎖喉裸絞。
「來的好!真希姐!雪見前輩!敢在我剛買的運動服上開那麼多洞,給我把你的制服留下!當我的夏服穿!」
「死丫頭!下次就在你身上開幾個洞!」
即使被咽喉被卡住,難以呼吸,禪院真依嘴上仍不饒人,譏笑道:「再說了,就你這小短腿,也穿不了——」
野薔薇大怒,收緊手臂,咬牙切齒,「看、我、弄、死、你!」
見禪院真依發不出聲音,我好整以暇地抱胸嘆氣,「怎麼動不動就要打爆這個,弄死那個,我們不能好好相處嗎?京都的真依桑,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就道個歉算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火上澆油……」真希抽了抽嘴角。
正友好交流著,一個赤著上半身的肌肉男從自動販賣機那邊走了過來,開口道:「真依,回去了。」
他隨便掃了眼禪院真依,移開目光四處搜尋著什麼,「找到了,果然在這裡。」
看來這家伙就是東堂葵了,好高,感覺快兩米了吧。
野薔薇下意識地放開禪院真依,表情驚慮,「你怎麼——伏黑呢?」
「不用擔心,胖達他們趕過去了。」
「你們玩的挺開心的嘛——」東堂葵淡淡笑道。
「開什麼玩笑,我才剛要開始呢!」禪院真依摸了摸喉嚨,瞪著我語氣凶惡,「你這該死的女人——」
「不行!我和你不一樣,我來東京可是有別的要事!」東堂葵說著從褲兜裡掏出幾張票子,雙目放光,神情激動,「高田醬的——個別握手會!!」
「哈?」x四臉一言難盡。
「要是我沒能按時換成到達會場,我可不保證自己會鬧出什麼事情。」東堂葵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抖了抖灰,發號施令,「跟我來!真希!」
「啊啊啊!真是的!自作主張的家伙!」禪院真依一臉惱火地跟過去,不忘回頭放狠話,「你們幾個聽著,交流會上可不會這麼簡單收場!給我洗干淨脖子等著!」
「哈啊?以為我怕你嗎?!別說的好像一定會贏一樣!」野薔薇易怒的神經輕易被挑動,火大的喊道:「給我把制服留下啊!」
真希恨鐵不成鋼地敲了她後腦勺一記,「別說了,笨蛋。在這裡打,是輸是贏都沒好處,到了交流會再好好收拾他們。」
「可惡!」
我拍拍她背上的灰,語重心長,「落後就要挨打,說到底還是你實力不足,離交流會還有兩周時間,加油訓練吧——」
野薔薇不甘地嘟了下嘴,「好,我知道了。」
總之因為兩個後輩生都受傷了,下午的聯合體術訓練只好暫時取消,改為自習。
有點可惜,今天看不了胖達和棘互掄學弟學妹了,那畫面還是挺解壓的。
啊,好熱,下午就去圖書館看資料好了,我最近對領域展開還蠻有興趣的。自從情緒恢復正常後,咒力也跟著發生變化,我還未完全適應現在的狀態。但交流會迫在眉睫,之後的事情也都是未知……要命。
算了,還是提升實力要緊。
對了,聽說伏黑惠說吉野順平最近都在圖書館,之前他借我的衣服還在我這裡,順便拿去還給他吧。
「嘟嘟——」手機傳來簡訊。
【桐我下午和胖達去一趟藥房,你要一起嗎?】
我回了個「不要」,想了想,補充了半句,【下午去圖書館】
棘回了個可愛又活潑的飯團表情,【那晚點見——】
*
東京咒術高專,圖書館。
假如上天願意給我第二次機會,我一定會選擇和棘去藥房。
誰能告訴我要如何應對不小心撞見躲藏在圖書館角落裡偷偷哭泣的學弟這一情境,現在假裝若無其事的離開還來得及嗎?
「雪見、前輩?」
哭紅了雙眼的小學弟慌忙擦了下眼睛,故作堅強地咧開嘴角,「抱、抱歉,前輩,打擾你看書了,我這就離開了。」
「你哭什麼?」
我一臉平淡地走過去,將裝衣服的紙袋遞給他。
吉野順平局促地坐在輪椅上,將紙袋平放在大腿上,表情迷茫,「什麼?這是什麼?」
「你的衣服,」我簡單解釋道:「忘記了嗎?當時你被人打得好慘。」
吉野順平一怔,倏地笑了,語氣居然帶著一絲懷念,「是啊,那時候,若不是遇到前輩,我也不會到高專來,和悠仁他們相遇——」
他戛然而止,聲音微微顫抖。
我望著他慘白的臉色,猶豫道:「抱歉,我是不是,當初不該建議你來高專?」
「不是的!」吉野順平矢口否認,他低著頭,豆大的淚珠滴滴泅濕在紙袋上,哽咽道:「不是的……我非常感謝,雪見前輩那一番話,我來到高專之後,感覺從來沒有如此快樂過,有強的不可思議的老師,值得托付的伙伴。雖然祓除咒靈,有時又辛苦,又可怕,但是只要和悠仁他們在一起,我好像,也變得堅強起來……可是……為什麼……悠仁他會死掉……都怪我太弱了……如果當時……」
「不是因為你太弱了,是因為宿儺太強了。」我心下嘆氣,低聲道:「這就是詛咒,玩弄人心是它們的天性,傷害人類是它們的本能,你的痛苦和絕望,就是它們的快樂源泉。」
吉野順平抬頭看我,淚水濕漉漉的掛在臉上,看起來可憐兮兮地。
「所以,別哭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嚴肅道:「伏黑和野薔薇都在努力變強,你也要趕快好起來,不要被他們落下的太遠。你的身前,有前輩們守護,你的身後,也有需要你守護的人吧?」
吉野順平雙目瞠大,眨也不眨地看著我,眼中仿佛湧現出一絲光芒,「謝謝你……雪見前輩,你說的對,我一定會趕快好起來,努力變強,連著悠仁的份一起!」
啊,那倒不必,他過幾天可能會突然蹦出來嚇死你。
「這就對了!」我欣慰地點點頭,松了口氣,「那,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好的,前輩。」
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來,「對了,今天伏黑和野薔薇被京都校的家伙們莫名其妙打了一頓,現在在硝子老師那裡治療中。」
「什麼?!」吉野順平臉色驟變,「怎麼回事,他們傷的嚴重嗎?」
我擺擺手,「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雪見前輩!」
身後吉野順平忽然叫住我。
「嗯?」
吉野順平咬了咬唇,將那份急切吞入腹中,他深深呼了口氣,無比認真地道:「我也會守護前輩的!」
我一時怔住,他神情與話語裡的那份心意,也不曉得是不是我會錯意,但是——
「海帶?」
門口突然冒出一個蒼灰色頭發的腦袋,然後半個身子探出來。
「狗卷前輩?」吉野順平地語氣帶了些驚訝。
棘淡淡地朝他點了下頭,朝我伸出手,語氣柔緩,「蜜柑生筋子。」
我假裝無事發生地握住他的手。
棘的眼睛有如陽光照射進水中,閃爍著細碎的光芒,他偏頭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學弟,大大張開手指,與我十指相扣,一字一句道:「蜜柑,鮭魚子,金槍魚蛋黃醬。」
「誒?!」
我忍不住嘆氣,唉,看來剛剛是白哄了。
第25章
從圖書館出來之後,棘看起來就有點悶悶不樂的。
我雖然不是很會說話的那類人,但是該有的一些情商還是有的。
此時此刻棘的反應,也許,可能,應該是——在釀醋吧?
剛才在大病初愈的小學弟面前,一動一作的十指相扣,嘴裡還在說什麼意味不明飯團語,是因為吉野順平之前說的話?
不,棘應該沒有那麼小氣吧?
嘛,不管怎麼說,這種時候果然還是先哄一句?
「棘……」「蜜柑……」
話碰巧趕在一塊,我愣了下,輕聲道:「怎麼了,baby?」
棘的眼睛跟插了電似的,立刻「瞪」地盯向我,「鮭魚?!」
我清了清嗓子,勾唇一笑,「怎麼了,鮭魚baby?你——」
棘迅速抬手捂住我的嘴,緊張地往左右兩邊看了看,臉頰紅地像燒炭似的。
嘖,破壞氣氛的家伙。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語氣陰沉,「你好大的膽子。」
他方才露出的一副「這麼突然嗎」的表情又重新出現了一次。
啊,我突然想到,這家伙只會把那幾個飯團餡料顛過來倒過去的說,若是吵架的話——不是穩贏嗎!
我內心戛然而生一股吵架的衝動。
「蜜柑!」
棘小小聲地,有點緊張地道:「蜜柑,生筋子?」
我瞳孔地震:哈?!生孩子?
噢,不對,他說的是生筋子。
他見我沒什麼反應,試探地道:「蜜柑醬?」
我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臉,冷淡道:「雅蠛蝶,別這樣叫我。」
棘凝視著我臉上的表情,確認我是真的不喜歡這個新稱呼,微微失落,「木魚花。」
避免他再產生什麼新的奇思妙想,我借機換了個話題,正經道:「棘,你剛剛要說什麼?」
棘看著我,大拇指輕描淡寫地指向圖書館的方向,然後雙臂在胸前比了個大大的「X」。
接著指了指自己,舉起手臂,拍拍鼓起肱二頭肌,點頭,沉著道:「明太子!」
「……」天知道我為了忍住驚天爆笑表情扭曲到什麼地步。我捂著臉,滿眼淚花地轉身快步朝離的最近的那棵大樹走去。
不行我得扶一下。「蜜柑?大芥!」
我靠著樹,額頭抵在小臂上,好一陣忍笑,肩膀微微發顫。
棘不知道我是在哭還是笑,旁邊干著急,左看右看看不著,最後靈機一動,蹲下來看。
我虛掩了下裙子,罵他,「色狼!」
棘一臉受到暴擊地睜大眼睛,對上我指責的視線,晶瑩剔透的紫眸一顫,他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乖乖地一動不動,語氣卻抗議,「木、木魚花……」
我偷偷抿唇笑,也跟著蹲了下來,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你在意了嗎?」
根根分明的睫毛瑟瑟顫抖,棘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瞄我。
「為什麼?因為他說要守護我嗎?」
我一手托腮,噙著笑意。
棘眨了眨紫水晶般的眼眸,臉色有些郁悶。
「吶,棘,我其實討厭很多事情。」
只是因為今天風和日麗,他看起來又如此惹人憐愛。所以我以為會永遠埋藏在心底的感覺,就這樣簡單輕松的講了出來。
「我討厭一無所知生活的人們,討厭早上起來刺眼的陽光,討厭混雜著各種味道的空氣,討厭人們臉上的表情,討厭笑容、討厭淚水、討厭努力、討厭放棄、討厭變化,討厭一成不變、討厭忙碌、討厭無所事事、討厭活著、也討厭死去……最討厭無能為力的我自己。」
棘神色認真的聆聽。
「但是,自從遇到棘之後,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沒那麼討厭了,我想啊,如果棘很喜歡這個世界的話,我也會漸漸喜歡上這個世界吧?」
微風拂過他額前的發絲,露出明亮如水的眼眸。
「因為,我唯獨不想被你討厭。」我展顏笑開,摘下一片落在他肩上的花瓣,「我不需要別人來守護,只要棘在我身邊就好了。」
棘輕輕握住我將要收回的手腕,他的目光悄然下落,帶著薄繭的手指觸碰著皮膚,一寸寸舒開我的手掌,然後緩緩在中間畫了一個愛心。
明明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此刻我卻臉紅耳熱起來,心髒砰砰亂跳,如海浪澎湃,雀鳥高飛。
棘抬頭看我,眼眸彎彎,笑容清淺。
啊……完蛋了……這回好像徹底栽了。「蜜柑?」
我低頭避開他的視線,攥緊手掌,心髒吵得要命。
「蜜柑,金槍魚?」「閉嘴,吵死了!」
我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這種時候我不想聽什麼金槍魚蛋黃醬哈密瓜啦!」
棘略帶苦惱地看著我,眼神裡的疑惑明顯地快蹦出來了——那你想怎麼樣啊?
