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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天下第一美人》作者：秦時長安【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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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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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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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天下第一美人》作者：秦時長安【完結+番外】
文案：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桃夭作為一個桃花妖，生來就容易招惹各種好桃花和爛桃花。
第一個世界：【說英雄】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第二個世界：【殘血宜】人面桃花相映紅，碧血丹心照桃花。
第三個世界：【戀城璧】城璧深深戀花草，何處不相思？
第四個世界：【憐花郎】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第五個世界：【龍有悔】潛龍勿用，見龍在田，飛龍在天，亢龍有悔。
第六個世界：【鎮天下】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第七個世界：【縛明月】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蒼龍？
第八個世界：【相思淚】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第九個世界：【覆雲雨】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第十個世界：【玉麒麟】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袍。
第十一個世界：【帝無忌】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
第十二個世界：【香如故】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
……世界順序不定，按靈感走，未完待續
#天下第一美人喜歡誰，那誰就是天下第一的英雄#
補充：
1.女主是桃花妖，萬人迷屬性，人如文名，是武林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美人，所以會遇到好桃花和爛桃花，也可能會出現女主是寡婦【渣男前任：？聽說你到處說我死了！】等非處劇情。
2.每一個世界的男主都是處，每個世界都有男主，非切片，男主皆為武俠世界的原著角色，結局皆為he。
3.不喜請慎入，若是看到不喜歡的地方盡可棄文，不必告知，也請不要人身攻擊，萬分感謝！最後，作者是修文狂魔，不對任何盜文內容負責。
內容標籤： 江湖 情有獨鍾 快穿 穿書
搜索關鍵字：主角：桃夭 ┃ 配角：一大堆英雄豪傑 ┃ 其它：推薦完結文《暴富從給秦始皇做歷史直播開始》
一句話簡介：在武俠小說當萬人迷
立意：瀟灑人生，無需解釋。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22
第1章 【說英雄】1.1
這個世界男主是蘇夢枕，女非男處，之後有世界是男女雙處，作者就好這兩口，小天使你們不喜慎入哦！
——
清都山水，玉樓金闕，洛陽春色，獨一無二。
而要說這洛陽城裡最引人矚目的定然是鼎鼎大名的「洛陽王」——溫晚！因為溫晚擅長「大嵩陽手」，故而又被武林眾人稱為溫嵩陽。
作為洛陽城中最有權有勢的知名人物，溫晚既是嶺南「老字號」溫家的供奉之一，亦是武力高強的天下英雄之一。
再加上溫晚在江湖中有紅袖神尼、雷損和天衣居士等好友，甚至於朝中也有舒無戲和諸葛正我等諸葛一黨的盟友，故而洛陽王溫晚，自然就是非同小可，勢力更是延及黑白二道，有點腦子的人都多半不會招惹他。
只是今日溫家卻是人人屏息斂氣，連腳步都不敢放得重一些，甚至呼吸都要慎之又慎，生怕會讓本就不悅的家主和二小姐更為勃然大怒。
而溫家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半年前喪夫的大小姐要回來了！而且還是作為溫家大小姐的身份歸家，並非是作為喪夫的張氏婦人回娘家。
當接到姐姐要歸家的消息，溫柔第一反應就是高興，隨即就是驚喜得不行，甚至都顧不上別的，立刻就火急火燎的找到父親，說要親自去接長姐歸家！
溫晚作為父親，而且還是十分寵愛兩個女兒的父親，自然也是很欣喜大女兒的歸家。
只是既然張家都如此識抬舉把他的寶貝乖女兒給送回來，還沒有說什麼要他女兒給那個尖嘴猴腮的短命鬼守寡，那他自然也會給張家面子。
——說實話，當初要不是這樁婚事是他早逝的妻子親自訂下的娃娃親，而他的大女兒又願意，溫父是絕對不會同意將女兒嫁過去的！
就算張家世代書香，可在溫父眼裡，還是不夠資格娶他的寶貝女兒！
不過這種想法溫父當然就是只在心裡想想，斷不會在小女兒面前談起，否則就小女兒的性情，怕是能直接拿著鞭子打到張家去。
為了不讓大女兒歸家享福一事再生波折，溫父態度十分堅決的拒絕小女兒要去接人的要求——別到時候人沒接到，反倒是一路上給他惹一大堆麻煩回來。
雖然溫父對自己的兩個女兒都有著慈父胸懷，但本性善良天真浪漫熱血心腸的小女兒其實脾氣有一點點火爆，然後還愛多管閒事打抱不平，經常到處闖禍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即使小女兒早就在外面傳出一個「小寒山燕」的外號，但那三腳貓的武功，也就是能對付一般的武林中人，再往上那就得靠他和紅袖神尼的名號了。
當然靠著夢枕那孩子的名號和金風細雨樓響噹噹的地位，也是能震懾一部分宵小。
可事情若是牽扯上大女兒，溫父就總覺得不踏實。
——萬一真的有不怕他溫嵩陽、紅袖神尼和諸葛神侯，還有蘇夢枕跟金風細雨樓的奸佞宵小，那他的小桃夭豈不是要被柔兒這孩子給連累了？
於是溫父選擇把自己的得力下屬都派出去接大女兒，卻將急性子急脾氣的小女兒跟留了下來。
為了防止這孩子會偷偷跑出去接長姐，溫父還親自盯著。
真的對偷跑這就是蠢蠢欲動，但因為被親爹死盯著跑不了的溫柔：「……」
——爹真的是煩死了！等姐姐回來，她必須要跟姐姐告狀！
就這樣，在父女倆心急如焚的等了大半個月，張家護送溫家大小姐溫和的人和溫父派過去接應的人所組成浩浩蕩蕩的隊伍終於來到了洛陽。
隊伍到了洛陽，自然就是距離溫家不遠了，於是這對父女再也等不了，直接就站在富貴莊嚴的家門口翹首以盼，期待能早點見到心心念念的愛女/長姐。
要知道為了等長姐回來，她可是都直接拒絕了白大哥和小石哥哥浪跡江湖懲善除惡的邀請，就乖乖的待在家裡等！
好在那可惡的張家沒有讓她失望，護送她長姐歸家的隊伍看著還算不錯，至少沒有看輕她長姐，不然她肯定要張家好看！
當浩浩蕩蕩的隊伍來到大街上，百姓們看到那奢華精緻的香車出現，也識得那前面騎馬的是溫家人，自然是趕緊往兩邊讓，不敢有任何冒犯之舉。
不過街道雖然讓了出來，但人的好奇心還是沒忍住低聲議論，說不知今日又是哪個大人物來洛陽，又或者是哪位溫家英雄歸來？
只是在場的都為普通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語也說不出個什麼來。
不過人群中也有見多識廣之人，白愁飛看了幾眼這寶馬雕車，見其如此奢華精美，還香風陣陣，便言道說這大多可能就是一位大美人的車架。
王小石在一旁站著，偶爾瞅幾眼那隊伍前面的溫家人，想到自己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見到心愛之人，也就是溫柔，便有點失落。
此時聽到白愁飛說這車架裡是一位大美人，那也沒有多關注，頂多是隨意點點頭，當作回復。
白愁飛瞥了一眼王小石，覺得跟這呆子說話，真是說含蓄點都沒法往下談了。
「我說這寶馬雕車裡是一位大美人，你難道就沒有下一步的獨立思考嗎？前些時候我聽說溫柔那出嫁的長姐不幸喪夫，而溫老則是有讓大女兒歸家的意思，再加上溫柔還火急火燎的趕回溫家，我猜很有可能就是為了迎這一位溫家大小姐了。」
王小石這突然聽到心中思慕的女子之名被白愁飛說出，終於就是勉強壓抑住自己的焦灼，開始對這寶馬雕車進行細緻的觀察。
而觀察的結果就是他什麼都不曾看出來。
但從白愁飛的話語中，王小石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若是這隊伍真的是迎送柔妹的長姐歸家，那柔妹豈不是能在見完長姐之後就再與我一同闖蕩江湖懲善除惡了？！」
根本沒有這意思的白愁飛：「？？？」
——等一下！我們不是一直三人同行浪跡江湖的嗎？何時成了溫柔跟你王小石二人闖蕩江湖了？
——難道我白愁飛的存在感有這麼低嗎？還有王小石你這傢伙心裡根本沒我這朋友吧！
——說好的結義兄弟，王小石你這是要做見色忘義之事嗎？！
此時既沒有陪同溫柔前往金風細雨樓見到雷純，然後對雷純一見鍾情，最後卻又在朝夕相處中真正愛上溫柔的白愁飛，那就是一整個看不上王小石的戀愛腦。甚至還有一種把臂同歡的兄弟要因為女色而拋棄他的焦慮和無奈。
只是人的悲歡並不會相通，因為王小石心裡只裝得下溫柔一人，根本沒興趣在意結義兄弟白愁飛多愁善感的細膩情緒。
正當王小石和白愁飛為應當用什麼理由前往溫家拜訪時，身負重任的隊伍已經聲勢浩大的回到了溫家大門口。
親眼看到隊伍平安歸來，溫父和溫柔這提起來大半個月的心和膽終於能放下來了。
但關心親人的急切心情，還是讓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要立刻見到愛女/長姐，好親眼看看有沒有消瘦憔悴，這嫁過去一年和守喪半年是不是受苦了。
——正好張家也有人在場，若是真的消瘦了，那即刻便可陰陽怪氣一番。
只是溫父和溫柔的動作再快，也不可能有就騎馬在車架旁邊護送的張家子弟快——明明他也是心愛著長嫂，大哥正好亡故，他是有機會的……結果卻要為了世俗的看法而親手將長嫂護送歸家！
想到出門之前父母的殷勤叮囑和擔憂的目光，他沮喪垂眸的同時，也忍不住多看幾眼長嫂。
但桃夭從車架裡出來，並在隨身丫鬟的貼心服侍下了車，直接就朝著親爹和妹妹的方向疾走幾步，隨後便被兩位至親給一把抱住，根本沒有心思去關注一個未來很可能都不會再見面的男人。
尤其這個男人還是她病逝丈夫同父同母的弟弟，那她這個剛剛喪夫半年的寡嫂，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溫家和張家的名聲，那也不能有什麼不妥的舉止。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張家父母才會毅然同意讓她歸家的事情，還言語之中多加暗示，讓桃夭自由再嫁。
桃夭也明白曾經的公婆之意，估計就是讓她趕緊再嫁，直接斷了二兒子的念想，好早日娶妻生子，延續張家的香火。
桃夭這樣的想法轉瞬即逝，在兩情相悅舉案齊眉的丈夫病逝之後，她對張家確實也沒有任何的留戀，再加上有一些令她不喜的行為輕浮之徒，自然就是歸家心切。
此時被親爹和親妹妹給抱著和溫聲詢問近況，並情深意切的說她消瘦了，便是天生性情冷淡的桃夭都忍不住濕了眼眶，語氣千迴百轉的澀聲說了一句話：「爹爹，是女兒不孝，竟讓爹爹如此思念女兒，而女兒卻是未能在爹爹面前盡孝……」
眼看著女兒就要俯身一拜，溫父趕緊就拉住女兒的手臂，說一家人不必如此，還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爹終於等到你回家……我們父女三人也終於能一家團聚了！」
溫柔那是一邊抱著長姐香香軟軟的身子，一邊撒嬌說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自從姐姐你出嫁之後，這家裡就一直冷冷清清的，我和爹那就是日夜都在思念姐姐你……姐姐，這一次你歸家了，就不會再走了吧？」
桃夭其實壓根沒有再嫁的想法，於是此時對於妹妹的請求，自然就是微微點頭。
「爹爹，蓁蓁（1），我回家了。」
第2章 【說英雄】1.2
此時正值宋朝建立一百六十餘年，執政的趙宋官家正是大宋的第八位皇帝——趙佶（即宋徽宗）。
新帝即位之後啟用新法，初顯明君之象，但後來重用的奸臣蔡京等卻打著紹述新法的旗號，無惡不作，直接導致政治形勢一落千丈。
而同時新帝過分追求奢侈生活，不僅在南方採辦耗資巨大的「花石綱」，還在汴京大興土木修建「艮岳」。
特別是這位趙宋官家還尊信道教，大建宮觀，自稱「教主道君皇帝」，並經常請道士看相算的荒唐行為，那就是人見人愁。
這一副不信文武百官，卻極為信任道士的作態，不管是讓廟堂百官，還是武林中人看來，屬實是荒謬可笑！
重和元年，那趙宋官家還置道官二十六等、道職八等。
宣和三年，又令三京置女道錄、副道錄各一員，始立道學制度。
就是在這位趙宋官家集團的腐朽統治下，大宋內部造反起義風起雲湧，宋江起義和方臘起義先後爆發，大宋統治危機四伏。
也正是因為皇帝的昏庸無道，重用蔡京等等奸臣主持朝政，從而導致諸葛正我的神侯府，處處受到限制，不得重用。
同時京城的幾股勢力，明爭暗鬥，諸葛正我的神侯府和權相集團蔡京集團中，都有眾多武林高手，也讓江湖武林勢力暗潮湧動。
有野心勃勃之梟雄，卻是早就準備著移天換日的事情。
比如那嶺由關七關木旦統領的謎天盟、還有雷震雷創辦，但最後卻被心機深沉的雷損坐上堂主之位的六分半堂，以及由蘇遮幕創辦，然後由其子蘇夢枕做樓主的金風細雨樓，皆是不容小覷的大人物。
不過在雷損用了陰謀詭計弄瘋關七，並趁火打劫吞併了迷天盟之後，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之間的對峙形勢也不斷嚴峻起來。
韓子曰：「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因為大宋是一個重用文臣、輕視武將的朝代，故而朝廷直接缺乏了對武林勢力的有效節制，從而使得盤踞在京城的江湖力量，日益壯大。
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江湖與廟堂之間，縱橫捭闔，相互交織，猶如一團亂麻。
不過這與嶺南老字號溫家確實就是問題不大，作為天下第一製毒和用毒名家，嶺南溫家實力雄厚，自然也就早有進占中原，號令天下之心。
其下分成四家，分別是製毒的「小字號」、□□的「大字號」、施毒的「死字號」、解毒的「活字號」四脈，但這四脈只是分工精研，雖時有傾軋衝突，但遇外敵，彼此仍配合無間。
再加上四脈首腦溫心老契、溫亮玉、溫絲卷、溫暖三等把持大局，局面亂中大穩，也算是在中原穩得住陣腳。
而溫晚則是隸屬於「活字號」一脈的，他還是「活字號」三大主帥之一。
因為用毒可謂別具一格，別人的毒頂是以「無色無味」為至高修為，可是他的毒卻又回到了「有色有味」的大境界，對方所聞到的花香、飯香、松香，霉味、酸味、苦味，全都可能他所放的毒，令對方毫無還手之能。
桃夭在和親爹、妹妹都互訴衷腸好一番，再一同吃了一頓飯食，仔細說了出嫁一年和守喪半年的各種情況之後，終於得以回到自己出嫁之前所住的閨房好生休息。
只不過才沐浴完畢，丫鬟婆子正幫著擦乾頭髮時，那黏人的妹妹便又找了過來，直接撒嬌道說今夜要與長姐同睡夜聊。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姐姐你都許久不曾和我一起睡覺了，我思念姐姐你這麼久，姐姐你不會拒絕我這點小小的要求吧？」
溫柔一邊嬌俏的說著話，一邊直接如同餓虎撲食般撲向自己最愛的長姐，在抱住長姐香香軟軟的身軀後，那就是一整個滿足愜意，笑得跟個偷腥的小貓兒差不多。
「你啊，真是一天比一天鬧挺，淨會讓爹頭疼……」
溫柔捂住被長姐輕輕敲了一下的額頭，嘟嘴說自己哪有讓爹頭疼。
「我最近可乖了！都在家裡等長姐你大半個月，哪裡有出去惹是生非？都是爹他在胡說八道污衊我！」
桃夭慵懶的側躺在美人榻上，如瀑布般的墨發堆砌在美人榻的一旁，被丫鬟婆子們用乾淨柔軟的巾帕小心擦乾，而光裸的纖細脖子柔膩如最上等白玉，與墨黑長髮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
再於影影綽綽的燭光中看美人，雪膚花貌更是叫人驚魂動魄。
想到那個沒福分的張氏子弟，也就是她那天殺的姐夫居然能抱得美人歸，還是如此美麗的長姐，溫柔心中就哼哼惱怒得不行。
還好那個尖嘴猴腮的傢伙自個兒就識相病逝了，張家也很識時務的將她長姐送歸家，否則她一定要張家好看！
只是此時看見長姐美目含愁，淡眉微蹙，便是她撒嬌也不見得有多開心，就知曉長姐這是又想起那個短命鬼了。
溫柔也是洗了澡換了乾淨衣服才過來的，不然她可不敢去抱香香軟軟的長姐，而想要和長姐說些體己話的溫家二小姐立刻就讓丫鬟婆子都下去。
至於長姐的美麗墨發，當然也是由她來接手！
畢竟她也算是闖蕩江湖很久了，對於吹乾頭髮這樣照顧自己的事情也是得心應手——也就只有沒見識，沒武功的紈絝子弟才會在闖蕩江湖的時候帶著僕人護衛。
而且她還有內力，雖然說不能一招星星刀法就殺死一個人，但這快速吹乾頭髮的事情還是綽綽有餘。
小心翼翼地握著長姐的墨發，用指腹去感受髮絲的柔軟，半弄乾又抹上護髮的香露，隨後再次發動內力去吹乾七八成。
雖說長姐如母，應當是大上兩歲的長姐照顧妹妹，但溫柔卻是十分喜歡照顧美麗的長姐。
除了溫柔年紀小的時候是被長姐照顧著，但等溫柔長到十四歲時，就時常喜歡出去到處玩耍，還每次玩耍回來都要給長姐帶這帶那。
而等溫柔十五歲就態度堅定的要出去闖蕩江湖後，那就更是出去三四個月就得回來見長姐一面，同時還帶著各種各樣的禮物寶貝回來。
在桃夭出嫁時，那十里嫁妝裡，居然有兩成的寶貝都是親妹妹送的。
這一次歸家，自然也是全部都帶了回來，並被貼身丫鬟給重新擺放在閨房之中。
溫柔見到長姐擺放在屋內的東西大多是自己送的，簡直不要太高興，立即又在心裡琢磨著還有什麼奇珍異寶是適合送給她心愛的長姐。
不過對於桃夭來說，現在她最為擔心的還是妹妹的婚事，當年她也是十九歲出嫁，妹妹今年也正是十九歲的年紀。
「柔兒，你現在可還思慕你那位義兄沈虎禪？」
桃夭柔聲問詢，一邊還在心裡思索著得讓爹爹抽空去考驗一下沉虎禪的人品和家世如何。
長姐如母，她們的生母又不幸早亡，親爹又是個沉迷於製毒用毒的江湖人，自然就得她這個長姐多考慮一些。
但讓桃夭料想不到的是，也就一年多不見，妹妹居然就換了一個人喜歡。
對於自己新喜歡的人，溫柔那就是誇讚頗多，甚至還能掰著手指頭來數她的師兄蘇夢枕的優點。
「蘇師兄可是被江湖人稱作『夢枕紅袖第一刀』！而且還是京師武林第一大幫派——金風細雨樓的第二任樓主，跟白大哥和小石哥哥還是結義兄弟呢。」
「蘇師兄還廣結豪傑，堅定抗金，是一位主持正義，扶弱鋤強的大英雄！我還知道蘇師兄的夢想就是驅除韃虜，收復失地，恢復中原。」
「而且像蘇師兄那樣精明強幹，有手段有能力，還真誠待人、重情重義的大人物，我相信蘇師兄一定可以做天下第一！」
溫柔一邊神采飛揚的說著，一邊又舉例說蘇夢枕又是有著多麼柔情的一面，同時兼具悲天憫人的情懷，不僅願意信任朋友兄弟，知人善任，還指揮作戰時身先士卒，性格堅毅，膽識過人，心懷天下，實在是一位擁有著一身傲骨的武林英雄。
誇讚完人品德行和能力後，溫柔又開始細說蘇夢枕的武功：「蘇師兄的黃昏細雨紅袖刀法，那就是刀法淒艷詭譎，快而凌厲。還有蘇師兄兵器是為世間罕見的紅袖刀，那也是刀身緋紅，刀鋒透明，與小石哥哥的挽留劍，還有那個什麼方應看的血河劍以及六分半堂堂主雷損的不應刀並稱為『血河紅袖，不應挽留』，直接就是聞名天下！」
「而且蘇師兄的輕功也比我好得多，那瞬息千里的身法姐姐你能親眼所見的話，一定會喜歡的！」
桃夭：「……」
——你誇你的蘇師兄就誇唄，她喜歡不喜歡有什麼要緊？
——等等！這個蘇夢枕是不是已經有了婚約？若是她不曾記錯的話，婚約對象似乎就是六分半堂堂主雷損的女兒雷純。
想起這個事情，桃夭看自己妹妹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這還不如繼續思慕那位結義大哥沈虎禪！
第3章 【說英雄】1.3
實話實說，桃夭並沒有從溫柔的眼中看到多少刻骨銘心的愛慕，這大約又是年輕女孩兒對優秀男子的簡單崇拜，若要說是真的非君不嫁，那就有點過火了。
尤其是在蘇夢枕還有婚約在身，那就更不可能和她妹妹有什麼。
雖對蘇夢枕沒有什麼接觸，可單是從親爹和妹妹的讚言，以及旁人對金風細雨樓的傾羨敬佩，那也證明蘇夢枕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武林豪傑。
但若是要做妹夫，那就沒必要了。
桃夭對像溫柔這樣年輕小女孩的心思也猜的明白，若是她一味阻止，那定然就是會讓妹妹產生叛逆心理，反而會更對蘇夢枕情根深種。
相反假若她循循善誘委婉勸阻，倒是能更好的解決此事。
「可我怎麼聽說你那位蘇師兄是有未婚妻，而且還對未婚妻很是喜愛？柔兒，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做下那等破壞別人姻緣之事。」
「常言道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姻緣，我們的娘親正是因為如此鬱結在心，不幸早逝，莫要再讓這世間多出一位不幸的女子。」
溫柔聽到長姐提起她們的娘親，當即就是心中不悅——她的不悅既不是衝着寵愛自己的長姐，也不是衝着辛苦生育自己的娘親，而是衝着那六分半堂的大小姐雷純和堂主雷損。
至於雷純的生母溫小白，江湖上都說那女人是隱居了，但溫柔卻覺得指不定就是死在哪個犄角旮瘩了。
就溫小白那到處沾花惹草的行為，又是勾搭她們的爹，又是嫁給迷天盟的關七，還跟六分半堂的雷損有曖昧關係，最後溫小白不知所蹤，雷損卻把溫小白留下來的女兒雷純給收為養女，還珍之愛之。
當真是可笑至極！
溫柔之所以對這個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一部分是因為桃夭告訴她的，一部分則是溫柔親自去查的。
那六分半堂雷大小姐雷純的生母溫小白出自嶺南溫家旁系，原是淮陰張侯的愛徒，而淮陰張侯不知所蹤後，溫小白偶然間結識了她們的生父溫晚。
根據娘親所言這兩人曾是一對恩愛逾恆的璧人，但諷刺的是，當時溫晚已經娶妻，而且髮妻還有孕三月。
這個事情自然是心中鬱鬱難平的娘親告訴桃夭的，當時心高氣傲的溫小白因為溫晚有妻有女而憤然離去，可謂是傷盡溫晚的心。
但誰又曾在意被冷待被忽視的母女倆？
而且那溫小白可是從來都沒有體會過苦日子，在她隻身來到京師，很快就結識了當時號令京師的第一高手、景掌「迷天盟」的一代宗主關七。
曾經還跟溫晚海誓山盟的溫小白很快就跟關七兩情相悅，過上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生活。
只不過因為關七畢竟是一盟之主，他有許多事務需要料理，再加上還是一位武痴，正苦練「失天破體無形劍氣」前人未有之境界。
如此一來，對新婚妻子溫小白就缺乏了照顧，使她埋怨不平起來。
很顯然這個女人要的是完美無暇的愛情。
溫小白以為關七愛武功秘籍勝於自己，於是就心生一計，故意跟迷天盟對敵六分半堂的雷損交往日頻，有意使關七生妒。
於是關七因此分心，走火入魔，人也變得半痴半瘋，而這樣也遂了雷損的意。
桃夭猜測這其中說不定還有溫家和朝廷，甚至金風細雨樓的謀劃在裡面，畢竟迷天盟曾經的一家獨大，確實就是很容易礙到很多人的眼。
而讓人驚訝的是，那雷損也許是真心愛慕溫小白，那溫小白來投奔他的時候，跟關七實已有了孩子，唯獨關七仍一直不知此事。
後來關七走火入魔變成了神志不清的瘋子，溫小白就在六分半堂內分娩，產下一女。
分娩過後的小白，以為郎心何太忍，就決定拋卻負累，將孩子交於雷損撫養，她自己就打算為愛而死。
而後卻碰到了一代奇俠、鴛鴦劍俠客方歌吟和桑小娥，並且動用——嶺南老字號溫家的溫晚，為小白治毒療病，讓她活了過來，並且改變了她的想法。
荒謬的是，當時溫晚已經差不多在桃夭的幫助下快要將溫小白給遺忘，眼看著一家四口就要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那方歌吟和桑小娥就帶著自己服毒要為愛殉情的溫小白上門。
這下子剛剛將幼女生下來不足一年，對丈夫移情別戀耿耿於懷的溫夫人就更是大受打擊，甚至還不幸偷聽到溫小白要將女兒託付給溫晚的交談——可能以為那個孩子是丈夫跟溫小白的，溫夫人直接就一病不起。
任憑桃夭如何勸言和安慰都無濟於事，最終還是在溫柔一歲的時候早逝。
如此一來，桃夭是徹底厭惡那不請自來的溫小白，方歌吟和桑小娥。
幼年喪母的桃夭自然不是好惹的，直接就披麻戴孝去到方歌吟和桑小娥、溫小白面前哭，痛哭自己不幸早逝的生母，痛哭幼年不幸喪母的自己和妹妹。
反正就是將方歌吟和桑小娥給哭的手足無措愧疚不已，不僅許下承諾會為溫家做三件不違反江湖規矩和道德仁義的事情，還當天就匆匆離去，連溫小白都沒敢帶。
至於溫小白，在溫父聽到愛妻因為自己的不忠而鬱結在心，甚至就在他閉關為溫小白解毒的時候病逝後，直接大吐一口血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親爹這麼一倒下，桃夭立刻就不顧溫小白剛剛解毒的蒼白臉色，直接派人將她送回迷天盟。
至於後面溫小白又是怎麼從迷天盟那裡離開，後來又去了哪裡，現在又在哪裡，那就是別人家的事情了。
就這樣，桃夭直接打破了溫小白跟方歌吟、桑小娥這對夫妻相交莫逆，一起把臂同游歲月江山的計劃。
說實話，假若桃夭知道這個原來的事情走向，那也一定是地鐵、老人、皺眉看手機.JPG
畢竟哪對小情侶或者夫妻會這麼缺心眼，浪跡江湖享受新婚蜜月的時候會帶著一個風華絕代的孤身美人？
這是生怕自己的愛情裡面沒有波瀾可見，沒有苦頭可吃嗎？
連現代社會都不會有小情侶帶著一個好兄弟或者是好閨蜜一起滿世界旅遊的，更別說是新婚夫妻了！
桃夭雖然年紀小，但因為她生而知之，又不是普通嬰兒，前世是修行不低的桃花妖，只不過沒挨過飛升為仙的雷劫，故而只能用秘法轉世投胎。
待她積滿功德，自然是再次嘗試飛升。
作為一個千年桃花妖，桃夭很慶幸自己是在建國之前成精，否則在舉國之力的唯物主義和禁令之下，她可能就是連生出意識的機遇都沒有。
但隨著天地靈氣逐漸消弭，桃夭想要化成人形都是一件難事，眼看著成仙化形的可能性越來越低，桃夭終於還是決定放手一搏。
只可惜結局是十分慘澹的。
於是對於發生在自己這輩子的親生母親身上的事情那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她作為一個小孩子，還能直面溫小白在知道溫晚早就娶妻生子時的嫉妒仇恨面目。
隨後還有被方歌吟和桑小娥帶過來時床榻之上的託孤——別說什麼是方歌吟桑小娥夫妻倆逼迫溫小白過來的，要不是溫小白主動提起，方歌吟他們是從哪裡知曉溫小白跟她親爹的關係？
而且溫家善於解毒的人才又不止她爹一個人，直接就一步到位找到家門口，不是溫小白主動說起來，她的名字就直接倒過來寫！
要不是當時桃夭還沒有跟溫父學習毒術，同時又擔心會使得溫家跟迷天盟、六分半堂結仇，她絕對是要直接動手毒死溫小白的。
結果就是這一次力不從心，致使她和妹妹溫柔都成了沒娘的孩子。
這十幾年過來，桃夭和打小就對她唯命是從的妹妹一起拉攏住親爹，根本不讓他有絲毫閒工夫去照顧那個雷純。
當然若是在溫小白害死她們娘親的情況下，溫父還堅持去對雷純噓寒問暖的話，桃夭也不介意沒爹的。
好在溫父甦醒之後就是問詢一下溫小白的去向，知曉是被送回來迷天盟，便再也不關注，而是兢兢業業開始養女兒和管理溫家的各項大小事務。
後來溫晚還應諸葛神侯的邀請，入京與諸葛正我等人同朝為官，故又引起「洛陽四大家」為爭奪溫家地盤而明爭暗鬥，只可惜四家仍舊不敵溫家聲勢。
對於生母病逝早亡的來龍去脈，桃夭從來沒想過對溫柔隱瞞，畢竟這孩子是打小就立志要闖蕩江湖，為此溫父還讓溫柔拜紅袖神尼為師。
雖然武功方面沒有多大提升，但結識到的人脈卻是不少，自然就會是溫柔日後行走江湖的一份保障。
而知曉自己娘親的早亡跟溫小白有關，然後六分半堂的雷大小姐雷純就是溫小白的女兒，即使知道父母的過錯不能歸咎於兒女身上，但父債子償母債女償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故而溫柔雖然對雷純沒有多大仇恨，卻也絕對說不上喜歡。
於是溫家小姐跟雷純成為好朋友的情節就又被桃夭給蝴蝶了。
但若是真的讓原著中的溫柔知曉自己生母的死亡真相，怕是能直接一巴掌打向跟雷純做摯友的『自己』。
也正是因為對雷純的不喜，使得溫柔很介意自己師兄蘇夢枕跟雷純有婚約一事，甚至還起了自己取而代之也要要拆散這對未婚夫妻的心思。
當然這樣的想法肯定不能跟長姐說的，否則她的額頭就要被長姐彈出紅印子了！
溫柔這邊在不停的東張西望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願意提起蘇夢枕和雷純打小訂下的婚事，這一副古靈精怪的可愛模樣，也讓桃夭不忍指責。
——罷了罷了，不過是女孩兒的叛逆期到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那蘇夢枕都與那雷純兩情相悅，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待那蘇夢枕與雷純完婚，柔兒自然就會死心，到時候再招幾個年輕俊美知情識趣的小郎君陪伴柔兒左右，那誰還會想起蘇夢枕？
桃夭之所以這樣想，自然就是因為自己便是如此打算——做一回天使贊助人，幫助那些落魄或者蒙塵卻又身負大氣運的年輕美男子實現理想。
這完全就是一箭雙鵰的好事啊！
但顯然桃夭還不曾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明天和意外，誰也不知哪一個先來。
·
這邊姐妹倆在夜談，而另一邊就暫住在離溫家不遠處客棧的白愁飛和王小石卻是著急得不行。
本來只有王小石一個人著急的，但躲在溫家大門口不遠處看到溫柔的姐姐——也就是溫家大小姐溫和的容貌之後，白愁飛立刻就體會到何為一見鍾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小石啊，我居然現在才明白這一首詩的真切感覺！」
「這些時日我一直不屑於你耽於情愛的行為舉止，但此時此刻我必須鄭重的向你道歉！因為我終於體會到你的心中所念所想，這一次我們必須要乘勝初級，早日各自抱得美人歸！畢竟日後我們可就算連襟了！」
「不如你先喊一句『姐夫』來給我聽聽？」
白愁飛神思不屬絮絮叨叨又極度興奮的說道，那眉飛鳳舞的模樣，簡直就跟今夜便可做新郎官一般！
王小石：「……」
——白兄啊！這就算是做白日夢，那也沒有做的這麼快的！
——而且你還記得溫家大小姐才剛剛守寡半年嗎？你這麼急切的想要娶妻，看來是真的不在乎張家那邊屍骨未寒。
「白大哥，我想這種事情應該不能是你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還有你不要忘了，溫大小姐說不定都不知你姓甚名誰。」
——所以你不要再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好嗎？這萬一影響到我在柔妹心中的形象，那可如何是好？
第4章 【說英雄】1.4
對於外面已經有兩個年輕小伙在覬覦自家的兩個寶貝女兒這件事，溫晚是半點不知曉，否則他直接就能當場殺出去，給白愁飛和王小石這兩個涉世不深的武林青年一頓毒打。
雖然對大女兒的歸家很是高興，可因為已經有溫柔這個小女兒寸步不離的陪著，再加上溫父還在朝廷中有官職，尤其是最近北邊金人又在蠢蠢欲動，於是溫父也是十分忙碌。
也正是因為溫父三天兩頭忙的不著家，很快白愁飛和王小石就找到機會跟溫柔見上一面。
溫柔收到兩位義兄的信後，立刻就跟姐姐說有朋友找她，隨後便出門了。
桃夭也不是那一種會管太多的家長，於是叮囑幾句就放人了。
這下子輪到溫柔捨不得自己的貌美長姐，直接像個孩子一樣抱著長姐的纖細楚腰撒嬌說自己很快就回來：「可不能因為那誰誰誰就耽誤了跟長姐朝夕相處的好日子！」
桃夭睨了妹妹一眼，取樂道：「就連你那個蘇師兄也不可以？」
溫柔不假思索道：「別說是蘇師兄了，就算是爹也不行！」
桃夭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讓她趕緊走，別讓好友等急了。
「去遲了讓別人等著，可不是好習慣。」
溫柔的雙眼直愣愣的盯著長姐看，只覺這柳如眉，雲似發，徐徐煙霧籠香雪，當真是叫她這個習慣長姐美貌的人都看得目不轉睛。
那就更別提是外面那些臭男人了，指不定都跟她爹一樣見異思遷三心二意！
所以她必須要努力練武，爭取將武功提升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這樣子往後等爹去了，她就可以擔起溫家的門面，然後讓長姐和自己快快樂樂的生活一輩子！
至於什麼男人不男人的，長姐若是喜歡就找幾個上門贅婿，不喜歡就讓她帶長姐到處去散散心。
不過很顯然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
先不說她們的爹看起來還有好幾十年活著，就說她的武功，那就是一個整平平無奇。
但溫柔堅信自己是大器晚成！
就如同那蒙塵的明珠，淹沒的金子，總有一日會一飛衝天的。
而且她爹還能活個幾十年，這也代表著她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倒也不必過於心急。
溫柔年紀小的時候還寄希望於長姐能成為一個練武奇才，但在知道長姐因為胎中受驚先天不足而無法練武，只能跟爹學習溫家毒術之後，溫柔就開始鞭策自己。
曾經溫柔也是一個能聞雞起舞鑿壁偷光習武的人才，只不過明白自己兩個女兒都不是什麼習武之才之後，就委婉的勸導小女兒看開點。
畢竟這不適合習武的根骨都是隨他的，溫父又能怎麼辦呢？
可因為小女兒堅持，於是溫父只能用了人情請紅袖神尼來當小女兒的師父。
至於大女兒，自然就是留在他身邊學習溫家老字號的製毒用毒之術。
不過隨著大女兒一天天的長大，那越發美麗出眾的容貌也令溫父驚駭——大概只有男人才能最懂天底下男人的劣根性。
而且這還是在一個朝廷和江湖並立的天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溫晚雖然對溫氏的家大業大很有信心，但若是跟朝廷對抗起來，那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尤其是這在朝執政的趙宋官家還不是什麼明君，而老趙家又是劣跡斑斑的存在——前有太宗皇帝娶有夫之婦劉氏，還讓劉氏與其丈夫結為義兄妹加以厚待，後有仁宗皇帝因為寵愛貴妃而鬧出生死兩位皇后的醜聞，這就足以證明趙宋官家確實就是色令智昏的本性。
更嚴重的是，這大宋朝的太宗皇帝和仁宗皇帝還算是有點作為的君王，而現在頂頭上的趙宋官家，那簡直就是沒話說。
大宋到現在還不曾亡國，絕對就是因為有著諸葛神侯那一眾相公在力挽狂瀾。
就是這種情況下，溫晚可不得把大女兒給藏得嚴嚴實實了！
這萬一叫那些沒有分寸的外人給看了去，那就著實是不妙。
試問從古至今有絕世容顏的女子，能有幾個是夫妻和睦安享晚年的？
就是說最近的唐朝，那名動長安聞名天下的楊貴妃，最後不也是被罵為禍水，於馬嵬坡下成了一捧又腥又臭的泥土？
縱使天生麗質難自棄，但溫父卻不希望自家的寶貝女兒被一朝選在君王側。
於是養在深閨人未識就是最好的策略。
可女兒長到十九歲，總歸是要嫁人的，這時候一直和女兒有著通信來往，還是被妻子親自訂下娃娃親的張家長子就進入溫父的考慮範圍裡。
這張家的確是名門望族，不過和張家長子所在的只是旁系，卻一直有著不納妾的規矩，而且那張家長子每年都會不辭勞累的過來見他女兒一面，還生的一張不俗面孔，倒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特別是這張家父母就只有兩個兒子，長子和幼子，於是盼女心切的夫妻二人對他的女兒也十分用心周到，再加上對於兒媳生男生女一事也不在意——這確實就是正中溫晚的下懷。
但考究女婿多年，最後還是勉強滿意將女兒託付出去的溫晚，哪裡能未卜先知看出這女婿其實就是一個短命鬼！
當大女兒做了寡婦，還被張家要求守喪的消息傳到溫家時，溫晚簡直就要被氣暈過去。
——看著十分硬朗俊俏的青年，怎麼就是個不中用的呢？
就算後面張家父母寫信過來解釋說是擔心兒媳會已有身孕，溫晚也覺得十分不得勁，還立即回信過去冷嘲熱諷一番，並極力反對要他女兒在張家守孝三年的事情。
畢竟誰知道這張家人會不會將長子的英年早逝給歸咎在他女兒身上，然後就使勁的磋磨他女兒啊？
即使秦漢以來天下人對於寡婦再嫁這種事情接受良好，並認為女子之所以會成了寡婦，那就是因為她丈夫壓不住那天大的福氣。
要知道漢朝時期的漢武帝生母也是寡婦之身，直接就是貴不可言。
可萬一張家那邊就是那少之又少的認為寡婦不詳，寡婦克夫的愚鈍小人呢？那他女兒豈不是要受苦了？！
於是別管溫家跟張家有什麼天大的情分，溫晚還是堅持要女兒盡快歸家，至於什麼守孝服喪的，歸家之後也不是不可以繼續。
但張家父母就是不知為何，始終不同意。
直到溫晚都不耐煩，要直接休假幾日親自去將大女兒接回來時，張家父母又來信了，而且還是一退再退，不僅同意他女兒只用守喪半年的事情，還似乎很迫不及待的要將他女兒送回來。
這下子溫晚就不樂意了——他急切的想要接女兒回來是一回事兒，但張家那邊急切的要將他女兒送回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若非有女兒的親筆信說思念家鄉思念爹爹思念小妹，溫晚絕對就是跟張家沒完。
不過大女兒平安回來是回來了，但溫晚對那張家的觀感卻是一落千丈，連曾經還算看順眼的女婿，也變成了沒有福氣、尖嘴猴腮的短命鬼。
·
溫父這邊忙著在官場上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溫柔則是要外出見王小石和白愁飛，於是桃夭頓時就閒了下來。
在這經濟空前繁榮的大宋朝，富貴人家的娛樂活動也是十分之多，單是女子可以玩的就有投壺、馬球、蹴鞠、水球、插花、茶道、焚香、打牌、下棋、盪鞦韆和歌舞樂音等等。
只是大多數都不是一個人能玩得轉的，再加上桃夭也沒有什麼興致去進行貴族之間虛假的社交，於是便自得自娛自樂。
在庭院裡玩了一會兒鞦韆，桃夭就讓墨畫去把她的焦尾琴拿來讓她練練琴。
墨畫這邊領了小姐的命令去拿琴，荷香就開心笑著說道：「都許久不曾見小姐你練琴了，今日我們可就有福了，聽得一場仙樂耳暫明！」
桃夭對自己的丫鬟婆子都十分好，有時候還會教她們識字念書，昨日才說了大唐詩人白居易的《琵琶行》，結果今日就被荷香給活學活用了。
「你這小妮子，若是想聽我彈琴，直接說出來不就行？反正我就是這家裡最閒的人了。」
荷香：「閒點不好嗎？正好我看小姐這些時日都消瘦了許多，就當是閒著養養身子。」
這下子桃夭就無奈了：「我爹和柔兒他們許久不見我，因而才會覺得我消瘦。荷香你一直陪著我，難道還不知你小姐我哪一頓飯是少吃，哪一頓覺是少睡的？這一沒少吃，二沒少睡，如何會消瘦？」
小姐這話說的合緩，但親眼目睹小姐在那張家所有經歷的荷香卻覺得氣憤：「小姐如何沒有消瘦？都怪那張家老爺夫人，居然逼迫小姐你去跪好幾天的靈堂。還說那麼些難聽的言語，話裡話外都將姑爺的早逝歸咎于小姐你，我聽了都要替小姐你感到委屈！」
「要我說啊，小姐你就應該把這些事兒告訴我們老爺，讓老爺替小姐你討回公道！」
看著荷香這一副「張家人就是不識好歹，居然感欺負我們小姐！」的氣惱神情，桃夭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沒等桃夭說話，取琴回來的墨畫就狠狠的瞪了荷香一眼，隨後將焦尾琴放好就開始數落荷香的不妥言行。
「這姑爺都已經去世半年，我們小姐現在都已經跟張家沒了關係，荷香你怎麼能又提起來讓小姐傷心？真是小姐對你太好了，才讓你這般沒規矩！」
墨畫說了幾句荷香，在荷香連聲保證不會再說起這件事和自家小姐的阻止下，她才勉強不說了。
對於墨畫這位親娘留給她的丫鬟，從小就陪著她一起長大，桃夭自然是很珍惜的。
不過荷香雖然是她十歲的時候才被送到她身邊，但桃夭也沒有厚此薄彼。
可針對今日的爭吵之事，箇中緣由桃夭卻是跟誰也不曾說起過。
——那張家父母之所以翻臉無情，其實是因為他們的小兒子，也就是桃夭名義上的小叔子，居然去自家父母面前負荊請罪，說要娶她這個長嫂做妻子。
雖然桃夭是一個桃花妖，對人類的道德倫理確實了解不多，但這小叔子娶嫂子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不可能的。
更別說當時她丈夫才剛剛亡故不久。
這完全就不像是有腦子的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張家父母沒被氣死，都是託身體康健的福。
至於她亡故的丈夫沒有從棺材裡蹦出來，那絕對也是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人類死而復生的先例罷了。
第5章 【說英雄】1.5
「柔妹……」
王小石一看到心愛之人的出現，直接就是恨不得整個人都撲上去，只不過為了尊重，還是只得站在原地目光纏綿的盯著。
若是放在之前，白愁飛高低得翻個白眼，但現在他也親身體驗過何為一見鍾情，於是他也趕緊真誠的盯著溫柔看，企圖能把溫柔的姐姐給盯成自己的愛妻。
直面兩個大男人奇奇怪怪眼神的溫柔：「……」
——果然男人就是稀奇古怪讓人捉摸不透！
此時的溫柔已經很後悔浪費時間出來見白愁飛和王小石了，就算這是曾經和她一同闖蕩江湖的小伙伴，但放在她長姐面前，完全就是不值一提。
「我都說了最近我很忙！白大哥，小石哥哥，你們不在金風細雨樓幫蘇師兄，來這裡找我做什麼？」
瞪大雙眼的白愁飛：這也太無情了吧！
不過想到這是溫大小姐的親妹妹，而且聽說這姐妹倆感情還非常好，白愁飛立刻就把這種想法給從自己腦子裡踢飛出去——最重要還是先抱得美人歸。
於是白愁飛就暗中用肩膀撞了一下王小石，讓他趕緊說點話轉移溫柔的注意力，總之就是別又直接回去溫家，然後十天半個月都沒個音信。
之前只有王小石這個呆子害了相思病還好，現在添了他，那可就絕對不行。
——溫大小姐如此貌美動人，他若是不趕快近水樓台先得月，那便宜了一些宵小之輩，他必定會遺恨終生的！
而且他的條件在同輩人當中也算是很不錯的，文武雙全，可弄筆潑墨、載舞踏歌、技驚梨園，亦可統帥千軍、指點沙場、奪旗斬將。
便是蘇大哥——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都曾誇讚白愁飛若是上戰場衝鋒陷陣，必定為當世頂級戰將。
連六分半堂的堂主雷損都讚揚他指法精湛，輕功一流，武功博雜精奇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此前在戰迷天盟的盟主關七時他還連攻三十七招，每一招都是某一門派的絕學，卻無一招重複，無一門派相同。
更尤為可貴的是白愁飛還能在每一招中都加上了自己的講解，比前人更具威力，也更無瑕可襲。
而且他白愁飛除了是與王小石並騎赴京的朋友，還是和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把臂同仇的結義兄弟。
作為能與結義大哥蘇夢枕一同帶領金風細雨樓威名不墜的白副樓主，江湖中更是有傳言道：要殺蘇夢枕，先誅白愁飛。而要動白愁飛，先戰王小石。
白愁飛自小就是孤兒，能有今日之成就，他始終覺得是自己的努力所導致，於是比之旁人，他更加堅信人定勝天的道理。
這世上有什麼想要的人或者東西，那就必須去爭去搶！神擋弒神，佛阻殺佛！
特別是有王小石這個人在旁邊做對比，就更能顯得他優秀了——畢竟比起從七歲就開始有情緣，而且倒二十三歲就已然失戀十五次的王小石，他白愁飛確實是冰清玉潔得很。
貞潔，就是男人能給心愛之人最好的聘禮！
因而像他這樣自強不息又不信天命還文武雙全的青年才俊，不管是溫伯父，還是溫大小姐，又或者是溫柔，應該都是能看得上他的。
這樣一想，白愁飛那原本就笑得很是俊俏的面容便越發柔和起來，看溫柔的目光也變成了姐夫看愛妻妹妹的眼神，愣是讓溫柔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白大哥這是在發什麼瘋？為何要用這種跟我爹如此相似的目光看我？！
許是突然有了這種古怪的念頭，溫柔瞧著往日一向都很是出塵脫俗孤傲逸雅的白大哥，頓時就有一種他很像京城那些輕浮浪蕩子的感覺。
尤其是想到白大哥從來都是不愛笑，便是曾經一同闖蕩江湖，也是很少見到白大哥發自內心的神采飛揚——雖然現在看著有一點點自信過頭的微妙感。
急著回家的溫柔不耐煩的問他們有什麼急事，若是沒有急事，那她就要回家了。
「不是我說你們，而是你們一個兩個都跟著蘇師兄辦事了，這不多想著匡扶正義、保家衛國的事情，怎麼就總來煩我呢？難道我堂堂溫家二小姐的時間不是不是啊？！」
還在琢磨如何開口的白愁飛：「……」
其實仔細想想，若是家中有溫大小姐那樣的美人等著他回去，那他也是會樂不思蜀，覺得打擾自己跟美人獨處時光的人很煩。
但眼看著王小石這人已經指望不上，就只會傻呆呆的盯著溫柔看——他算是明白王小石為何會失戀那麼多次了，就這樣子盯著人家女孩子看，能看出個什麼來？
就算是擱地裡種糧食，這隻看不行動，那也是白瞎！
於是白愁飛就再也不指望王小石這個弟弟了，而是親身上場給溫柔灌迷魂湯，愣是把一個原本安心要跟美貌長姐窩在小院裡快快樂樂生活的小姑娘給忽悠出遠門。
臨了還整出一個總是在家裡蹲著容易心生鬱結，最好就是去金風細雨樓散散心，順便也再去江湖上見見世面的正當藉口——這一連串的話語裡愣是沒提溫柔的姐姐溫和，但重點還是圍繞在溫和身上。
溫柔自個兒仔細一想，也覺得沒毛病——長姐這剛剛從那晦氣的張家那邊回來，也在家裡待了一些時日，那出去散散心也是應該的。
再加上溫柔也有點擔心蘇夢枕和雷純的婚約，想到雷純親生母親的所作所為，溫柔那就是一整個看不上雷純。
反正蘇師兄娶這世上哪一位女子做妻子都行，就是不能娶雷純！
畢竟那雷損一看就是打著要吞併金風細雨樓的陰謀詭計，之前設計迷天盟關七和六分半堂前堂主雷震天兩敗俱傷的事情她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本她就想要搞黃了這樁婚事，只是聽到長姐喪夫和要服喪一事，趕緊就趕回溫家，要讓爹爹給長姐撐腰。
其實要不是有親爹壓著，溫柔早就在聽到長姐要她長姐服喪的消息，立刻怒火衝天的要拿著鞭子去找張家算賬。
想到這兒溫柔那就是十分氣惱，若非爹爹瞞著她，長姐根本就連那半年喪也不用理會的。
不過溫柔現在也算是找到了報復親爹的辦法，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將長姐帶出去，也讓長姐體會一趟闖蕩江湖的快活。
已經能想像到親爹知曉這個事情時會有生氣的溫柔，簡直就是樂不可支，當即答應下來要跟白愁飛王小石二人一同回去金風細雨樓。
「不過這一次可不同上一次，我還得再帶一個人，那就是我的姐姐溫和。若是白大哥和小石哥哥你們不願意的話，那我也不過去了。」
聽到溫柔的這一番話，白愁飛差點就沒忍住露出一個驚喜萬分的神情，好不容易忍住了，就假裝思考幾瞬，隨後便同意了下來。
至於王小石，那簡直就跟把魂兒丟在溫柔身上一般，直接傻笑著說：「柔妹，我都聽你的。」
看到王小石這一副傻樣，白愁飛默默在心裡說這是未來的妹夫，這是可以合作的連襟，自己必須要慎重對待，絕不能以貌取人。
至於溫柔……她則是已經習慣了這樣子的王小石，傻裡傻氣，還怪可愛的。
·
當溫柔在外面和朋友見面時，身處溫家的桃夭卻是又遇到了一件麻煩事。
原本已經離開好幾日的張子謙居然又跑回來，而且還趁著溫父和溫柔都不在家的空隙，直接仗著自己輕功不錯莽撞的來到桃夭面前，還一開口就要桃夭拋棄一切跟他私奔。
「嫂子，我們一起離開這裡，丟掉所有的世俗枷鎖，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管是天涯海角，還是關外草原，只要你在我身邊，那就都無所謂。」
桃夭：「……」
——可是我有所謂，可是我介意啊！
能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的富貴人生，她為何要為了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去吃苦受累？
而且她作為桃花妖，這一世雖生為凡人，但也是會生老病死，只不過比之旁人要緩慢些許，但終究還是要經歷那一遭。
這也是為了磨練心性，以便來日更好的飛升成仙。
張子謙作為一個連自己父母那一關都過不去的男人，憑什麼能讓她託付幸福？
別跟她說什麼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愛情故事，畢竟後來卓文君人老色衰後，司馬相如也是起納妾的心思，若非卓文君文采斐然寫了一首《怨郎詩》，讓還有點廉恥之心的司馬相如回心轉意，那這對所謂的佳偶天成也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桃夭作為有著千年修為的桃花妖，雖然還不曾修出人形，但也是見識過諸多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和痴男怨女。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如此簡單易懂的道理，為何就是有如此之多的痴兒不明白？
即使這張子謙的俊美容貌確實很符合桃夭的喜好，但她之前都已經得到了一個，那就沒必要再找一個相似的。
作為桃花妖，桃夭將情愛看得很開，有緣分（氣運）就處，沒緣分就散。
像她跟前面那個早死的丈夫，那就是典型的沒緣分。
惋惜當然是惋惜的，不過要說有多傷心，那就純粹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特別是她還扎紮實實的給亡夫守了靈堂和服了半年的喪，桃夭覺得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
畢竟若是換作是她先兩腿一蹬嗝屁了，說不定張家此時都開始敲鑼打鼓給說第二門親事了。
世間男子，儘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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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22
第6章 【說英雄】1.6
桃夭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於是直接就拒絕張子謙的要求。
因為這腦子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年輕人會跑去幹些不理智的事情，桃夭就難道忍下不耐煩的心情，婉言開導幾句。
「重明，你已經十八歲，不是個小孩子了，以後做事最好三思而後行，莫要再如此莽撞不理智。萬事還是得多想想你的父母，他們就剩下你一個孩子，不要再讓他們操心。」
聽到此言，張子謙便知道自己和嫂子之間是絕無可能，頓時就是大受打擊悲痛不，那雙眼泛紅的模樣，彷彿下一刻便會哭出來。
「難道在嫂子心裡，我就是如此莽撞無能不識大體之人？」
桃夭：「……」
——那不然呢？試問哪個有腦子的人，會在自己兄長剛亡故沒多久就跟被鬼上身一般去親爹親娘面前說要娶寡嫂為妻的？
——還有你小子不要以為我不知你這次能出來，是跟你爹娘做了最後保證，那就是等回去之後就斷了這個念頭，聽從父母安排入仕途和娶妻生子。
——現在你這個臭小子想要反悔，想要毀約並唆使我跟著一起浪跡天涯喝西北風，這還不許我說幾句了？
——醒醒吧，戀愛腦不會傳染，別把我想的跟你一樣沒有理智。
「難道嫂子你的心裡從來都不曾有過我嗎？」
桃夭簡直都要被這人給弄得沒了脾氣——你要不要聽聽自己說了什麼東西？嫂子！我是你嫂子！你還能不能要點臉了？！
都這個地步了，桃夭只能放點狠話，說自己完全想不到張子謙會是如此不孝不義之人，居然會犯下這等錯事，實在是讓她失望。
親耳聽到一向都很肯定自己的嫂子說對他感到很失望，張子謙的內心是天崩地裂的，他不能相信這唯一支持和鼓勵他走武將之路，而非科舉做文臣的人也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原是我冒犯了嫂嫂……」
張子謙小聲呢喃一句，隨後就失魂落魄的走了。
好不容易讓這死腦筋的人死心，桃夭才不會再做什麼好嫂子，只是雖然心裡明白張子謙不會是隨意尋短見的人，但終歸還是不放心，便讓墨畫去派幾個溫家武功不錯的幹事跟著張家公子。
這既是護送，也是監督。
墨畫也是有點武功在身的，對比起有點懶惰於是武藝平平的荷香，那就是老師傅跟徒弟的差別。
結果反倒是墨畫行為處事很有分寸，而荷香則是到處憑著一張嘴得罪人。
便是方才若非墨畫阻止，荷香那就是能做出直接捏拳打上去，讓這個膽敢在她們家大小姐練琴時無禮打斷的賊子好看！
待看清楚來者是去而復返的張家二公子後，荷香簡直都要瞪大雙眼，一臉「人不可貌相，這人看著濃眉大眼的，居然還是個對長嫂有非分之想的無賴之徒！」的難以置信。
「我們小姐對他那麼好，他居然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當真是好心當了驢肝肺！難怪長得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
不得不說，這對待不喜歡之人就使勁詆毀，甚至能做到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地步，也算是上行下效了。
但墨畫就不覺得有什麼了，畢竟她陪伴小姐的時日比較長，也不似荷香那般愛玩愛往外面走，而且也比較細膩，因此對於張家二公子偶爾灼熱望過來的眼神，她是第二個察覺的。
而桃夭就是第一個察覺到，於是她很早之前就開始慢慢疏遠這個丈夫的弟弟。
只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張家大公子的早亡確實就是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張家大公子確實身體一直不算很好，但也沒到英年早逝的地步啊！誰知道就這麼天不假年，丟下父母和愛妻，駕鶴西去了。
墨畫可心疼自家小姐了，若說荷香是明面上對那張家姑爺不喜，墨畫就是在心裡表達不喜。
此時親眼撞見張家二公子對自家小姐傾訴愛慕之意，那就是一個個都要將白眼翻到天上去。
特別是還一出場就說什麼許久不曾聽到嫂嫂琴音之美妙，思之慕之輾轉反側，簡直是連她們這些丫鬟聽了都覺得不高興。
——你都很自覺的喊我們家小姐嫂子了，怎麼還沒發現自己哪裡不對？這一口一個嫂子嫂嫂的，是打算害死我們家小姐嗎？
——你說呢又不是什麼權力滔天的皇帝，還妄想做什麼搶奪弟妹強搶兒媳的荒唐事，是覺得這天下沒人能治得了你這個大膽狂徒嗎？！
此時那個沒眼色也沒腦子的蠢人總算是走了，荷香那嫌棄的眼神都要飛出水榭，去將那人給紮成箭靶子。
「要我說，小姐你就別管這種人的死活，反正我們溫家也跟張家沒了瓜葛，他出了事難不成還怪上我們？都多大年紀了，還做出這樣不知羞恥之事，當真是叫人不齒！」
桃夭聽了荷香這口無遮攔的話語，當即就是輕輕皺了一下眉，不准荷香說這種話。
「他這次是護送我歸家，若是真的出了什麼差池，怕是會給溫家帶來麻煩。反正也不是我送他回去，就當是行個方便好了。」
在荷香還在小嘴叭叭叭抱怨個不停時，墨畫已經成熟穩重的出去辦好了自家小姐吩咐的事情。
而溫柔就是在這個事情回來了。
遠遠聽到荷香的聲音，她還沒有聽清楚就直接喊道：「是誰惹姐姐不高興了？讓我去教訓他們一頓！」
桃夭見到自己妹妹回來，便神情舒展，說道沒什麼，只是一隻惱人的鳥兒無端飛來，打斷她練琴罷了。
溫柔聽到是鳥兒打擾了姐姐的練琴，當即就挽起袖子說要給姐姐捉鳥兒。
「來一隻我就捉一隻，來一雙我就捉一雙，保證不會讓姐姐你再被打擾到。」
桃夭伸出手去將溫柔的袖子重新挽下來，說也就是一隻鳥兒，不必如此。
「方才墨畫已經替我將煩人的鳥兒給趕了出去，倒是也不必讓你出手。除非是你這隻小皮猴兒閒不住，想要捉鳥兒來玩，卻拿我來當藉口。」
溫柔一聽可就不高興了：「姐姐你怎麼能如此說我？這我可得不開心不樂意了！」
桃夭趕緊就哄了幾句，好不容易讓妹妹重新展露笑顏，這才姐妹倆歡歡喜喜的坐在水榭裡欣賞庭院裡的美景。
溫柔享受一番姐姐的溫言婉語，心情極為舒暢，隨後才想起來還有出門這件事，便詳細說與姐姐聽。
桃夭對於出門散心這件事也頗為意動，仔細思索一番之後便答應了下來。
正好也能去見見那傳說中的金風細雨樓和樓主蘇夢枕是個什麼情況，畢竟那可是她妹妹的最近思慕之人，順便也可以避開還可能去而復返的張子謙。
第7章 【說英雄】1.7
自家長姐答應了下來，溫柔立刻就火急火燎的讓整個溫家動起來——這個武功不錯，可以跟著她護送姐姐去到金風細雨樓；這個做菜手藝好，可以保證這一路上姐姐不會食慾不振；這個有一雙巧手很會梳妝打扮，能讓她就像是姐姐一樣光彩照人，旁人一看就是親姐妹的那一種……
作為溫家大小姐，外出一趟的桃夭是不用費什麼心的，最多就是在墨畫和荷香整理衣篋時，挑上一些自己比較喜歡的首飾衣物。
然後還有一些比較常讀的書籍也帶上，好在前去金風細雨樓做客的路途上排憂解悶。
「還有我那個白玉象棋盤也帶上吧，免得看書眼睛乏了沒別的消遣之物。」
荷香笑著讓小姐放心：「便是小姐你最愛喝的茶葉，我們可都給備著了。有這麼勤勞能幹又體貼入微的墨畫姐姐在，指定不會讓小姐你路上疲乏！」
墨畫看了一眼荷香，是真的覺得這小丫頭過於聒噪，說不定在這外出旅途中，她們家小姐還不曾感到無聊，這閒不住也坐不住的就是她了。
不過有二小姐在，也不怕這丫頭會傳出什麼禍來，除非是不怕二小姐的鞭子。
墨畫雖然沒有說話，但一切都在眼神當中。
荷香被看的有點慌張，於是就沒有再嘰嘰喳喳吵吵鬧鬧，而是乖乖的去一邊給自家小姐準備好可能要用到的胭脂水粉。
時下大宋女子最為盛行的妝容便是薄妝、檀暈妝和慵懶妝三種，可即便是看似最簡單容易上手的薄妝，那也是需要用到各種胭脂水粉——面部傅粉就是薄妝妝面中極為關鍵的一步，即在臉部施以淡淡的□□，再進行眉、唇裝飾，這番素雅明淨的妝面，便如同姣姣月光，溫婉而美麗。
正是因為只有避開風吹日曬，無需於田間勞作，方能有膚色白皙，因此富貴人家的女子皆以白為美，妝容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徵，薄妝也被大宋女郎追捧。
這要用在臉上的東西自然就得十分精細，尤其是她們家小姐還這般貌美，萬一被那些小人嫉妒陷害，整了些有毒有害的胭脂水粉給她們小姐用，豈不是就糟糕了？
外面的胭脂水粉總歸是沒有家裡自己弄的好，所以還是得從家裡帶過去。
這裡裡外外準備了兩三日，然後才能真正出門。
已經黏糊著姐姐好幾日的溫柔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情，不過仔細思考之後沒想出是忘了何事，於是就沒再管。
——反正忘記的事情，肯定就不是什麼是重要的事情。
被溫柔遺忘在客棧裡的白愁飛和王小石：「……」
——溫柔/柔妹怎麼還不來找他們呢？
直到溫家姐妹倆要出發了，白愁飛和王小石才從周圍消息最為靈通的老百姓知道溫家最近似乎有大行動，之後感覺不妙的兩兄弟很快就又給溫柔送去了飛信，然後才知道這都要準備出發了。
結果溫柔卻忘了告訴他們？！若非他們兩個人機靈點，那絕對就是溫柔這邊都到了金風細雨樓，他們還不知道！
雖然心中很無奈，但面對毫無內疚之心的溫家二小姐，白愁飛還是德捏著鼻子安慰自己的好兄弟。
「小石啊，我看溫柔她也不是故意的，估計就要出遠門所以太忙了才疏忽忘記，她現在肯定也是很難過的。」
白愁飛這番話可算是說的及其違心，若非是為了能當溫柔的姐夫，他肯定要先陰陽怪氣好半晌。
誰料王小石居然還全盤相信了，甚至還想要現在就去安慰愧疚不開心的溫柔。
「二哥你說得對，柔妹她現在肯定對此事很內疚，我必須要盡快過去告訴她沒關係。」
這下子是真心無語的白愁飛：「……」
——三弟啊，你但凡把這份心思花在習武和處理樓內事務上，那這金風細雨樓的副樓主就是你而非我這個二哥了。
但這種時候是絕對不能讓王小石去溫家的，萬一被溫大小姐察覺到他這個三弟對自己親妹妹的覬覦之心，豈不是要連著對他的印象都變得不好？
此時此刻的白愁飛已經學會了換位思考和以己度人，假若自己有一個像溫柔那樣的親妹妹，誰膽敢伸爪子過來碰一下，他就剁掉誰的爪子！
——妹夫是會有的，但誰讓他不滿意，誰就得遭殃。
這麼一代入，白愁飛面對自己三弟和溫柔之間的錯綜複雜關係也比較上心，特別是他還隱隱約約感覺到溫柔似乎對大哥蘇夢枕有點意思，再加上一個跟溫柔關係不太好的六分半堂雷純雷大小姐……
嘖，看來能否為溫柔尋到一門好親事，那就是對他能不能抱得美人歸的重大考驗。
那他這個三弟王小石就真的合適嗎？
帶著姐夫看妹夫的目光，白愁飛開始評判王小石的出色之處：首先年輕俊秀，這一點對男人來說也是很重要的。然後還牙齒潔白，乾淨明朗，同時還擁有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再加上平易近人，跟誰都可以玩的很開心，這就跟溫柔能處到一塊。
白愁飛很明白王小石那一雙多情的眼和舉手投足間的王者之氣、俠者之風，是誰也模仿不了的，而這當然也是在情場上的大殺器。
像這世間大多數人在意的正直正義、仁慈真誠、善良柔情、是非分明、磊落坦蕩、重情重義、熱心快腸、有勇有謀、義薄雲天、知恩圖報、敢說敢做、勇於擔當、膽大心細等等長處，他們家小石都是有的。
雖然小石有時候是貪玩愛鬧了些，但這也很符合溫柔的喜好啊，而且那又不是奢華淫靡的那種追聲逐色，比起那些就會在脂粉堆裡風流快活的公子哥可好上太多了！
而最最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王小石也有一位姐姐王紫萍一樣，這能跟溫柔相配的共同點又多了一個。
還有王小石喜歡逍遙自在的生活和稍帶—點浪漫情懷的為人處事，這要說不是乘龍快婿，那都沒有人信了。
更別說他這個三弟還師承天衣居士許笑一，這可是朝廷中諸葛神侯的二師兄，是老四大名捕之一，與其情同父子。
這往後真的要上溫家去娶親，必定就是一份助力。
還有他三弟的師伯是懶殘大師葉哀禪，師叔還是六五神侯諸葛正我，正是現在朝堂上四大名捕的恩師，同時是十八萬御林軍總教頭，更是當朝太傅，和溫家老爺溫晚可就是同僚，多少還是有幾分薄面在。
白愁飛這麼一細數，感覺王小石娶溫柔的事情，只要這兩個小年輕能兩情相悅，完全就是板上釘釘啊！
這距離生米煮成熟飯，就差一個洞房花燭夜了。
白愁飛拍了拍王小石的肩膀，讓他趕緊努努力，至於現在就別去人家面前討嫌。
——別管你是多麼驚世絕艷的少年英才，那還能比得過人家的親姐姐？還是無敵美貌的姐姐呢！
王小石雖然做事都喜歡認死理，但好在這孩子還是很聽勸的，就是這個勸導的人選必須得是他認可的人，否則那就是一拳頭給你打過來，讓你再也說不出勸導之言。
好在白愁飛暫時還是在這個範圍裡，只要白愁飛不做出跟奸臣蔡京合作弒兄奪位背叛大哥蘇夢枕，那他就會是王小石永遠信任的結義二哥。
白愁飛和王小石這邊按兵不動，就等著溫家姐妹倆正式準備出門的時候再「偶遇」過去，然後便可一道回去金風細雨樓。
至於大哥安排給他們的歷練任務，那他們肯定也不會耽擱，而是施展人脈抽空親自去完成。
總之人的極限都是被逼出來的，反正當溫家聲勢浩大的車隊準備出發時，白愁飛就已經換好了衣裳打理好了全身，還順便給愛馬洗了個澡，然後才裝作游刃有餘的逍遙姿態帶著王小石去跟溫柔搭話。
過程很是順利，騎著馬的溫柔完全沒有意識到有臭男人想要娶她長姐的熱切想法，而是高高興興的將自己兩位好朋友帶到長姐面前，給他們做了介紹。
「這是我唯一的姐姐，姓溫單字一個和，你們可以像叫我一樣喊我姐姐的名字！」
「姐姐，這是我在江湖上的朋友，白愁飛和王小石，他們還是蘇師兄的結義兄弟，都在金風細雨樓辦事，同時還是武林之中很出名的俠客。」
白愁飛很是溫文爾雅的說沒有沒有，「都是溫二小姐謬讚了，在下白愁飛，拜見溫家大小姐。」
王小石被白愁飛拐了一手肘，趕緊就收回痴痴望著心上人的眼神，跟著抱拳一拜，恭敬的喊了一聲「溫大小姐」。
他其實也不笨，知道自己心儀的柔妹很尊重和親近這位長姐，若是他不能在長姐這裡過關，那想要娶溫柔便是絕無可能之事。
此時已經是出到了溫家大門口，雖然街上已經被溫家人給清場了，但溫家大小姐還是坐在馬車上沒有下來，僅讓丫鬟掀開一半的車簾，然後跟這兩位不請自來的少俠說了幾句話，便囑咐車隊趁著時辰早趕緊出發。
「兩位少俠之大名我早已耳聞，此次一見，但真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英年才俊，舍妹都多虧兩位照顧了，溫和在此多謝二位少俠的重情重義和友善相助。」
白愁飛聽著溫大小姐的柔軟之語，簡直就是魂都要飛到九霄雲外，只覺此時此刻就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候。
而王小石的表現那就比白愁飛這個二哥還要呆，只不過因為王小石在溫柔面前一向都是如此，倒也沒有引起溫柔的關注。
反倒是白愁飛傻愣愣的看著溫和，讓溫柔油然而生一種危機感。
——當初那個短命鬼上門拜訪時，見到她長姐可不就是這副不值錢的樣子！
溫柔立即就讓墨畫趕緊把車簾放下：「今日的太陽如此之大，可不能把我長姐給曬傷了。」
這一句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王小石還湊上前噓寒問暖，建議溫柔也去坐馬車，可不能曬傷了。
溫柔直接翻了個白眼——王小石你這個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的武功是白學的嗎？不就是區區一個太陽，能奈她何？！
然而到了中午時分，溫柔也頂不住，只得去跟有冰盆放在馬車裡的姐姐做伴，畢竟那烈日就是烈日，不是靠嘴硬就能抵抗的。
桃夭已經看出來王小石對自己妹妹的思慕之情，畢竟作為一個桃花妖，可沒有比她更能察覺到人世間的情愛姻緣的存在。
能不被她的桃花運所影響，不是意志堅定之人，就是心有所屬之人。
唯有心存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的誠摯之人，才能完全抵擋得住她的桃花運。
這王小石，可算是桃夭變成人身之後見到的第一個單純是因為心有所屬而不受桃花運影響的少年英才。
至於別的男人，比如就算是用上桃花運也沒能讓夫妻恩愛到老的溫父，還有那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張子謙，那就是不提也罷。
最後就是她那個早亡的丈夫，死人是不在這個範圍裡的。
第8章 【說英雄】1.8
當溫和這邊一行人出發時，金風細雨樓那邊的蘇夢枕也收到了自己師妹的飛鴿傳書。
在知道師妹要帶著自己的長姐過來散散心，蘇夢枕下意識就要皺眉。
看到樓主一皺眉，心細如塵的金風細雨樓軍事楊無邪當即就湊上去要為樓主分憂。
蘇夢枕簡略的說了這件事，楊無邪當場就表達了自己的不喜：「現在正是我們金風細雨樓要跟六分半堂分出個勝負的關鍵時刻，那溫二小姐把她長姐帶過來，這萬一出點什麼意外，可就不妙了啊樓主！」
楊無邪這就差明說六分半堂的雷損會用上一些卑鄙手段，使得金風細雨樓和嶺南溫家決裂。
雖說溫家老字號也沒給他們這邊多少助力，但至少在調理樓主身體這方面也是給了些幫助，假若真的鬧翻臉，那可就對他們樓主的大業十分不利。
雖然說此時並非是亂世，但就當今那個荒唐昏庸的青樓天子，若是沒有一位英雄豪傑站出來，怕是亡國和亂世也將不遠矣。
而在楊無邪心裡，則十分堅信自家樓主就是這樣的英雄豪傑。只要事成，那樓主便會是千古難遇的明君雄主！
楊無邪作為蘇夢枕的心腹，一向都是心思縝密，做事穩妥，而作為金風細雨樓的總管，他外號「童叟無欺」，按照原劇情更是被蘇夢枕託付重任之人，甚至蘇夢枕為了擺脫雷純的控制，還親自下令讓楊無邪殺了自己。
後面楊無邪還成為新樓主王小石的親信，便是王小石因為被朝廷追殺逃亡在外將金風細雨樓託付給戚少商，楊無邪也始終是金風細雨樓的不二之臣。
楊無邪是「金風細雨樓」的智囊，也是軍師，便是蘇夢枕決策定計，在重大事情上，沒有楊無邪的意見也是不會輕易取決的。
同時楊無邪還是金風細雨樓裡「白樓」的主持，「白樓」作為朝廷和江湖情報的收集之處，便是蘇遮幕和蘇夢枕父子也極為重視，連後面狂妄自大的白愁飛背叛蘇夢枕，意圖謀取金風細雨樓，那對待楊無邪也是十分恭敬。
雖在剷除樓主蘇夢枕之時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曾瘋狂地炸毀了玉塔、青樓，但對「白樓」這個情報寶庫，卻是依然保存得很好，只有加添，沒有毀壞。
而楊無邪一向主理「白樓」事務，不僅過目不忘，還從中吸收了更多的知識。
江湖上常常對此誇誇其談，言說「白樓」是武林一大情報中心，而楊無邪就是一部「活通書」，便說楊無邪是江湖百曉生也不過分。
此時聽到樓主說溫家二小姐要待溫家大小姐來金風細雨樓做客，那就是腦子頓時出現溫家大小姐的各種情況。
於是便將這些信息全盤托出，但總結來說這位溫家大小姐對於溫家二小姐溫柔，可算是籍籍無名之人，便是讓他楊無邪來說，那也只是能說出是溫家溫晚的掌上明珠，曾加為張家旁系的子弟為妻，半年前喪夫，後來就守寡至今，前些時日才被張家護送回溫家。
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什麼特別地方，最多就是再添一條溫家大小姐因為娘胎裡不足，因而根骨並不合適習武，於是就是很純粹的一位富貴人家千金大小姐。
聽了楊無邪這一番話，金風細雨樓裡的眾幹事對這位溫家大小姐的印象那就是弱不禁風的年輕寡婦，若是要跟樓主的師妹聯繫在一起，那便是略有姿色卻弱不禁風的年輕寡婦。
「我們金風細雨樓可是要辦大事的地方，怎麼能帶一個寡婦來散心？」
這個想法可算是金風細雨樓裡大多數人的想法，畢竟這裡大多都是一些沒有情商，甚至沒有智商的男人堆。
若來的只是樓主的師妹，好歹跟樓主師出同門，有點功夫在身上，不說給幫忙，但累贅肯定說不上，而且還能跟嶺南溫家老字號搞好關係，也算是一份助力。
可帶個年輕寡婦來能做什麼？這裡又不是什麼風景優美安靜祥和避世而居的地方。
溫二小姐可真不怕這萬一金風細雨樓跟六分半堂打起來，會波及大她的親姐姐啊……
說起女人，那金風細雨樓裡的幹事就感覺更煩了，也不是因為別的，就單純是因為那個自小就跟自家樓主有婚約的六分半堂雷大小姐。
也正是因為這位雷大小姐態度曖昧，夾在親爹和他們樓主中間，不知是胳膊肘往外拐還是往裡伸的雷大小姐，還動不動就干擾他們樓主的決定，使得樓主現在還沒有下定決心吞併六分半堂，成功讓眾多幹事對大小姐這個詞產生厭噁心理。
現在又來一位不懂人間疾苦，還很可能拖後腿的大小姐，金風細雨樓的眾人那就是有苦難言。
——他們也不是對那位雷大小姐有什麼意見，就是很純粹的想要解除掉這個婚約罷了。到時候沒了這層稀裡糊塗的關係，不是正好放開了打，免得再出什麼意外！
但他們樓主就是不理會這個暗示，依舊將那個明顯不合適的婚約給留著。
真是氣煞他們也！
結果就是這樣微妙的情況下，他們寄予厚望的白副樓主和王幹事居然也跟著飛鴿傳書回來，說是會和溫家姐妹一同回金風細雨樓，還囑咐他們趕緊將樓裡風景最優美條件也是最好的樓層打掃出來給溫家姐妹住。
楊無邪等人：「……」
王少俠是這個表現他們不意外，畢竟那思慕溫二小姐的眼神，但凡不眼瞎的人都能看出來。
但白副樓主你這是在湊什麼熱鬧？這是一心只想搞事業，然後出人頭地，一朝英名天下知的白副樓主能做出來的事情？
年輕英朗，額上有一顆黑痣，舉止向來斯文儒雅得體有禮的楊無邪還是沒忍住將這兩封信給翻來覆去的檢查一遍又一遍，隨後神情嚴肅道這裡面必定有問題。
「或許是白副樓主這一次外出發生了意外，於是被心懷不軌之徒偷竊了樓裡分派的信鴿，隨後傳出這樣的荒謬之言。」
師無愧瞅了一眼身形瘦長，比常人都高出老大一截的楊總管，簡直都要當場翻個白眼——你開玩笑也要注意邏輯，別在這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啊！
看到師無愧的白眼，楊無邪也恢復正經，隨後猜測說道：「聽說溫二小姐很是看重自己的長姐，姐妹之間感情頗為深厚，多半是小石少俠拜託白副樓主寫來的這封信，就是為了讓我們不牴觸那位溫大小姐，給溫二小姐面子。」
這個猜測有理有據，大家都相信了。
不過對於王小石想要給自己心儀之人準備金風細雨樓裡最好的樓層，那就讓他們感到難辦。
畢竟最好的樓層肯定就是屬於他們樓主的啊！
白副樓主和王幹事都應當知曉，而且此前溫二小姐過來暫住的樓層也還空著，又何必多此一舉？
楊無邪和師無愧等人都覺得這件事他們自己就能解決，於是便沒有再回稟事務纏身的樓主，而是自作主張的將之前的樓層又派人去打掃和布置一番。
這已經算是招待貴客的待遇，溫家的兩位小姐總不能有意見吧？
後面親眼目睹自家樓主從百鍊鋼變成繞指柔，還將溫大小姐視若珍寶的眾多幹事只覺得自己腸子都要悔青了——到底是誰給他們的勇氣，居然會如此薄待一位美人……啊不，是薄待他們未來的樓主夫人！
還好溫大小姐不介意，否則他們這一舉動使得樓主孤身一人無依無靠，那簡直就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未來忙成狗的步軍都指揮使白愁飛：「？？？」
——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嗎？明明他才是最慘的人啊！
第9章 【說英雄】1.9
溫和一行人成功抵達楚河鎮時，蘇夢枕正好去應六分半堂雷損的邀請，參加未婚妻雷大小姐雷純的生辰宴席。
於是不放心樓主的楊無邪師無愧等幹事也跟著一起去，就擔心自家樓主會中了什麼美人計，糟了什麼陰謀詭計。
因而當白愁飛和王小石高高興興帶著各自思慕的心上人回到金風細雨樓時，能見到的人只有孫魚、梁河和張炭等人。
至於他們的大哥蘇夢枕則和主要幹事——無邪無愧（楊無邪和師無愧）、無錯無語（花無錯和余無語），以及五方神煞那就是都不在。
當得知這個情況之後，白愁飛和王小石的想法那就是不約而同的認為他們大哥是帶人去攻打六分半堂了。
頓時就火急火燎起來，王小石更是連心上人都顧不上，就要去給大哥助陣。
結果卻被張炭給阻攔了下來。
「三當家你可別衝動，樓主他就是單純去參加那雷大小姐的生辰宴席而已，至於我們樓主為何會去那麼多的人，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三當家你可真是厲害啊，居然真的把堂堂溫家二小姐給拐騙回來，我都要以為你這是跟溫柔二小姐坦白了說話，直接要娶妻生子了……」
王小石一把捂住張炭這個話癆飯王，隨後還小心翼翼地去瞧溫柔臉色。
結果卻發現自己心愛的柔妹那是一點注意力都沒有放在他身上，而是心心念念都只顧著她的長姐。
感到有點傷心，同時又有點警覺的王小石：在柔妹心裡，我不會連她長姐的分毫都比不上吧？
至於王小石他二哥——白愁飛，那也是一心撲在溫大小姐身上。
白愁飛：那不然呢？關注王小石還能讓他娶到媳婦？他又沒有那什麼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而江湖綽號就是「飯王」，最嗜吃飯，不喜吃肴，對米飯敬如神物，且對各地米飯甚有心得的張炭那就是一整個疑惑滿臉。
——不就是出去一趟做任務，怎麼感覺二當家和三當家都怪怪的捏？
尤其是二當家，不是一向不愛笑的嗎？怎麼好像剛才他就見到笑了兩三回？而且這笑容還怪諂媚的，有點他看見裝滿米飯的大飯桶的感覺了……
王小石可不敢放開手，畢竟張炭這人話匣子一打開，那就是除了唐寶牛誰也制他不住。
估計廟裡的和尚唸經都比不過這傢伙！
往日也就算了，現在可是重要時刻，可不能在長姐面前留下壞印象。
