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右派政黨在國家層次上的影響力,也已到達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從未達到的空前程度。德國的反移民政黨─「德國他途」(Alternative for Germany),也就是極右派街頭運動「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組織(PEGIDA)在議會政治上的代表,於今年三月份地方選舉中受到許多藍領勞動階級選民的肯定,如今是德國的第三大黨。在奧地利,極右派政黨─奧地利自由黨(FPÖ)今年五月底幾乎成為總統大選的贏家。由於奧地利自由黨和角逐對手綠黨的票數非常接近,奧地利自由黨提出選票處理不當的控訴,得到法官認可,奧地利將重選總統。結果如何很難說,但清楚的是,奧地利自由黨已是奧地利政治的主流,離執政不遠了。
極右派組織目前信心十足,它們在街頭的活動頻率也增高了。「英國第一」這個政黨,在今年就已三度來到東倫敦清真寺(East London Mosque),騷擾教徒,並打傷一名穆斯林居民。德國最大型的極右派街頭運動—PEGIDA,每週一在德勒斯登(Dresden)這個城市聚集上千支持者。這個組織在歐洲各國已設有支部,如今已可說是一個跨歐的街頭運動。這些組織的成長,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移民、難民和庇護申請者的人身安全受到嚴重威脅─不僅在大街上,甚至在他們的住處也不安全。比如在德國包森(Bautzen)這個城裡,就發生了難民庇護所被燒毀,而民眾在旁歡呼的情況。今年二月份,瑞典的納粹組織「瑞典反抗運動」(Swedish Resistance Movement)在攻擊難民兒童後,警告所有「外來者」,今年將是「以武力對抗移民」的一年。
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英國這幾年來最大型、影響力最深遠的極右派街頭運動—英格蘭護衛聯盟(English Defence League, EDL)。吸引我的最大原因,不僅是它的規模,也是它與英國政治社會的互動關係,它的種族主義思想總與主流政治的種族主義起共鳴。極右派組織當然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早在EDL於二○○九年成立之前的十多年裡,反穆斯林的種族主義就已充斥於國家機構,以及那些為國家工作的意識形態機構裡—如大多數的媒體。英國在外頭參與的戰爭,以及隨之而來的反恐措施,創造了這種需要:要在文化上征服它的敵人,用以正當化英國在國際上的軍事侵略,正當化它在國境內將整個穆斯林社區當作嫌疑犯來對待。英國主流社會和它的機構都參與了這項製造「穆斯林敵人」的文化形象的工程。在不久的過去,這文化形象的製造工程曾是針對愛爾蘭人和來自西印度群島的移民。
整體來說,EDL是一個極端民族主義和種族主義的街頭運動,雖屬極右派組織,它的許多中心思想卻一直得到政治菁英階層的背書。這個運動的意識形態完全是由一群經驗豐富的極右派人士所操作,這些人裡面有來自新法西斯主義的極右派政黨組織背景,比如英國國家黨(British National Party, BNP),也有來自新近的反伊斯蘭、反穆斯林、跨國的極右派運動。而我對這些極右派街頭運動最有興趣的,是它們的基層成員—他們都來自藍領勞動階級,是這些運動的「肌肉」,是EDL展現其思想的草根力量。
所謂「顛覆性的勞動階級」,是自一九七○年代全球市場開放,新自由主義當家,工資全球性地受到壓縮下產生的階級結構。自此時,階級之間收入差異增大,勞動階級加速貧窮化,造成勞動階級的分層化,形塑了這支位於最底層的勞工生力軍。學者史丹丁(Guy Standing)將這最底層稱作「顛覆性的勞動階級」,由於他們的最大特質是不穩定的勞動力、「現金經濟」(工資的支付經常是現金形式,沒有記錄)、不享有權利和安全感,且經常負債累累。在柴契爾政權下,英國勞工階級組織遭到最大打擊,工會在過去三十年來整體衰弱,因而這「顛覆性的勞動階級」是憤怒且分歧、缺乏組織、無所適從,被稱為「遊牧的勞動階級」。這社會疏離感強烈的勞動階級,可說是「class in itself」(勞工對資產階級抱有不滿,但尚未意識到自身整體的階級利益),而非「class for itself」(勞工意識到自身階級位置和利益,產生出與資產階級的對立階級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