總覺得氣勢好像被這狗卷子輕飄飄壓住了。
我深思熟慮了片刻,小聲問:「來chu嘛?」
棘臉上一紅,拉下衣領的鏈子,撅著嘴巴靠了過來。
「chu——」*
落櫻繽紛,芳草鮮美。
不遠處,一人一熊,尷尬且孤零零地站在自動販賣機旁。
離京都姐妹校交流會沒剩幾天了,訓練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寶貴。
「回去吧?」x突然之間感覺疲憊的胖達。
「嗯。」x突然之間無欲無求的真希。
不論如何,夏熱不減,蟬鳴躁耳,交流會如期而至。
時間是上午,集合點在鳥居神社門口。
那天野薔薇背著粉色的小包包,拎著20寸粉色的行李箱,一本《京都完全攻略手冊》震驚地掉在地上,「為什麼你們都兩手空空的?!」
胖達指她,「你才是,為什麼那麼多行李?」
「誒,什麼為什麼,我們不是要去京都嗎?」野薔薇意識到哪裡出了差錯,不自信地虛道:「在京都的姐妹校交流會……」
「是和京都的姐妹校舉辦交流會,」胖達眨巴眨巴眼睛,「在東京噢——」
「哈啊?騙人的吧!!」野薔薇崩潰,「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在那裡准備這麼老些啊!一心想著要去觀光還花了大價錢買了好幾件漂亮的衣服——」
「怪不得覺得最近聊天有點牛頭不對馬嘴。」真希無語。
伏黑惠汗顏。
「鮭魚。」狗卷棘點頭。
「是在去年交流會的勝利校舉辦嘛——」
「太過分了!這是欺詐!」野薔薇幾近失去理智,揪著胖達的黑脖領猛搖,「你們贏什麼贏啊!笨蛋!」
「冤枉,我們去年沒有參加啊!」胖達無辜中槍,申辯道:「去年為了湊數,憂太去參加了。」
「沒錯,是在裡香解咒之前的事了,聽說是壓倒性的勝利。」真希道:「不過是在京都辦的,我沒看見就是了。」
「可惡!不可饒恕!乙骨憂太!雖然沒見過面!!」
「這是在遷怒吧……」
雪見桐點點頭,「是的,在遷怒。」
閑聊之際,有腳步聲從下面的階梯傳來,真希瞥了一眼,波瀾不驚道:「來了。」
穿著同樣顏色的咒術高專校服,樣式卻獨具個人特色的京都校6名學生到齊,打首的禪院真依勾唇笑,動作優雅地別一縷發絲到耳後,十足的大小姐做派,「啊啦東京校的各位都到齊了啊特意來迎接我們嗎?真讓人惡心。」
「乙骨不在啊……」東堂葵的語氣不知是失落還是遺憾。
野薔薇正愁沒地方撒氣,不爽道:「少廢話,趕緊把見面禮交出來啊混蛋,紅豆生八橋黑糖葛切蕎麥餅干!」
「鮭魚!」狗卷棘一旁幫腔。
「你肚子餓了麼?」
人一多,空氣就好像變得更稀薄了,熱的要命。
京都校與東京校的各站兩邊,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經過一番簡短敷衍的打招呼環節,雙方學校的教導員都到齊,只有五條悟推著個大鐵箱子姍姍來遲。
「呀大家久等了我最近去海外出差了!接下來給大家發伴手禮噢!來來來,這是某個部落的護身符,送給京都的各位!」五條悟抱著一堆粉色的「巫毒娃娃?」逐個發放,熱情似火,還特意強調,「沒有歌姬的——」
「誰稀罕啊!」京都校的教導員庵歌姬煩厭五條悟已久,嘁道:「我才不要!」
「鏘鏘鏘!這個送給東京校的大家!」
五條悟氣勢搞得很隆重,手舞足蹈。
東京校的幾人表情看起來卻沒啥期待,甚至反而隱隱透著嫌棄。
只有雪見桐嘴角微揚。
只聽「咣」地一聲,鐵箱蓋子被猛地從裡面推開,一個活力滿滿的粉色腦袋冒出來,如搞笑藝人般亮相,聲音洪亮道:「OPAPE!!」
「大家快看!是已故的虎杖悠仁同學!」五條悟笑眯眯地公布。
「……」由於過於震驚,可能也是過於無語,大家並沒有如某人所願那般感動到痛哭流涕並最終解決全球變暖的問題。
只是表情詭異地,迷之沉默著。
「來來來,給京都的各位看一下,這位就是宿儺的容器,虎杖悠仁同學——」五條悟推著拉貨車轉向。
然而京都的各位正沉迷於伴手禮,對虎杖悠仁起死回生的事完全不感興趣,可以說是漠不關心。
只有京都校的校長樂岩寺嘉伸慢半拍地震驚,白眉長須一顫,「宿儺容器?怎麼回事?!」
「樂岩寺校長?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我還擔心要是你受驚過度不小心歸西了該怎麼辦呢——」五條悟悠哉悠哉地走到他面前,拄杖的老人身高只到他腰間,五條悟笑眯眯地彎腰,氣死人不償命,「我可擔心的要命呢!」
「你這死小鬼!」
果然把老人家氣的不輕。
總之,交流會的開幕慶祝儀式意思意思的搞了下,夜蛾校長宣布第一天的團體戰將於正午後正式開始。
規則很簡單,將指定區域內的二級及以下等級的咒靈先祓除完的隊伍就算勝利。如果日落前沒有決出勝負,討伐數目更多的隊伍則獲勝。
簡而言之,生命第一,比賽第二,別整出人命就成。
中午聚餐後還有一段時間,東京校的學生在一起開了個簡單的作戰會議,考慮到京都校的咒術師實力,決定分為胖達組和惠組。一撥主場在森林,一撥主場在校內。
「桐,你今天怎麼這麼沉默?」
商量完正事,真希望著一整天沒什麼表情的雪見桐問道:「狀態不好嗎?臉色都發白了。」
「生理期,」雪見桐語氣平平,沒什麼力氣,「不要緊,我吃過止痛藥了,堅持到日落沒問題。」
狗卷棘看了眼她今天隨身攜帶的保溫瓶,平時那麼怕熱的雪見桐,居然在這種大夏天喝熱水,還到要吃止痛藥的地步,真讓人擔心。
「所以既然知道會痛成這個樣子,為什麼還要貪涼泡冰塊澡?自找苦吃。」
「都是前輩你太不注意了啊,平時穿的那麼不保暖,還總是喝冷飲!」
雪見桐的不良行徑被真希和野薔薇聯合揭發,受念叨之刑。
伏黑惠對這種女孩子的話題有點羞澀,倒是虎杖悠仁大大方方地道:「雪見前輩,女孩子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啊!」
雪見桐感覺火氣上頭,忍了忍,微笑,「那又怎麼樣,我有男朋友,你倆有嗎?棘有女朋友,你有嗎?」
「……」x3
天順利聊死,清淨。
第26章
東京校方森林集合地
離團體戰正式開展還有十分鐘。
「那麼,就由虎杖來拖住東堂那個怪物,真依到時候肯定會衝著我來,其他人等到合適的時機,就分開兩班行動。」
「沒問題!我的運動衣之仇還沒報呢,一定要壓倒性勝利!把他們打的體無完膚!就算是為了真希姐!」by野薔薇握拳。
「明太子!」by棘
「別這樣。」by真希面無表情。
「沒錯!就算是為了真希!」by胖達
「為了真希!」by我
「別這樣。」by閉上眼睛的真希。
「沒錯!一定要贏!」by興奮地衝到最前的虎杖
真希半遷怒地抬腳將他踹飛,沒好氣:「你裝什麼領頭的!」
時間還有一分鐘,全體學生就位。
「那個、啊……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受傷是無法避免的,但是,偶爾也要互相幫助什麼的……」
「好了時間到。」
「五條你這家伙——給我尊敬前輩一點啊!」
啟動致辭剛說了個開頭,廣播喇叭裡傳來庵歌姬的怒喊,在校園內悠悠回蕩,五條悟咋咋呼呼地宣布,「那麼,姐妹校交流會!START!」
按照原定計劃,當東堂葵和虎杖悠仁對上的時候,我和胖達、棘、野薔薇立刻朝跑向校舍,真希和惠則朝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在虎杖纏住東堂拖延的這段時間裡,我們胖達班順利跑到教學樓附近的集合地,奇怪的一點是我方並沒有遇到任何追兵,而通過咒力感知,發現京都校方在全體朝著一個方向移動。
「他們都在朝著我們和悠仁分開的那一帶聚集。」
「說明目標的確是虎杖嗎?」
我和胖達對視一眼,野薔薇一臉不可思議,「為什麼?這算什麼?莫名其妙!」
「海帶。」棘皺了皺眉頭。
「嘛,確實沒感受到那麼大的敵意,不過那是他們在知曉悠仁生存前。如果是樂岩寺校長的指示,就完全有可能了。」
「畢竟虎杖的另一個身份是宿儺的容器。」我補充到。
「京都校那幫家伙是會聽從別人命令去殺人的窩囊廢集團嗎?」野薔薇眼中騰起一大簇憤怒的小火苗。
「認知不一樣吧,你們有和悠仁一起度過的日常,我們剛才經過相處,也明白悠仁是個好孩子,海是咒術師裡少見的開朗性格,」胖達撓了撓臉頰,「但是對不認識悠仁的人來說,宿儺的容器是很恐怖的存在,相當於需要被祓除的詛咒。」
「而且對咒術師來說,對殺這一字的理解,界限本就挺模糊的,所以,」我直白地說道:「即使他們殺了虎杖悠仁,說不定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野薔薇的臉色陰沉下來。
「那麼,我和野薔薇回去確認悠仁的安危,他不接電話,棘就這樣繼續狩獵咒靈,」胖達隊長分配任務,輪到我時想了想,說道:「至於桐,本來我們就比京都校那邊多一人,再加上悠仁,就多兩個了。」
「所以?」
「你就留在這附近祓除三級咒靈吧,反正最後要是沒在規定時間內分出勝負,就需要靠數目取勝吧?而且你今天身體也不太舒服。」
「也好,免得到時我們贏了,他們還要嘰歪,說我們勝之不武。」
棘衝我點點頭,然後對胖達說:「木魚花。」
「我知道你也擔心悠仁,棘,但如果我的猜測是正確的,京都校應該是想要趁著團體戰的混亂暗殺悠仁。所以從另一方面來說,只要團體戰能提前結束,也就沒有什麼暗殺條件了。」
棘眼睛一亮,右手握拳捶左手掌心,「鮭魚!」
「總結:我們的目標是不能讓他們殺死悠仁,並且贏得團體戰的勝利。」
「了解!那我趕緊給伏黑打電話通個氣先。」
野薔薇和伏黑通話期間,我慢吞吞地躲到房屋的陰影下,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太陽光燦爛的讓人有點頭暈目眩,天氣熱的像個大蒸爐,我後背卻在出冷汗。
啊……這生理期來的真不是時候,可惡,這止痛藥的藥性也太弱了吧,早知道就買強效版的了。
「蜜柑,大芥?」
棘在我跟前蹲了下來,目露擔心地摸摸我的額頭。
「我沒事,你趕緊走吧。」我揮手趕他,頓了頓,叮囑道:「注意安全。」
棘點點頭,手伸進褲兜裡掏出一小袋五顏六色的星星糖,放入我手中,「鮭魚子,金槍魚蛋黃醬。」
「謝謝。」
我拆開塑料包裝,撿了一顆扔進嘴裡,是檸檬味的,又挑了一顆紫色的,悄聲道:「棘,啊——」
棘勾下衣領,乖乖張嘴,舌尖卷住糖果,含進嘴裡,「葡萄。」
我像趕小雞似的,「是嗎,好了好了,趕緊走吧。」
「海帶——」棘元氣十足地衝我揮了揮手,轉身朝森林的方向跑去。
之後胖達和野薔薇也離開了,四周很快安靜下來,而森林的方向時不時傳來戰鬥的聲響。有時是槍聲,有時是炮聲,有時是樹木轟然倒塌,有時是岩石猝然炸裂,我坐在原地不緊不慢地含完嘴裡的糖果,在此期間確認了幾個三級咒靈的位置,拍拍裙子站起來,那麼,趕緊處理完去換個棉條吧。
比賽正式開始兩個小時內,野薔薇、三輪霞、禪院真依、西宮桃、究極機械丸相繼淘汰。那麼,現在在外面的鬧騰的是誰呢?
排除掉虎杖、真希、棘,應該不是胖達就是伏黑。
我甩了甩手上多余的水滴,推開門走了出去。
一只飛舞著小翅膀的綠色青蛙跳的比過我身高,長舌彈直卷住一根朝我破空襲來的血箭。
「雪見前輩!小心。」
伏黑一邊躲避來自加茂憲紀的攻擊,一邊扭頭衝我喊道:「這裡就交給我,前輩你去別的地方祓除咒靈吧!」
我靠在門邊,挑了挑眉,這家伙是在趕我走嗎?
「你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不需要!」
伏黑惠堅定以及肯定的回答。
好吧。
我貼著斑駁的牆壁默默地離開,要給年輕人表現的機會。
咒術高專裡有很多閑置且質量不太好的建築。比如這棟四方形的空樓,看起來十分老舊,牆壁和地板皆有磨損的痕跡,平時基本不會用到,偶爾上面來檢查就充充排面,主要用途則是給學生們打架提供場地,經常拆了建建了拆的,反正也花不了幾個錢。
唯一令人感到煩躁的地方,就是這棟空樓設置的「迷宮路線」太多了,有時走著走著碰壁不說,甚至還莫名其妙繞回原來位置。
總覺得有點丟臉。
我躲在走廊後面,看了一眼站在伏黑惠身旁那只威風凜凜,一身粉皮且花紋充滿異域風情的滿像,這個沒見過呢,是新收服的式神麼?
滿像仰天長嘯,腮幫子鼓鼓的,咒力攻擊如澎湃洶湧的河流一般噴薄而出,水壓極強,水量激蕩,瞬間將加茂憲紀和牆壁一起衝到了半空中。
第一波攻擊後,伏黑惠大拇指互扣,其余八指如翅張開,召喚了另一個影子式神「鵺」,從空中俯衝而下。
水與電的相互加持的攻擊並未讓加茂憲紀失去行動力。反而激發了他的鬥志,伏黑惠從五樓一躍而下,這場對決即將進入尾聲。
怎麼莫名有種佐助和鳴人對決的既視感。啊,不管怎麼說,能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真是太好了,我也不用費時費力去尋找出口了。
淘汰掉加茂憲紀的話,京都校那邊就只剩下東堂葵了吧,我們這邊的戰力還有真希、胖達、伏黑、棘,這局面不管怎麼看贏面都——
「轟——」
眼前驀地一暗,地面也跟著劇烈顫動,怎麼回事?地震?
我眯起眼睛朝天空望去,巨大而猙獰的樹根自森林方向猛地崛起,如海嘯般高達數百米,連日輝都遮蔽,朝著伏黑和加茂憲紀的方向惡狠狠地拍打下來。
不詳的咒力在空氣中扭動蜿蜒,以不可阻擋之勢迅速侵襲到跟前,那股粘膩濕冷的氣息令皮膚表面的每個毛孔都駭的急劇收縮起來。
特級咒靈?目標在哪裡?高專的結界沒有破,學校也不可能在這種交流會裡投放特級咒靈,它是怎麼進來——
我還未理清眼前的突發情況,視野內,屋頂的瓦磚上,一個熟悉矯健的身影快速從陰影中跑了過來。
「狗卷前輩!」伏黑惠喊到。
棘的領口敞開,目光瞥見下面的兩人,邊跑邊喊道:「快逃!」
他話音未落,層層疊疊的巨木絞獰在一塊猛扎了下來,伏黑和加茂憲紀的身體受咒言之力自發的躲開,就連離攻擊還有點距離的我也不受控制地跑了起來。
現在可沒時間想那些陰謀陽謀,重要的是眼前的敵人,逃命要緊!
盡管我和棘他們處在不同的方位,未知咒靈的感知力卻極其靈敏,居然還分出一條樹根朝我追來。
棘順著那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微變。
我衝他比了個OK的手勢,他小幅度地點了下頭,我們繼續各自逃命。
只要跑過那座小橋就能分散開,總有一個可以逃出場外找五條老師求救,我在奔跑之間從格子窗時不時向下瞄,眼見他們三個都跑到門口了,敵人卻前後夾擊,粗壯的樹根嚴嚴實實將出口封堵,此路不通。
狗娘養的哈麻批!
鬧出這麼大動靜,五條老師他們怎麼也該察覺了吧,我心裡焦急,這樣逃下去不是辦法,早晚會被攔截,五條老師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什麼鬼死的信號!
窗外忽然昏暗了下來,我抬頭一看,不知是誰降下了「帳」,而地面上,特級咒靈終於顯現了身影。
那是個身高約兩米,類人型,眼中長出樹杈,左肩隆起被白布包裹的特級咒靈。他有恃無恐地站在檐角上,沒有眼睛,用別的什麼,在觀察著棘他們。
他們在做什麼?為什麼停下來了,不趕快跑擱那聊什麼天?!
我突然察覺到追在我身後的樹根悄然退走了,不由地停下腳步,從窗外翻了出去。
敵人沒有乘勝追擊,不見得是好事,他放棄了對我的攻擊,或許是為了積攢力量對付棘他們。
我褪下腕上的千絲鈴,緊緊捏在手中,得去幫忙才行。好消息是我終於不受負面情緒控制可以冷靜思考,壞消息是咒量減少,也許用了這一次,千絲鈴就會徹底損毀。
那邊伏黑惠正在打電話,特級咒靈就跟會瞬移似的驟然出現在他們身邊,揮手打飛了他的手機。
連一眨眼的時間都沒用完。
「不准動!」
棘的咒言力量僅持續了短短一瞬,伏黑和加茂憲紀趁此發動攻擊,削鐵如泥的刀鋒劈砍在咒靈身體上卻造不成分毫傷害,對方的實力比想像中更要深不可測,意識到這一點,他們三人朝東、南、北三個方向迅速分散開來,我堵在西,呈圍攻之勢。
第27章
上午約八點,天色大亮。
新的一天開始了。
真希提著一袋子早餐,和胖達一起走在去探望雪見桐的路上。
「也不知道桐醒了沒有,這次可傷得不輕。」
「聽說差一點就刺中心髒了,如果不是被棘的咒言錯開,就真的危險了。」胖達嘆道:「幸好是在高專,有硝子在。」
「我還是太弱了,」真希望著自己掌心的紋路,低聲道:「如果當時早一點趕到就好了。」
「別這麼說,這不是你的責任,要是桐知道你這麼想,絕對不會給你好臉色看的,還會覺得你在小瞧她。」
「哈哈,我已經想像到她說這話時臉色會有多臭了。」
此時的醫務室。
伏黑惠靜靜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喂,伏黑,你真的不要緊嗎?」釘崎閑著無聊,正在給花換水,「不要逞強啊。」
「沒事,幸好那時咒力都快耗盡了,沒有造成什麼嚴重傷害,比起雪見前輩,這種程度不算什麼。」伏黑惠將窗簾拉開,有更多溫暖明亮的陽光照入房間,他眯了下黑黢黢的眼睛,「不過你倆怎麼會過來?」
「我們擔心你和雪見前輩嘛,而且出了這檔子事,個人賽說不定就取消了,呆在房間裡也沒事干。」虎杖咬了一大口咖喱包子,吃的噴香,「對了,聽說雪見前輩開領域了,什麼樣的?我當時要是也在場就好了,真想見識一下啊——」
伏黑惠沉默了片刻,給了個概念:「就很有雪見前輩的風格,簡單直白的。」
虎杖看著他,了然點頭,一本正經,「是嗎,明白了。」
「哈?他說什麼了你怎麼就明白了?」釘崎也走過來拿了個包子吃,語氣不滿,「喂,你倆是不是背著我有小秘密?」
「什麼小秘密?」
醫務室門被拉開,胖達伸出熊手打招呼,「唷!」
「胖達前輩!真希前輩!早上好!」
「早上好——」
「棘呢?」真希掃了一眼病房,「你們怎麼一大早都扎在這裡?」
「狗卷前輩去洗手間了,他好像守了一夜。」伏黑惠道。
「我和釘崎來探病,」虎杖問道:「雪見前輩什麼時候能醒啊?」
「我也不知道,硝子只說今天會醒哦——」胖達走到床邊,看著頭上裹著紗布閉目沉睡的少女,解釋道:「咒靈造成的傷口已經用反轉術式治療好了。但是頭上的傷口是物理損傷,需要時間恢復。」
「鮭魚。」
一道略帶沙啞的聲音忽然出現。
「哇!嚇我一跳,棘?你黑眼圈好重,一夜沒睡嗎?」真希邊說邊從袋子裡掏出一個火腿芝士三明治,「喏,吃點東西吧。」
「海帶。」
狗卷棘接過來拆開包裝,沒什麼胃口。但不吃飯除了讓自己更虛弱並沒有任何幫助。
他嘆了口氣,張嘴正要咬,目光瞥見雪見桐的手指微微一動。
「蜜柑?」狗卷棘三兩步踱到床邊,睜大眼睛觀察,「金槍魚蛋黃醬?」
旁邊幾人也忍不住圍了過來。
「前輩醒了嗎?」
「剛剛好像手指動了!」
「我也看到了!」
「噓!你們小點聲!」
耳邊彙聚著四面八方的聲音,腦袋隱隱作痛,雪見桐一開始感覺眼皮有千斤重。但隨著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力氣慢慢回溯到身體裡,她緩緩睜開眼睛。
眾人屏息。
雪見桐的眼眸由渙散到聚焦。
狗卷棘湊近,語氣關切,「蜜柑,大芥?腌魚——」
雪見桐的瞳孔驀地一縮,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抬起手臂,「啪」地一巴掌扇在狗卷棘臉上。
「滾開!」
狗卷棘臉上的表情瞬間空白,然後定格在驚愕,眾人亦如是。
雪見桐臉色蒼白,迅速將自己縮在床的一角,警惕地道:「你們是誰?這裡是哪裡?我、我、我……是誰?」
她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漸漸陷入迷茫驚恐,重復道:「我……是誰?」
一片寂靜。
虎杖最先反應過來,嗖地衝出教室,「硝子老師!大事不好啦!!」
*
半個小時後,經過一系列專業迅速的診斷檢查,家入硝子對雪見桐的病情下了判斷,「逆向健忘,這種健忘症是記憶障礙的一種,由於大腦受到外傷或衝擊以及心理層面等因素導致的腦損傷所造成的病症。」
她將鋼筆別回衣兜,緩緩補充道:「簡稱失憶。這種記憶障礙會使人忘記當下時間點以前的事,不過對於日常生活的必要知識還是有的,打個比方,她可能不記得你們是誰,自己是誰。但是卻知道地球是圓的,日本的首都是東京,甚至如何料理或者打游戲等等。」
「她會想起來的吧?」真希神情凝重,懷抱著希望問。
「只能說很大概率,」家入硝子不做斷言,叮囑道:「但是不要勉強她,過多的壓力會給大腦帶來負擔,最好能讓她呆在放松的環境裡漸漸熟悉,溫和的方法會對恢復記憶有幫助。」
「海帶,鮭魚子。」
狗卷棘垂著視線沉默了片刻,微微鞠躬道謝,轉身離開。
「棘他……沒問題吧?」真希目光擔憂,「好不容易桐才醒了過來,沒想到……」
胖達嘆了口氣,「只能祈禱桐能快點恢復記憶了,這也太……唉,棘肯定傷心了。」
不管怎麼說,關於失憶這件事,失憶者本人其實接受度良好。
在了解了所有基本情況後,比起憂心忡忡的同伴,雪見桐似乎已經接受了現實,甚至表現的十分樂觀包容,也許是因為忘卻了曾經發生的種種不愉快的過往,現在的她看起來隨和放松了許多,糖栗色的眼中帶著對一切陌生的單純好奇。
等真希他們回到病房的時候,房間裡的人居然比早上的人數更多,就連京都校的學生也全都過來了。
不過比起擔心雪見桐,他們顯然更好奇失憶症患者本身,頗有種組團過來參觀稀奇物種的感覺。
望著這一屋子烏泱泱完全幫不上忙還各說各話的煩人家伙,真希握緊了拳頭,感覺血壓蹭地一下就上來了。
尤其尤其,是站在中間那個蒙著黑眼罩,嘻嘻哈哈拍照留念,完全KY狀態的白毛傻大個,簡直讓她的血壓飆到最高點。
「喂!混蛋白毛,還有你們,趁我現在好聲好氣說話的時候——」
「真希醬你們終於來了!太好了!現在人到齊了!!」五條悟一拍手掌,神采奕奕地招呼,「快過來快過來!」
「哈?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居然在病人的房間裡吵吵鬧鬧,不像話!」真希語氣不善,但前話成功被打斷,她索性倒要看看這幫人在搞什麼么蛾子。
「是要做游戲嗎?」胖達天真無邪地問。
「生筋子?」
「沒錯!鏘鏘鏘!!接下來要進行心髒大挑戰!感性與理性並存,緊張與刺激橫飛的「猜猜誰是我的甜蜜戀人」的情感游戲!來來來大家都圍過來!」
五條悟笑眯眯地招手。
狗卷棘瞳孔地震,表情立刻認真起來。
「你認真個什麼勁啊!棘!」真希眼角一抽,忍無可忍地吐槽。
三分之一的人表現出了興趣,配合的站在床邊,還有一小部分隨波逐流湊熱鬧的也圍了過去,還剩下的幾個毫無興趣。
居然拿失去記憶的學生尋開心……這家伙不但德不配位,還沒有良心和底線。
干脆不要叫五條悟改叫五條屑算了!