結果事實證明王小石想多了，在溫大小姐被自個兒妹妹給攙扶下馬車後，張炭就不由自主的瞪大雙眼長大嘴巴，滿心滿眼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仙女下凡了！
——等等！二當家和三當家這是從哪裡偷了個仙女回來？這件事樓主知道嗎？仙女她自個兒知道嗎？！
當張炭還在愣住時，金風細雨樓裡的其他人又何嘗不是看傻了眼。
墨畫和荷香看到這傳說中鼎鼎大名的金風細雨樓，說什麼英才輩出，結果卻還是看著她們家小姐發呆，當真是讓她們不高興了。
——男人都是好色的，這些臭男人不會對她們家小姐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有著這樣擔憂的墨畫和荷香，因此對於金風細雨樓居然讓她們家大小姐跟二小姐住在一起的安排，頓時就接受的很快，甚至還勉強覺得這裡的人還挺會替人著想的。
特別是這高樓之下的煙雨風景實在是不凡，也很得她們小姐的喜愛。
於是二人對金風細雨樓的滿意度就又提升了一點點。
·
桃夭在妹妹的陪伴下住進了金風細雨樓，偶爾還能跟妹妹一起出去逛逛楚河鎮，原本還略有鬱鬱的心情也變得開朗許多。
過了幾日，蘇樓主還是不曾歸來，白愁飛和王小石心生擔憂，去信幾封都沒有回應之後，就直接過去六分半堂尋。
而這件事跟溫和溫柔姐妹是沒有多大關係。
因而溫柔雖對蘇夢枕這個師兄去給雷純過生辰這件事心有不滿，但在長姐的柔聲安慰下，那完全就沒有多在心裡介意一刻鐘。
桃夭：「……」
很好，看來她妹妹根本就沒有對那蘇夢枕情根深種。
白愁飛和王小石走後沒多久，桃夭就被妹妹邀請去一個秘密好地方，去到之後就發現是在湖上泛舟。
在荷花盛開的季節，湖上泛舟確實就是季節性的雅事。
在湖中心的亭子處置一棋盤和小爐子煮水泡茶飲茶，順便還可以帶上些糕點清酒在湖上泛舟採蓮，便是桃夭都對這樣的安排很是滿意。
興盡歸時，是溫柔划的船。
而桃夭則是在喝了幾杯清酒之後就面生紅暈眼神迷離，時而笑著跟妹妹說話，時而伸手出去感受湖水的流動，時而則是採摘幾朵蓮花和蓮蓬。
當溫柔痴痴望著長姐絕美的醉顏迷了方向，誤入藕花深處時，水中突然有一紅影快速飛躍而出。
沒等溫柔反應過來，就猝不及防的那一個瞬間，她心愛的長姐就不見了！
溫柔看著空蕩蕩的船頭還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自己長姐被賊人擄走後，下意識就是驚慌大叫，並且迅速站起身來呼喊長姐的名字。
可驚慌失措好一會兒，溫柔就意識到這樣大呼大叫是沒有任何用處。
於是立刻就從小船上跳下來，然後用武功游回了湖中心的亭子。
從墨畫和荷香口中得到沒看見長姐跟那可惡賊人的身影的消息，溫柔簡直都要憤怒著急到將棋盤給掀飛！
「該死的賊子！別讓我抓到你，否則我定將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渾身濕漉漉的溫柔都顧不上自己，直接就急急忙忙的用輕功飛回金風細雨樓，讓張炭他們趕緊多派人出去尋她長姐的蹤跡。
而荷香在墨畫的幫助下離開了湖中心，此時也跟著滿面淚水的哭喊著自家小姐，還說什麼假若小姐出事，那她也不活了嗚嗚嗚。
這聽得金風細雨樓一眾人就是一個心急又心煩。
結果這事兒還沒完。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邊溫大小姐被賊人強行擄走，那邊樓主在去給未婚妻雷大小姐過生辰也出了事。
白愁飛和王小石都是帶著輕傷回來的，後面還跟著被帶回來的還有四位幹事和五方神煞。
至於他們樓主在哪裡，那就是一問三不知。
楊無邪神情肅穆的就像是自己要死了一樣，三言兩語就在張炭等人著急的眼神中將事情來龍去脈說個一清二楚。但說了就跟沒說一個樣，還是沒有任何樓主的蹤跡。
「當時那雷損說要跟樓主單獨商議婚事，因為那雷大小姐也在，於是顧及著女兒家的臉面，樓主就沒有讓我們跟著，結果就是這麼一去，我們就再也沒見到樓主了……」
白愁飛眉頭皺得能夾死兩個雷損。
「之後就是我們過去，然後救下了被雷損暗中下了無色無味軟筋散的楊軍師等人，但樓主的身影我們還是沒找到。」
他們都快將六分半堂給翻過來找，但沒有蹤跡就是沒有蹤跡。
若非那雷損也被他們打傷，那今日之事會發生成什麼情形，那就是誰也不預料不到。
溫柔聽到蘇師兄居然在六分半堂失蹤，那就是一整個愣住，她總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但就是沒能抓到那個關鍵點。
而白愁飛看到半跪在地上鬼哭狼嚎淚流不止的荷香，還有愁眉莫展渾身濕透的溫柔，以及著急二字就差寫臉上的墨畫，那就是頓時不安感襲上心頭。
特別是他環顧四周，還沒有看到溫和的身影。
「樓裡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白愁飛聲音艱澀的問道，他不敢相信自己此時此刻的不詳預想。
但溫柔的一句話卻是打破了白愁飛的所有幻想。
「姐姐……姐姐她被賊人抓走了！就是一個穿紅衣的賊人，從湖水裡荷花叢中飛出來，然後就把姐姐給抓走了！」
溫柔臉上的神情已經是完全崩潰，她不停的在心裡後悔責怪自己為何要在今日帶長姐出門？
就算那個地方很漂亮，湖水很清澈，亭子很雅致，荷花很美，那也不是置長姐於危險之境的原因！
白愁飛一聽溫大小姐被不知從哪裡闖出來的紅衣賊人給抓走，頓時就是慌得不行，立刻大力按住溫柔的肩膀，質問當時的情形。
已經內心崩潰的溫柔哭哭啼啼泣不成聲的說出當時的場景，雖說她忙著划船，但一向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長姐身上的她，還是勉強能回憶起賊人的衣著裝扮。
紅衣，半束髮，玉冠，蝴蝶玉佩……
隨著溫柔一個個特徵說出來，白愁飛和王小石等人還因為過度悲傷而沒有理智回歸時，不曾見到溫大小姐真容的楊無邪等人卻是神情越發古怪起來。
——不是他們多想，也不是他們故意詆毀。
——而是這些特徵怎麼聽著就越發像他們剛剛失蹤的樓主呢？
·
另一邊，桃夭所面臨的情況可能就跟所有人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雖然當時被這突然從湖水裡衝出來的男子嚇了一跳，但桃夭摸了摸自己腰間香囊裡是由溫父親手調配的毒藥，還是沒有太過於慌張。
急速的風聲迴響在她的耳邊，妹妹溫柔的呼喊聲也很快不可聞。
隨著這人把她帶去的地方越來越偏僻荒涼，桃夭覺得自己應該將這個大膽放肆的賊人給當場毒死。
可就在桃夭有這個想法，並伸手去拿毒藥時，這一句話不說就綁架她的賊人卻是抬起一隻手捂住她的臉，說了一句「得罪」之後，便劈頭蓋臉的吻了下來。
說實話，作為已經嫁過人的桃花妖，在初初感受到這人炙熱得就跟發高燒的體溫，以及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時，她就大概知道這人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可她不明白，為何會有人在吃了春.藥之後又躲在荷花湖水裡壓制藥性？
試問這跟脫褲子放屁有何區別？
·
桃夭在思考這突然冒出來的人是不是個傻子時，蘇夢枕也是騎虎難下神智混沌不堪，甚至有了走火入魔的跡象。
可以說蘇夢枕從來沒有像今日如此狼狽過。
自從他接替父親發位置就任樓主之後，不僅如其父一般重情輕利，吸引了一批好兄弟為他效力，更有強大的鐵腕手段，逐漸讓金風細雨樓成為京城舉足輕重的大勢力。
甚至能力壓迷天盟和六分半堂，讓京師朝廷也對金風細雨樓多家重視、不敢小覷後。
他就一直是高高在上眾人尊敬的金風細雨樓樓主。
尤其是因為金風細雨樓中人行事多以情義為先，勢力宗旨更是唯情唯義，天下皆兄弟，入樓便可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單是說入樓沒多久就能跟蘇夢枕稱兄道弟的白愁飛和王小石，那就是最好的證明。
江湖上時常有「六成雷，四萬蘇」之說，在京城之中，金風細雨樓就是足能與六分半堂相抗衡的一大強力幫會。
而楚河鎮僅距離京城數十里，乃赴京必經之地，規模雖小，卻竟日商旅雲集，繁盛非常。
居中大街名曰漢界，由南而北貫穿全鎮，除了是小鎮的經濟命脈，另外還有一厲害攸關的使命——那就是如同楚漢爭霸時的楚河漢界，也是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之間的君子協定！
楚河鎮因為正好位處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兩大勢力的據點之間，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就為免鷸蚌相爭讓迷天盟得利，便訂立城下之盟，以長街為界，各自經營互不相犯。
也正是因為這個雙贏方案，小鎮方得以一直安享太平，熱鬧興盛。
只是後來迷天盟的盟主關七在雷損的計謀下，以及金風細雨樓和京師朝堂勢力推波助瀾下變成神志不清的瘋子後，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關係也變得微妙起來。
誰問誰會不想一家獨大？試問誰會願意屈居人下！
作為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自然是想要吞併六分半堂，成為江湖武林中說一不二的老大。
而且他還立志對腐敗無能的趙宋朝廷開戰，並實現驅除韃虜、收復失地、恢復中原的夢想。
原本蘇夢枕以為雷損不會愚蠢到這麼快就撕破臉皮。
畢竟雙方實力均衡的情況下，保持原狀就是最好的情況。
但蘇夢枕根本沒料到雷損的荒唐想法——雷損居然覺得只要蘇夢枕跟自己的寶貝女兒生米煮成熟飯，那蘇夢枕就會只愛美人不愛江山，願意將金風細雨樓拱手相讓給岳父！
對於雷損的這個想法，蘇夢枕的建議是少吃飯多睡覺，這樣子白日夢做起來就容易些。
只是在蘇夢枕冷下臉拒絕雷損要他提早將自己女兒娶過門，兩家人成為一家人後，雷損居然一招不成還來第二招，直接就給蘇夢枕下藥。
而且這個春.藥下的還十分高明，先前喝過的茶水和屋裡擺放的牡丹花香，再配以蘇夢枕自身武功內力，居然就成了天底下最烈最恐怖的春.藥。
當雷損迫不及待的說出只要蘇夢枕靠近他的女兒，吸入他女兒身上的薰香，再聽一聽他女兒所唱的歌聲，那就永遠永遠會成為他雷損手中的傀儡時，蘇夢枕怒氣攻心，簡直就想要和這對父女同歸於盡！
只是理智告訴蘇夢枕，事情還沒有走到山窮水盡之時。
於是他虛晃幾招，將雷損給騙過去，便迅速以輕功逃離這個危險之地。
——若是真的會成為這對父女手中的傀儡，那他蘇夢枕寧願去死！
因為蘇夢枕體弱多病的情況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而且蘇夢枕又中了藥，所以志得意滿的雷損就輕敵了。
輕敵的後果就是被蘇夢枕抓到空隙跳窗躍進河中逃了出去。
蘇夢枕在襁褓之中時曾被天下第六手所震傷，深受重創的他從此身體變得柔弱，身罹重疾，終年咳嗽，渾身是病，只憑一口真氣保住性命。
再加上多年來盡受病魔折磨，有時甚至咳到手巾上見血。
因此這一次能成功逃出來，也是憑著一口氣。
第10章 【說英雄】1.10
雖然人是逃出來了，但藥性卻是還沒得到處理。
於是為了不讓自己做錯事的蘇夢枕就根本沒有從河裡出來，而是順著河水漂流到這個偏僻安靜的荷花湖裡。
可讓他料想不到的是，就這麼一個偏僻之地，居然還會有人閒情逸緻的過來游湖泛舟。
在聽到女子那婉轉動聽的輕笑聲傳來，偶爾還有幾句對話清晰的落到蘇夢枕耳中——他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去分辨那些話語中的內容，只是單純覺得其中一個聲音十分讓他心潮湧動聽之難忘。
蘇夢枕很難控制住自己的舉止，他忍不住從湖中探出頭來，其身影被正值盛開季節的荷花叢給遮擋住，再加上蘇夢枕武功高強，竟是完全沒有被小舟上的兩人發現他的存在。
最先吸引蘇夢枕注意力的是那隻時而沉進湖水之中的手——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而隨著這纖纖軟玉削春蔥的柔荑往上看，那就是香羅翠袖，皎腕金環，娥娥紅粉妝襯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頓時就讓蘇夢枕心跳失衡。
如此導致的結果就是蘇夢枕半是走火入魔半是色授魂與，直接顧不上太多，飛身一躍就將佳人給帶走了。
蘇夢枕的輕功雖然說不上是獨步天下，但也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就算神志不清，也下意識往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飛去。
於是甚少有人踏足的荒郊野嶺就成了目的地，桃夭在被這登徒浪子給親了一口之後，就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雖說她也沒有多少那方面的經驗，但就叢方才那個毫無章法的吻來看，這容貌不俗的賊子十有八九就是個嫩瓜蛋子。
當然促使桃夭還沒有動手殺賊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於這個人的氣運實在是金光燦燦，可以說就是桃夭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裡見到過氣運最深厚的人。
她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趙宋官家，但就從某些昏君行徑來看，那個叫什麼趙佶的皇帝氣運能跟螢火相提並論就算不錯了。
畢竟這宋朝的情形，怎麼看都像是快要亡國，指不定那趙佶在不遠的將來就是個亡國之君。
而且桃夭隱隱約約對這個宋朝也有點印象，似乎是在她剛生出自我意識沒多久的時候，就有人曾經站在她的面前寫過詩詞。
甚至她還記得後來有人曾對所謂的宋朝破口大罵，說宋朝乃昏君輩出的懦弱之王朝，漢唐獨以強亡，唯宋獨以弱滅。
即使記得不太清楚，但桃夭還是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宋朝和宋朝的皇帝都不行。
若要幹大事，那就得徹徹底底改朝換代。
而此時桃夭又看到一個氣運加身之人，這心裡的某些念頭就開始浮現了——試問還有什麼比當皇后和當太后更適合積攢功德的身份？
暫時還不曾想到有女帝這條道路走的桃夭眼珠子一轉，就琢磨起應該如何把這個看起來貴氣天成生而不凡的男子救下來。
——不過她也只是嘗試一下，若是失敗了，那也與她無關，大不了就是蹭點氣運。
這麼算來，她左右都不會吃虧。
當蘇夢枕憑著僅存的理智找到一座廢棄已久的道觀時，他的身體已然是到了極限。
勉強忍住某種衝動，蘇夢枕將懷裡的無辜女子給放下來，隨後自己就腳步踉踉蹌蹌的走入道觀門口，但最後還是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所幸地上有很多枯樹雜草，倒是也沒有讓蘇樓主太過於狼狽不堪。
「桃花觀，倒是個不錯的名字，就是怎麼沒有栽種桃花？」
桃夭被抱著飛了一路，體力值損耗為零，於是她把左看右看還大喊著問一聲「有人嗎？」，沒得到回覆就走到疑似半昏迷的賊人身邊，伸出一隻腳去踢了幾下，結果這人卻是完全沒有反應。
「喂！喂？你這人不會是要不行了吧？」
桃夭問了幾聲，見此人沒有答覆，甚至連哼哼唧唧的聲音都沒有，就勉為其難的低頭去給人家翻個面，然後就又猝不及防的被抓住了手。
因為這個人的氣運還在不停的翻滾著，時而明亮，時而黯淡，這確實讓桃夭擔心他會下一刻就去地府見閻王。
於是也沒有在意被抓住手的事情，而是半蹲下身去給他把脈和望聞問切。
最後得出這男子就是單純中了一種極為罕見的烈性□□，除了其中還摻雜著某些古怪的東西之外，倒是也沒有太複雜。
「郎君，你這是招了誰的嫉恨，居然給你下了這麼重的春.藥，這是生怕你死不了嗎？」
這個藥性要解決起來也很簡單，就是需要一個女子——但這個女子就有點特殊，必須得是極陰體質。
否則跟這人體內的武功內力相衝，再加上藥性也是呈陽性，怕是到時交.合的男女雙方也會爆體而亡。
「要搞到這種藥可不容易，為了給你下毒手，倒也算是費盡周折手段百出了。」
——不過這人也不算是特別倒霉，這麼幸運的遇到她，而且還是已經被雷劫劈過的她。
——要知道桃花也是屬陽的，只有是被雷劈過的桃花才會陰陽同體。
果然不愧是氣運加身的凡人，隨便一抓就能抓到一個可以救自己命的桃花妖。
當真是貨比貨該扔，人比人想死，而妖跟人比，那就更離譜。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修行千年，從不做惡事，反倒是經常隨緣救人，也算是無過但絕對有功，結果卻是連九九八十一重雷劫的第一重都過不了……
「我救你性命，你給我氣運，這就叫公平交易互不相欠。」
桃夭扒拉一下這人的眼皮，發現雙眼已經布滿血絲，甚至連面部和胸膛都凸起一條條的黑色紋路。
這明顯就是要完全走火入魔的跡象！
於是桃夭也沒有再耽擱，而是連拖帶拽的將人弄進廢舊的道觀裡，然後再墊上些稻草枯枝樹葉，就是一張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床鋪。
不過這裡的重點不是床，而是被供奉在道觀裡的月華真君，也就是凡人所尊稱的月老。
「月華真君在上，我只是要效仿菩薩肉身布施捨身救下這個氣運加身的男人，若是真君怪罪，那就怪罪到這個男人身上好了，此事與我絕無關係！」
桃夭如此虔誠的說完，還向月老神像拜三拜，隨後就扯下一旁已經辨別不清本來顏色的經幡蓋到神像上，確定神像已經完全被遮蓋住，她才提著裙襬來到那名男子身邊。
沒有過多耽誤，桃夭直接上去一通亂來，若是不追究前因後果，也不看桃夭的絕世容顏，這完全就是惡霸女悍匪強迫良家處男的犯罪現場。
可隨著蘇夢枕的中途甦醒和反客為主，這一場酣暢淋漓的情.事性質倒是不好分辨了。
道觀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滴滴答答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綿延不絕的雨水劈哩啪啦的擊打在道觀的每一處地方。
那本就年久失修的窗戶更是被突如其來的大風吹得東倒西歪，甚至連原本明亮澄澈的天空也被雨幕給侵染，不複本來面目。
當驟雨初歇，雲銷雨霽時，時而嗚嗚咽咽，時而喘息不止的聲音也停了，黃昏黯淡的光線就從道觀被關緊的門縫、屋檐和不堪一擊的舊窗戶那裡滲透進來，直接照射在高大的神像上。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
蘇夢枕感覺自己好似做了一場美夢，而在美夢他朦朦朧朧之中看到一個身影，可任憑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這個身影的真實面容，只是潛意識告訴他這一定是一位美人。
一位足以讓他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的美人。
看不清美人面容的蘇夢枕只得將注意力放在別的地方，比如那墨黑的長髮順著他的雙手盡數堆在美人的頸側和腰側，而光裸潔白的後背和一雙長腿連成一道讓他驚心動魄的弧線。
非禮勿視的教養使得蘇夢枕沒有繼續往下看，但他的目光還是沒忍住定在那細細的一把纖腰上。
當美人順著他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道靠在他懷裡認他施為時，蘇夢枕唯一的記憶就是美人那因為某些行為而被打濕的髮絲黏在臉側和頸側的荏弱無力。
這一場美夢出乎蘇夢枕意料的長久，甚至到了後面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時，他的心裡還是倍感意猶未盡。
但是夢就會醒，即使是他萬般流連忘返。
當蘇夢枕頭疼欲裂的醒來時，只看到這道觀屋檐上沾有些許露水的蜘蛛網。
身體是前所未有的的舒暢，但幾乎要僵硬的肢體卻告訴蘇夢枕自己很累。
可再累還是得起身離開，因為他失蹤這麼久，樓裡的弟兄們一定很擔心。
只是艱難從濕漉漉的稻草枯葉堆裡爬起來的蘇夢枕，卻驚奇的發現自己似乎已經解了藥性的事實。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失.身的蘇夢枕：「……」
尤其是腦子慢慢緩過來並快速轉起來後，蘇夢枕就回想起被自己從荷花叢裡卑鄙擄走的無辜女子，那簡直一整個羞愧欲絕。
他、他怎能做出那等無恥下流之事？
那位無辜的年輕女子此時不在這裡，不會是不堪受辱悲憤自殺了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23
第11章 【說英雄】1.11
在蘇樓主艱難的捂著透支的腎在道觀附近方圓十里尋找不知名女子的蹤跡時，桃夭已經成功靠著植物天生的方向感回到了金風細雨樓。
其實也是因為運氣比較好，剛從桃花觀那裡走下來就遇到了楚河鎮過路的百姓，而且還是駕著牛車的一家四口人。
桃夭當機立斷就用寬袖捂著臉，然後拿著一根簪子去交涉，十分順利的得到牛車上的一個座位。
不過在聽說桃夭是要去金風細雨樓，而且還是金風細雨樓裡的家屬，趕車的老翁就死活不願意要那根簪子，還說能為蘇樓主盡點力，那也是自己有福。
桃夭心想，看來這金風細雨樓在楚河鎮這邊還是很受老百姓歡迎的，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民心。
老翁不知道的是，無形之中他確實就幫了蘇樓主一個很大的忙，成功讓蘇樓主的追妻之路順坦不少。
待桃夭回到金風細雨樓時，樓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人在，因為大家都火急火燎的出去尋樓主的尋樓主，找溫和的找溫和。
也就只有沒什麼自保之力又經常會迷路的荷香待在樓裡等消息，結果真的就等到了大小姐的回來！
這下子荷香可算是哭的難以自抑，直接就抱著自家大小姐鬼哭狼嚎，那幾乎是涕泗橫流的模樣讓桃夭難免是起了點心虛。
方才她還在欣喜於自己用苦力換來的氣運很得勁，單是看她隨便一下山就能碰到順路的牛車，就足以驗證氣運加身到底有多厲害。
可惜就是一次露水姻緣，她連那個長得還算順眼的男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往後要再薅羊毛可就不太可能。
好在桃夭很會自足常樂，這便宜沾了一次也算不錯，倒也沒必要執著於外力。
而且就算她想，那個男人估計……也頂不住。
在離開桃花觀前，桃夭還很好心的再給人家把了一次脈，然後就得出一個脾腎虧虛、縱慾過度的結果。
桃夭：「……」
看了一眼因為勞累過度而躺在稻草枯葉堆上醒不來的熟睡之人，桃夭略顯尷尬的撓撓臉。
「這都是因為你中的藥在搞事情，可跟我沒關係……」
雖然讓一個明顯是先天不足的男人接連奮戰兩個時辰確實有點過激，但這又不僅僅是她的錯——就算她真的打著一次性多拿些氣運的算盤，可這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這人不同意不繼續，她難道還能霸王硬上弓？
而且這裡邊獲益的也不只是她一個，這個不知姓甚名誰的男人也獲益頗多，一是解開了能讓他走火入魔的藥性，二是桃夭也讓他採陰補陽好幾回。
這完全就是一場公平公正互不相欠的交易！
抱著這樣的想法，桃夭十分坦蕩的把人留在桃花觀裡，自己揮揮衣袖就離開了。
當然她也不是那種完全不為他人著想的自私自利之徒，至少在離開前，她還給人家穿好了衣服，雖然穿的有點歪歪扭扭的，但至少該遮住的地方都給遮的嚴嚴實實。
·
桃夭好不容易把荷香給安慰好，結果同樣哭的儀態盡失的妹妹和墨畫也急匆匆趕回來，還一見到就跟她要命不久矣般一把緊緊抱住，隨後就開始哭天震地。
「姐姐！嗚嗚嗚姐姐我對不住你！都怪我沒用、都是我沒用才會讓賊人將姐姐你擄走嗚嗚嗚……若是姐姐你出事了，那我也不活了……」
「小姐！都是屬下失職，是屬下該死！才讓小姐遭受這一次無妄之災！請小姐責罰屬下，否則屬下只能長跪不起！」
「姐姐……」
「小姐……」
「溫大小姐你沒事吧……」
「大小姐您可安好……」
「……」
吱吱喳喳吵吵鬧鬧，桃夭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邊有一百隻鳥兒在叫。
於是不等這些人再問東問西，桃夭就直接說了自己沒事，隨後還大概說了她被擄走之後發生的事情。
「……我趁那賊人驕傲自大輕佻狂妄之際，便用上爹爹給我配以防身的毒藥，隨後那個賊人就毒性發作倒地不起，我便顧不上太多，當即逃生去……好在沒過多久便遇到好心善良的楚河鎮百姓，他們用牛車載我一程，沒多久就平安回來金風細雨樓。」
桃夭用上親爹「洛陽王」溫晚的名號，自然就是為了不讓其他人生疑——除了她的妹妹溫柔，就沒有旁人見過那個賊人，那對賊人的武功如何就更不會有了解。
所以桃夭就開始三分真七分假的把事情來龍去脈給解釋清楚，只是她自認為無懈可擊的回答，僅僅能騙過溫柔荷香和王小石等人。
連白愁飛和墨畫都皺了皺眉，總感覺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尤其是白愁飛，在出去尋人之前，楊無邪他們就將自己的懷疑對兩位當家全盤托出——這也是為了更快更好的尋找到樓主，畢竟在他們心裡，就算是十個溫大小姐加起來，也沒有他們的樓主重要。
但對白愁飛而言，自己的大哥擄走自己心愛女子這件事，實在是讓他有點難以反應過來。
不過迫在眉睫的事情還是得先把人給找到，至於別的事情，都得稍後再議。
於是金風細雨樓的人就分成兩隊，一隊按照溫柔看到賊人離去的方向追去，一隊則是以六分半堂為中心四散開尋找他們樓主的蹤跡。
只是費盡周折，最後也僅在六分半堂外面的河岸邊尋到他們樓主的兵器紅袖刀。
當看到這把刀身緋紅、刀鋒透明的紅袖刀時，所有金風細雨樓的幹事都感覺十分不妙。
——到底是遇到了何等危險，居然讓他們樓主連貼身兵器都沒能帶上？！
這下子連一心二用，還在焦急心上人安危的白愁飛都短暫遺忘了溫大小姐的存在，忍不住有了不祥的預感——大哥不會是已經……
只是在沒有見到樓主屍體之前，眾人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個猜想，總之就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若是他們樓主真的就中了雷損那個老賊的陰招而遭遇不幸，那他們也要將雷老賊和六分半堂給全部摧毀，為樓主報仇！
由此可知已經苦尋樓主大半天沒有任何線索的金風細雨樓眾人，在聽到溫大小姐說她已經將賊人給毒死的消息時，那是多麼的驚駭絕望。
若非還有理智支撐著，再加上他們也不相信樓主會無緣無故擄走一個年輕……貌美的寡婦，楊無邪師無愧他們都要拉著溫大小姐質問他們樓主的蹤跡。
只是此時抱著死馬當活馬醫，還心存僥倖的楊無邪向桃夭打聽起那個賊人的容貌衣著裝扮以及所在之地。
桃夭差點就要一五一十說出，但轉念一想，自己作為突然被陌生男子擄走的弱質女流，若是表現得過於冷靜，倒是太過顯眼了。
於是桃夭臉上就露出一副疲累不堪又後怕不已的神情，說自己當時只想著活命和逃跑，根本沒顧上去看賊人的容貌衣著。
不過對於賊人倒地不起的地點，桃夭倒是可以說出來。
反正這時候她都回到金風細雨樓，那個被她留在桃花觀的男人總得醒來離開了吧？
這再怎麼腰酸腿軟體力不支，也不能比她慢那麼多啊！
桃夭簡單描述了一個離桃花觀有點距離的地點——畢竟她是從那座山上下來的，這個事情金風細雨樓隨便派個人去跟那老翁一家人詢問，也是很容易確認下來。
她又沒必要撒謊。
至於什麼桃花觀，她根本就不知道，也沒去過。
這邊白愁飛王小石和楊無邪一行人帶著薄弱的希望出發去繼續尋找他們的樓主，那邊桃夭則是在要把她當成眼珠子護住的溫柔、墨畫和荷香三人陪同下回去沐浴休息了。
而沐浴時候，桃夭用想要吃這個那個菜餚的藉口把墨畫給支走，又用自己想要穿哪件壓箱底的衣服將妹妹溫柔也給支開，至於天生就是缺根筋的荷香，就被桃夭留下來給她梳洗。
荷香忙著添水撒鮮花以及挑香露，倒是沒有對自家小姐身上那斑駁不堪的痕跡有太多關注。
等到伺候小姐穿肚兜時，她才發現小姐那遍布整個後背的青紫痕跡，根本不通人事的荷香驚呼一聲，就很心疼的摸了摸：「小姐，你可真是受苦了……」
她就知道小姐一向弱不禁風，跟一尊玉人瓷差不多，就算能及時從那該死的賊人手中逃脫出來，定然也是受了諸多苦頭。
「定然是小姐你和那賊人周旋之際被打傷，還有那荒郊野嶺的小姐你要自己走下山，肯定也是吃了極大的苦頭！那賊人當真是應該像二小姐說的那樣，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荷香一臉憤憤不平心疼不已，卻還想要再摸摸自家小姐滑溜溜的皮膚。
桃夭：「……」
這孩子還真是單純，往後可得多看顧著些，別被什麼心懷不軌之徒給騙了去。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適合直說，桃夭只能含糊不清的說就那樣：「能平安活著回來，便已然是大幸，受點苦頭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荷香你別跟柔兒和墨畫說，不然我怕她們再擔心自責。」
荷香簡直要被感動壞了：「小姐你真好……荷香明白的！」
桃夭：「……」
唉，欺騙一個單純孩子的感覺真複雜。
第12章 【說英雄】1.12
當金風細雨樓的一眾幹事千辛萬苦尋到他們的樓主時，立刻就是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看到樓主那蒼白到都要泛青，甚至還冷汗直冒，以及時不時要扶一下腰部的動作，眾人的那顆擔憂的心就又提了起來。
「大哥！你沒事吧？」
「樓主！您可無恙？！」
「樓主！您……」
「樓主……」
一大堆人就跟一窩蜂一樣衝到蘇樓主面前，說實話差點就沒給蘇樓主給撞地上去。
眼疾手快察覺到大哥下盤不穩搖搖欲墜的白愁飛是第一個將其勞勞扶住，隨後摸到大哥冷冰冰的手腕時，那就是一整個膽戰心驚。
——這除了在寒冬臘月之外，他大哥可從來沒如此冰冷過，不知道的還以為六月飄雪了。
白愁飛這邊心思敏感的開始憂愁外露，而口直心快的王小石就用著自己跟神侯師叔學來的三腳貓醫術給把了把脈，然後便得出自家大哥縱慾過度腎水不足的結論。
王小石：「……」
——肯定是他把錯了脈，就他大哥這樣體弱多病寒風吹得大一些都要咳個不停的身子，真提槍上馬了怕是能直接一個馬上風給送走。
——所以這世上到底還有何事能導致這個脈象呢？
王小石想不明白，但後面明顯是個老油條的師無愧著急的走上來，見三當家這皺緊眉頭的樣兒，當即心裡咯噔一下。
都顧不上別的，直接就給自家樓主給把第二次脈——他是真的擔心樓主已經被那位慌不擇路的溫大小姐給下了毒！
畢竟溫家老字號的招牌供奉，名震天下的堂堂洛陽王溫晚，他的毒藥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萬一樓主有個好歹，那他們還有何顏面去見前樓主……嗯？嗯嗯？！
「這個脈象……依我所見樓主的這個脈象……嘖！」
師無愧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難以言喻，當場就給楊無邪等人給整著急了。
「師老鬼你的醫術那都是外行，不行就站一邊去，別耽誤樓主的身體！」
楊無邪白了師無愧一眼，讓這個可能是不懂裝懂的人趕緊滾一邊去，別耽誤內行人出手。
其實師無愧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只不過還需要驗證一二，但想到二當家又明顯是對那位溫大小姐有意——這個事情只要沒眼瞎，那都能在這大半天裡發現。
因而要現場問詢樓主是否已然與溫大小姐春風一度，怕是就有些不妥了……
就在師無愧心中七上八下的在思索此事應當如何妥善解決時，沒心眼的王小石卻是在楊無邪的催促下吞吞吐吐說出自己先前的把脈情況。
「大哥這個脈象也不像是重傷在身，最多就是有點體虛，再加上脾腎……使用過度，因而就是需要多修養幾日。大概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能好的七七八八……」
就差被三弟當眾說腎虛的蘇夢枕：「……」
還在試圖理解的白愁飛：「？？？」
已經有妻有兒女的其他人：「？！！」
——樓主居然在這荒郊野嶺裡跟不知名女子歡愛了？這是否跟樓主一向以來的為人處事不太像啊？
——等等！這裡面的重點似乎不是樓主失身……啊不，是擺脫童子身，而是他們的樓主居然是可以那個那個的嗎？
——雖然如此想來有點對不住樓主，但他們真的一直都以為樓主他……咳咳有可能不太行。
——誰能想到樓主居然一玩就玩個大的，真是給樓主辦事久了，什麼事情都能碰見啊！
——老樓主您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安息了……
——再等等！跟樓主在這荒郊野嶺……咳咳那個那個的女子是誰來著？十有八九不會是那個雷純雷大小姐，畢竟他們前不久才去六分半堂鬧事……是討回公道，那雷大小姐都在一邊梨花帶雨怒斥他們，一邊還照顧她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受傷爹。
——其實要不是看在樓主的面子上，他們在尋到樓主的兵器紅袖刀時，就要失去理智將六分半堂給拆了！
——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們忌憚那個什麼低首神龍狄飛驚。
一眾人臉上的神色比師無愧變得還要複雜，特別是在某些人聯想起溫大小姐之前的言語，那就是不由自主的開始想歪了。
甚至還有人在思索自家樓主和溫大小姐的適配性。
但對於白愁飛來說，那就是無異於晴天霹靂！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心上人前不久剛剛跟眼前這個男人……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白愁飛不願意相信，於是就僵硬著臉艱澀問道：「大哥，你此前在六分半堂到底是遭遇了什麼？又因何將楊幹事等人給拋下，獨自一人來到此地？」
王小石聽到二哥如此一問，就也滿臉疑惑的跟著詢問：「對啊對啊！大哥你究竟在六分半堂被雷損下了什麼毒手？居然連紅袖刀都丟了！」
真的不知應當從何說起的蘇夢枕：「……」
——真是我的好兄弟，哪壺不開提哪壺。
只是想到他尋找許久都不曾看到的無辜女子身影，蘇夢枕在心裡告訴自己要振作起來，無論如何他都得負起該有的責任來，不能讓一位無辜可憐的女子蒙受不白之冤。
尤其是不能害了一條無辜性命！
於是蘇夢枕就將這期間的事情擇選一二，大概說了個遍，當然講到自己因為中了那烈性之藥，結果卻殃及無辜之人一事，他盡數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但也就是這麼一回憶，蘇夢枕感覺自己就像是又回到了那座桃花觀，回到夢中的場景，頓時蒼白的臉上就湧現出淺淺紅暈來，想要遮掩都遮不住。
十分眼尖的金風細雨樓幹事們：「……」
——嘖嘖嘖，他們居然有一天能見到樓主露出這等羞澀的神情來，當真是沒白瞎他們之前那一通手忙腳亂和心急如焚了！
雖然很想看熱鬧，但面對樓主明顯對那位女子急切的擔憂和緊張，眾人還是勉強忍住調侃一二的衝動，直接就跟樓主說了溫大小姐的事情。
只要不是單蠢到腦子一根筋，兩邊的事情一串起來，那就是一目了然之事。
至於溫大小姐為何會說謊騙他們，眾人也能夠自個兒想明白——就算當下世人大多對寡婦態度友好，特別是對生育過的寡婦，那就是十分歡迎。
畢竟生育過就代表這個女子可以生，對於熱衷綿延子嗣的大多數人來說，那便是香餑餑的存在。至於世間男子為何接受度如此之高，自然也是因為他們又不是只要妻子一個女人。若是喜歡處子，那就納幾個美妾好了。
而且江湖兒女本身就比一般人要開明得多，許多神仙眷侶也是曾經有很多露水情緣，或者就是從露水情緣發展過來的。
他們都懂！
更別說他們樓主這次還是特殊情況，完全就是身不由己。
不過想到溫大小姐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眾人又是艷羨樓主，又是欣喜樓主終於能娶妻了。
生子這件事他們還真不敢妄想，就他們樓主這個體弱多病的身子骨，能有一個知心人陪著他身邊就好。
別的好事他們是半點都沒敢奢望。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家樓主的身子是不是有點過於不好了？
這溫大小姐都已經平安回來了，結果他們樓主還捂著腰在這荒山野嶺上慢慢走著……
雖然他們都知道樓主您體弱多病，但他們是真的不知道竟然如此的體弱多病，竟然是到了這個地步！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得先解決溫大小姐的事情，這可是嶺南溫家的大小姐，若是讓洛陽王溫晚知曉了，怕是他們樓主都得挨打。
而且在被老丈人毒打之前，可能就得先被樓主的溫柔小師妹給抽一頓鞭子。
哎，這都叫什麼事啊……
都怪雷損這個該死的老賊！
當然這裡面也有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那就是樓主趕緊將溫大小姐娶回來，只是他們樓主之前似乎對六分半堂的雷純雷大小姐有點意思，不過一般而言，在被雷損算計之後，樓主應當是不會再有那個意思。
因而這樁本就是口頭達成，也沒有落到實處的婚事，應該就是理所當然又令人振奮的算黃了。
但這個事情還得他們樓主拿主意。
特別是看到二當家白愁飛站在一旁難看到就跟自己妻子紅杏出牆般的神情，連楊無邪都沒有說什麼「樓主你可要對溫大小姐負責啊！」「樓主你趕緊回去見見溫大小姐吧！」等等之言。
嗯，這事兒還是讓他們樓主自個頭疼去吧！
王小石好不容易感受到現場這非靜止畫面卻勝似靜止畫面的尷尬氣氛——顯然他也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大哥和自己二哥的心上人有染這個事情。
左右為難的王小石：「……」
「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問一下溫大小姐的意見？」
王小石撓撓頭，左看看右看看，還是小心翼翼地提出這個建議。
十分罕見的是，眾人都急忙表示贊同，隨後就又一行人火急火燎的往金風細雨樓趕。
——能否娶到一位年輕美貌又知情識趣的妻子，就看樓主你的表現了！
突然被寄予厚望的蘇樓主：「？？？」
第13章 【說英雄】1.13
當蘇夢枕滿懷著複雜的心情趕回金風細雨樓時，桃夭正心無旁騖的在就要將她當作眼珠子來保護的妹妹陪同下安睡著。
幹了大半天的「苦力活」，已經是凡人之身的桃夭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乏累得很，於是在跟妹妹吃了一頓飯填飽肚子，又散了一會兒步消完食的桃夭就直接早睡了。
夜幕降臨，蘇夢枕終於在自己信任的弟兄們幫助下回到了金風細雨樓，而溫大小姐已經就寢的情況也傳到了眾人耳中。
這下子大家都有點猶豫，要不要此時就去打擾溫大小姐。
楊無邪從來沒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故而再三思索還是沒能有個準確建議，只是看著自家樓主那慘白慘敗的臉色，最後還是猶豫不決道。
「既然溫大小姐都已經睡下了，要不樓主您還是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再進些飯食睡一覺，待明日溫大小姐起了再去解釋一二？而且我等也需為樓主您準備一些用以道歉的賠禮，還有聘禮什麼的也需要點時間來備齊……」
也不是楊無邪不顧及溫大小姐的名譽和心情，而是就他們樓主現在這副……彷彿吊著半口氣的憔悴模樣，這突然拜訪溫大小姐，怕是能直接給轟出去。
並非他以貌取人，而是這世道便如此，年輕女子總是會愛俏愛英雄，就如同世間男子向來只愛美人不愛無鹽。
他們樓主是得打扮打扮，待明日容光煥發再去行提親之舉，否則他還真擔心此事難以成功。
白愁飛聽到楊無邪這邊居然連賠禮和聘禮都打算給準備上，那臉上便是在夜色中都顯得僵硬苦澀，直接就讓王小石看得左右為難。
一邊是大哥，一邊是二哥，這可真是讓王小石大半夜夢中驚醒都難以決定要堅持誰。
——唉！若是溫大小姐可以嫁兩個丈夫就好了！
——就如同一個男人可以娶兩個妻子一般，溫大小姐也可以效仿一二，那不就是兩全其美雙喜臨門了嗎？
尚且年輕的王小石突然有這麼一個離經叛道的念頭，但理智告訴他這絕對不能訴之於口，否則他一定會被大哥二哥聯手打的鼻青臉腫。
而且這樣子似乎對溫大小姐也顯得不夠尊重，這一女侍二夫，終歸還是不妥……說不定柔妹能一鞭子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然後他就可以一輩子賴在柔妹身邊啦！
戀愛腦王小石想著想著，心思就飄到了思慕的柔妹身上——溫大小姐突遭不幸遇到這種事情，心裡一定很傷心，溫大小姐沒有將此事說出，估計一個是顧及世俗的看法，另一個就是擔心柔妹會難過。
不過話說回來，溫大小姐怎麼就如此命苦？前一個丈夫身體不好英年早逝了，他大哥又是這般……咳咳也不是他詛咒大哥，而是連他師叔諸葛神侯都斷言大哥很難活到三十歲，今年若是他不曾記錯，大哥都二十七歲了。
跟才剛剛二十歲的溫大小姐比起來，還真是有點鮮花插到牛糞上的感覺，更別說溫大小姐還那般貌美！
當然王小石更擔心的就是溫大小姐若嫁給他大哥，萬一又守寡了，那可就麻煩了……
一時之間，在場眾人都是心情神情極度複雜，這些表情加起來都可以去演一個川劇變臉。
但總結起來還是對這樁婚事的擔憂，一是擔憂溫大小姐會不同意這門婚事，二是擔憂他們樓主的身體情況。
特別是就在這大門口處，他們樓主就忍不住急速咳嗽起來，楊無邪頓了一下，就從懷裡掏出一條手帕，隨後遞給蘇樓主。
樓主經常會咳嗽咳出血來，這在樓裡也不是什麼大秘密。
最多就是有點諱莫如深，不會在外面說起，讓那六分半堂心生歹意。
蘇夢枕沒有接過楊無邪的手帕，畢竟就單是一向不拘小節的楊無邪能拿出手帕這個行為，便可猜到這指不定是楊無邪的夫人做來送給丈夫的貼身之物。
如此情深意重之物，他又怎能隨意用之？
「咳咳、咳咳我尚且還好，那便咳咳咳、依楊軍師所言……」
蘇夢枕咳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止住這一波咳嗽，便也很難顧及到別的事情。
尤其是隱隱約約記得他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已經在桃花觀用了，蘇夢枕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有些無措。
所幸眾人的心思都在考慮他跟溫大小姐的未來關係上，倒是沒有人多在意他的神情。
王小石擔心大哥的身體，於是就和師無愧等人扶著他大哥回去。
至於楊無邪，則是和師無愧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留下來開解樓裡的二當家白愁飛。
因為在尋找樓主的過程中，白愁飛曾一心二用時不時去關注溫大小姐的尋找情況，楊無邪等一眾幹事也是略感心寒和疑惑。
好在王小石及時為白愁飛解釋，甚至還多說了好話——原本楊無邪他們還覺得二當家因為一個女子而罔顧他們樓主的安危這種行為十分不妥，若非看在他們樓主也跟溫家二小姐有著同門之誼，他們肯定是要說上一二。
好在他們當時忙著尋找樓主蹤跡，沒有心思去責怪二當家，不然此時此刻就更尷尬更難辦了。
樓主和二當家既是朋友，也是結義兄弟，結果居然還一下子跟溫大小姐扯上關係，幸虧溫大小姐並未和二當家有什麼太大牽扯，否則他們金風細雨樓可就得不安生。
不過這件事若是處理不當，那也是後患無窮。
楊無邪之前還覺得白愁飛這位二當家有些心術不正和過於野心勃勃，但在他們樓主這位後來者明顯就是要奪人之好，搶走二當家的心儀之人後，楊無邪看白愁飛就總有一種好像是自己對不住他的感覺。
於是此時面對白愁飛，楊無邪難得的有一種心虛感。
「咳咳！二當家啊，今日發生的這個事情，你也都看到了，所以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就是溫大小姐和我們樓主之間，怕是很難有二當家你的位置，不如二當家你還是換個人思慕吧？」
楊無邪在勉強說完這番話後，頓時腦子裡就有一個小人在吶喊——啊啊啊楊無邪你這是都說了些什麼？這不是直接戳人家痛腳嗎？能不能好好說人話啊？！若是二當家跟樓主兄弟之間產生了間隙，那楊無邪你就是第一罪人懂不懂！
雖然腦子裡已經在哀嚎不已，但表面上楊無邪還是滴水不漏。
在看到白愁飛因為他那一番顯然沒有過腦子的話而神色蒼白痛苦，楊無邪在心裡告罪一句「無量天尊」，隨後就狠狠心繼續勸道。
「這大丈夫何患無妻啊？而且二當家你捫心自問，樓主對你這位結義兄弟是不是掏心掏肺的好？不管二當家你想要什麼，樓主那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給你了。只是這一次溫大小姐她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並非是一件物品！」
「更遑論這話說回來，溫大小姐還跟我們樓主有了肌膚之親，這樁糊塗事追根究柢還是雷損那個心腸歹毒老賊的錯！千錯萬錯也不能怪罪到樓主和溫大小姐身上，二當家你就還是看開點吧。」
「二當家你和樓主都是我們金風細雨樓裡的頂梁柱，在外面就更是無數江湖人交口稱讚的武林豪傑，可雷損那個從始至終都對我們虎視眈眈的老賊，還有如日中天的六分半堂，以及暗潮湧動的朝堂，我們自己可不能就此鬧了內訌，讓那外人看了笑話！」
「二當家？二當家你說句話啊！不然你這麼保持沉默，實在是讓我看著有點擔憂……」
楊無邪拍了拍白愁飛的肩膀，努力睜眼看清白愁飛的神情變化，只是白愁飛的表情管控實在是完美，根本妹給太多信息出來。
但在楊無邪那一番肺腑之言進攻下，差點就鑽牛角尖的白愁飛還是勉強反應過來。
他沒有說任何事情，只是讓楊無邪等。
「且待明日溫大小姐的答覆，若溫大小姐不願嫁給大哥，那我白愁飛就娶她！」
楊無邪：「……」
——嘖，二當家你這還是沒把我的話聽到心裡去啊！
正當楊無邪還要再說話時，白愁飛卻是抬手阻止，說楊無邪不必再多言。
「楊軍師你不用再勸我了……大哥往日對我的千萬般好，我白愁飛自然會謹記在心。只此事還是得溫大小姐拿主意，若是她不願意，那我就帶她離開金風細雨樓。」
白愁飛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樣言道，「大不了我就入贅到溫家，洛陽王只有兩個女兒，想必也是很願意有一位上門女婿的。」
頗感意外的楊無邪：「……」
雖然對二當家這執拗的決定深感無奈，但沒辦法的楊無邪還是只能目送二當家離開，隨即自己又辛苦跑樓主那邊一趟，逮住三當家說了這件事。
「三當家你可得幫幫樓主，否則二當家這一招釜底抽薪，樓主可就輸定了！」
突然得知這驚天之聞的王小石：「？！！」
——二哥你這也太猛了吧？
——不過這確實就是一個絕佳之策，感謝二哥送來的絕世妙招，待他成功入贅到溫家，成為柔妹的夫君，他必定送上厚禮重謝！
第14章 【說英雄】1.14
在桃夭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第二日會遭受什麼事情時，金風細雨樓上上下下都於一夜之間忙活起來。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六分半堂要攻打金風細雨樓了呢！
這一夜最忙碌的人就是金風細雨樓的軍師楊無邪，之所以他會如此忙碌，就是因為他想得多。
甚至在好不容易回去休息一會兒，面對已經睡了一覺然後夜起的妻子，楊無邪也是滿腹憂慮，感慨道：「夫人啊，日後就算是我們的兒子女兒成親，我怕是也不會如此提心弔膽！」
楊夫人：「？？？」
——你這個老菜幫子能不能別想太多？就我們家那還在尿床玩泥巴的臭小子，娶妻生子都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情。
——而且別人哪裡能比得上咱門樓主！你可別太看得起我們的孩子！
楊夫人心中腹誹，但表面上還是一副溫良賢德的樣子，給夫君擦臉脫衣。
而楊無邪見自家夫人不說話，也沒有太在意，只是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始終睡不著也睡不踏實，便將安然入睡的夫人給搖醒，讓她明日早點去聞大小姐那裡打探一下口風。
「最好就是多說點我們樓主的優點和輝煌事跡，有多好就說的多好……」
最煩別人打擾她睡覺的楊夫人：「……要不要妾身在溫大小姐面前把咱們樓主夸到天花亂墜又絕世無雙，直接就天上有地上無？」
楊無邪聞言就糾結一瞬，最後還是打敗了理智，說這樣子最好：「當然這個誇讚也得從實際情況出發，不可隨意捏造事實。」
楊夫人默默的對著床帳翻了個白眼，隨後就神情不耐煩但語氣依舊溫柔道：「妾身知曉了，夫君你還是早點安寢，明日莫要一副憔悴模樣去見樓主和溫大小姐。」
——閉上你的大嘴吧！別在這裡吵吵嚷嚷不讓我睡覺，不然逼急了我就扇你一個大嘴巴子！
所幸已經勞累一整天的楊無邪確實沒精力去再叨叨別的事情，於是這後半夜終於就能安靜祥和的度過。
只是一大早，大概聞雞起舞都不可能這麼早，楊無邪就又因為心中擔憂二當家白愁飛，會做出什麼深更半夜或者是初見曉光時突然帶著溫大小姐私奔回去溫家做上門女婿而於噩夢中驚醒。
隨後發現是虛驚一場的楊無邪輾轉反側還是睡不著，最終放棄入睡，轉而又開始打擾熟睡的楊夫人。
再次被吵醒的楊夫人：「……」
算了，她還是去溫大小姐那裡閉目養神吧！
沒有心思也沒有機會睡回籠覺的楊夫人很快就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梳妝打扮好之後出門，沒一會兒滿頭珠翠的楊夫人就來到了溫家兩位小姐所在的樓院。
自是有人提前過來告知溫家小姐她要拜訪的消息，因而楊夫人進來時就看到很多跟自己夫君是同僚的樓里幹事的妻子也在這樓院裡。
楊夫人：「……」
——看來樓裡眾人確實就是為了能讓樓主有個歸宿，都操碎了心。
楊夫人心裡各種念頭轉了一圈，面上還是言笑晏晏的模樣，直接就和藹可親的走進去，隨後輕輕拉住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的溫大小姐的雙手，都不用思考，那真誠好聽的話語就跟不要錢一樣脫口而出。「『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1），往日我讀《洛神賦》，總是會疑惑這世間當真有像洛神那般美貌到不可一世的女子嗎？此時見了溫大小姐，方知這是我見識短淺，不懂何為『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了！」
楊夫人這爽快又直接的誇讚話語一出，其他夫人也不再拘謹著——畢竟在如此恍若神妃仙子的美人面前，便是向來大大咧咧之人，都得收斂一二，就擔心惹得美人不喜。
誰說只有男子才愛美人的？便是她們這些人，見到溫大小姐，那也是怔神許久，待反應過來就一邊在心裡感嘆樓主的好福氣，一邊又憐惜溫大小姐可能要再度喪夫的不幸未來。
真不是她們詛咒樓主，而是此事在樓裡也並非什麼秘密，偶爾她們的夫君也會為此嘆息，道恨不得將自己的壽命分給樓主，好保證金風細雨樓的大業能順利完成。
原以為樓主是不會娶妻的，亦或者就是要用那六分半堂的雷純雷大小姐來做藉口，永不近女色。
結果她們突然就被告知咱們樓主已經有了心儀之人，還有迎娶之意，這可不就是把她們給好生嚇了一大跳！
之前她們還想著到底是如何貌美的女子，居然會讓樓主這個鐵樹開花，榆木腦袋開竅，但在來到這玲瓏閣，親眼見到溫大小姐，她們的所有疑惑就全部消失了。
大概對一位女子美貌的最高讚譽，就是能讓同為女子的人，也感嘆自己不生作男兒身，以便娶她為妻。
其實反著來也不是不可以，若溫大小姐是男子，那就更妙了！
一旁的溫二小姐溫柔聽著這些各有千秋姿色各異的夫人們圍住她最愛的長姐，還一人一句話將她長姐逗的笑意盈盈花枝亂顫，當真是十分憋屈。
——那是我的姐姐！不許給我搶姐姐！
但夫人們的彩虹屁還在繼續，這個夸溫大小姐是『芳馥玉樹，昭異妍美；春風藏仙，如玉如霜。』，那個夸溫大小姐是『眉梢眼角藏秀氣，聲音笑貌露溫柔。』。
真正的溫柔：……你們就都當我是死的嗎？
這一連續好話說下來，那就是再冷酷無情的人都要被誇得不好意思了。
更別說桃夭還不是那種習慣於聽好話的桃花妖。
在做妖時，她就是一顆千年桃花樹，就算有人站在她樹下說情話，那也是拿她當表達思慕之情的背景板。
而當她變成人之後，那就是被女兒控晚期的親爹給看得嚴嚴實實，就擔心哪裡飛來一個情場浪子將他的寶貝女兒拐跑了。
後面嫁做人婦，她也是不曾吃過什麼苦頭，丈夫喜歡疼愛她，公婆又是開明之人，再加上張家不納妾的好家規，桃夭就又過了一段好日子。
就算丈夫不幸英年早逝，她也只是看在往日情分給守喪了半年。
對於桃夭來說，半年茹素和不賞歌舞，以及大門不邁二門不跨，那都是小事情。
反正她那修行的一千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只是在同意妹妹的邀請離開了溫家，來到金風細雨樓之後，桃夭就發現自己的日子那是一天比一天過的活潑。
昨日還十分走運的去泛舟游湖都能從天上掉下來一份氣運，試問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她幸運？
想到那份氣勢磅礴的氣運，桃夭就難得露出一點不捨來。
——若是能可持續發展和歸她私人所有就好了……
不過做妖……啊是做人不能如此貪心，白撿的便宜來一次就夠了，多來幾次她都得擔心是不是遇到詐騙了。
楊夫人再次仔細看了看這位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的溫大小姐，再回想一下樓主的病容，就有點於心不忍。
就在楊夫人等人腦子裡理智和良知在打架時，桃夭則是難得懷念起某個氣運生產商。
而桃夭不知道的是，她的氣運生產商已經在很自覺的走來路上。
「溫大小姐，其實我們今日過來找你說說話談談心，就是為了……」
楊夫人正待要說出事情真相，讓溫大小姐警惕蘇樓主的陰謀詭計，勿要中了男人陷阱，再次踏入喪夫守寡的深淵。
結果外面就有人喊了一聲，說是楊軍師有事尋她這位楊夫人。
楊夫人：「……」
理智占上風的楊夫人還是收拾一下自己的思緒，道一句『失陪了』就出去見那個最會掃興和打斷別人計劃的冤家。
理所當然的楊無邪半點不妥都不曾發現，反倒是繼續殷切的囑咐楊夫人要在溫大小姐面前為他們樓主多多美言。
「不過這個日頭正好，夫人你們就請溫大小姐到青玉軒那裡賞花，正好讓樓主前去『偶遇』。」
楊夫人……楊夫人覺得這個招數實在是爛透了！
但抱著溫大小姐可能不會被這種爛招數給打動的心思，楊夫人還是應承下來，同時又滴水不漏的詢問樓主對溫大小姐是個什麼情況。
「夫君，樓主他是一定要娶溫大小姐為妻嗎？若是溫大小姐不同意這樁婚事，樓主待如何？你們這些幹事又待如何？金風細雨樓又待如何？」
楊夫人很是關心這些問題，因為這可是能決定溫大小姐未來是否能幸福！
但楊無邪卻是沒有多說什麼，畢竟他們樓主因為中了雷損老賊的毒招而與溫大小姐有了肌膚之親這件事，不管是為了樓主的名譽，還是為了溫大小姐的聲譽，那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想到溫大小姐的美貌，又想到他們樓主從始至終都沒有展露過排斥的神色，以及二當家白愁飛的思慕之心，楊無邪就是一整個心力交瘁。
不能跟自家夫人透露太多，楊無邪只能擺出一個嚴肅臉認真答道：「若是不能娶溫大小姐為妻，那樓主就再也不會相信世上有真愛，人間有真情了！」
已經從溫大小姐那裡打聽到人家根本連樓主的面都不曾見過的楊夫人：「……」
——有時候我是真的不懂你們男人。
第15章 【說英雄】1.15
雖然對這個招數很是瞧不上，楊夫人還是答應了下來，沒過一會兒就將溫大小姐和一眾夫人都給請到青玉軒賞花看風景。
昨日樓裡發生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她們大概也知道一點，但知道的不多。
不過在自家夫君的囑咐下，還是大概明白跟年輕貌美的溫大小姐息息相關，於是對這次的賞花之行，一眾夫人也有了心理準備。
但大多數夫人還是不太認可這樁婚事，別跟她們說什麼溫大小姐是一位寡婦的事情，如此貌美又知情識趣且性格溫良的大美人，換作她們是男子，那都得珍之愛之，恨不得立刻捧作掌上明珠千嬌百寵！
到了青玉軒，不曾來過這兒的溫大小姐還不明白情況，而知道青玉軒雖花好風景美，但絕對沒有這般百花齊放爭奇鬥豔之景的幹事夫人們那就是一眼便清楚這次賞花的目的。
溫柔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又得多出一個姐夫的事實，而是抱著讓姐姐多看些美景放鬆心情，好不再被昨日之事所困的想法，直接就拉著姐姐言笑晏晏的開始賞看名花美景。
「師兄這裡居然還藏有這麼多的珍貴名花品種，上次我過來做客時都不曾見到，真是可惜了……不過這次能跟長姐你一起賞花，倒也不錯，就算師兄他有心了！」
「不過沒有長姐你最愛的桃花，還是有一點小小的遺憾……」
溫柔左一言右一語嘰嘰喳喳的說著話，而桃夭則是一直在認真聽著。
在聽到溫柔說這裡沒有桃花時，她就笑了一下，隨即言道：「你啊，知道的清楚我們是客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是來當家作主的，人家的院子想要種什麼就種什麼，有如此之多奼紫嫣紅的名花給你賞看，難道還不足夠？」
溫柔瞥了一下嘴，撒嬌道：「好了好了，長姐我明白的，這裡是金風細雨樓，不是我們溫家。那過些時日我們還是回家去吧，免得爹他總是飛鴿傳書過來嘮嘮叨叨……」
一聽溫二小姐說要帶著溫大小姐回去嶺南溫家，楊夫人都沒顧得上思索什麼桃花不桃花的，趕忙就過來接話，生怕這剛剛說完要回家，等會兒溫二小姐就連夜收拾好東西帶溫大小姐回去了。
到時候她們要再見上溫大小姐一面，那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這麼一想，似乎溫大小姐和她們樓主喜結連理這件事，也並非完全算不上是什麼好事。
「二小姐，你跟大小姐不就才來金風細雨樓這兒幾日，這楚河鎮的各處美景都不曾賞完，何故如此急著歸家？而且溫大小姐難得出門一趟，還是多散散心看看新景象，這樣子才能保持更好的心情。」
其餘夫人也跟著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金風細雨樓和楚河鎮的好，還婉言勸導溫二小姐不必如此想家，畢竟金風細雨樓這兒跟家裡也沒有多大區別。
——只除了有一個可能是在貪戀你長姐美色的樓主。
不過這句話肯定是不能說的，於是眾人就把說話重點放在青玉軒這裡。
有的夫人讚嘆青玉軒亭台樓閣，池館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更有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當真是人間美景無數，唯青玉軒令人流連忘返。
有的夫人則是讚揚金風細雨樓裡遍目可見的亭台樓閣凌厲精緻，還有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更是教人一眼難忘。
有的夫人就是直接賞花，名句頻出，什麼『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什麼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還有芍藥海棠等等，皆是被點評一二。
這樣一場臨時起興的賞花會，倒是讓桃夭初識古人的閒情雅致和文采斐然。
這邊一眾女眷在賞花品茗，那邊裡金風細雨樓的幹事們也是著急到恨不得替他們樓主上去提親！
樓下的人在看風景，殊不知自己也成了樓上之人眼中的風景。
明明那一行人中百花齊放，但蘇夢枕卻是依舊能一眼看到那朵開的極艷極美的牡丹。
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大約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在有生之年裡得以遇見自己的心上人時，皆是如同他此時的心情。
心如擂鼓，更若脫兔，曾經他不懂世間情為何物，此時此刻方知情之一字的深重。
楊無邪表示不懂樓主的心思，因為他都快要急死了！
特別是底下那青玉軒的談話聲間或傳來——對於武功高強之人來說，那簡直就跟站在他們身邊說話沒兩樣。
聽到溫二小姐想家了，還打算帶溫大小姐回去嶺南溫家時，一眾幹事那都根本站不住，連忙就眼神亂飛，急的就跟是自己的新娘子飛了一般。
但人的悲觀並不相通，至少聽到溫柔要帶溫大小姐歸家時，白愁飛就頓時雙眼一亮，並暗暗打起了自己一定要跟著過去，隨後就順理成章的上門求親和入贅做乘龍快婿。
這樣的美事想著，白愁飛眼中的亮光就越來越熾熱。作為一個沒有血緣親人的孤兒，白愁飛一生的夢想就只有兩個：一是出人頭地，二是娶妻生子。
在見到溫大小姐之前，第一個夢想那就是壓倒性勝利，但體會過一見鍾情的快樂和苦痛之後，第二個夢想就直接拔得頭籌。
楊無邪一看到二當家這個恍恍惚惚又呆呆傻傻的神情，就知曉這又是在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
於是楊無邪就不著痕跡的給三當家王小石遞了一個眼神，箇中含義就是讓三當家看好二當家，別一個不小心將樓主的終身幸福給耽誤了！
被託付重任的王小石：「……」
雖然他很能理解二哥迫切想要娶到思慕之人的心情，可因為有一個大哥在，王小石那就是偏向誰都感覺不妥。
但對於楊軍師吩咐給他的任務，王小石還是有在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做著，原因很簡單——洛陽王可能會為了女兒妥協接受一個上門女婿，但十有八九不會同意接受兩位上門女婿。
所以他只能對不住了，二哥！
而且按照王小石淺薄的看法，他二哥跟溫大小姐也不像是能成的樣子，別問為什麼，問就是男人的直覺。
·
楊無邪在把三當家給派到二當家身邊嚴守死防後，就開始給他們略顯靦腆，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要去表露心意的樓主提建議。
「樓主，不如我們先下去，把一干人等給叫走，屆時只留問大小姐一人，您也正好可以下去跟溫大小姐說話？」
蘇樓主沒有說話，然後大家都明白這是默認的意思。
——嘿嘿嘿，想不到他們樓主還有如此含蓄靦腆的一天！
師無愧等人內心激動表面不動聲色的下去，隨後各自找到各自的夫人，沒一會兒那熱鬧的賞花會就只剩下幾人。
別的人都比較好調走，但對剛剛失而復得的姐姐看管得就跟自己眼珠子差不多的溫柔，那就是誰來也不願意離開長姐半步。
於是等得心急如焚的蘇樓主也不再等，而是決定親自出面。
此時墨畫和荷香已經被其餘夫人以『有重禮要贈與你家小姐』的藉口給帶走了，只有溫柔還鍥而不捨的陪在桃夭身邊。
桃夭早就感知到有人在看她，而且還不止一個人的目光。
只是因為身處很安全的金風細雨樓，而那些目光大多都是只停住一瞬，就算是有一兩道看得久一些，卻也沒有惡意，於是桃夭就當作沒發現。
畢竟按照她作為溫家大小姐的身份，可不會有這般猶如武林高手的敏銳能力。
不過桃夭確實就是有點好奇到底是誰在看她，而且還帶著一絲絲紅鸞星動的意味在裡面。
只是任憑桃夭如何猜測，即便是代表著姻緣愛情的桃花妖，那也是預料不到某個氣運生產商會如此知情識趣的跳出來，還說要給她免費提供一生一世的氣運。
蘇樓主其實也覺得楊無邪等人提出的什麼他在花叢中舞劍或者是練刀，亦或者是彈琴奏樂來吸引溫家大小姐的計謀有點……難以言喻。
理所當然只會走尋常路的蘇夢枕就很循規蹈矩的來到溫家姐妹面前，直接就溫文有禮的說想要跟溫大小姐商議一些重要之事。
聽到自家妹妹喊『師兄』時就已經愣住的桃夭：「……」
——糟糕！白.嫖.到自家妹妹的同門師兄，她能否做出翻臉不認人的選擇？在線等！很急！
某一個瞬間，桃夭很想要裝傻充愣當不認識蘇夢枕，只是蘇夢枕那定定看過來的眼神直接就告訴她在桃花觀發生的事情，不止是她記得，這個慘遭白.嫖.的他同樣記得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這人突然出現，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桃夭這邊在神情凝重的思考問題，旁邊的妹妹卻是直接同意了蘇師兄的請求。
——畢竟師兄從來不求人的，這次來找長姐，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溫柔這麼信任和爽快的態度，讓蘇夢枕愧疚了好一會兒，都怪他不提防雷損，才會中招害了溫大小姐……
而桃夭則是已經想好了辯解的話語，總結起來那就是千錯萬錯都不是她的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23
第16章 【說英雄】1.16
若是有人問溫柔蘇夢枕這位同門師兄在她心裡是個怎樣的人，那她肯定就是會誇讚其為重情重義心懷天下的大俠。
甚至她會把自己的傾慕對象從結義大哥沈虎禪換成蘇夢枕，歸根究底，一半是因為她因為溫小白的無恥行為遷怒於雷純，一半是因為她確實對蘇師兄為人處事很是欣賞。
只是這樣的欣賞顯然是要結束在今日，尤其是在察覺到蘇師兄居然想要從師兄這個身份變成她的姐夫，溫柔就覺得自己不能忍！
——搶她爹，亦或者是搶別的什麼東西都可以，但絕對不可以跟她搶姐姐！
溫柔雖然有時候做事是有點毛毛躁躁，但並不代表她沒有智慧。
至少在從姐姐跟蘇師兄談話之後就一直神情鬱鬱，且沉默不語，指不定是在蘇夢枕那裡聽了什麼不好的言語！
這她都不用如何去思考，反正她姐姐不高興，就一定是有人欺負她姐姐。
之前是張家，再往前是溫小白和那個什麼方歌吟夫婦，現在又來一個所謂的同門師兄，溫柔認為自己不能忍。
於是理所當然的溫柔開始拿起筆墨苦思冥想自己應該如何跟師父和師門告狀，就說蘇夢枕作為師兄，居然無端欺負她這個師妹等等。
親眼目睹妹妹在信上胡說八道添油加醋的桃夭：「……」
雖然但是，信上的人若是換成她，確實也沒有太大違和感。
不過桃夭還是有點過意不去，畢竟是她拒絕了蘇夢枕的求親之舉，這再他擔個無妄之宅，確實就是不妥了。
眼看著她再不出面澄清，妹妹就把封好的信讓飛鴿給帶出去，桃夭立刻就說這件事是她不對，還省略去一大半的事實再真假五五分的解釋出來。
「……蘇樓主並未對我無禮，反倒是我認為自己僅和蘇樓主見過兩面，實在不適合談婚論嫁，於是才拒絕了蘇樓主的提親。」
聽到姐姐說蘇夢枕就是之前在湖中小舟上擄走她的人，溫柔頓時就是火冒三丈，直罵蘇夢枕是不是眼瞎！
「分明我才是跟他最熟的人，憑什麼要將長姐你帶走？這根本就是見色起意心懷不軌，所以才會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都能分辨出誰才是最貌美的人！而且這種好色之心還直接拋棄了和我的同門之誼，以及對普通女子也應當保持的君子風度！」
「雖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聖人都曾言：非禮勿視，非禮勿看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結果鼎鼎大名又享譽天下的蘇答樓主就是這樣子隨意把長姐你從我的身邊擄走，還任憑我如何叫喊都不曾動容，當真是色迷心竅，無可救藥！」
溫柔生氣的叭叭道，最後就是總結出一個道理——「天下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從無例外！就連曾經被我看好的所謂同門師兄，也不過如此！」
無從辯駁的桃夭：「……」
——哇！若是從她妹妹這個角度來思考這件事，那她確實就是十分吃虧，而且那位蘇樓主似乎也當不上是正人君子。
不過問題又來了，她喜歡正人君子嗎？
想到曾經讀到過的柳下惠之事，桃夭自己就在心裡搖頭——她確實不喜那些對她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當然若是對別人坐懷不亂，只對她情有獨鍾的正人君子，那她就可以考慮一下。
桃夭承認，自己確實就是一個雙標桃花妖。
可就算妹妹說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桃夭也不能讓蘇夢枕一人擔下所有過錯，畢竟她可是得了一份氣運。
而這氣運生產商，又或者應該說是氣運製造商還態度端正眼神誠懇的來請求她嫁他為妻。
只不過桃夭想到自己才剛做寡婦半年，這前夫都屍骨未寒，假若這個時候二嫁，張家估計就有很多話想要說了。
但思及張家父母在臨別前隱晦表達希望她盡快再嫁，以及張子謙往日的死纏爛打，桃夭就又有點不確定了。
當然這都是藉口，主要是桃夭現在還挺享受自由自在的單身生活，還是等她哪天想要再婚，而蘇夢枕還活著的話，那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想到臨走前蘇夢枕所言的「溫姑娘想要考慮多久，那夢枕就等溫姑娘多久。」，桃夭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點小心動。
但最後她還是以彼此不熟悉還需多相處增加了解為由婉拒蘇夢枕——真不是她對蘇夢枕一點喜歡之意都沒有，而是現在這個時間點確實不合適。
大概蘇夢枕也知曉桃夭剛剛守寡沒多久的事情，於是也沒有過多糾纏，只是留下一句承諾就放人離開。
桃夭明白蘇夢枕就是過來表露態度和承擔責任，她這個當事人婉拒了，他就算想堅持，卻也尊重她。
這一點上，桃夭很是認同曾經她妹妹誇讚的光風霽月之詞。
若是溫柔知曉自己曾經的誇讚會導致蘇夢枕那個好色之徒在她長姐心裡有上那麼一點點地位，她怕是腸子都能當場悔青了！
——居然是她將色狼引進家門的！她悔恨啊！
「蘇樓主雖是不妥之處，但一則並未導致嚴重後果，二則蘇樓主也親自過來道歉於我，因此我們倒也不必過於深究不放。若是因我而使得這封不應當存在的信被送出去，讓你們師兄妹失和，倒是讓我過意不去了……」
桃夭秀眉一蹙，微微露出憂慮之色，當即便讓溫柔趕忙說這封信她不送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態度，溫柔當著長姐的面就把飛鴿趕走，還立刻將寫好的信給撕毀。
被趕走的鴿子和被撕毀的信若是能說話，怕是都要破口大罵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溫柔見到一直鬱鬱寡歡的長姐說完這句話就笑了出來，當即就是鬆了一口氣。
她早就從嘴裡從未保守住秘密的荷香那裡知曉長姐受傷的事情，因而在知曉蘇夢枕便是擄走她長姐之賊人，就立刻一通將過錯怪罪到他頭上。
若非對自己的武功有幾斤幾兩很有自知之明，溫柔都想要拿著鞭子就去找人算賬！
若是桃夭知曉了，那肯定就是對自己隱瞞桃花觀一事而感到慶幸——畢竟這件事被她妹妹知道，那金風細雨樓就得永無寧日。
這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
蘇夢枕回去時，金風細雨樓各位幹事都在翹首以盼，覺得他們樓裡多出一位風華絕代天下第一貌美夫人這件事那就是十拿九穩。
因此當蘇樓主臉上不露聲色就是不想兄弟們替他擔心的回到住所，並對風光大辦一場婚禮這件事按下不提，樓裡的眾人卻是在歡天喜地喜笑顏開。
根據知情人楊夫人透露，楊無邪楊軍師那就是高興到比自個兒娶妻都要更不含蓄內斂。
只可惜當楊軍師詢問蘇樓主何時去嶺南溫家下聘時，他們樓主直接就來了一句並無婚事的回答。
這一下子就把楊無邪給整懵了！
——二當家都已經因為失戀而悲痛到離家出走，甚至都到了要三當家親自去尋的地步，樓主您居然現在跟他說並無婚事？這合適嗎？！
已經開始選黃道吉日的楊無邪表示不理解，同時還對自家面無表情的樓主瞅了一眼又一眼，最後得出一個荒唐的結論，那就是溫大小姐可能沒瞧上他們樓主。
至於為何會發生桃花觀之事，那不是他們樓主強人所難的嗎？
想到已經開始準備的婚禮事宜，以及樓裡難得出現的從上到下一片喜慶歡樂之象，楊無邪那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還是靠著對樓主的一片忠誠嚥下了那句「溫大小姐若是不喜新郎，那也是可以換一位新郎官的……」。
被明顯是魂不守舍的樓主給打發出去，楊無邪那就是一整個在心裡嘆息，同時又十分無可奈何。
——溫大小姐是什麼情況他不太了解，但他們樓主很顯然就是墜入愛河了，而且還是有點心動卻不自知的跡象……
——所以這樁婚事沒成，原因十有八.九還是在溫大小姐身上。
楊無邪愁啊，愁得就像是自家原本應該高齡出嫁的女兒突然就又嫁不出去，只因為另一方不滿意……呸呸呸楊無邪你這個王八蛋，你怎麼能如此說樓主呢？
這除了身體弱一點，臉色白了一點，然後瘦了一點，樓主哪裡比不上外面的青年才俊？！
但想是這麼想，現實還是這般冷酷冰冷。
楊無邪在叫停了所有的婚事準備，又跟其他幹事偷偷商議了許久，卻還是沒能拿出個具體解決辦法來。
這邊師無愧提出可能溫大小姐是覺得他們樓主還在喜歡之前的未婚妻雷純，那邊花無措說有可能是之前樓主在床.笫之歡一事上沒能讓溫大小姐滿意。
一向唯樓主之命是從的楊無邪聲音微弱的為樓主發言：「這個是因為當時樓主身中劇毒，所以才會沒能發揮出完整的實力！而且我們樓主好歹是練武之人，一把紅袖刀那就是讓武林無數英雄豪傑避其光芒為之折腰，如何會連這點事情都做的不好？！」
余無語摸著下巴，神情嚴肅道：「……我們樓主雖然年近而立，卻是從來沒有接觸過女子，說不定可能就是根本都不懂如何取悅女子。」
——因為不懂如何取悅，再加上還是處子之身和力有不足，很有可能就是真的不太行……
這個猜測一出來，那就是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後還是余無語再次提出來要不要給他們樓主送幾份精美絕倫的避.火圖過去。
「咳咳咳……」
一說到要給樓主送春.宮圖，那就是都不約而同的發揮出孔融讓梨的精神，你推我讓就是沒一個願意主動。
最後還是楊無邪「自願」接過這個重任。
因為走了一會兒神而被迫自願的楊無邪：「……」
——給樓主送避火圖，他這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啊！
——只希望樓主不要怪他！
第17章 【說英雄】1.17
趁著夜色，楊無邪就鬼鬼祟祟的把那幾幅由眾多兄弟忍痛割愛交出來的避火圖給樓主送過去。
原本楊無邪以為樓主就算一時之間面子上抹不開，但至少還是會收下的，可不出意外的話還是出意外了。
因為他趕過去時，他們樓主居然十分出息的在跟溫大小姐賞月！
猝不及防的楊無邪：「！！！」
——哎哎哎？樓主您不是說溫大小姐不同意您的提親嗎？為何此時此刻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的在看星星賞月亮？還一副生怕我們這些弟兄會發現的樣子？！
——樓主您是不是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不曾跟我說？
楊無邪眼裡的疑惑都快要直接扔蘇樓主臉上，但面對同樣疑惑的溫大小姐，他還是勉強穩住自己波濤洶湧的內心，很淡定的跟自家樓主稟報一些看似有點重要但其實一點都不重要的事情，隨即便安之若素的退下。
「樓主，溫大小姐，那我就不打擾您二位賞月的雅致了。」
楊無邪都不用兩人回答，就自個兒用上輕功離開，當然為了避免尷尬，懷裡藏著的避火圖也拿捏得死死，就擔心突然掉出來，讓他們樓主的追妻之路遙遙無期。
楊無邪退下了，但他過來導致的氛圍還是延續下來，至少是應蘇夢枕這位樓主的邀請前來月下賞花，順便又提前說一下對今日之事處置的桃夭便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只是自己心裡的猜想也不好往外說，再加上她也想要看看這位金風細雨樓蘇樓主的真心，然後她再決定要不要為這肉眼可見金光燦燦的氣運折腰低頭。
而蘇夢枕的想法就比溫大小姐想的要簡單許多——他已經和溫大小姐有了夫妻之實，那不管是他對溫大小姐負責，還是溫大小姐對他負責，結為夫妻那就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某些時候蘇夢枕可以說是一個很認死理的人，同時他做下什麼決定之後，那就是誰來也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