然而當事人卻一臉若無其事,甚至還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樣吧,如果雪見同學猜對了,我等下就請大家去銀座的高檔餐廳吃自助餐!若是猜錯了,就湊合湊合,請大家吃韓國烤肉吧!」
真希推了推眼睛,上前,「說吧,游戲規則呢?」
剩下幾個沒興趣的也立刻決定參與進來。
「……」胖達仍然不懂為何人類總是那麼善變。
但肉是無罪的!
「嗚呼!自助餐!自助餐!」
「烤肉也不錯啊!我最喜歡鹽烤五花肉了!」
「不管怎麼樣都很劃算啊!」
「不愧是五條家主!咒界天花板!」
「啊,女生也要參加嗎?」
「當然要啊,不要搞性別歧視!」
「那麼!在游戲開始之前,先來問答環節,雪見同學,」五條悟順手抄起桌上花瓶做話筒,和藹可親,「請說出你心目中的理想型?」
萬眾矚目的鴉雀無聲裡,雪見桐想了沒兩秒鐘,非常斬釘截鐵地說道:「木村拓哉。」
「哦?為什麼?」五條MC接著問。
「誒?因為他又高又帥……」雪見桐怔了下,臉頰暈紅,可愛羞澀,「誰會不喜歡木村拓哉呀?」
然後得到了在場所有女生的一致贊同。
「OK,公平起見,現在你也有一次提問的機會,請說出你的問題!」
雪見桐猶豫了好一會兒,略緊張地問:「五條老師……我的戀人,是男生還是女生?」
五條悟勾唇一笑,輕飄飄地豎起食指,「是帥氣迷人的BOY唷——」
這個問題成功刷掉約一半人,雪見桐悄悄松了口氣,目光溫軟而好奇地打量剩下在場的男性生物,像一只尋找自己獨一無二栗子的小松鼠。
「撒猜猜看是誰是誰?」五條悟看熱鬧不嫌事大,十分歡快。
雪見桐目光落在一頭粉毛,健氣活潑的虎杖身上,對方眨眨眼睛,衝她爽朗一笑。
這個不是。
她又看向旁邊肢體動作有點局促和無奈,摸著後腦勺的伏黑惠,這個似乎也不是。
然後是京都校那個閉著眼睛的男生,和杵在旁邊高大威猛,面色不善扎著小辮的男生。
Emmm……PASS。
最後剩下她的同班同學,一個寡言少語的清秀少年,和一只憨厚敦實的珍稀熊貓。
以及身旁這位白毛帥哥。
雪見桐輕輕吸了口氣。
眾人精神為之一振。
「你們都呆在我的醫務室干嘛?不要打擾病人休息!」家入硝子推門而入,一愣,目光所及,臉色陰沉,「都給我出去!」
「誒?!」
雪見桐面露微笑,拉起小薄被乖乖躺下,假裝一秒入睡。
一分鐘後,被集體趕出屋外的眾人默默將五條悟圍在中間,眼神充滿善意與期待。
五條悟自信地舉手,哈哈笑道:「那麼,要吃午飯的同學請跟大帥哥·goodteacher·handsomeguy五條悟走!」
第28章
第一、雖然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但經過大家商議,一致認為青春美麗短暫,是人生絕無法重來的寶貴時光,一年一度難得的姐妹校交流會必須正常開展。只不過代替了以往的個人戰,今年下半場的交流會主題是——棒球!
第二、是虎杖悠仁抽簽抽中的!
第三、雖然雪見桐失憶了,頭上還受了傷,但身為東京咒術高專的咒術師,怎麼能因這點小事就退怯,該參加的還是要參加的,她也被分配了一套白色的棒球隊服,戴著標記「咒」字的棒球帽在觀眾席觀戰。
雪見桐不懂棒球,網球的話倒還知道一點。不過比賽比她想像中的有意思多了,比如「魁地奇」選手西宮桃,就騎著掃帚攔截了真希的全壘打,比如東堂葵,大家覺得看棒球打中他比打出成績更快樂,還有釘崎看到對方拿擊球器充作究極機械丸選手而暴怒,由此引發的大亂鬥。
不知道為什麼,望著清爽湛藍的天空,聽著操場上同學們笑鬧的聲音,雪見桐似在其中,又游離之外,她自認為對失去記憶這件事並不很在意,心安理得且隨遇而安,對過去也沒有什麼留戀,可此刻竟有一些些寂寞和羨慕……
也許應該努力嘗試找回記憶,也許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她猶豫地點開手機相冊,大多是些關於咒術的文件資料,還有隨手拍的花草風景,美味可愛的食物點心。沒有自拍,也沒有別的人物照,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
莫非我是個很注重隱私的人?
雪見桐一邊猜測自己的性格,一邊繼續劃著相冊,自己大概是沒有分類或者給不同文件夾命名的習慣,一堆都是系統自帶的照片——等等,這個相冊,鎖起來了?
她手指一頓,內心有點忐忑地將指紋按了上去,相冊被打開了。
裡面僅有一張照片。雪見桐瞳孔地震。
照片裡的畫面是深藍的夜晚,月色清涼如霧,背部光裸的少年側趴在床上,睡臉安靜乖巧。
相片邊緣的枕頭上,他的手覆在另一只較小的手上,十指相扣。
雪見桐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左手,倒吸了口冷氣。
「海帶?」
頭頂落下一小片陰影,少年輕柔的嗓音似有溫度,落在耳尖,燙的皮膚發紅。
雪見桐一個手抖沒拿住手機,狗卷棘眼疾手快地去接,雪見桐瞬間全身緊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地打開他的手,手機被猛地打飛出去,摔在地上,背面朝上。
這動靜不小,棒球比賽剛結束,眾人卻齊齊僵硬,寧願在大太陽底下暴曬,也不願意往這邊挨近一步。
部分人心聲: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為什麼狗卷前輩又挨打了啊啊啊——】
【棘!!什麼情況啊!!】
【不敢動不敢動不敢動——】
【怎麼辦……這種時候是不是悄悄走開比較好?為什麼你們都不動啊?!誰來救救我!】
【咋了?小情侶吵架了?我瞅瞅!】
雪見桐心髒狂跳,氣息都亂了,她一臉慌張無措,倒讓內心震驚的狗卷棘冷靜下來,他剛想去撿手機,發現雪見桐臉色微變,立刻止住動作,果然又發現她臉色好轉。
「蜜柑,大芥?」
狗卷棘慢慢蹲了下來,這個角度需要他抬起臉才能看到她的表情,也方便她能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這樣的姿勢,讓雪見桐更加慌得一批。
「啊、抱、抱歉!我剛才——」她無法控制地避開他的視線,開啟頭腦風暴想找到一個好借口,「我、對不起,啊、你的手,疼不疼?」
狗卷棘看都沒看自己手背上的紅印,搖頭,「木魚花。」
「哈哈哈……我們贏了哎……Yeah——」
【快住嘴吧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大家之前就已經歡呼過了啊!】
「鮭魚!」
狗卷棘露出笑意,紫眸似浸著水,漾著光,他從口袋掏出一柄印著熊貓頭像的小團扇,對著雪見桐扇了扇,然後將扇子遞給她。
「給我的嗎?」「鮭魚——」
鮭魚的意思,好像是代表肯定吧?
雪見桐怔怔接過團扇,視線對上他的,喜悅、柔軟、明澈、專注——
完蛋,再看下去就糟糕了,她現在的心態根本沒辦法直視他的臉。
「那個,我先回去了,謝謝你的扇子。」
雪見桐故作鎮靜自然地說,起身的時候有點猛,身體晃了晃,狗卷棘下意識地想去扶她,又突然猶豫,這個空隙雪見桐已神色堅強的立定站好。
她低著頭,壓了壓帽檐,輕聲道:「Byebye,狗卷同學。」
狗卷棘默默地望著她撿起地上的手機,漸漸走遠。
真希和胖達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有點擔心,剛想關心一下,卻看見狗卷棘倏地彎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笑意,竟然看起來還有點小開心?
讓人看了感覺怪微妙的。
胖達嘻嘻油膩地笑,熊身擰巴,「棘手機裡有什麼啊?你是不是看到什麼好東西了呀?」
真希睜大眼睛,「啊?有什麼啊?」
狗卷棘別開視線,忽地指著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狀若無事,「生筋子?」
他明顯岔開話題,真希也沒追根究底的意思,小情侶之間的事她才懶得管,瀟灑大步的離去,「嘖,學壞一出溜。」
*
心神不寧了一下午,當天色暗下來,月亮升上夜空,周圍變得寂靜時,雪見桐煩亂嘈雜的心緒才終於跟著平復下來。
空調房裡的溫度清涼怡人,她剛剛洗完澡,正在漫不經心地擦頭發。
原來那個不靠譜的白毛老師沒有胡咧咧,她真的有個戀人,而且關系似乎還很親密。
但是那張照片……莫非是自己偷拍的嗎?而且是趁人家睡覺毫無防備的時候,還做賊心虛特地建了個需要解鎖的文件夾保存。
牙敗,牙敗牙敗牙敗——
【叩叩叩】
她正陷入某種奇怪的羞恥情緒不能自拔,外面忽然傳來了三聲規律的敲門聲。
高專的宿舍沒有貓眼,這個時間,是真希嗎,還是野薔薇?
因為是女生宿舍,所以她打開門的時候沒有猶豫。
以至於看到門外那人的面容,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狗卷棘也沒想到她居然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沒擦干,就穿著平時的那種小吊帶衫,微濕的卷發落在細膩光潔的肩膀和鎖骨上,臉頰嫣紅,焦糖色的眼眸水汽朦朧的。
他一時間忘記要說什麼,也愣住了,心髒只顧著怦怦狂跳。
牙敗,趕快說點什麼!
【也沒什麼,因為擔心你睡不著覺所以過來看看?】
【Hi我可以用咒言讓你一秒入睡比安眠藥有效百倍噢!】
【吃了麼?你剛洗完澡?】
狗卷棘緊張的手心冒汗,他張了張嘴,干巴巴地吐出兩個字,「海帶?」
雪見桐露出一副「哈?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的表情。
這一刻她完全忘記了狗卷棘平時只說飯團餡料這類詞語的設定。
但下一刻她馬上想了起來,從善如流地舉起手,補救道:「海帶。」
狗卷棘一怔,嘴唇抿開一抹微小的弧度。
氣氛有所緩和,可惜之後相顧無言已經超過十秒,有點尷尬了。
這樣堵在門口也不是辦法。
雪見桐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輕聲道:「那個,要進來嗎?」
狗卷棘一呆,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眼睛亮起細閃的光,點點頭,試探地往前走了一步,偷瞄她臉上的表情。
【太好了,沒有生氣,不會打我】
他心裡好像有塊大石頭落地,熟門熟路地脫鞋擺放好,走到房間的中央,從床底下抽出一張方形坐墊,盤腿坐下,模樣乖巧規矩。
雪見桐打開冰箱,拿出兩瓶大麥茶,「喝這個嗎?」
「鮭魚——」
狗卷棘回應時習慣性地拖長了尾音,聽起來有點懶洋洋地,天然地就帶點撒嬌的感覺。
他看起來頗為孩子氣,少年感十足,雪見桐手指一顫,忍不住心髒抽痛。
【他究竟來過多少次?我怎麼不知道我床下還有坐墊?】
【這、這孩子成年了嗎?這麼可愛的弟弟……竟然是我男朋友?我犯罪了?】
【不、不對,我們同樣都是二年級……不至於、不至於。】
【總之先冷靜下來,冷靜。】
雪見桐拿冷飲瓶子冰了冰臉,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走過去將大麥茶遞給他,彬彬有禮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狗卷同學。」
狗卷棘擰瓶蓋的手微微一頓,靜了幾秒,他接著擰開蓋子,將她手裡的那瓶拿走,又將擰開蓋子的這瓶理直氣壯地塞進她手裡。
雪見桐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狗卷棘掏出手機打字,屏幕橫舉著——【叫我棘】
雪見桐挑了挑眉。
他繼續打字,又道——【我是最喜歡你(包括失憶)的男朋友】
狗卷棘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神情嚴肅且真摯。
根本沒想到會飛來這麼一記大直球,雪見桐瞠目結舌。
這還沒完。
他劈裡啪啦又打了一串字——【照片,不是看到了嗎?】
像是有一小簇微燙的火焰在身體裡橫衝亂撞,雪見桐徹底方寸大亂。
「你說什麼?什麼照片!」
她大受驚嚇,往後連退了好幾步,腳下一滑,向後仰倒。
狗卷棘趕忙起身扶她,卻被她慌裡慌張地拽了一把,也跟著向前栽去。
真是幸好那裡剛好有張床可以做緩衝。
狗卷棘本能地護住她的頭部,微微側了身體,跌進床鋪時順勢往旁一壓,就變成了他在下,雪見桐在上的姿勢。
「蜜柑,大芥?!」
雪見桐手忙腳亂地撐著他的胸口要起身,嘴唇倔強的緊閉著。
「咳咳——」
大概是不小心把他按痛了,狗卷棘眉心皺起,露出難受的表情,卻安安靜靜地沒有做出任何反抗。
他失落隱忍的表情,一下就把雪見桐擊中了。
【啊……我好像真的很壞……】
【但是……男朋友好像真的很好……即使被遺忘和拒絕了,也依然下意識地保護我……被壓痛了也不反抗……】
「抱歉。」
雪見桐微微動容,她沒有立刻拉開距離,維持著跨坐在他腰上的姿勢,輕聲道:「我會努力想起來的……棘。」
狗卷棘微微睜大雙眼。
「請再等一下,我一定很快就會想起來的。」
她那麼認真的承諾,狗卷棘的心軟成一汪春水。其實想不起來也沒有關系,他們總歸是在彼此身邊的,他可以陪著她慢慢來。
【好。】
狗卷棘在心裡鄭重答應,右手抬起,勾住她的小拇指晃了晃。
雪見桐彎眼笑了,「好,一言為定。」
第29章
高專姐妹校交流會結束之後,東京迎來了夏天的尾巴,日光不再猛烈,天氣漸漸轉涼,路上的行人都會在短袖外再加一件薄衫。而對雪見桐來說,最大的變化正是穿著方面。
她是典型的既怕熱又怕冷,夏天恨不能穿的更少更薄,能呆在空調房裡就絕不出門。但氣溫稍微涼一點,身體又受不住,這時候衣櫃裡的吊帶已經全都收了起來,雪見桐開始老老實實地穿上舒適保暖的T恤或衛衣,甚至制服外面還要再套一件薄薄的針織衫。
顯然,她的身體有自己的四季。
總之,不管天氣如何,東京的咒靈仍然很活躍,該作妖的還是在作妖,該禍害的還是在禍害。而身為咒術高專的學生,該祓除的任務還是要接,管你是失眠還是失憶,只有適應,沒有逃避。
唉,一句話形容:林黛玉的身體,丫鬟的命!
碰巧今天沒有任務,雪見桐坐在操場邊的台階上,兩手托腮,一臉怏怏不樂,和今日陰沉的天氣如出一轍。
太奇怪了,就算腦子失去記憶,身體的本能也該還在吧?像咒力咒術這種不科學的力量體系,應該也在戰鬥中養成習慣了才是,為什麼她調動咒力的時候會感覺身體受到了阻礙,經脈跟被泥石流堵塞了一樣,完全找不到那種力量流動的感覺。
難不成她原來其實很菜雞?他們說她很厲害是誆她的?
「桐,你干嘛一副苦瓜臉?」
真希見她從剛剛開始就氣場低迷,走過去用木棍碰了碰她小腿,「肚子餓嗎?」
「才沒有……」雪見桐有氣無力地回答,抬眼盯了她一陣,招手,「真希,你過來下。」
「嗯?干嘛神神秘秘的?」
真希依言坐在次級台階上,疑惑地看她,「做什麼?」
雪見桐從兜裡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罐罐,擰開,用無名指在透明的膏體上抹了一下。然後將指腹點在真希的嘴唇上,輕柔地暈開膏體。
「真希,女孩子要注意愛護嘴唇噢——」雪見桐語重心長,動作溫柔認真,「最近天氣都變干燥了,要時常記得護理才行,不然會干裂的。」
她手指的溫度還停留在嘴唇,真希呆若木雞,恍然如夢。
猛地,她轉頭回望同樣在身後一臉震驚的狗卷棘和胖達。
【喂!這孩子原來是這樣的性格嗎?!生活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真希?」
雪見桐輕輕戳了戳她手臂,語氣也輕輕地,「怎麼了?」
「不、沒什麼。」真希僵硬地回答,「你高興就好。」
雪見桐一怔,低聲道:「抱歉。」
「啊?你道什麼歉?」
「因為……這段時間,拖大家後腿了,上次也是,胖達前輩為了保護我差點就受傷了,」雪見桐雙手落於膝蓋上,手指緊緊糾結在一起,咬了下嘴唇,「對不起——」
「別說這種喪氣話,」真希抿了抿嘴唇,鏡片後褐金色的眼眸似經年的酒釀,從容安靜,「我們是同伴,本就該互相扶持。」
「是啊,桐,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胖達認同地點頭,打趣道:「記憶就像離家出走的貓咪,說不定哪天自己就找回來了。」
狗卷棘也跟著附和,「小魚干——」
她本意是道歉和愧疚,沒想到卻被大家安慰了,雪見桐心弦一顫,鼻子有點酸酸的。
真希見她有點可愛,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頂,感嘆道:「這人啊,莫非失憶了還能轉性不成,要是原來的你,說不定——」
雪見桐眨巴了下眼睛,好奇道:「說不定什麼?」
想到以前的事,真希抽了抽嘴角,說不定會叫我少管閑事一邊去。
「沒什麼,可能會把咒靈揍個半死出氣吧。」
「誒?原來的我性格很暴力嗎?」雪見桐驚訝,沒有多少真實感,順嘴送出一道送命題。「那你們是喜歡原來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觸電似的,三人渾身一震,腦海中突然一道警鈴炸響,求生欲在瘋狂生長。
「哈哈哈原來啊原來說起來,之前都沒有問過呢,桐,你對大家的初次印像是什麼?」胖達企圖蒙混過關,可愛憨憨道:「順便說一下,第一次見面,我對你的印像是雪地裡冒尖兒的竹筍噢真希你呢?」
「Emm……帶刺的野玫瑰?」
「金槍魚蛋黃醬!」
雪見桐總覺得哪裡奇奇怪怪的,姑且不提前兩個——算了,最後那個她也不想深究。
「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雪見桐斟酌了半天,一字一句道:「但是,現在的我,真的很喜歡大家。即便我一無所知,總在任務過程中拖後腿、添麻煩。但大家從來沒有嫌棄我,反而很耐心地解釋給我聽,照顧我、保護我,對我非常溫柔,」她羞澀一笑,乍如春暖花開,「我每天都覺得,有你們在,真的太好了。」
真希無言,默默捂住胸口,別過頭去:這家伙……也太可愛了吧……
「桐!你這家伙!」胖達感動流淚,一把抱住狗卷棘。
「木、木魚花!咳咳——」
「啊,是不是輪到我進行體術練習了?」
高專的體術課一向以自習為主,除了雪見桐以外,二年級的都已經完成一輪對戰練習,大概是體貼她的情況,這種容易對身體產生負擔的訓練,真希他們一直沒叫她參與。
「我現在感覺好多了,頭上的傷也痊愈了,」雪見桐為自己爭取道:「而且,我也想盡快提升自己的能力,至少不能在戰鬥中拖大家後腿。」
「不用這麼著急也可以,要不還是等——」
胖達話還沒說完,立刻被真希扯著肚皮悄悄拉到一邊去講小話。
「等什麼等!你知道讓她自覺訓練有多難嗎?哪次不是半逼半就的!不行,難得她主動提起,不趁現在幫她提升體能等她記起來以後就沒機會了啊!」真希目光鋒利,「這也是為了她好。」
「真希,你現在表情有點恐怖噢,」胖達小心翼翼地搓了搓爪子,「我的意思是,安全起見,還是讓硝子給她檢查一下吧?」
聽起來很合理,真希沉吟片刻,「你說的也對。」
自從失憶之後,雪見桐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性格溫和可人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她一天露出的笑容,比過去一個月加起來還多。
她真的變了很多,還記得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那個被咒靈嚇壞了的小男孩,哇哇大哭著像她尋求安慰,卻被她一臉冷淡地躲開了。
但前幾天,聽說她和胖達出任務回來的途中,路過一個小公園,在那裡玩耍的小朋友以為胖達是大玩偶,吵吵鬧鬧一窩蜂地圍過去,用沾滿泥土和沙子的小手掌在胖達身上摸來摸去。
面對胖達求救的目光和吶喊,雪見桐轉身走進便利店,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泡泡圈,她輕輕一吹,無數個多彩透明的肥皂泡泡迎風飛舞,孩子們瞬間被吸引,紛紛丟棄工具熊貓,圍住機智親切的雪見桐,歡呼雀躍地追逐起泡泡來。
據說胖達當時感動的無以復加,淚流滿面。
有時真希會想,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啊!下雨了!」「明太子!」
雲層集夠了水滴,雨說下就下,一頓受身練習下來,雪見桐的身體尚未和大地達成友好的交流協議,且拒絕力量型親密接觸。
她眼中泛著淚花,渾身跟散架了似的,累的爬不起來。
狗卷棘迅速將她打橫抱起,一溜煙朝教學樓的方向跑去。
胖達兩爪遮在頭頂,撒丫子跑的飛快,「快跑快跑下雨咯——」
樹葉晃動的瞬間,世界被同一種聲音覆蓋,濕潤的風吹著,雨落不停,連綿不斷,滴滴答答地,卻讓人打心底裡感到寧靜。
「我討厭下雨,會打濕皮毛。」胖達望著天空,無所事事地閑聊,「不過這樣說來,其實我討厭的是「濕身」的感覺。」
「生筋子。」
「棘你是中立派啊,真希和桐呢?」
「有一點吧,外出的話會很麻煩,」真希懶洋洋地抱著長棍,打了個哈欠,「不過呆在房間裡睡覺的話就很不錯。」
「我不討厭哦因為,不覺得很浪漫嗎?」雪見桐攤開手掌,接住落下的雨滴,「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留你在此地。」
她深深吸了口氣,微涼的氣息沁入肺腑,她的眼眸亦如雨水般澄澈濕潤,笑起來的時候,好像藏了一彎溫柔的彩虹,「因為,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啊——」
仿佛有一滴雨珠墜落在心尖,清透的飛濺,變成一顆顆小雨珠落在心田裡。
斯有佳人,在水一方。
真希再度捂住受到暴擊的心髒:這孩子!不得了!將來必定大有出息!
胖達看看真希,又看看臉頰燒紅,傻傻盯著人看的狗卷棘,默默嘆了口氣:人類總是喜歡擅自代入,那明明是句歌詞好不啦!
【俺還會唱下一句呢:回憶的畫面在蕩著秋千夢開始不甜——】
「啊,肚子餓了——」胖達面無表情地打碎氤氳的氣氛,拖長了音調,「等會兒吃什麼好呢——」
「壽喜鍋怎麼樣?」雪見桐開心地建議道:「這個天氣再適合不過了。」
「有肉就好。」
「鮭魚!」狗卷棘表示贊同。
第30章
【記錄:20XX年9月15日,米花町市米花醫院,精神科住院樓出現兩只一級咒靈,一只特級假想咒靈,7名非術士人員受傷,3人死亡。得知此緊急事態,派出4名高專二年級學生前往該地祓除咒靈,其中一名學生,死亡。】
9月14日今天是美好的周六。
即使是咒術高專這種性質奇異的「宗教學校」,學生周末也是正常放假的,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
最近因為天氣變冷的緣故,雪見桐將夏天的衣服幾乎全都收了起來,准備扔回家去,順便整一波冬天的衣服帶回宿舍。
她的同班同學,狗卷棘,知道她這一打算後,積極申請陪同,且免費承擔苦力選手一任。
哎咿,怪讓人不好意思拒絕的。
小巷裡,雪見桐站在牆邊,攏了攏身上淺灰色的小外衫,目光不自禁地追逐著茶飲店裡狗卷棘的身影。
他真的看起來年紀好小,身材也是表面看起來偏瘦弱,像個初中生,個子也是,應該是高專男生裡面最矮的。
她還記得自己的理想型是木村拓哉來著,她沒失去記憶前喜歡狗卷棘什麼?臉嗎?
不可否認是其中之一。
還有什麼?
性格、氣質、能力、品德?
經過這些天的觀察,她好像都不討厭。
雪見桐悵然地嘆了口氣,為什麼記憶就是不回來呢?還有好多事想要知道啊!
她正擱那煩惱憂愁呢,面前路過三個流裡流氣的社會男,見她一個人守著行李箱站在小巷裡,相視邪魅一笑,慢悠悠地圍堵了過去。
「嘿你好,漂亮妹妹,怎麼一臉不高興?一個人太寂寞了嗎?」頭上抹了發膠的男人過度關心地問。
「和哥哥們去玩吧,保准讓你快樂的不得了!」黃毛A語調浪蕩,絲毫不掩飾自己肮髒的想法。
「嘻嘻,你長的真可愛啊身材也好棒看起來軟軟的——」黃毛B的目光更是下流。
雪見桐厭惡地皺了皺眉,她大腦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是斷手還是斷腳?
【誒?剛剛那個,是我的想法嗎?從我腦子裡冒出來的?】
雪見桐被這個粗暴的選擇嚇了一跳,以至於錯失了說話的良機。反而讓對方以為她很好欺負,行為和言語也更加過分起來。
眼看對方嬉笑著要動手動腳,雪見桐不自覺冷笑一聲,眼中寒芒閃過,她抬起手臂——
「Hi寶貝兒!久等了!」
斜刺裡忽然伸出一只溫暖的手臂摟住她的肩膀,將她往懷裡帶了帶。
「抱歉抱歉,你生氣了嗎?不過這幾位是?」
對方的語氣親昵熟稔,似乎和她關系頗好,還喊寶貝兒?
雪見桐稍微猶豫了那麼一小下,她看了看突然冒出來的這家伙,一頭小波浪的黑色短發,墨綠的瞳孔,穿著夾克衫和牛仔褲,年齡看起來和她差不多,一副帥氣得勁的小打扮。
但是……這家伙,不是女生嗎?
雪見桐一愣,等等,我真的認識她?
「怎麼,幾位找我女朋友有什麼事嗎?」
自稱是她男朋友的女性聲音冷了下來,她面無表情,眼睛卻透著令人遍體生寒的凜冽。
對面三個搭訕男人愣住,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
唯雪見桐無懼她森然的氣場,柔柔摟住她的腰,天真無邪道:「親愛的,他們說要帶我去好玩兒的地方快樂快樂,要不要一起去?」
對方手臂下意識地收緊,詫異地看她一眼,臉頰微紅,立刻配合地凶狠道:「哈啊?你們要帶我女朋友去哪裡?」
「不不不——」
「哈哈哈我們就是開個玩笑——」
「祝你們玩的愉快哈再見!」
欺軟怕硬的三人組齊齊搖頭,慌忙撤退。
「放開她!」
身後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蘊含著某種奇異的力量,言出法隨,雪見桐肩膀上的手臂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心裡一「咯噔」,轉過頭,果然看見狗卷棘一手拎著熱飲紙袋,明顯在生氣的表情。
她身旁救場的那位眨眨眼,一時也懵了,低頭思考——【俺這手……有它自己的想法?】
這場面頗有點出軌被抓,現場捉奸的既視感。
根據社會新聞以往的經驗,等下說不定會有一場別開生面的家庭倫理大戰,就連前頭見勢不好開溜的三人都忍不住慢下腳步,試圖圍觀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好戲。
雪見桐清了清嗓子,十分自然地道:「寶貝,你怎麼才來,我們等你好久了。」
!!
身後四人同露出震驚臉。
雪見桐走過去牽住狗卷棘的手,依依靠在他肩膀上,悄聲道:「剛剛那三個人要對我動手動腳,那女生是在幫我噢——」
寶、寶貝?女生?
狗卷棘混亂了朝混混三人組邁了一步。
不用再多說什麼,這一手已足夠震懾好事者,嚇得他們落荒而逃。
「哼,欺軟怕硬的家伙。」女生不爽地評價了一句,轉臉看她,「那個,你沒事吧?」
雪見桐笑了笑,對她溫聲道:「沒事,不過,我們之前認識嗎?」
「誒?應該沒有吧……」女生摸了摸後腦勺,露出兩顆小虎牙,「你這麼漂亮,如果我見過,絕對不會忘記的。」
【油嘴滑舌】
狗卷棘眯了眯眼睛,這家伙……真的是女生?胸……太平了。
「哈哈,我叫雪見桐,他是狗卷棘,很高興認識你,剛剛謝謝你幫我解圍,很帥氣。」
「呀啊不用客氣,GIRLSHELPGIRLS嘛!我叫世良真純,」世良真純笑容爽朗地道:「是個偵探噢!」
果然還是感覺很熟悉。
雪見桐放下內心的疑惑,稱贊道:「好厲害,偵探的話……是像福爾摩斯那種嗎?」
「不,我還遠達不到那樣大師級的水准,」世良真純擺擺手,真誠道:「不過我會一直努力的!」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對了,這個給你,請收下吧,」雪見桐從紙袋裡拿出一杯熱茶,笑吟道:「祝你度過愉快的一天。」
「鮭魚——」狗卷棘眨了下眼睛。
世良真純疑惑,「鮭魚?你餓了嗎?」
雪見桐「噗」地笑了出來,她解釋道:「不必在意,這是他表達謝意的方式。」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世良真純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豪爽地笑道:「哈哈,好吧謝謝,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告別了見義勇為的世良真純,雪見桐敏感的察覺到回家路上發生的這一段小插曲,似乎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可能是雪見桐的錯覺也說不定,但是以往總是「鮭魚金槍魚蛋黃醬」說個不停的狗卷棘,此時看起來卻有點迷之安靜,而每當雪見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狗卷棘又表現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到讓雪見桐有點不適應了。
【要問一下嗎?是不高興了?我做錯什麼了嗎?