再加上蘇夢枕又是一個極為重情重義又敢作敢當盡職負責之人，單是從蘇夢枕知曉六分半堂對金風細雨樓虎視眈眈，雷損還經常會對他出陰招，卻還是沒有撕破臉皮直接退掉跟未婚妻雷純的婚約，便足以說明這一點。
但像蘇夢枕這般的性格品行，同樣很容易被人利用和暗算。
一個人的性格就決定著這個人的命運如何，蘇夢枕本來的結局就是死在自己的重情重義上，當所有人都說白愁飛背叛時，他不願相信，甚至還想著就算是真的被背叛了，那也要給自己的結義二弟最後一個機會。
直到白愁飛的背叛變成一把尖刃刺進他的胸膛，他才會真正相信好兄弟背叛了他。
桃夭其實對蘇夢枕這個人是沒有什麼不喜歡的點，不管是從那位好心載她進城的老翁，還是她的親爹，亦或者是別人，在他們口中，蘇夢枕那就是沒有半點不好。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讚嘆蘇樓主為世間難得的英雄豪傑。
桃夭很清楚這是一位實打實的古人，而且還是會武功的古人，可當蘇夢枕說出那句「今夜月色真美！」時，她還是沒忍住問出一句「天王蓋地虎」。
但很可惜的是，蘇夢枕直接就一臉疑惑看著桃夭，詢問這是何意？桃夭：「……」
——我就知道有這樣穿越機遇的不可能還有第二個！
「無事，只是我一時之念脫口而出，倒是讓蘇樓主看了笑話。」
蘇夢枕當然不會愚蠢到認同這句話，於是就將話題轉到別處。
其實蘇夢枕可以說是一個情商非常高，而且還十分溫柔體貼的男子，一般只要他想，那他就可以讓任何人體會到何為如沐春風的感覺。
畢竟金風細雨樓裡那麼多死心塌地願意為他出生入死的人，也不是虛的。
雖然桃夭也感覺蠻不錯，但她卻是更在意可能已經又開始琢磨打壓同門師兄一事的妹妹，於是這場月下談話就在桃夭的暗示下結束。
不過有了今夜的談話，倒是讓桃夭對蘇樓主的好感再次上漲。
之前就有楊夫人等人跟她說了蘇樓主和六分半堂雷大小姐的婚約是個怎麼一回事，一句話總結就是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之間的合作和妥協。
當時訂下這樁婚事就是為了避免出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局面，但現在六分半堂對蘇樓主下了狠手，這就是明顯的撕破臉皮，那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當然金風細雨樓裡的人都覺得自己是體面人，雖然雷損不講道德，但他們還是得講武德，於是在苦苦尋覓他們樓主的當天，那樁從頭到尾都充斥著可笑意味的婚事便被退掉。
可以說，每每想起雷損當日小人得志的醜陋面目，金風細雨樓的眾人就覺得要被氣到。
什麼他們樓主配不上六分半堂的雷大小姐，當真是死王八說瘋話——全然不可信也！
·
桃夭是被蘇夢枕親自送回去的，一路上兩人也是又聊了幾句，從琴棋書畫到天下大勢，都可以簡略說點。
這也讓蘇夢枕感到驚喜萬分——初見桃夭時，他確實是感到驚艷，再加上還有那令他魂牽夢縈的桃花觀一事，那就更使得他看桃夭的眼神裡帶上一絲半縷的纏綿悱惻。
特別是這人還懂得收斂和克制，難免會讓桃夭感覺有一種被撩到的愉悅。
——可惡！真的沒有什麼法子能讓這場露水姻緣變得持久嗎？就是不用雙方嫁娶和彼此不用負責的那一種。
——畢竟這蘇樓主雖然看著有點虛，但深入接觸之後，桃夭就發現這個人簡直就跟某個品牌的電池一樣，指不定一節更比六節強，比誰都能熬！
所以桃夭才沒什麼興趣要二婚，而且這個時代對女子的束縛也太過於沉重，她一嫁進來，差不多就是沒有什麼自由自在的選擇。
她還如此年輕，甚至還這般貌美，如何能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不過桃夭也大概有了一個主意，那就是先想看著，就像是她曾經見識過的小情侶一般談個幾年的戀愛，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成親。
當然若是中途分了，那她也算是曾經擁有過，主打就是占便宜又不吃虧。
想通這一點的桃夭對蘇夢枕的故意接觸就採取默認態度，若非如此，今夜的邀約她就不會過來。
至於如何勸說妹妹同意她來赴約，那就更簡單了。
只要稍加暗示她並沒有喜愛蘇夢枕，最多就是應付一下，或者是就是當個樂子，而熱衷於看蘇夢枕倒霉的溫柔自然就歡天喜地的同意長姐出門。
只不過黏人的本性還是讓溫柔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長姐，並囑咐道要今早回來，千萬不要被外面男人的甜言蜜語給騙了。
作為長姐且曾嫁作人婦的桃夭：「……」
——她這個寶貝妹妹還當真是把她當作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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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在完成和未來妻子月下漫步談心的壯舉之後，也沒有太在意對著他無禮翻白眼的師妹，而是心情愉悅的跟師妹打完招呼之後就離去，全然不顧同門師妹意欲扎他小人的衝動。
桃夭都沒能看蘇夢枕隱入夜色中的身影多久，就被神情幽怨的妹妹給完全擋住。
「好看嗎？長姐。」
桃夭很從心的搖頭，語氣認真的說很一般，並安慰妹妹說只有她才是自己最重要且最喜歡的人。
溫柔被一通真誠的甜言蜜語給安撫住，隨後又強調道：「世間男子都是負心薄情郎，姐姐你可不要中了他們的陰謀詭計！」
桃夭敷衍點頭，說自己都聽大寶貝的，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男人越過親妹妹的位置。
這下子溫柔就很滿意了。
特別是在又能抱著香香軟軟的長姐安睡一晚之後，就算是再多的不安也完全被撫慰住，認為區區蘇夢枕，根本不足為懼。
若是叫往後親眼目睹長姐嫁給蘇夢枕的溫柔知曉了，怕是能連夜爬過去將某個花言巧語的男人給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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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在回到自己的住所，因為深知楊無邪這個「童叟無欺」的軍師不可能半夜來尋他就是為了說那點無足輕重的事情，於是從來不耽誤事，還是個工作狂的蘇夢枕就讓楊無邪過來回話。
結果根本沒有心理準備的蘇夢枕就被下屬兼弟兄的楊無邪呈上了好幾份避火圖精品中的精品。
從小到大因為深受親生父親薰陶，只對驅逐韃虜恢復中原感興趣，根本沒有看過避火圖的蘇大樓主：「……」
說實話，這真的跟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送避火圖沒多大區別。
一時之間，蘇樓主那就是從脖子一路紅到了臉部，再到耳朵邊緣。
只是心心念念都是讓他們樓主一個家，至少得有個知冷熱貼心人的楊無邪卻是無暇關注蘇樓主的神情，他就是在那裡對避火圖的重要些大誇特夸。
甚至還將其中哪一份避火圖是誰珍藏多年，最終還是為了樓主您的終身幸福而忍痛割愛讓出來的細節都說得清清楚楚。
金風細雨樓的一干人等：「……」
——很好，暗殺名單上除了雷損老賊，又多了一個話多嘴還碎的楊無邪。
第18章 【說英雄】1.18
蘇樓主雖然看起來很勉強，但還是收下了這份弟兄們辛辛苦苦忍痛割愛給他送來的禮物。
楊無邪在退下之前，還十分隱晦的鼓勵自家樓主千萬不要心灰意冷，身體方面不太行也沒關係，我們可以用高超的技術來取勝，反正就是總有一天，溫大小姐是會被樓主您的一片痴心給感動到云云。
蘇夢枕：「……」
這就是成親生子之後的下屬嗎？果然跟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樣！這樣的話都能說出口，實在是讓蘇樓主大為震撼。
不過對自己身體狀況很有自知之明的蘇樓主還是勉強穩住心態，用一種讀四書五經的嚴謹態度去品讀這些重禮，然後就被震撼到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們金風細雨樓裡面的人玩得也太花了吧？這是普通人能完成的姿勢嗎？！
蘇樓主表示不懂，蘇樓主表示不理解。
但蘇夢枕是一個極為好學且善於舉一反三的天才，雖然不理解，但他還是十分認真的自學完某些理論知識，只待日後有用武之地時便一鳴驚人。
不過這樣用功學習的結果還未來得及展現時，六分半堂那邊又鬧出了么蛾子——雷損居然打破江湖人不能跟朝廷有過於緊密聯繫的潛規則，直接就跟奸臣蔡京合作，意圖一舉消滅金風細雨樓！
這個消息還是外出的王小石跟白愁飛帶回來的，而消息的提供者就是蔡京的女兒蔡璇。
原本眾人都對這個消息有所懷疑，只是在蔡璇說出自己的身世和經歷後，那就是唏噓的同時又對此半信半疑。
便是聰明如楊無邪，在聽說了蔡璇的身世，那也是不由面露同情，認為蔡璇這個弱女子命途多舛。
原來蔡璇本名為章璇兒，實為清官獄吏章宰之女。章宰因上書向當今官家陳情，彈劾蔡京私改「鹽鈔法」，印鈔廢鈔，全力謀私，危害天下，宜以禁止約制。
結果昏君沉迷於書法繪畫和花石綱等享樂，根本就不關心民生，反倒是直接交給蔡京這個奸臣來處置。
而蔡京一怒，不僅削去章宰的官職，還將他黥面刺字，發配充軍，甚至還中途將其毒死，以達到殺人滅口的目的。
至於章宰全家則是都貶為奴婢，其中章璇兒及其胞妹章香姑，因長得雪玉可愛，巧恰給蔡京的五妾陳氏看中，再加上陳氏又並無所出，故就納了來當乾女兒。
因為當時章璇兒和章香姑年紀還小，一個八歲，一個六歲，蔡家人都以為她們未懂事，也不怎麼為意。
而後蔡京為所欲為，肆無禁忌，僕從如雲，妻妾成群。這妻妾一多，兒女更多不可勝數了，多得甚至連蔡京本人也記不得自己有幾個兒女，那就更記不清哪個兒子、女兒是乾的、親生的還是過繼的。
為了能有忠心耿耿的下屬替他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蔡京很是熱衷於收納孤兒來馴養，章璇兒和章香姑便是其中的兩個。
「我因為早慧懂事，便與妹妹一同親眼目睹了父親被殺全家遭難的全過程，再加上當時身如浮萍，無處可去，還被迫賣身蔡家，受種種苦，力求生存，便只好忍辱吞聲。」
「陳氏娘子還讓我們姊妹改姓蔡，還將名字的最後一字去掉，於是我們姊妹就成了蔡璇、蔡香。」
「後來我與妹妹逐漸長大，那蔡京為爭權，不惜斥弟殺子，還為了籠絡百官施予淫.欲享樂。故而蔡京一直都讓陳氏娘子教我們姊妹琴棋書畫及樂舞，更甚至蔡京還請人教我們武功……」
蔡璇的話說到這個地步，眾人也差不多能理清這對姊妹跟蔡家的關係。
楊無邪在心裡思忖道：此前他就曾聽聞過蔡京有一對孿生女兒，不僅長得美貌無雙國色天香，還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不過這對姊妹居然還練得不俗的武功和輕功，再加上蔡璇又說自己擅長易容，那就不得不讓人猜想蔡京到底意欲何為了。
不但事情的發展就是急轉而下，因為蔡璇說自己的妹妹蔡香早在七年前，便已經神秘失蹤。
便是蔡璇費盡心思東奔西走的去打聽，卻也不得胞妹的消息。
而這次她無意間得知蔡京意欲跟六分半堂合作剷除金風細雨樓，便心生一計，決定借金風細雨樓的勢力來反將蔡京一軍！
蔡璇的想法很簡單——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小女子不敢有大奢望，只求蘇樓主您能尋找我胞妹的蹤跡，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還有若是對小女子的投誠滿意的話，還請蘇樓主為忠臣洗刷冤屈！」
「若是蘇樓主能為小女子報這殺父之仇滅門之恨，那便是要小女子終身為奴為婢服侍樓主左右也是感恩戴德在所不惜。」
蘇夢枕：「……」
王小石：「……」
在場其他人：「……」
——說實話，就單是這一番言語，他們大概都能想到這女郎在蔡家的不幸經歷。
——不過事情來龍去脈和是非真假，還是得讓他們先去調查一番。
——而且這女郎一來就衝着他們樓主，實在是有點可疑。
蔡璇一向很會察言觀色，在發現眾人的神色不對後，她就沒有再提什麼以身相許的話。
當然對於這明顯沒對她的美貌動容的金風細雨樓，她又是好感加了一點點。
她之所以在妹妹神秘失蹤之後還留在府中，甚至是以蔡京女兒的身份為蔡京用美色去上下打點左右逢源，那也是有大圖謀。
若是金風細雨樓的人隨隨便便就對她一個半路出現的美貌女子託付信任，那她也不可能指望這些人能幹出點什麼大業來。
美色就是試金石，坐懷不亂方為真君子。
而在這個世道，也就只有能經得起美色考驗的人，才配得上她的信任。
還不曾見過溫大小姐的蔡璇此時滿心滿眼都是對金風細雨樓的滿意，可當某一日親眼見到溫大小姐真容後，才猛然發現這些人不是不為美色動容，只是平平無奇的審美早已升級而已！
原本蔡璇的出現是要在蘇夢枕這位樓主去世，也就是王小石接過金風細雨樓樓主之位後，當時王小石為救被判死刑的方恨少、唐寶牛二人，蔡璇在關鍵時刻助王小石一臂之力，而後又跟眾人一起逃亡。
再後來就是王小石將金風細雨樓的大權託付給九現神龍戚少商，自己則是帶天下英雄劫法場，最終王小石在諸葛神侯和同門師兄弟四大名鋪的暗中助力下解決劫法場事件。
只是中原再也沒有王小石的容身之地，在被朝廷通緝之後，王小石就離開京師流亡江湖，而他最是心愛的姑娘溫柔，也因為誤會王小石和蔡璇之間的關係不告而別……
再之後就是金人南下，皇帝被俘，國破家亡，百姓受難的靖康之恥，動盪不安的那些年裡，誰都落不到好下場。
尚且對即將到來的靖康之恥毫無察覺的眾人在聽完蔡璇之言後，就開始展開熱火朝天的討論。
而這個討論就是圍繞著蔡璇到底可不可信，他們到底能不能一舉將蔡京和六分半堂給連根拔起。
至於當事人蔡璇，也就是現在的章璇，則是被王小石給帶出去安置。
還有已經變得沉默寡言的白愁飛，他此時正是處於對別的美人根本不感興趣的階段，於是也被拉入大隊伍，為金風細雨樓的大業發光發熱。
白愁飛覺得這世上真是沒有比他更悽慘的男人了，居然要給自己心上人的未來丈夫效力辦事，還因為結義情分在，不得心生背叛。
算了，就當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辦事謀利。
反正絕對不是為了那些昏君奸臣！
·
花無錯是一個很悲情的人，作為六分半堂在而是六千就安插在金風細雨樓的臥底，花無措明白自己的任務同時也難以下定決心。
老樓主蘇遮幕對他有提拔之恩，甚至還當他是兄弟，即使是知道他為六分半堂派過來的臥底的情況下，老樓主都不曾猜忌他。
這一份情義是花無錯生命當中唯一的溫暖，於是就算他原本有機會殺死蘇遮幕，花無錯還是不忍下手。
只是一起掩蓋在暴風雨之下的平靜很快就被打破。
老樓主死了。
而上任的新樓主雖然是老樓主的親兒子，但在花無錯眼裡，還是個毛頭小子。
類似於主少國疑的危機也出現在金風細雨樓內部，隨著老樓主的去世，花無錯的野心也在不斷膨脹——他不再甘心做一個隨時可能被替代的香主。
再加上雷損靠著陰謀詭計上位六分半堂的堂主之後，拿著臥底名單來找花無錯。
在絕對的證據和放大的野心面前，花無錯決定要殺害蘇夢枕，然後成為金風細雨樓的新任樓主。
但可惜的是，蘇夢枕在結義兄弟王小石、白愁飛的幫助下，成功接任了金風細雨樓，花無錯的計劃失敗。
後面雷損能避開楊無邪等人的耳目暗算到蘇夢枕，也是有花無錯的一份功勞在裡面。
再加上蘇夢枕無故在六分半堂失蹤，雷損遭到金風細雨樓瘋狂報復打擊，反倒是忘記揭開花無錯的臥底身份。
當樓裡的人好不容易找回樓主，隨之又忙著操心樓主的婚姻大事，倒是讓花無錯無意間避開了一次危機。
若是沒有溫大小姐的出現，花無錯的陰謀就會被雷損揭露，而金風細雨樓雖然因為老樓主的緣故放過了花無錯，六分半堂卻不放過他。
最終花無錯被六分半堂清理門戶。
但實際上，花無錯的事情真的沒有被發現嗎？
楊無邪不這麼認為。
第19章 【說英雄】1.19
楊無邪早就察覺到花無錯有可能背叛金風細雨樓，只是苦於一直沒有證據，方才只是在樓主面前提醒一二。
但在出了上次他們樓主被雷損暗算一事後，便是心思最單純的王小石都大概能猜到樓裡有奸細或叛徒。
而當日在六分半堂表現較為怪異的花無錯就很可疑。
眾人也知曉自家樓主的性情和脾氣，就算真有確鑿證據，但看在花無錯曾為金風雨樓立下過顯赫的功勳的份上，估計樓主最多就是將其逐出金風細雨樓。
從樓主那裡得知婚事可能遙遙無期，樓主還在和溫大小姐培養感情的消息後，楊無邪那就是一邊扼腕嘆息，一邊把精力放在調查花無錯真正身份和準備反擊六分半堂等等事情上。
但私底下楊無邪還是沒忍住跟師無愧抱怨說此事甚為可惜。
「好不容易我們樓主有了娶一女子為妻的想法，怎麼溫大小姐就不願意呢？這樣子下去，我楊無邪還不知道能不能在閉眼之前看到樓主娶妻生子呢！那麼點小任務都完成不了，到時候下到九泉之下，我還有什麼臉面見老樓主？」
師無愧：「？？？」
「等等！什麼小任務？老樓主何時給你楊無邪留了任務？為何我沒有！」
楊無邪聽了這個問話，當即就是對天翻個白眼，說師無愧太過於較真：「這裡面的重點是任務嗎？這重點分明是樓主要有個能說心裡話的知心人，此事若是辦不好，我們可就都得對不住老樓主了。」
師無愧：「……有沒有一種可能，老樓主平生的夢想就是驅逐韃虜，恢復中原？這樓主有沒有成親，會不會娶妻，完全就扯不上關係吧？」
楊無邪……楊無邪已經不想跟這個沒腦子的人說話——真是一點眼力勁都沒有！我們金風細雨樓是做什麼的？
跟什麼都做完全沒有三觀道德且包賭包嫖三教九流的六分半堂不同，金風細雨樓走的就是合法合規的賺錢路子。
比如運糧、走鹽、押鏢、剿匪和緝拿追殺要犯等等都是一把好手，甚至連朝廷都會時不時跟金風細雨樓借些人手。
畢竟不管是武林人士，還是朝廷命官，要想在江湖行走方便，還是得有門路才好辦事。
而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那就是江湖上最大的兩個勢力。
因為本朝上到皇帝，下到官吏，那都是一味的重文輕武，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就是這樣的局面，若是皇帝做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就是能直接被文臣給噴到顏面掃地，甚至最後皇帝還得唾面自乾。
不過這個做的不對的地方就是單指威脅或者損害到士大夫階層的利益，至於武將、百姓和國家的利益那就是不包括在內。
冗員、冗兵、冗費和重文輕武，直接就導致宋朝國力越來越弱，再加上此前還有皇帝打贏了都要給敵國上貢歲幣，以及皇帝親自當堂侮辱邊關之地的狀元郎，言道善劍之人不當為官。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久而久之，文臣就只是文臣，只會死讀書，難以扛.槍提劍上馬殺敵。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人發現這個致命問題，之前神宗皇帝和宰輔王安石就曾經改革變法，意圖強國強兵。
比如其中很重要的一個舉措就是裁官，但也正因為如此，才使得被觸及利益的士大夫團結一致鬥垮了王安石。
不過那次王安石變法也不是全部舉措都是有效的，比如所謂的實行高薪養廉，不裁減官吏，反倒增其俸祿。
因為在王安石看來，財政虧空不由官員數量多造成，而是貪汙受賄。
桃夭在知道金風細雨樓的勢力遍布範圍之後，下意識的想法就是蘇夢枕要造反做皇帝。
又或者更準確來說，是蘇夢枕的父親，蘇遮慕就有了這個念頭。
由此可見，這為加強皇帝權力而採取諸多措施導致的惡果，天下有諸多人早就心生不滿。
且還有聰明人能看清社稷不穩，國朝傾頹的情況，決定自己做那個挽大廈之將傾的英雄。
就算是桃夭這樣不太懂統治的妖，也明白軍隊就是王朝的底氣，結果這個奇葩的宋朝居然為了保證皇帝的絕對權力，就無底線無下限對地方的權力進行削奪。
甚至為了避免直接削奪帶來的矛盾，宋朝還採取了增加辦事環節、增加官僚職位的方法以實現權力制衡。
這樣的結果是地方上十羊九牧，增大了國家行政成本。
宋朝看似富裕，其實富裕的也就是皇帝跟士大夫，至於底下的百姓，估計讓那位昏庸無能的趙宋官家來說，十有八.九能說出神似「何不食肉糜」等荒誕言論。
可就算是讓桃夭想破腦袋，都不可能想像到宋朝的皇帝到底能有多麼的無下限。
·
在金風細雨樓眾人都在忙著對付六分半堂和來者不善的奸臣蔡京時，桃夭則是帶著妹妹溫柔一同將金風細雨樓的大致情況給打聽得差不多。
而就是越打聽清楚，桃夭就越能認識到蘇夢枕蘇樓主到底是一個多麼潛力無限的優質股。
——只要答應嫁給蘇夢枕，她很有可能就是會成為開國皇帝的皇后，直接就共享一半的國運！
國運可不比氣運，那是只能靠著自己的身份來獲取，而且要從別人那裡搶過來，那也是千難萬難。
當然這個難度肯定就是視被搶者的實力來決定，就拿前朝大唐王朝來做例子，搶唐太宗李世民的國運和搶唐玄宗李隆基的國運，那根本就是兩個極端的難度。
不過考慮到宋朝前面那幾個皇帝的事跡，再想到現在那個趙宋官家的荒唐行徑，那簡直人在家中坐，皇位掉下來。
這麼一想，桃夭就徹底不能冷靜了。
若是能得一半的盛世國運，比她白.嫖一百個氣運加身的男人都搶！
如此美事，豈能錯過？！
而且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打倒大慫，人人有責！
就在桃夭給親爹洛陽溫晚寫信說了金風細雨樓遇到點麻煩，需要相助，甚至還讓親爹去請動方歌吟這位江湖奇俠過來時，朝堂上也對蔡京提議借助六分半堂吞併金風細雨樓一事吵得不可開交。
諸葛正我認為金風細雨樓是為仁義俠客所在之地，而且向來與朝廷多有合作，便是官家真的有清除江湖勢力的念頭，也應當是剷除六分半堂，而非金風細雨樓。
原來的劇情朝廷確實就是先對六分半堂下手，但因為雷損重傷難愈，卻是使得六分半堂偏向與朝廷合作。
而對於像蔡京這樣的奸臣來說，他們最喜歡的反倒是雷損這樣的卑鄙小人。
尤其是在雷損還願意將他天生麗質，不僅在江湖，也在天下有著第一美人稱譽的女兒奉上，這才是蔡京突然信重六分半堂的原因。
諸葛正我還在一旁引經據典的勸官家收回成命，但蔡京早就看出來官家一臉不耐煩之態。
作為跟官家肚子裡的蛔蟲差不多的蔡京，頓時就明白他們官家這是淫心再起，想要出宮「狩獵」享樂。
於是朝諸葛正我那個老頑固投去志得意滿的一眼之後，蔡京便出列恭敬言道。
「啟稟官家，諸葛相公所言雖然有理，但依臣所見，怕是因為那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與神侯有著千絲萬縷的師門關係，因而才會使得神侯偏愛於金風細雨樓，從而罔顧官家的意思和我泱泱大宋朝的利益！」
蔡京不懂仁義禮智信，但他懂得如何掌控官家的心思。
反正不管何事，即便是完全沒有關係，也要往官家的意思和利益上去扯。
扯的荒謬可笑也沒關係，只有官家相信就可以了。
果然心思全在書畫奇觀和美色上的趙佶一聽這金風細雨樓的存亡居然還跟自己的意思和大宋利益有關係，當即就不願再聽諸葛正我的話，大手一揮就將此事交給心腹大臣蔡京全權處理。
至於會不會有冤殺之人，昏君奸臣都表示無所謂啦，反正他們冤殺的人也不在少數。
一旁的溫晚作為亦正亦邪之人，還是從江湖人士被升職為朝廷命官，他就很愛惜羽毛。
更何況他的小女兒還跟那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是同門師兄妹，那他就更不能說話，反而是要盡快撇清關係。
思考著應當盡快將兩位掌上明珠接回嶺南的溫晚，絲毫沒有察覺到方應看這個小侯爺對自己的關注。
而方應看關注溫晚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因為他的小情人雷媚飛鴿傳書告訴他，蘇夢枕疑似被溫家小姐給迷住，居然直接就跟六分半堂的雷純雷大小姐解除了婚約。
這可就太讓方應看感到好奇了！
尤其是將此事跟之前他義父義母都寫信過來讓他多幫襯一下溫家，尤其是見到溫家兩位小姐時，要多照看一番。
原因為何，方應看派人去打探一番也差不多知道。
這可就讓方應看看了他義父好大的笑話——其實要不是那溫家摻和進來，方應看還是很樂意看到溫小白那個人盡可夫的騷浪貨拆散他義父義母這對神仙眷侶的。
畢竟這對神仙眷侶不被拆散，他還如何能有機會嚐到他義母的滋味？
對於像方應看這樣天生壞坯的人來說，肖想義母這種為世俗倫理不能容納的事情，反倒是能讓他感到無上的快樂。
畢竟本來他的親生父母就是作惡多端惡貫滿盈，那他不是個好人，豈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第20章 【說英雄】1.20
諸葛神侯回到自己的府邸時，沒過多久溫晚就找了過來。
溫晚的來意很簡單，就是單純想要問一下諸葛正我對朝廷意欲清掃金風細雨樓一事有何打算。
「方才下了朝，官家就又在蔡京那個奸臣的帶領下去小甜水巷狎妓去了。」
做皇帝的心思不在朝事上，大事小事都推給臣子做，而且託付的這個臣子還是個奸臣……
溫晚是真的不懂如何評價現在這位趙宋官家。
可因為本朝連頗有聲譽和民心的仁宗皇帝也是個青樓天子，年輕時候同樣流連各種青樓妓院，倒是讓朝中有道德有禮義廉恥的大臣不好說什麼。
畢竟這勸誡官家不要頻繁狎妓，這跟直接懟仁宗皇帝的過錯有什麼區別？
而且趙宋官家這個祖傳的愛好，那也是天下聞名的。
再加上朝中官員同樣作為男子，大多也是好色愛美人，於是狼狽為奸的結果就是狎妓成為大宋一朝極為矚目顯眼的存在。
甚至哪個詞人文人大臣在名妓那裡有點傳聞，不跟美妓招搖過市顯擺一番，大家都覺得你不行。
當混濁變成常態，清白也就成為一種罪過。
有需求就有市場，於是很多青樓妓院和標誌女娃嬌俏女子就成了產業鏈的一環。
後世常常有人稱讚大宋盛世之富裕和文學造詣，足以媲美盛唐。
其實一般會說這種話的人，大多是一些衣食無憂生活無慮之文人。
畢竟他們又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如何能理解老百姓辛辛苦苦種地或者幹活一整年，賺到的錢被一層層的賦稅剝削上去，隨後再輕而易舉的交給遼人或者金人做歲幣？
而且還是極為屈辱的跪地稱臣的歲幣！
同時還有一部分所謂的國外知名專家學者，之所以會大力吹捧大宋的繁也不過是出於私心。
他們自私自利且貪得無厭的希望神州大地文明的狀態能一直是宋朝那樣的做一個穿金戴銀的待崽小肥羊，任由他們隨意踐踏宰割。
也正是因為有宋朝皇帝的存在，硬生生讓很多人將一些平平無奇的守成之君看順眼了，比如蜀漢的劉禪，愣是給夸出一個聽話孝順的優點來。
畢竟稍微有點禮義廉恥之人，都不會做出這樣苟且偷生卑躬屈膝之事。
更何況這還是受千萬人奉養的天子！
但宋朝皇帝就是做了，甚至還做的美滋滋，並自我感覺良好，還人造祥瑞的找藉口去泰山封禪，間接把泰山和秦皇漢武的檔次無下限拉低。
其實站在宋朝皇帝和士大夫的角度去看問題，一個施恩，一個受恩。
他們在逍遙度日，百姓卻在受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宋之繁榮，是紙醉金迷，是偏安一隅，是故步自封，是自我麻痺！
從皇帝到文官，那都是詩詞歌賦書畫樣樣精通，等要做正事了，卻都是假把戲，根本做不成功幾件。
甚至宋朝皇帝不做事，還可能會更好一些，因為他們一出手不是親身上陣羞辱泰山羞辱秦皇漢武，就是弄出靖康之恥和冤殺岳武穆。
沒有腦子的大宋皇帝眼睛一閉一睜就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還承諾刑不上大夫。
於是某些文臣所犯之罪罄竹難書滔天霍霍，誅九族都不為過，卻只被流放。
比如最為家喻戶曉的秦檜賣國，興大獄誅殺主戰愛國者，結果卻榮華富貴享年六十五歲歲，還被追贈申王，諡號忠獻。
還有為趙構分憂解難，提出「莫須有」的万俟卨，打擊所有主戰派，構陷抗金英雄岳飛，享年七十五歲，諡號忠靖。
不得不說，也是宋朝赫赫有名且一朝獨有的「威武」事跡。
但此時除了桃夭這個雖然對神州大地的歷史不太清楚，但也只大概知曉靖康之恥和盡忠報國岳飛的桃花妖之外，卻是還沒有人能料想到重文輕武的後果居然還如此嚴重。
嚴重到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溫晚雖然是一個江湖人士，但溫家卻不是那些沒有底蘊的普通武林世家。
他從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就是君子六藝，只是宋朝偏偏不似任何一個朝代，反其道而行，把武將壓制得死死的。
甚至是到了百姓只要沒到山窮水盡那一步，都不會去習武當兵！
更有那民間諺語唱道：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做人莫做軍，做鐵莫做針！
當真是突破了恥辱王朝底線，需要新造一個詞來斥責大宋。
其實溫晚是想要來問一下諸葛正我有沒有某些想法，比如造反，再比如造反。
只是想到諸葛正我的為人和性情，溫晚最後還是把想要說的話咽回去，決定還是先把人拉上船，成為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然後再全盤托出。
而諸葛正我作為神宗時期就先受到王安石和神宗皇帝的越次賞拔，與王韶策上平戎三策。
後又在哲宗皇帝時期與蘇氏三父子交好，並為司馬光重用。
當司馬光卒後，舊黨幾遭排斥盡去，諸葛正我就又因三度救過現在這位官家，軍功顯著又保駕有功，直接就得了聖寵。
便是趙佶再偏袒寵護蔡京，卻也不致要罷黜諸葛，是以蔡京奸臣一黨才一直視諸葛正我和諸葛一族為眼中釘。
可一因忌於當今官家，二因懼於諸葛先生武藝高強、精明警覺，三因諸葛手上四名愛將——「四大名捕」在江湖上各有地位，在武林中也聲望顯赫。
蔡京是個奸臣，但也是個聰明的奸臣。
他知道自己若然貿然動手，萬一一個不討好，諸葛正我便大可趁機反撲。
於是即便蔡京大權在握，再加上口才了得，還四處收集美人來滿足官家的私慾，因而破具聖寵。
這便足令很多為名為利而來的人為他兩肋插刀而在所不辭。
同時蔡京還書藝高妙、廣結人緣，手上有無數心腹，在朝在野，唯一可以節制他的人，就只有諸葛正我一人。
至於趙佶這個官家，那就是給點面子喊他官家，不給面子那就是一個昏君蠢貨罷了。
便是隨便安排一個李師師，都足以迷得他色令智昏自取滅亡。
蔡京選擇跟六分半堂的雷損合作，直接目的是要掌控住不受他約束的金風細雨樓，間接目的則是要給諸葛正我下套。
一旦諸葛正我插手這件事，他就可以用諸葛一族有謀反之心將這對君臣離間，到時候諸葛正我肯定會被貶斥出京師。
他再派人通知金人那邊，那除掉諸葛正我這個心腹大患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至於六分半堂，按照雷損那半死不活的樣子，他想要拿下來就是探囊取物一般。
當然這其中蔡京最能確定的就是諸葛正我的壯心千里、雄心萬丈。
既然諸葛正我想要扶社稷、安萬民，那他蔡京就給諸葛正我一個機會。
不過是死是活，那就得看諸葛正我對大宋的忠心有多少了。
蔡京看著被雷損送來給他的愛女，左思右想一番，還是決定自己先享用一番。
但蔡京根本料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自己的好色之心和下意識輕視女人的本性給害死。
……
六分半堂。
雷損過了好幾日才收到愛女的好消息——蔡京被成功控制住了！
這下子雷損可算是放下那顆從愛女離開六分半堂之後就一直提著的心。
就算他最信重的心腹狄飛驚也跟著一起去，狄飛驚還下跪說一定會用生命去保護大小姐安全，那也不能安雷損的心。
若非愛女一直堅持要為父分憂，雷損哪裡能讓自己跟心愛之人溫小白所生的寶貝女兒去冒險？
但好在事情還是進展順利。
現在就要看他女兒能否藉著蔡京這個踏腳石，進一步入宮控制住當今官家。
若是事情繼續進展順利，那他未來豈不是要做新帝的外祖父了？！
當然按照趙宋官家的血脈劣質情況，若是可以的話，雷損是打算讓女兒跟狄飛驚生一個孩子來繼承皇位。
不過生不出來也沒關係，等他女兒做了皇后，過繼一個年幼皇子也行。
反正皇位有他們雷家一份就好。
雷損這邊想的很美，心情一高興起來，連重傷在身都顧不上，就要配合女兒實施下一步。
可只顧著做白日夢的雷損根本就沒想到，自己一股勁要謀奪皇位時，他的家族旁支卻是已經被雷媚給策反了。
又或者更準確來說，雷媚作為上一任堂主的親生女兒，雷損這一脈才是真正的旁支。
尤其是在金風細雨樓私底下聯絡上雷媚，告知她的父親，也就是前六分半堂堂主的死亡內幕後，雷媚就是做夢都想要除掉雷損。
至於除掉雷損之後，六分半堂應該何去何從，雷媚不在乎。
反正她得不到的東西，誰都別想擁有！
金風細雨樓的情報是最好最快的，所以當雷損在女兒雷純的勸說下有了更大的野心時，金風細雨樓這邊就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六分半堂要對蔡京這個大奸臣下手，金風細雨樓自然是要袖手旁觀，但同時也在警惕六分半堂的其他動作。
而在這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的情況下，桃夭卻是給蘇夢枕帶來一個極為震撼人心的消息。
——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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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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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35
第21章 【說英雄】1.21
對於自己懷孕這件事，桃夭表示自己也是很不熟悉。
說實話，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肚子裡居然有一個孩子……畢竟桃花又不是那個、那個什麼動物來著？
桃夭完全沒想過自己會懷孕，而且還一下子就懷上一個氣運之子。
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反正桃夭看著銅鏡裡那氣運都快要實體化，直接就把她腰身都給遮住的情況，差點就沒樂出聲來。
天哪天哪！這孩子日後指定能做個人上人，說不定下一任皇帝就是她的氣運之子！
有一個翡翠白菜就算了，結果翡翠白菜還給贈送一個翡翠大白菜，這讓她怎麼感覺有點不太好意思呢？
就很有一種天上掉餡餅的錯覺。
溫柔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姐姐的不對勁，因為她正在盡綿薄之力來幫金風細雨樓奪得天下。
之前聽說蘇夢枕跟六分半堂的雷純解除婚約時，溫柔簡直都要高興到多吃一碗米飯，可是後來在聽聞雷損那個江湖敗類居然將自己的獨生女送去服侍蔡京那個大奸臣，她就又開始打抱不平，對雷損大罵特罵。
「難怪那個溫小白不願意跟雷損那個老東西，我看十有八九是因為看出他的敗類行徑，連女兒都能捨棄，還是送給年紀大到牙齒能掉下來一大半的大奸臣做妾，雷損他也太……」
溫柔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辱罵雷損，最後還是含糊一番，繼續痛罵雷損賣女求榮的卑劣行為。
「其實那溫小白不離開六分半堂，就跟雷損成了一對心狠手辣夫妻，倒是也相配。不過我聽說雷損也是愛去那些青樓紅巷狎妓的好色之徒，若是溫小白當年真的留下來，說不定又是一個被嫌棄人老珠黃的可憐女子。」
溫柔看過太多世間女子的艱難處境，便是面對雷純這樣的人，她都難免有點物傷其類的感覺。
尤其是金風細雨樓的樓主既是她的同門師兄，又很有可能成為她的未來姐夫——雖然對姐姐又要出嫁一事很是不悅，但在看到蘇夢枕一整天都忙得不可開交，連跟她姐姐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後，溫柔就又看開了。
特別是桃夭還跟溫柔私底下說這只是簡單相處著，不合適就散，合適就再看看。
當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溫柔清楚蘇夢枕這個同門師兄很難活過三十歲。
對於明顯就短命，而且也不太可能娶走她的長姐，還能給她長姐做一個消遣的人，溫柔還是比較寬容的。
蘇夢枕在同輩武林豪傑當中，也是極為出類拔萃的一個，算得上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除開曾經有過未婚妻和身體不太好之外，倒是也配得上她的長姐。
但在有了這兩個不好的情況，那就只能做個消遣罷了。
這麼一想，溫柔的人生之路就瞬間寬大了許多。
尚且不知自己的未來妻子已經在不自覺的走上某條神奇道路的王小石還在勤勤懇懇的幹事業。
作為諸葛神侯的師侄和金風細雨樓二當家的雙重身份，拉攏諸葛神侯和四大名鋪的事情就是王小石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至於白愁飛，則是在義兄和溫大小姐那淡如水的來往中看到了某種希望，同時也迫不及待的要做出一番大事業，好證明自己並不比大哥差！只是白愁飛剛剛做出點成績來，那邊溫大小姐懷孕的事情就在金風細雨樓內部傳開了。
知道這件事的也就只有樓裡的上層幹事，就是上次一起接樓主回來的那一群人。
在這個關鍵時刻，為了不讓溫大小姐被朝廷和六分半堂針對，大家都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保守秘密，但想到花無錯這個可能是六分半堂派來的奸細，楊無邪還是給師無愧遞了一個眼神。
師無愧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又該怎麼辦了。
若是按照之前定下的計劃，就是把花無錯當作一枚棋子來誤導六分半堂的決策，但現在比這件事更為重要的是溫大小姐和她肚子裡那個孩子。
因此他們必須得先將花無錯給控制住，否則溫大小姐懷了他們樓主的消息，怕是沒半盞茶功夫就會落入雷損的耳朵裡。
當然除此之外，也是對自家樓主這個難得的子嗣的重視，要不是擔心樓主誤會，楊無邪等人都想要親自將溫大小姐給庇護到手掌心上，小心翼翼地對待。
其實蘇樓主也是正處於這一切都恍若一場美夢的不真實感當中，雖說已經知曉自己和大小姐之間有了一個孩子，但他還是沒過最高興的那個時刻。
可以說這個消息就是讓蘇夢枕越想越覺得喜悅興奮，若非怕傷害到大小姐，他都想欣喜若狂的抱著大小姐在金風細雨樓裡飛一圈！
「我要當爹了？我居然要當爹了！！！」
蘇夢枕看著溫大小姐的臉，難以自控的說道，久病多成醫，他也是懂點醫術的，因而對於女子懷孕的艱難和一些注意事項也有所了解。
故而即便是很想第一百次與溫和確定這件事，他還是勉強控制了下來。
冷靜冷靜，不可將孕婦一把抱起，容易驚嚇到孕婦……
楊無邪等人表示自己沒眼看了。
就算是當初樓主接過老樓主的權柄成為金風細雨樓的樓主，也不見得樓主有今日的六分開心，但現在看到樓主那亮的驚人的眼睛，楊無邪頓時就明白他們都是多餘的存在。
左右偏頭給各位老傢伙遞個撤退的眼色，於是沒過多久，金風細雨樓的幹事們就都很識相的說有急事處理退下了，只留蘇樓主和溫大小姐兩個人說點他們不方便聽的私話。
比如何時完婚，再比如肚子裡的小樓主應該起什麼名字。
他們樓主後繼有人這件事，可算是安撫住了眾人擔憂的心——不是他們不想為金風細雨樓打下一片江山，而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他們辛辛苦苦用命去打下的江山，結果樓主天不假年，又沒有一個繼承人，那倒是就是兄弟相殘的悲劇。
這就是金風細雨樓一眾人藏在心裡的刺，也是有時面對那六分半堂和昏庸朝堂，讓他們感覺不安的根本原因。
現在好了，在樓主遇到溫大小姐之後，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溫大小姐可真是他們樓主的貴人！
同時也是他們金風細雨樓的貴人！
·
桃夭把這個消息告訴蘇夢枕，然後又同意蘇夢枕告訴他的兄弟和下屬，為的就是將來讓她的孩子接手金風細雨樓和蘇夢枕打下的江山。
畢竟單是靠一個嶺南溫家，要推翻宋朝這個爛到根子裡的朝廷，還是比較苦難的。
而只要搭上金風細雨樓，那就是江湖這邊輕輕鬆鬆拿下了一半的地盤。
至於朝堂上，不管是跟金風細雨樓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諸葛神侯府，還是朝中清流文臣，以及各種門閥，那也是有前樓主蘇遮幕的手筆。
這也能大概解釋蘇夢枕身上為何會有如此深厚的氣運，估計就是從上一輩就開始圖謀改朝換代的事情。
想到當朝大宋的諸多皇帝荒唐事跡，比如最簡單的一脈相承的青樓天子，那就足夠讓桃夭了解到趙宋皇室的離譜。
什麼把公主降為帝姬，什麼駙馬不得入朝為官，什麼公主要侍奉公婆，甚至駙馬喜歡納妾都要打落牙齒嚥下肚忍讓，簡直就是跟唐朝形成鮮明對比。
歷朝歷代就算不尚武，那也不會重文輕武，尤其是到了踐踏的地步，不僅當兵要黥面，也就是在招募士兵時，在臉上和手上刺字染墨，終身不褪的後果加上重文輕武，簡直就是把人往泥地裡踩。
畢竟這個黥字，一向都是針對犯人所實施的刑法，更別說還是在臉上刻字。
桃夭覺得還不如直接在趙宋皇帝臉上刺字，這不就一步到位的彰顯國弱本質了嗎？
第22章 【說英雄】1.22
當溫柔知道長姐懷孕的事情時，差點就沒當場提著鞭子去找蘇夢枕那個所謂的同門師兄算賬。
紙是包不住火的，此前桃夭對這句話還沒有太多的認知，現在親身體驗到，方才知道說一個謊言之後，要麼再用無數謊言去圓謊，要麼就是謊言直接被戳破。
只是她的妹妹一向都真心待她，從小到大都認為長姐不會犯錯，甚至哪一天長姐犯錯了，那也是旁人的錯。
若非是有奸詐小人來蒙蔽她的長姐，那她的長姐又如何會犯錯？
更別說這只是長姐擔心她才撒下的善意謊言，那溫柔就更不能責怪長姐。
只是這件事終究得有一個人負責，於是溫柔就怒氣沖沖的要去尋蘇夢枕當面對質。
桃夭沒有阻止。
畢竟她妹妹這只是小菜一碟，等她爹洛陽王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那蘇夢枕之後更倒霉。
若是她沒有和蘇夢枕結為夫妻的想法，那也就算了。
可此時有了孩子，她又想要先薅一波做皇后的氣運，又想要薅一波做太后的氣運，那就得遵守凡人的規則，成為未來新帝名正言順的妻子。
若是要問桃夭為何如此自信，那就很簡單啊，畢竟蘇夢枕身上那與日俱增的氣運，可不是鬧著玩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桃夭對於親爹送來的信件裡頭說六分半堂的雷純很受蔡京喜愛，而且還藉著蔡京搭上了奸相傅宗書那條大船，同時還直衝當今官家而去。
諸葛神侯對此那就是憂心忡忡。
因為整個事情裡面那就是疑點重重，單是一個女子就將蔡京、傅宗書給迷得神魂顛倒，甚至連官家難得上朝都要專門關注一下，言辭之間還顯露出對雷純美色的垂涎，這擱誰都要覺得難以置信。
這又不是妹喜、妲己等妖妃轉世！
特別是有見識過六分半堂雷大小姐真容的人，那也是感到不可思議。
雖說雷大小姐確實是個美人不假，但也沒有美到能讓堂堂兩位相公加一個官家都為之情根深種，甚至還有色令智昏的跡象。
就是說事情別太荒謬了。
不然他們會懷疑自己的眼光有問題。
有一些跟方應看這位小侯爺有點交情的狐朋狗友就在酒後一個兩個摟住美妓，醉醺醺的詢問小侯爺那雷大小姐的美貌當真如此令人色授魂與否？
但方應看就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在心裡對雷純提起了極高的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雷大小姐是何等花容月色之貌，我又如何能得知？諸位若是真的感興趣，不如自己親自去相府親眼見識一番，反正傅相公應該也不會拒絕。」
方應看這一番話可算是說的極為殺人誅心，畢竟若是真的喜愛，那自然會珍之愛之，有如何會將其顯擺出來，而且還是要讓官家也沾手的意思。
這一女侍三夫，豈不是跟青樓妓子差不多？
而且還將艷名傳得如此人盡皆知，豈不是在自尋死路！
但向來尊崇富貴險中求的方應看卻是對那個雷純起了疑心，根據他之前見識過的雷大小姐，那就是一人千面，雖然很會把控男人的心思，但也就是那麼個靠美色來辦事的女人罷了。
若是說能隨意拿捏住蔡京和傅宗書那樣的老狐狸，那他絕對是不相信的。
除非這裡邊還有別的什麼貓膩。
而在場的人，徒有一顆好色之心，卻什麼都不會，就一味的耀武揚威，說不定就很適合去給他探路。
蔡京和傅宗書的情況他不在意，但頂頭上的昏庸官家出了事，那可就不好辦。
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任官家會不會如此好糊弄，而且只要不太過分，那就是臣子想要什麼給什麼。
背靠大樹好乘涼，站在方應看的立場上，他倒是挺希望這個官家能活得久一些。
當然對於雷純那麼一個也算是獨一無二的美人兒，居然會去侍奉兩個跟她親爹年紀差不多的糟老頭子，方應看也是很惋惜的。
不過因為方應看喜愛的就是雛兒，對於像雷純這種已經明顯不符合他獵艷範圍的，那就是有一點點惋惜自己沒提前下手，至於別的，什麼英雄救美他可就絲毫不敢興趣。
因為他的愛好就是親自踐踏蹂.躪那些美好如鮮花一般的女子，其中雛兒就是最受他喜歡。
對於像方應看這樣有潔癖的變態，他來逛青樓狎妓，那都是只對雛妓下手。
當然他還要比旁人多付一份錢，畢竟經他手的女人，一般都很難接第二個客人。
在很多青樓妓院裡，很多聽說過方應看這位邪魅俊美小侯爺事跡的人都說這是「花叢中的閻王爺」。
不管是名花，還是野花，只要被方小侯爺盯上，那距離墳頭草長三尺長也差不了幾年。
有些珍愛自己搖錢樹的老鴇和一些愛惜性命的雛妓，比如能有點話語權的花魁，一般都會挑方小侯爺不在京師的時候掛牌。
等到方小侯爺回來時，她們已不是完璧之身，倒是暫時可以逃過一劫。
李師師也曾聽說過方小侯爺的情況，因為她有一個認識的姐妹就是死在方應看的手裡，而且死相慘狀，還因為是得罪過方小侯爺，連處理後事都沒人敢出頭，最後還是老鴇請了兩個乞丐，隨意將屍體卷個破草蓆就丟亂葬崗那裡去了。
那時候李師師早已接客，倒是逃過一劫，再加上後面摸清當今官家喜歡有夫之婦的下賤愛好，得了皇帝的喜愛，倒是勉強落了個清淨。
但李師師志不在此，而是一直有著從良的念頭。
只是可憐她一個弱女子，在這諾大的天下，居然身如浮萍，無處可去。
大概她的下場和那位被破草蓆捲著丟亂葬崗的姐妹也差不多，只是不同的是殺她們的人不一樣。
可世間男子又有何不同呢？
不還是一樣的薄情寡義，好色成性！
皇帝有了新歡這件事李師師也有所耳聞，但她並不在意。
因為她很清楚那位雷大小姐明顯是不符合趙宋官家的喜好，單雷大小姐是良家子的身份，就不足以把控住那位心似浪子更勝浪子的男人。
果然沒過多久，趙佶這位趙宋官家就又來找李師師了。
當時李師師正與浪子燕青在一起談情述話。
而老鴇進來告知李師師大貴人來時，看到燕青那連褲腰帶還沒有繫上的慌張模樣，卻是反過來安慰燕青莫慌。
「待會兒你就直接從這兒走出去，最好就是態度從容些，再把你這張俊俏小臉蛋顯露出來，也不必行禮，就是當見普通貴人一樣問個好，保管對你對師師都有好處！」
這老鴇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那位大貴人那隱秘的不喜貴妃，只喜迎來往送的美妓。
於是在賠進去幾個搖錢樹之後，終於在李師師這個有聰明眼力見的女兒這裡學到某種取悅皇帝的技巧。
那就是平日裡給師師選一些有點才學容貌的客人，最好就是能被皇帝當場碰上的那一種，看著俊男美女的交歡，那大貴人反倒是來得很勤快些。
私底下老鴇跟女兒合計一番，就發現這大貴人居然還會更賣力更捨得給銀兩！
這下子懂點生意頭腦的人都明白應該怎麼做。
只不過官家之事不好往外說去，但老鴇還是沒忍住撇了撇嘴，覺得這皇帝也就是那麼一回事，都是一脈相承的賤皮子。
燕青還對所謂的大貴人不熟悉，面上還是略帶些慌張，但他已經沒有機會逃跑，便只得硬著頭皮出去。
心裡想著事情要糟糕了，指不定他今日很難回去梁上見到哥哥們的燕青完全沒想過，大宋天子會是個不正常且突破人類下限的存在。
果然見了燕青的俊秀面容之後，趙佶就一邊自以為雅致瀟灑的扇扇子，一邊微微點頭，當是與燕青打個招呼。
完全不理解的燕青：「？？？」
特別是看到這位所謂的大貴人居然還在說了一句「不錯不錯」之後就進去師師房間，而被留下來的僕人還給老鴇丟了一袋銀子，燕青就更覺得是不是他太久不離開梁山，所以就適應不了山下的情況。
想到師師此前指著天說她隨時會有一位貴客過來，還讓他碰見不必慌張的事情，燕青覺得自己肯定就是還沒有睡醒。
只是神情恍恍惚惚在大街上無目的遊蕩的燕青，很快就被金風細雨樓的人給客客氣氣請回去，而且還第一次見面就見到了蘇夢枕這位樓主。
甚至在燕青還不曾從趙宋官家是個奇奇怪怪之人這件事裡反應過來，這位蘇大樓主就又給燕青丟下一個大消息。
那就是金風細雨樓誠邀梁山加入驅逐韃虜，恢復中原的隊列，一起光復神州大地。
燕青：「……」
——雖然我讀書少，但蘇大樓主您可別想騙我燕小乙。
——你們金風細雨樓明顯就是要造反啊！
第23章 【說英雄】1.23
——等等，似乎我們梁山在世人眼中就是造反的來著！
——哈哈哈那沒事了……
已經在破防邊緣的燕青勉強動用自己的腦子去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但最後還是沒能給個准信。
蘇夢枕也不強求，畢竟梁山現在確實就不是燕青能做主的，而金風細雨樓知曉梁山有意歸順朝廷，連燕青下山也是為了通過李師師這個枕邊風來跟皇帝趙佶搭上線，然後順利被招安。
可單是看本朝這重文輕武到了極致的情況，即便是梁山全部被成功招安，估計也討不了什麼好。
燕青雖然是玉麒麟盧俊義的心腹家僕，但確實難得才貌雙全、文武兼備，又時刻清醒之人。
只奈何不得盧員外被宋江那些口蜜腹劍之小人迷惑住，死活都要上梁山，他作為知恩圖報的忠義之人，自然也只能跟著一同上梁山。
然而，沒有強盜想一輩子當強盜的，便是反賊也能有一顆從良的心，都想吃一吃官家飯。
其中宋江就是箇中翹楚，一看自己大當家的屁股坐穩了，就著手詔安的事宜。
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大宋招安的荒謬情況，因為宋朝既不重農，也不抑商，於是宋商業發達，從而導致吃不飽穿不暖的流民要麼進入富貴繁華之地掙取工錢換取糧食，要麼淪為流寇打家劫舍。
而像梁山這樣的流寇反賊若是被宋朝廷招安後，一般都是作為士兵安排到軍隊裡面去四處征伐。
因此宋朝是有農民起義，但絕大部分沒支撐過兩三個月，聲勢浩大又影響深遠的農民起義從宋朝立國到宋朝亡國幾乎是沒有的。
這裡邊當然也有文臣的一部分原因在，畢竟士大夫與皇帝共治天下，相當於這個皇位就是文臣跟皇帝的共同財產，那士大夫可不得使勁誇大宋的好，大宋的妙，大宋的頂呱呱！
畢竟縱觀歷史，哪個朝代，哪個皇帝會願意真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就算是被稱讚為千載難逢明君的唐太宗都不會這麼做，畢竟人家是明君嘛！
說實話，士大夫自己也挺驚訝的，他們原本以為官家就是隨便說說，只是給他們畫一個又香又圓的大餅。
他們實在是沒想到真的能把大餅給吃到嘴裡！
史書上也有很多皇帝會給臣子畫大餅，比如漢朝皇帝就很多，而且最後玩的還是狡兔死走狗烹的路子。
誰能想到他們在大宋就過上夢寐以求的好日子呢？
其實皇帝說什麼與臣子共治天下什麼的，都是老一套了，畢竟不這麼說，誰還有心思去搏一個從龍之功？
一般來講皇帝說這個話本身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執行。
漢朝這句話只是說說而已，因漢高祖本身就是混不吝的遊俠出身，而且還極為厚臉皮，這只是他收買人心的一種手段，真正掌權者是大漢皇帝。
而士大夫只是為國出謀劃策，皇帝對他們賞罰分明。
但放在宋朝，那就是真正的刑不上大夫。
某些文官意圖謀反、出賣國家利益，都不會被殺，甚至連貶謫罷官都是暫時的。
讓人不由開始懷疑那些大逆不道囂張跋扈的文臣，是否為皇帝的親爹親祖宗。
統治階層都如此和稀泥，以一種玩笑般的態度治國理政，於是下面的人也跟著學。
沒飯吃或找不到活路的人就會象徵性的打劫一下，然後被朝廷招安，再安排工作，有的工作還會比較輕鬆，養一家老小都不成問題。
某個層面來說，宋朝確實就是足夠富有，穿金戴銀這個詞絕對不止是一個形容詞。
金風細雨樓也十分有錢，至於有錢程度，那就是足夠造反起事，順便還能用金銀珠寶砸下去收買到一大批的朝廷官員。
現在大宋朝廷還沒有打過來，其中就有這些人的推波助瀾，但大宋的政鬥就是這麼的暗潮湧動卻又不見刀光劍影。
面對蘇大樓主的招攬，燕青確實很是心動，他之所以心動，都是為了他的盧員外。
燕青早在上梁山之前，就有著一顆清醒的大腦。
那時的他，還是盧俊義府中的一個小廝，而宋江已經坐上了大哥的位置。
後來盧俊義頂著幫晁蓋報仇的名號，感恩戴德地坐上二哥的位置，燕青也就此跟梁山同一條船。
但這艘船隨時都會沉，燕青還是想要活下去，最好就是帶著恩人盧俊義一同活下來。
蘇夢枕就洞悉了梁山此時的困境，宋江那一伙人很多都想要被招安，但諷刺的是，陳宗善和高俅的兩次詔安，宋江都沒把握住。
甚至梁山還和前來商討的大宋士兵大打出手，不歡而散。
後來更是直接抓了高俅那個脾氣暴躁陰狠記仇的太尉，還斷了和朝廷結盟的線人。
就是因為出了這檔子事情，宋江看著坐在牢房裡的高太尉，一個頭兩個大，於是才派出燕青下山跟李師師打好關係，好從中牽橋搭線，再次跟趙宋官家聯繫上。
楊無邪見這浪子燕青面容清俊出塵，心裡感嘆道：聽聞此人還吹拉彈唱無一不精，難怪連名妓李師師見到也忍不住動心，甚至還願意為燕青說上幾句話！
其實金風細雨樓在梁山也有眼線，故而很清楚那宋江和吳用兩人商量許久，最終認為梁山最需要一個直接和天子對話的機會。
一是清晰表達梁山的衷心，二是免去傳話變味的風險。
而這個人選，最後選定的是燕青。
當然宋江派燕青出馬，也不是因為燕青有那個硬闖皇宮的本事，而是因為燕青很會討得女人歡心，最適合走李師師這個偏門。
安排了刀南神這個心腹帶一隊人跟燕青上梁山去勸服宋江等好漢跟著金風細雨樓搏一條出路，蘇夢枕還將禮賢下士做的十分周到，並親自將燕青送走。
根據化名為趙鐵冷臥底於六分半堂的薛西神的情報，雷損現在不知是吃了什麼迷魂藥，似乎都不怎麼在意金風細雨樓，而是全心全力都放在朝廷那邊。
因為高俅陷在梁山這裡，而陳宗善又因為保護高太尉不及，擔心回京會被官家責罰，於是便也待在山下跟梁山好漢僵持著。
於是在京師裡，就只有蔡京和傅宗書兩人最受聖寵，甚至是到了讓諸葛正我都要避其鋒芒的地步。
本來諸葛神侯就對官家沉迷於李師師這個色藝雙絕的京中名妓頗有微詞，畢竟他們這位趙宋官家還是要點臉的，每次出去狎妓也不會興師動眾，但這明顯就是給了心懷不軌之人可趁之機啊！可不管諸葛正我如何勸諫，皇帝趙佶還是我行我素——趙佶作為一個奇葩皇帝，可謂是一問國事就搖頭三不知，他除了不會治理國家，琴棋書畫詞賦皆是樣樣精通。
甚至尋歡作樂過程中偶爾還能寫出一兩首艷詞出來，風靡整個京師。
大抵就是皇帝見慣了宮中女子的柔順貞靜，在遇到像李師師這樣並不徹底屬於自己的艷絕女子，立刻就被迷得神魂顛倒。
從此，風花雪月，吟詩作對，好不暢快。
而趙佶為了時時能來與美人相會，更是不惜花下重金修了一條暗道，從自己宮外的住處直接通到李師師的住處。
這樣在外人看來很是隱蔽，但對金風細雨樓來說就是聲勢浩大的事情，自然他們也不會錯過。
更甚至那條暗道的修建，金風細雨樓都派了人手過去，不過卻是暗地裡派的。
李師師這位極具名氣的美貌女子，一般人看著她跟趙宋官家的關係，都會想著用金銀珠寶或者是奇珍異寶去收買她。
但金風細雨樓就比別人棋高一招，他們選擇雙管齊下，不僅送上奇珍異寶，還給了各種慎重的承諾，足以庇佑李師師一生無憂。
可李師師卻拒絕了，反倒是向金風細雨樓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一旦金風細雨樓事成，便要關掉汴京以及汴京兩岸的所有青樓妓院。
其實身陷這般境地，有九成都是被迫的，李師師也沒敢奢望能讓天下可憐女子都倖免於流落風塵的悽苦，但她可以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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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無愧帶著新消息回來，就是謎天盟的聖主關七，已經被金風細雨樓的人查清楚當日是被有橋集團人員暗助下遁走逃逸，至今還未能尋到關七的蹤跡。
蘇夢枕此前對關七也是忌憚頗多，主要還是因為迷天盟跟六分半堂的雷損有姻親關係，關七的妹妹關招娣就是嫁給了雷損。
只是後來關七的妻子溫小白跟雷損有了私情，卻是導致關招娣神秘失蹤下落不明，而關七則是走火入魔變成瘋子。
在關七被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聯手圍困，又被蘇夢枕斬斷一臂，隨後再被有橋集團的人帶走，不知去向侯，迷天盟就此瓦解。
「這位迷天七聖雖半瘋然武功極高，當時於圍困關七之役中被樓主您斬斷一臂，又遭雷擊後傷重，如今既然已經查明關七的去向與六分半堂無關，我們倒是可以鬆了一口氣。」
師無愧如此言道，但蘇夢枕和楊無邪的看法卻與他不同。
「有橋集團是哪一方的勢力，又是否與朝廷有關，尚且未知。金風細雨樓又如何能放鬆警惕，給他人可乘之機？」
楊無邪的這句話可算是讓師無愧驚醒，趕忙就要認錯，蘇夢枕則是扶住師無愧的雙手，溫言道：「只是我們私底下所言，不必如此多禮。且無愧忠心於我，愛我之心，夢枕自然不會不懂。」
樓主如此一言，當真是讓師無愧覺得自己受之有愧，於是再表忠心之後，也對蘇樓主和金風細雨樓更加的忠誠。
而楊無邪看到自家樓主御下的本事再度見長，那就是一整個滿意。
若是老樓主在天之靈看見了，怕也得是如他這般欣慰。
尤其溫大小姐腹中還懷有樓主的子嗣，實在不是楊無邪沒過過好日子，而是擱之前的他，估計都很難想像到有這麼美的事情，還是發生在他們樓主身上！
楊無邪摸了摸鬍子，心中莫名有一種榮與焉同的高興。
當然樓內事務繁多，但也不缺那點照顧溫大小姐的時辰，於是商議完事情之後，幾乎是擠出來的時間，蘇夢枕都用在了溫大小姐身上。
或許再喊溫大小姐有點生疏了，倒是可以提前喊一聲樓主夫人。
即使明面上還尚且不能對外公布樓主有子嗣的消息，但樓裡知情者還是可以給未來的小樓主先準備點禮物。
便是連他們的樓主，那都是祖傳的平安鎖都給拿了出來，甚至還自個兒給孩子做了一個撥浪鼓。
嘖嘖嘖，真是事情沒發生之前，誰都不知道蘇大樓主居然還有這一門手藝！
反正桃夭就對這個撥浪鼓很是好奇，孩子才在她肚子裡安家一個月，等孩子生出來，再長到可以玩撥浪鼓的年紀，都得好幾年功夫。
那她身為娘親，自然就是得先替腹中孩兒體驗一下這個撥浪鼓好不好使。
桃夭是不會什麼刺繡針線活的，原因很簡單，做那個太費眼睛了。
而且桃夭也不覺得這世上能有什麼人是會讓她興起拿針線的心思。
再說了，是丫鬟婆子和繡娘們的繡活兒不好嗎？她總不能去搶人飯碗啊！
當蘇夢枕懷著一種激動而喜悅的心情來到桃夭的院子時，桃夭正在用著她勉勉強強知道的一些胎教知識，給肚子裡的氣運之子念書。
原本溫柔對這個事情很是興致勃勃，但在念了幾頁就無端犯睏之後，她就趕緊尋個去小廚房看菜餚的藉口避了出去。
「今日感覺可還好？」
蘇夢枕柔聲問詢一句，他每日都會抽時間來跟桃夭身邊伺候的人了解一下桃夭的吃穿睡眠和心情，那十分重視且緊張的舉動，實在是讓荷香都得為他說上幾句好話。
桃夭對此倒是接受良好，畢竟她不覺得有誰會討厭她。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美麗的桃花，試問誰會不喜歡？
見到蘇夢枕來了，桃夭也不再讓墨畫念那些詩經詞賦，而是來讓蘇夢枕這個親爹來講點江湖和朝堂的情況，打娘胎裡就給她的氣運之子整點政治家的天賦。
其實桃夭對古代政治不算特別懂，但就是宋朝這個不重農還不擬商，甚至跟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治理國策，實在是讓桃花妖看了都要皺眉頭。
最後還是蘇夢枕給桃夭講解了這裡面的道理：因為不重農也不抑商，於是大多數土地就都歸達官貴族和地方豪強所有。
百姓沒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和糧食，生存壓力之下反而逼出一些農桑方面的耕作進步，倒是使得糧食產量不降反升。
但這樣的情況顯然是不利於國泰民安海晏河清的，單是在北方對中原虎視眈眈的金國，以及雖為喪家之犬但依舊野心勃勃的遼人，那都是神州大地的心腹大患。
若要將他們收服，必須就是需要有一位文治武功都十分了得的君主，再加上猛將勇兵，厲兵秣馬舉國努力個幾十年，方才能重現盛唐之威武雄風。
蘇夢枕說到盛唐，言辭之間不乏有對唐太宗的景仰之情，以及貞觀之治所展現出來的文韜武略無上功績，更是讓世間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抵擋得住。
桃夭聽著聽著，那就是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心中可惜自己為何不是去那泱泱大唐，反倒是來這個鼎鼎大名的大慫朝。
還好她沒有受什麼苦，最多就是那個到處招惹有婦之夫的溫小白膈應到她。
第24章 【說英雄】1.24
要在成親當天發動造反，一舉將趙姓天子拿下，同時還不驚動太子等一切皇室宗親，以防給他人做了嫁衣裳。
而配合金風細雨樓造反的除了有梁山勢力，還有京師神侯府的無情等人，至於現在難以轉變忠君觀念的諸葛神侯，則是讓方歌吟去牽制住。
六分半堂作為一個江湖勢力，當雷損選擇投靠效忠朝廷時就已然失去了武林英雄豪傑的敬仰，再加上六分半堂的很多得力下屬都是金風細雨樓派過去的奸細。
當桃夭去請方歌吟這位奇俠出手時，溫小白遇險的消息也傳到了雷損耳朵裡，單是看雷損和雷純這對父女倆還沒有什麼舉動，似乎這三人之間的關係也是比較冷淡。
對於雷純到底是關七的女兒還是雷損的女兒這件事，除了雷損和溫小白二人，估計也沒誰能給個準話。
但這並不妨礙金風細雨樓讓人私底下去接觸那位低首神龍狄飛驚，也不需要用什麼收服，只要說出關招娣的死跟溫小白和雷損這對姦夫□□脫不了干係，就足夠狄飛驚跟雷損、雷純父女二人產生間隙。
桃夭也是聽說過低首神龍的傳聞，但她卻是沒弄懂這其中跟那關招娣有何關係？
情報天下第一的蘇夢枕卻是知道得很清楚，見桃夭對這件事感興趣，便簡單說了幾句：「狄飛驚作為六分半堂大堂主，為人低調，城府極深，而他之所以對雷損極為忠誠，一則是因為他乃雷損一手栽培，為其心腹得力助手。二則便是雷損的妻子關招娣曾經救過狄飛驚。」
在蘇夢枕的講訴中，狄飛驚此人一向最愛藏頭不露尾韜晦潛藏，很少外出，幾乎都是待在六分半堂為雷損處理各項事務。
按照雷媚傳回來的情報，之前雷損想要與風雨樓最後一戰，誓要將金風細雨樓給吞併。
但狡兔尚有三窟，雷損也做好了失敗的準備，於是就讓狄飛驚留守六分半堂，若是雷損慘敗而亡，也能得以保全六分半堂的幾成勢力，無論如何都能靠著雷純再度起復，繼續與金風細雨樓為敵。
不得不說，這是十分聰明且留有餘地的一招。
只可惜後來不知是什麼令雷損改變了主意，反倒是選擇略過金風細雨樓，直取朝堂。
讓眾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雷損這個看似陽謀的行為居然真的取得了顯著效果，至少能將蔡京和傅宗書都給拿下，甚至連天子都垂涎一二，實在是不可思議！
趙佶在李師師那裡吃飽喝足了，才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喟嘆著從暗道回到皇宮。
至於雷純是誰？喜好有點特殊的趙佶表示根本沒有精力去思考。
還是雷損雷純那邊等不及，讓蔡京去跟梁師成通了氣，才得以在趙佶面前被提起個名字。
但已經身心憊懶志得意滿的趙佶根本就沒興致再招幸第二個，畢竟年紀大了，身體不太能頂得住。
再加上蔡京又是個太監，至於傅宗書那就是一張老褶子臉，平日裡會拍拍馬屁，還能跟著吟詩作對風雅一番也就是頂了天，但放在風月之事上，作為顏控世家的趙佶就是一整個拒絕。
之前會在上朝時問詢幾句，也就是單純好奇，同時也是家花采多了，想要嚐嚐野花的滋味。
但現在已經進入了賢者時間，趙佶就是只想美美的畫點山水畫，再寫幾幅字流傳於後世，讓世人都瞻仰一番他的明君風範。
除此之外，那就是真的什麼都沒了雅致。
畢竟一個是體力活，一個是興趣愛好。
當得知那個年紀大到能做她爹的官家居然連見她都不想見，雷純當即就是震怒，直接將蔡京當作了洩氣的玩意，非打即罵。
一向囂張跋扈，從來只有他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他的蔡京，此時卻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任由雷純擺布，讓跪就跪，讓扇耳光就扇耳光，生死存亡，皆在雷純這個主人的一念之間。
雷純是不敢隨便控制人的，畢竟這個毒藥藥性太猛，她最多也就是一次性控制兩個人，多了可能就會受到無法挽回的反噬。
本來這對父女是打算在有合適的機會控制趙宋天子前，就將蔡京給殺掉，從而省出來一個名額。
但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他們就是栽在跟那個昏君見面這件事情上。
這叫雷氏父女如何能甘心？！
只是這個事情急不得，萬一因為著急而露出馬腳，讓那趙宋天子有了防備，又或者是被諸葛神侯府給察覺到，那就是徒生波折，對己不利了。
雖是親父女，但雷純跟六分半堂中的所有人，甚至跟她的親爹雷損都不一樣，六分半堂的人大多數都是武功高強，手上沾滿鮮血，又或者有本事在身。
但雷純卻因為天生筋脈閉塞不能習武，而雷純除了沒有半點功夫，為人也柔柔弱弱，跟六分半堂那些粗獷的人比起來，雷純其實更像金風細雨樓的人。
亦或者更準確來說，雷純更像她的生母溫小白，不靠一刀一槍，直接就能驅使有本事的男人為自己辦事。
再加上雷純還是雷損的女兒，因著這層關係，即使雷純在六分半堂沒有任何職權，卻也可以來去自如，受人尊敬。
權勢身份配以柔艷中帶清冷，笑意裡難掩憂愁的容貌氣度，簡直就能隨意一個眼神便可拿捏住人心。
比如前未婚夫蘇夢枕，低首神龍狄飛驚，還有原本應該對雷純一見鍾情的白愁飛和方應看等等，遇雪尤清，經霜更艷，便是諸多人心裡的洛水女神。
可若是將那副容貌去掉，撥開皮囊看下面的紅粉骷髏，那就是發現雷純雖身為女子，卻也是極工心計，心機深沉。
特別是按照原來的劇情，在雷損死後，雷純身為一介弱女子，卻能接過六分半堂的堂主之位，並帶著六分半堂繼續與金風細雨樓為敵，還在一段時期裡屹立不倒於風雲詭譎的險惡江湖。
即便是女子，亦不容小覷。
只是朝堂和江湖情形局面的千變萬化，還是出乎了雷損父女二人的想像。
對於他們這樣從來都沒有搞過政鬥和不擅於用真心的人來說，他們根本無法理解一向忠心耿耿的狄飛驚為何會突然離去，而且還是不曾留下隻言片語，不知去向。
雷損看著自己手裡被心腹送過來的情報，先有一大堆六分半堂的人叛逃出去，後有雷媚在族老面前跳出來說他雷損是害死前堂主的兇手，現在連狄飛驚這條他向來使喚得最是得心應手的狗也離開。
雷損不會承認是自己用人不當，他只會將憤怒全部都堆到那些叛徒身上，就如同當初他跟心上人溫小白有了私情，卻被性情剛烈的關招娣意外察覺到，於是雷損為了避免關招娣去關七那裡告狀，直接就選擇殺人滅口！
畢竟雷損信奉的就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人生準則。
只可惜當時關招娣靠著聲東擊西，明為攻擊小白，實則是想要活命，因而才讓她逃了出去。
當時雷損還不是堂主，倒也不好興師動眾的去捉關招娣回來。
好在他派出去的心腹還是很有本事的，沒過多久就帶著關招娣的一縷頭髮和一個常年佩戴的玉佩回來。
這就是人已經死了的意思。
雷損雖然對關招娣這個被迫娶過來的妻子沒什麼愛意，但終究還是夫妻一場，在確定關招娣被就地妥善安葬之後，還是將那縷頭髮跟那個玉佩給藏到密室裡去，就當時留個念想。
雷損一聽狄飛驚人不見了，立刻就想起被他藏了十幾年的東西。
果不其然，當雷損急匆匆趕去密室檢查時，那兩樣東西皆是不翼而飛！
這下子雷損就知道狄飛驚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是去哪裡了。
這件事雷損沒有告訴他的女兒，畢竟這就是陳年爛帳罷了。
既然狄飛驚選擇關招娣那個早就死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女人，那便隨他去，反正他的女兒已經快要成功，不再需要偽裝成他和關招娣的女兒來讓狄飛驚報恩。
雷損這邊不覺得失了一個狄飛驚對他的大業有什麼影響，但用一縷頭髮和一塊玉佩就送走六分半堂的低首神龍，對金風細雨樓來說，卻是一筆再划算不過的買賣。
隨著婚期的日漸接近，屬於金風細雨樓的勢力都或前無聲息或大張旗鼓來赴宴的趕到汴京兩岸。
至於已經跟金人那邊達成和議的宋朝統治高層，依舊還在醉生夢死盡情享樂。
桃夭捂著自己已經有了兩個多月身孕的肚子，登樓遠望，只見前路光明，天命在己。
到了這個地步，溫柔也大概能明白金風細雨樓和溫家在合謀做什麼——說好聽點是伐昏君奸臣，說難聽點就是起事造反。
總之一個不小心就是九族都得沒。
但思及本朝那些皇帝的所作所為，連打贏仗都要求和送錢，實在是突破了任何一個正常人的理解底線。
就因為有大宋天子的存在，中原漢人被迫對那金賊蠻夷卑躬屈膝一百多年。
還有什麼斥責善劍術的狀元郎，還責令其永不得入朝為官等等，那真是讓人看了都得皺緊眉頭，隨時隨地能夾死兩三個像蔡京那樣的大奸臣。
桃夭就沒有溫柔那樣的悲憤，她只有一個最為樸實無華的念頭，那就是她要當皇后了！
但仔細想了想，桃夭又覺得自己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一個體弱多病的男人身上。
說不定這紫氣東來、紫微星動，是因為她要做太后了呢！
反正都是大氣運，有哪一個都行，她不挑的。
第25章 【說英雄】1.25
由金風細雨樓帶頭發動的造反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發起，隨後也很快在昏君趙佶的荒謬舉動中取得了勝利。
蘇家為了這場起義的勝利已經準備整整兩代人，這其中經歷和犧牲了太多太多的人。
而最終還是金風細雨樓成了贏家。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從古至今都適用的道理。
蘇夢枕雖然對這最後決戰有九成的信心，可在勝利的消息傳來前，他還是一直提心弔膽，始終不能徹底安下心來。
直到最後攻入皇宮，才已成定局。
至於那個急急忙忙就要帶著信重的文臣權宦南遷的昏君趙佶，則是早就學到自己祖宗高梁河車神的逃命精髓，沒一會兒就從汴京逃到八百里開外，那是連騎著戰馬去追的精兵都難以趕上。
最後還是靠著作為後手的溫家，直接將趙宋皇室給綁了回來，而趙佶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慌不擇路的要從百姓家搶一架驢車逃跑。
可趙佶不是宋太宗，驢車也非當年的驢車。
於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還一直養尊處優的趙佶不負眾望的從疾跑的驢車上摔了下來，並被緊追不捨的金風細雨樓弟兄們騎的戰馬給「喀嚓」一下踩成了歪脖子。
金風細雨樓的追兵：「？？？」
——不是！你車技不好你架什麼毛驢車？害的他們還以為要遇到宋太宗皇帝，生怕會追丟才用命去趕著追著，結果就這？就這？！
不過眾人也沒有如何慌張，畢竟這就是一位公認的昏君，早就全天下怨聲載道民心盡失，死了就死了，還能省下一筆榮養的開支。
再說了，這就是一個意外！
達成共識之後，眾人就將前朝皇帝的屍體給帶了回去，震懾力非常強，至少原本還蠢蠢欲動想要找機會逃跑的一眾趙宋皇室，已經是安靜如雞。
擠在一大堆人裡面，還打著要光復大宋的趙構：「……」
看了看他父皇面容盡毀死相慘烈的模樣，趙構還是沉默著縮回了雙腳，並且還乖乖的跟旁人一樣縮成個鵪鶉模樣，生怕自己會被這些粗魯無禮的武人給隨意提拉出去洩憤。
看到趙宋家的皇子都沒有為官家說話，還想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要對這些謀逆反賊引經據典大罵特罵的文臣也默默低下自己的腦袋。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沒道理官家的親兒子們都不為官家出頭，他們卻一頭熱就視死如歸。
而且事情往好處想，也不是完全沒好處的，至少新帝建立新朝也是需要文武百官的，那他們就只是換一個官家罷了。
這學成文武藝，賣於帝王家，賣給誰都是賣，只要還有榮華富貴在，他們真不挑的。
大宋確實不墜其大慫之名，從皇帝到官員，普遍都是一個字，那就是慫，而且還一個比一個慫。
「兵弱弱一個，將弱弱一窩，皇帝弱了，那就是弱一大堆。」楊無邪看著汴京皇城如同紙糊的老虎一般在他們的攻勢下節節敗退。
因為皇帝跑了，滿朝文武也不剩下幾個，皇宮裡的禁軍知道自己拿不到俸祿，而且隨時都是要身死的情況，那跟金風細雨樓的人打起來就是能用假把式就用假把式。
據某些親身經歷的人所說，那就是比在樓裡跟自家弟兄們隨便切磋還要輕鬆簡單。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後，蘇夢枕就親自去見了唯一在朝堂上據理力爭，跪求天子留守國都，而當天子私自偷偷帶著心腹逃跑後又親自死守汴京的諸葛神侯。
而諸葛神侯在見到蘇夢枕時，神情惆悵迷茫，不等蘇夢枕說出點什麼話來，就嘆息道：「非你之錯，此乃天意也！」
可不就是天意嗎？
金風細雨樓之所以能如此簡單的收攏人心，就是因為大宋一朝對武將無止息的打壓和折辱，這才讓整個江湖和朝堂的武人都偏向於金風細雨樓，而心無大宋。
再加上大宋又出了先帝那一個昏君，什麼花石綱直接就民心盡失，還有此前從未間斷的向遼國和金國納歲幣，如此屈辱的百年之景，實在是有點骨氣的人都忍不了。
最後還有先帝的各種神奇操作，什麼讓國都大量兵力都留在汴京為他斷後，自己卻帶著心腹大臣和寵愛的後宮妃嬪南遷。
聽說連京中名妓李師師都在這個行列，結果他們這樣保家衛國的人，卻要被留下來當成棄子！
這樣內憂連連的情況下，即使諸葛神侯是戰神轉世，那也頂不住啊！
當然這裡邊還有最為關鍵的一點，那就是金風細雨樓的勢力性質和蘇夢枕這個樓主的特殊身份。
若是攻入國都的是遼人或者金人那樣的蠻夷，那他們就是寧願戰死也絕不會投降歸順！
可現在打入國都的是金風細雨樓，而且那位蘇大樓主的祖父還是蘇大學士蘇軾——這最多就算是家臣以下犯上做了天子而已，完全就跟太.祖皇帝黃袍加身性質差不多。
若蘇夢枕是逆臣反賊，那大宋的開國皇帝趙匡胤又是何身份？
要知道周世宗柴榮的名聲可比宋太.祖趙匡胤要好得多，甚至若是柴榮不死，那趙匡胤也就是一名武將而已。
對這些事情十分熟悉之文人沒敢發話，那些沒有被觸動利益的豪強大族也沒有說話，趙宋皇室也一脈相承的慫不想死。
於是蘇夢枕在見完諸葛神侯，又一一見了一些諸如嶺南溫家等有門面有底蘊的豪強大族之後，大宋就成了過去。
在第一次朝會商議國號和登基大典時，諸葛正我也沉默著出現，他來這裡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幾個徒弟和下屬們。
諸葛正我已經是一個老人家，他的畢生夢想就是國泰民安海晏河清，若是可以夢的更美一些，他還想要在有生之年看到燕雲十六州被收復回來。
當然最美的就是能將遼人和金人都給打服了，讓他們反過來納歲幣，那就是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只是諸葛正我哪裡敢想這麼美？
以前的他都擔心想太多了，會折損大宋的國運。
但現在大宋都沒了，而這位新朝的新君又看著有進取尚武之意，於是在出列請完新帝對趙宋皇室的一系列榮養待遇之後，諸葛正我就又將北伐這個老話題給拿出來溜溜。