啊,自己好像個渣女!!
剛剛表現的好像也的確是個渣女啊!
雪見桐後知後覺。
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開口詢問,於是氣氛變得更加沉默詭異,就這麼磨磨蹭蹭地到家了。
狗卷棘幫她把行李箱搬進客廳,對於長年進行體術訓練的咒術師來說,這點重量完全不值一提。
他四處看了看,拿出手機打字:屋子裡好多灰塵,你坐一會兒,交給我打掃干淨吧!
狗卷棘擼起袖子,熟門熟路的到雜具間拿了清掃工具出來,還自覺在臉上圍了塊三角巾。
雪見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甚至手裡還被塞了兩塊巧克力,就差沒打開電視做個沙發土豆了。
她在沙發上干坐了一會兒,總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忍不住說道:「那我來點外賣吧,你想吃烏冬還是披薩?」
勤勞的狗卷棘打開陽台門,褲子挽到小腿處,正用水管衝洗地上的灰塵,想了想,說道:「披薩!」
「沒問題!」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披薩還沒到。但狗卷棘已經大致將客廳和主臥打掃完了,剩下的房間因為暫時用不到,他也就沒管。況且也不是很有勇氣打開那幾扇門。
狗卷棘終於可以坐下來休息了,他乖乖坐在沙發上,思考:好像沒什麼事可以做了,就這樣回去嗎?希望披薩慢點來……
冰箱裡還有一些她失憶前買回來的礦泉水,雪見桐確認了日期,拿了兩瓶出來,「那個,棘君,辛苦你了,喝點——」
她腦海中有一連串的畫面飛閃而過,伴隨著劇烈的頭痛,記憶如同被撕裂的無數碎片,在腦海裡瘋狂的橫衝直撞,想要重新粘合在一起。
「咣當——」水瓶重重砸在地上。「蜜柑!!」
雪見桐一手捂著頭,一手死死抓著狗卷棘的手臂。
「蜜柑!生筋子?大芥?」
狗卷棘扶著她焦急地問。
雪見桐深深地吸氣,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閉了閉眼睛,心跳如擂鼓,試圖謹慎小心地拾起方才掉落的記憶碎片。
沙發上……臥室裡……浴缸……甚至書房……地毯……
腦海裡浮現出許多不妙的畫面,全都是——為什麼先想起的是這些東西啊?!
雪見桐真心要崩潰了,臉紅地快要滴血似的,幾乎不敢和狗卷棘對上視線。
這棟房子裡就沒有純潔的地方了嗎?!完蛋了……那張床晚上還怎麼睡覺啊?!
「不……我沒事,真的,沒事。」
雪見桐低著頭,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地裡去,細聲細語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明太子?」
狗卷棘沒聽清楚,想看一下她的臉色,卻被雪見桐偏頭躲了過去。
「我真的沒事。」
雪見桐語氣有點急躁。
狗卷棘一怔,他能感受到她掐在他手臂上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而雪見桐本人卻絲毫未察覺。
狗卷棘彎腰,手臂一勾她的小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朝沙發走去。
「你干嘛?!」
雪見桐大驚失色,推搡抗拒道:「放我下來。」
狗卷棘無奈又擔憂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小小聲說:「乖一點。」
雪見桐瞬間乖巧。過了半分鐘。
雪見桐臉色通紅,氣衝衝道:「你剛剛竟然對我用咒言了?!」
【抱歉,我只是想確認你沒事。】
狗卷棘目光歉疚,低聲道:「蜜柑,木魚花。」
這句話,記憶裡……他也有說過,不過不是這樣的表情,也不是這個地點。
那時他眼角微紅,聲音喑啞略帶喘息,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有力地撐在浴缸上,溫柔的細吻落在她裸露的皮膚,四處留下纏綿悱惻的痕跡。
雪見桐感覺自己什麼火也發不出來了。
她自暴自棄地捂住眼睛。
「蜜柑?!」
狗卷棘神色慌張,又不敢再惹她生氣,只緊張地詢問。
「我想起來了……」
雪見桐聲音沙啞,緩緩道:「關於這個房子,我們發生的事情……」
狗卷棘呆住,他反應了片刻,雙目瞠大,面色泛紅,但內心深處生出一股甜蜜的喜悅。
「生、生筋子……」
「閉嘴。」雪見桐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咬唇道:「別讓我更尷尬了啊……」
狗卷棘抿住嘴唇,乖地不得了。
「叮咚叮咚叮咚——」門外傳來外賣員的聲音,「您好,您訂的披薩到了!」
狗卷棘「蹭」地站起來,朝玄關快樂地跑去,「鮭魚鮭魚!」
第31章
【記錄:20XX年9月15日,米花町市米花醫院,精神科住院樓出現兩只一級咒靈,一只特級假想咒靈,7名非術士人員受傷,3人死亡。得知此緊急事態,派出4名高專二年級學生前往該地祓除咒靈,其中一名學生,死亡。】
今天是9月15日,美好的星期天。
昨日的尷尬屬於昨日,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本來狗卷棘准備昨天回去的,但收到高專的臨時任務短信,祓除地點正好在米花町。而且真希和胖達第二天也要過來,雪見桐為了避免自己顯得小題大做,就讓他在客廳留宿了。
兩天前,「窗」觀測到米花醫院的精神科住院樓出現兩只一級咒靈,一只特級假想咒靈,其中7名非術師人員從窗戶跳下,墜落重傷。3名死相恐怖,被吊在太平間門口。
有多名患者目擊到案發現場,一開始醫生以為是精神病人的惡作劇,並未做多關注。但隨著事態升級,出現了屍體詭異的死者,而監控莫明失靈,他們這才覺得事情有異,選擇向外界求助。
「什麼是「特級假想咒靈」?」雪見桐問。
胖達回答道:「咒靈是人類身上泄露出的咒力彙聚而成的集合體。所謂「特級假想咒靈」,是指那些即使沒有實體,但仍然在公眾印像中存留的恐怖形像,它們容易以強力詛咒的形式顯現,比如「廁所裡的花子」、「八尺大人」、「無頭騎士」等等。」
「那在醫院裡的咒靈……」雪見桐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我還真沒想到什麼關於醫院的咒靈……死神算嗎?」
「我可不希望出現這種麻煩的咒靈啊!」真希嘆了口氣,嘖道:「而且這次的任務地點是精神科的住院大樓,啊啊啊!我討厭醫院!陰森森的!」
「木魚花。」狗卷棘也露出「麻煩」的表情。
「啊!關於精神病醫院的話,我還真知道一個怪聞噢——」
胖達忽然一敲手心,靈光乍現,「TheBunnyMan!」
「哈啊?什麼玩意兒?」真希肩膀一抖,「兔子男?聽起來就讓人感覺很詭異。」
「說來聽聽。」雪見桐倒挺感興趣,她現在對敵經驗不足,自然是了解越多越好。
「據說這是發生在美國一家精神病醫院的傳說,當時地方戰爭剛剛結束,當地人口暴增。因為受到戰爭後遺症的衝擊,許多人都罹患了精神疾病,應大量患者的需求便建立了一所精神病院。但是當地人對這種事情很忌諱,沒有人想住在精神病院附近。久而久之,精神病院就關閉了,而後傳說就開始了。」
大晚上的,胖達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個手電筒,放在肉呼呼的下巴那兒,「哢」地打開開關,發出怪叫。
「嗷嗚嗚——好痛!」
「想死嗎!」真希冷不丁被嚇到,條件反射一拳制裁,獰笑道:「小心我拔光你的毛把你丟到南極啊!」
「嗚嗚嗚好恐怖!暴力反對!救命——」
「金槍魚蛋黃醬——」
雪見桐拿起可樂吸溜,「所以後來發生了什麼?」
「咳咳,因為精神病院即將關閉,就需要將病人全都轉移出去。但是在轉移途中巴士發生了嚴重的交通事故,有些病人就趁機逃跑了,警察在森林裡抓捕逃犯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兔子的殘屍,最後仍然有兩名病人沒有抓到。」
三人不知不覺聽的聚精會神。
「警察沿著兔子的殘屍繼續尋找,最後在森林深處的一座隧道橋口看見其中一名病人被吊死在入口,他的腳上系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你永遠不可能找到我!屬名:兔子男。」後來警方果真找不到犯人,就將另一名逃跑的病人視為頭號嫌疑犯,認為他就是兔子男。過了幾年,因為缺乏線索,且時間也久了,警方決定放棄搜查,沒想到之後幾十年斷斷續續又出現好幾名受害者,他們全都被開膛破肚,吊死在那座隧道橋的入口,而且腳上有同樣的紙條,但警察卻一直找不到凶手。」
「吸溜吸溜——」
狗卷棘腮幫子微鼓,吸完了最後一口飲料。
「傳說只要在夜半十分朝森林裡的那條隧道橋走去,兔子男就會突然出現抓住你,然後將你吊死在橋的入口。據說有很多人曾經看見穿著帶有長長兔子耳朵戲服裝的異類出現在森林附近,還聽到隧道橋底下冤魂的哭聲噢——」
「但是精神病院裡面沒有森林,」雪見桐沉一臉冷靜,「倒是太平間裡吊死了個三個。」
她翻出伊地知監督發過來的現場照片,「而且旁邊也沒有兔子屍體。」
狗卷棘湊過來,「鮭魚!」
「桐,照片和現場是兩回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備,」真希目露關心,語氣嚴肅,「這些人是被生剖活剮的。」
雪見桐好不容易搭起來的心理建設迅速垮掉,臉色發苦,「很血腥恐怖嗎?」
真希皺眉,嘆氣,「比起那個……很臭,非常的。」
這次的事件性質比較惡劣,案發地點也比較特殊,需要伊地知監督提前去協調溝通。所以二年級的就自己遣往集合地點了。
道路越走越寬,也越走越僻靜,周圍荒郊野嶺,不聞野鳴。
「這裡怎麼連個路燈都沒有,啥也看不清。」
「但是詛咒的氣息幾乎快衝天了。」真希望向不遠處坐落在半山腰的白色病棟,喃喃道:「討厭的感覺。」
「感覺這次會很棘手……」胖達搓了搓手臂,抱怨道:「我的絨絨毛都要豎起來了。」
他沒有說錯,這次確實很棘手。
當真希他們來到現場,醫院大樓燈火通明,人聲喧鬧,轉移工作竟然還沒有完成。
「伊地知監督,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沒有被轉移?」真希眉頭鎖死。
「啊,你們來了!」伊地知監督忙得滿頭大汗,跑過來喘了好幾口氣,才臉色難看地道:「這家醫院的管理極其差勁!醫生和護士居然都不負責任的跑路了!簡直離譜!」
他還是第一次外露這麼明顯的負面情緒,沉聲道:「這次的任務難度恐怕要提升了。」
「怎麼回事?」胖達嚴肅地追問。
「主要是因為這些病人們,不肯乖乖配合,」伊地知監督重重嘆了口氣,面露疲憊,「其實我們從下午就開始做疏散工作了。但是醫院的工作人員不但不配合,甚至對病人呵斥動粗,導致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一些病人情緒比較激動,死活不願意離開,他們大喊大叫,拼命掙扎,甚至表現出攻擊傾向,簡直鬧得天翻地覆。還有的不知道躲到哪裡去,根本找不到人。」
他正說著,後面路過高專幾個臉熟的輔助人員,他們七手八腳地架著一個衣衫襤褸的病人,就差沒五花大綁了,就算看的這般緊,那病人猛地掙起來也很要命,力大無窮,一臂甩飛了兩個輔助人員,然後立刻被群體鎮壓,「護送」上了巴士。
「伊地知監督……呼……這是最後一個能找到的了……呼呼……」其中一個輔助人員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眼神莫名堅毅。
「好!辛苦你了!」伊地知監督拍了拍他的肩膀,「趕緊撤離吧!」
「那剩下的病人呢?」雪見桐問。
「時間來不及了,馬上就到子夜了,」伊地知監督低聲說,囑咐道:「根據醫院記錄,大樓裡還剩下17名病人未被找到,名單和相關資料已經發到你們手機裡了,也帶上對講機,到時候方便聯系……目前高專的人員都外出做任務了,我已經申請了校外援助,七海先生和豬野先生大概一個小時後會趕來,在此之前,請各位務必小心謹慎。雖然救人很重要,但務必以自身的安全為前提。」
「是嗎,我知道了。」
真希面容沉穩地答應,笑了笑,「放心吧,伊地知,我們好歹也是經驗者。」
「鮭魚——」「開工嘍——」「沒問題。」
伊地知監督欲言又止,點點頭,在胸前比了個結印的手勢,「那麼,我要降下「帳」了,祝各位武運昌隆。」
*
子夜,指晚上11點至1點這個時間段,亦是室內的逢魔時刻。
好好的燈管到了這個時間也跟著老化生鏽了似的,電流在頭頂滋滋作響,眼前的光亮忽明忽暗,甚至連顏色也逐漸變得斑駁慘綠。
時間好像一瞬間倒退回了百年之前,整棟大樓陰森森地,溫度驟降,冷風陣陣,吹得破舊的鐵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牆壁看起來髒兮兮地,再仔細一看,卻發現布滿了干涸的血跡,氛圍詭異而死寂。
他們已經踏入了敵人的「生得領域」。
怪不得伊地知監督說來不及了。
雪見桐點開手機,果然發現接收不到信號。
她看了看旁邊一臉警惕的狗卷棘,暗自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勇敢點!都是假的!都是咒靈作祟!沒有鬼沒有鬼沒有鬼沒有——
「大芥?」
狗卷棘停下腳步,關切地問道。
雪見桐冷不防打了個寒顫,腳下一僵,「什麼?」
「大芥。」
這次不是疑問句,他伸出手牽住雪見桐的,溫熱的肌膚觸感著實令她放松了許多。
狗卷棘點開手機,點了點上面的提示。
【體感溫度:零下44℃。】
雪見桐扯了扯嘴角。
「喂?喂?桐?棘?你們聽得到嗎?」
通訊器裡忽然傳來真希的聲音,雪見桐嚇了一跳。
她趕緊拿出對講機,「真希?你們那邊怎麼樣了?聲音聽起來好雜。」
「嗐!別提了,我們發現了一個病人,又是大吵大鬧又是哭個不停地,胖達正在那想辦法呢,喂!讓他安靜點啊!直接打暈算了!」
那邊真希不耐煩地吼,過了幾秒終於安靜下來。
「你們那邊呢,發現咒靈了嗎?」
「暫時沒有,因為詛咒的氣息太濃了,而且到處都是,根本分辨不出哪裡是重災區。」
聽到伙伴熟悉且中氣十足的聲音,雪見桐心裡也跟著放松了許多。
「是嗎,那就先繼續找吧,二樓和一樓已經搜尋完了,我們准備去太平間看一下。」
真希平穩冷靜地說。
雪見桐正要回答,走廊的盡頭,忽然遙遙傳來模糊的歌謠聲。
她低聲道:「好的,你們小心點。」
「你們也是。」
狗卷棘和雪見桐相視一眼,迅速進入戒備狀態。
那聲音越來越近,不斷重復著單一的曲調。
一個長長的影子斜斜拉入視野內,順著地面和牆壁延伸,突然停住不動。
雪見桐緊繃地連呼吸都停住了。
而下一個瞬間,一顆小腦袋乍地探了出來,肩膀與脖子緊貼在一起,面無表情地從牆後死盯著兩人。
雪見桐下意識攥緊了狗卷棘的手,又立刻松開。
「腌魚子。」
狗卷棘拉開領子,不慌不忙,莫名讓她安下心來,她輕輕呼了口氣。
牆後的小女孩眼睛眨也不眨,慢吞吞地走了出來,頭發雜草一樣干枯地落在肩上,身形瘦小,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模樣。
「一只小兔嘰兩只小兔嘰三只小兔嘰四只小兔嘰還有一只在哪裡?」
她穿著薄薄的病服裙,拎著僅有一只長耳,腿拖在地上的兔子玩偶,在這種溫度下還光著腳。仿佛一個壞掉的人偶般不斷重復著這句歌謠,一步一步地朝兩人走來。
雪見桐前期做的心理建設起了作用,她已經看出來,這個小姑娘不是什麼咒靈,而是這家醫院的病人,似乎是叫中野杏梨。
她目光空洞的像被挖掉了,似乎沒看見眼前有兩個大活人,直勾勾的路過,擦身而過地那一剎那,她猛地90度轉頭,仰起臉冷冰冰地問:「女人,你看見我的兔子了嗎?」
雪見桐幾乎要脫口而出「我沒有」了。
「木魚花。」
狗卷棘搶先一步回答。
中野杏梨眼中露出些微神采,瞳孔晃了晃,轉向狗卷棘,臉上的表情多了絲活氣,她輕聲道:「大哥哥,大姐姐,你們是誰?」
雪見桐謹慎地道:「我們是外面的學生。」
「是嗎?」中野杏梨點點頭,左右看了看,小聲道:「白衣惡魔就要來了!不聽話會被抓走的!趕快躲起來吧!」
她話音落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利器劃過地面的刺耳聲音,伴隨著「咚咚咚」地腳步聲,連地板也跟著顫動。
就那麼分神的一眼,再轉頭時,中野杏梨已經不見了身影。
邪惡扭曲的咒力聚在一塊竊竊私語,彙聚成震耳欲聾的咆哮,以不可阻擋的駭人氣勢朝二人洶湧撲來。
出現了!特級假想咒靈——TheBunnyMan!
那是一只體型高達五米,外形類似兔八哥的咒靈,它兩只大長耳耷拉著,乍看之下竟然還有點可愛。只不過手裡拿的不是胡蘿蔔,而是一把血淋淋的長柄斧。
頭頂的燈管滋滋亂叫,燈光瘋狂的閃爍,一黑一白飛速切換之間,兔子咒靈猛地掄起巨斧脫手砸了過來。幸好狗卷棘和雪見桐躲的快,那力度著實恐怖,生生將地面劈成了兩半。
「嘖!」
兔子男砸吧了下嘴,聲音很是粗狂雄厚,「還以為一下能搞死呢!」
雪見桐臉都綠了,這只咒靈竟然還會講話!
「蜜柑!明太子!」
狗卷棘提醒她要小心,這只咒靈一看就很不好對付。
兔子男甩了甩手腕,它腹部白色的皮毛被鮮血凝結成綹,它居然很有耐心在梳理自己的毛發。
「喂!我好餓!趕快解決掉他們!」
突然之間,它的腹部咧開血盆大口,暴露出無數尖牙,「哢嚓」一聲咬掉了自己的手臂,嚼地津津有味,咯吱作響。
下長了回來。
它目露凶光地瞪向兩人,原地彈跳了幾下,腿部肌肉暴起——
雪見桐背在身後的指尖已經凝聚好咒力螺旋丸。
兔子男起跳的同時,狗卷棘冷聲道:「不許動。」
雪見桐的攻擊猝然發動。
命中率本該是百分之百。
但是就在攻擊到達前的那0.0000000角度躲過了攻擊,又彈簧似的飛起朝兩人疾速衝來。
「吹飛吧!」狗卷棘大聲喊。「消散吧——」
與此同時,兔子男聲音愉快地說道。
咒言的力量相互抵消了。
狗卷棘臉上還停留著震驚的表情,兔子男一拳將他揍飛出去,拔出長斧豪橫地抗在肩膀上,一氣呵成。
「誒嘿我也會——」
它烏漆嘛黑的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落在雪見桐身上,摸著下巴道:「沒多少肉啊,看起來就不好吃,塞牙。」
「內髒大腦軟軟的——」
咒靈的腹部咧開嘴痴笑,分泌出大量濕濘的口水黏在血黑的毛發上。
這只咒靈居然還會咒言……
雪見桐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敵我實力懸殊,其實她現在應該全力逃跑才對。
但是棘不知道怎麼樣了……
「啊哈!我知道了!」兔子男的耳朵「唰」地豎起來,眼中精光四射:「我們來跳舞吧!Go!Go!LetsGo!」
雪見桐完全搞不懂它的腦回路——這兔子是瘋了吧!
兔子男手舞足蹈起來,它原地轉了個圈,猝然朝雪見桐的腦袋抓去。
「滾開!」一聲嘶啞的咆哮,咒言即刻生效。
自漫天飛揚的塵土中,狗卷棘擦了擦唇角的血跡,對雪見桐輕聲說道:「快跑。」
第32章
雪見桐猛地轉身朝樓梯跑去。
咒言失去效力的那一刻,她死命拽住樓梯欄杆,巨大的衝力和止力同時作用,在身體裡扭曲蜷擰,她手腳並用撐在地上,膝蓋被粗礫石子刮擦出淋漓血跡,深深吸了口氣,猛地轉身朝來時路跑回去。
開什麼玩笑——
居然叫我一個人逃跑——
那你——不是死定了嗎!!
咒言居然對咒靈無效,甚至還會遭到反噬,狗卷棘相當於失去七成戰鬥力,對方的速度和攻擊力都很強,憑他們兩個——
「真希!真希!胖達!你們在嗎?」
雪見桐拿起對講機,聲音微微發顫。
「桐?怎麼了?」
對講機中傳來真希沉穩冷靜的聲音。
雪見桐快速道:「特級假想咒靈出現了,它很強大,甚至還會使用咒言,棘的能力被壓制了,我正在趕回去!需要支援!」
「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
在這兩三句話的空隙,樓上傳來好幾次巨大的轟響聲,腳下地面不停震動,雪見桐捂住口鼻,灰塵實在太大了,幾乎有點看不清前面的路。
她馬上快要跑回樓梯口,突然又傳來巨大響聲,一塊碎裂的大石板以千鈞之勢朝這裡飛砸過來,雪見桐迅速側趴在地上險險躲過,她臉上倏地一涼,伸手摸了摸,沾下一片濕膩鮮紅的血跡。
她呆呆回頭看去。
狗卷棘躺在一片廢墟之中,身後的大石板凹陷下去,周圍砸出網狀的裂痕,他渾身血跡斑斑,衣衫破爛不堪,左腳腕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
他看起來就像個被蹂/躪的破布娃娃,生死不知。
雪見桐的太陽穴神經瘋狂跳動起來,整個人恍惚了一下,大腦像被一根長刺深深扎了進去,她一手捂住劇烈疼痛的頭部,另一只手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深吸了口氣。
還不是時候,清醒一點!她不能在這時候掉鏈子——
「哦呀呀逃跑的小兔子居然自己回來了,真是傻得可愛!」
兔子男一手手心支著巨斧,一手叉腰,頗為閑適的翹起腳跟輕聲細語道:「撒准備好逃命了嗎?MylittleBunny——」
他眨去長長睫毛上凝結的血珠,斂著下巴,半張臉埋藏黑暗中,猩紅的瞳孔毫不掩飾喋血的惡意。
空氣仿佛變成了一根根細如牛毛的針雨,刺進皮膚帶來無法忽視的疼痛和戰栗,這只特級假想咒靈和迄今為止遇到的所有都不一樣,它所帶來的恐怖壓迫感幾近死亡降臨。
雪見桐曾認真思考過,咒術師的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聽說大部分的結局都很慘烈。不在醫院潔白的床鋪上,不在熟悉溫暖的家中。不曾有無憾之時,不曾有無悔之事。
也許在世人看來,只是那樣悲慘無依的死去了。
她現在正面對著死亡,死神的雙手已堪堪撫上她的臉頰,雪見桐心中忽然生起劇烈恨意,眼珠滾燙灼熱,猶如烈火焚身。
【快逃……】
狗卷棘眼前一片模糊,鮮血自眼角蜿蜒流下,他的喉骨被捏碎了,呼吸困難,甚至無法發出完整的音節。
【快逃……】
雪白的刀刃橫在胸前,雪見桐將這柄名為「春雪」的短刀咒具牢牢攥在手中,她的鈴鐺壞了之後,是真希從自己的武器庫裡挑選出這把刀借她暫用。
巨斧與短刀的對比如此強烈鮮明,慘白的燈管忽明忽滅,特級假想咒靈寸寸咧開三瓣唇,瘋狂的笑意下是血腥的殺意。
雪見桐猛地將「春雪」投擲出去,金戈擊鳴聲顫響不絕,短刀被巨斧瞬間劈砍成兩半,只需要一剎那的視線遮蔽,她指尖的咒力轟穿了地板,碎石坍塌,咒靈從眼前消失,漫天塵土飛揚,她不敢眨眼,迅速又一發炮轟天花板,巨石轟地砸落。
這種小伎倆拖不了多久時間,說不定還會把它惹毛了。
雪見桐粗暴地扯下僅剩一邊的碧色耳墜,飛快跑到狗卷棘身邊,這是最後的希望了。她雖沒有記憶,但本能已告訴她應該怎麼做——
「以此祝力,願你百病消散,健康平安。」
滿目的翠綠爭分奪秒地注入咒言師的體內,他身上的傷口在飛速愈合。即便回復的速度如此之快,仍然趕不上身後暴怒的敵人追殺的速度。
該怎麼辦——怎麼辦——
她身上已經沒有可以用來防御的武器,眼睜睜地看著那只殺紅眼的兔子朝她俯身衝來。此時此刻,莫名其妙,她唇角居然勾起一寸笑意。
【有什麼可怕的呢,大不了死了之後,原地變成咒靈再與之拼殺罷了。】
好歹她救回一條人命,不算白死。
雪見桐擋在狗卷棘身前,將最後的咒力聚結於指尖,打算正面迎敵。
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零散的畫面,戴著的墨鏡的校長問她為何要來咒術高專,她回答說——「聽說咒術師都很短命,比起不斷重復討厭的每一天,最後癱在床上老死或病死,我更喜歡竭盡全力的死掉,起碼不會無聊。」
當時的她是多麼傲慢無知啊……
生命的寶貴無可替代,竭盡全力的死掉?無聊?
當死亡真正來臨,她才後悔沒有竭盡全力的活著。
雪見桐微微閉上眼睛,這個漫長的瞬間靜謐安詳,黑暗逐漸降臨,殘酷而蓄滿殺意的罡風割破了她的臉頰,她無力垂落在身側的左手被猝然握住。
「不許動!」
伴隨著那人沙啞清冽的嗓音,她被身後的人用力一把拽起,那個短暫的停頓,讓咒力炮實打實地在敵人的腹部炸開了一蓬鮮艷的血花,咒靈被猛地轟飛出去。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她被那人強行拉起飛快奔跑,腦海一片空白,明明是在逃命——
心髒卻雀躍無比,生出無限喜悅。
「棘……」
狗卷棘回頭看了她一眼,神情嚴肅,「打起精神。」
雪見桐眨眨眼睛,咒言之音的力量在身體裡神奇地湧動,她腦袋霎時清醒,靈台清明。
「哦。」
眼前即是上下樓梯的分叉口,兩人相視一眼,同時松手,狗卷棘朝上,雪見桐朝下。
短短幾秒,兔子男腹部的傷勢已完全愈合,它緊追其後,血紅的眼睛凶光暴漲,尖聲咆哮道:「竟敢——都給我去死——」
他話音未落,突然間像個斷線木偶似的,整個緊急剎車,一動不動地僵立在原地。
詭譎怪異的死寂倏然而至,狗卷棘和雪見桐不約而同地跟著停下腳步,視線緊盯著不遠處戛然而止的咒靈,事出反常必有妖,絕對有什麼異常發生了。
「嘖!」
兔子男砸吧了下嘴,輕蔑地啐了一口,三瓣唇向上抽了抽,辱罵道:「廢物,連根手指都守不住麼。」
雪見桐心下一驚,有不好的預感,手指?真希他們……怎麼這麼久還沒過來?
兔子男陰森森地抬起頭,不耐煩地揉了下後頸,目光落在虛空一點,冷笑道:「感到高興吧,晚點再送你們下地獄。」
說罷轉身朝一旁的升降梯走去,它伸出一根奇長的手指摁下電梯按鈕,樓層指示燈接連變換,然後擼了一把自己長長的兔耳,叉著腰若無其事地等待。
「叮咚——」
電梯門應聲而開,它閑適地走進去,舔了下沾血的唇角,危笑道:「Seeyou——」
電梯門徐徐關合。就這麼、走了?
雪見桐有點發懵,還未細想其中緣由,雙腿一軟,失神地跌坐在階梯上,剛剛著實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狗卷棘撐著扶手縱身一躍,來到她身邊,「大芥?」
「他要去哪……」
雪見桐盯著不斷下降的樓層數目,聲音微顫,「是不是……」
狗卷棘眸色深沉,「明太子。」
「不好,肯定是真希她們——」
她深吸了口氣,狗卷棘借力扶她起身,輕輕按住她的手臂,說道:「生筋子,木魚花。」
「你什麼意思?」雪見桐臉色微變,「不行——」
狗卷棘伸手指了指她身後。
雪見桐驀地回頭。
方才遇到的那個瘦弱的小女孩正滿臉驚恐地抱著懷裡的兔子玩偶,怯怯躲在牆後,光/裸的雙腳遍布血痕。
她的確不能扔下這個小女孩不管,可是——
「蜜柑,」狗卷棘聲音溫柔的喚她,認真注視著雪見桐充滿焦急掙扎的眼眸,「大芥。」
他像安慰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腦袋,又柔聲重復了一遍,「大芥。」
雪見桐怔住,她嘴唇顫了下,咬緊牙關道:「那,我很快就回來,很快。」
狗卷棘點頭,抿唇一笑,然後衝她揮揮手,轉身朝樓下跑去,立刻便消失了身影。
不知道真希和胖達那邊什麼情況,「窗」的報告中寫著一只特級假想咒靈和兩只一級咒靈,可沒提過什麼兩面宿儺的手指。萬一出現兩只或以上特級咒靈的情況……
還不是該放松的時候!現在要趕緊把這個小女孩送出去,然後立刻去支援他們!
雪見桐緩緩吐出一口氣,迅速整理好情緒,甫一轉身——
方才離自己尚有幾米之遙的小女孩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緊貼在她身後。
雪見桐的瞳孔驟然一縮。
「噗嗤——」
有什麼尖銳冰冷的東西扎進了肚子裡,橫著向側切開,輕易地像切豆腐似的,鮮血洶湧而出,如同打翻的水盆,裡面的東西稀裡嘩啦灑了一地。
「吶——」
形容枯瘦的小女孩面無表情地抬起臉盯著她,眼睛黑黢黢地像兩個無底黑洞,她慢慢咧開嘴角,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的微笑。
「你為什麼要傷害我的兔子?」
第33章
耳邊仿佛聽到了混亂紛雜的腳步聲,我下意識地看向樓梯盡頭,神啊……請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吧……
「雪見桐!睜開眼睛!」
對講機裡傳出棘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次聽他連名帶姓地呼喚我的名字。
居然是在這個時候,也太討厭了。
「桐,等我。」
第一次,聽見他拜托我做什麼事情。
這家伙……又犯規啊……
我還想再聽聽他好聽的聲音,看看他好看的模樣啊……
要快點來啊,棘……我等你。
*
祓除特級假想咒靈和回收兩面宿儺手指,稍微花費了一些時間。
好在任務順利完成,剩下的就是後勤人員的收尾工作了。
狗卷棘用手背抹去下頷即將滴落的汗珠,擰開喉嚨藥的蓋子,他的嗓子差點在剛才的戰鬥中報廢,正准備喝下去,真希腰間的對講機突然傳出了刺耳的尖叫聲,一陣電流亂竄的滋滋聲。
接著是小女孩斷斷續續的咒罵。
「桐?」
「發生什麼事了?喂!你說話呀!」
真希的臉色瞬間變了,連忙抓著對講機大吼。
他手中的藥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鞋底碾過玻璃碎渣,狗卷棘拔腿朝樓梯衝去。
胖達和真希緊隨其後。
「桐!你在哪裡?堅持住!我們馬上就過來!」
狗卷棘一把抓過真希手裡的對講機,勉強冷靜道:「雪見桐,睜開眼睛!」
胖達和真希相視一驚,目光滿是焦急憂慮。
然而對講機沒再傳出任何聲音,狗卷棘咬緊牙關,呼吸都亂了,他攥緊對講機,啞聲命令道:「桐,等我。」
*
我設想過自己會死亡的幾種結局,其中並沒有這一種。
在冰冷陰森的精神病院裡,無力地浸在自己的血泊中,凶手是詛咒和人類混雜的不明異物。
說實話,這時候我並不關心她到底遭遇了什麼,為何會變成現在這種可悲可怕的樣子,是因為詛咒之源被消滅了。所以她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也跟著死去了嗎?要徹底淪落成詛咒了嗎?中野杏梨看起來好像很痛苦,小小的身體,不斷扭曲、收縮、膨脹、腐爛、融化。
她呆呆注視著自己的身體,目光指向我,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漆黑一片的眼中驀地湧出血淚,下意識朝我伸出手。
「姐姐……救我……」
動是動不了的,我只能深吸了口氣,啞聲罵道:「滾…死遠點……」
似乎有一束光斜斜落了進來,穿透咒靈殘破腐敗的身軀,斑斑點點地落在地面上。
對講機裡時不時傳來模糊的聲音,有什麼無法抗拒的力量,總在我快要失去意識時,硬生生將我從界限邊緣拉扯回來。
每一次,當我感覺靠近那束溫暖光芒的時候,都有未知的力量將我拖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就好像詛咒一樣。
啊……五條老師似乎說過一句話來著……
「桐!」
我終於聽到那個一直等待的聲音。
視線的盡頭,那個人朝我飛奔而來。
*
狗卷棘雙膝跪在雪見桐的血泊中,雙手顫抖地捧起那些裸露在體外的內髒器官,試圖將它們塞回雪見桐的體內。
真希沉默地站在他身後,低著頭,胖達臉色沉重,閉目不言。
「啊——啊——」狗卷棘痛苦地嗚咽,徒勞地重復:「治愈治愈治愈——」
然而他的話語好像失去了咒言的力量,什麼都都沒發生變化,血液鮮紅刺目,而她面色慘白。
「棘……」
雪見桐的聲音微不可聞。
他整個人好像突然卡住了似的,聲音堵在喉嚨裡,滿臉恐懼無措地看著她,眼淚不停的掉。
雪見桐想幫他擦擦眼淚,可是身體已經失去知覺,無法繼續聽從大腦的指揮,她只能用盡力氣,斷斷續續地說道:「棘……拜托了,請、不要、把我變成……詛咒。」
狗卷棘張了張嘴,微微地,微微地搖了下頭,無聲道:不要……不要離開……
他的眼淚一滴滴砸在她臉上,看起來就像是她哭了一樣,雪見桐並沒有流淚,只是微弱的話語中,浸滿了溫柔的濕意。
「答應我…不要…傷心…太久噢……」
雪見桐眼眸微彎,唇邊殘留一抹笑意,「還有,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她溫熱的氣息還未散去,像是睡著了一般,乖巧安靜地靠在他胸口。
「桐?」
狗卷棘如墜冰窖,後知後覺地,小心翼翼地顫聲喚她的名字。
沒有回應。
她面容安詳地躺在他懷中,無聲無息。
「棘……桐已經……」
真希咬了咬牙,她看到狗卷棘臉上空洞般的表情,沒有再說下去。
狗卷棘等了幾秒鐘,啞聲道:「桐……回來……」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他目光開始恍惚,刺目的紅色鋪天蓋侵襲了整片視野,雪見桐的身體冰冷無力,一動不動。
「回來……」
雪見桐死了,在他懷裡的,只有她的屍體。
狗卷棘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回來……」
明明剛剛還笑著和他說話,怎麼就不在了呢?