要放在前朝，也就是大宋朝堂，那北伐就真的是單純口頭說說和喊喊口號，甚至真正開始北伐了，還會導致越北伐國土就越小的悲劇。
只是這樣的荒唐情況是絕不會在新朝出現，因為蘇夢枕第一次朝會就極為認真的宣布自己要驅逐韃虜、收復中原的宏偉之志，甚至還直接給出了承諾。
「若是不能將燕雲十六州收復回來，若是不能將金賊趕出中原，那我蘇夢枕死後必將以發覆面，無顏面對先祖！」
眾人一聽，首先最先浮現出來的不是蘇遮幕，而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蘇軾蘇大學士……
別的不敢說，但敢說敢做這件事那就是眾人都有所耳聞，畢竟那烏台詩案也不是什麼隱秘之事。
主要還是蘇大學士經常譏諷朝政一事，難道這蘇家當時就對前朝不滿，於是才一代接一代的在搞造反……啊不，是搞大業。
其實仔細再想想，似乎蘇氏一門二傑，新帝的先祖蘇洵也有點嫌疑——畢竟誰家正經人是一門二傑的？！
再往前去找，那不就只要建安二曹了嗎？
等等！好像曹操與其子曹丕曹植那也不是省油的燈，直接就逼得漢獻帝劉協退位，將皇位禪讓給曹魏。
如此一想，倒是跟新帝家風很是相同。
朝中文武百官都自以為看透了一切，當然文臣是因為不想死，武將那就是單純的敬仰和感恩。
畢竟在經歷過大宋重文輕武的摧殘之後，實行文武並重，還親自讓嶺南溫家出手將他們臉上的刻字給去掉，並下令廢除黥刑，讓武將士兵都不再受辱，可謂是一大收服人心的仁義之舉。
就連還在為人耿直的士兵韓世忠，以及還在曾為了報效國家而四次從軍的岳飛都忍不住誇讚新帝的仁善。
再加上後面新帝對軍中制度的改革，就單是朝堂定期發軍餉這一舉措，便不僅讓將士們擺脫被辱的困境，還緩解了七尺男兒經濟上的窘迫。
於是當新帝的一番有意北伐，並誓要斬殺金遼收服燕雲十六州的凜然大義之言傳到軍中時，那就是所有將士都立志要建功立業，磨刀霍霍向賊寇！
金風細雨樓裡的所有人都被蘇夢枕打散分配到各個重要崗位上，比起一向都是勾心鬥角的大宋朝堂，新朝文武並重的朝堂風氣，才是真正的君臣相得。
諸葛神侯那是一輩子都不曾見到過這番場景，畢竟就算他軍功赫赫又有恩於那位天子，但那些文臣連天子都敢對臉噴，更別說是尊重他一個武將。
於是諸葛正我最常見到的就是文臣眼高於頂的下巴，直接連鼻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件事一直都是諸葛正我隱秘的煩惱——該如何勸導同朝為官的人別用鼻孔看他？
若是放在秦漢唐二朝，那諸葛正我可以直接用拳頭來教文官，但可惜的是他身處宋朝。
明明可以一拳將自己討厭的人打得爹娘不識，卻還是要盡量冷靜的站著聽那些尸位素餐的文臣在胡說八道顛二倒四。
好在這樣的情形不會在新朝出現，因為一般情況下，那些能在前朝混得如魚得水之人，都不會成為新朝的官員。
因為他們除了嘴皮子上的本事，就什麼都不會了。
為了解決那一批前朝遺留的官員，新帝直接就將他們打包送去金人那邊當使臣，還命令他們帶去「以人代錢」的話。
聽小道消息說，這還是皇后娘娘提出來的建議，原話是讓原本禍害朝堂的人去禍害金賊，但他們都是體面人，肯定不能如此告知金人。
於是必要的包裝美化就得有。
大宋以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為榮，最為珍貴的東西自然就是有學識的文人，這樣的大才絕對就是價值千金，能送去禍害……啊不，是造福金國，那肯定美事一樁。
當然為了保證這些官員能安心出使金國，他們的祖墳，他們的家人，他們的財產，皇帝陛下都會為他們好生保管著，絕對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
諸葛神侯在得知這個情況時，那些冥頑不靈又隨時隨地口出狂言噁心人的官員就有一個算一個，都給快馬加鞭送去了宋金的邊境。
因為新帝這雷厲風行的作風，實在是讓滿朝文武都甘拜下風。
當然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大家都清淨了，不會再有什麼不知名人士會突然跳出來嘰嘰喳喳，擾亂朝綱或者是干涉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桃夭是真的覺得前朝的官員都好有病，居然真的有人大大咧咧的跳出來說一國之君不應當每日練刀，這樣的行為有辱君王風範。
桃夭：「……」
蘇夢枕：「？？？」
皇帝陛下沒有說話，皇帝陛下只是默默的把腦子不好的人給清出朝堂，畢竟跟腦子不好的人相處久了，萬一也把旁人給弄得腦子不好，那昭朝就完蛋了！
桃夭在得知新朝的國號為「昭」時，就很好奇蘇夢枕為何會取這樣一個國號。
畢竟她是真的想不到蘇夢枕和蘇氏一族有什麼地方跟「昭」這個字扯上關係。
畢竟很多時候一個皇帝作為開國之君，他要確定國號，那可是比年號還要慎重更慎重的事情，因為年號可以隨時改，但國號卻是確定下來就不能再改了。
雖然「昭」寓意著日明和光明，確實就是一個好字，但桃夭還是很好奇。
蘇夢枕沒有隱秘，直接就解釋道：「因為我的父親臨死前，就給我留下了一句遺言。」
桃夭：「是何遺言？」
「天日昭昭。」
桃夭聽了這四個字，沉吟片刻，突然就覺得昭朝很是不錯。
瞅了一眼自己就快要生的肚子，桃夭默默在心裡告訴孩子：娃啊，你以後就是昭朝的太宗皇帝，你可得學點好的，像漢朝太宗和唐朝太宗學習，千萬不要學什麼宋太宗，那就是個反面例子。
蘇夢枕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妻子在花園裡散步，時常還會眉眼溫柔的注視著妻子的側臉。
桃夭其實有點不耐煩每天二次的飯後散步，也不為什麼，就是單純犯懶不想走路。
只是皇帝緊張過度，再加上御醫又說讓她多走走路，於是蘇夢枕每日都會在處理朝務之後過來帶她散步，完全就是一副不相信她的樣子。
特別是晚上睡覺，這人還經常動不動就半夜驚醒來探查她的情況，時不時都要親自把脈和附耳聽胎心。
說實話，桃夭都懷疑蘇夢枕是得了產前焦慮症。
桃夭自己就是毒醫，能對自己這健康的身體情況不了解嗎？而且御醫都沒說她有什麼，只是被皇帝問多了問煩了，就跟給個任務讓皇帝消停會一般讓她多走走路。
現在好了，她成了散步專業戶。
可惜桃夭不能跟蘇夢枕說肚子裡這孩子的不凡，不然她都想要問問他：試問哪一個氣運之子會生不出來？可以說這朝野上下除了皇帝最為緊張之外，所有從金風細雨樓裡出來的人都在暗暗著急。
連諸葛神侯都不能避免被焦慮傳染——因為他也是知道新帝注定是要天不假年的情況，若是新帝當真在而立之年去世，那現在看似欣欣向榮的景象，就會轟然倒塌。
而不管是趙宋皇室再度上位，還是旁人來一出黃袍加身，都是不容樂觀。
特別此時金人在外虎視眈眈，遼人那邊也是蠢蠢欲動，內憂外患的情況下，昭朝真的經不起一場權力皇位的動亂。
無數人都在等皇后娘娘的分娩，他們萬分希望這一胎能是位皇子。
只要能有一位儲君，那於國於民都是一件幸事。
特別是在此之前他們就在皇帝陛下的准許下，或多或少都見識過皇后娘娘對朝政的見解——說實話，很有前朝劉太后的風範。
蘇夢枕之所以帶著皇后一同處理朝政，還不擔心滿朝文武知曉，就是為了在給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鋪路。
至少在皇后也有手段和有背景有實力的情況下，就算他真的活不過二十歲，那也能穩定住朝綱——不管是太后專政，還是皇后做女帝，反正盡量避免主少國疑外敵進犯的情況就行。
而他也會努力多活幾年，給妻子孩兒把朝堂裡的不安分因素給剔除，以及多爭取點成長時間。
蘇夢枕是不在意昭朝的掌權者是男是女，因為他確實就看得很開。
桃夭在發現蘇夢枕翻閱武周時期武則天皇帝掌權和唐中宗欲立皇太女的史書時，就大概知曉他是在準備些什麼。
「陛下當真如此狠心，竟要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殊不知朝中也有趙將軍欲要陳橋兵變？」
桃夭想到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個話本子，當即就是假哭著趴在蘇夢枕懷裡哀聲挽留道。
蘇夢枕：「……」
——桃桃你是不是忘了那個話本子就是為夫親自為你念的？
不過該配合妻子的事情，蘇夢枕還是很上道的。
溫言說了好些自己的朝中布置，以及現在就開始準備的託孤大臣，蘇夢枕最後還是越說越感傷，倒是自己默默濕了眼眶。
「我自幼時就不斷在想，漢人到底何時才不會遭受賊寇之害，到底何時才能真正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後來年長些父親就告訴我要想實現這個夢想，就必須將燕雲十六州收復回來，否則一切都是空談。等父親去世了，我接過金風細雨樓，每一日我都會想何時才是真正合適的機會？何時才能收回燕雲十六州？何時漢人才能再現漢唐之雄風？」
「所以我真的很抱歉，不能停下來多休息，留下更多的時間來陪你。」
桃夭知道蘇夢枕是何想法，她的父親洛陽王就曾不止一次來讓她去勸一下陛下，讓陛下多注意身體，勿要過多操勞。
每次桃夭都是明面上答應下來，但私底下卻是沒有跟蘇夢枕說。
因為她很清楚蘇夢枕的畢生追求就是驅除韃虜，收復燕雲十六州。
若是不讓他用餘下的生命去拼去打，那絕對就是能多活幾年都不會開心。
於是桃夭什麼都不說，卻在行動上默默支持蘇夢枕的任何決定。
現在蘇夢枕還沒有御駕親征，不過是因為征戰金人的準備還沒有完成，以及她還沒有生產。
只要等征戰準備一完成，她也生下了孩子，那他們夫妻之間很有可能就是見最後一面。
因為如同金國那樣的蠻夷，從來都是不容小覷的存在。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35
第26章 【說英雄】1.26
在新朝國號定下來前，溫家就做了最重要的兩件事：一是將那六分半堂的堂主雷損給殺了，二是還將意圖叛國且真的跟金人有聯絡的方應看給解決了。
雖然出手的是奇俠方歌吟。
但在外人看來，明顯就是要為出身嶺南溫家的溫皇后造勢。
再加上新帝和楊宰相等一眾出自金風細雨樓的文武大臣都保持默認態度，以及文武並重的過程中武將一方都受了溫家的恩情，於是這兩件事都直接被溫家給包圓了。
當然個中內情還是有皇后娘娘的參與，比如那位殺了雷損，又清理門戶，將方應看的武功廢掉並帶離京師的奇俠方歌吟就是皇后娘娘親自請過來的。
雖然很多人都猜測方大俠是為了有明君之相的新帝而來，證據就是前朝的徽宗皇帝要給方大俠封侯拜相，結果方大俠不僅不接受，還直接攜妻離去，隱居到外人尋覓不到的地方去。
這麼一想，能找到方歌吟的蹤跡，還可以請到方歌吟出手，倒也是皇后娘娘的本事。
前朝本來就有一位劉太后掌權的先例在，作為宋真宗劉恆的第三任皇后，劉娥還是前朝第一位臨朝稱制的女主。
而且劉太后還出身寒微，卻是機敏聰慧、通曉史書，且頗具政治才幹，為皇后時就受宋真宗所倚重。
因為有這位「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的劉太后存在，倒是讓文武百官對新帝想要讓皇后也參政一事倒是可以接受。
只是世事難料，這萬一真的就是主少國疑，到時候溫太后也跟劉太后一樣雖治國有方卻也眷戀權位，不願還政於小皇帝，那他們這些大臣又當如何？
就很多人會擔心這個問題，畢竟這萬一再像那唐朝一樣中途出現個女帝和武周朝，他們可不懂該怎麼處理啊！
而且不要忘了，皇后娘娘背後還有整個嶺南溫家，這可不像女帝武曌背後的武家那樣爛泥扶不上牆，到時昭朝真的要改朝換代，那他們是不是也應當效仿武周朝的臣子給女帝打感情牌？
就是說一下如果皇位傳給溫家那邊，那皇帝陛下您在地底下就沒有飯吃了什麼的，這個招數能管用不？
別說是其他的大臣，便是跟著皇帝一起從金風細雨樓打拚過來的文武大臣，那也是心裡一個愁字難寫——畢竟再也沒有比他們更清楚皇帝的身體狀況，更別說皇帝還打算在皇后娘娘產子之後就御駕親征，誓要在死前將燕雲十六州給收復回來。
說實話，這事兒有點眼熟，因為那週世宗柴榮就是這麼拼的，結果卻把自己給累駕崩了。
最慘還是留下的託孤大臣直接就欺負孤兒寡母，自己黃袍加身做了皇帝。
國無儲君確實就是很令人頭疼，在所有人都盯著皇后娘娘的腹中會生出皇子還是公主時，有的人就已經打起了歪主意。
滿朝文武也不是完全沒有人關心皇帝的私生活，畢竟後宮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人，確實是有點於理不合。
雖然皇后娘娘的確美若天仙，但男人不都是想要三妻四妾美人無數的嗎？
就算真的得到了明月，那再來點螢火之姿來點綴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於是某些頭腦不清醒的大臣就開始自以為是在為皇帝陛下分憂，開始不間斷的上奏請求廣納充盈後宮為陛下綿延子嗣，以保社稷之安定。
「……陛下實為九五至尊真龍天子，亦有雄才大略，且任賢革新富有四海，唯一不足之處便是子嗣不豐，一國之君若無儲君定天下，當是國朝之大不幸，還請陛下切勿耽於兒女私情，罔顧大昭的江山社稷，使得民心動搖，國家不穩！」
此言一出，那就是直接惹了眾怒，頓時洛陽王溫晚和一眾出身金風細雨樓的文武大臣看這個愣頭青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洛陽王溫晚：竟敢唆使我女婿廣納妃子，我女兒現在正值生產的危急關頭，此人絕對就是來意不善，欲要害我兒難產！
金風細雨樓眾人那就是眼神核善，心中其實已經起了殺意，眼看著皇后娘娘都快要生了，這傢伙居然還做出這等荒謬之事？
莫不是前朝奸細意圖復國，於是就來此毒計想要一石二鳥，一邊害了皇后娘娘和未來儲君，一邊又妄圖用美色來掏空他們陛下那本就空蕩蕩的身子？
身為宰相的楊無邪已經在用看死人的眼神來看那個站出來胡說八道的官員，心裡琢磨著待會兒就把這頭腦不清醒的傢伙給貶謫出去，免得留在朝中影響皇后娘娘的心情。
蘇夢枕的打算跟宰相的想法一致，當然作為皇帝，他還有更高明的招數，那就是裝病！
「咳咳咳……愛卿、咳咳咳愛卿所言、咳咳所言甚是，咳咳咳只是朕於襁褓之時、咳咳……便不幸被天下第六手、咳咳所震傷，咳咳故而體弱多病……常年咳嗽咳咳，愛卿雖為好意，但、但朕咳咳……唯恨自己……也幸得皇后不嫌棄……咳咳咳，更是為我綿延子嗣咳咳，當是朕的身體不爭氣罷了咳咳咳……」
蘇夢枕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著話，一邊神色蒼白又不經意間讓手中的錦帕落地。
眼尖一點的臣子都能看到那上面的點點血跡，頓時就是安靜默聲，不敢多加言語。
連那大大咧咧跳出來一通亂說的臣子都趕緊滿面羞愧的跪地認罪——他是真的沒察覺到新帝的身體居然差成這副模樣！
難怪新帝要極力抬舉皇后和皇后的家族，原來都是為了讓皇后肚子裡的儲君有所依靠。
按照新帝這咳嗽的嚴重程度，估計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更別說新帝還想著御駕親徵收復燕雲十六州……
這完全就是要用命去驅除韃虜，收復中原啊！
如此一想通，那位愣頭青官員半夜夢中驚醒都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我真不是人！居然如此猜忌和逼迫皇帝陛下！
當真是枉為人臣也！
這個官員是這麼想的，也擔心皇帝會如此責罵他——若當真得了此等罵言，他立刻就一頭撞死在殿上，以免留下汙名遺臭萬年矣！
但好在皇帝並沒有追究的意思，反倒是一直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甚至還寬慰底下百官幾句。
文武百官都感動極了，恨不得為皇帝陛下賣命效力一百年！
其實是在裝病的蘇夢枕：「……」
——啊，良心突然就有一點點痛……
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子孩子，若是他退讓的話，那到時候受苦的就是他的妻兒。
後宮的陰謀詭計權力爭奪，於史書上皆為常態。
可蘇夢枕完全不敢想像那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所愛之人身上，再念頭一轉想到太有良心是做不好皇帝之後，蘇夢枕的良心突然就不痛了。
畢竟宋朝這個慘烈例子就在前面，只會聽臣子之言的皇帝，大多數都是昏庸無能之人。
蘇夢枕自己不想做昏君庸帝，亦不想自己的孩子做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偏安一隅的君王，那他就得限制臣子的權力和雜念。
以文治武，以武治文都是錯誤的治國之策，那就文武並重，互相牽制。
君王的御下之術和制衡之法，蘇夢枕作為昭朝的新帝，也是需要學習的。
但他真的沒有時間，便只能軟硬手段並施，努力為第二任帝王鋪好路。
其實蘇夢枕的身子確實就是已經到了破破爛爛的地步，能頂得住新朝初立的忙碌而沒有病倒，一大半是因為金風細雨樓的原班人馬知曉樓主的不易，什麼事情都要爭著為新帝分憂解難。
而剩下的那部分原因，就是心善的皇后娘娘不忍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沒爹，只能時不時讓皇帝陛下采陰補陽一番。
說來都是一把淚，她都身懷六甲了，居然還得靠主動才能親身去賞玩那雨中紅袖刀。
眼看著皇帝的刀法日益精湛，自己卻不得盡情把玩，當真是只恨心有餘而力不足也！
每次都是乘興而至敗興而歸，時日一久，桃夭對練刀法這件事就不太熱衷，後期都是抱著捨身取義的壯烈之情來完成任務。
好在蘇夢枕也不是那忘恩負義之人，經常也會以口舌之功回報一二，但對桃夭來說，依舊是在隔靴搔癢。
好在沒過多久桃夭就很順利的誕下一子，昭朝終於有了儲君，皇帝也終於有了子嗣，此乃一大幸事也！
於是欣喜若狂的新帝不僅昭告天下將其立為太子，還立刻就又第二次大赦天下，並給京中百姓統一發了賞銀，直接舉國歡慶與民同樂。
等到太子的滿月禮時，皇帝又開了國宴來為太子辦滿月禮，還給滿朝文武都送了喜餅和米酒，並減汴京兩岸地方的三成賦稅，為太子祈福。
桃夭還知道這一個月以來，蘇夢枕還親自給孩子用上等的和田玉雕刻一個玉兔雕像，同時還在小兔子上面刻有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對於孩子的名字，蘇夢枕在定國號之後就起了一個「昭」字，而桃夭負責取第二個字和小名。
這可算是在考驗桃夭的知識儲備，她苦思冥想了好幾個月，最後還是定了一個「雲」字。
蘇昭雲，便是孩子的大名。
至於小名則是叫寶兔兒，意思就是出生在卯兔年的珍寶。
桃夭：「……」
——其實仔細想想還是挺不錯的，畢竟唐高宗有一個雉奴的小名，宋太祖也有一個香孩兒的小名，寶兔兒聽起來也挺順口的，而且還大吉大利。
——寶兔兒寶兔兒……還不如叫卯兔二，或者是玉兔兒！當然桃夭只是隨意一想，畢竟給孩子起小名叫兔兒這個鍋她可不能背。
反正這孩子現在是太子，以後是皇帝，也沒有幾個人會喊他寶兔兒，那就這樣吧。
桃夭戳了戳這吃飽就睡，一天天就知道練嗓子的小孩兒那個白胖臉蛋，想到白日時他居然直接就上手抓玉璽，一把緊緊抱住誰也拿不走的霸道樣子，她就忍不住想要感嘆一句：果然就是氣運之子！
這才幾天大，居然就學會了給自己的帝王人生鋪路，不會是轉世投胎的時候沒喝孟婆湯吧？
桃夭抱著這個懷疑，有空就把孩子翻來覆去的玩，還美其名為要鍛鍊孩子的反應能力和提升孩子的身體素質。
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的墨畫和荷香：「……」
後來還是膽子比較大，但就是對寶兔兒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還要緊張的荷香忍不住將此時告知了皇帝陛下。
然後在皇帝陛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行動下，桃夭終於放過了可憐的寶兔兒，轉而練起了單手紅袖刀。
第27章 【說英雄】1.27
在皇帝御駕親征的前一晚，桃夭時隔幾個月後終於得以再一次見識到「紅袖夢枕第一刀」的威力。
那一夜春在亂，花深處鳥聲中，只覺桃花香。
或許蘇夢枕也對自己此行的結局有所預感，於是幾乎用了一輩子的力氣來讓心愛之人記住他。
蘇夢枕從來都是個聰明人，他察覺到皇后那藏在沉默之下的冷淡，彷彿是旁觀客一般，對待他也是可有可無的態度。
但蘇夢枕自知是一個短命之人，如何膽敢讓桃夭愛他？
世間有如此之多的痴男怨女，多他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便是保持這個狀況也挺好的，至少他這一次去不復返，也不會讓她太過於傷心難過。
對比起讓心愛之人因他的早逝而悲痛欲絕，蘇夢枕更希望桃夭能只在心裡給他留一點點的位置，好好活著，偶爾空暇之時再不經意間想起他。
這樣便很好了。
桃夭對皇帝這樣敏感而不外露的情緒絲毫不曾察覺，她只是從蘇夢枕那炙熱猛烈且來勢洶洶的吻中窺見這個男人的內心——他在不安。
她懷胎的這些時日，蘇夢枕要陪著她做胎教，陪著她散步，說是養胎，其實也有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養病。
幼時被震傷心脈，再加上常年操勞過度，多年的暗傷和舊病，已經是將這副身子給弄垮。
但蘇夢枕確實又處在男人最年輕力盛的時候，而且又是常年習武，底子和功夫都擺在那裡，再加上還有私底下勤奮認真的學習，待到了學以致用的時刻，那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要不是蘇夢枕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不是在陪她，就是在處理朝務，而宮中的適齡女子也早就被妥善安置出宮——畢竟宮裡就他們一對帝後，既無子嗣，也無皇親。
實在不需要如此之多的宮人，便都給了個恩典讓人出宮自行婚配，也免得白白耽誤了。
還有皇帝身上的氣運也沒有損耗，不然桃夭都得懷疑一下是不是也學了某些男人的壞毛病。
好在皇帝還是很有男德的，不管有多少力氣都往她這裡使，直接就讓桃夭被他帶動得如同滔天巨浪裡的小舟，她是想要細水長流，但天子卻是一言九鼎態度堅決，堅持要讓皇后見識一下他的本領。
不一會兒，皇后就節節敗退連連認輸，只能緊緊攀附在皇帝身上，才不至於被甩入那危險海浪之中。
就是這麼樸實無華的一夜，讓桃夭真正親身體會到為何紅袖刀會是江湖第一刀。
當蘇夢枕秀完自己苦學好幾個月的刀法後，桃夭那是全身都被汗濕透，有她自己的細汗，也有練刀天才的汗滴。
蘇夢枕輕輕幫心愛之人撩開那一縷黏在嬌媚臉側的髮絲，看到桃夭那眼眸含淚似是指責他不懂憐香惜玉的神情，他就有點心虛懊惱——蘇大樓主一向都是進退得體之人，何時做過這等強迫別人之事？
只是這過程中他每有停下之意，皇后就會開始催促，甚至十分主動的給予鼓勵和支持。
那在皇后面前根本沒有半點自制力的皇帝，自然就是有一給一，有二給二，絕不私藏。
特別是看著心愛之人面若桃花，眼角眉梢滿是柔情，那雙眼眸更是霧蒙蒙又水光瀲灩波光粼粼，試問誰能抵擋得住？
只恨不得流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
當宮人們將熱水抬進來，一切沐浴事項都準備好後，蘇夢枕就直接抱著桃夭去清洗一二。
桃夭在被皇帝接連加力的刀法給教訓得半死不活，著實是雙腿發軟站不起來，於是只能再勞累皇帝一次。
想到那幾乎是要置她於死地的狠勁，以及那詭秘刁鑽又出神入化的身法，桃夭那就是又愛又恨。
愛其徹骨銷魂纏綿情深，恨其變幻無窮防不勝防。
「下次可不許這樣子……」
桃夭隨意檢查一下，就發現自己雙手雙腿乃至於所有地方都未能倖免於難，根本就沒辦法見人！
難怪這人不願意讓墨畫和荷香進來伺候她，怕是擔心「罪證」被旁人發現了，自己臉皮薄過不去。
心中又急又惱的情況下，桃夭就有氣無力的瞪了一眼始作俑者，但闖禍的人卻是一點都沒有反省的意思。
蘇夢枕之所以這般不顧臉皮的胡鬧，就是因為他擔心沒有下一次，所以才想著一次回本。
金風細雨樓作為曾經最為富有的江湖勢力，有一半原因就是在於其樓主也是個經商的好苗子。
眼看著生意要黃了，那必定就是要一次性吃夠本。
至少在往後回憶時，也能多一點可以讓他的妻子懷念的東西。
再說了，都學好的東西，總不能一次都用不上，那不就是白學了？
蘇夢枕陪著妻子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第二日中午就起來準備出征前的軍前鼓舞士氣。
桃夭穿上皇后禮服，抱著才不到兩個月大的太子登城樓去為將士們送行。
而看著漸行漸遠的大軍，桃夭也是難免有點失落。
一旁的白愁飛看到溫大小姐臉上的神色，心裡卻回憶起前幾日大哥來找他說的那一番話。
——「二弟，若是我此戰不能平安歸來，那江山社稷和昭兒我就都託付給你。」
蘇夢枕作為帝王，自然也是有自己的驕傲在裡邊，要讓他親自託付江山和幼子，可以。但要他親口說出將妻子也託付給自己的義弟，那就是太有難度了。
於是蘇夢枕沒有說到自己的妻子，只是託付了江山社稷和幼子——但白愁飛又如何不懂？江山社稷和儲君都這般放心託付給他，那溫大小姐……那皇后也是一樣的。
只是作為丈夫，作為帝王的傲氣讓蘇夢枕說不出那樣的話。
同時作為桃夭的夫君，蘇夢枕也很清楚若是他親口說出讓二弟照顧妻子，怕是第一個生氣的人就是她了。
皇帝有皇帝的傲氣，那皇后也是有皇后的傲氣。
也許桃夭會因為氣運而低頭，但絕對為了所謂的愛情低頭。
更別說桃夭可不認為她跟白愁飛之間能有什麼愛情。
不過對於皇帝居然選擇將王小石將軍帶著，卻將白愁飛給留了下來，甚至連像楊無邪那樣的心腹都給留下監國，倒是有點讓桃夭感到意外。
大軍出發前，桃夭作為皇后，也是有看過出征的名單，在從裡面找到韓世忠和岳飛的名字之後，她就覺得這一戰必須是穩了。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歷史給這兩位將軍開了外掛。
當然這些話是不可跟皇帝說的，於是桃夭就很是隨意的一口氣點了幾個她覺得眼熟的武將名字，說看他們很有緣分。
雖然蘇夢枕沒怎麼相信，但在出征時還是多對這些被皇后提到的人多關注一番，隨後就驚奇的發現這些人都十分有領兵打仗的天賦。
於是立刻就提拔到自己身邊，並委以重任。
當然對於皇后的這種識人才的本事，蘇夢枕也是接受良好，畢竟就像是他雖體弱多病，但還是練成天下第一刀一樣。
——畢竟有些天才，絕對與常人不同，並不能被常人所理解。
也正因如此，他能理解皇后那種所謂的直覺和有緣分。
若是正在勤勤懇懇勞心勞力為大昭幹活的楊無邪知道自家陛下的這一番邏輯言論，怕是能直接哭出來。
——我跟您私底下說白愁飛恐有覬覦皇后之心，結果您就安排白愁飛留在京師。
——我跟您進諫說趙宋皇室有復國之意，結果您還是將他們榮養在道觀之中。
——我跟您說……
所以無論大事小事，都得先找皇后娘娘說，走皇后娘娘那條路，才能受重視被採納對吧？
楊無邪不敢問這個，因為他很擔心會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第28章 【說英雄】1.28
文武四年九月，昭軍大敗金軍，曾被後唐叛將石敬瑭割讓給契丹的燕雲十六州終於重新被收服回中原。
文武四年十一月，天子親自率領將士們班師回朝，長安百姓莫不欣喜若狂，故而夾道歡迎，大喊「陛下萬歲！」，皇后亦親攜太子和文武百官來迎，是為君臣軍民一家親。
除了皇后溫氏，無人知曉這個時間點若是放在原來的宋朝，那就是靖康之恥的發生。
——除徽宗和宋欽宗一帝被俘，還有大量趙氏皇族、後宮妃嬪與貴卿、朝臣等共二千餘人北上金國，東京城中公私積蓄為之一空，甚至直接導致北宋的滅亡。
神州陸沉，中原板蕩，萬千屍骨堆積而成的京觀，觸目驚心。數不清的漢人受盡折辱而慘死，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但誰能料想到，一切事情從宋朝滅亡昭朝建立之後，就都截然不同。
為了盡快將武將的身份地位提升上來，新帝不僅將年號定為「文武」，還直接將前朝都城改為長安，意為復興漢唐之雄風，祛除宋之一朝的畏縮軟弱。
有皇帝帶頭實行文武並重，效果確實十分顯著，至少很多文臣也逐漸開始習武，也不再用鼻孔看武將。一時之間，朝廷官場黨爭之風為之一清。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有窩裡鬥的官員都已然被新帝罷免和貶謫，再重用金風細雨樓裡的賢才，倒是很有唐之貞觀遺風。
蘇夢枕早就學會了用那凌煙閣一十四功臣來讚揚臣子，對楊無邪說愛卿你就是朕的房玄齡，對王小石說愛卿你就是朕的尉遲敬德，對宗澤說愛卿你就是朕的杜如晦，對李綱說愛卿你就是朕的魏徵……
之所以不用漢朝的君臣來做比喻，就是因為漢朝皇帝大多刻薄寡恩，稍微有點賢明君王之相者又摯愛男寵，蘇夢枕表示這很難評。
當然最重要還是因為唐太宗實乃蘇夢枕的景仰之君，在他還未曾長大時讀史書，就常常夢想著宋朝能出一位如同唐太宗那樣文武雙全的賢能君主，直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大敗金遼，收復燕雲十六州。
「可當我長大之後，方才知曉自己曾經的想法到底有多麼荒誕可笑……於是我就下定決心，與此求人不如求己。」
可能也是因為讀史書讀多了，蘇夢枕在做了開國皇帝之後，就一直在認真思考一個十分嚴肅且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應當如何避免自己的子孫後代出現像宋朝皇帝那樣的君主——真不是他嫌棄宋朝皇帝，而是他們真的不行！
為此蘇夢枕也是愁苦的吃不好睡不好，這種涉及天家皇位交替之事他也不好找大臣們聊，畢竟肯定會給別人帶去困擾。
稍微心思敏感點的說不定都要整日誠惶誠恐擔驚受怕，畢竟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一個皇位下面就更是血腥可怕。
於是蘇夢枕只能和自己最為信任的皇后聊，當然在聊的過程中他也是有提出各種靠譜或不靠譜的想法。
比如從小就讓孩子學文習武，從跟不上保證不會出現重文輕武或者重武輕文的壞毛病，然後還有作為錯題本的宋朝，那不重農也不抑商的政策是一定要改的。
畢竟神州大地一向是以農為本，重農就是必然的國策。那為了保證百姓的利益，儲君體察民情就又是一門重要的功課。而對於商業，蘇夢枕是保持中立態度——既不能抑制，也不能完全不管。
若要當一位明君，治國就不能是一句空話。
蘇夢枕覺得自己的為君之道還有很長的路子要走，偶爾有迷茫之時，也會皇后出點主意。
而這恰好就是蘇夢枕最為敬佩和喜愛皇后的一點，不管看似多麼不可能和艱難之事，只要皇后下定決心去做，她就一定會做得盡善盡美，更不會懷疑自己做不到。
比如之前以為國祈福而修建的育嬰堂和養老觀，還有後面皇后作為一國之母，帶著京中所有命婦夫人一同出錢監管建立女學女堂，收容天底下所有需要幫助的女子，讓她們有書可讀，有技可學。
蘇夢枕是不太懂這些的，但他相信皇后，於是皇后想要做的事情，他都全部贊同，並在各方面給予支持。
反正新朝初立時，除了有錢還是有錢。
當蘇夢枕看到那滿滿當當的左右藏庫以及前朝皇帝富可敵國的天子私庫，算是明白為何大宋一朝打贏了還要給遼金送歲幣。
——這完全就是錢太多了！
但諷刺的是，有錢的從來都是天子和達官豪強，至於百姓疾苦貧窮，那就是連史書都不會為此徒費筆墨。
也就只有神州陸沉，國家蒙難時，那些一直埋頭苦幹沉默不語的百姓，才會成為萬千條性命當中微不足道的一筆。
像前朝那位宋徽宗趙佶就是典型的風流無道昏君，越是奢靡浪費之物，他就越是喜愛。
尤其是那花石綱，水門擋石拆水門，城牆擋石鑿城牆，更是害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將國朝弄得烏煙瘴氣。
方臘起義便是因此而來。
不過在新朝建立之後，新帝蘇夢枕就親自修書一封去招安方臘，甚至還十分仗義的盛邀方臘一同驅逐韃虜，恢復中原。
方臘的回信沒有耽誤多久，畢竟人家也不是消息閉塞，梁山好漢歸順新朝甚至還有從龍之功一事那邊也是有聽到的。
於是在收到新帝的招安御信和宋江看似道德綁架實則還是道德綁架的勸降信後，方臘就放棄了自封的「聖公」之名，直接就帶著原班人馬歸順了新朝。
畢竟皇帝陛下可是許了他郡王的承諾，那可比他自娛自樂還提著腦袋的起義要好得多——說起這個事情方臘就生氣！
那該死的宋朝，昏庸的徽宗，居然在招降他的時候連封信都不願意寫，還隨便派一個小嘍囉過去勸降就讓他感恩道德的鼻孔朝天樣，真是想起來都覺得噁心！
方臘在歸順新朝，又在北伐之戰中立下汗馬功勞後，走路說話那就是都有了底氣，動不動就要拉著人來炫耀他一把方天畫戟就奪了完顏宗望的半條命。
「若非是那岳鵬舉突然出現，那俺肯定能將完顏宗望的人頭砍下來給皇帝陛下做大禮！可惜就是被他人搶先了……」
宋江和吳用就是靜靜的看著方臘在捶胸頓足，在發瘋，心裡頭卻是嘀咕道：你小子可別在這裡得了便宜又賣乖！若非有岳將軍前去支援你這小子，怕是現在人頭被砍下來就不知是誰了。
而另一邊的氛圍就不同了，有韓世忠這個潑韓五在追著要跟岳飛比武較量，還有一些武將在依依惜別。
比如武松等人就正在為魯智深踐行——招安之後他們此前所犯之罪行都被陛下寬恕，再加上在北伐當中都立下大功，自然得以入朝為官受重任，但魯智深卻堅持要回去渭州繼續在小種經略相公手下做部將。
「俺最是敬佩老種經略相公和小種經略相公那般赤膽忠心為國之人，之前犯了事沒能報答他們對俺的提攜之恩，現在終於有了機會，自然就是要回去。」
魯智深一邊說著，一邊大碗大碗暢快喝酒大口大口吃肉好不快活，一邊又感慨自己不是那種能適應官場之人，還是回去做他的提轄最為自在。
「哥哥們若是有空就常去渭州找俺玩，保證讓你們都不虛此行！」
武松等人自然也不會挽留，因為他們知道個人有志，不必強求。
畢竟就算是武松自己，也是想著回去陽穀縣——那個他的兄長出生的家鄉做他的捕快都頭，他的夢想從來都是懲惡揚善，為百姓謀利，做一輩子的打虎英雄。
對於這些個英雄好漢自個選的去處，朝廷都是保持尊重的態度。
當然功臣不要高官名利，那朝廷也不能完全沒有表示，至少在賞賜方面那就是不能少。
不然這不是寒天下人的心嗎？！
而且為了能讓這些好漢回去之後也受人敬仰，被百姓所接受，朝廷還直接派人敲鑼打鼓的送回去，並在隊伍前面高高掛著一面「忠肝義膽」「抗金英雄」「天下無雙」等旗子，排場都是絕對的逼格滿滿。
這般盛情之下，別說是宋江吳用那等愛惜名聲的人抵擋不住，連魯智深和武松都沒忍住紅了一張黑臉，一邊不好意思的說使不得使不得，一邊嘴角都快要咧到後腦勺去。
這自然就是皇后出的主意，不得不說就是很受歡迎，直接讓某些沒得這樣榮譽的臣子給羨慕得紅了眼，只恨自己未能北伐立功！
因為放心不下詭計多端的趙宋子弟，以及擔心太子年幼會出現主少國疑而主動選擇留守京師，然後讓四個徒弟都跟著皇帝陛下去北伐的諸葛神侯：「……」
——他能說自己有一點點後悔嗎？
看著神侯對他們那由帝後親賜的「義薄雲天」「智計天縱」「風雅之士」「百折不撓」旗子很是在意，時不時就看上一眼，無情等四人立刻就不約而同的將裝著旗子的木盒遞到神侯面前。
諸葛正我：「……」
——你們這群逆徒是想要做什麼？是想要傷他這個老人的心嗎？難道他堂堂諸葛神侯會是那種搶徒弟的寶貝的人？！
……可是他也好想要這樣獨一無一的榮耀旗子啊！為何老夫就沒跟著去北伐呢？老夫當真是悔矣！
·
當一些老臣在對月寄託愁思時，宮裡的帝後也在進行夫妻之間的談話。
桃夭對蘇夢枕親手殺死完顏宗弼這件事比較感興趣，但在聽完北伐的各種事項後，最能引起她關注的就是岳飛岳小將軍在北伐大勝之時所寫的一首詞——「……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1）
其中所表達的壯烈愛國心，當真是讓人熱血滿懷沸騰激昂！
而更讓桃夭在意的是，其中並沒有靖康恥猶未雪的出現，反倒是增加了對新朝新帝的讚美，但言辭之間皆是敬仰之情，毫無阿諛奉承之意。便是蘇夢枕這等出身詩詞世家之人，看了都連聲夸好！
其實對於蘇夢枕一直擔心的君王無德之事，桃夭也給予過建議，那就是皇位應當能者居之。
君王作為天下臣民奉養之人，必須在大事上捨棄個人的喜好，不能因為自己喜歡哪個孩子就立哪個孩子做儲君。
說到這兒的時候，蘇夢枕就開玩笑道：「幸得太子天資聰穎，才智過人，否則朕當去哪裡為天下臣民尋第一位儲君？」
桃夭一聽，就睨一眼蘇夢枕，並呵呵道：「有本事你就去太子面前說，看看他會不會生你這個父皇的氣。」
蘇夢枕哪裡敢做這種事情，雖然他是父太子是子，但對待那麼一個聰明的獨苗苗，他實在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特別是在厲兵秣馬率軍北伐這四年裡，那就是一年都難以回來一次。
他最多就是在太子抓周禮時回來過一次，不出意外的太子還是抓的傳國玉璽，當真是個聰明孩子！
儲君看著很是聰明康健，不管個中內幕如何，至少就是安了滿朝文武的心。
北伐大勝之後，那就是專心治國事情。
當然那些敗逃的女真族隨時都會捲土重來，現在溫順的牧民也很容易變成反賊，國朝的強大迫在眉睫。
但在蘇夢枕想要按照貞觀之治的情況治理出一個文武之治時，朝中還是有一些不聰明也不會察言觀色的臣子有別的心思。
因為蘇夢枕裝病一向都是二分假七分真，於是滿朝文武是真的不敢催這位陛下廣納後宮。
在這個事情被提起好幾次都無疾而終，甚至還讓陛下當朝吐血多次急宣御醫之後，那就是誰也不敢再上奏。
這種情況也讓某些大臣感到頭禿。
擱前朝的時候，就算他們真的把天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個遍，那得位不正又生性軟弱的天子根本就屁都不會放一個，甚至還一個兩個都能唾面自乾。
事實證明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於是在前朝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局面下，士大夫階層就美美的體會了一輪天子隨便罵高高在上的快感。
結果到了本朝，因為皇帝態度強硬，又是江湖武人出身，那就是一整個笑裡藏刀，軟硬並施，愣是讓一向靠嘴皮子辦事的文官給弄得啞口無言。
若是讓文官集團來說話，他們都得先喊上冤——畢竟皇帝陛下子嗣單薄這是事實吧？皇帝陛下有專寵溫皇后這件事也是真的啊！從古至今他們還不曾聽說過哪個天子的後宮會只有一人！
便是那漢朝故劍情深和南園遺愛的漢宣帝，那也是後宮無數，甚至那裡面還有著容色俊俏的男寵。
還有那自少年結髮共進退十多年，即便是武德末年生死攸關之際也互不離棄的恩愛帝後——唐太宗和皇后長孫氏，那也不耽誤唐太宗有佳麗無數啊。
若是覺得漢唐兩朝相隔太遠，那前朝還有宋真宗與劉皇后，那位劉皇后既是一嫁之身，又是後宮專寵，但也不耽誤宋真宗廣納後宮綿延子嗣。
雖因為劉皇后無子，宋真宗又將年幼的仁宗給抱養過來，以保劉皇后一生的榮華富貴。
這難道不都是赫赫有名青史記載的帝後情深嗎？
——但這個天子他不按常理出招啊！
皇帝陛下請您不要將後面的帝後情誼給提升標準，直接將路子走窄了。
不然有陛下您這弱水二千隻取一瓢引的先例在，以後誰還敢誇讚別的帝後情深？
只是想歸想，有膽子有勇氣當朝說出來的人實在是沒有，畢竟他們一則擔心會將體弱多病又立下不世之功的天子給氣死——這絕對會被天下人唾罵並遺臭萬年的！
一則他們也是對這帝後一人十分愛戴敬仰，若不是帝后僅有太子一個子嗣，他們擔心會出現前朝宋仁宗那樣的情況，不然他們也是不願意做棒打鴛鴦的惡人啊！
二則他們也擔心會得罪嶺南溫氏，那洛陽王溫晚可不是什麼好惹的刺頭。
更別說他們還有小道消息稱洛陽王有意將小女兒嫁給殿前指揮使王小石，這可是兩大勢力的強強聯合——別說什麼王指揮使入贅當上門女婿的謠言，他們不會相信的！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怎能不思進取厚顏無恥，上門去當那入贅女婿？！
但王小石卻表示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又不是他們娶媳婦兒，他們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只說風涼話！
人總不能為了那點臉面問題，就放棄娶心儀之人為妻啊！合著就是因為他們都有妻有子幸福美滿，所以便要看他孤家寡人淒涼度日？
面對朝野上下的議論紛紛，王小石為之憤慨不已，因為他一哥白愁飛也是個孤家寡人，於是時不時他就會找一哥抱怨幾句。
——此時的王小石明顯就是忘了他一哥苦戀溫皇后一事。不得不說忘性大，也是走向幸福的一大秘訣。
白愁飛陪著他二弟王小石喝酒消愁，只不過想到前些時日聽到的宮內傳聞，據說就是皇帝陛下極為懼內，即使皇后娘娘經常會逼迫皇帝陛下飯後散步和睡前泡腳，皇帝陛下也是欣然應允。
以前在金風細雨樓時，還是樓主的天子從來不會講究那麼多，甚至偶爾還會與他們飲酒作樂。
雖然中途就會被板著一張臉的楊軍師給勸阻，還一直念叨上數月不止。
白愁飛難得絮絮叨叨的談起這些往事和宮內之事，而且在說完之後還滿面愁苦的自問自答道：「……我還會有機會嗎？二弟你今生有幸娶心愛之人為妻，可我卻是永遠都沒有可能的了……不可能的了。」
他其實從來沒想過成為呂不韋，一向自傲自大又敏感自卑的白愁飛，最多就是想要做一個魏醜夫。
甚至只要以後的溫太后想要他殉葬，那他也是願意的。
只是他沒有這個機會。
——他從來都沒有這個機會！
·
王小石可以說是從一哥這裡落荒而逃的，因為他是真的不知道應當如何勸說和安慰他這可憐的一哥。
此前王小石不懂為何會有人說兄弟倆為手心手背難以割捨之言，現在輪到他來親身體會，當真是大哥一哥猶如他的手心手背。
他確實願意為兄弟兩肋插刀，但若是要從兩個兄弟裡面選一個插刀……那乾脆還是給他插刀吧。
唯一慶幸的就是白愁飛並沒有逼迫王小石幫他，只是偶爾憂鬱的感傷一番，做幾首隱喻頗深的閨怨詩詞，讓王小石明白何為觸景傷情以景喻人。在沒親眼目睹一哥吟詩作對寫詞之前，王小石根本不知道他一哥白愁飛居然還是一個文采斐然的大才。
用良心說話，絕對比朝中一眾科舉出身的文臣還要寫的婉轉哀傷用詞精妙。
只可惜不能讓旁人品賞一一，否則定能一鳴驚人！
·
在遼金之患未能平定前，溫柔唯一關心的就是雷純的去向。
畢竟誰知道那雷純會不會跟她親娘一樣，就喜歡拆散別人的家庭，搶奪有婦之夫，到處造孽作惡？
對於害死自己親生母親的罪魁禍首，溫柔向來不吝於用最大的惡意去猜想。
就像是那個裝的很有一套的溫小白，在有蹤跡出現之後，溫柔立刻就告知長姐，並十分認真嚴謹的有了一個計劃，那就是——溫小白可以不死，但溫小白那張臉卻是絕對不能留。
但溫小白很容易解決，雷純卻是因為被神出鬼沒的狄飛驚帶走而成為扎在溫柔心裡的一根刺。
不過在被長姐寬慰幾句，以及有太子外甥轉移注意力，倒是讓溫柔沒再關注雷純的去向。
反正如果雷純膽敢用自己曾經是皇帝未婚妻這件事來介入帝後之間，她就會讓雷純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悔恨終生！
但誰也沒想到，再一次聽到雷純的消息，居然是前線傳來的——雷純居然成了金國四太子金兀朮（即完顏宗弼）的側妃！
不過沒過幾年，隨著昭朝北伐的大勝和完顏宗弼的戰死，雷純也再一次不知去向。
誰也不知下一次她會以什麼身份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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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對那什麼六分半堂和雷純雷大小姐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何時能娶柔妹為妻！
苦思冥想沒想出什麼好辦法的王小石最後還是決定拼一把，一邊跟柔妹表露心意，一邊和洛陽王提出入贅的想法。
因為王小石十分有誠意的上門找洛陽王談了入贅的事情，溫晚倒是難得對覬覦他愛女的年輕男人露出笑容來。
——因為他確實很需要一位有權有勢有能力且對他愛女情有獨鍾，並能讓他愛女不排斥的年輕俊美男來做上門女婿。
而王小石這位年紀輕輕又受新帝信重的將軍就十分合適。
當然溫晚也不是那種頑固不化，堅持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糟心大家長，他在答應王小石之前，還特意詢問過愛女溫柔的想法。
說實話，溫柔對王小石還是比較滿意的，不因為什麼，就單純因為她是重度顏控。
對比起其他那些不是在花天酒地就是在追名逐利的同輩人，王小石真的就是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樣子。
也不是心動，就是單純想要試一下上門贅婿到底有什麼好壞。
反正她姐夫是皇帝姐姐是皇后外甥是未來皇帝，王小石敢納妾敢變心敢對不起她，就讓他變成王死石！
第29章 【說英雄】 完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新帝登基大典之後的第十日便是封后大典，而就是在那一次大典之上，滿朝文武甚至很多人才真正見到皇后溫氏的真容。
也正是那一眼，遙遙看見的那一眼，讓無數人明白了新帝為何會那般喜愛溫皇后。
滿頭珠翠，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
有一美人兮，見之難忘。
一時之間，無數文人騷客痴慕不止，更有見御駕而流連忘返，並靈感高漲寫下數不清的歌詠之文，流傳後世。
溫皇后出身嶺南溫氏，父為洛陽王溫晚，在除昏君、開新朝一事上也是患難與共夫妻攜手，再佐以嶺南溫家相助，更是激勵新帝匡扶中原之心，自然也足以與帝王相配。
至於那早就去世的張氏子，有點眼色的都不會提起來。
畢竟按照大多數人的看法，那就是溫皇后天生貴不可言，再加上容色傾城，見之忘俗，明顯就是那張氏子沒有福氣，承受不住才英年早逝。
總之說來說去還是皇帝陛下福氣大，得一賢後相伴。
此後溫皇后再親自帶頭與京中命婦夫人同辦育嬰堂、養老祠和女學女堂。
一時之間，在官員命婦和天下百姓口中，溫皇后善良賢德之名更是日益見長。
當大昭北伐以新帝的完勝而告終後，於情伉儷情深，於政相輔相成，明君賢後，交相輝映之美譽就被史官工筆給記載下來，流芳千古。
根據洛陽王所稱，溫皇后從小就喜愛看書籍圖傳，即使梳妝打扮時也手不釋卷。無論是經史子集，還是字書醫方藝文類聚，亦或者逸書雜著琴譜樂曲武林秘籍等等，皆愛不釋手。
於是朝野上下皆以搜尋孤本進獻於溫皇后為榮——也不是想要阿諛奉上，就是單純想要跟皇后娘娘看同一本書，莫名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當然溫皇后向來寬厚待人，每每得到一本孤本，都會將其拓印傳於天下，以保證神州大地的文學秘籍不至於斷絕。
此種大義之舉，若是普通人來做，必定要惹紅眼病詆毀之。
可現在做出這樣行舉的是一國之母，自然就是一連誇讚之聲，享譽四海萬邦。
又因為溫皇后天生筋脈閉塞不宜習武，故而有所遺憾，只得全心放在文學之上，時有新樂詩詞顯於人前，多受追捧，頗有長安紙貴之景象。
命婦當中比如楊丞相的夫人便很是喜愛與皇后相處，時不時都要進宮跟溫皇后吟詩作對賞花對弈，自然也對帝後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場景習以為常。
每次朝中事務一畢，皇帝總會過來尋皇后，便是尊貴如楊夫人，也只能暫且避讓出宮，免得耽誤帝後之間的恩愛相處。
荷香和墨畫作為皇后身邊最得力的宮女，對於皇后經常與皇帝共執書卷，談古論今，並能發表獨特見解的現象見怪不怪。
因為溫皇后言行舉止皆為不俗，眼界和思想也是從不受匡束，而且諸多意見對皇帝對朝政大有裨益，再加上皇帝一向對溫皇后十分愛重，登基之後更是對溫氏一族常常恩遇諭制，於是一朝二聖的現象居然在唐朝之後的朝代再次出現。
幸有皇后時常提醒勸誡，才未曾使得溫氏外戚權力過大之事發生。君明後賢臣直，文治武功，柔中帶剛，春風和睦。大昭初期很快就迎來同樣讓後世魂牽夢縈的盛世——文武之治。
後世有無數史學家將昭朝的文武之治和唐朝的貞觀之治相提並論，而後面昭朝太宗蘇昭雲帶著滿朝文武延續文武之治開創的祥和盛世，更是比之唐朝的開元盛世也是不相上下。
更甚至因為祥和盛世並未像開元盛世那般被安史之亂打斷，並使得唐朝由盛轉衰，於是祥和盛世直接就取締開元盛世成為無數神州大地子民心心念念的桃源歸處。
特別是昭朝的第三人皇帝——女帝蘇鴻席，也就是以戰功封為皇太女的昭武宗，直接就將昭朝的版圖擴張至兩倍大。
根據野史所稱，昭武宗之所以能當上皇太女，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受太皇太后溫氏和常樂長公主的喜愛，於是才得以被太宗寵愛信重，並棄三個皇子而選皇女成為儲君。
而這個觀點也從太皇太后做皇后時開創和支持女學女堂，並鼓勵有才學有才能的女子入朝為官，甚至還讓自己的小女兒常樂公主入朝參政等等行為得窺一二。
對於這樣的言論，史學界的觀點一向是兩極分化，大多歸為三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是武宗軍事才能出眾，且文韜武略也不比她的三個兄長差，於是才會被太皇太后和長公主選作皇太女，至於太宗那絕對就是自己母親和妹妹的傀儡，任由擺布。
第二個觀點就是認為武宗善於宮廷鬥爭和美化自己，直接就將同樣有野心做女帝的太皇太后和長公主給蒙蔽住，至於太宗，那就是一個靠啃親爹和啃親娘親妹妹，以及親女兒的傀儡皇帝罷了。
當然還有第三種觀點，就是覺得太皇太后溫氏、長公主常樂和皇太女都野心勃勃，不僅害得太.祖蘇夢枕四十八歲就駕崩，還為了權力弄死才四十六歲的太宗，最後這個由女人組成的帝國高層政治團體又因為皇位而政鬥不休，最終以太皇太后病逝和長公主隱居而告終。
至於太宗皇帝，那就一直都是個傀儡而已。
蘇·因為不想日日聞雞起舞苦練武藝且又無用武之地，故而開始學父皇裝病的白切黑小蓮花太宗·昭云：「……」
——為何朕總是要被誤認成傀儡皇帝？你們見過有太宗這個廟號的傀儡皇帝嗎？還有朕活了四十六歲已經很了不起了！朕的父皇也就比朕多活兩年，比秦始皇少活一年啊！
——試問在整個神州大地的歷史當中，能活到四十六歲的皇帝很多嗎？很多嗎？根本一點都不多好吧！
——再胡說八道罵朕是傀儡皇帝，朕就飛天一腳從棺材板裡蹦出來誅你們九族！朕沒開玩笑！
桃·已經活到八十歲高齡，什麼都享受過已經完全沒有遺憾·夭：「……」
就是很單純的想要隱居，順便跟一眾各有千秋的男寵好好玩耍玩耍的常樂長公主：「……」
蘇·已經在很努力活著，成功度過三十歲必死劫難，並因為捨不得妻子兒女勉強活到四十八歲·夢枕：「……」
——是朕不想多活久一點嗎？你們這些人根本不懂朕到底有多努力！再胡編亂造此等荒謬之言污衊朕的皇后，就把你們發配到韁北去放牧！
——朕委屈，朕要皇后親親抱抱舉高高！
若是教文武一朝的文武百官知道後世人的猜想，怕是都要當成流淚。
還請諸位孫子別在胡言亂語了，因為陛下他真的很能活了，誰懂那種被皇帝親點的託孤大臣都兩腳一蹬去世了，結果皇帝還活得好好的感覺？
一批又一批的太子黨沒了，結果最大的太子黨——皇帝陛下還活得很好，甚至看起來還能再活好些年，簡直都要將白愁飛的頭髮都給整花白了。
——動不動就病危，讓旁人看到點當魏醜夫的希望，但就是每次都能緩過來，甚至還會親自攜美麗無雙的皇后巡幸京師，當真是惹人嫌！
反正白愁飛已經被皇帝陛下這反覆垂死病中驚坐起的操作給弄得心如止水心如死灰，便是在文武二十一年，象徵帝駕崩的鐘聲響徹整個京師，他還是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皇帝陛下真的已經……駕鶴西去！
當京中家家戶戶的掛起縞素，為先帝守喪時，白愁飛卻是一陣悲痛襲上心態，兀的就流下兩行熱淚——
「大哥……」
昨夜金風細雨，今日故人西辭，哀哀哀！
·
岳飛自行的為太.祖皇帝守喪三年，雖然新帝早就下旨昭告天下，說先帝不想耽誤天下大事和民間嫁娶，直接就讓以日代月，不必為他守喪太久。
但朝野上下還是有無數感恩於太.祖皇帝的賢明和賞識，直接就很主動自覺的默默守喪。
新帝同樣也為自己父皇的離去而感傷不已，但他作為一朝儲君，未來的萬民君主，卻是又不能因為自己的悲痛而使得國朝受疑。
國不可一日無君，新帝的登基大典很快就隆重舉行。
曾經的溫皇后，現在的溫太后也有出席。
眾人觀之樸素潔淨且形容憔悴，卻絲毫不損其艷色美貌，當真是在心裡哀嘆惋惜。
一心忠君的岳飛就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從二十歲開始就曾先後四次從軍。自文武元年遇太.祖皇帝且備受賞識，至文武二十一年，先後參與、指揮的大小戰鬥數百次。
北伐攻打金軍時更是力主抗金，跟隨太.祖皇帝直搗黃龍府，成功收復燕雲十六州。
岳飛最為出名和受人敬仰的就是治軍賞罰分明，記律嚴整，又能體恤部屬，以身作則，後來更是親自訓練出「凍死不拆屋，餓死不俘掠」的岳家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除了戰功赫赫，岳飛還是堅定不移的忠君黨，接連輔佐文武、祥和、勝天三朝皇帝，極受寵信。
勝天三年，岳飛平定倭患，直取東瀛平安京，倭國就此亡國。
勝天四年九月，女帝親賜名為平安城，岳飛率岳家軍班師回朝，進封鎮國郡王。
勝天九年春，岳飛重病，上奏乞骸骨，帝不允，並親自前往郡王府探病，賞賜無數。
勝天九年五月，病卒，帝大慟，為之罷朝三日，後與太皇太后親臨出殯禮，太皇太后讚岳飛為盡忠報國之賢臣名將。帝甚是認可，追封賢王，諡號武穆，後又在太皇太后提議下追諡忠武。
七十九歲已經算是十分罕見的高齡，更別說岳飛還是武將出身，那就更是難得。
其實岳飛並未受到什麼疾病的侵擾，他是在一片祥和的情緒中安然病逝。
臨終前耳邊還縈繞著子孫兒女和徒弟辛棄疾、陸游等人的悲嗆哭喊聲，岳飛還隱隱約約聽到門房高喊太皇太后和陛下駕臨，但他真的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皮去接駕。
岳飛明白自己這是要去繼續追隨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了，於是也不曾有遺憾和掙扎。
可正待岳飛心滿意足的要魂飛九天時，一道悲苦痛哭的聲音就將岳飛給拉回了人世。
「中原板蕩，金賊長驅，二聖又因北狩慘死，新帝卻這般諂媚議和，更是直書『臣構言』……將軍，我們不如還是反了吧！」
剛剛適應自己這具年輕身體和理清楚『自己』記憶的岳飛：「？？？」
二聖北狩？靖康之恥？朝廷議和？神州陸沉，百姓蒙難？！
「！！！」
前朝的大宋皇帝你們這是瘋了嗎？！
第30章 【殘血宜】1.1
女非男處，不喜慎入！
——
「雪宜哥哥，我來看小鴨子，你在家嗎？」
桃夭很是臭美的穿著自己娘親親手做的新衣裳，還讓爹爹給她扎了超級可愛的雙丸子頭，然後就屁顛屁顛的跑來讓自己的小童養夫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可愛多好看！
這一世桃夭是轉世投胎到一張姓普通家庭，雖然算不上是多麼富貴奢侈之家，但也是父母恩愛不愁吃穿。
再加上父親還是愛重妻子的開明之人，也沒有納妾狎妓之好，更是將這中年才得來的獨女視為掌上明珠，倒是讓桃夭很是滿意這一世的情況。
更別說臨近張家的還有一戶人家姓夏，同樣是家庭和美父母仁善，特別是夏家還有一小兒子叫夏雪宜，生的聰明伶俐虎頭虎腦，還十分會甜言蜜語，一天天就會嚷嚷著要跟親爹學習木工手藝，跟自己的小青梅做她最愛的小鴨子小兔子。
對此桃夭十分滿意，並覺得這個小伙子很有賢夫良父的資質，就順水推舟跟著她的雪宜哥哥吵著鬧著要結娃娃親。
畢竟現在的男人可不能長大再找，發現好苗子就得先定下來，然後再像種花一樣天天盯著，不然就是很容易失去最珍貴的入贅嫁妝——男人的貞潔。
兩家父母都拗不過這兩個古靈精怪的小孩子，只得彼此商議一番就口頭上答應了下來。
特別是張家父母，因為從女兒出生之後一日比一日長得還要美麗不可方物，整天都是提心弔膽，就一直擔心將來寶貝女兒的婚配之事。
不是他們對這個世道沒有信心，而是單單一個纏足，就足夠他們心疼到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正好夏家那個小兒子過來信誓旦旦的說要長大了娶小桃夭為妻，而且終生只愛小桃夭一人，絕對不會看別的姑娘一眼。
「若有違反，就罰我變成小桃夭最愛的小鴨子，生生世世都不能做人！」
這居然會是一個六歲小孩能說出來的話，當真是讓兩家父母都為之驚訝。
後來還是夏家的兩個兄長站出來，說這是小弟讓他們幫忙想的——這臭小子可是生怕自己喜歡的小桃夭被別人搶了去，那就是吃飯飯不香，睡覺床不好。
夏家姐姐也是對此感到好笑，但她也是很喜愛玉雪可愛又乖巧聰明的小桃夭，自然也是舉雙手贊成。
更別說她作為一個已經經歷過纏足之痛的年輕待嫁少女，自然也知曉張家父母的擔憂和無可奈何。
——時下所有女子都要纏足，便是那些要忙於農活的女子，都得忍痛纏足，否則就可能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那根本就是斷絕女子的活路！因為女子到了年紀不出嫁，是要單獨交賦稅的，甚至家裡的父母兄弟都要被朝廷問責。
可問題又轉回來了，不纏足就沒辦法嫁個好人家。
於是夏家父母只得狠心給女兒纏了一個最輕的小腳，但也是受苦，向來身嬌肉貴被一家人寵愛的女兒哪裡受得了？那可不就的一整夜一整夜的痛哭不止。
這也算是張家父母的心病由來——他們好不容易才得來這麼一個獨苗苗，哪裡忍心讓她受罪？
再加上他們家庭又是一般，掌上明珠卻是一副絕世傾城之容——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畢竟本朝有權有勢的的人要麼大多都是肥腸滿肚年紀蒼老，要麼就是權傾朝野的太監，他們如何捨得將女兒嫁過去？
而且還有可能根本做了正妻，而是作為一個妾室去任由糟蹋——那不就是在剜他們做父母的心嗎？！
更別說妾還通買賣，說難聽那就是玩物而已！
於是對於夏雪宜這個雖然看似年紀尚小，但三歲看大五歲看老，也算是小小才俊的男兒郎，張家父母那就是左看右看都是比較順眼。
更重要的是，夏家離張家就幾步路程，寶貝女兒嫁過去，那就是沒出嫁差不多——住婆家還是回娘家完全沒區別。
再者就是夏家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是好相處的善人，家中情況比他們張家也差不多，那就沒有什麼門不當戶不對和吃絕戶的存在。
而且張家父母也擔心自己寶貝女兒跟他們一樣是難孕體質，那夏家父母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大概也不會太緊盯著小兒子的子嗣問題。
如此一分析，夏雪宜立刻就榮登張家父母的佳婿榜首。
——雖然也沒有別的女婿人選，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排榜。
在雙方父母都點頭同意之後，夏雪宜那就是泥巴不玩，鳥兒不逮，溜貓逗狗下河捉魚都直接給斷了，甚至連去學堂學習和跟親爹習武都沒了興致，整天就只想拉著未來媳婦兒的小手從東街逛到西巷。
就在夏父被氣到手拿棍棒揍孩子，直接將夏雪宜打得上躥下跳時，桃夭穿著自己的新衣裳走過來說要看小鴨子。
被心愛的小姑娘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夏雪宜當場就是蹬了親爹一眼，然後就大大方方從牆頭上躥下來，直接拉著桃夭的小手去看昨日親爹做好的木製小鴨子。
而且還一邊走一邊說：「小桃夭你放心，再等我些時日，我絕對把我爹的獨門手藝給學到手！到時候我親自給你做世上最好看的小鴨子小兔子小鳥兒，保證比我爹做的還要好看！」
六歲的小男孩穿著一身湛藍色衣裳，頭上還帶著娘親做的虎頭帽子，明顯就是稚氣一團，說話卻是喜歡學兄長的搖頭晃腦。
他手裡還拉著一個明眸皓齒玉雪可愛的五歲小女孩，頭上扎著兩個小啾啾的她在認真聽小男孩說話，走動間綁在小啾啾上面的珠子還是輕輕甩動，著實是看得原本還滿臉猙獰打熊孩子的夏父都下意識露出一臉慈父笑。
「現在我還小，只能勉強讓小桃夭你看我爹做的那些醜東西了……」
聽到小兒子那不孝發言，立刻就捏的棍棒咯吱作響的夏父：「……」
——忍住！忍住！千萬不要在小桃夭面前發火，這會嚇到她的……
——臭小子，敢說你親爹的壞話，等小桃夭走了，我就讓你這臭小子知道誰才是家裡說一不二的老大！
桃夭心滿意足的看完各式各樣的木製小動物，因為她年紀太小了，真的沒有什麼娛樂活動，而且她爹娘還擔心會有人拐子盯上自家玉雪可愛又乖巧伶俐的寶貝女兒，那簡直就是不要看得太緊。
更讓桃夭覺得無奈的是，雙方父母都不覺得這樣子有什麼問題。
桃夭也知道生在一個普通家庭，最好就是不要隨意顯露在人前，畢竟美貌單出，那可是要遭殃的！
不過桃夭也沒有什麼大志向，反正上一個世界的氣運她還沒有完全修煉完。
這輩子就當是來散散心，順便再將剩餘的氣運給修練完好了。
於是很清楚自己這個小童養夫一看書籍就腦殼疼，甚至上學堂就是跟一大堆小伙伴作弄夫子的頑劣本性的桃夭，就可有可無的捧著自己還帶著嬰兒肥的可愛臉蛋，直接說自己想要嫁給狀元郎。
「所以雪宜哥哥你可以多讀書，將來科舉考上狀元，再風風光光的把我娶回去嗎？」
夏雪宜：「……」
望著桃妹妹十分認真和美麗可愛的臉蛋，很想在上面咬一口的夏雪宜沒敢說自己不行。
——男子漢怎麼能說自己不行呢？
於是夏雪宜立刻就大氣凜然拍著胸脯說他一定努力讀書，將來給桃夭賺個狀元夫人回來！
手拿棍棒的夏父：「……」
——很好，這個兒子算是白生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35
第31章 【殘血宜】1.2
親自將隔壁家的乖巧小棉襖送回去，夏父覺得自己有點心痛，晚上吃完飯又將那上躥下跳一整天終於把精力用的差不多的臭小子給哄睡之後，他就十分委屈的靠在妻子懷抱裡，憤慨且小聲的開始告狀。
「……那臭小子就是在人家小桃夭面前一副面孔，在我這個親爹面前又是另一副面孔，夫子都來家中委婉提過很多次，說那小子就不是讀書考科舉的料，最多就是在武學上面有點天賦……還有他那跟抹了蜜的嘴，把桃夭那個小女娃給哄的眉開眼笑，真不知是去哪兒學來的亂七八糟的毛病！」
夏父絮絮叨叨的細數完小兒子前些時候上學堂又欺負哪家的誰誰誰，然後又往夫子的書本裡放蟲子等等，反正就是什麼不該做那臭小子便愛做什麼，直接能將夫子氣得鬍子翹起來，或者是同窗小孩子被捉弄得嚎啕大哭。
好在那小子還是挺聰明的，很少會被當場捉到。
在不能人贓並獲的情況下，夏雪宜還是可以正常上下學。
但夏雪宜的愛好顯然並不在讀書上面，他更喜歡看舞刀弄槍，便是街上有表演雜技的，他都能拉著小青梅的手興致勃勃的看上許久。
夏父說完告狀的話，就看向還在給那臭小子繡紅肚兜的妻子，眼神委屈的問道：「娘子你是相信我的吧？你可是咱門家裡唯一一個明白人，可不能像那姐弟三人一樣都被虎哥兒給騙了！那臭小子嘴裡就沒一句真話！娘子你如此賢良淑德，聰慧過人，一定能看透那臭小子的拙劣把戲！」
正在給小兒子繡紅肚兜的夏娘子：「……」
——虎哥兒是個什麼樣，又是打哪兒學來的毛病，你這個日常帶孩子的親爹還能不知道？
作為同樣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恩愛夫妻，夏母根本不想給丈夫半個眼神，她只是一邊做著繡活，一邊雲淡風輕的說道。
「依我看啊，虎哥兒那全身上下所有的毛病都是學你這個親爹，別忘了小時候最不愛讀書，甚至要被棍棒伺候著上學堂的人是誰？還有虎哥兒給小桃夭唱的小曲兒和用木頭雕刻的小鴨子小兔子，不也是學你的嗎？不然虎哥兒一個才六歲的孩子，還能無中生有不成？」
被妻子毫不留情揭開老底的夏父：「……」
「咳咳咳……」
夏父假作咳嗽幾聲，決定將方才那些告狀之言揭過不談。
當視線落在妻子手中忙活好幾日還未曾繡好衣物上，夏父覺得自己又有刺可以挑了。
「那臭小子都六歲了，哪裡還用得著娘子你親自做紅肚兜，這燭光下做繡活，又累又費眼睛……」
夏父繼續嘀嘀咕咕，還念叨起自家娘子在那臭小子周歲時給他繡的紅肚兜，紅緞面子，白緞里子，繡的是睡在芭蕉葉上的一個胖娃娃，那在前面三個孩子身上練出來的精緻繡活，直接就將胖娃娃繡得栩栩如生玉雪可愛，一眼便可看出濃郁深厚的愛子之情。
但誰的娘子誰心疼，在夏父樸實的觀念中，小孩子穿紅肚兜那就是從周歲開始到三歲，誰家小孩是一直穿到六歲的？
都已經啟蒙上學堂了，還穿親娘做的紅肚兜在裡邊，可真是不擔心被同窗的學生發現，然後受恥笑。
夏娘子卻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她一整天也沒有什麼活要幹，大兒子二兒子是一個忙著念書，一個忙著練武。而女兒又是初長成，多是跟自己的閨中好友玩樂，倒是與她這個娘親沒有多少話說。
於是夏娘子一天的行程不是去隔壁張家跟張娘子說說話做做繡活，就是照顧她院子裡的花花草草。
本朝不管是未出嫁的女郎，還是已經出嫁的娘子，都很講究一門不邁二門不跨，又多是自小纏足，出門總是不方便。
富貴人家都是靠著丫鬟攙扶婆子背著，但處在夏張兩家不算太過於富貴的普通人家，最多就是有個管事打理家中往來迎送，再有幾個丫鬟婆子燒火做飯洗衣伺候著，倒是也做不得太大的排場。
再說了，小孩子的紅肚兜本來就是可以一直穿到總角之年（十一十二歲），自家的虎哥兒也就是六歲，怎麼就礙到親爹的眼了？
而且虎哥兒還那麼小，要不是有親爹手把手教，那裡會想到為逗小桃夭開顏，用木頭削成小玩具，還專門刻成小雞小鴨小兔，並扯著嗓子唱歌給小桃夭聽？
這完全就是跟以前情竇初開時，夏父的所作所為一模一樣。
要讓夏娘子來說，他們家裡三兒一女，就是小兒子最像她夫君了。
只是這對父子就是有一種『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更不順眼』的對敵氣場，往往說不上幾句話就開始有一個人惹是生非……
於是感覺自己耳朵都要長繭子的夏娘子既不想理會自己的夫君，也是為了眼睛著想，還是選擇不繼續做繡活，而是打算明日去張娘子那邊串門再做。
見妻子終於肯放下繡活與他說話，雖然沒說上幾句就要歇下安寢，但夏父還是不免高興。
——讓那臭小子時常說他才是家裡最受寵愛的人，真應該讓他來看看到底是誰孤枕難眠！
若是讓夏雪宜知道自己親爹這個十分不成熟的想法，怕是要罵一句「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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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昨夜艱難溫習完功課的夏雪宜雖然面容略顯憔悴，但聽到母親要去張家串門，還是興高采烈的吵著跟去。
結果一到張家，與張家娘子問一聲好之後，他立刻就要拉著小桃夭的手去賞看蛐蛐。
桃夭對看蛐蛐這件事不太感興趣，但對看夏雪宜上躥下跳捉蛐蛐倒是很喜歡，於是就欣然應允了。
而兩家娘子有些私密話要聊，再加上兩個小孩就是在張家院子裡玩，還有丫鬟婆子小廝跟著，倒也沒有約束孩子的天性。
不過夏家娘子卻是語氣嚴肅的叮囑虎哥兒不許爬樹撿鳥蛋，也不許玩水等等，夏雪宜著急著帶小桃夭去玩，便一一答應下來。
至於會不會真的遵守，那就得看丫鬟婆子的本事了。
夏娘子還是不放心，就讓自己最是信重的大丫鬟跟著去，至於自己則是又待在屋裡跟張娘子說一下養兒心得和教導一些刺繡技巧。
張娘子拿著夏娘子已經快要完成一大半的紅肚兜，欣羨道：「你的繡活當真是精妙，我怕是學上個一年半載都很難學到個精髓了……」
夏娘子安慰道：「這繡活就是個精細活兒，又費眼睛又容易出錯，我這也是做了好些年，還請教了好些繡娘才學成。慢工出細活，可急不得。」
這也是個道理，張娘子就是感嘆一句，她和著夏娘子說了好一會兒話，隨後就提起自己和丈夫可能要回去開封府祥符縣一趟。
「家中長嫂因病過世，昨日黃昏時分才送來的消息，倒是讓我們好生驚了一大跳。」
夏娘子也偶爾聽張娘子說起過張家的一些事情，也大概知道張家兄弟里之間的關係還算不錯，雖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同一個父親的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長嫂如母，確實應當如此。」
張娘子也時常聽丈夫說起那位嫂子為人和善，而且處理家中事務都是井井有條，的確是一副當家主母的寬厚樣子。
再說主家那邊既然都寫信過來通知，他們夫妻倆自然也得回去一趟，但夏娘子就是有一個擔憂——自家女兒要不要一同帶回去。
兩家都訂下了娃娃親，張娘子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就將自己的顧慮說出來：「雖說開封距離我們這兒也沒有多遠，但終歸還是要車馬勞累，而且小桃夭還年歲尚小，我就擔心她吃不了路途奔波之苦……」
夫妻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才得來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他們哪裡捨得女兒受苦受罪？更別說萬一遇到個颳風下雨，小孩子身體嬌弱受點風寒都是一個大劫，做父母的哪裡敢冒這個險？！
夏娘子大概也明白張娘子的意思，於是就說可以讓小桃夭住在他們家一段時日——「正好虎哥兒那臭小子也是一天天念叨著要跟桃妹妹玩，這在我們家住一段時日，有他看眼珠子一般看著，再加上還有循姐兒幫忙，丫鬟婆子也不少，倒是也能讓你們放心。」
放心是肯定不會完全放心，但比起要帶著年幼的女兒風塵僕僕的趕回去奔喪，那就都算不上什麼。
而且張家自然也會讓女兒帶一些丫鬟婆子過去，還有住在夏家的吃穿住行所用也會備好。
張家娘子昨夜和自家夫君商量了大半宿，最終還是決定將女兒留在夏家，不帶回本家去。
畢竟那可是奔喪，萬一驚嚇到孩子就不好了。
小桃夭要住在夏家一段時日這個消息傳來時，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夏雪宜了。
這小孩兒直接就高興到都忘記要跟自己的小青梅說他可能考不了文試的狀元郎，但可以考武試的狀元郎這件事。
而且誰也沒料到，就是這麼一分別，竟是最後一面。
桃夭要不是真正的小孩，雖說她的性情脾氣和智商都因為轉世投胎為小孩子而被降級，但總的來說還是很聰慧過人乖巧懂事的。
於是在和爹娘分別的那一日，桃夭沒有哭，只是很乖巧的說自己會在夏伯伯夏姨姨家裡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最後還是沒忍住讓爹娘盡快辦完事情來接她。
張家父母這是第一次與他們的小寶貝分離，心裡也是十分不好受，但他們回去是奔喪，又不是什麼大喜事，帶著年幼的孩子過去就是單純讓孩子受累。
於是他們只能狠狠心讓寶貝女兒先在夏家住一段時日，等他們辦完事情，絕對以最快速度回來接她。
「那爹娘你們說話算話，我們可得拉勾勾的……」
張家父母配合著自己的小寶貝拉勾，然後才眼含熱淚的轉身上了馬車出發——再這樣子跟心肝寶貝說話，他們就得心軟不理智的決定帶女兒回去了。夏娘子一邊目送那幾輛馬車的離去，一邊抱著開始掉金珠子的小寶貝輕輕拍後背哄著：「小桃夭不害怕，你爹娘就是回去辦很重要的事情，等辦好了就給我們小桃夭帶好多好多寶貝回來的。」
小桃夭努力忍著不掉眼淚，但還是沒忍住，她用小手抹去眼淚，隨即哽咽問道：「嗚嗚嗚桃夭不想要好多好多的寶貝，桃夭只想要爹娘永遠陪在我身邊……」
玉雪可愛的小孩子哭的十分用力，眼睛紅紅，臉蛋紅紅，實在是讓夏娘子看了一顆慈母心都要碎掉，連忙就各種安慰話語溫溫柔柔的說出來。
但最後還是比不過她兒子的小鴨子小兔子和哼哼唧唧的幾首童謠，直接就讓小桃夭破涕為笑。
親眼目睹奇蹟發生的夏母：「……」
——兒啊！你可真是跟你那個親爹像了個十足十，活該你有這麼可愛漂亮的小青梅！
同樣看著小兒子花招百出，什麼都能弄來哄小桃夭的夏父那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這小子在這方面可真是個天才！如果能將這份心思用在讀書習武上，怕是早就一鳴驚人一飛衝天了！」
夏母在心裡嘀咕道：若是你這個親爹可以說是天才的話，那像你的親兒子當然也是天才了。
就這樣，才五歲的桃夭就開始在夏家住了下來。
只是讓人預料不到的意外很快就發生——張家父母在回去開封奔喪的路途中遇到賊匪，亂戰之中雙雙失蹤下落不明。
而當張家父母恐遭不測的消息傳回來時，夏家父母那就是一整個大驚失色神不守舍，根本沒敢告訴小桃夭。
可隨著桃夭在夏家住的時間越來越久，而張家父母原本應該時不時寄過來的家書也沒了之後，孩子終歸還是會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就在夏家父母為要不要告訴小桃夭這個不幸的消息，以及張家本家那邊要將桃夭這個孩子接回去養事情告訴桃夭時，夏家也遭遇了不幸。
某一日，夏家的小姐夏循就是按照自己往日的行程去找小姐妹玩，結果卻在路上被一陣風吹開轎子的門簾——若是放在往常，這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這一日卻又發生了一件十分不尋常的事情。
溫家兄弟之一的溫方祿正在酒樓上飲酒作樂，原本他是打算喝完酒就去附近的青樓逛一下，散點錢財消遣消遣，結果卻是在窗邊對坐在轎子裡的夏家小姐驚鴻一瞥。
那一瞬間，溫方祿發誓要得到那個讓他心動的女子，即使不擇手段！
跟在溫方祿身邊的人，既是保護他的高手，也是他的僕人。
對於出身高貴的溫方祿來說，這個世上就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於是只需要一個眼神過去，深懂他的愛好且時常助紂為虐的僕從立刻就跟著轎子而去，沒一會兒就摸清楚了這個豆蔻佳人的身份和途徑之地。
於是向來喜歡沾染良家美人和逼良為娼的溫方祿很快就來到夏家小姐的回家必經之路上，直接霸王硬上弓想要生米煮成熟飯。
卻不曾想被夏家兄弟倆及時敢來，暴打他一頓。
若非有那些溫家僕從插手，向來嫉惡如仇的夏家兄弟直接就把溫方祿給送官處置了。
但著急妹妹情況的夏家兄弟倆哪裡知道自己全家人都大禍臨頭，還想著先送妹妹平安歸家，隨後就去官府報官。
可僥倖逃脫的溫方祿卻因為想要強.暴夏家小姐不成，便惱羞成怒的立刻聯合溫家其他兄弟，意欲殺光夏氏全家。
小肚雞腸為人卑鄙無恥的溫方祿帶著溫家堡的人來勢洶洶，根本不是夏家這樣的小門小戶能抵擋得住。
溫家五老作為棋仙派的掌門人，行事卻是跟門派名字毫不相干，相反還燒殺擄掠.淫無惡不作。
當這些心懷不軌手段狠毒的歹人闖入夏家時，夏家父母只來得及一人抱起一個小孩子塞到庭院的狗洞裡去——那裡是連通張家庭院的位置，還是夏雪宜為了自己方便去找桃夭玩而辛辛苦苦弄出來的，平時還放著很多枯枝雜草掩蓋住。
雙方父母對此都心知肚明，同時還很給小孩面子，幫忙種上一些花花草草來遮掩。
——誰也不曾料到，這居然會成為兩個孩子活下來的救命稻草！
「你們待在這裡，一定不要說話！」
「爹娘不喊你們，就絕對不許出來！」
夏父夏母來不及說太多，只能這樣叮囑兩句，隨後就毅然決然的對上那些來者不善的歹人。
此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歹人是圖財，畢竟他們從來都是與人為善不曾作惡，不應當會有人上門尋仇。
只是顯然夏家父母都低估了歹人的狠毒險惡——這些人就是要夏家人死！而且還是極其屈辱的慘死！
面對夏家人的呵斥和罵言，溫方祿根本不以為然，甚至還極為囂張跋扈的說自己作為溫家人，上面還有五個哥哥是溫家堡的五老，那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並讓夏家人去到地府見了閻王爺，可得好好掂量著怎麼說話。
「……哈哈哈我們溫家可是這裡的土皇帝，就是閻王爺來了都得給我下跪，你們一個小小的夏家，更待如何？！」
溫方祿作為根子上就是髒臭不堪的畜生，直接就狂笑著在一眾為虎作倀的兄弟和僕從幫助下，當著夏家父母和夏家兄弟的面前就奸.汙夏家小姐，隨後還將這夏氏一家五口給殺人滅口。
同時為了毀屍滅跡，甚至還放了一把大火，將夏家的一切都給燒毀殆盡。
被父母藏在洞口處的夏雪宜透過枯枝腐葉和母親最愛的花草縫隙間親眼目睹的這一切慘案的發生。
或許有些事情對他來說並不能理解，但顯然已經在他幼小的心靈上刻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只是時刻謹記著父母的叮囑，年紀還差幾日才到六歲生辰的夏雪宜卻還一邊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喊出聲來，一邊還記得用手捂住桃夭的耳朵，不讓那些汙穢不堪的話語落到她耳中。
而以一個被守護的姿勢面對著夏雪，根本看不到外面發生什麼，然後耳朵也被捂住的桃夭卻是瞪大雙眼，恍恍惚惚之中似乎也意識到現在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只是受制於年幼的身軀和絲毫沒有反擊能力的弱小，她根本就做不了什麼，只能瑟縮著身子，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夏雪宜此時也是淚流滿面，他近乎麻木的呆呆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年幼的腦子沒辦法理解，卻深刻的記了下來。
他的目光在那些猙獰醜陋的面容上一一掠過，並將他們銘記在自己的靈魂上——
他一定要報仇！
他要殺光這些害死他家人的歹徒！
夏雪宜的嘴唇已經要出深深的血印來，自己卻是渾然不覺。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當這些姓溫的畜生將夏家所有人都給殺盡後，一把大火就被燃了起來。
漸漸升起的高溫讓陷入仇恨之中的夏雪宜驚醒，他深深的往父母兄長姐姐的屍體那邊看了最後一眼，痛苦，揪心，悲嗆，以及對仇人的憎恨厭惡全部都在這一眼裡。
一家六口人，慘遭滅門，獨留夏雪宜一人存活下來。
夏雪宜年幼的精神和肉.體都遭受極為慘烈的摧殘，他近乎麻木的帶著桃夭從洞裡爬出去，他們不敢離開太遠，就擔心會被那些可能還沒有走完的溫家惡人發現。
親眼目睹全家慘死，姐姐更是遭受了非人的凌.辱，本是溫馨和睦的一家，一夕之間就這樣被惡賊滅門。
夏雪宜作為夏家中唯一一個倖存者，他憑著生存本能帶著桃夭逃了出來，但他年幼天真的靈魂卻是永遠被留在那扭曲恐怖的庭院裡，跟隨親人一同死去。
自此月白風清、柳綠花紅，他全瞧不見，一心只想復仇。
姐姐兄長的回護之情，父母的養育之恩，在慘白的劍影、殷紅的鮮血之中，全化為夏雪宜胸中眼前那團雄雄燃燒的復仇火焰，成為他一生都不可能擺脫的夢魘。
從此，夏雪宜只為了一件事情活著——報仇雪恨！
桃夭在這個過程中就是靜靜陪伴在夏雪宜身邊，她沒有說話，只是偶爾肚子餓了就找些食物和水過來，還小心翼翼地勸夏雪宜吃飯。
「雪宜哥哥，如果你不吃飯不喝水，就會餓死渴死的，你一死，就沒有人能為夏伯伯夏姨姨和夏大哥夏二哥夏姐姐報仇了……」
桃夭就是這麼勸著，夏雪宜一聽要為家人報仇，立刻就虎吞狼咽，根本不需要桃夭再說什麼。
這憔悴不堪心如死灰的樣子，實在讓桃夭看著很不是滋味。
第32章 【殘血宜】1.3
雖死裡逃生，但為了防止那些手段殘忍的惡賊去而復返，發現張家這邊的情況，年幼的夏雪宜就算是等到家裡大火燒盡，也十分謹慎的沒有去為家人收斂屍骨。
——他在這個世上，真的只有小桃夭一個親人了，他絕對不能再失去她！
天資聰慧的夏雪宜就算滿心都是要為父母姐姐兄長報仇雪恨的念頭，但他還是留著一點點理智，想要小桃夭的爹娘回來，然後向他們請教報仇的辦法。
只是沒讓他們等多久，在開封那邊沒得到回信的張府直接就派了人過來接張玥這個不幸失去雙親的小女郎。
本來張家父母就是回去本家奔喪才遭遇不測，若是張家伯父再不管這個可憐的侄女，怕是能直接被別人戳脊梁骨！
於是張國紀也是一邊為著妻子的喪事和弟弟弟妹的不幸遭難悲傷不已，一邊又趕緊派自己信任的下屬前去接他那孤苦伶仃的小侄女回來。
待張府這邊的人趕到時，桃夭和夏雪宜都等得心急如焚，若非張家院子裡還有一兩個守門的忠心僕人照顧他們，怕是這也就五六歲的孩子都得吃不飽穿不暖，指不定會遭遇什麼不測。
當然為了安全，夏雪宜就很謹慎的沒有再出現於人前，只是靠著桃夭偷拿些食物來給他飽腹。
兩個被滅門慘案嚇得魂不守舍的孩子，就這樣堅強的挺過難熬的幾日，幸得張府那邊來了人。
但好不容易終於等來了消息，卻也是壞消息。
桃夭根本沒辦法接受自己的親身父母就這樣不幸去世，也就是這樣不幸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她才發現那幾日她安慰雪宜哥哥的話語是多麼的單薄，多麼的無用！
面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憐女孩兒，夏雪宜也是一邊忍不住自己悲傷的眼淚，一邊又像個男子漢堅強的安慰桃夭。
同時夏雪宜還出言承諾道：「桃夭妹妹你放心！等我學成武藝，一定也給你的爹娘報仇！那些殺人放火的壞蛋，燒殺擄掠的壞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下來求我們放過他們……」
夏雪宜擲地有聲的許下承諾，桃夭淚眼朦朧的看著滿臉認真嚴肅的竹馬哥哥，隨後哽咽道。
「那、那你發誓，一定要、要給我爹娘和夏伯伯夏姨姨，還有循姐姐和夏大哥夏二哥報仇！一定、一定不能讓壞人逍遙法外！」
夏雪宜：「我發誓！」
得到夏雪宜這麼信誓旦旦的承諾，桃夭終於情緒緩和一些，然後就按照慣例伸出小手指，要求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夏雪宜配合哭得雙眼通紅的小青梅拉完勾，然後又十分嚴謹道：「若是我不能為夏張兩家報仇，那就讓我夏雪宜粉身碎……」
桃夭一聽到這樣不吉利的話，趕緊就快速從凳子上跳起來，伸出如同蓮藕般潔白無瑕的手，想要捂住夏雪宜的嘴。
「呸呸呸！我不許你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雪宜哥哥你快點跟我一起呸呸，爹娘說過的，這是童言無忌……」
夏雪宜被柔軟的小手捂住一半的嘴，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模糊著聲音說『呸呸呸』，同時還保證以後絕對不會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來發誓。
「夏伯伯夏姨姨和循姐姐、張大哥張二哥他們睡著了，爹娘也沒了……我就只有雪宜哥哥你一個親人，你可一定不能離開我！不然、不然我就哭！我就一直哭，哭到你回來為止！」
桃夭很是認真的說出這個話來，隨即又鄭重許下一個承諾：「如果雪宜哥哥你真的要去學武功報仇的話，那一定要帶上我！我也能吃苦的，我也要學到很厲害的武功，給爹娘他們報仇！」
此時還不曾明白何為世事無常的夏雪宜滿臉嚴肅的點頭，真心實意的答應下來——「嗯，以後我絕對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不管我去哪裡，都不會丟下你的，我們再也不會分離！」
兩個滿臉稚氣的孩子就這樣第二次拉勾，但他們都沒有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當他們實力不足以應對世間的一切意外時，所謂的諾言其實就跟一盤散沙，不堪一擊。
有張府的管事幫忙，桃夭終於敢讓人去給夏家的滅門慘案報官——只是這個案件早就在事情發生的第二日被呈上官府縣令的公案桌上，但因為缺少人證物證，連死者的石首都被燒得面目全非，再加上也沒有什麼錢財利益可圖，縣令根本就每當一回事。
此時大明王朝已經建立有兩百四十二年，朝廷從中央到地方都不可避免的出現貪汙受賄和尸位素餐的現象，總之要讓官府辦事，各個關節要疏通的錢財就都少不了。
而對於像夏家那樣已經被燒得差不多，還沒有什麼油水可撈，更是很有可能辛苦一場還吃力不討好的滅門慘案，那就是隨意糊弄一下。
連知州都不曾驚動，知縣就讓縣丞去辦這個案子，然後縣丞又推脫給主簿，而主簿又假借繁忙無暇推給典史去做。
典史作為掌管緝捕和牢獄的屬官，就是地方官府最底層的小吏，甚至還是未入流縣——至少他的上司主簿還是正九品縣。
於是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典史就派幾個差役去走訪一圈，沒得到什麼線索就一層層稟報給知縣，最後還是草草結案，只說是匪寇毛賊深夜入城欲求錢財，後又殺人滅口放火燒屋，最多就是全程巡防警惕兩二日——至於捉拿那所謂的兇手，就得看老天爺面子了。
可以說官府這樣吊兒郎當又肆無忌憚的作為，直接就讓原本還對官府有所企盼的夏雪宜失望透頂，他甚至還恨上這個汙濁不堪的世道，痛罵朝廷的腐敗無能。
只是他一個才六歲的孩子，而且又手無寸鐵，讀書沒有天賦，習武也沒有成就，便是有天大的怨恨，也只能含淚隱忍著。
桃夭和夏雪宜也不是完全相信張府的管事，於是夏雪宜的存在還是沒透露出來，只是讓那位管事幫忙收斂了夏家五口人的屍首，還幫忙妥善安葬。
等到了夜深人靜時，夏雪宜才自己藉著月色去給父母兄長姐姐上墳。
桃夭本來也是想要跟著去的，但跟著張府管事過來的婆子因為發生夏家被滅門一事擔驚受怕，生怕老爺吩咐的事情辦不好，盯她盯的很緊。
於是夏雪宜只能是假扮作張家的小書童和桃夭的玩伴出去——張管事也不是完全不同人情，他雖然擔心桃夭這個身世可憐的小姐出門可能會出意外，卻不會擔心一個下人出意外。
於是在桃夭的請求下，他就十分通情達理的讓這個年紀輕輕的下人代替張小姐前去祭拜夏家人。當然為了這小子的安全，張管事又在桃夭的要求下派了一個年長的得力小廝跟著。
這下子桃夭和夏雪宜都沒有話要說了。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桃夭也沒有什麼要叮囑的，就是讓雪宜哥哥盡快祭拜完回來：「管事說過兩日就要啟程回去開封，到時候我們去了那邊，再請張大伯幫忙找幾個武藝高強的師父教我們武藝。待辛苦學武十幾年，我們一定能靠著自己的本事報仇的！」
她其實能看得出來雪宜哥哥似乎並不想去開封，但他們現在尚且年幼，若是沒有長輩幫忙，怕是單單要守住現在張家所有的家財，就已然是千難萬難！
更別說是找到門路去學成厲害的武藝來報仇雪恨了。
於是桃夭只能時不時勸日漸沉默寡言的夏雪宜再忍耐一二。
夏雪宜也明白桃夭的擔心，便也沒有多說自己的擔憂，只是承諾道自己會早去早回。
但一個提著燈籠說會早去早回，一個殷殷目送期盼盡早歸來，這兩個人卻是都不曾預料到，他們的下一次見面，居然會是多年以後。
去年今日此門在，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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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宜就是打算為爹娘兄長姐姐燒些紙錢，再跟他們說會兒話，祭拜完就立刻回去。
但這件事在誰也沒料到的情況下走向了歧路，本來剛開始事情都很是順利。
夏雪宜給父母兄姐都報完平安，還告訴他們自己要學成武藝為家人報仇，這個家人就包括了桃夭的爹娘。
可等祭拜完親人回去的路上，卻是遇到了一個形容古怪的男人。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衣，臉上還全部蒙上了黑布，只露出兩隻透露著瘋狂和血腥的眼睛——夏雪宜並沒有看清楚那個男人的樣子，他只是看見不知道那個男人做了什麼，站在自己旁邊的小廝瞬間就哀嚎一聲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夏雪宜又不是膽小怕事的蠢貨，他沒有原地等死，而且求生欲十分強烈的拚命逃跑。
只是他一個才六歲的小孩子哪裡能跑得過一個身懷高強武藝的成年人？
沒一會兒夏雪宜就被追趕得像是走投無路臨近死亡的年幼困獸，手裡原本提著的燈籠也掉在半路上，藉著朦朧月色逃跑的他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嘴唇也死死咬住——他不能分辨出這個男人是不是那些姓溫的惡賊，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桃夭妹妹還在家裡等著他回去，他絕對不可以死在這裡！
急速的逃跑和驚恐的情緒讓夏雪宜的心跳到達最頂峰，他都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夠順暢呼吸，甚至每一口氣息通過喉嚨，他都能嗅到一股血腥味。
但他不敢停下來！
龍天原本就是過來這個小地方尋些毒蟲毒草，卻不曾想在一處偏僻的墳地前聽到一個小孩兒說出自己的血海深仇，看到那張意志堅定要為家人報仇雪恨的小臉，他的腦海裡突然就冒出了一個計謀。
——不如收個徒弟，若是他此生不能將五毒教總壇摧毀，那至少他還能徒弟去完成！
龍天作為五毒教出身的練武奇才，生性就是桀驁不馴放蕩不羈，尤其是這個小孩還十分年幼，心性又是如此堅韌——而且還有所求，我教他武藝既能讓他去報仇雪恨，又能為我辦事，倒是一箭雙鵰的好事情。
於是想到就立刻做，龍天對那個存在感很低的小廝並不在意，隨意就給人家射了一個毒鏢，然後就像是虎狼逗弄垂死獵物一般，開始逗弄他未來的徒弟。
二歲看大五歲看老，這個小孩子還是得多考驗一番，免得收了徒才發現不合適，那就不妙了。
但讓龍天沒料到的是，自己這個未來徒兒居然像一個驚弓之鳥一樣，不停的逃跑，還不顧自身的情況。
這下子龍天就想要現身出去阻止，卻不曾想小孩子疾跑太久沒注意看腳下，直接就被一塊半掩埋在泥土裡的石頭給絆倒，還一下子就磕到了後腦勺暈厥過去。
自認為沒有惡意的龍天：「……」
略顯心虛的彎腰俯身下去檢查這孩子的情況，然後就被這小子揚了一手的灰塵。
根本沒對一個小孩子設防的龍天就這樣被灰塵瞇了眼，只是真正的高手根本就用不到眼睛，他都不需要去看那小子的逃跑方向，聽聲辯位一瞬就用浸泡過麻藥的細針將這陰險狡猾的頑頭小子給放倒了。
聽見「砰」的一聲倒地，龍天這才無可奈何的摸出隨身水囊，倒出一點清水來洗淨眼睛。
待處理好自己珍貴的眼睛之後，龍天才去給那個被他迷暈過去的小孩探筋骨，在發現這還是個筋骨清奇的練武奇才後，當即連讚幾聲『好好好』。
「你這臭小子，倒是有點本事。」
——居然還會裝暈倒騙人，一邊逃跑一邊還手裡不知何時捏了一把灰塵，當真是心智不同於常人。
不過讚嘆的話也就說到這裡，因為龍天發現這孩子真的就磕到了頭，而且還滲出了一些血跡來。
還是自認為沒有惡意的龍天：「！！！」
「……這可是臭小子你自找苦吃，與我無關的。」
龍天略顯尷尬的摸了摸下巴，在摸到黑布下面凹凸不平的傷痕後，立刻眼中的笑意就全然消失，轉而又是透著血腥味的瘋狂。
「你小子可別磕傻了，不然就當食物餵給我的寶貝們……」
龍天作為五毒教現任教主藍鐵手的師兄，和曾經名為藍安瑩，後來當上五毒教教主就改名為藍鐵手的師妹那就是兩情相悅，只是藍鐵手為了得到教主之位，還是決定放棄和龍天的愛情去做了教主候選人。
只因為五毒教有一條規矩是每一任教主必須是清白之身。
所以五毒教的教主候選人都只能在教主之位和心上人之間二選一。
藍鐵手選了教主之位，捨棄了曾經兩情相悅的愛人龍天。
只是用情至深的龍天不願意放棄。
為了挽回心愛之人，龍天不顧自身安危曾兩次闖入五毒教總壇阻擾，但都以失敗結尾。
第二次龍天更是成功偷走了五毒教二寶，明明他已經在心愛的女人繼任教主那天殺向五毒教總壇，結果藍鐵手還是捨不得放棄教主之位。
一時之間龍天就心灰意冷，於是不幸被抓，然後遭受萬蛇噬體之痛，容貌盡毀面目全非，最終雖成功逃走，卻也是自覺心如死灰人生無望。
這一次龍天過來這個小地方，就是打算尋些特殊的毒草毒草來煉製無可解的毒蠱，到時候下給五毒教的所有人，包括藍鐵手——他要讓他們所有人後悔！
龍天因為遭受萬蛇噬體之痛，又容貌盡毀，已經有了時不時就會走火入魔的徵兆。
每每想起心愛之人，想起五毒教，他心中的怨怒和仇恨就多上一分。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教出一個武藝高強的徒弟，然後這個徒弟會代他出面，受師遺命，再次殺向五毒教總壇，讓所有五毒教的人都悔恨不已，他頓時就心中大悅。
「藍鐵手，藍鐵手！我不會讓你忘記我的！我要你永遠都記住我龍天的名字，生生世世都不敢遺忘！」
龍天對月瘋狂笑了好一會兒，那笑聲癲狂嘶啞，待發洩完心中的悲憤情緒後，他立刻就隨手拎起地上暈厥過去的夏雪宜，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至此，又一對青梅竹馬於無形中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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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桃夭來說，那就是這段就是跟噩夢差不多，一個接一個的噩耗襲來，讓她根本就承受不住。
久等夏雪宜不歸，桃夭都顧不上自己大家閨秀的身份，直接叫丫鬟婆子去將張管事喊來，讓他立刻多派人出去尋找夏雪宜。
看著張家小姐居然為了一個下人就這麼深更半夜的興師動眾，張管事心裡那就是一萬個不樂意。
可是待看到小小姐臉上那驚慌失措的著急模樣，張管事又是想到自己的小孫女，頓時心就軟了許多，沒有說什麼不中聽的話就讓自己帶來的一大半人都出去尋找未歸的二人。
只是尋找的情況很是不妙。
張管事覺得自己真的是從來沒遇到如此棘手的問題——望著被下人抬回來的屍體，他都不敢親自去告訴急白了一張小臉的小小姐這個噩耗。
只是再怎麼不忍心，但人沒了就是沒了，張管事最終還是在黃婆子偏過去的動作中前去告訴小小姐這個噩耗。
「怎會如此？……不可能的！絕無可能！」
桃夭根本不願意相信張管事所說的人已經失蹤，恐怕早就遭遇不測，又或者就是被某些拐賣小孩子的賊人給擄走，總之就是不可能找回來的了。
「小姐，你還是別為了一個下人傷心，免得壞了身子……」
張管事說著說著，就在小小姐突然落下來的眼淚中沉默了。
他是真不知道如何哄好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尤其還是在他看來十分乖巧懂事玉雪可愛又金尊玉貴的小小姐，張管事那是說話都要輕聲細語，生怕自己的粗嗓門會嚇到小小姐。
當張管事將求助的眼神看向黃婆子時，黃婆子那也是眼皮子一跳，低眉順眼的開始勸小小姐看開點。
「過幾日就得啟程回開封了，這要是睡不好，可是容易受累的……」
奉張老爺的命令從張府過來接不幸夫妻雙雙遭難的張二老爺的獨女回去，張管事和黃婆子都以為這躺差事不難辦。
但等見到小小姐之後，那就是兩個老人家都愁得吃不好睡不香，生怕這回程又出點什麼意外，讓小小姐受驚，連夜就是又去請了好幾個有本事有名號的鏢局和打手。
現在過兩日就到了啟程的世間，人家鏢局可不等人，若是不能按時出發，那要再要那麼本事高強的鏢局可就難了！
原本張二老爺出事之後，他們老爺就連忙報官，雖說官府也說盡快會剿匪，但朝廷的事情那就是除非皇帝親自下旨，不然都很難說。
所以有點錢的人都只能自認倒霉，多請些有能力的鏢局幫忙。
至少比自己帶人趕路要安全得多。
其實張管事和黃婆子還曾經商量要不要走水路回去，可是想到走水路也可能遇到水匪，而且水路後邊也得改旱路，反倒是更麻煩，於是只得多選官道走和多添些人手。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個關頭，居然還有人出事，當真是讓兩個老人都快要愁白了頭髮。
好生安慰小小姐，黃婆子親自伺候著，等到小小姐哭累了終於睡了過去，她才急急忙忙找張管事商量一件事。
「依我老婆子的看法，這個小地方就是不安生，一天天都死人，還有旁邊的夏家又是滿門遭難，要不還是跟鏢局那邊說一下，盡早啟程回開封吧。」
黃婆子的想法也是張管事的打算，他趕忙說自己明日就去聯繫鏢局那邊，盡快就後天出發。
這個危險之地，他們是一天也不放心讓小小姐多待了。
兩個經驗老道的人商量完就兵分兩路，一個負責聯繫鏢局，一個負責做小小姐的思想工作。
當然為了安小小姐的心，他們也會做足尋找那個失蹤小孩的功夫，甚至還去了官府給了銀兩讓官差辦事。
只是等到出發的那一日，還是半點消息都沒有。
桃夭才五歲，接連遭受失去親人的沉重打擊，她根本就拗不過大人，直接就被塞馬車裡帶著離開她出生和成長的家鄉。
張管事還做了妥善的準備，那就是留下幾個人在張家院子這邊守著，一有那個小孩的消息，立刻就寫信通知小小姐。
但其實誰都知道，在這樣可以說是民不聊生又賊寇土匪橫行的世道，一個才六歲的小孩子突然沒了蹤跡，那就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人間別久不成悲，兩處沉吟各自知。
第33章 【殘血宜】1.4
桃夭在來到開封府祥符縣後，因為悲傷過度情緒抑鬱和路途奔波而大病一場，這讓其大伯張國紀對這個身世可憐的侄女很是心疼和愧疚。
若非是他寫信去給弟弟，讓弟弟回來奔喪，那小桃夭也不會如此年幼便失去雙親……
在這樣內疚和憐惜的情況下，張國紀對這個侄女也是視如己出，與自己的兩個女兒一同安排丫鬟婆子好生教養著，每日還過問幾句，甚至嚴令禁止家裡內外所有人說二小姐的身世。
對外也是說桃夭為自己的二女兒，只不過因為身體不太好才安置在別的地方精心養著，後來長到五歲身體康健才接回來一家團聚。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張國紀的大女兒已經纏足，而小女兒也到了開始纏足的年齡，但桃夭因為怕疼吵著鬧著不纏足，張國紀也是只能頭疼著答應下來。
於是張家有三女，只有大女兒張嫣（1）是真正纏足的，但也只是纏最輕的那一種，倒是不妨礙正常行走。
若是放在以前，張國紀自然不會為了一時心軟而耽誤女兒之後的婚嫁，可是想到小桃夭年幼喪父喪母，以及現在都沒能找到屍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只能立個衣冠塚弟弟弟妹，他就根本狠不下心來。
罷了罷了，大不了往後就都給女兒招婿，而且他也有兒子做張家頂梁柱，都是親兄弟姐妹，兒子應當也不會讓自己的姐妹受苦。
不忍心逼迫女兒纏足的張國紀只能化身虎爸狼爸來逼迫兒子用功念書習武，將來光耀門楣，也能讓家中的三個女郎招到合適的夫婿。
桃夭在大病痊癒之後，過的生活就是與張府的兩個堂姐堂妹差不多，基本都是大門不邁二門不跨，最多就是元宵節時候出門看看花燈。
尤其是在比自己大上一歲、純潔嫻靜又笑不露齒的堂姐張嫣的照顧下，桃夭竟然也勉強學會了做女紅。
但比起七歲時就茹苦耐勞，灑掃庭院，洗衣做飯，樣樣都會，沒事的時候，還能靜靜的獨處一室，習做女紅，閱覽書史的大家閨秀堂姐，桃夭自認為自己還是很難坐的住。
因為家中還有一個同樣不纏足的妹妹，桃夭那就是直接跟妹妹一同放飛自我，時不時就爬樹摘各種鮮花來給長姐做糕點和釀酒，還有做紙鳶去踏春或秋遊時候玩耍。
三姐妹都對讀書讀史十分感興趣，偶爾自娛自樂辦個詩詞宴，做出來比較滿意的詩詞，就會提在紙鳶上。
這般有趣的活動，兩姐妹必然不會丟下長姐，於是不喜歡出門的張嫣也被帶著出去，時日已久，那就是再內向的性格也被鍛鍊得活潑開朗些許。
張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但容貌方面卻可算是中上之姿，於是父母都容貌不俗的情況下，生出來的孩子也是俊眼修眉、顧盼神飛。
待三姐妹都長到十幾歲時，長姐張嫣窈窕端麗，文采精華；小妹張蘊雖身量未足，卻也轉盼多情，語言常笑，觀之可親。
至於排在第二的桃夭，則是容貌最好，舉止言談不俗，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絕艷，悉堆眼角。
若要用一詞來形容，便是絕世無雙也。
張國紀喪偶後便不曾再娶，一心都撲在養育兒女上面，當然隨著三個女兒年歲漸起，他作為父親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原本當朝皇上已經立有皇后和有眾多後宮妃嬪，而且也不曾有大選的預兆，因此張國紀才想著給三個女兒都招婿上門。
有兒子在，他也不用擔心會被吃絕戶。
張國紀也不求未來能有什麼大富大貴，就想著兒女都能過得舒心，便是夫妻和睦子孫滿堂安享晚年便可。
但意外從來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想法而停止。
萬曆四十八年七月，皇帝朱翊鈞駕崩，同年八月，皇太子朱常洛即位。
原本這也沒什麼，雖然新繼位的皇上雖然來的有點突然，但也是有著一副明君模樣，大赦天下之後就接連任用賢臣，革除弊政，積極理政。
而且還為了天下庶民著想，罷除礦稅、榷稅，撥亂反正，重振朝廷綱紀。
可讓誰也沒料到，這位剛剛登基沒多久的皇上，居然會因為惑於女寵而導以荒.淫。
甚至於泰昌元年，也就是登基都未曾滿一年的情況下，便於病中服用內官崔文昇所進之「紅丸」後不幸駕崩，享年三十八歲。（2）
之前為先帝駕崩守喪所用的素衣還未曾脫下洗淨，就立刻又要套上去繼續用著，當真是叫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不敢細思。
但國不可一日無君，登基做皇上的皇太子沒了，自然就是得皇太孫接上。
泰昌九月六日，皇子朱由校登基為帝，並改年號為天啟。
雖然一年之內接連有兩位皇帝駕崩，但新帝年歲十六，尚未立有皇后和後宮妃嬪。
因新帝生母早已去世，於是曾奉命撫養過新帝的東李西李兩位太后皆著急讓新帝立後綿延子嗣，但因有尚書周嘉、首輔方從哲等上疏直斥「武後之禍將見於今」，於是兩位太后都被迫移居噦鸞宮（宮妃養老之宮）。
本朝的皇后和後宮妃嬪大多出身平民，這是因為開國皇帝便是一位極其勤政且對權力有著極大掌控欲的帝王，於是在太.祖皇帝的改革下，廢丞相，設六部，阻斷一些權臣在政治上和軍事上的隻手遮天。（3）
再加上後來為了讓皇太孫朱允炆坐穩皇位，又殘害一些武將，於是文武大權在大明王朝皆是掌握在皇帝一人身上。
因此皇帝本身並不需要進行額外的政治聯姻，這也導致政治上的控制極端。
再加上明朝的政治執行是十分嚴格的，甚至都有東廠、錦衣衛等情報組織，皆只為皇帝一人所控制，對皇帝一個人負責，其他朝廷機構對其的制約十分受限制。
於是其他朝代都需要皇帝政治聯姻的情況，在明朝似乎並不明顯，直至新帝登基，大明王朝已有十四位皇帝，幾乎沒有皇帝是為了政治原因迎娶皇后的。
就連永樂皇帝的徐皇后也是在永樂皇帝做燕王的時候迎娶的，不存在較大的政治利益關係。
而大明王朝之所以不搞政治聯姻，一是元代朝政混亂，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母權的干擾，於是明朝就吸取前朝經驗教訓；二是明朝並沒有什麼世家大族是需要皇帝親自去拉攏。
明朝皇帝後宮的女子按制分為：皇后、皇貴妃、貴妃、妃、嬪、貴人、才人、選待、淑女等九等。
先是由皇帝親自下詔的海選，而海選範圍是在全國各地，海選對象是十三到十六歲的年輕女子，數量一般為五千，然後送到北京。
接著就是篩選，是由太監分組對入選者的的高、矮、胖、瘦進行篩選，還有耳、目、口、鼻、發、膚、腰、領、肩、背、發音等標準再淘汰，接著就是用量器測量淑女的腳手，測量完後讓她們各自行走數十步，以觀察她們的走路姿勢、身材豐滿度進行淘汰掉一千。
如此下來，五千入選者就只餘下兩千。
桃夭對這樣的事情感到厭煩，只是因為張家有三個女兒待字閨中那根本不可能隱瞞的住。
再加上長姐張嫣又有了兩情相悅的郎君，已經是口頭上訂下了婚約，若非因為先帝突然駕崩，怕是都能直接走六禮了。
雖然新帝登基之後已經昭告天下只需為先帝守喪一年，民間婚嫁事宜再等一年即可進行，但張家有三女，而且還美名在外，自然是要參加海選的。
於是就快要十五歲的桃夭和才十四歲的小妹就都自告奮勇，但桃夭以自己是姐姐的身份將小妹按了回去，甚至還出言安慰家人說：「我既是不曾纏足，大概是過不了京師那邊的篩選，你們倒也不必如此擔憂。」
其實對於女子纏足，本朝的懲罰大多都是輿論所致，若是一個家庭真的不在意那些風言風語，自然也是可以不給女兒家纏足。
可因為從南宋一朝開始，女子纏足便已成為一種習俗，若是哪家不纏足的話反倒是會被旁人看作是異類。
甚至很多男子娶妻都是要將女子是否有一雙小腳作為標準之一的，假若沒有纏足那就是會嫁不出去。
這個事情致命就致命在女子若是十七歲還不曾出嫁，就得向朝廷繳納賦稅，而且還會被視為家族蒙羞。
桃夭對纏足這種陋習當真是痛恨不已，一心還想著若自己是皇后是太后，必定要將其廢除！
還有那什麼女孩子一定要在十五十六歲就嫁為人婦，超過十七歲還未曾嫁人，那就會被認定為是她的家庭或者她自己的品行有問題。
桃夭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般氣惱過，簡直比她看《宋史》還要怒火三丈。
——該死的宋徽宗！該死的宋欽宗！該死的完顏構！你們真是壞事做盡！
其實按照本朝對女子纏足的標準，桃夭原本是要在第二關就被淘汰出去，可因為她的容貌實在是過於不俗，太監們都拿不定主意——若是叫皇上後來知曉有如此一位絕色佳人被他們給淘汰了，那他們這些閹人就算有十層皮都不夠錦衣衛扒的！
因為先帝是個極為好美色之人，宮中眾人大多也是用這個標準去看待新帝，如此這般的想法下，對於張氏女的篩選那就是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本朝的馬皇后和徐皇后也是正常的腳，若是他們以這個理由將容色傾城美貌冠絕的張氏女給淘汰出去，那就是有點不識好歹了。
再說了，雖然他們只是閹人，不是正常男人，但也明白在絕對壓倒性的美色面前，一切都不是問題。
若新帝當真只喜小腳，那也有其他美人可供賞玩。
至於張氏女，便是作為一尊玉相供著，那也是極為賞心悅目的。
抱著這樣的念頭，第二關的前半部分篩選順利結束。
而桃夭則是看著這巍峨莊嚴的紫禁城，微微蹙眉心想：這大明王朝不會是要完蛋了吧？怎麼國運看著如此清湯寡水？
——真不是她存心侮辱明朝，只是這國運瞅著，居然還沒有被金風細雨樓推翻的宋朝的國運濃厚，有點不可思議！
不過來都來了，桃夭就打著環遊北京城的想法，心情放鬆的繼續參加篩選。
但心裡也嘀咕著著大明朝都要社稷傾褪了，她是不是要另作打算？
剩餘的兩千入選者由老宮娥引到密室，探其乳、聞其腋、捫其肌膚，最後如同過五關斬六將一般選出三百名合格者。
但就算是走到這一步，也還沒有結束，而是要在宮中對這三百名合格者性情品行和文學修養等進行觀察和培養。
這在桃夭看來就有點諷刺了，又不准許女子讀書，又在娶妻生子時要求女子知書達理通讀經史。
別太雙標了！
就是這樣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湧動的觀察一月左右，才最後選出五十人。
從五千人篩選出五十人，都可以說是萬裡挑一了。
當皇帝可真是好啊，一句話下來，全國官員百姓都得勞累上一遍。
最後第三關就是複選。
而複選則是先由司禮監秉筆太監主持，對最終選出五十人的書法、口算、詩詞、音樂、舞蹈等文化素養進行測評初試，再從五十人中選出三人。
之後還要由宮女引入密室讓太妃進行複試——因為現在這位新帝的生母早逝，然後兩位養母又遷居靜養，倒是直接省去這一個環節。
在複試之前，五十個人都會被宮中畫師畫下畫像呈給皇帝過目，這就是擔心後面會過掉皇帝有可能喜歡的女子。
也就是在桃夭還不知道的情況下，自己早就已經被新帝給關注上。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朕居然此時才明白這首詩的含義……」
最後由皇帝欽定出一名皇后，兩名皇妃，選後才算結束。
年輕氣盛又俊逸非凡的帝王原本正在看著批閱奏章，但批著批著就忍不住詩興大發，對身旁正在為他端茶倒水的魏忠賢如此感嘆道。
「魏伴伴，你可知何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得不說，魏忠賢是真的對此感到震驚了——真不是他詆毀皇上，而是一般這時候皇上都是去做些木工雕刻，這就是皇上終年不倦的愛好。
如此耽於逸樂的行為若是放到其他朝代，怕是能直接就文武百官給進諫無數。
但放在大明朝，那就是常規行為了。
畢竟就單是看大明朝前面的那些皇爺，那也是各有各的興趣愛好，只不過區別在於有沒有耽誤朝政。
可現在從小看到大的皇上突然就有了男女之想，還疑似年少愛慕，當真是讓魏忠賢略顯詫異。
不過就是一個美貌女子，皇上若是喜歡也是正常，而且根據魏忠賢久伴皇上的情況所知，皇上還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子有過寵幸。
這倒也是那位張氏女的天大殊榮。
魏忠賢作為在入宮之前就曾娶妻生子的人，也算是明白正常男人的念頭。
於是他一邊寬解幾句，一邊還十分善解人意的為皇上分憂——比如按照宮裡的規矩，皇上是不能在複選之前見那些女子的。
但有魏忠賢在，那自然就是能讓皇上偷偷的見，以解皇上相思之苦。
就是還有連魏忠賢都必須承認的一點，那就是情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就像是皇上，一個本來根本不喜歡看書，尤其不喜看經史詩詞之類書籍的帝王，居然會為了寫一封纏綿悱惻的情信而大量翻閱書籍，甚至還對此極為滿意，言道皇后一定會感動到以身相，並為他生兒育女。
早就斷情絕愛的魏忠賢：「……」
——咱家是真的不懂！
但既然皇上願意，那便隨意吧。
反正大明朝的皇帝，本來就是多出情種。
甚至前面還有一位孝宗皇帝突破歷朝歷代帝王的底線，僅納皇后一人，直接就是受寵到連後宮都沒有。
於是就在皇帝接連暗示和魏忠賢心領神會的情況下，天啟元年四月，時年十五歲的張玥就被被冊立為皇后。
而皇后張玥的父親張國紀則是以女為貴，封太康伯。
排場十足的封后大典之後，桃夭就再一次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因為皇帝出乎意料的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年輕人，桃夭只能保持嚴正態度，經常用皇后風範去進諫皇帝勤政愛民。
其實都不用桃夭這位皇后多做什麼，單是她能讓皇帝減少做木工的時間，還每日上朝，並聽得進去群臣的話，就已經讓朝野上下都一致誇讚皇后賢明淑德，是一位能母儀天下的優秀女子。
但這並不代表桃夭就是受滿皇宮的尊敬和喜愛。
至少在她表現出非常不喜宦官魏忠賢和皇帝乳母奉聖夫人客氏兩人聯手為非作歹的行徑，並時常在皇帝面前提起兩人的過失，更是以皇后的身份親自懲處為非作歹的客氏後，就使得魏忠賢與客氏對桃夭這個皇后極為忌憚。
但因為張嫣是皇后，而且還能讓皇帝不顧旁人阻攔不納妃嬪，這根本就不容易對付，便是寵信頗為深厚的兩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但查到皇后不是張國紀親女之後，兩人就開始在背地裡造謠，說皇后張玥是盜犯孫二的女兒，而非張國紀之女。
因為桃夭是被從別的地方接回張府，確實也不是張國紀的親生女兒，於是這個謠言就兩分真八分假的越傳越荒謬。
更有甚者說張皇后是妲己轉世，妹喜禍國，這簡直就是不顧一國之母的臉面！
桃夭在知曉謠言的傳播之後，並沒有立刻去皇帝面前哭訴，而是整日茶飯不思哀愁連連，更甚至還會時不時暗中垂淚。
這都被皇帝因為擔心皇后會不適應宮中生活而派過去的宮人一一回稟。
作為手握錦衣衛的皇帝，他隨便派人去查一下，就是知道那孫二因為犯有死刑，意圖將女兒託付給生員張國紀，只不過張國紀因為家中已有三女，便拒絕了。
不過生性善良的張國紀還是給了一筆銀子，並幫忙找到合適的人家來收養孫二的女兒。
這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過皇帝也知道皇后的身世確實不是張國紀之女，於是也在等著皇后來解釋清楚來龍去脈。
可誰曾想皇后居然不僅不來找他，反而是暗中傷神垂淚，沒過幾日就消瘦許多，當真是讓皇帝看了都覺得心痛如刀割。
於是等不下去的皇帝只能主動出擊，溫聲詢問皇后為何難過。
桃夭本來就沒有隱瞞的意思，只不過是想要藉此除去魏忠賢和客氏這兩個禍害朝綱的毒瘤。
「皇上對我如此愛重，我自然也不敢有所隱瞞……」
朱由校認真的聽完淚眼朦朧哀泣不止的桃夭解釋整個事情經過，在知道心愛的皇后居然五歲便失去雙親，還一個人被獨留在家中，那簡直就不要太心疼。
而且從這個事情中，朱由校更覺得自己跟桃夭是同病相憐，畢竟他也是幼時喪母，父親又沉溺於女色不管他。
至於東西兩李的養母，那也是有著各自的孩子，如何會真心待他？
也正是因為這樣孤獨寂寞的經歷，才會使得皇帝對魏忠賢這個從小伺候他的太監和客氏這個奶娘一退再退。
當然朱由校也沒有做昏君的意思，他登基之後一直堅持參加經筵日講，且努力學習理政和駕馭臣子的帝王之術，而對於客氏、魏忠賢一黨的野心之舉也有所警覺和防備。
就在帝後惺惺相惜纏纏綿綿之時，跟魏忠賢有所牽扯的順天府丞劉志選居然趁機在朝堂上彈劾皇后的父親張國紀，直斥其隱瞞實情，欺君罔上。
還有御史梁夢環也乘機興風作浪，上奏說張國紀罪應當誅。
這可算是讓朱由校給氣得怒火三丈——合著魏忠賢他們已經將手伸到了朝廷重臣上面！當真是半點沒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於是朱由校直接就在朝堂上怒斥劉志選和梁夢環，還十分果斷地下旨將這兩人貶謫的貶謫，罷官的罷官，可算是為皇后大出一迴風頭。
也正是這般雷霆手段下，從而使閹黨再也不敢妄動。
沒過多久，皇后懷孕的消息就從後宮傳到朝野，於是還想著當「呂不韋」的二人只能含恨潛伏。
但桃夭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
就在桃夭磨刀霍霍向奸人時，遠在他鄉的夏雪宜已經學成武藝，準備攻上五毒教總壇。
第34章 【殘血宜】1.5
夏雪宜已經跟著他的師父學習武藝有十年，在五毒教附近一邊潛伏一邊教徒弟習武整整十年，龍天已經忍不住想要直接供上五毒教總壇，然後讓當年那些人全部都跪在地上認錯求饒。
在這十年裡，夏雪宜就看到自己師父每日都會站在山坡山仰望那傳說是五毒教總壇的所在之處，神情是如何他是從未見過，畢竟龍天總是蒙著臉，始終不肯將真容顯露於人前。
他也曾問過師父為何要一直蒙著臉，而龍天僅是輕描淡寫的說出自己受那萬蛇啃食之刑使得容貌盡毀的事實。
單是觀龍天言行舉止與待人處事，便可知曉這是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博學多才文武雙全的男人，雖然夏雪宜從來沒見過師父的真實面目，但也能知道那是一個英俊瀟灑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
只可惜不知是因何被五毒教如此對待，居然下此狠手毀其面容？
尚且年輕的夏雪宜隱隱約約總感覺哪裡不對——畢竟誰會用毀去一個男人的容貌來殺人誅心？一般不都是廢去武功或者斷其筋脈的嗎？
夏雪宜想不明白，於是也沒有再深思，而是全心全意投入到習武之上。
自十年前夏雪宜在一個陌生地方醒來，他腦子裡的記憶就是四分五裂的，時不時會夢到看不起容貌的家人喊他的名字，以及一個小女郎喊他「雪宜哥哥」。
雖然夏雪宜的記憶有所殘缺，記不清家人和小女郎的容貌，但他有兩件事記得十分清楚，第一件是姓溫的人殘害了他們父母兄姐，他必須要將所有姓溫的仇人給殺盡，為慘死的親人報仇雪恨！
第二件就是他有一個已經訂下婚約的未婚妻，他曾發誓長大之後會風風光光的娶她為妻。
「桃夭，小桃夭，桃夭妹妹……」
夏雪宜對月思念著親人和愛人，一隻手從懷裡掏出能跟記憶裡的人對上的物件：一件紅肚兜——這是他娘親為他親手縫製的；一塊雕刻有小兔子模樣的白玉玉佩——這是他的桃夭妹妹送給他的六歲生辰禮物。
而就是在送完玉佩之後，他就跟桃夭妹妹走散了。
——這是他的師父龍天給的解釋，就說某一日偶然碰見年幼的他躺在地上，後腦勺還受了傷暈倒，於是趕緊就出自好心把他救回來。
剛開始夏雪宜還對此半信半疑，但跟龍天這位師父朝夕相處十年，龍天也一直傾囊相授教他武藝和煉製毒蠱，甚至龍天會的東西，只要夏雪宜想要學，就永遠不會藏私。
在朝夕相處十年的情況下，一個人的愛恨是藏不住的。
因為龍天對夏雪宜一向很好，甚至日常的活計不是龍天親自幹，就是從外面隨意捉個人回來做。
總之夏雪宜就一心學武就行。
本來就是練武奇才的夏雪宜，在這樣的良師教導下，很快就學有所成。
當徒弟終於學成個樣子，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時，龍天急切想要第三次攻上五毒教總壇的念頭便再也抑制不住！
龍天對於夏雪宜這個唯一的徒弟也算是很掏心掏肺了，雖然過程中難免有一些利用之心，但親自撫養一個六歲的孩子長大，還親眼看著他成長為一個翩翩美少年，龍天自然也是很驕傲的。
這種驕傲的情緒大概就跟「吾家有兒初長成」差不多，特別是龍天想到若是他的師妹藍鐵手當年不去競爭教主之位，而是與他成婚生子，說不定他們的孩子都已然有十幾歲了。
這樣的念頭在走火入魔的情況下越演越烈，甚至到了後面龍天自己的腦子都有點壞了，居然真的自欺欺人認為他跟師妹之間曾有過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則是因為藍鐵手要做上教主之位被殺死了……
每到初一十五月圓之夜，龍天就會發瘋一次，剛開始夏雪宜還對此感到驚疑，後來看到他這個師父漫山遍野的去尋找妻子和孩子，他更多的情緒就是同情。
在夏雪宜的猜想中，當年他師父除了被毀去容貌之外，估計連妻兒都糟了五毒教的毒手，因此他師父才會對五毒教恨之入骨。
代入一下自己對溫家仇人恨不得將他們剝皮喝血大卸八塊的悲憤心情，夏雪宜很能理解師父的瘋狂。
於是在這種先給師父報仇，再去找溫家報仇雪恨，最後再去尋找他的未婚妻桃夭妹妹的計劃驅使下，夏雪宜練武就更是廢寢忘食，除了吃飯睡覺之外，那就是無時無刻都在修習武藝。
天道酬勤，夏雪宜武功大成的那一日，師徒二人都忍耐不住他們的報仇之急切。
而一直關注五毒教內部情況的龍天也知曉自己的師妹已經收了一個徒弟，名為何紅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何紅藥將來就會是第二個藍鐵手。
「權力，野心，貪慾……都是這些東西迷住了她的雙眼，所以才會那般狠心棄我而去！」
到了如此這個地步，龍天已經理不清自己還心心念念的到底是什麼，是想要當面跟藍鐵手問個明白，還是要百倍千倍的報復回去？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但並不能阻止龍天想要第三次闖五毒教總壇的急切之心。
在龍天心裡，夏雪宜這個徒弟容貌俊逸，性情乖張，手法狠辣，手段陰毒，實在是能成為五毒教長老的好苗子。
他的好師妹不是對教主之位視若珍寶嗎？那他就要讓她再也當不成教主！
原本龍天的打算是讓徒弟夏雪宜去盜取毒龍洞的三寶——金蛇劍、二十枚金蛇錐子和藏寶地圖，但想了想毒龍洞的危險和其古怪規矩，龍天就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去。
夏雪宜不太懂師父龍天的計劃，他就是大多數聽從師父的安排，讓他去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管是讓他將五毒教的教主引過來，還是將那個一臉單純天真的年輕女人阻攔下來，夏雪宜都言聽計從。
「竟敢夜闖五毒教，你這個賊人當真是膽大包天！快說闖我五毒教總壇是想要做什麼？待吃我一劍，讓你有來無回！」
才十四歲的何紅藥不明白為何教主在看到那凌空飛過來的信件之後神情大變，而且還下令讓所有教眾不得靠近毒龍洞，隨後又讓她回去自己房間就急匆匆離去。
何紅藥正處在最為叛逆且好奇心極強的年紀，於是她不僅沒有聽從教主兼師父的命令，還擅自外出跟在教主身後，就是想要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不知是她的功夫長進了，還是教主現在真的狠心神不寧，反正她跟了一路，居然都不曾被教主發現。
直到跟在後面的何紅藥看到教主沒有絲毫停頓就進入毒龍洞，她才皺著眉頭從暗處走出來。
然後就被一個身穿夜行衣和嚴嚴實實蒙著臉的賊人給偷襲——若非何紅藥反應及時，現在她可能都躺在地上任人宰割了！
這下子何紅藥簡直都要被氣炸了，作為出身五毒教頂層的她，從小就是錦衣玉食的嬌養著，除了吃練武和制蠱的苦之外，那可還沒有誰膽敢冒犯她。
現在突然被一個陌生賊人給攻擊，可算是把何紅藥大小姐的脾氣都給激上來了。
於是叱問幾句沒有得到對面那個啞巴的回答，何紅藥就決定要將這個不識好歹的賊人給擒拿下來，然後丟到萬蛇窟裡懲罰一頓，以報她被驚嚇到的仇！
但何紅藥顯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武功，還沒有過上兩個回合，她的雙劍就都被打掉在地上，然後脖子上都橫著一把利劍。
何紅藥瞪大雙眼，算是明白自己的武藝是真的沒有長進，前面沒有被師父發現，那就是單純以為她師父心神不寧。
「你、你這賊人可知這是什麼地方？我、我師父可是五毒教的教主！而且我哥哥可是五毒教的大長老，還有我爹我娘也是教裡數一數二的高手！你敢對我下手，我……我師父他們一定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的！」
何紅藥很想要破口大罵，但人在劍下不得不低頭，她只能勉強將自己厲害的長輩給抬出來，希望這個賊人不要昏了頭腦，非要殺她。
就在何紅藥在心裡默默祝禱這個賊人不是為了殺她而來時，毒龍洞突然就響起兵器交斗的聲響。
夏雪宜根本就對這個陌生女子不感興趣，不過在對師父的擔憂下，他還是一邊拿著劍，一邊對何紅藥說：「進去。」
何紅藥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這個王八蛋居然讓她進去毒龍洞：「進去哪裡？你瘋了嗎？那可是毒龍洞！這進去可就是要沒命的！」
但夏雪宜可不聽何紅藥的話，他只是冷冰冰再道：「不進去，我現在就殺了你。」
感覺自己遇到自尋死路的蠢貨的何紅藥：「……」
——聲音聽著還怪好聽的，但就是這個頭腦不清醒的。而且你這個蠢貨想要自殺，別帶上我啊！
可何紅藥不敢罵也不敢再多說話，因為那把劍已經無限靠近她可可可愛愛的脖子，眼看著就要劃出遇到血痕來。
自認為風華絕代年輕貌美並不想香消玉殞的何紅藥趕忙就按照要求進入毒龍洞。
一人沉穩持劍，一人戰戰兢兢，這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走進毒龍洞，然後沒一會兒就碰到了正在打不知第幾個回合的龍天和藍鐵手。
何紅藥一見到自家師父，趕忙就大聲呼喊求救。
「師父救我！有人要殺我啊！」
藍鐵手原本就是跟龍天勢均力敵，打得不分上下，現在突然徒弟一呼救，她下意識就去看徒弟情況，再讓徒弟被歹人挾持這個事情給弄得手上動作慢了一瞬。
高手過招，招招致命。
就是藍鐵手這麼一分神，龍天立刻就抓到機會將藍鐵手的武器給打飛出去，並迅速將其點穴定住身形。
藍鐵手一敗，那就是連何紅藥都沒敢再喊——當然在何紅藥心裡，現在已經在愁眉苦臉的後悔自己說話讓師父分神了！
只是後悔於事無補，藍鐵手這邊師徒二人都被控制住，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那就是龍天一個人說了算。
至於夏雪宜，他就是一切聽從師父安排。
「師父。」
夏雪宜也隔空給何紅藥點了穴，隨後就走到龍天身邊，詢問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龍天的情緒已經完全激昂起來，他死死盯住藍鐵手的右手，那是曾經為他撫琴，然後他吹簫合奏的手，但現在已經被一個冷冰冰的鐵手給取代。
五毒教已經創教百餘年，開門祖師為「三祖七子」，其花費四十年心血創教。
按照五毒教的規矩，歷代教主都是傳女不傳男，且只有當舊教主死亡後才能選新教主，並都以鐵手為名，接位之日要先砍掉一隻手，一是為了斷去心中情根，讓世間男子都因為她們的一隻鐵手望而卻步；二是需要帶上鐵手，以便修煉五毒教最上乘的武學五毒神功。
因為練五毒神功需要接觸蜈蚣、蠍子、蜘蛛、蟾蜍等毒物，若是不帶假手則很容易有生命危險，而且鐵手還可以更輕鬆暗藏各種暗器，能讓自己和敵人打鬥時更占據上風。
但對於龍天來說，那就是赤.裸.裸的罪證！
「師妹，別來無恙啊……自從十年前你拋棄我去當風光無限的教主，原來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這十年裡，師妹你可曾想起過我？」
龍天這句話一說出來，藍鐵手立刻就神情大變面色蒼白——方才她過來時就已經認出了師兄，但龍天一見到她就大打出手，她無奈之下只能應戰。
其實若是她拚盡全力，未必沒有贏的可能。
畢竟對比起龍天，她可是練成了五毒教最上乘的武學——五毒神功。
只是她哪裡忍心再傷害她思念了整整十年之久的愛人？！
當初藍安瑩野心勃勃，甚至為了當上教主而拋棄自己的情人，後來她如願以償的當上了教主，卻又時常被對師兄的思念所折磨著。
日復一日的思念之情，最終讓她對當初的要事業不要愛情的選擇充滿後悔，在這十年裡，她一直都在後悔之中度過。
藍鐵手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分別十年的師兄，她自然也察覺到師兄的實現落在她的鐵手上，頓時就自卑不已的藍鐵手趕緊就用衣袖遮住右手。
只是擺夷人的衣袖向來很是窄小，根本不似中原漢人那般寬大，於是遮不住的情況下，她只能將鐵手遮掩在身後，並喃喃喊了一聲：「師兄……」
這時候夏雪宜如果還沒有理清楚這個事情，不明白自己師父跟這位五毒教教主的情人關係，那他就真是個蠢貨了。
——原來這就是師父的妻子？這位五毒教教主就是他的……師娘？！
夏雪宜無意圍觀師父與師娘的恩怨情仇，但又不能突兀的離去，只得僵硬著一張臉站在原地。
至於何紅藥，已經是兩眼炯炯目光如炬，做好了吃瓜的準備。
——哇！原來這蒙著臉的男人居然還是教主的師兄？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原本龍天是真心想要報復藍鐵手的，所以他才精心選擇毒龍洞，想要直接在這裡殉情。
但心思細膩的龍天在看到師妹這樣小心翼翼的將那個鐵手藏起來，心中頓時就跟被大鐘猛撞幾下一般，那些歹毒辛辣的言語就都說不出來。
他自然是深愛著他的師妹，可以說龍天活著的意義已經在日復一日的仇恨和怨怒中變成了藍鐵手——他的愛人。
報仇心切的龍天是打著兩個計劃，要麼就雙雙死在毒龍洞，要麼就將毒龍洞中的三寶——金蛇劍、二十四枚金蛇錐與藏寶地圖盜走。
他要讓藍鐵手這個教主後悔！
就算是教主，若是將教中至寶給丟失，也是要受罰的。
龍天做不到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於是只能無所不用的報復她。
可現在真正面對面，龍天卻又是心痛如刀割，根本沒有絲毫力氣去進行下一步。
眼看著這兩個人纏綿眷戀的對視著，還一副要到天荒地老的樣子，夏雪宜還是僵著一張臉又喊了一聲「師父」。
聲音平淡無波，但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龍天這才最先移開視線，然後就對夏雪宜叮囑道：「為師現在進去毒龍洞，若是三個時辰內還不見我出來，那你就速速下山離去。往後也不必再與旁人說我是你的師父，你我師徒情分就此斷絕！」
未等夏雪宜說話，龍天就一手抱住被點穴定住的師妹，用輕功飛身一躍就進去真正的毒龍洞。
夏雪宜雖對龍天的計劃沒有過多了解，但他最好的一點就是很懂得尊重他人。
特別是這十年裡親眼目睹師父的痛苦和瘋狂，夏雪宜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
但何紅藥可不知道什麼計劃不計劃，安排不安排，她只知道毒龍洞向來都是死人洞，從來沒有人能安然無恙的從毒龍洞走出來！
「師父！你這個王八蛋！快放開我師父！！！」
何紅藥大吵大鬧嘶聲裂肺的喊著，但夏雪宜卻只覺得她很吵，一個石子丟過去，又點了何紅藥的啞穴。
已經快要氣到失去理智的何紅藥：「……」
——早晚她都要將這個該死的賊人丟盡萬蛇窟！可惡！可恨！！！
·
夏雪宜這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一邊警惕洞外的情況，一邊閉目養神。
至於被迫安靜下來的何紅藥，那就是誰也留意到她。
何紅藥：「……」
——激烈辱罵！激烈辱罵！
龍天帶著藍鐵手進入毒龍洞內部之後，立刻就解開了藍鐵手的穴位。
只是師兄妹二人都不知十年久別重逢之後應當說些什麼，最後也只得雙雙都保持沉默。
其實在被帶入毒龍洞之後，藍鐵手就大概明白師兄想要做什麼——這是一個考驗。
毒龍洞有著一個極為古怪的規矩，進入洞裡的人若是想要活下來，就必須脫去全身衣物，然後倒立而行進入，並且要全身都擦防毒蛇的藥。
作為練毒練蠱高手的二人，自然就是會隨身備有防毒蛇毒蟲的藥。
只是當兩人都不由自主的背過身去脫衣並塗抹藥物後，自己不能夠到的背部就成了一個大難題。
於是藍鐵手是最先轉過身來的，然後就迎面看到自己師兄遍布蛇咬痕跡的後背。
——當年師兄第二次闖上總壇，失敗被抓並被罰入萬蛇窟受罰一事，藍鐵手有所耳聞。
只是有前任教主在，她作為新任教主，要坐穩教主之位，就必須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而等到前任教主亡故後，藍鐵手急急忙忙要去萬蛇窟救龍天，卻發現自己的師兄早就不知所蹤了……
此時面對龍天全身的傷痕，藍鐵手一心只有悔恨和疼惜之意。
但師兄遲遲不轉身來看她，藍鐵手背在身後的鐵手不敢顯露，忍不住開始猜測是不是師兄想要報復她，今日毒龍洞便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師兄，難不成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肯見我嗎？」
藍鐵手聲音艱澀的問道。
龍天聽到師妹的問話，不知在心裡做了多少的事先準備，最後還是毅然決然的轉過身，將自己已經隱藏十年之久的真容露了出來。
「師兄……」
藍鐵手難以置信的看著龍天面目全非的臉——這根本就不止是毒蛇咬噬的痕跡！
「怎會如此？！到底是誰……是誰這般狠毒？」
龍天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臨到頭，他還是擔心會毀去愛人心中曾經的俊美青年形象。
藍鐵手不顧龍天的拒絕，直接就將左手摸上龍天的臉——這一張臉曾經也是俊逸非凡意氣風發。
但此時卻是形相醜惡可怕之極，滿臉皆是凹凹凸凸的傷疤，若是常人見到，怕是都要做噩夢了！
可藍鐵手卻是摸著摸著就忍不住落淚，更是連聲質問是誰下的狠手：「師兄，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做的？！」
龍天眼裡也帶上了眼淚，他沒有做隱瞞，直接就說了當年的事情。
原來龍天被抓住之後，前任教主擔心自己死去後龍天會再來攻總壇，於是為了斷絕兩人死灰復燃重續舊情的可能，就直接在萬蛇窟裡放了毀容的毒.藥，直接將龍天的俊美容顏毀去！
藍鐵手聽著龍天的話，根本不敢想像她的愛人當年在萬蛇窟裡吃了多少苦頭，然後這些年又是如何過來，並再一次上來尋她。
「師兄，你這是何苦？當年是我對不起你，為何你還……」
為何你還這般執著於我呢？！
藍鐵手問不出這句話來，因為她早已淚流滿面。
就是看到藍鐵手落淚，龍天才終於露出一絲絲笑容，如同當年一般溫柔言道：「有你這滴眼淚，那這十年就都是值得的。」
如此一言，當真是讓擊碎了藍鐵手最後一道防線。
她情不自禁情難自抑的一把抱住心愛之人，這一刻她甚至忘記自己的鐵手。
而龍天對待這個鐵手，也不像之前那般憎恨怨怒，反倒是在那上面輕輕落下一吻，就如同他的愛人將吻落在他面目全非的臉上一般。
「若是這次我們能從毒龍洞裡活下來，那便一切恩怨了斷……我原諒你了，師妹。所以這一次不要再將我拋下……」
龍天這一番話，直接就讓剛剛才止住眼淚的藍安瑩再次淚如雨下。
但這一次的眼淚，是悲中帶喜的。
「好，只要這次我們能活下來，那我們就再也不分離，師兄。」
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
問道客是誰？故人喜重逢。
第35章 【殘血宜】1.6
因為一起在毒龍洞走一遭，又經歷生死考驗和身心接觸的兩人早已是冰釋前嫌，不僅如此，從毒龍洞出來的龍天和藍安瑩，他們之間的關係那是只有瞎子才看出來的親密曖昧。
大概對毒龍洞有點認知但並不算多的何紅藥總感覺哪裡不對，可她仔細觀察教主的面色，只發現較之平常的蒼白嚴厲要柔和許多，甚至那張稍帶著些許紅暈的臉，居然還顯露著幾許笑意。
這可就是有點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意思了，畢竟她跟著教主習武練毒整整有十年之久，見到教主笑意盈盈的次數，兩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而這一切顯然都跟那個總是蒙著臉的男人有關係。
這下子何紅藥就歇了讓教主給她討回公道的心思——便是她再年幼無知，也能看出來教主跟這師徒二人那就是舊相識，而且還是久別重逢的那個那個關係，更重要的是，她師父還曾做過對不起人家的事情！
所以她被人劫持，這就是在為師父還債啊……
何紅藥幽怨的在心裡思索道，只覺得自己今日就應當聽從師命，留在房裡不出來的，不然也不會如此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作為師父的二人已經一笑泯恩仇，而且氣氛還越發纏綿悱惻起來，那作為徒弟的就不能再繼續針鋒相對兵戈相見了。
但藍安瑩很是給自己師兄面子，不是自己去給徒弟何紅藥解開穴道，而是先問過師兄的意見。
「紅藥是我的徒兒，這些年都是她陪在我身邊，而且一向懂事乖巧，是一個很好的姑娘。」
也許陷入愛河的人都是這般，自己心裡甜蜜蜜，就想要讓全天下都甜蜜蜜。藍安瑩才剛剛擺脫藍鐵手的名字，要與師兄再續前緣，這邊就開始為徒兒打算了。
在毒龍洞裡，龍天說起自己的過往，對算得上是練武奇才的自家徒弟也很是豪華誇讚，什麼俊逸貼心文武雙全都誇了出來。
而藍安瑩在聽說師兄這個徒弟夏雪宜還是個年輕俊美的俏小子，就比她徒兒小一歲，當即就起了做媒的心思。
只不過此事還未來得及在毒龍洞中說出，畢竟那時候她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情郎——不過在事情解決之後，她便想起了何紅藥這個徒兒。
在藍安瑩眼裡，何紅藥這個徒兒自然是千好萬好——十四歲左右少女，雙頰暈紅（其實是被氣出來的），穿著擺夷人花花綠綠的裝束，頭纏白布，容貌俏麗，眉目間更是充滿活力和靈氣，怎麼也可以說是一位美人。
少年人這個時候皆是情竇初開，若是真的能親上加親，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兩個年輕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藍安瑩這是想要做媒，但龍天作為最了解他師妹的人，那可真是師妹眼神一轉就知曉她在想什麼。
於是龍天也沒有當眾阻止，而是握住師妹的手，言說還是先出去再談話——他們已經在這裡耽誤了差不多三個時辰，若是再逗留下去，就該惹人懷疑了。
藍安瑩那被情愛沖昏的頭腦這才勉強清醒一點，她想到外面還有一大堆教眾的存在，當即就是理智壓倒感性，一邊依依不捨的讓龍天先帶著徒弟下山，待她處理完教中事務就下去尋他，一邊又舊情復燃患得患失。
龍天因為已經得了作為抵押物的毒龍洞三寶——金蛇劍、二十四枚金蛇錐與五毒教珍藏的藏寶地圖。
不過龍天只拿了金蛇劍和二十四枚金蛇錐，至於藏寶地圖則是由他師妹親自收著。
——這是這對死灰復燃之後的愛人約定下的定情信物，比之其他東西都更為珍貴和重要。
也更能體現出藍安瑩是真的打算將教主之位讓給旁人，然後跟著龍天浪跡天涯遠走高飛的決心。
不過按照五毒教的規矩，教主之位的交替只能是前任教主的死亡，於是藍安瑩就跟龍天計劃來一出金蟬脫殼假死脫身。
但其中涉及的事情太過繁雜，必須得從長計議。
於是後來打算讓徒弟夏雪宜多學點五毒教的本事，好增加徒弟成功報仇的機會，並給徒弟借來金蛇劍和金蛇錐的龍天當機立斷就讓夏雪宜先帶何紅藥出去。
夏雪宜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好奇任何人的事情，聽到師父的命令，他當即給何紅藥解開穴道，然後就拿著劍帶何紅藥出去等著。
只是被解開一個穴道，現在依舊是個啞巴的何紅藥：「……」
眼看著自己師父已經成功被那個什麼師兄給俘獲，何紅藥也不敢奢望能讓師父為她跟這兩個人鬧翻，於是只得忍聲吞氣的再走出去。
結果一走出去，何紅藥看到自己先前掉在地上的雙劍，正要撿起來，就又被那個王八蛋給提前用長劍一挑一扔到了她短時間拿不到的高處。
眼睜睜看著這個事情發生的何紅藥：「！！？」
——小不忍則亂大謀，我不生氣！我一點也不生氣！！！
滿腦子都是「我忍我再忍我繼續忍雖然忍無可忍但還要忍忍忍的」何紅藥感覺自己快要被氣炸了！
這個該死的蒙臉男人，詛咒他一輩子娶不到媳婦生不出孩子孤苦伶仃晚年被毒打！
何紅藥憤怒的盯著夏雪宜的長劍進行詛咒，隨後沒過多久就從洞裡出來的師兄妹二人很快就依依不捨的分開，而被師父帶回去終於感覺自己安全了的何紅藥這才長舒一口氣。
——她何紅藥發誓，從今日起努力習武練毒，必須要打敗天下一切讓她看不順眼的男人！
結果就在何紅藥在心裡放下豪言壯語時，她師父突然就嘆息言道可惜夏雪宜那個青年才俊已經有了未婚妻，不然大可親上加親。
感到難以置信的何紅藥：「！！！」
——那樣一個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居然還有未婚妻？到底是誰那麼倒霉被他給沾上？十有八九是上輩子欠了債吧！
遠在北京的桃夭：「……」
「……怎麼會突然就打噴嚏了？娘娘是否昨夜受涼了？」
被張國紀送進宮來伺候桃夭的黃婆子——也就是現在的黃嬤嬤那就是聽到皇后娘娘打噴嚏，當即緊張的不行。
畢竟她們娘娘可是剛剛才被御醫診斷出來懷了一個月的身孕。
這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而且還是貴不可言的嫡長子！
——雖然皇后娘娘才剛懷孕一月，但黃嬤嬤十分有信心的感覺這肯定會是未來的尊貴太子！那就是一萬個小心都不為過！
於是黃嬤嬤趕忙就又把殿裡的所有宮女太監又給一一細查一遍，就擔心有心思歹毒之人混在其中想要謀害皇后娘娘。至於香爐花盆等等帶有味道的事物，早就在皇后娘娘被御醫診斷有身孕的那天被她給清理乾淨了。
這裡邊自然也是有皇上的幫忙，在得知皇后娘娘懷孕了，皇上立刻就就又派了幾個侍奉過有孕太妃的嬤嬤和宮女過來。
要不是桃夭阻止，朱由校這個皇上怕是都要把魏忠賢和自己的奶娘客氏給派過來。
桃夭可沒有讓那兩條毒蛇跟在身邊的荒謬想法，自然就是直接婉言拒絕了。
不過此時面對黃嬤嬤的緊張桃夭卻沒感覺自己身體有什麼不適，估計就是單純的打一個噴嚏，再不然就是有人在念叨她。
但對於黃嬤嬤的謹慎，她也是感恩在心和一一遵從。
其實桃夭是想著要將魏忠賢和客氏都給一次性解決了，畢竟捉賊一說，還從來沒有日夜防賊的說法。
不過要引蛇出洞還是有點風險的，桃夭就派人過去看住那兩個人的一舉一動，就是等待合適時機引他們出手，然後再人贓並獲。
但意外總是發生的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本來天啟元年三月叛將努爾哈赤率軍攻陷了瀋陽，大明總兵尤世功、賀世賢都戰死。
於是剛剛冊立皇后沒多久的皇帝朱由校立刻就派總兵官陳策、童仲揆、戚金、張名世前去援助遼東戰事，和後金軍在渾河大戰，但全軍覆沒。
之後不久，叛將努爾哈赤繼續攻取了明朝遼東重鎮遼陽，經略袁應泰自殺。
在努爾哈赤攻取遼陽之後，還沒有因為皇后有孕這件事高興多久的朱由校只能再次忙碌於朝政，並聽從文武百官的諫言啟用熊廷弼，任他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經略遼東。
等到了八月，因為熊廷弼有大功，再次升任參將毛文龍為副總兵，命其派兵守鎮江，遼東前線占據一致好轉。
這時候桃夭已經懷孕四個月，因為只有皇后一人而風平浪靜著的後宮，但魏忠賢和客氏卻是又不甘心大權旁落，直接或間接在皇帝面前說要再次大選，好保證在皇后身體不便時也有人伺候皇帝。
但因為桃夭早就先在朱由校面前各種不安哭訴，說是擔心皇上移情別戀，同時還讓御醫告知皇上孕婦的心情很是重要，若是突然遭受沉重打擊，怕是孕婦和孩子都將不好云云。
這一番梨花帶雨加以只是太過深愛皇上的組合拳打下來，成功讓朱由校這個皇帝做出不會擇選妃嬪，讓皇后傷心難過的承諾。
當時朱由校正被叛將努爾哈赤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同樣沒有心思去想選妃的事情，再加上先帝因為沉溺女色而英年早逝的事情還是給他很大的心靈震撼，因此做出這樣的承諾也是無可厚非。
當然最重要還是因為一個朝務繁重，一個皇后有孕，一個日常木工活要忙，朱由校確實就是分身乏術。
但魏忠賢和客氏見大選一事不能順利進行，趕忙就又轉變對策，直接改為於宮中選一些年輕美貌的宮女來引.誘皇帝。
可桃夭作為曾經當過幾十年皇后和太后的經驗豐富者，自然也不會在這個關節掉鏈子，早在懷孕初期，她就以為肚子裡的皇嗣祈福的名義，請求皇帝放了一大批宮女歸家。
這其中容貌姿色不錯的都已經在那個時候被放了出。
畢竟君子不立危牆，與此寄希望於朱由校這個皇帝是個柳下惠，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然他面對挑戰。
桃夭對朱由校可沒有多少信任，畢竟好色就是大多數男人的本性，雖然她記不清明朝的皇帝哪個是好色哪個是不好色的，但並不妨礙她知道明朝除了有一個一夫一妻的皇帝之外，其他都是妃嬪能有多少就有多少。
特別她還喜歡讀史，已經了解到只有明孝宗朱祐樘是一夫一妻，而其他皇帝，便是連有著千古賢後的馬皇后，她的夫君明太.祖也是妃嬪無數。
桃夭也明白要站在當下的時代和情況去分析問題，她也沒興趣去干涉皇帝會不會守身如玉，但若是她的男人，膽敢有別的女人，那就與君訣別一別兩寬好了。
她對於愛情一直看得很開，合則聚不合則散。
就算面對的是皇帝，桃夭也是有恃無恐的。
大不了皇帝那邊寵幸別的女人，那她這邊就也按照數量找別的俊美小青年好了。
總之皇帝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
若是皇帝做的太過分，那她就只能讓皇帝提前駕崩了。
不過支撐桃夭看得這麼開的原因有一個就是朱由校身上的氣運居然是在日漸減少，又或者更準確來說，是整個大明王朝的國運都在日益減少。
這是將要亡國之兆啊！
而對於朱由校時不時會過來為她腹中孩子念書，偶爾又手工做點小木馬小劍以及各自木工小玩具拿過來，因為桃夭對此都是誇讚態度，直接就使得朱由校創作靈感迸發，現在已經進展到給孩子做木工大老虎的地步。
已經替孩子收完十二生肖的桃夭：「……」
這皇上九成就是被後人調侃為木工皇帝的大明天子了。
至於上吊殉國的大明天子，桃夭就是大概知曉一個「崇禎」的年號，皇帝的名字是真的沒記住。
不過隱約聽過大明皇帝易溶於水這句話的桃夭，還是時不時囑咐朱由校遠離湖泊水塘，而且還是藉著孕中噩夢的理由，讓朱由校一個皇帝連連保證一定會離水遠遠的。
別管是不是真的放在心上，反正桃夭是覺得自己已經做的仁至義盡。
當然除了這件事，她還曾提過要廢除天下女子纏足一事來為國祈福，起因就是擔心自己會被後人嘲笑為天足大腳，同時又說經常夢到了孝慈皇后她老人家，還會對她唉聲嘆息天下女子的艱難。
「我時常讀史和喜聽宮中老人說些舊事，便知曉孝慈皇后憐惜天下女子，言道凡我大明女子，無論貧窮富賤，嫁為人婦時皆可穿皇室服裝鳳冠霞帔……此事雖不知真假，但孝慈皇后於民間便是極好的名聲，必然是因為孝慈皇后是一位千古賢後。」
朱由校面對這樣的事情那就是感到有點棘手，畢竟他生性就是得過且過，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能少辦就少辦，而且也不太愛權勢。
當然這也是因為朱由校為新帝，從政之初，養母李選侍又被逼移宮，年少的朱由校在內廷無所依恃，難以分辨忠奸，便只得封乳母客氏為奉聖夫人，幼時侍奉他的太監魏進忠，進為司禮監秉筆太監。
但近些時日，有著桃夭的勸諫和朝中某些忠臣的提醒，客魏相勾結，意圖禍亂朝綱一事他也是心裡有數。
故而在內廷與朝官的鬥爭仍在繼續的情況下，朱由校也在一步一步的培養自己的勢力，只待有朝一日將那些心懷不軌之人皆清理出朝堂。
正如東林黨人擔心客氏干政，建議按例趕客氏出宮，而客氏與魏忠賢狼狽為奸，反擊東林黨人，朱由校也擔心這二者若是沒了一個，怕是另一個會權傾朝野，於是才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實朱由校對這種擅權弄政的事情很是厭惡，若是他可以選擇的話，倒是更喜歡每日做些木工，然後再陪皇后在御花園散散步聊聊心，稍後又被皇后帶著玩些琴棋書畫。
不得不說，皇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能將這四樣朱由校很是不感興趣的事情玩的別出新意，更讓朱由校感到驚喜和愉悅。
尤其是皇后還這般貌美，勝過世間所有女子。
在某一個瞬間，朱由校算是明白孝宗皇帝為何會獨寵其皇后一人，而致三千弱水於過眼雲煙。
原來朱由校喜歡每日都自己動手做些木工，終年不倦，還十分不喜有人候在一旁，因為一旦有人在，就會對他的喜好指手畫腳。
但後來朱由校發現皇后也很喜愛木工，尤其是喜好他所雕刻的各種鮮花簪子，他就迷上了給皇后做各式各樣的木簪子。
桃夭也十分給面子，偶爾梳妝打扮都會戴上朱由校親自為她做的木簪。
後來簪子越積越多，便是桃夭有三千青絲也戴不下後，朱由校就轉而給她腹中的孩子做木製玩具。
至於做出來的十二生肖，大大小小款式皆有，也是皇后幫忙出了主意。
還有什麼木製小劍和弓箭等等，都是小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這樣的情況就導致除了是上朝，其他時間朱由校都是陪在皇后身邊，這也導致還想著鑽空子給皇帝安排美人的魏忠賢和客氏那就是差點恨到咬碎了牙齒！
在原本的歷史上，每每朱由校這個皇帝在專心致志做木工時，魏忠賢就會趁機奏事，而朱由校厭煩旁人耽誤他做木工，每次都不肯細聽下去，直接推說自己已經都清楚了，讓手底下的人看著辦就行云云。
於是心機叵測的魏忠賢便藉機多次矯詔擅權，排擠東林黨人，致使東廠番子橫行不法，奸佞當道，甚至後來跟是爆發徐鴻儒起義和奢安之亂等等農民起義，再加上外部還受到後金威脅，大明王朝頓時就內憂外患，民不聊生。
本來在朱由校這位天啟帝即位後，下令讓東林黨人主掌內閣、都察院及六部，使得東林黨勢力較大，眾正盈朝。
至於楊漣、左光斗、趙南星、高攀龍、孫承宗、袁可立等則是在朝中擔任重要職務，而像方從哲一些奸臣等已逐漸被排擠出去，吏治稍顯清明。
但大明王朝的亡國並非是一代帝王所造成的，那是從太.祖皇帝朱元璋執政時期就埋下的禍端——不辨忠奸，為了一己之私而濫殺功臣。
為了讓無德無能的朱允炆坐穩皇位，直接就落下屠刀，這是讓忠臣寒心的第一步。
接著就是明英宗朱祁鎮因為好大喜功和愚蠢無能導致的土木堡之變，還有之後的奪位之爭冤殺功臣于謙和范廣等人。
再後來還有明神宗朱翊鈞在張居正死後翻臉不認人和明世宗朱厚熜沉迷於追求長生不老長期不視朝。
就如同每一次雪崩時，其中的每一片雪花都不是無辜的一般，大明十六帝，基本很多都是有所不足。
然金無足金，人無完人。
按照原本的歷史進程，明朝的滅亡是大勢所趨，再去追究到底是誰的過錯，也是於事無補。
桃夭只想著眼於當下，尤其是是看著自己腹中孩子氣運加身，但氣運又是若隱若現的情況，那就是無端生出諸多猜測。
——難道這孩子也是個英年早逝的明君？
桃夭不敢確定。
特別是她在皇宮之中遇到了那位年紀輕輕的五皇子——朱由檢，當她看到其身上比朱由校還要濃郁一點的氣運，就大概知曉崇禎皇帝是哪一個了。
不過看了看朱由檢身上那比她腹中孩子還要單薄一點的氣運，桃夭算是明白孩子的對手是誰了。
雖然朱由檢作為皇帝朱由校唯一在世的弟弟，但在皇帝對他關注之前，於宮中也只是相當於一個透明人的存在。
桃夭既然發現了朱由檢的存在，自然不會讓他繼續在這深宮中被埋沒，在幫忙處置了一批見風使陀見利眼開薄待五皇子的宮人之後，很快她就跟皇帝反應了五皇子的事情。
朱由校這才想起來宮裡還有一個弟弟的存在，於是在皇后的建議下，大手一揮就將本來應該是在天啟二年九月二十二日的冊封給提前整整一年，直接將朱由檢冊封為信王，還特地准許等信王成年之後可以進入朝堂為國效力。
這可以說得上兄友弟恭了。
但因為朱由檢僅有十歲，並未到出閣年紀，於是就被桃夭這位皇后給安排住在紫禁城慈慶宮後面的勖勤宮，還專門安排人去照顧。
這確實就讓年少喪母缺乏母愛，一直都是默默無聞且孤獨寂寞的朱由檢第一次體會到被關心的滋味。
少年時代的朱由檢很是喜歡讀書，雖然不苟言笑，但常常靜心養神，正襟危坐，若是稍微有點衣冠不，便絕對不見任何人。
曾經有生性內斂的陪讀內侍不敢讀出聲，朱由檢便會厲聲呵斥道：「讀書是好事，反倒害羞？若唱曲兒，倒不害羞耶？」
於是知曉他愛讀書好讀書的桃夭，就時常讓他來殿裡看書，畢竟很多孤本都是只有帝後身份才能看。
偶爾還會准許他拿回去看。
朱由檢是一個很懂得知恩圖報的人，他感恩皇嫂和皇兄的幫助和關心，就時常會前來看望皇嫂，且一直懂進退，倒是提前讓桃夭體會到養崽的快樂。
特別這個崽還十分的省心，什麼都是一教就會，要不是還有點理智在，桃夭都想要把毒術都教給他！
畢竟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聰明伶俐的人。
想要收徒的念頭如此濃烈，倒是讓桃夭感到意外。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35
第36章 【殘血宜】1.7
當遼東邊境的危機愈發緊迫時，皇帝朱由校只得更加重用東林黨人，並在皇后的進諫下下詔為神宗時期的首輔張居正等罪臣平反，還錄用方孝孺遺嗣，優恤元勛，給予祭葬及諡號。
這些本是應當用於安撫文武百官收攏天下人心的措施使得天啟初年的朝政出現略顯清明的局面。別管文武百官都是在心裡怎麼想朱姓皇帝，至少這種情況下，是沒有人膽敢跟叛將努爾哈赤那邊有聯繫，否則必將天下人共唾之！
但也因為皇帝的倚重，致使朝局也呈現出「東林勢盛，眾正盈朝」情況，這顯然很是讓朱由校感到擔憂。
於是只能再抬舉魏忠賢，讓其帶著東西兩廠去跟東林黨相抗衡。
明明兩邊都是靠著朱由校這個皇帝才能保證有權有勢的地位，但朱由校作為皇帝的疑心病，還是讓他不敢相信這些人。
這種時候也就只有桃夭這個皇后能聽朱由校說點心裡話，但或許老朱家的皇帝都喜歡把天子這個職業當成副業對待的毛病，朱由校在抱怨完那些不聽話的文武百官和東西兩廠之後，就又開始傷春悲秋了。
「若朕不是天子，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木匠，倒是可免去這些繁雜惱人的煩心事……」
桃夭沒忍住，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也就當上皇帝才會矯情的嘆息著悲懷那，若朱由校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木匠，那確實不會有這樣奢侈的煩惱，因為單是要吃飽穿暖就足以耗費普通人的一生。
尤其是在這個朝堂鬥爭不斷，王朝趨向腐敗墮落的時期，普通人的命很容易就會賤入草芥！
桃夭雖然不曾體會過那樣悽苦悲慘的日子，但她見過啊！
人競相食，千里餓殍，民間疾苦，哀鴻遍野。
太苦了！一個人想要活著活好，真的太苦了！
桃夭對於民生有關的朝政都十分感興趣，只是她沒有在朱由校這個皇帝面前表現出來。因為她很清楚，若是她表現得過於熱切，即使朱由校對她再有愛意，那也得防備警惕她。
朱家確實常出情種，但若是涉及到皇位和權力，那就跟碰到他們的命根子差不多。
不是誰都跟唐高宗李治那般，會願意把皇權分出去給自己的皇后……
似乎想到了誰，桃夭的眼神遊離一瞬，隨後很快就回神，在沒有十足的把握時，她不會做出隨意干政那樣愚蠢的行為。
畢竟來日方才。
桃夭就不信還有人能活得過她！
不過想是這麼想，桃夭明面上還是一副很關心皇帝的賢妻良母樣，十分妥帖的安慰起皇帝來。
這時候那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很適合拿出來寬慰皇帝的情緒，朱由校也不是那樣矯情的皇帝，被皇后甜言蜜語好生勸解一番，頓時就又高興起來。