「回來……別離開我……回來、回來!」
狗卷棘的聲音漸漸提高,他猛地咳出一大片血,深深喘了口氣,撕心裂肺地喊道:「回來!回來!給我回來啊啊啊——」
伴隨著他心痛至極的慘叫,黑暗的陰影中一股勢不可擋的詛咒之力拔地而起,暴風海嘯般吞噬了整個空間,那是迄今沒有見到過的,如同深淵一般恐怖駭人的詛咒氣息。
「怎麼回事——」「棘!快停下!!」
胖達臉色大變,真希心頭一寒,她捉住咒具想要破壞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詛咒,卻被什麼堅不可摧的力量輕易彈開了。
「慘了,再這樣下去——」
污黑如濁泥,湧動如岩漿的詛咒之力瘋狂滿溢出來,以極快的速度在狗卷棘周圍絞動聚集。
「快阻止它!」「不好——」
雖然不知道那將會變成什麼東西,但是,決不能讓它出現在這世間!!
「喀喇——」
耳邊突然出現了仿佛鏡面碎裂的聲音。
某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從撕裂的空間縫隙中突然出現,手起如刀落,快穩准地劈在狗卷棘的後頸上,五條悟接住暈倒的學生,看著眼前發生的情況,皺起眉頭。
「真是的,有一個超級問題兒童已經夠受了。這個可不行啊!」
真希忍不住紅了下眼眶,低聲道:「悟!你怎麼……桐她真的……」
「抱歉,我來遲了。」五條悟面無表情地低聲說,他臉色凝重,看得出來已經動怒了。
【那群爛橘子臭老頭,稍微忍讓一些,就得寸進尺——】
他抱起兩個學生,沉默了片刻,將狗卷棘交給了胖達,「你們先帶棘回去吧。」
胖達呆了下,「帶去哪?桐呢?」
「棘醒了的話,該怎麼辦?」
五條悟停下腳步,回首道:「等他醒了,讓他過來找我,桐……也許還有希望也說不定,我就帶走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真希怔怔地望著那片空氣,喃喃道:「那家伙就那麼走了?」
「啊……」
「剛剛,那是什麼?」她心有余悸地問,「問題兒童,莫不是在說乙骨?」
「大概吧,剛剛說不定差點又要出現一個特級咒靈了……」
真希嘆了口氣,「那的確,問題很大啊!」
「因為,這世上沒有比愛更扭曲的詛咒了啊。」胖達望著懷裡失去意識的棘,輕聲回答,「是悟說的呢。」
「哈啊……」*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無法解釋、令人匪夷所思的現像。比如這家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店,它獨立於一方世界,只有有緣之人才能找到它。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我是不太懂那些命運啊輪回啊之類的事情,次元魔女小姐,」五條悟坐在煙霧繚繞的迎客廳裡,鎮定自若地飲下一杯茶,「不過既然我能夠找到這裡,就代表情況還有轉圜的余地吧?」
「會有嗎?」
全露和多露這對長相甜美的雙胞胎乖巧的坐在五條悟左右,眼神純良,黑摩可拿趴在墊子上呼呼大睡。
「真過分啊,竟然把我可愛的兼職生欺負的這麼慘,現在估計都要過三途川了吧,」壹原侑子的眼瞳幽靜無瀾,她淡淡看了眼那具渾身鮮血,橫在冰冷地面的少女「屍體」,聲音低柔婉轉,「好可憐啊……不過,我到底是個生意人,想要實現什麼願望,就要支付與之對等的代價才行。」
五條悟於是道:「那麼,需要支付什麼代價?」
「和命有關的事,自然是以命相換了。」壹原侑子輕描淡寫地說,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那麼,你願意以命換命嗎,這位白發小帥哥?」
五條悟沉吟片刻,積極提議道:「店長桑看在我是第一次光顧的份上,能打個折或者給個新人大禮包什麼的嗎?」
壹原侑子似乎並不意外這個人獅子大開口,偏頭笑了笑,唇角微勾,「真是不可愛啊,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的你。」
「是嗎?我對平行世界完全沒有興趣啦,所以,代價是什麼?」
五條悟准備先聽聽看,壹原侑子慢慢道:「代價嘛,很早以前,就有人已經支付過一部分。不過,想要完成心願,現在還稍有缺欠。」
煙霧漸漸散去,獨留冷香如雪,淡淡的味道氤氳縈繞,她神色略微憊懶地低了下頭,流雲般的烏發傾瀉而落,幽幽道:「當饋贈與詛咒都消彌,分岔的河流重新彙聚,一切回歸原本,那個時候,即是終結,也是開始。在此之前,請耐心等待吧……」
次元魔女的話語聽起來晦澀不明,看似故弄玄虛,充滿了濃濃的因果律和宿命論的味道。
不過——
片刻寂靜,總而言之,核心意思他聽明白了,五條悟頷首,態度難得地鄭重其事,「那我的學生,就拜托您了,壹原侑子小姐。」
第34章
【這裡……是哪裡?】
狗卷棘漂浮在灰蒙蒙的空中,像是身處霧海,漫無邊際,隨波逐流。
他閉著雙眼,大腦放空,任由自己沉浸在廣闊的寂靜與虛無中。
【好累……】
然而內心深處,有什麼一直在牽扯著他的意識,令他感到惴惴不安,隱隱約約地,他聽到一個非常溫柔的聲音,在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那個聲音很熟悉,卻微弱而遙遠。
【別走——】【回來——】
被禁錮的意識瘋狂掙扎起來,空氣仿佛一瞬間被抽離了,胸口快要裂開一般,狗卷棘猛地睜開眼睛,像剛從窒息中解放似的,拼命的大口喘氣。
「咳咳咳——」
他還沒來得及掩住唇,便吐出一口血掌心,鮮紅刺目。
狗卷棘呆住。
「你的喉嚨受到了難以治愈的損傷,現在還是靜養比較好。」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門口的方向,房間裡沒有開燈,五條悟走出黑暗,站在月光裡,特制的墨鏡些微滑落,他注視著病床上臉色慘白的學生,神色平靜,「你差點就救不回來了,棘。」
狗卷棘從劇烈的咳嗽中平復氣息,他直勾勾地盯著雪白的床面,好一會兒,才抬頭望向五條悟,眼神如古井無波,幽郁陰暗,神色木然,「她在哪裡?」
祓除詛咒的道路上,會不斷遭遇事故和死亡,大多數人會漸漸變得不幸,最初是陌生人,然後是朋友、親人、愛人……總是不停的失去,最終陷入無法挽回的悲痛和絕望。
選擇自殺的咒術師不在少數。
即便是最強,也有辦不到的事。
不過,至少他為數不多的幾個學生,自己還是可以護住的吧?
五條悟注視著自己的學生,他的眼睛看起來像布滿裂痕的冰面,仿佛只要再墜落一片雪花,就能輕易摧毀一切。
「桐嗎?」五條悟低聲道:「她不在這裡。」
狗卷棘猝然抬手掀開被子,腳踩在地面上,他低著頭,來不及緩解大腦的暈眩,身體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雖然你應該聽不進去,不過現在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五條悟露出了少許苦惱的表情,側身擋在門口。
「讓開!」
狗卷棘驀地抬頭看他,目光森然冰冷,聲音像摻了冰渣子。
咒言明明對五條悟不起作用,他卻頓了一下,慢慢抬起手臂,輕輕扶住狗卷棘的肩膀。
「她還活著。」狗卷棘的身體僵住。
「不確定需要多久時間,」五條悟語氣認真地說道:「不過,她一定會回來的。老師向你保證。」
狗卷棘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他咬緊牙關,卻忍不住喑啞的嗚咽,淚水不斷湧落出來,濡濕了冰冷的臉龐。
五條悟正准備做點什麼生疏的事情安慰一下傷心痛哭的學生,狗卷棘卻忽然身體一軟,支撐不住暈倒在他懷中。
他收回半落在空中略顯尷尬的手,順勢抱起狗卷棘送回床上,蓋好被子,然後狀若無事地離開了病房。
*一個月後
秋高氣爽,天空晴朗,我在小院拔雜草。
「桐醬那邊還沒有清理干淨噢——」
游廊上擺著一盤精致的和菓子,身著一襲酒紅色金絲絨旗袍的長發美女懶洋洋地打著團扇,纖長的手指攥著龍泉大吟釀的瓶頸,一臉微醺,「還有那邊!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狗拉的屎,太討厭了也趕快清理掉!」
我忍氣吞聲地將腳邊的野草連根拔起,像生了鏽的機器人般慢吞吞地直起身體,朝她說的那坨狗屎走去。
四月一日有點看不下去,往頭上綁三角巾,「桐醬身體才剛好,還是我來吧……」
「噠咩唷——」壹原侑子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隨便插手的話,會產生糟糕的後果噢——」
「誒?為什麼?」
「嘛你就當是還清余款吧——」壹原侑子笑眯眯地道:「四月一日再幫我去拿一瓶好酒來!」
「少喝點酒吧!我看你這樣下去才會產生糟糕的後果啊!」
「吵死了!別人鏟屎的時候給我安靜一點啊!!」
我忍不住心頭火起,衝兩人惡龍咆哮。
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這就要從半個月前說起了,那時我剛從「徘徊」中醒來(徘徊:一種臨界與生死之間的方外空間),身體狀態相當不穩定,白天是正常人類的姿態,晚上入夢後則隨時可能轉化為咒靈,侑子將這一發生在我身上的現像,稱之為「失途」。
「嘛畢竟你出現在此世,本就是時空管理局的失誤,給點補償也是應該的若是你現在死掉,或者變成詛咒那種不祥之物,他們也會有大麻煩。所以倒不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維持平衡的現狀,
「那麼,我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恢復正常?」
「年輕人,不要急躁,有事兒沒事兒多曬曬太陽,補補鈣,吸收下正能量,船到橋頭自然直啊——」
以上,大概就是此刻我為什麼要頂著大太陽,和罹患腰間盤突出的風險在院子裡鏟狗屎的原因了。
我正捏著鼻子拿手裡的小鏟子去鏟狗屎,背後忽然傳來小院前門被推開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熟悉歡快的男聲響起——
「下午好啊魔女小姐全露多露摩可拿愚人節君還有——」
我驀地回首,明媚的陽光落在那人肩頭,白發大帥哥笑眯眯地衝我舉起手,「呀我可愛的學生,桐桐(kilikili)醬好久不見!」
「五條老師……」
那個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感動湧上心頭,我眼眶濕潤。雖然五條悟這家伙一向沒個正形說話吊兒郎當整天笑嘻嘻一副欠打的模樣,但關鍵時刻——
我激動地手一抖,「刷」地站起來,一時間大腦供血不足,眼前一片暈眩,總感覺視野之內好像有一坨深褐色的東西飛了出去,等我緩過來,才發現周圍一片寂靜,眾人面色隱忍,視線詭異。
我心頭一涼,視線擰向許久不見的好老師,渾身僵硬。
救命那坨狗屎為什麼會出現在五條老師的褲子上啊啊啊!
「啊,不好意思,我來錯地方了。」
五條悟不帶任何感情地說,轉身便走。
我倒吸一口冷氣,伸出了爾康手,「等一下五條老師!」
你的KILIKILI醬在這裡啊——
*
時值金秋,街道兩旁的櫻花漸漸凋零,冷風拂過,便一成串的掉落,隨風亂舞,很快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單看這景像,確實讓人有點心生蕭條——如果旁邊沒有這家伙在嘰嘰喳喳煞風景的話。
「總之,為了給大家一個驚喜,你會配合老師的吧?」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老師,你都三十的人了,為什麼還這麼幼稚?」
「胡說八道!老師我才28歲,是玉樹臨風爽朗機智並且年少多金的射手男好吧!」
重點是這個嗎?
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好,我只能微微一笑,「呵。」
再次回到高專,走進熟悉的教室,我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聽五條老師說,真希她們今天的任務被臨時取消,所以要繼續回來上下午的課。
正適合來一場令人感動驚喜的重逢再會。
不過,與其說是感動驚喜,不如說是意外驚嚇吧……
我無欲無求地蜷縮在講桌下方的空間裡,板著臉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KILIKILI醬!你准備好沒有!」五條悟鬼鬼祟祟地從窗邊溜達回來,興奮道:「他們已經走到操場了!」
「要不還是……」
我猶豫地抬頭,五條悟居高臨下地盯著我,黑色墨鏡後的眼瞳湛藍如天空之海,背景是黑板上方懸掛的兩幅大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怎麼?」「不,沒什麼。」
我默默地低下頭,總感覺拒絕的話會很不妙。
幾分鐘後,教室門被推開,三個熟悉的腳步聲走了進來,然後是幾人拉開椅子坐下的聲音。
「今年是怎麼回事,二年級居然有兩個轉學生。悟,你不會又做了什麼坑蒙拐騙的事情吧?」
「沒有哦——」五條悟得意地咧開嘴,笑若春風,「這次可是人家哭著喊著求著要做我的學生呢,都怪人家魅力太大了!」
片刻的詭靜,我聽到真希發出犀利的吐槽,「完了,看來那家伙腦袋壞掉了。」
「鮭魚。」
「真想看看那家伙長了副什麼樣的面孔啊,」胖達嘆了口氣,「肯定不太聰明的亞子。」
「喂,你們太失禮了吧!」五條悟裝模作樣地說了一句,猛地往旁邊退開一步,90度大彎腰,白花花的頭發晃了我滿眼。
「人家在這裡可是都聽到了呢!」
五條悟拋出炸彈,愉快地大聲召喚:「快出來!新、同、學——」
話音落下之後,出現了短暫的社死氣氛,是尷尬被點燃了嗎?還是他們想刀人的心已經藏不住了?
「誒?海帶?」「開玩笑的吧……」
「哈?!蒙眼笨蛋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聽起來好像很慌亂又很惱羞成怒的樣子。
五條缺德悟,你這害人不淺的廝。
我忍不住咬了下唇,不知為什麼,手在發抖。
五條悟微微笑了下,敲了敲我頭頂的桌板,語調柔和,十分欠扁,「啊咧咧?在玩躲貓貓嗎?快點出來嘛別害羞嘛——」
我深吸了口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像飛魚出水一般猛地扎了起來,眼神飄向遠方,「哇……哇、哈哈?」
上、上次虎杖那小子復活的時候說啥來著?噢啪啪?噢呸呸?