不僅如此，他還喜滋滋的給皇后肚子裡的孩子念了幾段詩詞，隨後又聽了聽孩子胎動，最後才帶著一臉幸福的笑意離開，前去處理幾乎是堆積如山的朝臣摺子。
曾經朱由校也跟皇后責罵過那些大臣呈上的奏摺一味堆砌辭藻，重要的事情分明只用幾十個字便可說清楚，非要東扯西扯上幾千幾萬字，就是單純為了拍皇帝的龍屁！
簡直就讓原本便不愛批閱奏摺的皇帝感到心力交瘁頭疼欲裂。
桃夭就給出了一點小意見，便是天子明令下詔規定群臣上奏的字數，比如定上三百字或者五百字的限制，而且按軍事、民生等等分門別類，倒是能更方便皇帝查看批閱。
這顯然就是一個好意見，但不太敢標新立異，又覺得自己才登基不足一年，若是枉然修改祖制，怕是天下人會妄議云云。
朱由校說是要好生考慮一番，但一拖再拖還是沒有決心。
於是這改革文武百官上奏內容字數的建議就又不了了之。
說好聽點就是萬事都三思而後行，但說難聽點就是優柔寡斷當斷不斷。
朱由校這個天子說白了就心軟耳根子軟，而且還性情較為散漫，什麼事情都可以得過且過。
大概是因為年少喪母，又不得先帝的喜愛所導致的顧前顧後不敢為人先。
這是朱由校性格的缺陷，也最終會導致他人生的不幸。
不過雖然朱由校這個天子並未接受過皇太子、皇太孫或藩王級別的皇室教育，但他也算不上是「文盲皇帝」。
至少聽話這一點還是很讓桃夭滿意的。
耳根子軟容易被旁人挑撥離間，但也容易被她說動。
雖說不上是多麼聖明的天子，但至少比很多皇帝（比如宋朝皇帝）都要好上很多。
桃夭已經將要臨盆生產，這時候她也沒有再拒絕家中長姐想要來宮中看望照顧她的事情，待終於見到了許久不曾見面的長姐，她實在是忍不住想要落淚。
張嫣為了桃夭這個妹妹，可算是又跟很多經驗豐富的產婆學習了諸多女子生產的知識，也是這些學習使得她意識到世間女子生產到底是多麼凶險的一件事！
於是張嫣默默就有了一個志向，那就是如同曾經懸壺濟世的大明女醫談允賢（1）一般，為世間女子治病救命。
說起談允賢，桃夭也略顯感興趣，交談一番後又談起西漢義妁、晉代鮑姑、宋代張小娘子，這都是歷史上極為著名的女醫。
「長姐你有這一大志向，我自然就是支持的。只談女醫是因為祖傳家學便是這個，而且她少時得到祖父母指點講解，誦習《難經》《脈經》等醫籍，揣摩醫理，漸通醫學。長姐若是想要真切幫助到她人，怕是還要吃很多苦頭了。」
望著妹妹的擔憂，張嫣卻不覺得有什麼。
「其實有你支持著，那我就已然比很多女子都要幸運得多……畢竟世間女子實在是太苦了，若是我能為她們做些什麼，那就是極好的事情，也不枉費我這一生來人間走一遭。」
張嫣這般說完，又提起談允賢名醫的生平事跡——這可是她翻閱了大量書籍才得以知曉，當真是讓她感到喜悅。
原來談允賢婚後得血氣等疾，延醫治，每先自診，以驗其言，用藥亦必手自揀擇，斟酌取捨，子女患疾，亦自行診視。
後來她的祖母臨終之時，將平素經驗方及製藥器具悉數授之，遂正式懸壺濟世，每奏奇效。女眷患疾，多絡繹求治，便逐漸名聞於時。
「……尤其是談名醫五十歲時，將祖傳醫術參以己驗，撰成《女醫雜言》一卷，那必然是救世救人的良藥！」
話說到這裡，桃夭也差不多明白長姐的意思：「原來長姐是想要我來幫忙，我還以為長姐就是單純進宮來看我的呢！」
如此一言，倒是讓張嫣感到有些羞愧，但她也是有理由的：「我聽聞談女醫所著成的《女醫雜言》共收載病案三十一例，是極為珍貴的個人醫案，而且此書主要記載的是婦科病案，其中涉及各種女子常患諸證，並記載了其對灸法嫻熟動用，更是極其少見的專科醫案書。所以我才想著讓皇后娘娘你幫忙……」
桃夭假作怒瞥一眼長姐：「這裡又沒有旁人，長姐何故與我這般生分？」
一旁候著的黃嬤嬤見狀就插了一嘴：「大小姐你可不知道，當娘娘知道你要進宮陪她，都高興了好些時日，一天天都問著御膳房那邊可準備好大小姐你愛吃的各式菜餚，還有親自查看衣物首飾等等，就擔心大小姐你進宮這段時日會吃不好睡不好。」
張嫣一聽，趕忙就說勞煩妹妹了：「你有孕在身，而且也快要生產了，實在不必如此操勞，不然倒是我的不對了。」
姐妹一人自然不會再說什麼兩家話，桃夭後面又問了幾句未來姐夫的事情，得到張嫣所說一切都好的答案，便也沒有過多關注。
不過張嫣也不曾說謊，最多就是沒告訴妹妹她未婚夫將要參加科舉的一事，免得再讓她妹妹操心。
——這也是她未婚夫的決定，有大志向的人總是不願意走捷徑和拉關係，這對有才能者來說不是榮幸而是侮辱！
其實張嫣早就想要進宮來看望妹妹，雖說自從得知妹妹懷孕的消息後，她便忙著各種生產的醫術學習，但心裡總是掛念著離家許久的妹妹。
原本小妹也吵著鬧著要一同進宮，但張父和張嫣這個大女兒商量一兩次後，還是斷然拒絕了。
一則是擔心小妹過於活潑好動的性格適應不了規矩繁多的皇宮，一則是擔憂……皇上那邊，那皇宮之中人多眼雜，她的一妹獨得皇上恩寵，還一朝有孕在身，自然多的是想要攀龍附鳳之人，若是真的中了心懷不軌之人的陰謀詭計，就實在是過於可怕了。
當初作為皇后妹妹有孕在身的消息傳到家中，是張父獨自一人進宮見了剛被冊封為皇后一月有余的桃夭。
這就是擔心皇上會起別的心思——畢竟歷朝歷代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也不算少見，而本朝天子荒.淫放肆的也不在少數。
於是為了從根本上杜絕慘案的發生，張嫣直接都沒有進宮，便是現在為了妹妹生產安全和安心進來，而自己也已然跟未婚夫訂下婚約，那也是得避著皇上走。
這是張嫣十分隱秘的擔憂，或許跟她曾作過無數次的噩夢有關。
雖記不清夢中的情形，但那恍若窒息而亡的悲痛卻是時刻縈繞在張嫣心頭。
在隱約記得是與皇宮有關後，張嫣那就是一邊擔心身為皇后的妹妹生產會出意外，一邊又擔心皇上那邊會移情別戀，讓她妹妹傷心。
不過最後一切事情還是在張嫣的時刻警惕中向前發展，皇后順利生產，母子平安。
喜得嫡長子的皇帝頓時就抱著孩子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睛，但在大多數人都關心皇子而罔顧皇后時，她卻是第一時間就去關係妹妹。
從古至今，女子生產一直都是在鬼門關走一遭。
還好桃夭作為桃花妖，還是有點法術在身上的，至少不會在生產這件事上吃太大的苦頭——但不得不說，凡人的母親真是偉大！
她吃苦賺來的氣運，絕對沒有半分是白拿的！
·
孩子的名字被取為朱慈焰，並在周歲禮之後便被皇帝朱由校立為皇太子，以安社稷。
大明朝有躊躇滿志年輕氣盛的天子，還有膽識過人天資聰穎的皇太子，自然就是社稷安定王朝穩固之象，一時之間朝野上下皆是其樂融融幹勁十足，都感覺自己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在生下氣運之子後，桃夭就又開始一邊養娃一邊帶孩子的生涯——長姐張嫣在陪她坐完月子之後便出宮與其未婚夫完婚，至於曾在她生產之日鬧出來的禍事，則是以魏忠賢被送去看守皇陵和客氏被貶斥出宮為結局。
當日發生之事其凶險程度，黃嬤嬤那是每每想起都覺得膽戰心驚！
那客氏和那奸佞太監，居然膽敢下藥給皇上和大小姐，想要讓皇后娘娘於生產中突聞噩耗而難產身亡，甚至就算平安誕下皇嗣，也會跟皇上、大小姐決裂，當真是其心可誅！
還好大小姐學了點醫術，知曉當日的飲食不對，然後還探出要給皇后娘娘生產所喝的參湯加了紫葳。（2）
這種東西普通人哪裡看得出來聞得出來？也就是嗅覺靈敏且對藥理有所了解的大小姐能發現。
事情雖然有驚無險的平安度過，但皇上還是震怒不已，直接將被錦衣衛查出來的兩個主犯從重處罰。
可黃嬤嬤還是覺得不解氣，這可是設計皇上，謀害皇后和皇嗣的死罪！結果皇上就這樣處置？！
這還是一生熱愛扒皮揎草的太.祖皇帝的子孫後代嗎？
因為要給皇后娘娘尋找各種適合讀給皇嗣做胎教的書籍，黃嬤嬤也算是博覽群書了。
而在大明王朝，別的東西也許可能會缺乏，但小說雜記就是從來都不會少。
畢竟大明臣民人均小說家，有手就能寫！
桃夭對此接受良好，畢竟她早就看出朱由校是個什麼樣的人，性格決定命運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要想將一個人的性格扭轉，那其中難度簡直跟開天闢地差不多。
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培養孩子成為一個文武雙全有勇有謀的明君。
至於現在的皇帝，那就想要滾哪裡去都行。
雖然想是這麼想，但面對心慈手軟的皇帝，桃夭還是一副「我受了天大委屈但我體諒皇上難處所以我不說」的大度模樣。
這實在是讓朱由校感到萬分愧疚。
而一個皇帝的愧疚，已經足夠桃夭拿到很多好處了。
信王朱由檢已經十一歲，處於正要長大成人的關鍵時刻，桃夭對他的心理健康也很是關注，時不時都會詢問起居飲食學習情況等等。
——這也是一個可以賺氣運的完美人選，而且往後她的孩子要坐穩皇位，還是需要皇叔幫幫忙，所以現在拉近關係就是百利而無一害。
大明的皇子在出閣前是沒有專門的師傅，因此很多時候朱由檢遇到不懂的字時，就自行查閱《洪武正韻》《海篇直音》及《韻小補》等書。
桃夭在知曉這個情況後，就專門請示皇帝，獲得同意之後便為朱由檢安排了幾位師傅來教學。
同時她還知道朱由檢並非一個深居簡出之人，並很嚮往宮外的天地，就專門給了一塊牌子讓他能自由出入皇宮。
於是朱由檢時常微服私訪北京市集，購買物品，體察民情，因此對物價一清一楚，還曾多次戳破採購宦官說高價錢的謊言。
當朱由校這個皇帝知曉皇宮裡一兩銀子的雞蛋居然在宮外只賣一文錢時，那就是極為震怒！
「這些奸人賊子這是都把朕當成蠢貨來欺騙啊！實在是大膽！膽大包天！必須將他們全部杖斃，明正刑典！」
朱由校的憤怒桃夭並不能感同身受，特別是想到那幾乎算是全身而退的魏忠賢和客氏。
不過她明白皇帝這就是護短和心軟罷了，至於那些膽敢欺騙皇帝的宮人，放在階級分明尊卑有別的封建時代下，於皇帝心中，確實就是賤如草芥！
桃夭並未為那些人求情，但在朱由校下令讓錦衣衛徹查宮中貪汙皇銀之後，她還是讓身邊的幾個大宮女去盯一下，免得有無辜者被牽連。
畢竟這時候的錦衣衛辦事，那就是輕罪按重罪來辦，無罪按有罪來論處，總之講究的就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
當桃夭以皇后的身份逐漸插手宮裡宮外之事，甚至還發展到文武百官之中時，夏雪宜也花費差不多兩年時間學成五毒教的絕密武學，開始對記憶中的仇人溫方祿展開瘋狂的報復。
受師父龍天的影響，夏雪宜習慣於穿黑衣和蒙著臉，雖然樣貌俊逸，但見過他真容的人，基本都是死人。
可以說夏雪宜身上沒有任何的宏圖偉業和民族大義，他的心裡就只剩下了復仇與愛情。
從滿門被屠僅餘孤雛，到習武學藝矢志復仇，夏雪宜早就在童年悲劇中扭曲了自我。
但夏雪宜同樣是高傲的、不屑向世俗低頭的人，他自負自信，看不上世俗的倫理道德，但又一直銘記著看不清面容的親人和未婚妻。
為了報仇，夏雪宜可謂歷盡艱辛排除萬難，在煉有所成和借到五毒教的兩件至寶後，他馬不停蹄就去查了溫方祿這個人。
得到石樑溫家的準確消息後，武功大成，被師父師娘一人蓋棺定論天下少有敵手的他立刻就帶著金蛇劍金蛇錐出發。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叫「金蛇郎君」的復仇者。
抵達溫氏家族附近後，夏雪宜並沒有馬上行動，而是潛伏起來先查清楚溫氏的情況。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弄清楚溫氏不過是他的手下敗將之後，夏雪宜立刻就一邊用毒計傷人，一邊發催命信恐嚇所有溫家人。
其實用十分冷酷殘忍的手段屠戮溫姓男丁之後，夏雪宜還喪心病狂心狠手辣的想要將所有溫姓女子都掠走賣入娼寮，讓溫氏一族斷子絕孫！
只是在夏雪宜瘋狂要用盡世上各種卑鄙無恥的手段，來回報這世間加諸於他身上的不公，即將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要用無數活人的鮮血來完成祭祀自己的傷痛，快要蛻變成了一個嗜血動物時，一個聲音突然將響起在他的耳邊。
「雪宜哥哥……」
「雪宜哥哥，你以後要當狀元，風風光光娶我進門的……」
「雪宜哥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哦……」
「……」這時候的夏雪宜就是個內心陰暗而又沒有明天的復仇機器，可當他對上那些神情惶恐面色悲嗆的女子眼神時，浮現在夏雪宜腦海中的是曾經無論如何都看不清的家人面容，以及一個明媚過人玉雪可愛的小女孩。
「雪宜哥哥，你現在會做世上最好的小鴨子小兔子了嗎？」
「雪宜哥哥，你什麼時候才能來找我啊？」
「雪宜哥哥……」
「……」
小女孩的聲音和身影都淹沒在一家五口人之後，時不時夏雪宜還聽到爹娘和兄姐喊他的聲音。
若說在來溫家之前他存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報仇血恨，把仇人的哀嚎當作仙樂，把對手的鮮血當作美景，那這時候夏雪宜已經完全清醒過來。
沒有人會想自己的人生只是一片灰暗和陰沉，然後不斷的殺人。
夠了，已經夠了……
他已經殺了溫家三十多口人，把當初滅他滿門的仇人都給手刃。
這真的已經足夠了。
夏雪宜嘴唇微動，只是做出一個「桃夭」的嘴型，並未說出話來，隨後看都不看那遍地的溫姓女子，只是轉身便離去了。
滿心惶恐的溫儀不明白這個可怕的人為何會放過她們，但僅存的理智讓她趕緊就呼喊大家立刻離開這裡。
萬一那個可怕的兇手……或者說是前來報仇雪恨的人突然後悔轉回來，那她們必死無疑！
為了活命，她們連偌大的家財都沒敢多收拾，只是帶了些盤纏和衣物便沖沖分散離開。
至於前路在哪裡，她們都不知道，但至少比慘死在石樑要好得多。
不得不說這些女子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當曾經被溫家人踐踏得豬狗不如的石樑村民得知溫家遭難的事情，頓時就拿棍棒拿石頭拿各種各樣的殺器就衝上了溫家。
沒看到半個活人，只有一地殘缺不全的死屍。
不過村民們也不失望，而是憤怒仇恨的一哄而上，不僅將那些屍體給粉身碎骨挫骨揚灰，還各自爭搶著把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帶了回去，可謂是挖地三尺片甲不留。
「爹！娘！俺給你們報仇了！」
「姐姐！姐姐你在天之靈看到了嗎？溫家老賊終於遭報應了！」
「麗娘，麗娘！他們終於死了！我看到他們得到報應了，我終於可以去陪你了……」
「老天爺有眼啊！」
「妹妹……」
「……」
·
後來不久，作為消息最是靈通的老百姓，他們很快就知曉到底是哪路義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雖然那時夏雪宜是以性情乖張、手法狠毒顯露於江湖，可單是他持「佼佼金蛇劍」便將溫家給連根拔起，但可使得「金蛇郎君」之威名動天下。
有的人甚至還背地裡給「金蛇郎君」寫了本小說，專門用來讚美他懲惡鋤奸的義舉，倒是又為後世的經典影視又貢獻出一份力量。
第37章 【殘血宜】1.8
就在桃夭靜心養娃和教崽崽時，曾因為她生產一事而被皇帝斥責貶黜出宮的魏忠賢和客氏卻依舊賊心不死，並且還對致使他們失去權勢滔天地位的皇后懷恨在心。
雖然皇上心慈手軟留下他們一命，還為他們各自安排了去處，可魏忠賢和客氏不僅不感恩道德，反倒是連帶著不分親疏的皇帝朱由校都被怨恨上。
在魏忠賢和客氏心裡，若非有他們對皇帝從小的照看和保護，皇帝早就在喪母之時便被後宮權力傾軋而死，如何能平安躲過那些陰謀詭計長大成人？
還有後來得幸登基為帝，在他們看來，自己都是居功甚偉大！
結果就因為一個皇后便疏遠他們，還這般冷酷無情的把他們貶斥出宮，當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不得不說，曾經權傾朝野和高高在上的風光過往，確實讓魏忠賢和客氏都迷失了自己，一個以皇帝養母自居，一個以皇帝亞夫為榮，絲毫不曾想過皇帝是個什麼身份，而皇帝有沒有同意這個荒謬大膽的想法。
他們只會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他們只想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於是一場針對於大明朝帝後的陰謀，便再次拉開了帷幕。
不過魏忠賢這個九千歲和皇帝奶娘客氏的失勢，確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至少原本應當在天啟四年六月，左副都御史楊漣和各大臣因為當朝彈劾魏忠賢一十四條大罪，因為皇帝朱由校皆不聽從，而被魏忠賢瘋狂報復的吏部侍郎陳於廷、副都御史楊漣、僉都御史左光斗等忠臣確實就存活了下來。
沒有魏忠賢和客氏的作威作福，更不曾出現外廷成了他的一言堂，全國各地都要為他立生祠，後宮美色遍布皇帝聲色犬馬，以及有孕之妃嬪皆被殘害，連皇后張氏都被客氏墮胎等等荒謬之事，大明朝的農民起義都少了許多。
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時期提前幾年結束，沒有閹黨在朝堂上殘酷地排除異己，在地方剝削百姓使得民不聊生，致使朝堂到地方的政治皆極度黑暗腐敗，甚至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東林六君子先後枉死，倒是比之改革更能煥發大明朝的國運。
桃夭在發現魏忠賢和客氏被清出皇宮後，大明的國運就突然跟吃了大補丸一般變得深厚許多，就知道魏客兩人確實就是大明朝的毒瘤。
這讓桃夭十分惋惜自己沒有給那兩個人下點猛料，不然現在他們「意外」死了，估計她得到的氣運更多。
但後悔歸後悔，要讓她冒險出宮去把客氏和魏忠賢給除掉，那也是不可能的。
天啟三年，一容貌清秀的夏姓男子進入了皇宮當「太監」。
天啟四年，已經在宮裡兢兢業業幹活一年的夏「太監」，終於被提拔到張皇后的坤寧宮當差，而且沒用多久就被張皇后從最底層的太監升到大太監。
天啟五年，兵敗遼東的熊廷弼一事被送至中央朝廷審理，因為熊廷弼與朝中「東林六君子」等大臣私交不錯，於是在沒了魏忠賢這個攪屎棍之後，很多大臣都為熊廷弼求情。
在這件事情上也體現出朱由校這個皇帝心慈手軟的性格，他准許文武百官的求情，不僅赦免了熊廷弼死罪，還隻是對熊廷弼做降職處理，並未一擼到底直接罷官。
就此原本會與王化貞同一命運，都被處死，傳首九邊的熊廷弼得到了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因為好友熊廷弼沒有被處死，容易怯戰的兵部尚書高第並未擔任薊遼總督，而是由有勇有謀的孫承宗擔任，之後孫承宗嚴命關外各城守軍加固防禦設施，堅守關外，錦州、右屯和大、小凌河等地城堡均被重視，甚至還提拔了敢於申明利害、誓守寧遠的袁崇煥。
天啟元年，後金包圍重鎮瀋陽，便是秦家渡渾河與清軍血戰，秦良玉更是親率三千前往直抵榆關，所經過的地方秋毫無犯，於是皇帝便下詔給秦良玉加一品官員服飾，並封秦良玉為誥命夫人，封秦良玉兒子馬祥麟為指揮使。
因為其中有忠心耿耿的將軍戰死，於是朱由校又在皇后的建議下令贈英勇戰死的秦邦屏都督僉事，子孫世襲，並且與陳策等人一同立祠祭祀，秦民屏官進都司僉書。
天啟一年，平定奢崇明四川之亂，於是朝廷再因公多次賞賜秦良玉金幣，並授命秦良玉為都督僉事、充都督同知總兵，並加封為夫人，授馬祥麟為宣慰使，秦民屏為副總兵，秦翼明、秦拱明為參將。
天啟三年，秦良玉上書奏總兵李維新因在渡河一戰中失敗回營，反而拒戰功赫赫的秦良玉拒於門外，不容她進城相見。
桃夭作為皇后，知曉之後當即在朱由校面前言道：「李維新作為總兵，不僅能力不行，還善妒人才，他一個六尺身軀的大男子居然忌妒一個巾幗將軍，當真是厚顏無恥。若是他尚且有點臉面，那在夜靜時想一想都應當羞死！」
有皇后這一番殺人誅心之言，皇帝朱由校立即就將李維新罷免了總兵之職，並提拔秦良玉為總兵，統領三軍，與孫承宗等各地將領一同抗擊後金。
隨後還專門下詔文武大臣必須以禮招待秦良玉，不得有任何猜忌。
桃夭更是以皇后之名寫一篇賦文來稱讚秦良玉巾幗英雄，不讓鬚眉，更是以唐朝平陽昭公主、樊梨花將軍和「四娘子」楊妙真來比之秦良玉將軍。
這篇賦文用詞華美，對仗工整且朗朗上口，而且又來之不凡，一時之間便傳頌各地，讓張皇后之文采和秦良玉將軍之忠心英勇家喻戶曉。
這個消息傳到秦良玉耳中時，簡直就是不要太受寵若驚，不僅對皇后娘娘好感倍增，還對大明王朝更加的忠心耿耿。
天啟五年五月十八日，朱由校在一眾宮人的陪同下，到西苑遊船戲耍，皇后因為要與其長姐見面，而太子則是要跟著他的皇叔朱由檢一起看書，於是僅有皇帝一人前往。
這幾年的日子甚是風平浪靜，大概是因為日子過得十分舒心，不僅皇帝忘記離水遠一點，皇后也忘了大明皇帝易溶於水的事情。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不知侍奉在皇帝身邊的太監說了些什麼，突然舒舒服服待在在橋北淺水處大船上飲酒的皇帝，就堅持要與王體乾及兩名親信小太監去深水處泛小舟蕩漾。
結果還沒有泛舟玩樂多久，一陣狂風颳過，掀翻了小船，使得船上所有人都不幸跌入水中，所有人都差點被淹死。
雖然皇帝被人及時救起，但經過這次落水驚嚇，卻落下了病根，多方醫治無效，身體每況愈下。
皇后為此震怒，直接將那些不顧皇帝安危的一眾太監給處置了，隨後就開始日日關係皇帝的飲食起居。
但在桃夭不曾留意的時候，尚書霍維華背地裡不知受何人指點，突然就瞞著皇后娘娘給皇帝進獻了一種名為「靈露飲」的「仙藥」。
因其味道清甜可口，朱由校便天天飲用，以致得了腫脹病，逐漸渾身水腫，最終臥床不起。
桃夭只是擅長製毒和用毒，她每次給皇帝把脈都是顯示並未有中毒跡象，這實在是讓桃夭感到頭疼。
尤其是看著朱由校身上日漸縮減的氣運，她就感到事情要糟糕了。
在這種情況下，桃夭之前已經連續提過很多次的廢除女子纏足一事也不再提起，朝中大事小事也是暫由信王朱由檢代為處理，盡量讓身體每況愈下的皇帝能夠靜心修養。
但朱由校的情況還是遲遲不見好轉，便是曾廣貼皇榜招攬天下名醫，也始終不見起色。
皇帝這邊出了事糟了難，遼東那邊也不曾消停過。
天啟六年正月，努爾哈赤率領後金軍進攻寧遠，明朝總兵官秦良玉、寧前道參政袁崇煥固守寧遠。
秦良玉和袁崇煥臨危不懼，召集諸將議戰守，決定採取堅壁清野之策，組織全城軍民共同守城。
不久明軍用紅衣大炮擊敗了努爾哈赤，此為「寧遠大捷」。
同年一月，袁崇煥被任為僉都御史，專理遼東軍務，鎮守寧遠，秦良玉則是被晉升為遼東巡撫。
但到了五月，在北京王恭廠一帶突然發生了一次奇怪的巨大災變，造成巨大的人員傷亡。
一聲巨響，狂風驟起，天昏地暗，人畜，樹木，磚石等被捲入空中，又隨風落下，數萬房屋盡為齏粉，死傷兩萬餘人，讓人心驚膽顫，觸目驚心。
災後，男女盡皆裸.體，衣物首飾器皿全都飄到西山上去了。紫禁城外正在修繕圍牆的三千工匠盡皆跌下腳手架，摔成肉袋，正在用早膳的天啟皇帝躲在龍書案下才倖免於難。
至於皇后則是被身邊的夏公公以身相護才不曾有損傷，這也讓皇后更為信重他。
而太子當時與信王朱由檢待在一起練習騎射，幸得那個地方寬闊開廣，再加之有信王保護著，太子並未受到太大驚嚇。
只是後來這個事情經過兵刑兩部和錦衣衛的連續審查，都不能尋找到爆炸原因，更為奇怪的是爆炸中心卻不焚寸木，無焚燒之跡，不管用火藥庫爆炸，還是地震引起災變，都難以解答。
一時間，眾說紛紜，天怒人怨，皇帝朱由校不得不下罪己詔，大赦天下。
其中看守皇陵的魏忠賢和被貶斥出皇宮的客氏也在此行列中，這實在是讓桃夭不得不開始懷疑都是魏客兩人的陰謀，為的就是重獲皇帝寵信。
不過事情卻沒有如此發展，或許朱由校覺得自己重病在身，再加上魏忠賢和奶娘客氏與朝臣、皇后皆關係不好，若是此時將一人召回來，怕是弄巧成拙。
於是朱由校就只是派人過去給魏客兩人送了些金銀珠寶，讓他們能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卻是並未提讓他們進宮侍奉的事情。
這個舉動使得魏客一人都對皇帝怨恨不已，直接就導致了朱由校的英年早逝。
天啟六年夏，京師突然爆發大水，江北、山東更是接連出現了旱災和蝗災。
甚至到了秋天，江北又發大水，河南出現蝗災。
一時之間，大江南北，民不聊生，朝廷內外，危機四伏。
此時皇后為了救災救民，直接日夜不眠翻閱古籍，最終找到了許多有利於治理水患和蝗災的良法，於是整個朝廷都在皇后和信王帶領下轉動起來。
而年僅十六歲的信王更是自動請纓帶人前去江北、河南等地救災賑災。
帝后有感信王之忠心愛民，直接就由皇后與太子攜文武百官為信王送行。
同時被信王帶過去的還有之前揭皇榜的一眾醫術有成的大夫，其中已經在京師命婦之中有點醫術名氣的皇后長姐張嫣也在行列之中。
臨行前姐妹一人夜談一宿，桃夭還是未能說服長姐。
反倒是自己都被長姐給說服了——「我知妹妹你是想要致力於提升大明朝女子之地位，但要自由，要權力，怎麼能不犧牲一些東西呢？今日，便從我張嫣開始，我雖不能像秦良玉將軍那般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但也是能為天下萬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桃夭尊重長姐的選擇，當然也盡力安排了一些人跟著前往，只希望長姐能平安歸來。
大概是因為皇帝唯一的弟弟和皇后的長姐都前去救災賑災，文武百官那就是迫於此等壓力，從朝廷到地方，無人膽敢伸手去貪汙發下來的救災之糧和賑災之銀。
——畢竟這個事情若是被信王和護國夫人發現，那跟被皇帝和皇后發現，有何不同？
便是那些一毛不拔，還想著能發災難財的富商，也是在信王這個硬邦邦的軟釘子親自上門要錢時，陪著笑臉捏著鼻子都連忙捐款捐物，免得那凶神惡煞的錦衣衛拿他們開刀。
這些人如此識時務，朱由檢也不會殺雞取卵，而是按照皇嫂的安排，給這些「自願」致力於救災賑災的富商立碑刻名，讓其可以流芳百世。
看在這個立碑刻字留名的份上，原本還對此事有所怨懟的商人，頓時就喜笑顏開，爭著搶著要為朝廷效力。
商人是不可參加科舉做官的，但若是能跟皇室交好，尤其是跟代表帝後的信王和護國夫人交好，豈不是後代子孫能有科舉做官封侯拜相之可能？
_別說什麼不切實際，反正這個大餅他們是吃定了！
突然被皇嫂教會如何給別人畫美味大餅的朱由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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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賑災的順利進行，不僅讓信王和護國夫人獲得了民心，還讓滿朝文武都對這一人誇讚不已，簡直就是一掃之前的沉疴頹廢之態。
但王朝蒸蒸日上的現狀並不能緩和皇帝的病情。
天啟七年八月乙巳，大概是感知到自己大限將至的朱由校於乾清宮召見內閣大臣、文武諸臣，下詔說讓太子朱慈焰繼位，但因太子尚且年幼，便在諸多重臣面前又召皇后張玥和五弟信王朱由檢入臥室，虛弱言道：
「皇后德才兼備，慧智蘭心，母儀天下，心懷萬民，可為漢朝鄧太后和北魏馮太后。吾弟正氣凜然，愛國如家，當為周公。」
這便是讓太子繼位，並由皇后張氏和信王一同處理朝政的意思。
諸位重臣對張皇后和信王都沒有任何異議，在計算太子確實今年才六歲，主少國疑是十分致命的，尤其是還有後金這個外憂在。
在所有人都沒有異議的情況下，朱由校強撐著病體連下三道詔書，一是任命太子朱慈焰為大明朝下一任皇帝；一是讓皇后張氏和信王朱由檢共同代替幼帝理政；三是給各地將領的勉勵之詞，言說必要將後金賊清驅逐出大明國土。
——王師北定後金日，國祭勿忘告之朕！
次日，朱由校再召見內閣大臣黃立極，言道：「昨天召見了文武百官和信王，朕心甚悅，身體覺得稍微好些了。」
見完內閣大臣之後，朱由校又單獨分別見了皇后和太子，對皇后他叮囑道：「皇后你萬萬不可學那呂武之舉，焰兒可是我們的親兒！」
被如此叮囑的桃夭：「……」
——想不明白為何會叮囑她這個？難道她看起來很像是野心勃勃要執掌天下的樣子嗎？
朱由校在想什麼桃夭大概能猜想到一點點，大概就是作為皇帝的疑心病發作。
所幸桃夭從始至終都不曾對朱由校這個皇帝有過什麼奢望，於是面對這樣的敲打也是能面色如常的答應下來，還承諾一定會盡力將太子教導為一代明君。
——反正拿你當錯題本來對著教，跟你這個爹不像就可以了。
朱由校不知皇后心中的想法，見到皇后承諾不會有呂武之舉後，一邊想著必須得再寫一個遺詔保證大明江山不會旁落他人之手，一邊又開始溫情脈脈的和皇后回憶往昔。
內心裡無動於衷的桃夭表面上一副十分感動的模樣，還落淚挽留皇帝，讓他不要拋球孤兒寡母便離開。
朱由校看到桃夭這個樣子，終是嘆息一聲，開始整點知心話了。
「……朕會落得如此田地，都是因為那魏忠賢和……客氏，他們是陪伴著朕長大的人，雖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原本朕以為他們是不同的，但終究還是物是人非……」
權力是會侵襲一切真心，這是朱由校從魏忠賢和奶娘客氏身上得來的教訓——落水、獻藥、重病，就是朱由校再愚蠢，也應該能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
原本他以為是信王或者皇后，但沒想到讓錦衣衛暗地裡徹查好幾遍之後，卻十分寒心的發現這一切事情都是魏忠賢和客氏所為。
不管是他落水得病，還是北京王恭廠一帶災變，甚至是尚書霍維華進獻的「靈露飲」，皆有這一人的手筆在其中。
更讓朱由校感到憤怒的是，錦衣衛還查出來這一人疑似跟後金清賊也有聯繫……
徹底寒心的朱由校把這些事情壓在心裡太久了，此時得了機會，終於得以向皇后全盤托出——當然自己懷疑皇后和信王有奪權一事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說完自己心中的苦悶，朱由校就又做出自己的決定，那就是讓魏忠賢和客氏先去黃泉之路上為他這個皇帝探路。
「……皇后你曾多次提起要廢除天下女子纏足，此事朕准許了。不過不是以朕的名義，而是以太子新君的名義，用以收斂天下民心。這個安排，皇后你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嗎？」
朱由校虛虛握住桃夭的柔荑，雖然沒有力氣，但還是想要從桃夭眼中看出點喜悅來。
而桃夭當然明白朱由校的意思，這就是讓太子這個新君先立一份功業。
——不要忘了太子尚且年幼，執政的可是她和信王，而她作為皇后、太后，又是女子，那對廢除女子纏足一事不滿者一定會將仇恨放在她這裡。
——至於那些幸運的不用纏足的女子，她們的家人，甚至她們自己，可能更加感激的就是太子這個新君。
畢竟這可是以太子新君的名義昭告天下。
也是難為朱由校一腔慈父心懷，生怕自己駕崩後太子作為新君難以成長到親征年紀，直接就送了一份功業過去。
特別是朱由校肯定能看出桃夭這個皇后想要抬舉女子地位的計劃，所以才在天下女子站起來之前，就讓太子先獲得大多數人的好感和感激。
這樣子若是皇后或者信王有奪位之心，怕也是要受天下人指責。
高明，這一招實在是高明！
如果這一招不是用在她身上，桃夭都要誇讚幾句。
不過皇帝有這個本事，桃夭也不是在他臨終的時候說他，於是便都一一應承下來。
和皇后依依話別之後，朱由校就又見了太子。
對於太子，朱由校也沒有什麼可以囑咐的，只是讓太子朱慈焰發毒誓，絕對不會讓大明江山被旁人得到。
這個旁人就是特指皇后張氏和信王。
真不是朱由校連自己弟弟都不相信，而是他親眼目睹信王那簡直跟把皇后當成自己生母的言行舉止，若是信王得了皇位，說不定都可以做出轉頭就送給桃夭的事情。
作為同樣荒謬的朱氏皇帝，朱由校對自己老朱家的本性還是有點認知的。
被迫發毒誓的太子：「……」
——父皇看起來確實重病在身，畢竟腦子看起來都有點不太好。
天啟七年八月一十一日，朱由校駕崩於乾清宮。
太子朱慈焰隨即於八月丁巳（一十四日）登基，年號興樂。
同年十月，為先帝朱由校上尊諡達天闡道敦孝篤友章文襄武靖穆莊勤悊皇帝，廟號慧宗，葬於十三陵之德陵。
第38章 【殘血宜】1.9
皇帝駕崩，新帝登基。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皇太子朱慈焰穿上帝王袞冕，祭告天地，即皇帝位於皇極殿，改元興樂，史載登基大典當日突發天雷之聲，實乃天地鬼神祝賀大明新帝登基。
新帝即位後，因其年幼，故而由其生母張太后臨朝聽政和信王朱由檢代為攝政，文武百官皆無異，對張太后和信王甚是信任。
心懷萬民的張太后和信王總攬權綱，天下想望太平，更有新帝大赦天下，同時與朝堂上有感生母張太后之艱難，並為了孝道而欲廢除天下女子纏足。
有大臣以為不妥，然新帝童言嘆道：「世乃無母、無妻、無姐妹、無女兒之人？天乎！痛哉！」
別管這些話是不是張太后教導新帝的，就單是被年幼的新帝如此反問，那站出來說話的大臣差點沒羞愧至死。
有了這個出頭鳥受挫，甚至還被辛辣諷刺，可算是歇了諸多大臣的所有小心思。
——其實他們也不是真正在乎女子纏足不纏足，畢竟女子纏足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處，不纏足也沒有什麼壞處，反正就是身為臣子對新君的一次試探。
可不得不說，真的就是碰到了一個硬釘子。
沒有大臣說話，坐在龍椅上的新帝一邊喜不自禁的向一旁垂簾之後的母后遞過去一個想要表揚的眼神，一邊又繼續發揮自己陰陽怪氣的豐厚實力。
新帝先是談起秦良玉將軍戰功赫赫，然後又說起了護國夫人不顧個人安危前去河南等地救災賑災，直嘆巾幗英雄不讓鬚眉。
後又反問諸位大臣本朝可有與其相提並論之人。
眾大臣莫敢答言，畢竟新帝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想要抬舉秦良玉將軍和護國夫人，而且就單是從先帝時期到如今，確實就是難以見到像秦良玉將軍和護國夫人那般不畏死之臣子。
——當然在他們看來，新帝這是要第一次樹立帝王的威信。別看新帝現在才六歲，但就是因為年輕，除非突發重大意外，不然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至少得在新帝手底下辦事幾十年，甚至之後自己的子孫都要給朱姓皇帝打工……
現在就跟君王唱反調，是家裡九族都不想好過了嗎？
於是在文武百官的默認下，廢除天下女子纏足一事就此順利進行。
詔令的意思大概就是先誇讚賞賜秦良玉和護國夫人張嫣，然後就回憶太.祖皇帝的輝煌過往，接著談到了馬皇后，隨後便是新帝的生母張太后，直言張太后憐惜天下女子，於是便欲廢除纏足。
最後簡單提一筆本朝英宗皇帝廢除殉葬制度，還批言道女子纏足是與殉葬制度一樣不可取，因而就此廢除，往後也不許有人再讓女子纏足，否則違者嚴懲不怠！
這個詔令一經宣告，便迅速下達到地方，這可算是讓天下人都為之震驚。
不過有些本事的人倒也不覺意外，反倒是說起了本朝的英宗皇帝。
「英宗皇帝也廢除了殉葬制度，這殉葬制度和女子纏足雖說皆為太祖皇帝所推崇，但既然已有先例，倒也不算荒謬之舉。而且本朝已建國兩百多年，又正值內憂外患多事之秋，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也是良策。」
——若是要罵新帝，那就先罵英宗皇帝吧！——反正英宗皇帝也做過太多招人恨惹人嫌的事情，也就廢除殉葬制度這個事情值得一談。
由於明朝小說盛行，於是看小說和寫小說的人都比較狂妄放肆浪蕩不羈，基本就是披個筆名就立刻什麼都不避諱的大寫特寫。
比如出身士大夫家庭，才能可與兄馮夢桂、弟馮夢熊並稱「吳下二馮」的馮夢龍，他原欲應試入仕，然屢試不第，便經常在茶坊酒樓頻繁接觸到二教九流之人，一邊積累了大量民間文學史料，一邊開始筆耕不輟。
在聽到新帝一登基便廢除天下女子纏足之陋習，當即就是寫一短文小說讚之，當然作為天資聰穎的熱血青年，他也擅長透過現象看本質。
——新帝僅是一位六歲的孩童，如何能想到要解天下女子之苦？反倒是曾向先帝進諫過此事的張太后更為有可能。
而且他還聽聞張太后就是一位天足女子，從未曾纏足。
這就讓馮夢龍想到素有賢德之名的馬皇后，於是靈感並發的馮夢龍又專門寫了一本雜言，直接隱晦的將張太后讚為與馬皇后一般的賢後。
其中對於在新帝詔令中頻繁出現的秦良玉將軍和護國夫人，馮夢龍也是讚譽頗多，還號召天下女子也當以此二人為榜樣，多多學習，勤奮上進。
寫到最後，馮夢龍又怒言提到丟棄或溺死女嬰之事，「百家女嬰一家留，一家有女百家求！天乎！痛哉！」
這可就是沿用了新帝之言，可見馮夢龍對新帝此舉是多麼的認可。
因為馮夢龍思想上受王守仁和李贄影響，強調真摯的情感，反對虛偽的禮教，更不喜重男輕女之可怕，主張以「情教」取代「宗教」，重視文學的教化作用。
於是寫得盡興的馮夢龍當即決定再去參加科舉考試，立志一定要為萬民謀利益！
興樂元年，新帝登基之後便破例開恩科，於是天下文才武人皆從五湖四海趕來，馮夢龍也不例外。
讓馮夢龍感到興奮的是，他最終被補為貢生，很快便破例授丹徒訓導。
興樂七年，馮夢龍升任福建壽寧知縣。
興樂十年，因有功於建設壽寧，還得壽寧百姓親手贈與萬民傘，帝聞之甚是大悅，擢升馮夢龍回京師任吏部侍郎。
興樂十二年，六十五歲的馮夢龍上奏乞骸骨還鄉，帝不允，並讚嘆馮卿是為忠臣也，後又升馮夢龍為吏部尚書，甚是倚重，更放言將來讓馮卿做太子的太傅。
突然被畫大餅的馮夢龍：「……」
——或許臣這般言說不太對，但皇上您現在還未曾娶妻啊！
已經很習慣從張太后到信王，再從信王到皇帝都很喜歡給他們畫大餅的朝中眾大臣：馮大人，我們只能給你一句忠言，那便是習慣就好。
總感覺哪裡不對勁的馮夢龍：「……」
興樂十一年考中秀才，又經考試成為南安縣二十位「廩膳生」之一的鄭成功在兩年內就躋身京師朝堂，真的就是讓所有人都在猜測他到底有什麼本事。
同樣不知自己有什麼本事，能得皇上青眼的鄭成功：「……」。
始作俑者張太后：鄭成功？鄭成功！名字有點耳熟……算了不管了，反正眼熟就肯定是個人才，必須得劃拉到朝堂來發光發熱！
果不其然，後來在秦良玉、袁崇煥和孫傳庭等人平叛遼東後金之亂中，鄭成功也是戰績斐然，實在是當得一句少年英才之稱！
後來更是甚為女帝明襄宗所器重，授總統使、鎮國大將軍，賜姓朱，名成功，史稱「國姓爺」。
興樂十一年，力勸其父歸明，更是率部數重創浙閩粵清兵，曾兩次派兵與張名振合師北上入長江，並與李定國通聲息，後從科舉入仕，得皇帝賞識。
興樂十二年，被授予北烈將軍，親與張煌言合師北入長江，破瓜洲，下鎮江，圍江寧，後金不敵，只得敗退。
興樂十五年，鄭成功率軍二萬人出廈門，經澎湖，直達台灣鹿耳門，圍赤嵌城，敗荷蘭援軍。
次年，荷蘭總督揆一降，遂復台灣全島，台灣復歸明朝，帝以赤嵌城為東都，並重用鄭成功建立府縣，編制軍隊，屯田墾荒，獎勵移民。
德武二年，倭寇意圖強侵大明，鄭成功率軍英勇迎擊，大勝，斬倭寇七百餘人，後上奏朝廷，帝大怒，下令讓沿海將領率軍剿滅倭寇。
德武五年八月，明軍對戰倭軍大勝，倭國至此亡國，帝大悅。
隨後女帝更是請示太皇太后張氏，親授以平安省，並開其為平安海貿口岸，大興海上貿易。
至於平安省上的偌大銀礦，女帝表示那都是她的私庫，誰敢動就弄死誰！
不過這都是多年之後的事情，現在新帝才登基，一應事項足足忙碌了差不多兩二月，這北京城的文武百官才真正的算是勉強閒下來一點。
至於那曾經權傾朝野，但卻因先謀害皇后，又用毒計致使先帝病逝的魏忠賢和客氏，以及被查出來的二人黨羽，皆按照先帝遺詔賜予毒酒，送其上路，生死都侍奉在先帝身側。
由信王親自處置，將魏忠賢等兩百多人定為「逆黨」，魏忠賢和客氏被賜予毒酒，其黨羽或處死，或削籍，或充軍，從而實現了撥亂反正。
時人寫文評論信王此舉「不動聲色，潛移默奪，非天縱英武，何以有此！」。
現在大明朝有忠心耿耿又兢兢業業的信王，還有雄心壯志、勵精圖治的新帝，以及諸多力圖挽回明朝的衰落，實現中興之偉業的忠臣，那簡直就是再續上百年國運都猶如探囊取物。
興樂二年正月十二日，信王代帝訓誡群臣，稱在奸臣閹黨倒台，職掌還之各司之後，文武百官務必致忠竭節，洗刷積弊，以為國節財，為民擇吏為要，同時一切奏議要有關國計，勿要說廢言。
明明兩百字能說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但就是要先扯上一萬字阿諛奉承之言的群臣：「……」
——雖然這件事他們作為臣子確實有點過錯，可若是皇上不喜歡，難道他們還能提著腦袋揪著頭髮寫那一長串廢話？
信王是一個十分嚴肅謹慎且善於自省自律之人，有他在的朝堂，真的就是肅穆二字可概括。
就是在這樣肅穆的朝堂氛圍裡，新帝偶爾冒出來的稚言稚語，還有張太后雖然很少說話，但也是柔中帶剛的發言，倒是也顯得珍貴非常。
——唉，信王是哪哪都好，但就是太不講情面和難以接近。
其實要不是信王出身皇室，群臣還是更建議信王去做一個錦衣衛千戶，言行舉止和辦事風格實在是不能說極為相似，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好在朱由檢不知有人在背後說他吹毛求疵精益求精，因為朱由檢在對別人高要求時，他自己也以身作則，勤於政事。
而且還始終堅持經筵與日講，不僅學習儒家經典，也作為聽取講官意見、與朝臣討論時事的一個重要渠道，即使邊報紛紜，經筵、日講依然如故，甚至更加精勤。
甚至從未有人看到過信王懈怠於代帝批閱奏章，往往批閱至丙夜不休，若不是下達聖旨需要請示皇帝和太后的意思，怕是信王還能做出在半夜下達聖旨的事情。
這種行為不僅在大明朝皇帝中能以勤勉著稱，便是縱觀歷朝歷代，那也是相當炸裂！
甚至連張太后都對此譽為「漢、唐以來良所稀見也！」——當然在漢唐之前，那就是還有卷王之王秦始皇嬴政。
這讓小皇帝嘆為觀止，經常就與太后感嘆皇叔好生勤勉。
特別信王還每日雞鳴而起，夜分不寐，宮中從無宴樂之事。
作為攝政王，信王不僅堅持常朝，而且除了盛暑嚴寒之外，都會去文華殿召見重臣，討論政事。
更可怕的是，就這樣忙碌到都不能見縫插針的情況下，信王居然還能隔個一兩日便來後宮跟他母后請安。
「皇叔完全就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幹得比牛累。母后，我是不是要再多給皇叔一些賞賜啊？」
——不是他胡說八道，而是頭懸梁錐刺股的孫敬蘇秦，還有聞雞起舞的祖逖都得對他的皇叔甘拜下風。
——而且更可怕的是，萬一哪天皇叔不幹了，是不是就要他去幹了啊？！
才七歲的小皇帝表示自己十分憂愁，就像是母后所說，有這樣一個卷王在身邊卷生卷死，真的就好讓人有壓力！
尤其是習慣於皇叔這般的勤政之後，到時候他親政了，文武百官還能滿意他的辦事情況嗎？
不過想到距離自己親政差不多還有十年左右的時間，小皇帝就決定先及時行樂，等到皇叔幹不動了他再接上。
雖然他不能保證一定能做到皇叔那個地步，但絕對會比他那英年早逝的父皇做得好！
突然被兒子侮辱的朱由校：「？？？」
——鬨堂大孝了家人們！
不過若是先帝真的能顯靈，那怕是得先怒髮衝冠斬殺某人。
桃夭最開始是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邊的張公公有問題。
其實她對太監這一類人真的沒有什麼好感，畢竟稍微多讀點史書，那都對宦官難以用平常心對待。
雖然不喜，但桃夭也沒有表露出來，因為上位者的不喜，往往是會導致很多無辜之人的枉死。
但其實現在皇宮之中的太監人數已經算是很少了，畢竟先帝只有皇后一人，然後新帝又年紀尚小未到娶妻時候，於是在信王為了避嫌出宮建府之後，宮中就更是冷冷清清。
在新帝登基時，桃夭又以太后的身份各自賜予一筆銀兩放了一批太監宮女出宮，於是夏公公這個會制香雕刻，還對梳妝打扮十分在行，同時又溫柔體貼細心的人直接就脫穎而出。
說實話，桃夭用夏伶一人，比用黃嬤嬤和一眾跟隨她已經多年的宮人還要順手。
便是護國夫人，她的長姐張嫣進宮來，也是驚嘆於夏伶的手藝精巧細緻。
先帝駕崩第一年，護國夫人還小心謹慎讓妹妹注意不要享樂，便是梳妝打扮也要素朴些許，莫要讓那些御史找到指責的情況。
畢竟人言可畏。
桃夭雖然答應了下來，但心裡還是不以為然。
——這人都死了，若是真的在意珍愛到不行，當初就應當一同跟著去。
那現在既然沒有跟著去，可不就得好生活著，快樂活著？
不然豈不是枉費人間走一遭？！
桃夭在發現夏伶這個人說不出的熟悉，而且對她的各方面喜好也太過於了解，就在不停的觀察她。
這個行為自然也是在看出夏伶對她完全沒有惡意，相反還萬事都以她的意願為先的份上，甚至遇到危險還會不顧自身安危，直接撲過來保護她……
某一個瞬間，桃夭都要以為這是她這輩子的親爹親娘復生或者轉世。
不過想到爹娘，桃夭又覺得事情更不對勁，因為當初她當上皇后之後就一直要為他們和夏家報仇雪恨，只是當是朱由校連為她廢除女子纏足都要猶豫個六七年，後來還是看在對兒子有好處才應允。
就真的報仇雪恨根本指望不上，反倒是朱由校還安慰她說那些匪寇一定早就死了，或者是潛逃四方，要一一找到實在是難度過大，還給她畫大餅說平定遼東後金叛亂就一定會為她主持公道。
突然被畫大餅的桃夭：「……」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後來秦良玉將軍得以回京述職，當時袁崇煥和洪承疇等人鎮守在遼東等地，之所以讓秦良玉回京師，一是為了讓皇帝打消將在外會擁兵自重的疑慮，二是把各位重要將領的子嗣送到京師。
桃夭也明白這是眾多大將想要讓皇帝安心，至於那些孩子，在做質子的同時也是更有利於他們的成長和教育。
因為這些送到京師的孩子都被妥善安排，甚至還跟儲君搭上關係，一同成長一同學習，並成為極受皇帝信重的臣子，於是這個傳統居然就從此保留下來。
這下子就是帝王安心，將軍也省去了教導孩子的心思和時間。
後來年紀小新帝九歲的袁承志也是被他親爹袁崇煥給打包回京師，並難得成為新帝的伴讀和朋友，倒也算是陰差陽錯的好事。
桃夭一邊每日關心皇帝的心理康健和學習情況，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那個夏伶的日常言行舉止。
但桃夭還有一個猜測，這個夏伶很有可能已經察覺到她的懷疑，甚至還非常主動的任由她觀察。
桃夭用手撫摸著由夏伶親手雕刻的各種物品，其中最為栩栩如生精巧美麗的就是桃花簪。
除了用木頭雕刻之外，夏伶還會用金銀珠寶，甚至是玉石雕刻，手藝精巧熟練程度，居然連宮中最為有資歷的工匠都比不過。
桃夭一向不喜與人太過親近，黃嬤嬤和宮人都很注意保持距離，再加上夏伶作為一個「無根之人」，而且又是其貌不揚，最多只得清秀二字，哪裡又會讓她們警覺？
而且她們娘娘都已經是太后了，皇上又是太后的親兒子，母子關係更是親厚，以及那攝政王也是待太后娘娘極為尊敬。
這順風順水的日子過久了，人就是容易鬆懈懶怠。於是這就都給夏雪宜可趁之機。
在查到自己的未婚妻早就嫁人，而且還是嫁給世上最為尊貴無比的皇帝做妻子，甚至她還已為人母時，夏雪宜可以說天崩地裂心如死灰也不為過。
當夏雪宜渾渾噩噩的回到五毒教時，現任教主藍安瑩已經決定將教主之位傳給何紅藥，夏雪宜再回來晚一點，何紅藥都要變成何鐵手了。
原本更為適合下一任教主之位的人是何紅藥的哥哥，可考慮到五毒教的教主之位一向都是傳女不傳男，藍安瑩還是得小心謹慎些。
於是在考究了好幾年，最終還是何紅藥勝出。
由此可見，在毒龍洞被夏雪宜一招打敗這件事對何紅藥到底影響有多大，她直接就廢寢忘食聞雞起舞，就差頭懸梁錐刺股的努力習武煉毒，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親手打敗夏雪宜，為曾經的自己爭回一口氣！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氣。
不過讓何紅藥感到驚訝的是，她都還沒有出手，夏雪宜就像個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的從中原跑回來。
而且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洞穴裡，不說話也不吃飯，聽師公說，他徒弟似乎是連睡覺都不睡了，一副心存死志的憔悴樣子。
驚訝到瞪大雙眼的何紅藥：「……」
——到底是何方神聖如此厲害，居然能讓那個生性高傲冷漠的夏雪宜變成這番模樣？！
真是個人才！
抱著這個想法，何紅藥被師公拜託去開解夏雪宜一二，於是好奇心和八卦之心爆棚的何紅藥就屁顛屁顛趕過去了。
然後就被夏雪宜問了一大堆關於情愛的問題。
何紅藥：「……」
懂了懂了，這是為情所困啊！
特別是聽到夏雪宜的未婚妻已為人妻和人母之後，何紅藥那就是心滿意足得不行。
——讓你那麼狂傲，現在遭報應了吧！
當然笑是不敢笑的，何紅藥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情開解夏雪宜。
「……既然你都說了你未婚妻現在的丈夫位高權重，那豈不是很快就會變心就會納妾？到時候那個男人移情別戀到別的女人身上，你的未婚妻傷心欲絕之時，你就趕緊趁虛而入，用真情去打動她啊！」
「還有貞潔可是男人最好的東西，你直接把自己送給你的未婚妻，還許下毒誓說一生只會有她一人。若是你未婚妻願意的話，你還可以將那個孩子視為己出，帶著他們一起離開，去浪跡天涯逍遙快活，這不比跟一堆妾室鬥來鬥去來得好？」
為了看熱鬧，何紅藥甚至還給了夏雪宜一大筆錢，還神情意味深長的說養孩子媳婦可是很費錢的，而且人家都過慣了榮華富貴的生活，可不能換個丈夫日子就一落千丈了。
其實還是頗有家資的夏雪宜：「……」
不過想著人不能嫌錢多，夏雪宜就欣然收下了這筆錢，並說自己欠何紅藥一個人前，以後只要何紅藥需要，那他必然會報答。
何紅藥滿意點頭，隨後就催促夏雪宜趕緊出發，爭取早日愛妻嬌子常伴左右，還十分熱情的贈與兩張人.皮.面具。
第39章 【殘血宜】1.10
何紅藥之所以如此鼎力相助，就是因為她在夏雪宜一副心如死灰欲要斷情絕愛的樣子回來，那心裡就直接萬分警惕起來。
——那個叫龍天的男人已經成為她的師公，而她的師父現在顯然就是情愛上頭迷了心智，再加上還是教主的師父急需一個有能力有手腕的人才接替教主之位，甚至之前還把她兄長都列為教主候選人……
要不是何紅藥機靈，直接背地裡使些手段，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撒嬌讓她兄長放棄，那現在估計就是她兄長做這教主候選人了。
可問題又來了，夏雪宜回來了！
這可是能一招就把她大敗的可怕男人，萬一教主抱著安慰和施恩的想法將教主之位傳給夏雪宜，那她豈不是要一輩子屈居在這個王八蛋之下？！
是可忍熟不可忍，她一個芳齡少女，絕對不要過那樣寄人籬下的悲苦生活！
顯然看話本看得有些走火入魔的何紅藥，趕緊用上自己僅存的關於情愛的理論知識去幫助夏雪宜橫刀奪愛……啊呸！是久別重逢舊情復燃破鏡重圓！
為了達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何紅藥還忍痛割愛將兄長歷經辛苦才煉製成功並送給她的人.皮.面具給翻找出來，隨後開始狗頭軍師般的出謀劃策。
「你先戴著面具潛伏到你未婚妻身邊，做個花匠小廝什麼的都行，過程並不重要，反正就是要盡快去到她身邊，給她溫暖讓她幸福。而在那個不知名男人開始犯錯時，你就可以趁虛而入表明身份久別重逢……」
何紅藥說得頭頭是道，夏雪宜也聽得十分認真。
而待何紅藥給夏雪宜授完課之後，她還十分熱情的幫人收拾好行李，連夜就親自送到山腳去。
「機會都是留給有萬全準備之人，而且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說不定現在那個達官貴人就突然變了心，出了什麼意外，兩腳一蹬就要進棺材了，你可不能在這裡耽誤時間！畢竟這可是關係到你的終身幸福！」
何紅藥言辭懇切，思歸心切的夏雪宜也沒有心思去在意她的行為動因。
只需要知道這些事情都對自己有益處就好，於是夏雪宜就很是感激的離去了。
何紅藥看著夏雪宜甚至是動用輕功出發的背影，沒一會兒就消失在重重大山之中。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我馬上就能當教主……哈哈哈這個夏雪宜終於走了！千萬不要再回來了，本教主不歡迎！」
何紅藥叉著腰得意的大笑，要不是不能讓教主知道她的這種想法，她都想要去師父師公面前笑。
結果樂極生悲也是常事，雖然何紅藥是等夏雪宜走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得意忘形，但耐不住夏雪宜突然想到自己還未曾與師父龍天辭別，便又折返回來。
親眼目睹何紅藥癲狂大笑的夏雪宜：「……」
被突然出現的夏雪宜嚇嗆到的何紅藥：「……」
現場氣氛頓時略顯尷尬寂靜，但沒關係，一個臉皮厚一個有急事，故而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忽視掉剛才的事情。
夏雪宜看到何紅藥剛才的言行舉止，突然就沒了再上山的想法，只是讓何紅藥替他轉告幾句話給自己的師父龍天，之後便又急匆匆趕去京師了。
再次目送夏雪宜離開的何紅藥可沒有那個膽子繼續狂笑，只能鬱悶的一個人獨自返回教裡。
——唉，今天真是倒了大霉。
·
夏雪宜風塵僕僕的來到京師，隨後就開始了自己的計劃，那就是弄個假身份進宮——因為夏雪宜確實不會什麼縮骨功，而他自己又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身量就擺在那裡，便是想要進宮當嬤嬤都是不可能的。
皇宮裡最多的就是宮女、錦衣衛和太監，宮女那條路是走不通，可錦衣衛也是要出身勛貴之家，便是普通人出身，那也至少得是寒門，於是夏雪宜只能用太監的身份進宮。
因為大明朝出了太多有權有勢的宦官，再加上還有東西兩廠這樣的存在，於是在宮裡採辦太監這些宮人入宮侍奉貴人時，就常常會有民間自行閹割的人出現。
在對權宦十分痛恨是太.祖和太宗時期倒是沒有這種現象出現，可是到了宣宗時期，因為宣宗皇帝身體不好，於是便讓太監讀書來協助自己處理朝政，因而太監也成為了一個風生水起的職業。
有需求就有市場，早就在宣宗皇帝之後，民間就有大量的人是自己閹割，然後前往皇宮競選。
一般來說，這件事情在大明律法上是不合適的，因為皇家有嚴格的擇選通道，一般都是對那些身家清白而且能力不錯的小孩子進行閹割，基本上要從幼童時候開始，一般不會接納大人，除非有特殊條件。
但因為有很多的人直接自己閹割之後就跑到官方場所去寫投名狀，再加上有太多的人自行閹割，朝廷又屢禁不止，於是只得不情不願的給接納了。
便是先帝時期的「九千歲」魏忠賢，也是在娶妻生子之後才進宮當太監，而且還深得先帝喜愛。
雖然後面不知為何糟了先帝厭惡被驅逐出宮去守皇陵，但也是曾經一飛衝天風光顯赫過啊！
而淹沒在這一群已經被自我臆想中的權勢迷了心智的夏雪宜，那就是格外的出眾和冷靜。
這件事對有著很多可迷人心智蠱毒的夏雪宜來說並不算難，於是進宮就是很順利的完成了。
但進宮只是第一步，要想去到皇后身邊伺候，那就得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還要出眾到無可替代才能被提拔。
好在夏雪宜還有一項獨門手藝，那就是做木工。
有大太監抱著想要討好皇上的念頭，直接就賞識了夏雪宜，不到一年便讓夏雪宜從最底層的太監升到可以在各宮行走的正七品的帶班太監。
而後夏雪宜打理御花園的手藝十分精巧，就被黃嬤嬤給看中，選他每過兩日就送一批花到皇后娘娘宮裡。
這個時候的夏雪宜已經因為得了皇后娘娘宮中黃嬤嬤的青眼，又升到了正六品的內侍太監位置。
當身為皇后的桃夭真正注意到這個叫夏伶的太監時，夏雪宜已經在皇宮了幹了兩年的活。
偶爾何紅藥接到夏雪宜飛鴿傳書送來的信，知道夏雪宜居然還在給他未婚妻的丈夫幹活時，那就是直接沉默住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就知道情情愛愛是這世上最為可怕的事情，每每回想起夏雪宜剛開始是多麼的狂傲高冷漠視一切，又對比現在那幾乎是卑微到泥地裡的情況，何紅藥便後怕不已。
——還好自己沒有遇到喜歡的男子，否則現在哪裡有當五毒教教主的逍遙快活？說不定得受苦受累後悔終身呢！
何紅藥還不知自己在某個層面上確實就是真相了。
對於夏雪宜的信中內容，何紅藥簡單回了幾句，鼓勵他持之以恆水滴石穿，隨後又說她師父近日已經確定有孕在身，不出意外的話，明年就能添丁發財了。
收到回信的夏雪宜：「……」
自己的落魄固然難受，但他人的成功幸福更加讓人揪心。
不過未等夏雪宜出手，身為皇帝的朱由校就自己出了意外。
天啟五年五月，皇帝因划船嬉戲，溺水獲疾。
後雖痊癒，仍沉湎於假借疾病而怠政之中，大半年都不曾視朝，而是時不時見上皇后和太子一面，接著就繼續偷偷喝他的兩位心腹託人呈上的仙方靈露飲，以求長生。
單單是尚書霍維華是不足以讓朱由校相信這是能求長生的仙方，可若是再加上魏忠賢和客氏那聲淚俱下的信，說他們只是嫉妒皇上對皇后娘娘的獨寵之心，於是才會一時想岔無意間害了皇后娘娘。
而且他們真的沒有惡意的，就是想要讓皇上您不要獨寵皇后娘娘一人，畢竟孝宗皇帝的先例就在前面，他們只是不忍心看自小看到大的皇上絕嗣。
那兩封長長的信件裡還談及他們曾經侍奉皇上的過往，言辭懇切情深意重，朱由校頓時就被感動到，還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對皇后太好了，所以才讓身邊人有了這種念頭。
只是看當初朱由校登基時冷眼旁觀李選侍被移宮，卻執意封乳母客氏為奉聖夫人和幼時侍奉他的太監魏進忠，進為司禮監秉筆太監，還賜名魏忠賢，就可見帝王恩寵的深重。
但身為皇帝，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自戀的本性，朱由校後悔對魏忠賢和乳母客氏的處置過重，現在若是再突然要將人接回來，怕是文武群臣和皇后太子都得不同意。
朱由校糾結之下，居然開始對皇后產生一絲不滿。
——若非皇后當時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又怎麼會讓朕昏了頭腦，如此嚴苛的處置魏客兩人？！
若是桃夭知道朱由校這擰巴又荒謬的念頭，怕是能直接抽他一個大嘴巴子。
合著不是你生孩子，不是你被奸人所害，你皇帝就快要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們老朱家的皇帝是不是都多多少少腦子有點毛病？！
所幸桃夭並不知曉。
當然對凡人情緒最為敏感的桃夭也是感知到朱由校突然對自己的冷淡，有了太子傍身，還有信王跟她一條心，桃夭根本就不耐煩和朱由校相處。
這邊朱由校每日都躲在殿裡睡覺玩樂和做木工，那邊桃夭就是緊抓太子的學習情況和信王的能力培養。
畢竟不出意外的話，朱由校這個皇帝也是半廢不廢了。
尤其是看到朱由校身上那明明滅滅的氣運，桃夭就知道這人是快要死了。
既然人家都不樂意她去關心，那就隨意，桃夭可從來不是會熱臉貼冷屁股的。
而且朱由校這個皇帝就太子一個兒子，信王一個弟弟，就算真的昏了頭腦，那也得是從太子和信王之中選一個新君。
至於別的朱姓皇室，那就是姓甚名誰長什麼樣子有什麼才能都未曾知曉，讓他們當下一任皇帝，別說朱由校不可能這麼糊塗，單是滿朝文武都絕對不會同意。
於是有恃無恐的桃夭就開始糊弄了事，最多就是定期陪太子去看他父皇，給太子一個完整的健康童年。
好在朱由校發瘋歸發瘋，倒是沒有要瘋到自己兒子面前，反倒是還裝好了慈父的樣子，偶爾還能教教太子一點木工本事。
真的不想學木工活的太子：「……」
——母后救我！皇叔救我！夏伴伴救我！
大概是看出太子的不情願，朱由校還是有點失落的將這母子倆給放走了。
太子是真不喜歡親手做木工，畢竟他的雙手要去寫字畫畫拉弓射箭還有拿劍練武，而且人生苦短，如何能將時間浪費在自己不不感興趣的事情上面？
這邊太子先跟皇叔信王學習書畫，隨後又跟母后學習琴棋，最後就是跟夏伴伴練劍。
真不是他說謊，夏伴伴的武功可比宮裡好多師傅都要好，而且還對他十分特別，溫柔有耐心還會跟他對打，完全跟宮裡那些從不教真本事，還連對打都不敢和他打的師傅不一樣。
比皇上還要緊張這根獨苗苗儲君的武官：「……」
——太子殿下您就放過老臣吧！萬一殿下您出點什麼事，老臣真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出身尊貴又從來沒吃過苦頭的太子其實也是有點反骨在身上的，練武他還是最喜歡找夏伴伴，特別是在太子知道夏伴伴居然什麼都會，而且還幾乎是樣樣精通時，那簡直都要震驚太子全家了！
要不是擔心讓夏伴伴想起不高興的往事，太子都要問一下夏伴伴為何會進宮做太監。
也不是說當太監特別不好，而是不值得也不合適。
夏伶的異常已經十分明顯，便是黃嬤嬤都能看出來，不過後來黃嬤嬤親自去打聽到夏伶是因為被仇人尋仇，然後不幸被……咳咳那個，然後武功也被廢掉，幾乎就是個廢人，於是心灰意冷之下便進宮。
「倒也是個可憐人！聽說就是如果還待在宮外，怕是還會有仇人尋上門來，於是只得進宮保命了。」
黃嬤嬤作為一生未嫁又年紀較長的人，也是比較容易傷春悲秋，尤其是她自己日子過得好，那就更見不到人間疾苦了。
小太子喜歡夏伴伴，又愛好練武，那就更是同情不幸遭遇的夏伴伴了，於是便捏緊拳頭信誓旦旦的說道。
「夏伴伴好慘啊！而且孤問他要不要為把仇報回，夏伴伴居然還說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那仇人之所以能報復他，就是因為他自己的無用而已，於是便不願意再報仇回去。唉，看來孤以後要對夏伴伴好一點。」
正隨意聽著的桃夭：「……」
——不是？你們居然就這樣相信了？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明顯就是漏洞百出啊！
但很明顯坤寧宮裡的人都已經被夏伶給不動聲色的收買了。
桃夭對這個夏伶並沒有什麼惡意，最多就是有點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不過在觀察一段時間發現夏伶真的就是每日勤勤懇懇幹活，不是教太子武藝，就是為她梳妝打扮和侍養花草。
總之就是看起來每時每刻都在忙碌著，一個人就能幹三個人的活。
到底什麼原因能讓這個人如此有恃無恐，直接將異常都擺到明面上來？
當知道夏伶姓夏時，桃夭最先想到的就是夏家，遙遠又深刻的記憶一直都縈繞在桃夭心裡——她不是沒有提過要為夏家報仇雪恨的要求，只不過就皇帝那個棒槌，主打就是很會畫沒有後續的大餅。
一般只要桃夭提出什麼剿匪寇為親生父母報仇或是溫家的滔天惡行，他就都說待平定遼東後金之亂之、後再安排。
結果就是這麼說著說著，溫家被滅門了，匪寇也一夜之間沒了蹤影，全部都是只留下一地的屍體。
因為屍體都是男子，於是當地村民直接就流傳有被那些賊寇害死的女子，比如什麼遭受凌.辱的女鬼，被滅滿門的鬼新娘，反正就是有多恐怖便說多恐怖，直接讓當地都出現了厲鬼之說。
直到後來有知情者說皆為「金蛇郎君」所為，方才止息一段時間。
但之前傳得沸沸揚揚的厲鬼話本，還是因為深受百姓喜愛而直接流傳於後世，被明末極為出名且受人追捧的聊齋先生蒲松齡給收錄在《聊齋志異》之中。
不過女鬼還是被換回了「金蛇郎君」，一時之間又是風靡整個大明朝。
桃夭心裡大概是有些猜測的，而「夏伶」也很有可能知道桃夭已經有了猜測。
只是因為朱由校這個皇帝還橫在二人之間，倒是一個保持沉默一個不動聲色的維持現狀。
——畢竟那可是皇帝啊！
而且宮中人多眼雜，若是一招不慎被發現了，那可是會連國朝根本都被動搖。
這樣的狀況就持續到天啟七年。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日，皇帝朱由校崩於乾清宮，終年二十三歲，遺詔以皇太子朱慈焰嗣皇帝位。
新帝登基，宮人又被賜賞銀放出去一批。
而那些出去的宮人，若是不能或者不願意婚嫁，就是可以再去有些達官貴族乃至富商家庭當職，倒是也算一份體面的活計。
畢竟這可是曾被宮中貴人差使過的人，用起來就是倍兒有面子！
就是這個時候桃夭才明白夏伶為何會有那麼一個悲慘的身世，畢竟就是夏伶那一齣宮可能就會被仇人上門尋仇的情況，桃夭便是想要施恩放他出宮都不可能。
更別說夏伶還很受太子，也就是新帝的寵信。
若是桃夭強制將人送出去，反倒是顯得她這個太后冷血無情，更會跟新帝之間的關係產生間隙。
果然就是高手出招，沒有一招是浪得虛名的。
桃夭很滿意自己當太后的生活，主打就是躺著把氣運給賺了。
至於男人不男人的，她不需要也不稀罕。
但顯然夏雪宜不可能就這樣隱姓埋名的待在心上人身邊一輩子。
或許人真的就是貪心，原本他沒有找到未婚妻之前，只想著能看她一眼，確定她平安過得好就行。
但真的進宮見到了桃夭，他就又貪心的想要一輩子陪在她身邊。
可當真的能永遠相伴後，他就又貪心的想要相認相知，甚至是相守……
夏雪宜其實是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能讓他和桃夭相認的時機。
而這個時機也沒有來得很遲。
先帝下葬、新帝登基沒過一年，興樂二年初，大明朝各地就出現各種各樣的天災，災荒頻繁、糧食歉收，西北和中原受災尤甚。
信王和太后商量，隨後又與文武百官商議之後，最終決定為受災地區減六成田賦，同時還派人前去救災賑災。
只是災難頻繁，單是靠朝廷救治，倒是有點遠水救不了近火的意思。
於是曾經有過這方面經驗的信王和護國夫人再次去到災區——因為每到這種時候，就是上到官吏，下到大小商人開始發國難財的重要時刻。
也正是在這個階段，為了能盡快救治各種災情，太后親自詔令全天下有識之士，不分男女，有良策者進獻，或前去災區治理，皆可授官厚賞。
還有太后又提出以工代賑，以及用立碑紀念和准許商人子孫參加科舉考試入朝為官等條件，使得南北各地富商紛紛慷慨解囊，要為大明朝這百年難遇的大災出錢出力。
至於在遼東和後金清軍作戰的將士們，那也是絕對不能斷軍餉和糧食衣物，否則清軍一旦入侵，便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有執政的太后親自出面給予各種好處，一時之間，無數忠君愛國之士，以及有所圖有所求之人皆踴躍相助。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這是連後世史書都忍不住驚嘆的興樂盛況。
因為大明朝遭受了諸多天災，在朝中有眼線的後金清軍當即揮師北下，意圖趁大明遭難之際，便要了大明的命。
不過秦良玉、袁崇煥、孫傳庭等人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就把後金給打得哭爹喊娘，斷胳膊斷手斷腳的倉皇潰逃。
因為明軍對上清軍的大勝往往都是朝廷撥下豐厚軍餉之後，於是「明軍滿餉不可敵」的說法也是傳播甚廣。
而在明軍大勝之際，遭受大旱的陝西澄城也勉強被救了過來。
有朝廷的救援，賦稅被全部減免，還讓受災的百姓以工代賑重新開始新生活，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疲憊的王二結束一天的活，然後排隊領到一碗勉強算是黏稠的粥——這粥在分派之前，直接有官吏當著眾人的面撒了一把黃土。
那些官兵解釋說這是為了防止有不缺這口吃的人來搶百姓的口糧。
像王二這些苦命人當然不會嫌棄，畢竟如果餓極了，他們可是連觀音土都能吃進肚子裡去。
萬分珍惜的吃完這碗粥，王二休息一會兒就又繼續起身幹活。
而讓王二感到幸福的是，傍晚的伙食居然是一個餅子和一碗稀粥。
雖然餅子吃起來很剮嗓子，味道也很是一般，但卻是難得可以飽腹的好東西。
此時吃飽喝足已經準備睡覺的王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原本應該已經被逼得活不下去，於是只能悍然起義，他們一群走投無路的人殺死知縣、嘯聚山林，直接拉開明末農民戰爭的序幕。
但此時王二就跟很多幸運的從天災中活下來，並得到朝廷救助的農民一樣，安靜恬然的沉沉睡去，絲毫不必擔心明日能不能活下去。
他們信任這個大明朝廷，就如同信任自己。
第40章 【殘血宜】1.11
遼東占據急速好轉，捷報頻頻傳來，大抵也是因為如此，後金那邊的清軍從上到下都已經陷入了即將全線潰敗的慌張和恐懼之中。
畢竟他們作為大金汗國的英武兒郎，自是只可殺不可辱，絕對不能像那朝鮮一般以做大明朝的狗為榮！
後金其實不止有女真人和蒙古人，還有一些不服大明朝統治的漢人。
而後金又稱大金汗國，是原明朝女真人努爾哈赤在北方地區建立的政權，後金之義，同愛新相同，是表明承襲完顏氏的金朝。
北宋靖康之恥的含義那是稍微讀點書的人都能明白，可見努爾哈赤的狼子野心。
尤其是在萬歷年間前後兩次的萬曆朝鮮戰爭，因為國力消耗巨大，大明邊牆以東的屬臣海西女真諸部內亂不已，均給建州部以可趁之機。
等到了大明萬曆十一年，努爾哈赤襲封為指揮使，以祖、父遺甲十三副起家，起初努爾哈赤部受到明朝遼東都司的壓制馴服，表面上忠順於明朝，刻意隱藏自身野心。
但後來他相繼兼併海西四部，征服東海女真，統一了分散在東北地區的女真各部，便開始磨刀霍霍向大明。
而在萬曆四十四年，努爾哈赤更是直接裝都不裝，向全天下宣告建立金國，史稱後金，改元天命。
後金天命三年，努爾哈赤更是公布「七大恨」的討明檄文，開始公開起兵反明。
這無疑是在將整個大明王朝的臉面丟在地上踩，於是有一些愛國忠君憤慨之人便前仆後繼的揚言要去其狗命，只不過大多鎩羽而歸，甚至連屍體都被屠戮之，搭建京觀，以儆效尤。
只不過在天命十一年努爾哈赤便於寧遠戰役後逝世，先於大明朝的皇帝朱由校還要早亡一年。
後金在經過一個階段的內鬥之後，由皇八子皇太極繼位，而皇太極即位之後，為繞開明松錦防線，天聰十年征服漠南蒙古察哈爾部，迫使朝鮮稱臣。
接著又先後數次進入漢地燒殺劫掠，用繞道入侵的作法後來又執行五次，與明朝內部的流寇一同消耗明朝實力。
不過這樣的陰謀在明朝出手去大力賑災治災，甚至是難得慷慨解囊發錢發糧，隨後信王朱由檢又以雷霆手段處置了一大批貪官汙吏和發國難財的以晉商為首的皇親國戚、巨富商賈。
亂世用重典，張太后直接以皇帝之名義昭告天下，嚴令國家危亡之刻，敢發國難財者，嚴懲不怠！
除此之外，朝廷更是弄出一個「光榮榜」和「恥辱榜」，右邊是忠君愛國為民出力的有功之人名單，左邊是不顧天下萬民性命膽大包天發國難財有罪之人名單。
為了讓不識字的老百姓也能知曉到底是誰在這樣危難時刻還害他們，朝廷還專門設置一個宣講吏，每日早中晚三次當眾宣講這兩份名單。
樹活要皮，人活要臉。
朝廷來這麼一齣釜底抽薪，那就是再利慾薰心之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命去享受那潑天的富貴。
尤其是在某一個富商慘遭流民圍堵和放火燒家，結果去報官卻被直接糊弄了事，做的就是一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那個富商吃了個啞巴虧，只能捐一大筆錢才息事寧人之後，就沒有人再敢去玩火中取栗了。
對於朝廷這樣橫眉冷對貪婪狡詐者，卻又厚待封賞心存萬民者的行為，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是給他們一個大棒之後又塞幾顆甜棗。
可誰讓這甜棗實在是又香又甜，而且還真的能讓他們吃到嘴裡呢？！
有一個人願意低頭聽從朝廷的安排，那就會第二個、第三個，如此一來，朝廷倒是難得前所未有的富裕起來。
只不過這個錢也就是在朝廷手裡轉一圈，最終還是被用於賑災上面。
而糟了水災、旱災甚至是蝗災的百姓，在得到朝廷的糧食和安置之後，只有有一口飯吃，那他們就不會選擇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買賣。
當後金察覺到那些曾經跟他們關係曖昧的中原漢人突然就開始換一副嘴臉，還一副「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你」的高冷模樣，便知曉事情開始不對勁了。
聰明人從來不會給別人留下破綻和把柄，就算是偷偷跟後金這邊聯繫，還做著賣國的事情，那些以晉商為首的皇親貴戚和官吏富商，都是只會讓自己的人手出馬。
至於自己當然就是從始至終待在安全地方，從不顯聲露水，就是擔心會被後金反咬一口。
畢竟野蠻和背叛就是那些金賊的本性，宋朝已經完美將其詮釋。
於是在後金心感不妙，要拖著那些合作者下水時，他們突然就發現跟自己聯繫的人居然都只是蝦兵蟹將，根本不足以牽扯到那些大明高層。
甚至只要他們端出一副被污衊的無辜面孔，大明朝廷居然就真的相信了……
相信了！
看著被千辛萬苦按插進去的眼線送回來的所謂「光榮榜」和「恥辱榜」名單，後金的高層統治者表示自己很想要打人。
果然就是奸詐狡猾者，一出金蟬脫殼真是玩得出神入化。
關鍵他們還真的沒有辦法！
大明皇帝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說好的敏感多疑喜好猜忌薄情寡義的嗎？為何突然就這般傻白甜的真把那些人給加上去了？
這完全就是在羞辱「光榮」一詞！
皇太極感到鬱悶的同時，也是十分的有氣無力，但此時國內正在進行的針對努爾哈赤時期的社會矛盾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天聰新政），還是得繼續。
否則別說是打明朝了，單是要繼續維持統治都很有可能做不到。
就在皇太極一邊打算破罐子破摔，派人冒險去行刺那大明新帝，一邊又埋頭苦幹，繼續完善和擴大八旗蒙古、八旗漢軍，設立蒙古衙門管轄外藩事務，並更改「女真」族名為「滿洲」時，大明這邊情況也發生了危機。
雖然有信王和護國夫人前去賑災，但人力有限，並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得到有效監管，像陝西有些地方走投無路的農民與邊鎮逃兵、被裁撤的驛卒等合流，紛紛揭竿而起。
當這些起義者各自為戰、到處犯事時，朝廷內部也對這些「流寇」吵得熱火朝天。
興樂二年四月，張太后明旨任命楊鶴為陝西三邊總督，接替已故的武之望，負責處理陝西民變。
對於民變，張太后堅決採取以撫為主、以剿為輔的政策，並親自以皇帝的名義昭告天下，只要那些人願意被招安，那就既往不咎。
如同馮夢龍這樣在百姓心裡有點名氣的才子，很多都被朝廷招募來寫一些宣揚朝廷國策的話本和檄文等等。
馮夢龍雖然苦惱自己已經用上那麼多的筆名，但還是被朝廷給抓出來幹活這件事剛開始還是有點誠惶誠恐的，不過在為國為君揮筆寫文幾次後，就開始美美的放飛自我。
「秦賊蔓延，雖因無歲，總由貪官債帥不恤軍民，恣行剝削，以致轉徙為盜……」
「自今邊方文武，俱宜遴才選補，不得聽人規避，徒取備員……」
「恰如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此乃被天災逼至走投無路，方為流民，既是民，便是大明之子民，當以保護。各地官員自是以以撫為主、以剿為輔，不得傷害有意歸順之善民，亦不得放縱燒殺擄掠迫害百姓之惡民……」
有朝廷官方的准許，馮夢龍此文當即名揚天下家喻戶曉，便是不識字也不懂民生的孩童，都能在街頭巷尾唱上那麼兩句與此相關的童謠。
而楊鶴也是貫徹朝廷的這種政策，陸續招安了一批起義者，其中最大的成果是興樂四年招安神一魁。
招安成功的根本問題並不在於如何招安，而是招安之後如何有效安置這些被招安之人，否則極其容易再次起義。
這時候因為後金那邊沒有什麼動靜，於是洪承疇就被朝廷召回去，以延綏巡撫的身份出任陝西三邊總督，和陝西督撫一同「鼓勵招安，速圖安定」。
在洪承疇等人的努力下，還有信王和護國夫人那邊的賑災安民政策取得極大進展，於是沒過多久，陝西的各路起義軍便在興樂五年冬全部被招安。
只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最重要的就是接下來的安撫舉措。
這就需要極大的物力財力和時間來進行，尤其是朝廷的支持就是至關重要的。
後金就有聰明人看出這個關鍵問題，還點出這個招安的重要人物就是張太后。
「亡大明者，只能是大明也！若是能將張太后除去，那大明皇帝尚且年幼，身為攝政王的信王又長期在外，若是將這個同時與明帝和攝政王聯繫起來的橋梁給斬斷，那這二者之間的猜忌懷疑反目為仇就不過是時間問題。」
皇太極認為這個計策十分精妙，畢竟一個正值盛年的攝政王，一個即將長成的小皇帝，如果沒有太后張氏在其中緩和關係，怕是早就斗得頭破血流。
而且朝臣也會為了是支持攝政王還是支持皇帝這件事黨爭不休，這自然也是會損耗明朝的國力。
更別說太后張氏還是撫養信王和生下皇帝的人，只要她一死，那對信王和小皇帝都將是前所未有的的致命打擊。
至於殺了小皇帝，那就是對大明朝的影響並不大，畢竟還有一個更能力非凡且深得民心的信王在一旁。
說不定信王這般高調辦事，就是想要引人去幫他處理掉小皇帝，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繼位做皇帝了……
比起一個能力出眾手段不凡的信王，後金還是更屬意讓一個不知底細，很有可能是個目不識丁昏君的小皇帝執政。
最好就是繼續將大明朝搞得一團糟，這樣子他們才有機會。
想明白這個關鍵之後，後金統治者就開始選前去刺殺的人。