半響沒聽到任何反應,我偷摸瞟了一眼,只見三只呆雞,面無人色,如同看到僵屍跳舞。
我眨了下眼睛,身體自動下沉,萬般羞恥湧上心頭,試圖將自己塞回講台下面。
「等等——」「給我站住——」「不許動——」
先是手臂被真希扯住,然後眼前「嘩」地撲過來三個大黑影,棘衝過來將我緊緊抱在懷裡,胖達嗷嗚張開雙臂,將我們三個牢牢摟住。
久逢故人如見彩虹
陽光燦爛地過分刺眼,我感覺身體好像變成了一團棉花糖,輕飄飄融化在充滿柔情的陽光裡,那麼溫暖,那麼甘甜。
「我回來了。」
我緊緊回抱住棘,低聲嗚咽道:「我好想你們。」
第35章 番外:四季
番外小記
春?貓
雪見桐在宿舍養了一只貓。不是那種惹人喜愛,摸起來軟乎乎地很會撒嬌的那種貓,而是一只毛發干澀,渾身漆黑,瘦的皮包骨,甚至還瞎了一只眼睛的,脾氣古怪的黑貓。
大家給他取名警長,平時的任務是維護校園治安,禁止如老鼠、飛蟲、黃鼠狼等邪魔外道擅闖校園,特別是女生宿舍。
狗卷棘有一點怕他。
這只貓好像有自己的情報網,每次只要他偷偷溜出宿舍跑來找雪見桐,他就會擺出一副凜然且不可侵犯面孔。有時候突然從窗外跳進來,有時候突然從桌底下鑽出來。有時候躲在衣櫃裡,有時候藏在書架上。但凡他靠近雪見桐超過15cm,就能感受到警長嚴肅且殺氣翻騰的眼神。
雪見桐有時或有所覺,然而每當她回望過去的時候,警長要不是若無其事地舔爪子,就是看向別處,或是打哈欠。不過更多的時候,他會緩緩眨一下清澈的眼睛,然後輕輕地,沙啞地,仿若無助地「喵」叫一聲。
每一次,雪見桐的注意力都會馬上被轉移,充滿關心和慈愛地摸一摸警長的腦袋,再給他一些美味的小零食。
天知道那只貓平時可完全不是這麼叫的,狗卷棘可見過這只貓殘忍地亮出利爪,高聲嘶吼咆哮著把一只黃鼠狼揍的屁滾尿流,再凶狠無情地攆出校門的模樣。
這貓不僅有兩幅面孔,還慣會欺騙女人,心黑著呢!
眼見自己的女朋友再一次被那心都黑球的奸貓誆騙,狗卷棘眼眸一暗,目露寒光,他飛快從兜裡掏出一個試管瓶,將瓶子裡細碎的干草片灑在桌上。
空氣中若隱若現地飄散著一股青草的氣味。
警長忽地扭頭盯了過來,眼神似在思考,停頓了幾秒,鼻頭抽動,胡子微顫,抬爪一路小跑過來,就地一倒,沉浸在快樂天堂裡。
狗卷棘一聲哼笑,得意道:「生筋子——」
「棘。」「?」「貓薄荷?」
狗卷棘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雪見桐沉吟片刻,目光瑩瑩地注視著他。
「蜜柑?」
他不知為何有點緊張,不敢眨眼。
「喵——」
雪見桐歪了歪頭,湊近他,眼瞳似水,輕輕地張開紅唇,「喵——」
狗卷棘愕然驚大雙目,整個人像突然被凍住,連呼吸都瞬間停滯。
雪見桐莞爾一笑,討好地蹭了蹭他臉頰,像只撒嬌的貓兒一般順著他的胸口滑落,臉枕在他腿上,明亮的眼眸略帶俏皮,笑吟吟地注視著他。
她嘴唇微微張開——
狗卷棘驀地抬手捂住。
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
狗卷棘輕輕握住雪見桐的手,覆住自己心跳如漫天煙花燦放的胸口,然後慢慢撫上自己滾燙的臉頰,他閉上眼睛,在她指尖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雪見桐整個人都燙極了,像站在正午十二點的陽光下,渾身發熱。
狗卷棘幽幽睜開雙眼,像紫霞漫天的夜晚熊熊燃燒的一堆篝火,熾熱美麗。
「要接吻嗎?」
雪見桐的聲音略微沙啞,小小的。
狗卷棘張嘴含住她的指尖,輕輕咬了下,隱約含糊地道:「嗯,要一千次。」
夏?FREE
今年的東京,夏天異常的熾熱,太陽光火辣辣的,好似能像烤紅薯一樣,將人烤得皮開肉綻。
雪見桐很怕熱,極其討厭夏天。
「啊……好想裸奔……」
她頹廢地站在樹蔭下,長發及腰,漂亮的臉蛋上戴著一副黑乎乎的墨鏡,穿著吊帶校服裙,手裡還拿著個電動小風扇。
「開搞之前通知一聲,我離你遠點。」真希面無表情地說。
「真羨慕你呀,胖達同學,因為是玩偶,所以感受不到冷熱吧?」
雪見桐抬頭看身邊這只近兩米的熊貓,幽幽怨怨道:「真好吶——」
「啊咧咧?棘去哪裡了?」胖達像只小學雞一樣含住一根爪子,躲開她的目光四處張望。
「海帶!」
頭頂一陣樹葉攢動,嘩啦啦掉落幾片葉子,狗卷棘像貞子一樣突然出現倒掛在樹干上,惡作劇地大叫一聲。
「哇啊!」「鬼啊啊啊」「看招!」
凌空一個鷂子翻身,狗卷棘靈巧地躲過真希的棍棒攻擊,落地後趕緊獻上懷裡抱著的冰飲料。
「嗯?」真希挑走一瓶綠茶,哼道:「這次就先放過你。」
「我要檸檬茶lemonlemon——」胖達喜滋滋地露出笑顏。
雪見桐拿走一瓶芬達,又拿走一瓶可樂,將冰涼的瓶身貼在狗卷棘臉上,面無表情道:「報復。」
狗卷棘眨眨眼,笑了。
「嘖!」
旁邊的兩人露出了醜惡的妒顏。
今天的任務是要去燈鷹大學祓除游泳部的咒靈。
聽說那裡的游泳池遭到了邪惡的詛咒。但凡下水的人,不管你是初學者還是游泳健將,一定會溺水。
而經歷過溺水的人,無意外都說是水裡有東西拖拽住了自己的身體。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逃脫,甚至還有同學因此受傷腳腕脫臼。
不過根據「窗」的調查,咒靈的等級應該只有A。要不是一年級的被五條悟搞到深山老林裡去特訓,本來這活也輪不到他們。
真希活動了下手指,「熱死了,趕緊搞完回去吹——」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整個人僵住,像被美杜莎石化了一般,呆呆望著游泳館門口的方向。
雪見桐疑惑地順著她的視線尋去,渾身一震,緊接著神情嚴肅地摘下了墨鏡。
但見一群身上只穿著游泳褲的青年帥哥結伴而來,個個身材矯健,線條分明,雖然面帶憂色,但絲毫不減各自的氣質風采。
雪見桐正觀察的極其認真,一絲不苟,眼前倏地出現一個蒼灰色的腦袋,那雙紫水晶般清透眼眸正略帶不滿地盯著她,狗卷棘抬起手臂在胸前比了個X,一字一頓道:「木、魚、花。」
「喂真希聽見了嗎?你的靈魂還在嗎?走丟了——」
「閉嘴,想嘗嘗拳頭的滋味嗎!」
雪見桐清了清嗓子,一臉淡定,「不看白不看。」
狗卷棘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目,雙手亂比劃:【你昨天在X上可不是這麼說的!人怎麼能說變就——】
「誒?小雪見?」
正當場面開始混亂,一個不容忽略的聲音闖了過來,只見對面清一色穿著泳裝的男人堆裡,跑出來一個穿著白色連帽衛衣,米色長褲的粉毛帥哥,寶石藍的星眸閃亮,一臉驚喜雀躍。
「好久不見我一直好想見你!」
狗卷棘雙眼泠泠地盯著他,微微仰起下頷。
「那家伙,誰啊?」真希挑了挑眉。
胖達和她說悄悄話,「難不成——情敵?」
「那個一臉輕浮的家伙?」
真希話音還未落,就聽見雪見桐在那邊清脆的來了一句,「KISSME?」
【誒?!給我等下!】
狗卷棘瞬間失色,立刻強勢插/入,擋在雪見桐身前,拉開了立領,「走開!」
鴫野貴澄一愣,身體不由自主地惟命是從,轉身朝泳池的方向走去。
「等下!那個方向是——」
雪見桐扯了下狗卷棘的袖子,「棘!」
「停下。」
狗卷棘表情不是很心甘情願。
「啊咧?我剛才是怎麼了?」
鴫野貴澄神色迷茫地站在泳池邊。
「貴澄!」
「KISSME!」
「鴫野!不要緊嗎?」
「糟了糟了!這裡果然有鬼!」
「遙凜宗介郁彌!我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那邊一堆身強力壯的青年也開始場面混亂起來,他們衝過去將鴫野貴澄從泳池邊緣簇擁了回來。
這麼看簡直就是一群幼稚小鬼,雪見桐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她正打算和不高興·狗卷·疑似吃醋·棘解釋幾句,男朋友卻忽然牽起她的手,悶悶不樂道:「海帶……木魚花……明太子……」
看起來怪委屈的。
雪見桐一下就心軟了,指尖輕輕刮了下他手心,小聲安撫道:「那個人是鴫野貴澄,小時候住我家隔壁,本來性格就比較熱情活潑。」
狗卷棘眨了眨眼睛,「鮭魚?」
「鮭魚鮭魚——」雪見桐連連點頭。
他忍不住抿唇一笑。
那邊亂成一團毛線,這邊氣氛是輕飄飄的棉花糖,真希和胖達如同兩個邊緣人一樣,冷眼看這場熱鬧戲。
「啊人家討厭絨絨毛被打濕的說。」
「是嗎,那你退後點。」
「噢。」
她冷靜的從胖達身體裡抽出一根漆黑的長|槍,試了試手感,猛地投擲了出去。
「受死吧!!」
紅纓長|槍從眾人頭頂劃出一道充滿殺氣的凜冽直線,如同炮彈般殺進泳池,噴炸出大蓬水花,瞬間把眾人澆成了落湯雞。
場面剎那間變得十分乖巧可控。
「真希炸了,」雪見桐淡定地擰了把頭發,微笑,「這下涼快了。」
狗卷棘也脫下外套擰水,嘆氣,「木魚花。」
「好了,現在——」那邊真希一邊活動指關節,一邊朝瑟瑟發抖的小雞們走去,陰森森道:「先宰了再說。」
秋?流星
葉子黃了的季節,咒術高專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
狗卷棘被詛咒了。
那不過是一次尋常任務,要不是因為胖達不小心喝了過期的牛奶,也不至於中途放屁熏到狗卷棘——哎,不說也罷。
總之,狗卷棘被剝奪了咒力——FORONE
「哈哈哈雖說是詛咒,對棘來說,倒也是一樁好事。既感受不到詛咒的氣息,也看不到咒靈,更加無法使用咒言的力量……」不咋會教但挺能叭叭的白毛教師興味盎然地摸著下巴,看熱鬧不嫌事大,「誒嘿!棘!不如趁此機會,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呦西!既然沒什麼事,那老師我就先走了,撒由那拉——」
五條悟瞬間就跑沒影了,風一吹,連點灰塵都沒留下,干淨利落的不像話。
「話說,我們不是來找悟祓除詛咒的嗎?」
「那白痴大概覺得很有趣所以不准備管了。」
「反正一周後就恢復了,」雪見桐轉頭望向神情略帶沮喪的狗卷棘,「沒問題吧?棘。」
「鮭魚……」
「怎麼還是說飯團餡料,悟不是說你這段時間可以正常說話嗎?」真希盯著他,勾唇一笑,「不試試看嗎?」
三人隱隱露出期待的目光。
狗卷棘輕輕吸了口氣,有點緊張地小小聲道:「沒、沒問題。」
「噢嗚嗚嗚——」X3
到了夜間,狗卷棘已經稍微能適應此時的情況了。雖然話說出口時還是會再三斟酌,但神色明顯輕松了許多。
新聞上說今晚有流星雨,大家約好了一起到樓頂觀看,還買了自助火鍋,飲料零食什麼的。
結果流星雨遲遲不來,吃的喝的倒是解決的挺干淨。
「我說……有人想喝酒嗎?」
夜空遙遠深藍,星辰閃亮如鑽,涼風習習,秋月無邊。
那些平時安眠在腦海中的瑣碎記憶,忽然開始慢慢蘇醒,痕跡清晰的逐一浮現在眼前。
雪見桐想起夏日的午後,溫柔的驟雨,廊檐下聆聽雨滴墜落在花瓣與湖面的聲音,櫻花隨風亂舞,關東煮熱騰騰的香氣,還有仿佛隱藏了無數秘密的深紅眼瞳……
等她回過神,身邊只剩下狗卷棘,盤著腿,托著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真希和胖達呢?」「買酒去了。」
「你盯著我做什麼?」雪見桐索性看回去,她不躲閃,反而還向他靠近了,「干嘛?」
狗卷棘眼帶笑意,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顫,他傾身含吻她的嘴唇,片刻後,低聲問:「桐,你的願望是什麼?」
恰逢此時,夜空中劃過第一顆流星,他的眼眸異常明亮,仿佛被那長長的光跡點燃一般。
雪見桐微怔,那一刻,縱然群星隕落,轉瞬即逝,成世間難得絕色,依然不及他眼中的深情。
好半會兒,雪見桐緩緩開口,神色認真,「想聽你罵人,講髒話。」
狗卷棘微微睜大雙眼,難掩震驚。
【一定很辛苦吧,生氣的時候,難過的時候,不開心的時候,沮喪的時候,被負面情緒包圍的時候。棘,一直都在忍耐,所以,至少現在——】
「那個,棘……」
狗卷棘面色糾結,倏地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他猛地揪住雪見桐胸前的衣襟一把薅到眼前,惡狠狠地凶道:「閉嘴!你這該死的臭女人!別以為長的可愛就可以為所欲為!小心我——」
他聲音略抖,顯得底氣不是很足,但那一臉惡相和與平時大不相符的言論,足以讓眾人嚇呆掉下巴。
「咣啷啷——」
酒瓶子撒了歡的滿地滾。
「誒?真的假的,狗卷前輩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還未成年可見不得這些!」
「玩的很刺激嘛……」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棘的願望是長高高……」
「嗯?他們吵架了嗎?」
「小鬼頭一邊去啦!」
狗卷棘臉色迅速漲紅,恨不得當場以頭搶地。
「等等!不是、不是你們想的——」他六神無主地看向雪見桐,本想請求幫助,結果雪見桐也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社死和絕望一同降臨,狗卷棘眼前一黑,他無力撐地,從此患上了流星雨PTSD。
冬?黃昏海
冬天的時候,五條悟組織全校學生去海邊露營燒烤。
雖說是全校學生,其實加起來也不過十個人左右。
雪見桐怕冷,不想下海,她最近沉迷於各類織物視頻,這次來海邊,甚至還帶了幾團毛線。
「雪見前輩,你在織什麼?」虎杖悠仁抱著一堆木柴路過,好奇地看了一眼。
「圍巾。」雪見桐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繞了個線圈,一針一線織的極為佛系。
虎杖悠仁看她織了幾針,表情一言難盡,他真的很想告訴前輩她從第三針那裡就織錯了。但是吧,前輩好像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而且重要的是心意……果然還是算了吧,前輩開心就好。
虎杖悠仁心安理得的把這件事拋到腦後,抱著木柴快樂的准備堆篝火去了。
忙著忙著,太陽漸漸西沉,天空與晚霞被染成溫柔的暖黃色,似火光燃燒殆盡,只剩下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余溫。
大家圍在一起說笑玩耍,海浪翻滾的聲音充滿規律,火堆時不時傳出「嗶啵」的聲響,令人內心平靜。
不知道胖達賤兮兮地說了什麼,被狗卷棘拿著根小木柴追的在沙灘上到處跑,結果狗卷棘不小心滑了一跤,他還在旁邊振臂高呼,快樂的要打滾。
明明是只熊貓,結果穿的比誰都厚,嘖,夜蛾校長也太寵他了。
雪見桐忍不住在內心吐槽。
「桐!快過來拍照!」
「雪見前輩!」「快點快點——」
「拍完照去吃烤肉——」
「啊五花肉賽高!」
「要是有巧克力棉花糖就好了!」
「會化掉的吧……」「鮭魚!」
狗卷棘撲棱了兩下自己的頭發和衣服,跑到雪見桐面前,朝她伸出手,微笑道:「蜜柑!生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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