機會只有一次，他們必須慎之又慎。·
大明朝，北京，紫禁城。
十一歲的皇帝朱慈焰正在練習拉弓射箭，此時的他已經有了點小大人的模樣，讀書能日誦千言，還能拉得開一石五斗的弓，射箭雖然說不上是百發百中，但也可以十中八.九，實在算得上是文武雙全。
但皇帝還是有一點點不高興，因為夏伴伴最近不知為何，總是沒有空閒陪他練武，每每他向母后問起，母后總是說夏伴伴很忙。
「真不知是在忙什麼？這麼久還沒有回宮……」
皇帝練習弓箭結束後，就讓一旁母后為他挑選過來的太監曹化淳給他擦汗。
聽到皇帝的抱怨，曹化淳臉上溫和的笑容不減，而是開始為夏公公委婉說話。
「臣前些時候聽說是太后娘娘把夏公公派出去查明坤寧宮進刺客一事，可能就是事情比較複雜，因而夏公公才去了兩三月還未返。」
皇帝聞言就一撇嘴，更加不高興了。
「不是說就一個瘋子夜闖皇宮，意圖刺殺朕，結果卻迷了路去到坤寧宮嗎？也就是那個刺客已經死了，否則朕定要將他大卸八塊！居然膽敢行刺朕的母后！要不是有夏伴伴捨身救了母后，怕是就得母后受傷了……」
皇帝說到這兒，就又有點怨懟：「也不知母后怎麼想的，夏伴伴都已經救駕有功，而且還身負重傷，如何能出宮辦案？這不是不顧夏伴伴的安危嗎？而且宮裡有那麼多的可用之才，如何還要讓夏伴伴去……」
說著說著，皇帝就開始舉例子了。
「比如曹伴伴你，就很合適啊！朕聽說你十二十三歲左右就入宮，然後詩文書畫無一不精，很是深受曾經的司禮太監王安賞識？」
大太監王安那可是神宗皇帝時期的人，甚至在先帝登基時還協助過將李太妃移出乾清宮，只不過後來一山難容二虎，魏忠賢和客氏得勢之後就被殺了。
曹化淳若不是當時很識時務的托關係被現在的太后娘娘選中，前去陪侍信王，怕是都要糟了毒手。
聽到皇上說起自己，曹化淳哪裡敢跟殿前紅人夏公公搶事情幹，趕緊就說自己頭腦愚笨，當不得如此大事云云。
皇帝也沒有為難曹化淳的意思：「你也不必在朕面前如此拘謹，畢竟曹伴伴你也是極受信皇叔寵信之近臣。」
涉及到攝政王，曹化淳就更小心，心裡萬分害怕自己會成為皇上和攝政王之間的矛盾。
若是讓他成為使天家關係產生間隙的罪魁禍首，他曹化淳就算是有十條命都不夠賠罪的啊！
於是曹化淳的答話就更是小心翼翼，偶爾還謙卑的暗中觀察皇上的面色，想要從中得出點什麼。
只不過皇帝年紀雖小，但也是時常喜怒不限於色，便是旁人如何揣測，都難以看清皇帝的心思。
這自然也是太后和信王，乃至於內閣大臣悉心教導的結果。
皇帝大概是覺得從曹化淳這樣一個太監身上得不到什麼答案，於是就此止住這個話題。
「之前死去的那個刺客，身份是不是已經查清楚了？是叫什麼玉真子是吧？可有什麼特別的來歷？」
皇帝突然問起這件事，不再揪著太后和信王說話，曹化淳心裡鬆了一口氣之餘，趕緊就繼續小心謹慎的答道。「回稟皇上，那刺客真實身份確實是為玉真子，此賊人原為鐵劍門弟子，後來誤入歧途，學了一些邪派的武功，到處為非作歹，還曾與其師兄木桑道長有兩次大戰，皆以玉真子大敗告終，最後就是徹底劃地絕交。」
這就是曹化淳可以知道的範圍了，至於別的情況，就得繼續調查了。
而夏伶出宮兩三月未歸，就是為了此事。
皇帝年少氣盛，很多事情他根本不需要證據，自己就能各種推測，並且對自己的推測深信不疑。
「還需要調查什麼？這世上難道還有比那後金賊子還要更膽大包天之徒？此事十有八九就是金賊的手筆，根本就不需要調查！」
不得不說，皇帝的猜測確實十分準確，那玉真子在跟師兄木桑道長絕交之後，便劍走偏鋒做了後金的爪牙，為其賣命。
而追其原因，不過是想要以覆滅整個大明朝來向絕交的師兄證明自己的本事。
原本狂妄自大又沒有任何自知之明的玉真子是會死於金蛇之口，這一次死在夏雪宜這個金蛇郎君手裡，倒也算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皇帝又去練了馬術，最後才去坤寧宮請安。
一般來說坤寧宮是皇后的居所，慈寧宮和壽康宮才是太后的居所。
只不過因為皇帝尚且年幼，立後還需要等上好幾年，再加上皇帝又堅持要母后住得離乾清宮近一些，於是桃夭便還住在坤寧宮。
只不過不吃意外的話，她應該也很快要搬出去了。
皇帝就是想要來母后這裡撒嬌賣乖再炫一波自己今日做了什麼功課，卻不曾想他母后又提出要搬去慈寧宮或者壽康宮的事情。
「母后怎麼如此突然就要搬出去？那慈寧宮和壽康宮雖好，可終究還是離乾清宮太遠了，這樣子兒臣想要日日去看您，可就不方便了！」
桃夭聽到此言，就笑了笑，說皇帝不來找她才是真正的清淨。
「焰兒你過了這個年可就要十二歲了，眼看著你即將長大成人，如何還能再跟母后住得這般近？而且坤寧宮是為歷代皇后居所，我一個太后，再住這裡可就得讓滿朝文武有異議了。」
皇帝：「我就知道那些老頑固什麼都不會，也什麼都不管，就會盯著我們天家的事情進諫那個彈劾這個，還總是沒完沒了……」
真不是皇帝覺得大臣們煩，而是他們真的自己一屁股債，還今日彈劾信王在外面收攏民心意圖謀反，明日就委婉指責護國夫人一個女人在外面長期拋頭露面有失國體……
總之就是除了大臣本人，他們就是可以從無數雞蛋裡面挑出無數骨頭來。
「有時候兒臣可真想把他們通通丟到災區去，讓他們也忍飢挨餓上好幾日，看他們還會不會說這種無理取鬧的話。」
「對了，母后，夏伴伴到底何時能回來啊？兒臣好想他……」
聽到皇帝提起「夏伶」，桃夭神色就是一頓，隨後將不自然的情緒給掩飾過去，好在皇帝坐在桃夭的側面，而且也更注重說話，倒是沒發現自己母后的不對。
可桃夭卻是被「夏伶」給牽動了所有的情緒——那日刺客來得悄無聲息，但還是被「夏伶」給察覺到。
就在刺客因為大明朝太后的絕世美貌驚艷到原地怔愣時，「夏伶」快如閃電的出手了。
沒等桃夭看清楚刺客的模樣，活刺客就已然變成死刺客。
尚且未曾反應過來的桃夭：就、就還挺意外的。
「夏伶」動手殺人，而且還是這般乾脆利落的身法，要說他已經武功全失，那就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此時距離先帝駕崩已經過去差不多有四年時間，裝傻充愣這麼久，的確到了開誠布公的時刻。
夏雪宜也不說話，就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穿著柔白寢衣安睡，突然被刺客驚醒的桃夭。
墨黑的長髮順著精緻的脖頸和後背盡數堆砌，一直自然而然的延展到纖腰處，而從綢簾後面顯露出來的半張臉瑩潤透白，卻又帶著國色牡丹的高貴美麗。
整個人就是如此簡單的站在那裡，就如同會發光一般，柔順的墨黑長髮恍若瀑布滑落於玲瓏有致的身軀上，頓時就是黑與白，紅與光，活色生香，嬌艷欲滴。
更別說桃夭面對死人都只是淡眉微蹙、雙目含愁，卻不見驚慌失措。
尤其是那抬眼間的風情，就是這麼斜斜一瞥，波光流轉之間更是含情不已。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燭光。
燈下看美人，便是越看越美。
別說桃夭不在意地上的死人，便是夏雪宜都忘了還有一個刺客與他們同處一室。
還是後面黃嬤嬤聽到動靜急匆匆趕來，隨後瞧見地上黑撲撲的一具屍體，方才驚慌失措的大喊「來人啊！有刺客！」
黃嬤嬤闖進來也將宮門打開，夜裡的輕風繞過很多地方，最終還是透過屏風吹進內室來。
而伴隨著黃嬤嬤的驚喊過後，就是宮人和錦衣衛快速走動的聲音，桃夭卻在這喧鬧之中聽到了夏雪宜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他這是在緊張。
桃夭沒有去看那倒地不起，說不定都已經涼透了的刺客，而是叮囑夏雪宜注意一些。
至於注意什麼，那就是他知她知，無第三人知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36
第41章 【殘血宜】1.12
桃夭見到夏雪宜殺刺客而絲毫不慌張，這已經是在明確說明自己認出了夏雪宜的身份。
在一番兵荒馬亂，甚至連皇帝都深更半夜被驚動跑過來問詢關心，隨後被桃夭給安慰走之後，夏雪宜就一直緘默的站在原地。
入宮的這些年，夏雪宜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保持沉默，以及遠遠的看上心儀之人一眼。
只是這一次顯然十分與眾不同。
桃夭已經被黃嬤嬤披上了一件外裳，她慵懶的半躺在一張美人塌上，姿態優雅神情閒靜。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夏雪宜沒有說話，桃夭沉思片刻後，終於還是選擇主動出擊。
「過幾日你就出宮去，不要再逗留這深宮裡了。」
桃夭輕飄飄的一句話說出口，心情也是十分複雜，但她很清楚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可突然聽到此言的夏雪宜卻是猛然抬頭，對自己聽到的內容感到難以置信。
「你、你當真要如此無情？難道我對你的心意……」
「夏伴伴，我乃大明朝的太后，又怎會與你有什麼心意上的關係？既然你已經入宮多年，又如何不懂這宮中的規矩？！」
桃夭厲聲喝道，神情更是威嚴無比，可這樣的威嚴神色襯著她那張色若春花、美若仙子的臉，卻是更讓人難以相忘。
更別說已經對心上人牽腸掛肚十幾年的夏雪宜。
身為江湖人士，夏雪宜本身就不會是在意那些禮法規矩的人，若是他想的話，直接將心上人擄出這重重深宮又有誰能奈他何？
可由愛生怖，夏雪宜如何能接受桃夭會恨他的結果？於是就一直猶豫著徘徊著，始終不敢肆意妄為。
若是讓藍安瑩何紅藥，甚至隨便一個武林中人知曉夏雪宜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怕是要驚訝不已，不敢相信冷傲不羈自信自負到了極點的金蛇郎君會因情愛卑微至此。
人.皮.面.具最多就是遮掩真實容貌，但很多東西，比如儀態氣度和看人的眼神，若是金蛇郎君不加以掩飾，那就是一眼便可讓人知曉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如同夏雪宜這般的男子，他們看人皆是會不自覺帶上三分邪氣，三分不羈，那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俊俏，是一種帶侵.犯性的美。
當這種人不加以掩飾的釋放自身魅力時，那是再如何端莊大氣的正人君子都難以匹敵。
或許是因為夏雪宜的眼神太過於深邃熱烈，桃夭看了一眼就趕忙避開，不敢再看其中的深情。
但桃夭還是沒有死心要讓夏雪宜離開：「你我已經闊別十餘年，便是久別重逢也是物是人非，又何必要一直困在過往之中止步不前？而且我早已經嫁人生子，作為一國太后，我肩負天下萬民夙願，此時又正值大明朝內憂外患之時，個人的小情小愛當不得犯險。」
「……雪宜哥哥，我早就不是那個想要嫁給狀元郎的女孩兒，你也不是騎馬看花的狀元郎，緣起緣滅，你還是看開點，莫要強求。」
桃夭的這一聲雪宜哥哥喊得十分輕，若非夏雪宜武功高強，怕是都要聽不清了。
聽到桃夭還願意喊他雪宜哥哥，夏雪宜憂鬱悲傷的眼神頓時就跟死灰復燃一般，燃起無盡的希望。
「桃夭妹妹！你還記得當年我娘為我們縫製的小衣裳，我爹為我們雕刻的小鴨子小兔子，還有姐姐做的桃花酥，你送我的六歲生辰禮物……」
夏雪宜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往外掏東西，這是他畢生最為珍貴之物，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貼身帶著，就擔心會連這點慰藉都被他不小心弄丟了。
那他一定會瘋的！
桃夭看到夏雪宜手忙腳亂神情激動的從懷裡掏出兩樣東西，那是當年唯一能被夏雪宜帶著的東西。
有他母親在他周歲時給他繡的紅肚兜，紅緞面子。白緞里子，繡的是睡在芭蕉葉上的一個胖娃娃，只需一眼就能從中看出深深的愛子之情。
然後還有慘案發生之後，桃夭為了哄夏雪宜開心，然後把自己常帶的玉佩送給他當生辰禮物。
那時候兩人都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分開，於是桃夭還許下會陪雪宜哥哥一生一世的承諾……
「……我現在已經完全學會我爹的木工手藝，可以用木頭削成小玩具送給你，不管是小雞小鴨還是小兔子，亦或者是你最愛的桃花，我都可以雕刻得很好！還有你最喜歡聽的歌謠，我也學會了，只要桃夭妹妹你……」
夏雪宜想要說他不在意這世間的一切，他願意一直等到她願意接受他的愛。
就算是要他等到自己老去死去，那他也是願意的！
原先聽到夏雪宜的話題突然就跳到殺人上面去，桃夭頓時就是眼皮一跳，想起方才他殺刺客的乾脆利落手法，她就知道夏雪宜這些年一定過得很不容易。
而後又聽到那麼多真情實意之言，桃夭卻是不敢再聽，因為她擔心自己會心軟會犯錯：「可是我們已經長大了！」
「我也知你的不易，亦不是要強求你真的要現在與我離開或者在一起，但我就是想要陪在你身邊，不管是以什麼身份都可以的……若是你需要，我還可以為了殺盡天下人！」
有這個想法的桃夭看夏雪宜的眼神也變得溫和許多，沒有那麼多的陌生和疏遠，若說剛開始她還想要以強硬手段解決這個麻煩事，現在她就是十分不忍心。
尤其是想到夏父和夏母，甚至循姐姐和夏大哥夏二哥被那溫家人殘害的事情，桃夭的思緒就彷彿回到當年那個場景裡——被枯葉花草遮掩住的洞口裡，兩個目睹慘案發生卻無力阻止只能彼此取暖的孩子。
那絕對是兩顆心靠的最近的時候。
想到自己和夏雪宜年幼時的不幸，桃夭推己及人，說話語氣都很難維持住剛開始的冷漠淡然。
金蛇郎君是高傲孤冷自信自負、不屑向世俗低頭的人，但夏雪宜卻只想愛人，他愛得深、愛得不惜自己的性命。
接連被拒絕，夏雪宜顯然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他又是聰明的，他看到了事情的關鍵，於是啞聲問道：「是不是這大明朝的情況穩定下來，不再內憂外患，你就可以考慮一下我了？」
這個問話在桃夭心頭轉了一圈，她不覺得這是很輕易能做到的事情——內憂外患對大明朝來說，可是極為致命的，就算是出了一個信王，再努力培養出一個賢明有能力的新君，那也是需要百年才能解決。
而一個凡人又能活多久呢？
一百年都算長壽了。
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若是答應下來，也就是給彼此台階下。
親眼看著桃夭答應下來，夏雪宜臉上緊繃的神色終於緩解許多，隨後他如釋重負一般言道：「夜已經很深了，太后娘娘您還是早些安寢，有臣在外邊守著，絕對再有刺客出現。」
桃夭望著夏雪宜那突然就帶著淺笑的面容，有點難以理解他是想要做點什麼。
可黃嬤嬤已經跟錦衣衛那邊叮囑完話，隨後又敲打完宮人，此時已經返回要伺候太后娘娘安睡。
於是夏雪宜很是恰當的退出去，只留黃嬤嬤在內室伺候。
有黃嬤嬤在，桃夭也不好再留夏雪宜說話，於是便想著明日再尋空閒繼續談這件事。
可此時的桃夭如何能料到金蛇郎君辦事效率之高，居然在天未亮時就暗地裡出了宮，只留給她一封書信。
而信上更是只有隻言片語——「等我歸來。」
看著這四個大字，桃夭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於是趕緊就又讓黃嬤嬤喊些本事不錯的錦衣衛過來，隨後給他們安排一個任務去尋找「夏伶」。
當然明面上就是要他們協助「夏伶」偵辦坤寧宮遇刺一案。
錦衣衛雖然有些許疑慮，但夏公公是太后和皇上都信任的人，而太后遇刺又是不爭的事實，於是便接下了這個任務。
至於要去哪裡協助夏公公，跪地垂首聽令的錦衣衛首領並未看到太后娘娘神色不悅中帶著一縷慌張。
「……夏公公是奉本宮之命前去遼東查清賊寇遣人行刺，那玉真子怕也是跟後金那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你們此次前去查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尚且是次要，最緊要的就是得保住夏公公的性命，平安歸來。」
「董指揮使，你可明白本宮的意思？」
董琨認真聽著太后的懿旨，此時得了問話，自然立刻就點頭稱是。
「好了，既然明白那便下去辦事吧，不要辜負本宮和皇上的信重。」
「是！」
董琨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只是心裡對太后娘娘和那夏伶夏公公的關係有點思慮。
不過想到皇上都對那位夏公公十分信任，董琨最後還是將這份憂慮拋之腦後。
畢竟貴人的事情能是他可以摻和進去的嗎？
他又不是狸奴，有九條命使！
·
夏伶突然被太后派出去辦事，還是辦的坤寧宮深夜刺殺一案，皇帝知道了還專門又跑過來問詢情況。
桃夭只是隨便用點藉口就將皇帝打發走了。
至於皇帝擔憂「夏伶」會被仇家尋仇一事，那就是在開玩笑了。
「夏伶身負皇命，是為朝廷辦事的忠臣，等閒之人如何膽敢冒犯？」
桃夭是這麼安撫住皇帝的，可等皇帝走了，自己卻是又開始無止盡的擔憂。
雖然理智告訴她，夏雪宜不是那一種會犯險去做一些不可能之事，而且他還武功高強，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可感情上還是讓桃夭陷入了難以抑制的恐慌之中。
——若是夏雪宜的身份敗露了呢？那到時候夏雪宜作為大明寵臣的身份不僅不能給他庇護，反倒是還讓他的處境變得更危險！
——萬一後金那邊也有武林高手，直接就打得夏雪宜一個措手不及呢？
——還有後金也不全都是廢物，聽聞那個什麼多爾袞就是一個十分厲害的人物，假若夏雪宜碰上他，是不是會出什麼意外？！
夏雪宜一去就是兩三月，不僅連錦衣衛找不到他，甚至還連走夜不收的暗衛路子也絲毫沒有消息。
總之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在夏雪宜走後，隨著時間的流逝，桃夭就難以避免的開始自我質疑。
——若不是我說那一番話，雪宜哥哥根本不會去犯險！
——是我待雪宜哥哥太過於冷漠無情，如此才會致使這樣不幸的事情發生。
——如果雪宜哥哥真的死在了遼東，那我……
就在桃夭為了這件事擔憂得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時，遲遲沒有音信的夏雪宜終於回來了！
而且一回來就是往坤寧宮去，有的錦衣衛欲阻攔，卻都在夏雪宜出示太后親賜的令牌後退下。
有些知情的錦衣衛心裡還納悶夏公公為何一身夜行衣裝扮，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宮裡又遭刺客了！
還有夏公公都回到京師了，為何他們的同僚還不曾回來。
從未找到過夏雪宜行蹤，至今還在苦苦尋覓，不敢返回京師就擔心會辜負皇上和太后雙重信任的其他錦衣衛成員：「……」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根本沒有找到夏公公。
若是夏雪宜知曉，怕是要高傲的挑眉回復道：我用的是金蛇郎君的身份，又不是夏伶這個身份，你們自然尋不到我了。
錦衣衛還在擔憂「夏伶」一身夜行衣的穿著會驚嚇到太后娘娘，卻不知太后第一眼就認出了夏雪宜。
桃夭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如此牽腸掛肚，當真的看到這個人平安歸來，那就是又驚又喜，差點沒落下眼淚來。
第42章 【殘血宜】1.13
對於夏雪宜的歸來，桃夭是又驚又喜，可沒等她激動情緒外露多久，她敏銳的嗅覺便察覺到事情有所不對。
空氣中隱隱約約有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濃郁的草藥味，桃夭直接不假思索的說：「你受傷了？！」
夏雪宜頓時一驚，他已經好生處理好傷口，而且還休整了好幾日，並敷上草藥包紮好，還隨身帶了香囊，他以為已經是萬無一失，卻不曾想剛一見面就被發現了。
不過雖然被揭穿了，夏雪宜神色還是未曾有變，只是說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但桃夭卻根本不敢放心下來。
她算是明白了夏雪宜報喜不報憂的本性，於是也不再出言問詢，而是直接上手要讓夏雪宜脫衣服給她親自檢查。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她要親眼目睹才能相信夏雪宜的情況是好是壞。
因為只是去一趟遼東回來，心上人就從冷若冰霜變得熱情似火，為此感到十分受寵若驚的夏雪宜：「……」
——看來這一次冒的風險還是很值得的。
能跟大明朝對着幹，後金自然也不是什麼浪得虛名的存在，夏雪宜如同孤膽英雄一般拿著金蛇劍和金蛇錐就潛伏過去，幾乎是臥薪嘗膽一般耐心等待大半個月，才終於得到一個可以殺死後金統治者的良機。
夏雪宜在前往後金前，就已經提前收集好所有關於後金朝政的情報，他很清楚這個後金現在就是靠著愛新覺羅·皇太極和多爾袞才撐起來。
正是因為有野心勃勃的君主和激進奮起的猛將，才使得後金實力日益增長，甚至終有一日會猛虎下山，企圖吞併大明朝。
自從大明朝厲行改革，開始嚴懲貪官汙吏，並昭告天下開恩科取大才為官，甚至還厚賞遼東對抗後金清軍的將士，那軍餉比之任何時候都要豐厚時，就根本沒有人願意去後金做賣國賊。
畢竟若不是走投無路，誰又會做那背信棄義叛國不忠之人？
更別說那後金雖然重用漢將，但終究還是以他們滿人和蒙古人為最重，還為了平衡而使漢人降官，也就是現在正值戰事之際，才會有重用漢將的舉措。
若是戰事平定了，那第一個挨罵挨打的肯定也是漢將。
這個事情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之前他們是因為大明朝統治腐敗無能，才會如此劍走偏鋒。現在既然大明朝已然改進，還只有長進不見不足，甚至還有夜不收的探子帶著朝廷密令來找他們。
——只要他們能迷途知返，協助總兵秦良玉和袁崇煥等明軍將士大敗後金清軍，便可將過抵過，既往不咎。
或許是為了加大這些人對大明的偏向，密令之中還附上了宋朝時期的靖康之恥，其中金賊的暴.行已然是有了先例。
「……靖康恥，確已雪；然臣子恨，何時滅？只盼君能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只要是武將，就沒有不為宋朝岳武穆之盡忠報國所動容。而大明的君主居然將他們比作岳武穆……
「我何德何能……」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哈哈哈臣子恨，何時滅？何時滅！」桃夭其實並不喜歡戰爭，但若是因為不喜歡戰爭而怯戰不敢戰，卻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比如她每次都會致力於將朝鮮和倭國都給直接從根源上解決，防止他們後面用無數卑劣下流的手段來噁心神州大地的子民。
不過現在的戰爭並不是對倭國那樣的無恥之徒，桃夭還是更注重快准狠。
於是桃夭在政治上的根本策略就是如何避免更多戰事的發生，以及讓更多的人從戰爭中存活下來。
那這時候還在後金那邊擔任各種職務的漢人就是很重要的一環，若是能由裡及外突破，必然能將後金殺的個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於是桃夭這樣的舉措也給夏雪宜去殺死皇太極和多爾袞的行動提供了極大的方便，至少後金的防守並不是全部皆為清軍，也是有漢人負責一部分。
在那些被密令順利動搖立場的漢將混水摸魚的默許，甚至是大開方便之門的情況下，夏雪宜的潛入和刺殺都是無聲無息的。
可皇太極和多爾袞也不是等閒之輩，他們有勇有謀，同時也會帶著自己身邊的守衛反擊。
夏雪宜能活著從後金逃出來，那些身在敵營的漢將也是功不可沒，否則桃夭現在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夏雪宜的屍體了。
沒有居功的意思，夏雪宜大概將自己去到遼東，再潛入後金的過程都詳細說了一遍，但對於自己受重傷這件事還是避重就輕，試圖揭過不談。
但桃夭卻是態度堅定，直接就上手去扒夏雪宜的衣裳。
此時的夏雪宜就跟一個被地痞流氓非禮的良家婦女一樣，顧得了上面顧不了下面，沒一會兒就滿頭大汗面色緋紅的像個嫩筍般被心上人從衣裳中剝了出來。
桃夭最開始是沒有想其他的，只是看著夏雪宜那包紮滿整個胸膛的情況感到擔憂和傷心。
「怎麼會受如此嚴重的傷？可是有大礙？」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眼淚心疼得都要掉下來，一邊又伸手去為夏雪宜把脈。
護國夫人拜訪無數名醫，自學成才，還每次都在災情來臨時親赴受災之地行醫治人救命一事早就是人盡皆知，便是民間的話本和說書先生都是交口稱讚。
因此夏雪宜對桃夭也懂點醫術這件事倒是不覺意外，最多就是臉色有點紅暈——是擔心桃夭會難過，也是被心上人觸碰的羞澀。
夏雪宜的傷口確實有點嚴重，可因為其武功高強又身強力壯，加之尚且年輕氣血充足，雖曾失血過多，但只要好生靜養，倒是也沒有什麼大礙。
桃夭在把出夏雪宜的情況不算好也不算壞之後，那就是在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
確定人沒有多大礙之後，桃夭就開始興師問罪了。
「我是讓你出宮，又不是要你去出殯，何故如此？難道你不知道若是你真的出事遭遇不測，那我……那我會悔恨終生的嗎？」
桃夭看著夏雪宜的雙眼，十分認真言道。
但夏雪宜的態度只會比她的更堅定更認真：「可若是我拼到這一步，我就要永遠失去你了。在二十一年前，我已經失去了我的父母，我的兄長姐姐，然後又失去了你。如果我不去做這件事，而是眼睜睜看著你從我的生命中離去，那我還不如直接死在遼東那裡……」「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桃夭快速伸出一根手指去按住夏雪宜的嘴唇，不允許他說出那樣不好的話語。
夏雪宜被打斷了話，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合適，只是眼神深邃的望著自己的心上人，言辭懇切道。
「我不願與我的妻子有緣無份，那會讓我悔恨終生的。」
桃夭怔了一下，妻子……
她真的還能做夏雪宜的妻子嗎？
桃夭並不是真的會因為什麼道德倫理而委屈自己，而是她單純覺得這件事風險和回報不相匹配——若是皇帝知曉這件事，亦或者是被信王知道，那都將會是一件天崩地裂的事情。
尤其是她身為一國太后，承天下萬民之奉養，不可能真的絲毫不顧及家與國，而只顧著自己的私慾。
是的，私慾，桃夭承認自己在夏雪宜身上有私慾。
但謹慎的性子讓她難以隨意妄為。
可能夏雪宜看透了桃夭的動搖和顧及，就一把握住桃夭伸出的手，隨即鄭重承諾道。
「桃夭妹妹，我求你了。我不求做什麼嫪毐，我只是想要做一魏醜夫，即便是默默無聞，即便無名無份，我也願意的！只要能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的。」
夏雪宜這樣說著，還將自己的臉側放到桃夭的掌心中，如同桃夭最為喜愛的那隻小狸奴一般靜靜的注視著桃夭，只希望他心心念念的主人能施恩。
桃夭彷若是心臟中了一箭般閉上了雙眼，不敢再看夏雪宜的深情眼神。
夏雪宜原本是一襲夜行衣，連臉都被蒙得嚴嚴實實，可在被桃夭扒得只剩下一條褲子之後，他那格外勁瘦有力的腰肢，還有格外冷凝肅立的面容，以及鋒利又冷艷的眉眼就根本藏不住。
他的長相就是高冷邪肆那一類型的，平日裡看人的眼神跟看屍體差不多，也就是能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能得到他的笑容和溫柔。
在心上人面前，原本就像是一潭死水的夏雪宜不再是冷漠傲慢，而是如同一隻不黏人也不喜歡人的狸奴，突然有一日就擁有喜愛的主人，簡直就是討巧賣乖無所不用。
在有了心上人，在有了情與欲，他瞬間就被賦予了生機勃勃的氣息。
愛人如夏雪宜而言，就是救命良藥。
沒有這一劑藥，他會死的！
——因為那兩張人.皮.面具都在後金那邊被毀壞了，夏雪宜只能以真實面目見人。
但事情真正的原因是什麼，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夏雪宜在沉默的引.誘一朝太后，卻也是難以印證的一件事。
桃夭閉上了雙眼，但手卻還是被夏雪宜珍之愛之的小心捧著。
這無疑就是默認了。
他的心上人默認他的靠近，他的熊熊愛火。
於是夏雪宜欣喜若狂的同時，又是如同供奉神明一般，將自己的氣息盡情澆灌在這朵絕色牡丹上。
如同溫柔的水，濃厚的晨霧，靡靡多情纏綿悱惻。
第43章 【殘血宜】1.14
北京城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碩大的雨珠劈哩啪啦的接連激打在水面上，夜色也濃稠的如同被墨水浸染一般，突然又是一陣傾盆大雨，那雨水打落地面，瞬間便濺起一片水花。
有船隻在湖面上搖搖晃晃，被大風颳得左右搖擺。
當坤寧宮的窗戶被人從內往外「吱呀」一聲推開時，大雨停了，而夜裡微涼的風也藉機潛入進來。
因為大雨的侵襲，那足以名動京師的牡丹早已是全部花瓣都被雨水浸透，在燭光中顯露出一絲絲頹靡艷麗之態，軟弱無力的側躺在奢華貴氣的床榻之上。
桃夭目光懶懶的從床榻上的龍鳳雕刻圖案上移開，隨後落在那個正在開窗通風透氣的人影身上。
夏雪宜只是披上一件外裳，而且這件外裳還是桃夭作為皇后的黃色大衫，由紵絲和紗羅織成，直領對襟，大袖敞口，背部縫更是縫有三角形的兜子，那原本是用來收納霞帔末端的。
在昏暗的燭光中，桃夭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夏雪宜冷冽緊繃的臉部輪廓。
他的長相中是帶著一股獨屬於江湖狂士的我行我素和遺世獨立，眉毛顏色很深，認真思索時很喜歡抿嘴，而一抿嘴就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兇狠。
於是就是如此隨意站在那裡，就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利劍，孤獨、冷冽、危險。
但這種氛圍在夏雪宜開完窗再走回來，隨著面容逐漸展露在燭火下，那股孤獨就像是幻覺一般——因為他看桃夭的眼神太過溫柔了！
看似狂悖傲慢的外表下，是一顆愛憎分明、至情至性的火熱的心。
而這顆心，現在就被桃夭俘虜在她的裙襬之下，任由她肆意玩弄。
金蛇郎君，單是聽這個江湖名號，便能體會到夏雪宜在江湖上的地位，那必然是極富侵.犯性，且高傲冷漠又不屑向世俗低頭的人。
可這般自負自信之人，卻又可以愛得深、愛得不惜自己的性命。
如此痴情又多情，且有情有義之人，居然是她的裙下之臣，還願意為了她去赴死……
桃夭看著看著，眼神便波光流轉，隨即慵懶抬手，讓夏雪宜快快上來。
在起床之前就被心上人仔細檢查身上傷口，確定不曾滲血才讓他起身的夏雪宜頓時就是紅了一整張臉。
——在沒有被包紮到的完好之處，他的背部和胸部全部都被心上人咬上一大堆痕跡。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夏雪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心上人於床榻之上，會是如此主動且熱情奔放之人。
倒是反而讓夏雪宜這個嫩瓜小子顯得無地自容起來，沒一會兒就全身緋紅節節敗退。
夏雪宜不合時宜的心想，他大概有點能明白漢朝之曹丞相為何會更為喜好人婦了，確實就是讓人難以拒絕……
只是想到心上人的那個第一任丈夫，夏雪宜心裡就又有一陣醋意，不過在想到現在和往後能陪在心上人身邊的人是他，而且永遠也只能是他。
若是誰敢阻止他與桃夭在一起，那他就殺了誰！
如此一想，夏雪宜就又想開了許多。
隨後夏雪宜就將身上披著的外裳小心翼翼地放好——他自己的衣服早就被丟棄在地上，成了一堆破破爛爛的東西。若是他敢穿那身衣服去開窗，怕是現在想要爬上床榻都難。
對於桃夭讓自己穿她的衣裳，夏雪宜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的穿了。
這般乖巧直率又不扭捏的作態，著實是讓桃夭心中一陣柔軟，於是也不再追究方才夏雪宜因為激動而大手時常掐著她的細腰，幾乎是快要將其掐斷的事情。
畢竟「罪證」都是明明白白的擺著，那又深又重的指印，就跟印章一樣被烙在她身上，又因為皮肉過於雪白細膩，確實就是十分矚目。
至於桃夭給夏雪宜的咬痕，那完全就是十分純粹的「回禮」。
若是說桃夭的吻像是侵占，跟想要把某人整個都打上屬於她的烙印，那夏雪宜的吻就更像是撕咬——彷若是餓了許久的野獸，在捕獵進食時，往往都是要將獵物一點不剩的吞入腹中。
而且這兩個事情還是後者在前面，因為夏雪宜的動作過於狂野，才會讓桃夭的行為也變得逐漸失控。
更別說當夏雪宜臉上、背部、胸部都是一片殷紅，擅長拿劍的手還青筋突起，精壯瘦削的身軀都覆上一層細密的薄汗，整個人看起來性感又充滿誘惑力——這完全就是一塊美味小糕點啊！
於是桃夭就順從本心的一口又一口咬上去，嗚嗚咽咽間就留下了諸多「罪證」。
夏雪宜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地將愛人摟在懷裡，桃夭也不在意這種細節，她確實累了，於是便躺在夏雪宜安全感滿滿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而夏雪宜看著桃夭恬靜的睡顏，那就是片刻都不願移開，待看了許久，方才伸手一道內力將燭火滅掉，隨後自己才睡了過去。
殿外，提前將其他宮人打發走，獨自一人等候著的黃嬤嬤望望天，又看了看緊閉的殿門，在心裡那就是幽幽嘆了一口氣。
——太后娘娘怎麼就突然、突然有了這種事情？要不是她年紀大了覺少又夜間容易醒，怕是都發現不了這個事情。
只是現在發現了又能如何？難不成她還能去皇上那裡告太后的狀？那完全就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黃嬤嬤心裡愁苦得整張臉皺的跟風乾橘子皮差不多，不過在剛開始的慌張過後，她就又安定了下來。
若是皇上知道了會出大事，那就不讓皇上知道好了。
只要皇上不知情，那這件事就相當於太后娘娘不曾做過！
作為張家的家生子，黃嬤嬤自然就是一心向著自家的太后，而且退一萬步講，她這個老婆子真的去告狀的話，皇上最先要處置誰還說不一定。
太后娘娘還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再如何都不會丟了性命，而若是她害死了那個……姦夫，怕是能被太后記恨一輩子了！
左思右想好一會兒，黃嬤嬤終於還是想開了。
但她心裡還是擔憂紙包不住火，打算明日太后起了就委婉提一下，最少不要在坤寧宮，不然這常年在河邊走，遲早是要濕腳的啊！
這邊黃嬤嬤擔心得七上八下，一宿都沒敢睡著，那邊桃夭和夏雪宜卻是濃情蜜意，正是情深時刻。
夏雪宜的人.皮.面.具已經沒有用了，於是他只能避開宮中所有人，畢竟他的真實面容暴露出來，又是陌生面孔，又是一張招花引蝶的俊臉，怕是要惹人非議了。
桃夭的打算是讓夏雪宜往後就帶著面具：「對外就說你容貌盡毀，不能示人。待我再將你殺死皇太極和多爾袞的大功告知與皇帝，那被提拔做從一品御前總管，或者是正二品的殿前總管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往後你進出皇宮就很方便了。」
夏雪宜卻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做什麼從一品正二品，我只想長長久久的陪著你，無論是什麼身份都好。」
桃夭睨了一眼夏雪宜，覺得這人光天化日之下說這種話，著實是有點過於奔放了。
——這就是狂狷邪魅、放蕩不羈的江湖人士嗎？倒也有趣！
「若是要長長久久陪在本宮身邊，那就是做一個從二品的副總管好了。」
桃夭如此直截了當的說道，隨後又提了一下離宮避暑一事，「後金那邊既失首領，倒是也不足為懼，我估摸著用不了多久，遼東的捷報便會傳回來，到時舉國歡慶，正好也能厚賞於你。」
「如此一來，今年應當就是可以離宮避暑，順便能帶上你。」
夏雪宜挑起桃夭的一縷青絲放到自己嘴唇之上，輕嗅一下那股子惑人的清香，隨後又萬分珍愛纏綿的置於唇上吻了一下。
桃夭伸手將自己的頭髮拿回來，隨後又拍了拍夏雪宜赤.裸的後背，讓他不要再鬧。
「待會兒黃嬤嬤就要進來了，你可得避著點，不要讓黃嬤嬤看出什麼不對勁來。」
但聽覺敏銳的夏雪宜卻是早就發現昨夜黃嬤嬤的到來，或許並未被聽到多少動靜，可殿裡的燭火亮了又滅，後面他還出去抬了水，用內力加熱之後就給心上人清洗。
等把心上人伺候好，小心翼翼地放到重新鋪乾淨的床榻上，夏雪宜才脫去自己已經不能看的夜行衣，用心上人洗過的熱水將自己清洗乾淨。
這也是夏雪宜那套夜行衣不能再穿的原因。
後來夏雪宜去開窗，一是為了通風透氣，二是讓黃嬤嬤回去。
現在天亮了，也到了要面對收拾爛攤子的事實。
夏雪宜將黃嬤嬤很有可能發現他們之間關係的懷疑說出來，桃夭先是一驚，接著倍感無奈，隨後就是尷尬，最後才是放鬆。
「都怪你……」
桃夭一雙尚且帶著濕潤的桃花眼瞪了幾下夏雪宜，她在黃嬤嬤心中可是極為優秀的女子，都怪這男妖精美色過於誘.惑，她才會一退再退。
雖然瞪了夏雪宜，但說實話兩人都不怎麼慌，畢竟他們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黃嬤嬤是個聰明人。
「她不會說出去的，因為這對黃嬤嬤沒有好處。」
相反這件事若是由黃嬤嬤說出去，必然還會招惹殺身之禍。
「焰兒現在尚且年少，再加上還未親政。待焰兒親政之後，我就自請離宮出去，尋一處宮殿清修，倒也不必再行這隱秘之事。」
桃夭說到要離宮清修，這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因為她本來就沒想過自己的一生都要被束縛在這深宮之中。
她是自由的，是不受束縛的。
她不止是一位太后。
第44章 【殘血宜】1.15
夏雪宜暫且出了宮，畢竟就算是毀容，皇帝必然也是要親眼看到才會相信，於是夏雪宜就得先去弄一個較為慘烈的易容。
至少得保證皇帝看了不會產生懷疑。
夏雪宜走了，桃夭還要為夏雪宜的再次進宮做準備，此時的黃嬤嬤並未意識到那個與太后娘娘有染的男人居然會是曾經眾人信任的「夏伶」。
但這並不能阻止黃嬤嬤跟太后娘娘委婉提醒一件事，那就是宮裡人多眼雜，萬一被哪個不長眼的宮人或者錦衣衛大人發現，那可就糟了！
「……皇上正是需要您的時候，離京外出的信王和大小姐也需要太后您的支持，否則朝廷必然是要議論紛紛的。若是此時這件事鬧了出來，怕是難以收場。」
黃嬤嬤提醒的很是隱晦，她沒有直接說出來這件事是什麼事，也沒有說太后做的不對，而是從大格局去闡述其中的弊端。
而黃嬤嬤認為，太后娘娘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被那情愛沖昏了頭腦。
但顯然這一次黃嬤嬤想錯了。
亦或者更準確來說，是桃夭作為太后，對自己正在做什麼事很有認知，而且她還十分自信不會被旁人發現。
「嬤嬤費心了，不過我在做什麼，自然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昨夜就是個意外，日後應該是不會再有的了，嬤嬤你大可放心。」
應該不會再有？
黃嬤嬤仔細在心裡琢磨這個詞，再看看太后娘娘那艷若桃李面如牡丹的姣好容顏和肉眼可見的氣色上佳，那就是一整個憂心忡忡。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沒有第二次的樣子啊！
只是太后娘娘心意已決，倒是黃嬤嬤如何努力旁敲側擊，都不曾得知那個男人是誰。
按理說皇宮之中，有錦衣衛守著，還有一大堆宮人進進出出，男人除了錦衣衛大人，也就是只有那斷了根完全算不上是男人的太監。
太后娘娘儀態萬千尊貴無比，自然是不會屈尊降貴與太監對食……那就是錦衣衛？！
黃嬤嬤被自己這個猜想給嚇了一跳，趕緊就心念一句「無量天尊」，隨後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盡量謹慎盯著坤寧宮的每一個人，用盡十二分的精力去保護太后的聲譽不受損害。
只是黃嬤嬤如何知道，自己日防夜防的家賊，居然就是每日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然後肆無忌憚的與太后偷.歡！
沒過多久，桃夭就做好了皇帝的思想工作，而皇帝在知道「夏伶」居然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金蛇郎君，近日夜不收和錦衣衛傳回來的遼東捷報就與其相關，那簡直就是一整個龍顏大悅，根本顧不上其他的事情。
可再一聽「夏伶」不僅受了重傷，還被毀去了容貌，那簡直就是心急又惋惜。
十二歲的皇帝已經是個小大人，也懂了很多東西，他剛想感嘆一句「大丈夫本事不在容貌之上」，可轉念一想，夏伴伴都已然沒了根，那毀容不毀容似乎影響也不大。
於是皇帝就轉而讚賞「夏伶」的忠君愛國英勇大膽。
「重賞！必須重重加賞！」
桃夭沒有異議，不過對於皇帝想要給夏雪宜正一品大內總管的決定她就直接替夏雪宜拒絕了。
「樹大招風，而且夏伶受了重傷，還毀去容貌，當時武功也是用了秘法恢復，他也是看在大明為難之際，不忍心看遼東百姓受那戰亂之苦。現在夏伶的身體都被毀得差不多，焰兒你就別再讓夏伶去當什麼大內總管，直接留在我身邊，讓他享享清福吧。」
太后都這麼說了，再加上皇帝現在身邊確實也有很多可用的人才，不差一個「夏伶」，於是稍加思索便答應了下來。
尤其是後面真正見到「夏伶」毀容的慘烈狀況，皇帝那就是越發覺得他是個忠臣，原本定好的賞賜也再翻了幾番。
若非「夏伶」是個太監，而大明朝歷來有祖訓不許宦官參政，皇帝都是想要給他封一個四品的官做做。
但夏雪宜哪裡想要做官？他只想長長久久陪在心愛之人的身邊。
至於別的事情，那都不過是他達成這個目的的手段罷了。
想愛就愛，熱情大膽，夏雪宜這些年裡一直都在小心翼翼接近桃夭，不管是幫忙帶孩子教孩子，還是雕刻各種小動物和簪子，甚至是學習養花、梳妝打扮等等，都像是哄孩子一樣哄著他的心上人。
他一邊生怕惹桃夭不開心，一邊又為了取悅桃夭而無所不用，甚至選擇暴露自己之後再用生命去搏一個相守的未來。
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但真正被他放在心坎兒裡的，只有他未婚妻一個。
某一次被何教主寫信過來問詢進展時，夏雪宜沒有說什麼，就是簡單誇了他的妻子又美貌又溫柔，還十分天真可愛，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這是夏雪宜回信的最後一句話。
何紅藥橫豎睡不著，就把這封信翻來覆去的仔細看了半夜，最後才從字縫中看出三個字來——秀恩愛！
但任憑何紅藥如何想，都想不到這封信只是一個開始。
因為師父師公行蹤不定，連他們的孩子都在兩歲之後就丟在五毒教總壇，直接去過二人世界。
因此夏雪宜想要給師父龍天寫信，就得先送到何紅藥這裡，最後再由何紅藥在夫妻二人回來看望孩子時候轉交。
明明還是房齡少女，卻要被迫養孩子的何教主：「……」
——還好她早就有先見之明，直接選擇大業而捨棄那不中用的情愛，瞅瞅當初的英豪人傑都變成什麼樣子了？估計都在溫柔鄉里泡得提不起劍來！
想到劍，何教主趕忙寫信過去讓夏雪宜趕緊把金蛇劍和金蛇椎給送回來。
這可是暫！借！給！你！的！
但卻是只得到了一大筆金銀珠寶做回賠禮，因為金蛇劍夏雪宜還要用，至於金蛇錐，早在殺死後金賊人時便用完了。
何教主：「……」
原本何教主是想要勃然大怒火冒三丈的。
可是看到那幾乎是堆成一座小山的金銀珠寶，光彩奪目熠熠生輝，她的眼睛根本就移不開，心裡眼裡都只有金銀珠寶，完全想不起來什麼五毒教至寶。
只是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五毒教的長老總是有要進去毒龍洞的人，於是三件至寶沒了兩件的事情，總歸是會洩露出去。
面對怒火沖沖跑過來興師問罪的長老們，何教主就是隨手把這小山版的金銀珠寶給展示出來。
頓時所有人都被這堆金積玉的富貴給閃花了眼。
世上根本不會有不對金銀珠寶動心的人，如果有，那只會是因為金銀珠寶還不夠多！
於是五毒教長老很輕鬆就接受了他們的兩件至寶被別人借走使用的事實，並且還熱心問詢那二十四枚金蛇錐夠不夠用啊，需不需要他們再重新煉製一些。
何教主：「……」
——好善變的一堆狗腿子！
不過誰讓人家給的多呢！
每年都送一批金銀珠寶過來，有時候還會加上一大批綾羅綢緞，試問誰能不心動？
真不是他們詆毀自己教內的至寶，而是那玩意根本不可能值這麼多！畢竟他們根本都用不到！
沒開玩笑，便是毒龍洞裡的那張藏寶圖，拿出去辛辛苦苦尋找到藏寶地點，再全部挖出來都有可能沒人家隨手送的一車金銀珠寶豪奢富貴！
這哪裡是大膽狂徒？
這分明就是他們五毒教的貴人啊！
·
送去五毒教的金銀珠寶，基本都是走桃夭這個太后的私庫。
因為皇宮裡只有一個皇帝和太后，也沒有別的什麼開支，再加上大明朝政策轉為重農不抑商，甚至朝廷還成立一個專門的商部去管理天下商人。
還有開海禁和重新下西洋，那都是極為賺錢的大買賣。
當然大明朝的商人去到國外，發現有什麼不尊重大明宗主國的狂妄夜郎小國，那就是必須雖遠必誅。
在雷厲風行的把倭國給滅了之後，朝廷的錢袋子又因為那上等的銀礦而富裕了一把。
這也是大力鼓勵和支持開女學女堂的一份錢，按照桃夭的說法，那就是順便給某些豬狗不如的畜生積德。
畢竟畜生的功德都已經負無窮了。
原本桃夭還想要讓女帝將那朝鮮也給整治一頓，但現在的朝鮮可不是後世的某個小偷，簡直就是將大明當成親爹親娘一樣，使臣一來就叭叭叭說能做大明的狗，真的是他們畢生的榮幸。
正在磨刀霍霍的太后：「……」
第一次見識到朝鮮厚臉皮的女帝：「……」
習以為常的滿朝文武：嘿！都是尋常之事罷了！不然大明為何那麼幫襯朝鮮？當然就是因為朝鮮舔的技術十分了得，還大明想要什麼就立刻上貢什麼，主打就是一個舒心。
桃夭面無表情，算是明白這個國家為何在後世會那麼的厚臉皮，敢情就是祖傳的。
不過人家這麼謙卑，作為禮儀大邦的宗主國，自然也不能沒有寬大的胸懷。
反正大明朝已經生機勃勃的存活下來，那沒有大明的一鯨落，其他國家想要萬物生，那可就難了。
想要發展？可以！
像大唐時期那樣萬國來朝就可以進來。
誰敢對大明宗主國的地位有異議，那就是上一些紅衣大炮來招待一下吧。
可別說大明小氣，想要的話還可以上更多。
中年突然急切想要去浪跡天涯行走江湖，並且還把心愛的皇后也帶上的太上皇·朱慈焰：你們這些附屬國惹太皇太后做什麼？是陰曹地府裡有親朋好友，急著想要一家團聚嗎？
老朱家的皇帝總是很喜歡搞點和其他皇帝不一樣的愛好。
原本大家都覺得現在的皇帝很正常很不錯，結果誰也沒想到，人到中年，突然就吵著鬧著要去行俠仗義。
滿朝文武：「……」
——頭大，就真的是頭大！
派人去跟龍皇后商量，結果龍皇后也是一副想要去江湖大展身手躍躍欲試的模樣。
——糟糕！忘了皇后出身武林，其武藝之高強，可以直接一拳打死十個大臣。
於是頗感頭疼的大臣們又千辛萬苦跑宮外太后清修之地去請太后娘娘出山，結果太后娘娘那就是把他們最擅長的和稀泥玩得出神入化。
再去找信王，卻發現信王正在復興先帝的木工手藝，兩手一掰就可以將跟他們腰身差不多粗的木頭給撕成一半。
大為震撼的文武百官：「……」
擔心他們打擾信王太久會被徒手撕成兩半的大臣趕忙離開，四處奔走無果的滿朝文武只得苦心勸皇帝三思。
隨後皇帝努力三思之後就是把大公主給推上了皇位。
女帝？女子做皇帝？！
雖然大明女子的地位已經在太后、皇后和護國夫人的鼓勵支持下有了顯著提升，但讓公主來做皇帝，對大明朝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皇帝朱慈焰也很無奈的，畢竟他跟皇后就生了二子一女。
二兒子是個棒槌，天天就知道死讀書，問什麼都是尚可隨意聽父皇/母后/太后/皇姐的，偶爾還喜歡搞點什麼發明創造。
至於小兒子，那就根本不愛著家，動不動就要跟著大部隊下西洋，尤其喜歡賺錢，整個人就跟掉錢眼裡差不多，走過的路賺到的錢比他這個皇帝吃過的米都要多。
最後就只有大公主是類父的，天資聰穎文武雙全，還年紀輕輕就學到了太后的畫大餅技能，甚至還跟過信王去賑災治災，極其得百姓愛戴。
這不選大公主選誰？
皇帝的一番話讓滿朝文武啞口無言，再加上後面太后也趕回來支持立大公主朱和墨——原先大公主的名字是叫朱靈墨，可被立為皇太女之後，那就得遵循祖訓，上「和」字。
於是大明朝第十八位皇帝，同時也是大明朝第一位女皇帝的名字便定了下來。
·
朱由檢時常會去太素殿去看望太后，只是太后卻不是每次都得空見他。
黃嬤嬤作為已經經驗十足的老人，那就是能臉不紅心不跳的在信王面前說謊。
當然也是得三分真七分假，這才能矇騙過去。
聽到太后近日身體不適暫不見客，朱由檢只得失望離去。
黃嬤嬤親自送信王離開，之後就是鬆了一口氣。
——太后娘娘去行走江湖倒是輕鬆，她可就難辦了！
不過除了信王和皇后，以及大小姐和三小姐偶爾會來之外，也沒有什麼人會不辭幸苦跑到太素殿來看太后娘娘，倒也不算太讓黃嬤嬤頭疼。
只是每次想到那「夏伶」居然如此膽大包天，不僅假扮太監，還引.誘太后，黃嬤嬤就氣不打一處來，日日夜夜都在悔恨自己引狼入室！
好在那「夏伶」也是識大體的，自己就懂得喝藥避孕，不會讓太后冒險懷孕生子，否則黃嬤嬤非要將其暴打一頓。信王朱由檢失望歸家，極其失落的情況下他只能借酒澆愁。
不知是不是喝得太多了，朱由檢只感覺自己好像在幻聽。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如同雷霆般響起——「恭送大明皇帝上路！」
朱由檢都未曾顧及自己脖子處的疼痛，趕忙就把頭伸了出去，急匆匆的問道：「是誰在詛咒皇上？！」
站在一旁拿著遺詔悲痛落淚的太監王承恩：「？？？」
「！！！」
——怎麼回事？皇爺這是不打算以身殉國了嗎？！
王承恩都沒來得及反應，那邊著急著皇上情況的朱由檢已經身手敏捷的從上吊之處下來，急匆匆就拉起這個唯一在自己身邊的太監問詢情況，結果卻得到了一大堆驚天消息。
大為震驚的朱由檢：「……」
不是？確定這個大明皇帝就叫朱由檢嗎？本王有這麼廢物無能嗎？居然連這點天下的治理不好？！
腦子就跟漿糊一樣難以轉過彎的朱由檢沒想到其他的事情，但下一刻要保住大明江山的念頭就極為堅定，甚至作為有著執政十幾年經驗的攝政王，他一瞬間便有無數種重拾民心、整頓軍隊、收復失地的無數種辦法。
當他是皇帝身份時，那只要肯放下身段去收買人心，那九成都是無往不利的。
尤其是現在大明朝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自己」倒是過於悲觀無能了。
在批判完「自己」，朱由檢下一刻腦子裡就回憶起此時此刻可能已經要自縊殉國的皇嫂。
於是朱由檢都來不及想其他事情，丟下王承恩就朝著記憶中的地方急跑。
看著健步如飛，明顯就是不知為何鬥志昂揚的皇爺，王承恩表示自己很懵。
可懵歸懵，王承恩還是趕緊就帶著遺詔小跑追著皇爺而去。
——現在皇爺沒了死志，那他自然也是要跟著的。
於是一路上，橫衝直撞的朱由檢驚呆了無數或想要逃跑或想要跟著殉國明志的宮人和大臣。
眾人皆不明白為何前往煤山殉國的皇爺突然又出現，而且還是一副極為著急的模樣。
「皇嫂——！」
朱由檢驚喊一聲，直接就驚到已經踩著繡凳要上吊殉國的張嫣及其貼身宮女。
當朱由檢見到他的皇嫂居然是護國夫人張嫣時，那就是一整個大驚失色。
「自己」作為皇帝，自然不會去仔細記住英年早逝的皇兄的妻子長什麼模樣，那是極為不尊重的行為。
於是朱由檢在見到皇嫂的真實面容，再回顧一下「自己」的記憶，發現張國紀家只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根本沒有叫張玥的二女兒時，他就不由自主的倒退兩步。
——這不是她。
不是她……
第45章 【殘血宜】 完
十月秋風，天朗氣清。
夏雪宜帶著心愛之人回到了故居，張夏兩家當年的院子一直有被好生打理著，這些年桃夭雖然不曾回來過，但在開封那邊她都會每年忌日都給四位長輩的靈牌上香。
而這次回來，就是也想順便將張家父母的墳遷回來，當初張父既然遠離張氏本家，那就沒想過進祖墳。
只是因為出了桃夭這麼一個皇后，甚至是尊貴無比的太后，張父一脈直接就從旁支變成了本家，甚至張國紀還被族老請過來跟桃夭商量，看看是不是過繼一個兒子給張父名下，如此百年之後也有香火可續。
但這都是被桃夭拒絕了。
桃夭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女子也能頂半邊天，若是她作為一國太后都親自給親爹過激子嗣綿延香火，那全天下只有女子的家庭，必然也是會被迫如此作為，到時候吃絕戶就更是猖獗。
因為只要一句「太后娘娘也是如此」，那就是任憑女子說破了嘴，那也是無濟於事。
桃夭想要改變全天下女子的地位，那就必須要以身作則。
於是張國紀就將弟弟弟妹的墳遷到了祖墳裡，只要張家一日不倒，那就會有一日香火。
桃夭對此並未過多干涉，雖然人死燈滅，這些事情大多都是做給活著的人看，可既然有人願意，那她也不會阻止。
否則扯起皮來，又是得鬧騰許久。
但張夏兩家父母關係如此親近，而且又締結兩姓姻緣，倒是可以立一個衣冠塚，讓他們能夠再次相見。
桃夭也有派人每年修繕一次夏家父母的墳墓，但終歸是主人不在這邊，底下的人也是能糊弄就糊弄，還是沒有多用心。
墳墓的草已經長得沒過鞋子，夏雪宜在進宮之前也是時常會來看望父母，只是進宮之後也不大方便，倒是難得來這一趟。
「去遼東之前，你是不是也來過這裡一趟？」
桃夭彎腰將一些枯枝撿起來，看到墓碑前的地面還有燒香的遺留木把，便知曉這是夏雪宜留下的痕跡。
夏雪宜也沒有隱瞞：「當時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便想著臨走之前給父母兄姐他們再上一次墳，之後就算是失敗了，那我也能不留遺憾的離開。」
桃夭真的是一聽夏雪宜說當時的危急情況，那就是眼皮子都忍不住跳個不停，故而也言語之間帶了抱怨。
「……我只是想要你出宮而已，結果你就跑去搏命，實在是不知應當如何說你好！若是叫夏伯伯夏伯母知道了，必定要大罵你一頓！」
腰間配著一把暗沉精美的的金蛇劍，還戴著一塊玉佩的夏雪宜卻是眉眼溫柔肆意，直言不諱道：「若是我爹娘知曉了，怕是都要誇我做得好。」
——不管是為了江山社稷的安危，還是為了挽回他的愛人。
他都知道，父母兄姐都是會支持他的。
聞此言，桃夭的目光上移一瞬，頓時便與夏雪宜的視線對上，就如同每一刻對視的情況一樣，她總能從那雙漆黑的眼眸中看到炙熱的情誼，而且愛意濃郁得似乎要溢出來一般。
實在是叫桃夭難以抵擋！
祭拜完之後，二人就回到了兩家的院子裡。
夏雪宜終於得以再次進到桃夭小時候的閨房，因為講究男女有別，雖然從小就有了娃娃親，但夏雪宜也就是只有那幾日才宿在桃夭的閨房之中。
而且當時沉浸在父母雙亡兄姐被殺的悲痛之中，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觀察桃夭的閨房是何模樣。
現在故地重遊，倒是有了別樣的情緒。
桃夭吃完了晚飯，又和夏雪宜月下散步消食之後便沐浴，此時正坐在銅鏡前用梳子梳頭髮。
如同最為柔軟美麗綢緞的長髮顯然是桃夭不能獨自打理好的，只是這邊不好找心靈手巧又能信得過的丫鬟，於是與桃夭有關的一切瑣事都由夏雪宜接手。
被拿過八寶暖玉梳，桃夭也不驚慌，而是微微一笑，本就容色傾城的美貌更顯絕色，更是有著一種含情脈脈的美。
夏雪宜毫不掩飾的痴迷被銅鏡照得一覽無餘，小心翼翼地把心上人滿頭青絲梳好，又細心的抹上護法香油，之後夏雪宜對上銅鏡裡的心上人目光，頓時就是喉結一滾動，探身下去吻住了他夢寐以求的月亮。
突然被吻，桃夭沒反應過來的下意識往後一靠，便撞上了厚實博大的胸口處。
這個動作顯然很讓夏雪宜激動，他頓時便讓桃夭感受到他的千百倍熱情，直接讓桃夭以最舒服的坐姿坐在他懷裡。
於銅鏡裡，一雙霧蒙蒙又水光瀲灩的美眸和另一雙狹長深沉的眸子對上，一時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貫講究端莊儀態的美人髮髻散了，衣裳開了，滿面暈紅，眼尾更是潮濕含淚，原本如同上等瓷器的肌膚也像是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梳妝檯晃動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差點就沒頂過這一劫，好在最後關頭它的主人還是放過它，轉戰別處。
「下次、不可再這般……孟浪！」
桃夭啞聲呵斥道，只是夏雪宜看著心上人吐氣聲啞，眉眼嬌媚，似哀非哀，似愁非愁，倒更像是在怨他為何要如此待她。
只是夏雪宜更明顯感覺到的就是，他的心上人也很是歡喜的。
夏雪宜沒有答應下次還會不會如此孟浪，只是伸手握住美人從床榻邊緣垂下來的一截瑩白腳踝，不讓方才還喊累的她再次將他引.誘到。
而且他們重遊故地，是還有重要事情要做的，那就是當著兩家父母親人的牌位，締結婚約，結兩姓之友好。
這場親事不算特別隆重，甚至沒有賓客，但二人也不需要。
只要有天地見證，有父母承認，那他們之間便是天賜姻緣佳偶天成。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
新婚洞房夜，桃夭望著身穿新郎喜服，還披紅的夫君，溫柔一笑，隨即言道：「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夏雪宜端起交杯酒道：「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一杯酒完畢，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美人的腰很細，盈盈一握更是讓人難以抵擋。
尤其玉肌細膩光滑，像是綢緞一樣讓人把控不住，而且脊背和蝴蝶骨的弧度優美動人，這更是讓夏雪宜瘋狂。
今夜唇舌是重頭戲，夏雪宜心中因為心上人終於成了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而激動不已，彷彿他的生命存活到現在，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猛烈舔.舐親吻妻子的背脊和脖頸，甚至是還不容拒絕的掰過她的臉，去與她做口舌之爭。
而他的唇舌所過之處，瞬間便可讓愛人身上的粉色越來越濃。
桃夭的腰肢幾乎不受控制的拱起、扭動，看得夏雪宜心潮湧動。
上回在梳妝檯的事情讓妻子生氣了許久，還是他做了好多小兔子才哄了回來，這回洞房花燭夜夏雪宜早就跟妻子保證會適可而止。
可當事情進行時，夏雪宜卻發現這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因為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適可而止，於是夏雪宜決定循序漸進，先上慢功夫再幹重活。
他妻子的一雙天足瑩白剔透，美麗可人，夏雪宜不自覺撫弄著，這能讓夏雪宜緩過很多關鍵時刻。
只是當夏雪宜常年拿劍的手伸進去妻子的衣領，掀開那精緻的紅色鴛鴦肚兜後，那就是聖人來了都難以停止。
於是氣喘吁吁，就算是殺金賊都不可能如此緊張煎熬的夏雪宜只得將臉貼在妻子的頸側，薄唇來回摩挲著她的肌膚。
他沒敢太用力，因為擔心妻子會生氣。
可就算只是輕揉著，卻也讓他更加煎熬。
至於桃夭，則是早就渾身泛著粉色，眼神迷濛，明顯還沒有緩過神來。
而新婚夫君的愛撫讓她底下的身子又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金蛇郎君的劍法早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頂級，只是誰也不知金蛇郎君還要一門劍法，專門是用來占盡紅顏，只有他心儀之人才能使得其中厲害的一二。
但很可惜這等絕世劍法並不為外人所知，更不可為外人所學。
只是某些時候夏雪宜過於狂妄邪性都性子會暴露在他的妻子面前，比如在一些特殊的場合，鞦韆上，花園裡，浴池邊。
那都是能讓金蛇郎君暴露本來面目的地方。
可因為金蛇郎君武藝高強，倒是沒有讓旁人窺見一二。
但是因為金蛇郎君的夫人不懂武藝，只識皮毛，倒是好生慌張，偶爾都會將金蛇郎君訓斥到書房，不得進門。
不過這種夫妻之間的情趣，倒是不足以為外人道矣！
反正這世上又多了一對恩愛夫妻，倒是叫人好生艷羨。
只是被羨慕的對象，時常就是不知為金蛇郎君，還是其夫人了。
唯一能被江湖人士知道的事情，那就是金蛇郎君有一位及其神秘的夫人，江湖上只聽聞她的存在，卻從來不曾知曉她是誰。
可金蛇郎君時常會帶著夫人行走江湖，還路見不平拔劍相助。
有人曾言道：若是金蛇郎君沒有娶妻，怕是早就歸隱山林了，哪裡會幹這種小事？
畢竟人家可是專門殺溫家和金賊的英雄豪傑，殺小人倒是有點殺雞用神劍了。
但誰讓金蛇夫人有一顆仁義之心，見不到世間疾苦！
這實在就是人雖不在江湖，可江湖卻始終有她的傳說。
畢竟若是有人想請金蛇郎君幫忙，那是絕對不可的。可若是能請到金蛇夫人幫忙，那就是十成十能成功。
這便是鼎鼎大名，甚至被馮夢龍寫成話本，並被後世讚不絕口的金蛇傳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36
第46章 【憐花郎】1.1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因為每年經過揚州的漕糧就有兩百萬石到三百萬石之間，於是原本因為戰亂而蕭條荒涼的揚州很快便靠著天時地利的位置，再次成為水運和鹽業專賣的繁榮富碩之地。
便是在唐朝最鼎盛時期，揚州都有著「揚一益二」的美稱。
揚州地處大運河和長江交匯點，河運十分便利，因而商業繁榮，吸引了大量的商人來貿易，甚至是定居於此。
尤其是從前朝開始定都北京，區域性長途貿易的需求使得揚州漕運的作用加強，大明朝建國之後，由於大部分時間放棄海運江南物資到北京，因而揚州地位更加顯著優越。
也正是因為如此，很多富商都是在揚州聚居，甚至還有北京一轉頭下去可以砸死一個做官的，揚州則是一轉頭下去可以砸死一個富商的說法。
但因為大明朝的開國之君太.祖皇帝曾立下祖訓，不許商人入朝為官，甚至直言「經商之人，唯利是圖，貪婪詐取者居多，公平交易者甚少。」（1），於是大明朝重農抑商是比之其他朝代都要嚴苛許多。
於是沒法子科舉入仕途的商人，那就是越富有就越想在朝堂之上有點地位，就算自己不能出人頭地，那自己的子孫後代，總得有人能爭一爭，搏個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商人作為足夠有錢之人，他們同樣很明白應當如何打動朝堂裡的那些大官老爺，其中最為有用的辦法不過為二：一是金銀珠寶重利誘之：二是絕世美人以色謀利。
前者除了耗時耗力還耗錢，同時還很容易被翻臉不認人之外，其實也算個不錯的路子。
但對比起後者可以跟朝廷命官扯上親戚關係，還能讓沾親帶故的美人吹吹枕邊風，那就是不值一提。
更別說若是有一絕色佳人，再輔以真金白銀和珠寶書畫，那就更是穩賺不賠受益甚深！
畢竟對於本來就沒有什麼良心的富商來說，美人那就是一劑良藥，哪裡用得上就用在哪裡。
而在這些都打著算盤要跟官場上的人搞點關係的富商之中，趙鴻康就是比較低調的一個。
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沒有攀龍附鳳的念頭，而是他正守著一位舉世罕見的美人，準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至於這個美人也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正房夫人為他生的四女兒——趙倩婉。
趙鴻康是一個對權勢和金錢都極為看重的商人，他做夢都想要有一門跟大官沾親帶故的婚事，於是即便他的四女兒已經是二八芳齡，連才十五歲的小女兒都已經給送到揚州縣丞府裡去做繼室，他也沒想過要現在給四女兒訂親。
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的四女兒實乃他平生所見最美的女子，肌膚勝雪、面若桃花、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等等那簡直就是為他四女兒量身定做的詞！
趙鴻康想到自己的計劃過不了十天半個月便可成功，簡直就是不要太高興。
他在倚香樓喝了幾杯小酒，都沒有聽上幾首勾欄曲，便聽到有人說從京城來的欽差大臣十日後就會抵達揚州。
於是他趕緊匆匆坐轎子回了府，還沒有先去前些時日被大夫診斷出懷有身孕的妾室房裡，直接就去了正妻房裡。
「妙娘！欽差大臣還有十日便會抵達揚州，明日你趕緊帶著倩婉去百寶閣多買些首飾，價錢不是問題，重要就是得有面子，可不能讓欽差大臣不喜……」
趙鴻康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話，隨即又說自己應該高價請幾個婆子來教教四女兒學點伺候人的本事，還有儀態什麼的雖然四女兒已經很是得體，但還得再學點如何取悅官老爺。
「這可是超品級的欽差大臣，皇上以下的官員都得聽從派遣……我都不敢想那得是多麼的威風八面！倩婉若是真的能得了欽差大臣的喜愛，就算是做個外室都值了！」
反正他也只是想要藉著女兒的美色一步登天，至於女兒要受什麼苦頭，那就與他無關了。
趙鴻康那張已經被酒色和貪婪侵襲的臉激動到漲紅，甚至連他的雙眼都因為自己美好的想像而瞪大，彷彿下一秒他就可以做欽差大臣的岳丈一般。
但他卻是沒發現自己的妻子臉上全是強顏歡笑，那握在手裡的手帕都要被揉成亂亂的一團。
「對了，夫人你不是也曾作過秋娘嗎？我記得當年夫人你也是十分受歡迎，很得那些達官貴人的喜愛，不然就由你來親自教倩婉這些房中之事吧。」
趙鴻康說的輕巧，趙氏卻是已經被這一番話給說得面色發白。
「老、老爺，妾身當年只是因為家貧，父母又得病需要醫治，所以才會拋頭露面去彈琵琶的，妾身並沒有很得……喜愛，這老爺你都是知道的啊！」
趙鴻康聽了夫人這樣的解釋，就十分不以為然，只是隨意甩甩袖子說不談那些不堪的往事。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倩婉那丫頭必須獲得欽差大臣的喜愛，如此我們趙家才能真正翻身做人上人！就算夫人你不為我著想，也該為我們的大兒子著想，難道你想要讓哲錦一輩子學他老子一樣，到處陪著笑臉，做個下九流的商人嗎？！」
趙鴻康把重點放在大兒子身上，開始循循善誘勸道：「女郎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這做窮□□，還不如當富人妾，而且我前面說讓倩婉做外室那都是最差的打算。還有倩婉的美貌你還不清楚嗎？」
「若非本朝國法規定只能是平民清白之家的女兒才能入宮候選，我都想要讓倩婉那孩子進宮做娘娘了，跟皇上做親戚，那才是真正的威風……」
趙鴻康說的十分遺憾，但趙氏想到若是妃嬪不曾為皇上綿延子嗣就要殉葬的事情，那簡直整張臉都要發青髮白。
有這樣殘忍的對比之下，她突然就覺得把女兒嫁給欽差大臣，也不是很難接受了。
只是趙夫人心裡還有疑慮，她不敢反駁丈夫的話，只得小聲弱弱問了一句。
「夫君，妾身聽說此次前來的欽差大臣已然四十六歲，而且兒孫滿堂，比夫君你還要年長三歲，倩婉才十六歲，這是否不大合適？」
趙鴻康一拍大腿，罵女子就是頭髮長見識短：「若非有這般年紀和資歷，你以為能做欽差大臣啊？而且男子漢大丈夫要在意什麼年紀，便是七十歲都適合！」
說完這番話，他也沒興致跟這個年老色衰又沒有什麼腦子的正妻說話，只是不耐煩的再叮囑明日要待四女兒去置辦首飾和衣裳。
「陳管家會跟著你們娘倆的，不許敷衍了事！」
趙鴻康下完命令之後，又說一句「萬事多想想兒子」，隨後就離開去看懷孕的美嬌娘了。
趙夫人因為出身貧寒，再加上曾拋頭露面賣唱，後雖被買下來做了正妻，但那都是因為當年她夫君還不曾有這般的富有。
因為打著要娶個美麗妻子生一個容色不凡的女兒去攀龍附鳳，趙鴻康才會娶一個什麼都不出色，但就是容貌很出色的賣唱女。
他當然知道自己娶的妻子是個處子之身，但並不妨礙他一天天嫌棄妻子的出身，畢竟若不是如此，他如何能理直氣壯的納妾狎.妓養外室？
從趙夫人嫁進來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婆子走了進來，她自然也是都聽老爺的，因為她一家人的生計都是得靠老爺。
於是在趙夫人默默垂淚時，婆子就好言相勸，話語依舊是讓她多想想大公子。
「雖然四小姐很有可能做不了正妻，但那也不耽誤享受榮華富貴啊！而且夫人你看老爺房中的那些鶯鶯燕燕，即便是妾室通房，那不也是過得很好，綾羅綢緞燕窩人參那都是沒少過……」
「這也只是給咱們老爺做妾而已！若是四小姐跟那位受天子寵信的欽差大臣有了關係，就算是做外室，那對是潑天富貴了啊！我們這些窮苦人，壓根都不敢想是多麼令人羨慕的好日子，指不定燕窩都是吃一碗倒一碗，綾羅綢緞更是一天天不重樣！」
「而且話再說得不好聽些，若是將四小姐嫁到一般人家那裡做正妻，可就憑四小姐那讓我這個老婆子看了都要挪不開眼的美貌，那一般人家能守住嗎？這萬一被一些地痞流氓盯上了，那已經嫁作人婦的四小姐還能活嗎？！」
婆子的話顯然就是帶著極大的誘.惑，尤其是後面那一番看似為四小姐著想，實則狗屁不通的話，卻是直接將趙夫人給說服了。
於是趙氏也不再抹淚，而是開始拉著婆子商量要如何去跟女兒說。
「倩婉那孩子向來都很有主意，我怕她、我怕她很有可能不會同意……」
婆子很是不以為然，直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父母都決定的事情，那當女兒的哪裡能違抗。
「夫人啊，這可都是為了四小姐好！你可不能辜負了老爺的一番好意！」
若是桃夭知道這婆子的話，以及這一大家子打的算盤，怕是要一拳把他們打到陰曹地府去團聚。
說起來桃夭對這次的身份十分不滿意，她的親娘是個棒槌，她的親爹是個渣男。
至於其他的兄弟姐妹，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加起來絕對可以演一部《封建王朝背景下吃女人的千萬種辦法》。
主打就是要將桃夭氣死，然後讓她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只是因為打小就顯露出來的美貌，讓桃夭生活在這個令人窒息的趙府裡，簡直就跟坐牢差不多。
要不是桃夭足夠鬧挺，怕是早就被賣掉換錢了。
而在趙家人全都不知情的狀況下，已經有人憑著高強武藝潛入進來，還直接撞見了趙家夫妻的所有言行舉止，那簡直就是大開眼界。
只見那人反穿著件陳舊衣裳，敞開衣襟，左手提著只永不離身的酒葫蘆，腰間斜插著柄無鞘的短刀，年紀不大，但就是有著些許鬍渣子，同時又生得濃眉大眼，漆黑的一雙濃眉下，生著兩隻貓也似的眼睛，正在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婆子身上轉來轉去，瞧個不停。
這明顯是個豪爽少年的遊俠模樣的人小聲感嘆道：「難怪能養出那趙姓兩個小子都是作奸犯科、殺人放火的混蛋，原來都是家裡面教的！那位四小姐可真是倒大霉了，居然要為了兄弟的前途去給一個四十幾歲，半截身體都要入土的老頭子做外室，太慘了！真的是太慘了！」
也許因為身邊的同伴一直不說話，熊貓兒就納悶問道：「王兄你怎麼不說話呀？」
第47章 【憐花郎】1.2
熊貓兒不知的是王憐花不說話，那就是單純的不想說話。
其實若非熊貓兒堅持要來看看趙家是什麼情況，到底是為何會教出那兩個作奸犯科無惡不作的畜生，王憐花也是沒想過要過來這裡。
畢竟王憐花為人處事就是該死的人便立刻殺死，免得留下後患。
斬草必須除根，這是王憐花的娘親教給他的第一個強者原則。
但熊貓兒卻不那麼想，準確來說，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後，那兩個姓趙的混蛋就像個軟腳蝦一樣大聲嚷嚷說他們親爹是揚州富商，而且平日裡都會給窮苦百姓和乞丐施粥。
這樣情況下，熊貓兒這個向來光明磊落的人就猶豫了，便是王憐花如何說趙家的仁善和這二人是畜生之間並無關係，可熊貓兒還是堅持來查看一番。
「若是這兩人說謊，那趙家皆為如此卑劣小人，那我們就直接劫富濟貧。若是趙家真為仁善之家，那就……報官吧。」
有他們兩個江湖人士參與的事情，早就已然是江湖之事，現在熊貓兒說要報官，那就是要給這二人留一條活路的意思。
王憐花心中雖然略顯不悅，但面上還是一副溫雅笑容，說一切都聽他的。
這下子雖然外表粗豪，但有勇有謀又重情重義的熊貓兒可感動到不行。
於是在王憐花的支持下，熊貓兒也稍微易容一下，然後就直衝趙家而來。
結果人還沒有到趙家多久，就撞見這樣荒謬之事，一向喜愛多管閒事的熊貓兒當場就是罵趙鴻康賣女求榮。
「這趙老爺當真是糊塗！居然要把自己才十六歲的女兒推進火坑，實在是喪盡天良！」
熊貓兒滿臉不悅，那張大概就只有眼睛和面部輪廓還是熟悉的臉滿是義憤填膺，恨不得跳出去捶幾拳那鬼迷心竅的趙老爺。
王憐花對此卻是習以為常。
世間的父母從來都不是會對自己的孩子愛若珍寶，有些父母更是會將兒女賣出去，來謀取利益，更甚至有的親爹還會連孩子都不認……
從懂事開始，王憐花面對的就是一位被丈夫移情別戀甚至是被拋棄的悽苦母親。
每當他感覺到痛苦和窒息，並生出想要逃離自己母親時，他就會想起自己母親這些年的痛苦，想起母親對自己的愛。
於是他逃不開，也不能逃。
王憐花的母親用這種畸形的愛，困住他一輩子。
而其生父快活王對他的嫌惡、拋棄和不在乎，又讓王憐花無形中增加了一份怨恨。
在王憐花心裡，自己是被父親嫌棄的拋棄的，而對於母親來說，他其實也只能算是報復父親的一枚棋子……
年幼時王憐花時常會感覺痛苦彷徨無助，隨著年紀的增長，他覺得只有殺了快活王，才能安慰母親，才能得到心靈的救贖。
除了殺快活王，王憐花想不出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事情可做。
王雲夢對王憐花是有溫柔的關愛，但這種以愛為名的進行仇恨灌輸，反倒是更殘忍。
王憐花被畸形的愛重重纏繞束縛，即使他想反抗也不能反抗。
因為從小被母親辛苦養大的他深知母親的痛苦與悲哀，也知道母親對自己的愛。他作為兒子，必須要全力保護母親，必須為母親討回公道，即使這並非自己所願，但他必須這麼做！
他這一輩子實際上根本不是為了自己活，主要是為了給母親報仇。
同時也是為了向快活王證明我比你強，你當初不要我，是你的錯，你的損失！
幸運的人一輩子都在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輩子都在治癒童年。
童年不幸是會導致一個人終生的不幸。
而被父母害苦的人，一輩子都可能逃脫不了原生家庭的囚籠。
隨著熊貓兒的種種言語下，王憐花不知怎的突然就覺得那位與他素不相識的趙四小姐，似乎跟自己一樣命運多舛。
「……趙四小姐有這樣的親爹，還不如直接沒有！」
熊貓兒絮絮叨叨的說完一大堆話，主要就是批評趙鴻康的，當然過程中還加了很多自己的看法。
「王兄，要不我們將趙四小姐救出火海吧！」
熊貓兒想一齣是一齣，他自己說著說著就對那在趙鴻康嘴裡被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趙四小姐報以最濃烈的同情和好奇。
雖然王憐花願意和熊貓兒這個大大咧咧想法跳脫的人做朋友，就是因為熊貓兒襟懷廣闊，陽光開朗，很多時候都能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好感。
可這並不代表王憐花要陪他一同胡鬧。
「那是一個人，而且還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女郎，你就這樣把人家『救出去』，吃不飽穿不暖還朝不保夕，焉知人家女郎可願意？」
只愛自由不受束縛的熊貓兒表示自己聽不懂，思索一會兒就擺手讓王憐花去問一問那位趙四小姐要不要跟他們離開，自己則是腳底抹油去宰『肥羊』偷富濟貧。
「王兄你輕功最好，肯定不會被這趙家的護院給發現，那趙四小姐那邊就交給你去問了。畢竟王兄你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肯定更能得到趙四小姐的信任……」
熊貓兒對王憐花的誇讚，那是半點都不帶虛的，畢竟這可是人人敬稱的「千面公子」。
要讓熊貓兒來評價王憐花，那肯定就是誇他是魔鬼般的英傑之才，雖是少年，卻是詩詞歌賦樣樣皆能，十八般武藝件件精通。
更為驚奇的是，在文武兩途之外，他還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絲竹彈唱、琴棋書畫、飛鷹走狗、蹴鞠射覆，亦是無一不精，無一不妙。
更別說那無論是哪個女子見了都不由自主沉淪的俊俏容顏，玉面朱唇，風流瀟灑，簡直就是沒話說！
熊貓兒這個向來不注重儀容舉止的糙漢子，時常都會在他王兄面前感到有一點點的自形慚穢。
不過他心大，倒是也沒有什麼煩惱。
但讓熊貓兒感到困擾的就是，他這位王兄還有一個特殊嗜好，那就是偶爾會扮成美艷的女子……
而且還十分勾魂蕩魄美艷無雙，而且最為誘人之處就在其正邪真假的難辨，教誰看了都得懷疑人生。
反正熊貓在做過好幾晚噩夢之後，那就是連夜找了地方試探自己的喜好，確定自己還是隻愛美嬌娘而無龍陽之好斷袖之癖後，那就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從此之後對於千面公子動不動就扮女人的喜好也習以為常，不再大驚小怪。
說實話熊貓兒還覺得在這件事情上，王憐花還欠他一個人情，否則千面公子愛好女裝的事情可就得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了！
反正熊貓兒認為只要拿出這件事來，那他王兄肯定就是會主動低頭的。
完全不在意這件事，只是單純喜好女裝的王憐花：「……」
——既然你這麼賣力，那本公子就勉強配合一下吧。
「至於這富得流油的趙家寶庫，那就交給我熊貓兒吧！保證能讓揚州的老百姓今年都可以過個好年！」
不等王憐花答應，熊貓兒就一個飛身離去了，那一瞬間的身法簡直就是連王憐花都得嘆為觀止。
——看來這見錢眼開的本事還是不曾丟下。
熊貓兒飛快的走了，此時的他壓根不知道自己這一走到底錯過了什麼，還在心心念念趙家的寶庫有什麼值錢的金銀珠寶。
在進來趙家之前，他們還去了一趟丐幫，大概也知道趙家很是豪奢，聽說就是一頓飯能用掉兩百隻新鮮的雞鴨。
有些手腳懶慢的乞丐，根本都用不上去乞討，每日直接等在趙家後門，都可以吃剩飯剩菜吃得滿嘴流油。
當時熊貓兒就感嘆道：「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這是熊貓兒剛走沒多久，趙家的四小姐就在丫鬟的帶領下來到了趙夫人的院子裡——原來那趙老爺離開之後，立刻就著急的讓身邊小廝去通知自己的四女兒過去陪妻子吃飯，順便就是也好讓妻子安排明日的事情。
這種事情都親自叮囑，可見趙鴻康是真的迫不及待地要將國色天香的女兒賣出去，然後自己一步登天。
王憐花在發現有人來了，而且走在前面的丫鬟婆子還跟這趙氏院子裡的人說是四小姐來了，他大概也能知曉這是誰的手腳。
因為熊貓兒的述說而對這趙四小姐產生好奇的王憐花就那樣隨意一眼看過去，隨後雙眼就跟被定住一般，根本挪不開。
只見一佳人蓮步輕移，便從那些丫鬟婆子身後走出來，微微低垂著眼眸，一張芙蓉面半遮半露，猶如琵琶半遮，欲蓋彌彰。
王憐花作為本來容貌就十分出眾之人，向來最不在意的就是樣貌。
他自以為自己已經閱覽天下群芳美色，卻不曾像仍舊是井底之蛙。
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說法，從來都是正確的！
有些人彷彿生來就得到了滿天神佛的獨寵，一張臉就像是凝聚了天上地下所有的鐘靈神氣日月精華，便是神色冷淡也已經足夠驚艷，若是能博得美人一笑，那怕是比之爭奇鬥豔的春色還要絢爛。
那必然就是眾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而且這樣一張芙蓉面，假若能被渲染上一層薄紅，怕是更能讓人欲罷不能……
王憐花的喉頭不由自主的滾動一下，鮮衣怒馬少年時，恰是情竇初開桃花來！
那一瞬間，無數曾經被他讀過的美麗詩詞在他腦子裡迴旋——『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秀色如瓊花……』（1）
作為熟讀百家詩詞，武博各門之長，如海之淵的王憐花，最後卻是只能在自己如擂鼓如脫兔的心跳聲中，僅僅記住了一句婉轉美麗的詩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桃夭在某一個時刻能感覺到長廊處有人在看她，可等她敏銳的將目光投過去時，卻又是什麼都不曾瞧見。
對此桃夭並不感到驚慌，畢竟就她這輩子那個渣爹，就算是把看中的達官貴族請到家中，然後再安排暗中相看，也不是完全做不出來。
桃夭並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一心只想賣女求榮的人渣，但往常她都是作為一顆桃花樹去旁觀，到時候第一次親身體會到這種事情到底是多麼噁心。
並非桃夭不想跑，而是在她小時候正好是土木堡之變，那時候連國朝都正處風雨飄搖之際，她一個年幼的小女郎孤身在外，那是十分危險的。
再之後又是皇室政鬥不休，皇位也跟過家家一樣傳來傳去，桃夭便在趙家一留就是十六年之久。
不過現在確實是到了要跑路的時候，反正不管是銀兩銀票，還是做各種毒.藥毒蠱的材料她都準備好了。
作為被整個時代壓迫著的深閨女子，桃夭要將這些東西收集齊全，還不被任何人發現，那就是十分艱難，於是便只能留到現在。
但見完這輩子的親生母親，或許就到了時機離開。
她確實很憐惜白氏，只是作為從小就接受三從四德夫為妻綱思想的白氏，她根本不可能體諒和理解自己的女兒。
更別說白氏在生桃夭之前還生了一個兒子，而且這個兒子還是趙鴻康的嫡長子，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會子承父業。
白氏不可能為了一個小女兒而損害大兒子的利益。
桃夭把這個事實看得很清楚，於是她也從來沒想過要去改變白氏。
只不過在離開之前，她會給白氏留點有可能會用到的好東西，至於要不要用，那就看白氏自己的決定了。
第48章 【憐花郎】1.3
「母親。」
桃夭淺笑著問安一聲，隨後就被白氏給親切的拉過手去坐下。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天上要下紅雨了。
大概是因為經常會被丈夫指責沒有當家主母的風範，於是白氏無論做什麼都要往富貴之家的婦人靠攏，甚至還把照顧孩子的事情都交給奶娘和婆子丫鬟，自己最多就是時不時關心幾句。
像這樣直接笑著來拉她的事情，那是完全不曾發生過的。
更別說還十分親切的喊桃夭的小名，那就更是稀奇了。
桃夭看到這一幕，就知道這是準備要把她賣出去換利益，所以才在買之前給點甜頭嚐嚐。
「為娘方才才想起來我們家桃桃的衣裳首飾都已經不夠鮮亮，那娘明日便帶你去百寶閣去挑選一二如何？」
白氏這才剛說完，那站在白氏身邊的婆子就開始巧舌如簧的加大籌碼。
「桃小姐正是芳齡之盛，自是要用最上等的珠寶華服來襯著，而且就桃小姐這般絕色容貌，怕是都要人襯衣裳，反倒不是衣裳襯人了。」
隨後婆子又夸道自己就像是那井中之蛙一般，在見到四小姐之前，那是完全都不敢想這世上居然如此標緻的人物。
「……桃小姐這通身的氣派，說是達官貴族裡的大家閨秀都不為過，往後定然能嫁個不尋常之人，潑天的富貴都享用不盡！老婆子我這可就得先在這裡祝賀夫人您了！」
桃夭對這些人的嘴皮子和厚顏無恥是真的嘆為觀止，分明就是在賣女求榮，但事到了他們嘴裡，卻是成了天大的好買賣，誰不同意誰就是傻子似的。
不過桃夭不會在這種事情去反駁，畢竟除了讓他們警惕之外，對她並沒有任何好處。
於是桃夭就像是一位突然被誇讚和說到婚事的深閨少女一樣害羞的低下頭，裝出一副不好意思聽如此言語的小女兒作態。
白氏和婆子都不曾察覺到桃夭的這番姿態就是在糊弄她們，反倒是粗略說了一下明日的安排，隨後白氏又感嘆道。
「為娘到現在都記得桃桃小時候那玉雪可愛的模樣，小小的一團，卻是見了誰都笑得十分乖巧可人，真真是叫人看了都要軟到心坎裡！結果就恍若一眨眼的功夫，娘的桃桃居然就長大了，都快要找婆家論婚事，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一旁的婆子也跟著回憶白氏懷四小姐時的不容易，那就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宿整宿的難受，便是生產時也險之又險，差點就……
「還好菩薩保佑，最終還是母女平安，否則哪來今日的幸福日子？」
婆子和白氏一唱一和間，那就是連白氏為桃夭縫製小衣裳的事情都沒落下，一件一件都給說出來。
若非桃夭生而知之，也不是什麼普通的嬰孩，怕是都要成功被道德綁架，就算是後面知曉父母要將她送去給欽差大臣做外室，怕也只能背地裡傷心哭泣，卻也不敢反抗父母親的決定。
——說不定還會被洗腦成是為了含辛茹苦將自己撫養長大的父母親，是為了兄長和家族的未來。
桃夭對這一套行為話術太眼熟了，因為她的五妹，甚至前面的兩位姐姐，都是這樣子被糊弄住的。
從這個事情上看，趙鴻康能從一個身無分文的毛頭小子打拚到如今也算是家大業大的富商地位，那也是有理由的。
趙鴻康一共有三個兒子和五個女兒，大兒子和排行第四的桃夭是正妻白氏所生，二兒子和大女兒是安姨娘所生，只不過那大女兒一歲時便夭折。
至於剩下的三兒子和二女兒、三女兒、五女兒則是分別由另外幾位姨娘所生。
趙鴻康不管是娶妻還是納妾，都是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樣貌好看且性格好拿捏，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能生出幫他籠絡人脈的女兒。
桃夭很小的時候就看透了趙鴻康是個人面獸心冷血無情的人渣爹，以及親娘就是個封建王朝背景下的傀儡女子的事實。
於是對於這個家發生的一切，她都是冷眼旁觀。
大約也因為作為娘親的能感覺到女兒對自己的不親近，白氏也不太愛跟這個小小年紀便有自己一副脾氣，還不會撒嬌的女兒。
白氏更喜歡和更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和大兒子，至於別的人和事，那就是從來不會被她放在心上。
比如桃夭最愛賞桃花、最愛吃桃子和桃花酥，便是衣裳都喜歡繡有桃花紋樣的，但這些喜好根本不被這對父母親放在眼裡。
反而是十分強勢的在桃夭院子裡種滿菊花、荷花和竹子，還信誓旦旦的說書香門第的人家都愛種這個，能免去一身的銅臭味。
桃夭：「……」
沒興趣和這固執己見的父母親爭吵，桃夭都是直接微笑點頭，主打就是一個敷衍。
也就是在他們想要為她纏足時，桃夭才堅決反抗，還用絕食自殺來抵制纏足。
已經把這個女兒當成稀世珍寶的趙鴻康如何能冷眼看她絕食自殺，便是因為少吃一頓讓女兒的容色有損，趙鴻康都覺得自己要頂不住。
於是妥協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趙鴻康作為經常會在青樓紅館流連花叢的好色之徒，自然也是明白當一個女人的美色到了極致，那就算是不纏足，也足以讓男人神魂顛倒。
更別說他的四女兒還是這般天上有地下無的傾國之色，那不纏足也就只是美人玉像上的一點點小小瑕疵罷了。
趙鴻康沒有意見，白氏自然不會再做別的主意。
只是對於自己女兒不曾纏足這件事，白氏卻又是顯得憂心忡忡，甚至有一次還想要將自己女兒迷暈過去，然後再趁機纏足。
當時桃夭簡直是腦子都要被氣炸了！
早晚有一天，她要將所有強迫女子纏足的男人通通捉去纏足！讓他們也體會一番纏足的「快樂」！
事情敗露之後桃夭又開始鬧絕食，還是趙鴻康親自過來道歉，桃夭才假裝勉為其難的同意下來。
桃夭排行第四，卻是家裡面談論婚事最遲的女孩，有一半原因是趙鴻康想要待價而沽，還有一半原因就是桃夭比之其餘姐妹更加鬧騰。
白氏並未留桃夭太晚，吃了晚飯之後便再說了些體己話，隨後就讓她回去了。
「明日還需早起，今夜可不能再看話本看得太遲了。」
桃夭應是，然後就離開了白氏的院子，回到自己的清荷院。
一回到院子，桃夭就被丫鬟婆子伺候著淨手沐浴，待從頭到腳全身都被護理妥當後，也差不多到了安寢的時辰。
桃夭也沒有心思再去看什麼話本，而是將丫鬟婆子都給打發出去，隨後就拿出自己準備好的銀兩銀票和一大堆瓶瓶罐罐，準備尋個好機會就跑路。
不過在跑路之前還需要給白氏留一封信和一些防身的東西。
當然桃夭也不會直接跟趙家父母親撕破臉，而是拿筆解釋了自己為何離家出走。
「女兒不孝，但實在不想嫁人……年幼時得了一武藝高強的師父青睞，認為女兒根骨清奇適合習武，於是便將女兒收為關門弟子，還把畢生所學傳授……女兒認為鋤強扶弱匡扶正義不分男女，自是能者居之……此番女兒離家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並非一時意氣用事，還望父母親原諒。」
「父母養育之恩無以為報，只得來日再報。若是家中有需要女兒幫忙的地方，父母親你們便可前往萬通錢莊，以後女兒會定期在萬通錢莊存一大筆錢，就當是報答父母親你們對女兒的養育之恩……」
至於桃夭特意為親生母親白瓊花的東西，那就是無色無味的毒藥，若是哪一日趙鴻康想要殺妻，那就是白瓊花的保命之物。
桃夭可不覺得趙鴻康那個利慾薰心的小人會做不成這樣心狠手辣的事情。
寫完兩封信之後，桃夭就把一封信放在自己的梳妝盒裡，另一封信就是明日她要逃跑之前留給白氏的。
雖然桃夭的武功積攢了兩世還是馬馬虎虎，但還是比普通人要好很多，更別說她還擅長毒術和輕功。
把一切都準備好之後，自覺已然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桃夭就懷著興奮的心情沉沉安睡過去。
——過了明日她可就要一個人闖蕩江湖，那肯定就是很有趣的未來。
在確定桃夭睡過去之後，在屋外等候許久的王憐花終於露出自己的身影，謹慎起見他還是先點了桃夭的睡穴，隨後才身形詭秘迅速的出現在桃夭的閨房之中。
千面公子可沒有這個地方他不該來的想法，作為從小都是錦衣玉食僕從無數伺候著長大的富貴之人，尤其他現在明面上的身份還是洛陽的世家公子，那就是有一種永遠不會被束縛的自信和狂傲。
小心拿出被放在梳妝盒裡的信，看完信中內容之後，王憐花易容得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一絲絲古怪的微笑來。
因為其生母雲夢仙子一直都在時時刻刻逼著他去報仇，去將自己的親生父親殺死，王憐花可以說是對天下女子都有一種微妙的仇視，同時他還十分見不得別人家庭美滿幸福快樂。
可這樣的想法顯然是不適合放在被他一見鍾情的女子身上，只是在他以為剛剛才有好感的妙齡女子是一隻美麗小白兔時，卻又發現這就是一隻十分聰明可人的小狐狸……
實在是太讓王憐花感到驚喜了！
若說之前他對這位趙四小姐是單純對絕世美色的喜愛，那現在就是又添了幾分欣賞和好奇。
——作為習武的江湖人士，天生就是會對有能力有手段的人物感到欣賞和敬佩。
而這樣的情緒，則是要比單純的見色起意，更加的牢固和有用。
抱著看熱鬧的念頭，王憐花又將那封信原封不動的放回去，至於另外一封信，他看了看躺在床榻上安睡過去的絕色美人，猶豫片刻還是決定留個驚喜。
——本來他夜闖趙四小姐的閨房就已然很是不妥，若是再趁人之危去搜身，那就是小人行徑，當為無恥也！
王憐花心裡想著這番話，也不再執著去知道第二封信的內容，而是轉道出到院子裡，當面就碰上已經偷得盆滿缽滿的熊貓兒。
「王兄！你可真應該去這趙家庫房看看，那可真是一個豪富，什麼寶貝都有在裡面！嘖嘖嘖十有八.九這趙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正經富商是什麼樣的我熊貓兒還能不知道？！」
「對了，王兄你跟趙四小姐商量的怎麼樣了？趙四小姐同意了嗎？」
王憐花上下看了看熊貓兒那掛滿金銀首飾，然後背上還提著一個快要垂地大袋子的形象，隨後就微微一笑道。
「事情很順利，你大可放心。」
第49章 【憐花郎】1.4
顯然熊貓兒並沒有理解千面公子所說的「放心」是個什麼情況，於是基於對好友的信任，熊貓兒也沒有問太多，而是滿心歡喜的提著一大袋寶貝出去濟貧了。
在趁著夜色離開前，熊貓兒還讓王憐花幫忙把那兩個趙鴻康的兒子給放回去，當然必要的懲罰也是得有的。
在懲罰人這方面，熊貓兒對他的王兄也是一萬個放心。
畢竟王兄可是出身洛陽的世家公子，只要哪個地方的招牌上有「王森記」三個字，那便都是王家的買賣。
更別說千面公子也是公認的武功極高和智謀卓越，熊貓兒可是很清楚有許多人被坑了還要反過來為王兄數錢，那些人幾乎連怎麼中招都不知。
熊貓兒對佩服王憐花的就是，那王森記的手下都對他的才智極其信服，其中雖然有時手段有點極端，可對於江湖人士，若是不加以約束他們的行為，往往都會闖下大禍來，那快活王不就是一個極為令人不齒的例子？
也就是在自己說起那快活王時，王憐花時常會露出的厭惡之意，讓熊貓兒以為王兄和自己是同一類嫉惡如仇之人，更是倍覺心中親切。
他又哪裡能知曉，其實他以為很是光明磊落的王兄，就是單純厭惡快活王，並且日思夜想都要將快活王給殺死！
不過對於王憐花嚴格要求手下人，即便是有功手下作奸犯科，那也是法不容情直接殺之，更重要的是還殺後賞賜其家屬。
罪不及無辜親屬，這又讓熊貓兒對王憐花更是敬佩。
可在熊貓兒看不到的地方，王憐花也是極為心狠手辣，當手下無用時，便會不顧死活，甚至還痛下殺手。
王憐花身邊從來都不會留無用之人！
很多時候王憐花都會故意以醜示人，因為他從來都不相信皮囊的迷惑性，更甚至在於他有著豐富的內在，並不需要容貌來錦上添花。
可是此時心有所屬，王憐花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在意自己的容貌問題，女為悅己者容，而男子自然也難以免俗。
假若他真的如同熊貓兒那般邋裡邋遢不修邊幅的出現在桃桃面前，怕是也落不著什麼好處。
王憐花一邊想著得找個機會洗去易容，再好生打扮一番再與趙四小姐見面，一邊又將熊貓兒要求的事情答應下來——這件事就算熊貓兒搶著要處理，他也是不放心的。
明日趙四小姐就要離開這個龍潭虎穴，那他自然是不能讓趙家庫房失竊這件事被栽贓在他頗有好感的女子身上。
於是王憐花決定連夜解決這個事情。
處置趙氏兄弟一事，王憐花根本不需要本人出手，只是隨意下一個命令，便有無數人去為他將那兩個作奸犯科的蠢貨給弄成太監。
雖然王憐花和熊貓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時都是易容模樣，但為了萬無一失，王憐花還是暗示手底下的人把那兩個太監給順便割了舌頭和挑斷全身筋脈。
只有成為廢人，才能不再藉著家中的富有而奸.殺無辜女子和縱火滅人家滿門。
像這樣作惡多端的畜生，早就該去陰曹地府了。
王憐花雖然已然知曉趙四小姐和這趙家所有人都沒什麼感情，但還是未雨綢繆謹言慎行，盡量讓那兩個人活著，不願沾染鮮血來增添隔閡。
至於讓那兩個一直為非作歹的蠢貨生不如死的苟活著，估計比直接一刀乾脆利落殺了他們還要管用。
而且趙家的庫房基本都被搬空，那些往日被趙家迫害殘殺的人家，也是需要很大一筆金錢才能離開揚州，去別的地方重新生活。
熊貓兒那麼急著離開，也是因為要趕著去救人。
王憐花對此很是滿意。
第二日，親眼看著白氏帶著趙四小姐和一眾丫鬟婆子僕從出門後，王憐花就讓人把那兩個廢物丟到趙家大門口。
當趙家一整個兵荒馬亂時，已經恢復真容的王憐花卻是心情甚為愉悅的跟著轎子離開方向而去。
他自然是知道轎子目的地為百寶閣，可萬一趙四小姐是打算半路上離開，那豈不是要錯過？
於是一向謹慎的王憐花直接就用輕功跟著，絲毫不覺得麻煩。
而坐在轎子裡的桃夭，看著一直在跟她找話題聊的白氏，那就是隨意糊弄幾句，此時的她哪裡知道，自己放在梳妝盒裡的信件，已經被某個人給掉包了。
原來昨夜王憐花坐在清荷院的屋檐上左思右想，最後還是覺得那封信不應該便宜趙家人，於是他立刻就親手偽造一封信，把趙四小姐寫在信裡的內容完全複寫一便，隨後便用這封信掉包了那封沾有一絲絲清香的簪花小楷信件。
而裡面的萬通錢莊，也被換成了王森錢莊——只要趙家人有膽子去拿，那他給他們一筆錢，就當是還了趙家對趙四小姐的養育之情。
那位欽差大臣的詳細情況王憐花也讓人去查了，在不曾見過趙四小姐的真容，便是任憑趙鴻康把四小姐的美貌說得天花亂墜，也是不可能打動得了從京師來的欽差大臣。
更別說這一次朝堂派來欽差大臣，還直接第一站就來了富商遍地的揚州，明顯就是要效仿大明太.祖皇帝，要殺幾個富商來養肥國庫了。
在這種情況下，身負皇命的欽差大臣，那是九族都活膩了才會色迷心竅，不辦正事而去幫趙家找女兒。
或許趙鴻康直接把女兒推到欽差大臣面前，對於這樣萬裡挑一都不可能挑出來的傾城美色，欽差大臣可能真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趙家。
畢竟揚州最多富商了，趙家在其中就是中規中矩，再加上趙鴻康為人低調，一心只想著攀龍附鳳，倒是對財不外露一事做得很好。
只可惜趙鴻康的三個兒子都不是什麼低調的作風。
也就是白氏因為知道大兒子要繼承家業，於是就對大兒子還看得比較嚴，至於剩下的兩個兒子，那就是吃喝嫖賭五毒俱全。
王憐花的猜想很是準確，趙鴻康是一個極為自私自利和貪權慕利之人，他在被管家告知兩個兒子都被廢了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還有大兒子就行。
可待他想到應該是有人盯上趙家，自己貌美如花的四女兒也很可能出事，急匆匆就派人去接女兒回來時，已經是為時晚矣！
當趙鴻康聽到一直被他當作掌上明珠養大的女兒不見了，那就是一整個怒火難止悲傷過度暈厥倒地。
白氏見到丈夫暈倒在地，當即顧不上哭訴自己女兒失蹤的事情，一整個撲上去傷心欲絕的哭喊：「老爺？老爺！老爺你醒醒啊！你可不能出事的，不然我們母子倆可怎麼辦啊？！」
趙鴻康被管家手忙腳亂掐著人中幽幽醒來之後，就又得知家中庫房被賊人搬空的事情，再加上有清荷院的婆子說在四小姐梳妝盒裡找到了一封信。
讀完信的趙鴻康那就是心如死灰——這封信根本不是他女兒寫的！
對於女兒琴棋書畫很是注重，就等著賣個好價錢的趙鴻康不可能認不出女兒的字跡。
可就是這樣子才更讓趙鴻康感到絕望，因為這代表著一件十分殘忍無情的事情。
——現在他的三個兒子被廢了兩個，家裡的庫房也被搬空，還有養了十幾年的金鳳凰也突然飛走了，而磨刀霍霍過來宰肥羊的欽差大臣又沒幾日便要抵達揚州……
完了！真的要完了！
沒了能絕對討好欽差大臣的美人，庫房還失竊，那原本為欽差大臣準備好的珍寶也被偷走，趙鴻康第一次感受到何為人生無望。
所有人都感覺趙家要不行了，那股風雨欲來的危機感席捲眾人的心頭，皆是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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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是藉著試衣裳和首飾的時間離開的，上一世有夏雪宜做師父，她在易容這一道也是有著自己的本事。
雖然做不到維妙維俏瞞天過海，但蒙蔽一些普通人還是可以做到的。
她今日出門之前專門在裡面穿了幾件不起眼的衣服，待到了百寶閣，就是把外面衣裳都給脫掉，隨後又往臉上塗抹上各種胭脂水粉，讓白如美玉的肌膚變成了暗黃色，隨後又披頭散髮的用一塊布包起來。
桃夭也沒有什麼想要帶的，她把要給白氏留的東西放到自己脫下來的那堆衣服裡面，隨後就從百寶閣的後門離開。
這個過程中桃夭並沒有遇到其他人，這也是王憐花提前把人給打暈處理好，才讓桃夭一路上暢通無阻。
而等桃夭成功離開百寶閣，王憐花就雙手抱起那被換下來的衣服，連著其中的信件和毒蠱一同帶離百寶閣。
這可是趙四小姐的貼身之物，如何能隨意放在百寶閣？
至於那白氏，王憐花可不覺得她能發現自己女兒留下來的東西，說不定還會直接交給趙鴻康。
自然王憐花也不會白拿，他已經安插了人手潛入趙家，若是白氏真的有生命之危，比起自救，還是他的手下動作能更快一些。
趙家的沒落已成定局，王憐花能保證的就是不讓白氏和那趙家大公子餓死。
畢竟這很有可能就是他未來的岳母和大舅子，還是得給一條活路走的。
很久之後，熊貓兒得知自己一時的行俠仗義居然給千面公子帶回來一位美若天仙的妻子，那就是當場豎起大拇指感嘆道：「我的乖乖！難怪有人說千金揮手美人輕，自古英雄多落魄……王兄你可真是可以的！」
而那時候已經愛妻在懷兒女雙全的王憐花，直接就給熊貓兒敬一杯酒，說了好些感激之言。
形單影隻孤苦伶仃，同樣想抱得美人歸的熊貓兒：「……」
第50章 【憐花郎】1.5
桃夭不是沒有感覺到這一路上的事情進展得太順利了，不過想到自己的計劃是萬無一失，從頭到尾思索一邊也不曾發現漏洞之後，就還是一邊警惕著一邊動作快速的離開了揚州。
對於趙家，桃夭是沒有任何的留戀，她只覺得自己跑的不夠快。
但身處封建王朝這個時代背景下，想要徹底脫離原生家庭並安全的在外面過上好日子，那就得步步謀劃，而不是腦袋一熱拍拍屁股就離開。
攢錢需要時間，煉毒制蠱也需要時間，當然能讓桃夭暫且待在趙家的最重要原因，那就是趙鴻康的言行舉止——他那要把女兒當成奇貨可居，等養大之後就賣出去的心思簡直不要太明顯。
就趙鴻康看所有女兒的眼神，那都是商人在評估貨物價錢如何，便是金銀珠寶都要當場分出個高低優劣來。
桃夭早就看清趙鴻康就是一個完全利益化的商人，估計他看這全天下的人，那都是用有沒有利益價值來評判。
說實話這種特質並不能被趙鴻康隱藏得很好，因而趙家倒霉就是必然的事情，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桃夭出了揚州，就跟入水的魚出籠的鳥，那便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坐著簡陋的驢車，全身上下都毫不起眼又風塵僕僕的桃夭甚至還能跟趕車的大爺大娘聊上幾句。
藏在暗處的王憐花那簡直就是大為驚訝。
若非他一路跟在這趙四小姐身後，還親眼目睹她買了乾淨卻縫縫補補的破舊衣服，隨後又重新易了容，那他是肯定不能相信這能跟鄉村粗野農婦差不多，不僅能睡在稻草堆上，還能毫無障礙的聊起諸多農桑瑣事和家長裡短的女子是那美若仙子的趙四小姐！
原先王憐花對趙四小姐在信中所說她自己有奇遇一事還將信將疑，可現在親自看到這一切不可能之事發生，便已然是相信了下來。
畢竟除了這個解釋，他也想不出有什麼是能致使趙四小姐如此天賦異稟的原因。
想到這，千面公子於暗中看趙四小姐的眼神就更是興趣愈濃，甚至還前所未有的產生一種遇到知己的興奮感。
——千面公子之所以是千面公子，就是因為王憐花自己就有諸多不同的面孔，對待他的母親王雲夢，還有對待朋友，對待下屬和旁人，那都是截然不同的態度。
再加之王憐花還心機深沉，普通人根本連靠近他身邊都不可能，即便是最為親近他的人，諸如他的親娘，他的好友熊貓兒，怕是都不能完全明白千面公子是個怎麼樣的人。
王憐花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是這般表裡不一，卻不曾料到偶然出來一趟，還能遇到一位趙四小姐，那真是從容貌到脾性，再到言行舉止處事風格，都完美符合他的喜好。
若是不能娶趙四小姐為妻，那他王憐花……
還在肆無忌憚侃大山，已經開始大倒自己丈夫得病早死，然後又不曾有孩子的苦楚的桃夭莫名就打了一個冷顫，總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給盯上。
「今年這路上倒是挺太平的，往日時不時出現的土匪盜賊似乎都不見了蹤影……」
偶爾抽點旱煙的大爺不解的呢喃自語，不過沒有攔路虎這倒也是好事，總比被搶走一筆買路財要好得多。
「依照俺的看法，指不定就是桃妹子有福氣，所以這次才沒有讓俺們多花一筆錢……」
大娘是個熱情之人，而且大約也是對桃夭的同情，好生開解一番不說，還把什麼好事情都往桃夭身上放，並使勁勸桃夭想開點。
「人死不能復生，桃妹子你還這麼年輕，人又好相處，性格也十分不錯，還會下田種地的一把好手，肯定還有好郎君願意娶你的……」
本朝雖說對女子的打壓是沉重些許，又要纏足，還不建議寡婦再嫁。
可對於每日都要下地幹農活的貧苦人來說，能娶到一個妻子來操持家務和生孩子，便是不曾纏足，又或者是寡婦，倒也算不上什麼要緊事。
也就是有權有勢的大老爺才會在意那些東西，窮苦人家能得老天爺賞口飯吃很好了，哪裡還有心思去在意別的事情。
大娘說著說著，又要給桃夭做媒，說什麼自己有親戚家裡的兒子是個鰥夫，人也踏實能幹吃苦耐勞，就是原先的媳婦命不好，生孩子時候沒了，還是一屍兩命，簡直就是太慘了！
這邊大娘還在悲傷，而一旁的桃夭那就是露出一個尷尬卻不失禮貌的微笑，言道自己並沒有再嫁的想法，只想著回去娘家混口飯吃，也沒有別的念頭。
至於另一邊的王憐花，則是臉都要黑了——說話歸說話，提什麼婚嫁之事？！
桃夭給自己安一個寡婦身份，就是想要避免被熱情大娘說媒，結果卻沒想到自己話太多整的太能幹了，還讓大娘起了說親的心思。
這時候就得打太極避免事情進一步發展，好在桃夭也沒打算跟這趕山貨的夫妻二人走完一路，到了原先說好的地點，她就趕緊付了車錢，再說點感激之言就匆匆離去了。
還在惋惜這段好姻緣沒法發展的大娘如何能知曉，自己十分看好的桃妹子，轉個身過去沒被他們看見，不一會兒就又換了個裝扮。
這次桃夭易容的是一個相貌平平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裳穿著，臉部和雙手都用藥草浸泡成黝黑色，一看就是常年在地裡刨飯吃的老農夫形象。
桃夭這些年都很注意保養身體，再加上她很年輕，便直接用雙腳走了一段路程，到了下一處城池後再租一輛馬車——這還是跟別人拼的馬車，畢竟這個世道出遠門的人，也沒有多少是可以直接租下一輛馬車的，伊恩人拼車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桃夭也沒有坐多久馬車，很快就以囊中羞澀的理由換成牛車，待坐著牛車晃晃悠悠的來到舞陽鎮。
上一世桃夭對大明歷史也有所了解，她並不記得舞陽鎮有發生過什麼戰亂、天災和瘟疫等等災難，倒是可以作為暫時的居住地。
其實桃夭出發之前也沒想好要去哪裡，她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離開揚州。
現在陰差陽錯來到舞陽鎮，花了幾日時間暗中觀察和探查舞陽鎮的各種情況，沒發現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只知曉這就是一座普普通通又平平無奇的城鎮後，便假裝是僕人小廝走街穿巷的開始物色房子。
桃夭不想再走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她趕路趕膩了，再這樣子下去，她都要開始暈車了。
而且舞陽鎮距離揚州已經足夠遠了，而且這一路上她都換了七八個易容樣貌，若是那趙家真的還能找過來，那桃夭還是比較願意勸趙鴻康去爭皇位的，畢竟這個能力也太恐怖了！
何必用在她身上？用在皇帝身上多好！
不過那昏君明英宗朱祁鎮總算是駕崩了，而剛登基稱帝不足一年的新君明憲宗朱見深，桃夭的看法就是還可以。
各方各面都算不錯，尤其是跟朱祁鎮比起來，那說是明君都不過分。
桃夭記得明憲宗大概是在位二十二年，前期在政治上都做得還算不錯，只不過大明皇帝就是有一個通病，後期總是會懈怠享樂，判若兩人。
不過現在朝局情況還是可以的，至少在平凡于謙冤獄和恢復景帝帝號這件事上，就足夠明憲宗吃一輩子的老本了。
現在桃夭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接觸到朝政大事的，於是她也沒想冒險去爭著幹活。
不過想到之後繼位的明孝宗朱祐樘，桃夭就決定到時候去送一份見面禮——明孝宗和明武宗最為人詬病的就是寵信和寬待外戚。
若是那張皇后的娘家人是跟漢朝衛霍那樣的天縱英才，那自然是沒問題。
可問題是那就是兩個作奸犯科無惡不作的蠢貨，而張氏作為唯一的皇后和太后，那也是一個十分典型的伏弟魔，主打就是誰錯了都不可能是她的兩個寶貝弟弟的錯。
即便是有無辜女子或者其親屬前來狀告，那也是攀龍附鳳的亂臣賊子，明孝宗和明武宗能怎麼辦？自然只能捏著鼻子把人給保下來，畢竟張氏明顯就是沒了弟弟自己也不活了，再多斥責兩句就能長跪不起。
桃夭當時看這段歷史記錄時，那就是簡直一整個頭大——你這還不如直接有後宮三千！
土木堡之變和奪門之變桃夭因為人小力微幫不上忙，但這兩個要在二十幾年後興風作浪的蠢貨，桃夭卻覺得自己是可以解決的。
到時候把張皇后的弟弟給送下去，有本事張皇后自己就跟著一起下去，看看明太.祖朱元璋會不會把他們三個一起扒皮揎草了！
桃夭把自己的人生都安排到二十幾年後，當她還在美滋滋的搬入新家時，一路跟著過來的王憐花卻是沉默了。
——怎麼會選到舞陽鎮的呢？
畢竟舞陽鎮不遠處就是外敵侵擾中原的必經之處雛龍關，再向上趕一段路就是大名府。
舞陽鎮確實是安全的，但舞陽鎮周圍不安全啊！
比如大名府，就是本朝最繁華富有的城鎮之一，店鋪林立，遊客如雲，薈萃了江湖各路豪傑。
更別說大名府地處要衝，還是兵家必爭之地，由這裡可以到達野豬坡、西翠湖、蠍王寺、雄霸坪和昌運鏢局，亦是江湖俠客們進行修煉的必經之路。
有江湖就有紛爭，而有紛爭就會死人。
身處在這樣很容易發生紛爭和戰亂之地的包圍中心，舞陽鎮的安全性就可見一斑了。
王憐花對此感到憂心忡忡，隨即又轉念一想，有自己在，總不會讓那些宵小打擾到趙四小姐。
而且這一路上的親眼所見，也讓王憐花清楚知道自己以為是一朵嬌弱芍藥的趙四小姐，其實還是很有能力和手段的。
至少保命是沒問題的。
千面公子在發現桃夭會假扮男子之後，那就直接一整個高興起來。
——天作之合！絕對就是天作之合！
千面公子喜好女裝，趙四小姐喜愛男裝，還有比這更完美的天賜良緣嗎？
王憐花覺得沒有，於是他很快就讓下屬把趙四小姐的左鄰右舍房屋都給買下來，直接讓自己成為心儀女子的所有鄰居。
遠親近鄰，千面公子決定先做後一個。
在喬遷新居的那一天，千面公子做了女裝打扮，而桃夭則是為了安全做男子打扮。
結果就是這樣在桃夭看來是第一次謀面的情況下，她直接就被這位風姿綽約的美婦人給震驚住！
畢竟一見面就是一副含羞帶怯，還派人過來問詢她是否想要做上門女婿少奮鬥三十年的事情，那就是連自認為見過世面的桃夭都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大明朝真的有如此開放嗎？還是說她對本朝了解太少了，現在其實是秦漢唐三朝？！
想要委婉拒絕的桃夭還不曾來得及說話，就又被送了一條錦帕，上面還寫著兩句詩——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那掀開轎簾，但還是有一層薄紗擋著，只能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曼妙身姿都十分直接的看向桃夭，勉勉強強能看到那滿頭珠翠的美婦人正在衝她微笑。
過於震撼而沒反應過來的桃夭：「……」
待轎子離得有一段距離後，桃夭才如同大夢初醒，伸手想要去喊一聲，但莫名又有一種自己把人喊回來會更騎虎難下的感覺。
於是啞口無聲的桃夭只得站在原地，神情糾結得不知如是好。
——她是真的沒有磨鏡之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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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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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36
第51章 【憐花郎】1.6
桃夭覺得事情很是不對勁。
這個事情肯定有哪裡不對勁！
她才剛剛安定下來，千挑萬選才買到的房子都不曾住上幾日，要她因為一個熱情似火的美婦人落荒而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且她堅決不同意，難不成那位夫人還能霸王硬上弓？
桃夭把銅鏡舉到自己面前——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眼的，即使是用男裝示人，那也不可能用完全的真實容顏，而是靠著化妝將容貌控制在五六分之間，不算太普通，但也沒有十分出眾。
身量方面也靠著加高鞋墊勉強算得上是七尺男兒的標準，可這也不是自己一出門就遇到桃花運的理由啊！
尤其是在她並非絕世美男的情況下，到底那位夫人是看上她什麼了？有本事送手帕，有本事就說出來啊——她一定馬上改！
鬱悶不已的將銅鏡放下，桃夭琢磨著那位夫人說不定就是突然心血來潮，不一定是真的……
最後桃花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先觀察一段時日，實在頂不住她就再跑一趟，總不可能那位看著就很是養尊處優吃不得苦的夫人還能追著她到天涯海角。
但緣分這種東西就是不好說，桃夭都已經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家院子，能少出門就少出門，甚至還專門去買了一個丫鬟一個小廝回來負責採買煮飯等瑣事，自己就是一副閉門造車的宅家模樣。
反正那新來的丫鬟和小廝背地裡都說他們家公子有意科舉取仕，現在就是一心在家讀聖賢書，將來高中了就可以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也不知道外面是怎麼傳的，待桃夭聽到自己整日在家刻苦讀書，每日頭懸梁錐刺股就是為了出人頭地迎娶旁邊的王夫人時，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滿城風雨。
明朝上到君臣，下至平民百姓，那就是一個比一個更愛造謠和寫話本，一點點的眼神交集被他們看了去，那都可以三年抱倆了。
謠言越演越烈，甚至還有人說張相公已然與那守寡的王夫人乾柴烈火有了首尾，現下張相公如此勉力勤奮，就是為了能早點迎娶心上人！
眼看著這一切事情發生的桃夭：「……」
當謠言到達張相公可能是與王夫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只不過被那有權有勢惡人搶奪了去，現在惡人遭了報應早死，而這對可憐人終於有機會得以再續前緣，實在是叫人為之落淚！
桃夭終於受不住了，再讓這些大明老百姓繼續造謠，她都可以跟那位王夫人生三胎了。
讓秋蘭和夏竹準備好上門拜訪的薄禮，桃夭就下帖子請求拜見王夫人。
本朝對於女子的名聲那是極為看中，桃夭是為女兒身，卻做男子打扮，還引得王夫人也糟了旁人口舌之談，在對王夫人當日送手帕一事感到困擾和埋怨之外，也有不少擔憂。
這樣的謠言對她現在的身份來說，那就是無關緊要，但凡她有朝一日離去，便也是誰也說不到她面前。
可王夫人是個什麼情況，桃夭卻是感到為難，畢竟在這樣的王朝背景下，女子的處境總是要艱難許多。
更別說還是守寡的女子了。
至於前幾日王夫人的所作所為，或許就是有個中內因，只是她想多而已。
桃夭是如此猜測的，到了王夫人面前，她也實話實說，還特意將王夫人贈與她的手帕也帶了過來。
「……這實在就是一個誤會，還連累夫人的名譽，實在是十分抱歉。但有在下今日之上門，再對外態度凜冽解釋一番，大約是不會再有人憑空捏造無中生有。還請夫人相助，與在下一同向大家澄清謠言，也好還夫人一個清白。」
坐在紗簾之後，身形若隱若現的王夫人並不曾拒絕桃夭送回的手帕，當丫鬟將手帕歸還後，王夫人就抬手將那帕子拿起，並姿態優雅的放置在自己胸口處，隨後語氣認真問道。
「張公子左一個謠言，右一個誤會，卻不曾知妾身確實很是傾慕於你？難道當日妾身贈親手所繡之絲帕，還不足以證明妾身的心意？」
桃夭：「……」
桃夭的重點有一點點偏移，在聽到王夫人這一番話，她的下意識想法就是難怪這手帕的繡活很是一般，原來是王夫人親手所繡！
王夫人：「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這是妾身讀詩經時最為喜愛的兩句，張公子可是對此不喜乎？可當日妾身外出禮佛有幸見得公子，一時心喜顧不上許多，便贈下此物……卻不曾想公子是對妾身無意，分明妾身在那白馬寺廟祝哪裡已經求得一道姻緣簽！」
白馬寺的威名遠揚桃夭也是有所耳聞，主要是她這一世的姐姐妹妹結親之前都曾去過白馬寺求姻緣，只不過靈驗方面那就不好說了。
有那麼一個嫌貧愛富又極力攀龍附鳳的親爹在，沒被送給八十歲老翁做不知是第幾房續弦就已然算走運。
這就是父權社會背景下數不盡的悲劇，女子不過是綿延子嗣的工具罷了。
桃夭想到這兒，對這位王夫人又難以避免的產生一種憐惜的情緒——或許是因為此時的氛圍過於奇怪，亦或者是王夫人的聲音很符合桃夭的審美，反正事情越發不可控。
而王夫人已經說到白馬寺於姻緣一事上的靈驗，在那白馬寺中有對姻緣修行多年且深信不疑的廟祝在寺中借助大乘佛法中的因緣觀念，吟頌誦經來超渡為情所困之人，引領他們尋找到自己的真命之人。
每逢元宵節和中元節等佳節，數以萬計的男女便會慕名而來，即使需要排隊等候廟祝為他們解籤，那也是甘之如飴。
「世人皆祈求神佛能保佑他們早日遇到自己的真命之人，締結一世姻緣。但妾身卻更相信人定勝天，若是不曾行動，便是有天命在，怕也是有緣無份……」
這就是在解釋為何當日會如此主動贈以繡帕。
桃夭難以不為此動容，若她真的是為男子，自然就是會不辜負王夫人的情意，只是她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正待要說明事情原委時，那王夫人卻是沒忍住從帘子後面走了出來。
當那纖纖玉手掀開帘子，端莊優雅的步行而出時，桃夭的目光難以不停頓在王夫人身上。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作為妖靈精怪，男女性別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的，只不過桃夭投胎是女兒身，才會用女子身份來存活。
因而比起普通凡人，她還是更能欣賞美男美女的驚艷之處。
王夫人確實就是一位明麗美艷、落落大方的美人，年紀看著就是十九二十左右，衣裳亮麗，滿頭珠翠，便是那雙看著就很是賞心悅目的手也染著紅色丹蔻，徐徐走出的身姿，嫵媚動人。
桃夭的目光先是落在王夫人的臉上，隨後是儀容步態，最後突然意識到不能如此無禮直視一位女子時，趕緊就侷促的低下頭，不敢說話。
——救命！難道她當真有那磨鏡之好？並且還有意與王夫人契若金蘭？！
不然她為何會覺得王夫人十分美麗動人，而且還接連心跳加速？
當桃夭在心裡大喊糟了糟了之際，王夫人卻是已經蓮步輕移走到桃夭身邊，隨後將那一方繡帕強硬塞到她的手裡，還帶著一點笑意狹促問道。
「嗯？張公子，你若是當真對妾身無意，又為何不敢看妾身？」
桃夭發誓，她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還會是一個很難經得住誘惑的色坯，不僅那麼失禮的盯著人家看，還在被點明白之後壓根不敢再看一眼。
尷尬，尷尬就是今日的舞陽。
桃夭張了張嘴，很想要說點什麼，但又不知應當說些什麼才能證明自己真的沒有娶妻之意。
而王夫人作為高手，自然是看出桃夭面上的動搖之意——大概是因為面對的是一個弱女子，還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寡婦，警惕心很低，但同情心卻很強。
這也是王憐花選擇用這個身份的原因之一。
作為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王憐花因為自己娘親的一些做法而對世間女子都抱有一種隱晦的仇視，推己及人，有趙鴻康那樣一個難以言喻利慾薰心的親爹在前，趙四小姐定然也是對世間男子都有著和他一樣的看法。
若是用男子身份前去認識趙四小姐，指不定真的就是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好摯友。
這可不是千面公子想要的。
至於日後身份暴露了，千面公子也想好了措辭——真愛是不分男女的，因為一見鍾情愛意暴漲，便再也顧不上彼此的身份和性別。
若說他愛上男子裝扮的張公子是為有龍陽之好，那其實是女兒身的趙四小姐愛上他的女子裝扮，豈不也是有磨鏡之癖？
比起被懷疑愛好，千面公子還是更擔心自己會錯失所愛之人。
「張公子可知妾身在白馬寺求到了什麼樣的姻緣簽？」
桃夭突然被提問，眼皮下意識一跳，她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只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便是陷阱也只能闖一闖了。
「敢問夫人是何簽文？」
王夫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隨身戴著的香囊裡小心翼翼地去除一張被疊得整整齊齊的籤文出來，並遞給桃夭。
桃夭的目光在這簽文上面停頓一會兒，最後還是接了過來打開一看。
——命運安排相遇時，天地無言情意濃。
這是十分明顯的姻緣運來、佳偶天成的姻緣簽文，但更讓桃夭感到震驚的是，就在她把這簽文打開時，身旁王夫人的紅線就突然顯現，並且直直衝著她而來。
對於這樣的場景桃夭並不感到陌生，甚至之前的兩世她都是有著豐富的經驗，但這一次跟一位夫人紅線相牽締結姻緣，就真的超過了桃夭的想像……
所幸王夫人並沒有強求桃夭今日就給出答案，而是在桃夭答應下來明日外出春遊之後，便准許桃夭離開了王府。
當桃夭帶著被送回來的繡帕——也就是定情信物，和被拿走了一塊腰間掛著的玉佩作為回禮，再加那一張姻緣簽文站在王府門口時，那就是滿臉都是迷茫。
——她不是來王府澄清謠言的嗎？為何突然就好似有了名分？
桃夭覺得整件事都很難評，而且肯定有哪一個步驟走錯了。
但這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落在周圍熱愛八卦熱愛造謠的路人鄰居，乃至於秋蘭夏竹眼中，那就是張王兩家的婚事是真的！
一時之間，對於敢娶一個寡婦做妻子的張公子，那就是嘆惜張公子頭婚娶二婚者有，羨慕張公子得一富貴妻子者有，議論紛紛並靈感並發筆耕不輟者更是數不勝數。
第52章 【憐花郎】1.7
對於王夫人和自己之間牽上的紅線，桃夭那就是一整個震驚。
姻緣紅線她是見多了，但兩個女人之間突然有了姻緣紅線，那就是比那龍陽之好斷袖之癖更為罕見。
磨鏡之癖、契若金蘭之事想要在這個父權社會產生和存活，其難度不亞於契兄弟不娶妻，絕對是為這個時代所不容。
可話又說回來，她為何要考慮這個事情？
有了紅線那就把紅線扯斷，雖然那被扯斷的紅線很有可能會因為情意之深而重新長出來，猶如那被春風拂過的野草。
但並非是無法解決的。
王夫人對她情根深種，那只是因為不知曉她為女兒身。在桃夭看來，只要她把自己真實身份告知王夫人，那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更別說王夫人本來就嫁過人，還對男裝的她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必然是不喜紅顏只喜藍顏。
桃夭把整件事仔細琢磨一遍之後，就感覺之前是自己太過杞人憂天。
想通了的桃夭很是期待明日與王夫人的踏春之行，此時已然是穀雨之季，說實話並非踏春的時節，可人若是有心，便是大暑時節，也能適合約會、啊呸，是出行。
桃夭自覺身正不怕影子斜，於是對待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她就是當面碰到就解釋幾句，若是解釋不清她就保持沉默，一副「你們愛信不信」的樣子，懶得與外人爭辯的同時，也省點力氣免得口乾舌燥。
可桃夭如何能想到，自己的這一番舉動，那相當於就是將謠言坐實，一時之間連秋蘭夏竹都忍不住心生喜悅，以為張宅要有一位女主人。
當好消息傳回到王府時，千面公子的臉上卻是沒有太多的欣喜之情，反倒是手上把玩玉佩的動作都變得緩慢起來。
作為千面公子手下最為忠心耿耿，且對其唯命是從的黑蛇雖不知為何自家公子突然不悅，但還是放低音量將秋蘭和夏竹那邊傳回來的張宅情況說了個底朝天。
可眼瞧著公子的面色越來越冷冽，黑蛇只得硬著頭皮問一句：「張公、張小姐已然不再排斥弟兄們前去散播的謠、咳事情，可見心中正在逐漸接受公子的情意，屬下愚笨，實在不知公子為何不悅？」
王憐花冷哼一聲，小心翼翼地將定情玉佩放到胸口處貼身保護後，就解釋道：「此事不會如此順利的，張小姐這般表現，只不過是因為已經在準備說服我放棄。如若我不願放棄，她很有可能就是會直接離開舞陽鎮，就像是魚兒入大海，不讓我再找到她。」
雖然因為天資聰穎和少年英才，王憐花很是自信自傲，但這並不代表王憐花會自大自戀到以為桃夭也對他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作為雲夢仙子與快活王的兒子，王憐花從小就可借父母早年大業又成奪他人秘籍之光，別人辛苦追尋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武林秘籍，他自幼時便得窺武林各家不傳之秘，一身武功兼采各家之長，江湖中更是難有敵手。
家大業大的情況下，那就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從來不曾遭受過什麼人生挫折。
可人心卻是世上最難預測和猜想的存在，就算情愛一事向來皆是隨心所欲難以控制，可這表面上的磨鏡之好，實在不太可能。
黑蛇只覺得公子難得話多，居然還屈尊降貴給自己解釋一番，一方面是覺得公子真的改變很多，一邊又不太懂公子為何會出此一招。
——即使此前就已經知曉公子有男扮女裝的癖好，可這並不代表黑蛇能安之若素的接受他們公子男扮女裝娶追求未來少夫人的事情。
但這種內心的迷茫是不可能說出來的，畢竟他還不想退位讓賢。
好在後來黑蛇自己瞎琢磨一番，也成功從牛角尖裡走了出來——他們公子喜好男扮女裝，未來少夫人喜好女扮男裝，不得不說就是一個般配！
單方面把他們公子男扮女裝的原因找好了，黑蛇就更是幹勁滿滿，決定要在今年就幫忙解決自家公子的婚姻大事。
若是不能今年解決，怕是……夫人那邊就難辦了。
雖然解決了，也有可能很難辦。
畢竟夫人可是一心要將快活王柴玉關取而代之，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斷然是不太能接受公子沉溺於男女情愛之中。
按理來說黑蛇應當在發現公子不再專注於往快活城那邊布下天羅地網時，就應答密信稟報夫人，只是黑蛇從來不曾見到過公子如此開心……便總是想著再等等。
反正公子也沒有忽視針對快活王柴玉關的計劃，一切事宜都在按照計劃發展，只除了他們公子此時未在原定計劃之處，反倒是來到了舞陽鎮。
可若是深究起來，舞陽鎮距離快活城也沒有多遠，騎一良駒急行一日便可抵達，那不如就還是讓公子隨心所欲一些。
王森記勢力遍布王朝十三省，屬下隊伍之龐大，組織之嚴密，紀律之森嚴，更是出了名的。
而且公子年紀輕輕就賞罰分明，調度得當，隱然已有一代梟雄宗主的氣概，實在是讓黑蛇甚是敬佩和臣服。
至於江湖上經常說的什麼千面公子行事詭譎、心思莫測之處更是連最頂尖的武林高手都不得不佩服，那也是黑蛇極為驕傲之事。
可就是如此意氣風發又傲視群雄的公子現在居然公子一臉冷淡沉默的說張小姐不再有反抗之意，只不過是已經做好了離開他的準備，黑蛇便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心疼之意。
黑蛇算是從小就跟在王憐花身邊，一同習武一起長大，他們之間的情誼自然是不同於常人，單是黑蛇對待王憐花，便如同忠心下屬對上司，也像是兄長對弟弟——或許這樣想實在是過於理所當然，但這也是黑蛇的主要想法。
「公子，這舞陽鎮已經遍布我們王森記的人手，便是張小姐想要離開，我們也不會失去她的蹤跡。」
言下之意就是讓他們公子放心，畢竟張小姐在被公子看上時，便已然是籠中雀鳥。
可王憐花卻是神情恍然，呢喃了一句：「留得住一時，留不住一世，又有何用？」
只不過這句話也只是一句感嘆而已，若是讓王憐花連努力爭取都不曾有便直言放棄，那就是絕對不可能的！
·
次日，桃夭很早就起來，一心只想著要盡快解決這件麻煩事。
若是今日不能解決問題，那就是乾脆把提出問題的人給解決了吧！
桃夭有一次如此洩氣的心想，但若真的要她下手去將那樣一位國色天香嫵媚天成的美人毒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大不了就還是她落荒而逃吧。反正天涯何處無芳草，指不定她一離開，王夫人就能碰到真正的天命姻緣。
可等真的有花容月貌的大美人陪著外出遊玩一番，賞了桃花，放了風箏，又吃了一頓曲水流觴宴，隨後就又被帶到了一處精美水榭，水榭四處有紗簾遮擋住，加上有一湖水清澈，微風徐來，更是雅致怡人。
桃夭屁股一坐上去沒一會兒就又風韻無限的大美人溫言軟語的伺候著，不是吟詩作對就是撫琴對弈，隨後還有圍爐煮茶，甚至一旁還精心準備了好些市井上最新的話本子！
聽著美人用那彷彿被女媧娘娘點解過的聲音溫柔和緩的唸著話本，桃夭突然就不由自主的沉迷進去，根本想不起來今夕是何年。
這做人啊，可不就得過這樣舒坦美妙的生活？
此時的桃夭只恨自己沒有把，不然她能直接答應下來，一心躺平吃軟飯了！
更別說美人姐姐一襲紅衣勝火，甚至文能吟詩作對，武能劍舞英颯颯，這文武雙全、和光同塵的非凡模樣，真真是誰看了都得心動。
還未曾見識過「王夫人」千面藏心、邪魅狂狷，且有小病態大圖謀另一面的桃夭只覺得這才是她的理想型。
也不是說前面兩個世界的夢枕紅袖和金蛇郎君不好，就是已經過去的可能永遠比不過現在進行時，做人就得懂及時行樂。
更別說美人不僅十分美艷動人，還知情識趣，猶如一朵隨風搖曳婀娜多姿的解語花，誰享受到誰都得神魂顛倒。
一時之間，桃夭對王夫人那早亡的前夫突然就有一種莫名的羨慕和嫉妒。
快快活活的過完一日，桃夭在心中感嘆不虛此行的同時，也決定要開誠布公，不能耽誤了王夫人的大好青春。
「王夫人，我要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於你，但還請夫人屏退左右，我方敢說出。」
王夫人依舊還是用那一種彷彿能溺死人的柔情目光注視著她，這讓桃夭接下來要說的話都變得十分結結巴巴。
但事實就是事實，並不能因一己之私便可改變。
桃夭還是將自己女兒身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還是留了個心眼沒說自己是從家裡逃出來的，而是很信誓旦旦的講自己立志闖蕩江湖，不會有成親的念頭。
「……幸得夫人愛惜，然世事無常，實在是對不住了。」
桃夭原本以為王夫人聽了這件事之後怎麼也得生氣一下下，誰曾想王夫人居然莞爾一笑，還聲音低啞說道：「你若是女郎，那你們之間卻是更有緣分了。」
桃夭：「？？？」
桃夭的腦子還沒能轉過彎來，而王夫人卻是裙襬墜了一圈，蓮步輕移靠近桃夭，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握住桃夭的雙手往「她」的胸前放。
沒搞懂王夫人是想要做什麼，桃夭被握住雙手向前動作後，下意識就是順著方向一捏，隨後便被那充盈整個手掌的觸感給震驚到了！
——好大！好軟！！！
等等！這個觸感是不是有什麼不太對？
沒等桃夭反應過來，「王夫人」卻是直接十分豪爽的將自己上衣給暴力掀開，直接就讓桃夭見識到「廬山真面目」。
視線下移。
定睛一看。
定睛細看。還是不確定，繼續認真看。
大為震撼的桃夭：「……」
——「你是男人？你是男人！你是男人？！」
桃夭像是被蜜蜂蜇了一般縮回手，並從席位上跳起來，難以置信的大喊三聲。
想過自己坦誠之後的無數種可能，但就是沒想過「王夫人」會是個男人的桃夭當即腦子一片空白。
但王憐花卻是沒有做過多解釋，而是直接把上衣給脫了下來，那滿頭的金銀珠寶首飾也一一除下來，隨後就只穿著一條褻褲，任憑心上人的目光在他的臉部和胸部上下移動。
當然桃夭偶爾落到下三處的視線也不曾被他忽略。
「我原先只以為你身量高大一些而已……」
桃夭語氣虛弱道，她早就發現「王夫人」比自己足足高出大半個頭，可是因為「王夫人」實在是國色天香嫵媚天成，除了身量有點小問題，其他方面都是十足十的美艷不可方物，於是她也沒有多想。
畢竟這可是封建王朝！
就算有女子女扮男裝，也不太可能會有男子男扮女裝啊！
只是事實就擺在眼前，桃夭就算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畢竟衣裳脫了，盤好的髮髻也除了。
雖是披頭散髮，但絲毫不損其風度，反倒是顯露出一絲放蕩不羈來。
若說其女裝國色天香嫵媚天成，那他的男裝就明顯是風流俊俏豪氣萬丈那一種。
「你、你為何要假扮女子來騙我？！」
王憐花理不直氣也壯道：「因為你假扮男子啊。」
桃夭頓時就是一陣暈厥上頭。
一時之間，桃夭都不知他們之間到底誰才是變態！
第53章 【憐花郎】1.8
對上這人看似無辜實則很有可能一肚子壞水的眼神，桃夭噎了一下，隨即還是覺得他們現在這副樣子實在是過於不雅，於是趕緊就讓他先把衣服穿上。
算賬還是得先穿好衣服，不然這三四月天，萬一把人給凍感冒了，豈不是還得讓她來負責？
帶著這種莫名的危機感，桃夭盡量不避開視線，直接就盯著人把衣服穿好整理好。
親眼目睹一個俊美男子變回女裝大佬，即便是沒有滿頭珠翠的點綴，卻也是風華絕代儀態萬千。
望著這人一副「你是不可能甩掉我」的氣定神閒模樣，桃夭只覺得頭疼——她現在真的就是容貌中等平平無奇，如何會招惹上這樣難以用言語來描述的男人！
桃夭當初決定易容成這般模樣，一則是為了方便，畢竟臉上偽裝少了也好擦洗和重新易容，而且還不容易出錯。
二則是為了不出眾，因為比起醜到奇形怪狀的容貌，還是平平無奇中等水平才更不會讓人記憶深刻。
對於一般人來說，能讓他們第一次見面就熟記在心，不是絕世的美人，就是獨特的醜人。
可桃夭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都如此費盡心機的偽裝起來，還是被一副……看起來還算賞心悅目的狗皮膏藥給黏上了。
「王夫、王公子，我能請問一下，你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嗎？」
桃夭很嚴肅認真的問了一句，她承認自己確實很享受這樣有美人陪伴的生活，但前提得是王夫人而不是王公子。
這完全不是男女性別問題，而是她很有可能被欺騙被玩弄的問題！
「王公子你先前說知道我是在女扮男裝，那這個意思就是我來舞陽鎮的路上，其實你一直都在跟蹤我？而且還是心懷不軌？！」
桃夭皺眉質問道，一般人都要被問到啞口無聲唯唯諾諾。
可王憐花是何人？這可是隨意就能化敵為友而且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千面公子！
便是快活城快活王座下的財使金無望給王憐花的斷語都是——此人武功所學之雜，招式之狠毒，固是實在驚人，最可怕的是，他心計之靈敏，更助長了他武功之兇焰！
連五台山天龍寺的天法大師都只能與其過二十招，還言說千面公子未出手時，就已猜出對方要使的是哪一招了。
更讓人對千面公子噤若寒蟬的是，千面公子與人過招時竟然能心與手之配合，如臂使指。
而就在那間不容髮的一剎那間，跟千面公子過招之人還未出手，千面公子就已先出手封閉了對方的所有招數。
這一份機變言談、能屈能伸和臨危不亂，足以在豪傑並立的武林中彰顯一抹奸雄之色。
就算是在原定命數之中，被金無望以命相搏負傷之際，虎落平陽再遭金不換背叛時，千面公子亦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談、不損風姿。
只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句「左幫主」，就收買了丐幫的叛徒左公龍為他拚命。
同時還將人心掌控得游刃有餘，再一句「酒中有毒」，金不換就只得乖乖聽命不敢妄動了。
千面公子算是一位能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都能保持著儀態的君子，往日他總是不屑於世人的諸多看法，用易容的醜面目加一身緋衣示人。可在面對心儀之人時，向來無往不利且清高自傲的千面公子，卻是生怕自己還不夠玉樹瓊枝俊美非凡。
——世間俊美男子入場之多，萬一桃桃不喜歡他這一款可如何是好？
千面公子一般都不會有自卑心，只是在自己在意之人面前，比如他的親生母親，比如他的心儀之人，他就總是會翻來覆去的想自己是不是做的還不夠好。
不然她為何不愛他？
對待桃夭的質問，王憐花並不慌張，反倒是從趙家兄弟倆作奸犯科肆意殺人一事說起，隨即又講到自己曾經做過的劫富濟貧的好人好事，最後才是真正的解釋。
明明應該是真正主角的熊貓兒：「？？？」
——王兄你不是做這些劫富濟貧的事情很是不耐煩，只不過沒抵擋住我的請求罷了，為何此時又說了出來？
——王兄，你居然有兩副面孔！
「……你從來不曾離開過揚州，又是孤身一個女子，我著實放心不下，便一路跟著，就擔心路上會遇到什麼麻煩。」
王憐花說著說著又把自己一路上處理掉多少燒殺擄掠的土匪賊寇透露出來，面上還是一副「這算不得什麼，只當是為民除害」的淡然神態，但桃夭就是突然看出一種求夸求表揚的意味來。
真正啞口無言的桃夭：「……」
「那就多謝你了……」
雖然就算真的遇到了土匪賊寇，桃夭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解決，可是想到會比較麻煩，而且一路上遇到的好心人也會因此有傷亡，她就還是衷心的說了多謝。
顯然王憐花是想要桃夭來一句「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的話語，但桃夭才沒有那麼憨憨的自投羅網。
千面公子在心裡喟嘆一句：果然話本裡的那些遇到一般人就是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只能來世銜環結草再報，遇到美男美女就是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等等事情就是子虛烏有的！
不然為何趙四小姐還不對他以身相許呢？
絲毫沒覺得自己男扮女裝有什麼問題的王憐花嘆息完之後，還是繼續乘勝追擊，畢竟他的人生裡就沒有放棄認輸這兩個詞兒。
「在下王憐花，未有妻妾，家中尚有一位母親，亦算是家大業大，且在下對趙小姐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真心願與小姐結為連理成就琴瑟和諧百年好合，便是粉身碎骨，也斷然不會讓小姐受苦。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還請小姐能思量再三，莫要辜負良人啊！」
王憐花依舊坐在原地，一邊說著如此熱情的示愛之語，一邊愴然若泣彷彿桃夭不答應就是會讓他傷心到肝腸寸斷的樣子。
若是此時有人闖進來看到這一幕，指不定都要以為身穿男裝的桃夭是一個負心漢，亦或者是罪大惡極的採花賊不可！
桃夭對此感到頭疼的同時，又有著一絲絲憐惜——沒辦法，實在是人長得好看，哭起來都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這種時候別說是讓她考慮一下，就算是美人說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她估計都會遲疑片刻。
真是造孽啊！
桃夭原本就沒想在這個世界得到些什麼東西，就是單純的度個假，好好放鬆一下。
成親生子根本不在她這一世的考慮範圍內，結果還是有美麗的蝴蝶如同飛蛾撲火一般衝上來。
或許是察覺到桃夭的動搖，十分善於把握機會的千面公子當即就是淚珠子猶如珍珠一般墜落，同時一邊還用手半攏著不知何時又被除開的衣裳，一邊則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吵著鬧著要跳湖自盡。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可算是被千面公子玩得明明白白。
如此驚艷絕倫卻又哭的如同垂絲海棠般的美人哽哽咽咽的說要和你好，不然就要因為這情傷而自決身亡，別說一般人承受不住，便是活了三世的桃夭也頂不住啊。
若是普通人做出這樣的言行舉止，那桃夭肯定就是眼神不給一個便轉身離去，可自己已經和這個美人有了交集，踏了春放了風箏看了劍舞，甚至還從揚州到舞陽鎮都一路跟著……這一份情意，尤其是美人的情意，除非是柳下惠，否則都難以堅決抵擋。
最為致命的是王憐花的一句話——「便是接受我的情意，又能如何？難道四小姐真的厭惡我至此？難道四小姐看我時，當真是兩眼空空，心無旁騖？！」
桃夭確實捫心自問了一下，她真的不喜歡這樣一個知情識趣、文武雙全、樣樣精通又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嗎？
答案是喜歡。
不管是作為閨中好友，還是合歡情郎，她都是喜歡的。
甚至回想起剛才雙手觸碰到的感覺，還有雙眼看到的實景……嗯，她更喜歡了。
果然除了人是視覺動物，是顏控之外，她這個桃花妖也不例外。
桃夭看著自己與王憐花之間的那根紅線日漸厚實粗壯起來，終究還是沒有再說出拒絕的話語。
只不過鑑於自己曾經上當受騙的經歷，桃夭也沒有接受王憐花的示愛。
於是王憐花自覺已經有了巨大進展，便整日往返張王兩家，他已經看出桃夭對趙家的極度厭惡，便從來不提為何姓張而不姓趙一事，相反還一口一個「小姐」「趙小姐」。
不得不說，高情商的人相處起來就是如沐春風，兩人的感情也在一日日的相處著逐漸升溫。
躲在暗處旁觀這一切事情發生的黑蛇：「……」
——又是發現自家公子不為人知的另一面的一天。
——只希望到時候老夫人不要太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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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鎮的安寧並未持續多久。
在有快活柴玉關得到一張前朝的藏寶圖，有意染指武林盟主之位，奪得江湖最強者稱號並問鼎中原的傳言被鬧得沸沸揚揚後，無數的武林人士蜂擁而至到舞陽鎮周圍。
天下有誰會不喜歡寶藏呢？
尤其是這一種傳著傳著就成了得之便可得天下的藏寶圖，那就更是讓人興奮到理智全失。
尤其是牽扯到前朝和本朝的恩怨情仇，那就是更讓人摩拳擦掌，人人都覺得自己才是曠世奇才是江湖上的主角。
而因此受到最大影響的，無疑就是最底層的無辜老百姓。
手無寸鐵的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一日復一日的在地裡刨飯吃，卻要被朝堂剝削，被豪強壓迫，被武林人士欺辱，稍有不對就會被刀劍相向。
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佛以慈悲亂心。
一個王朝的覆滅，最開始的徵兆，往往都是百姓活不下去了。
桃夭的醫術不算特別精湛，但免費給一些或生病或受傷的百姓看病包紮開藥還是可以的。
只是桃夭作為普通人可以一輩子待在舞陽鎮，但王憐花卻是不可以的。
快活王已經被王雲夢給從快活城那裡逼出來，而且還將全武林的目光都放到柴玉關身上，王雲夢不可能會放棄這個絕佳時刻。
於是催促王憐花盡快動手的密信就每日都能來一封，甚至連黑蛇都收到夫人專門派人送過來的信。
這下子黑蛇就慌了，若是被老夫人知曉公子是為了兒女情長耽誤了大事，怕是趙小姐就會有生命危險。
當初能跟柴玉關打下那麼大的地盤，王雲夢自然也不是什麼等閒之輩。
或許殺一個快活王是得百般算計千般手段，但若是要殺一個孤女，即便有千面公子在，怕也是日防夜防終有疏忽。
黑蛇對王憐花是真的忠心耿耿，就算密信中已經被老夫人質問，他也不曾將自家公子在舞陽鎮的所作所為告之，而是繼續打掩護，說一切都在公子掌控之中。
言下之意就是讓老夫人放心。
王雲夢確實沒有懷疑自己的兒子是在消極怠工，只是她想柴玉關死太久太久了，此時見到了殺死柴玉關報仇雪恨的希望，就根本忍不住。
她迫切的想要看到結果。
只是黑蛇等人總是拿快活王並非無能之輩來搪塞，只讓老夫人耐心等待。
可王雲夢已經不想再等，畢竟她已經等了差不多二十年！
當初若非有她的幫助，柴玉關想要做快活王，那就是絕對不可能！
畢竟柴玉關原本就是個小混混，想要在武林中闖出來一番名堂，猶如痴人說夢。
為了學到武功，柴玉關可謂是拜了許多師父，可是這些師父本領低微，他學不到真本事，於是就往女人身上動起了歪腦筋。
詭計多端的製造了衡山事件，聯合雲夢仙子王夫人，將天下的武學秘籍搜羅來。
只是喪盡天良的人從來都是沒有良心的，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柴玉關就打算獨吞秘籍，並一腳將自己的結髮妻子王夫人往死裡踩。
王雲夢有幸死裡逃生，卻也從此在心中種下了對柴玉關的仇恨種子。
尤其是快活王柴玉關的名聲在江湖上日益強盛，快活城的存在越來越顯著後，王雲夢就是每一日都會做噩夢，睡著醒著都想要殺柴玉關洩恨！
只是她唯一的兒子王憐花卻實在不爭氣。
王雲夢時常看著兒子的臉發呆，每當王憐花有什麼事情做的不符合她的預期時，她就會忍不住想：果然是柴玉關那個畜生的孽種，根本一點都不像她！
第54章 【憐花郎】1.9
陷入極度仇恨和怨怒之中的王雲夢已經不怎麼在意自己的兒子王憐花到底是在做什麼，她直接就帶了人馬趕去快活林。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柴玉關死！
而在王雲夢這邊開始行動時，幽靈宮宮主白飛飛也已經踏上了殺父的復仇之路。
白飛飛的母親名叫白靜，其實是快活王柴玉關的第一任妻子，只不過後來柴玉關為了做人上人，直接就給有孕在身的白靜餵墮胎藥，甚至還火燒白靜使其毀容。
對比起不曾毀容也沒有流產的王雲夢，白靜對柴玉關的恨只會更深更重，若是說王雲夢做夢都想要殺死柴玉關，那白靜就是每時每刻都要殺柴玉關那個負心老賊報仇雪恨！
於是痛失骨肉的白靜將曾經和柴玉關有過露水情緣的婢女所生之女嬰收養，也就是白飛飛，還一直給白飛飛灌輸自己的仇恨和不幸。
可以說自白飛飛出生起，她就將白靜視為親生母親，在與母親生活的十幾年裡，因為言傳身教，她逐漸懂得母親一生的不幸來源於自己的親生父親快活王柴玉關。
白飛飛的唯一使命便是殺掉快活王柴玉關！
為了替母親報仇，白靜十幾歲就開始謀劃殺父報仇一事，但這個機會等到她十八歲才到來。
快活王柴玉關親自帶著渤海鹽幫的九尺血珊瑚、四川唐門的九珠連環和天山的聖池金蓮前去朱家提親，還信誓旦旦說要娶朱家掌門的夫人李媚娘為妻。
像柴玉關那樣陰險狡詐冷血無情的老賊，居然還有真心喜愛的女子，甚至還不介意她已經早就嫁作人婦，實在是讓所有知情之人都感到震驚和噁心！
尤其是查清楚那位叫李媚娘的女子曾要求柴玉關必須帶著這武林三包上門下聘，而且還不可以殺人，不可以用不正當的手段時，那就是真貽笑大方了。
「這李媚娘當真是不了解男人，特別是不了解像柴玉關那樣的男人！」
白靜冷笑一聲，臉上時刻都要蒙著的紗巾使得她看誰的眼神都帶著一股恨意。
當年白靜偶然得到一本幽靈秘譜，柴玉關不知從何知情，便為了騙取幽靈秘譜將白靜給玷汙了。
後來因為有孕在身，白靜只得被逼無奈嫁給柴玉關。只是柴玉關根本就不是個人，為了逼白靜交出幽靈秘譜，柴玉關不僅對她百般折磨，讓其生不如死，還直接親手墮掉那個已經成人形的胎兒！
如果不是後面恰巧柴玉關有事耽擱回到中原，白靜怕是都尋不到機會逃走……
若非自己能力不足，她真恨不得立刻親手了解柴玉關，再殺盡天下負心漢！
白飛飛沒有說話，但對於母親的言下之意已然清楚——柴玉關確實做到了李媚娘的要求，但其中過程如何，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只要一個人的勢力足夠強大，那對於他想要的東西，只需一聲令下，就足以生靈塗炭。
即使柴玉關表面上擺出一副「我不強求」的模樣，但那些在柴玉關座下效命的鷹犬走狗卻是能無所不用其極，便是殺一千人、一萬人都絲毫不會眨眼。
幽靈宮也不是什麼良善之地，白靜和白飛飛更不是什麼仁善之人。
對於柴玉關這種極其無恥下流又卑鄙的手段，她們不予置評，因為她們就是只想柴玉關死！
與王雲夢和王憐花母子想要光明正大打敗柴玉關的計劃，白飛飛的復仇思路可謂別具一格。
不僅風險很小，還極其狠毒誅心。
白飛飛打算的就是用自己絕世的容顏和婀娜多姿的身材吸引快活王，然後讓快活王提出要與自己成婚，最終再在成親當日，在所有武林豪傑的面前，將自己的身世告知快活王並宣揚至整個江湖。
作為尚且還有羞恥心的女子，白飛飛認為這個計劃極其完美，足以讓柴玉關羞愧一生，無臉再見江湖中人。
在白飛飛看來，只要她的這個計劃成功了，那麼這種懲罰將比要了柴玉關的命更讓他痛苦！
白靜對此不置可否，只要能讓柴玉關不好過，那她就都能支持。
至於白飛飛這個養女會落得什麼處境，她根本不在意。
白飛飛之所以選擇用這種手段，無非就是柴玉關武功太強，若是單單憑藉武功肯定是難以擊敗他。
更遑論柴玉關本身就是一個善於陰謀詭計狡詐多端之人，一般的陰謀詭計很難對付得了他。
可誰讓柴玉關最大的弱點就是難過美人關。
所以，白飛飛用這種方式復仇可謂經過深思熟慮，卻也是讓他身敗名裂的有效方式。
原本白飛飛以為自己的計謀可以順利進行，卻不曾想半路殺出個朱七七和沈浪來，而且這個朱七七居然還是李媚娘和柴玉關的親手女兒！
在得知這個情況，並親眼目睹柴玉關對朱七七倍加愛護疼惜的父愛，白飛飛可算是差點沒把一口銀牙咬碎。
——憑什麼？憑什麼！這朱七七有什麼好的？一個兩個，不管是沈浪還是熊貓兒，亦或者柴玉關，全部都對她另眼相看憐惜不已！
——就因為朱七七的娘親是李媚娘嗎？！
而更讓白飛飛感到難以置信的是朱富貴這個男人，也就是李媚娘真正的丈夫，朱七七的養父，他居然早就知道朱七七是柴玉關的女兒，卻還是視為己出。
甚至還願意跟柴玉關同時做朱七七的爹！
白飛飛：「……」
——那乾脆你們一家三口都去死好了！
——既然你們那麼愛李媚娘，又這般捨不得李媚娘，那怎麼不見你們趕緊死下去陪她？
——虛偽！真是虛偽的一家三口！
在知道媚娘早在十幾年前便已然自盡身亡時，柴玉關那就是心如死灰。後來為了填補自己空虛的心靈，他堅持要娶朱七七為妻，若非李富貴後面說出朱七七的真實身份，怕是一場人倫悲劇就要上演了。
不過有了心愛的女兒來彌補老父親的空虛之後，男人的那一種欲望和享樂就又開始占上風。
這時候有一個外貌絕色清美、膚白如鴿羽，且聰慧過人的白飛飛出現，柴玉關很難不心動。
當然這種心動就是僅限於對美色的覬覦和佔有，即便柴玉關有過兩任妻子，還有兒有女，但在他心裡，從始至終都只愛媚娘一個人。
而朱七七也是他唯一的孩子。
但作為家大業大，很快就能得到武林盟主寶座，甚至還可能問鼎中原的野心勃勃者，柴玉關很難會不想要一個兒子。
畢竟女兒可以寵一輩子，但七七如此心地善良天真單純，實在不是接手快活城的料子。
於是柴玉關就打算娶妻生個兒子來為他照顧女兒一輩子。
世間很多男人看女人，主要是在意兩點，一個是長得足夠貌美，一個是能生養。
因而在柴玉關的默許，白飛飛的推動下，婚事也開始有模有樣的張羅起來。
對於從來沒有什麼煩惱，基本都是像個小太陽一樣天真活潑的朱七七而言，那就是十分不理解。
「白飛飛這是在做什麼？她居然想要做我的後娘？！」
雖然曾經朱七七對於沈浪和熊貓兒時常會對白飛飛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憐惜與關愛而醋勁大發，但在知道自己是鼎鼎大名的快活王的獨生女之後，她整顆心都開始安定下來。
——她親爹武藝高強，勢力龐大，她養父富甲天下，人脈甚廣。
便是天真單純如朱七七，也能清楚意識到自己的未來那就一片平坦，想要有什麼就能有什麼。
若是她親爹快活王真的能像那江湖中的傳言那般問鼎中原做皇帝，說不定她都能效仿武周時期的武則天一般做第二個女帝呢！
有了極為尊貴身份的朱七七已經完全看不上一路上柔弱可欺還甘做丫鬟伺候她和沈浪、金無望甚至是熊貓兒的白飛飛。
但白飛飛已經沒興趣去跟傻子一樣的朱七七玩心眼，她的目的很直接，那就是讓柴玉關不好過！
白飛飛這心腸狠毒冷酷、城府極深又聰穎善變的舉動自然是被趕過來的雲夢仙子看在眼裡，而在王憐花帶著桃夭和手下人趕來時，王雲夢早就已經和白靜白飛飛母女達成了合作。
一個負責在成親當日讓柴玉關臉面盡失怒火高漲，一個負責趁其不備偷襲，一個則是負責迎面而上。
「我定要將柴玉關這個畜生碎屍萬段遺臭萬年！」
「那我要將柴玉關挫骨揚灰，讓他永世不得安寧！」
「……」
王雲夢和白靜同仇敵愾的開始詛咒謾罵柴玉關，而一旁已經在繡嫁衣的白飛飛卻是神思不屬。
昨夜沈浪又來尋她了。
還承諾只要她不願意嫁給柴玉關，就立刻帶她走。
不管是遠走高飛，還是天涯海角，他都可以帶她離開……
如浪子，又如英雄的沈浪總能迷人得讓無數女子對其傾心，更別說沈浪還有著極為可憐的身世——沈浪的父母就是被柴玉關給殺死的，而且還是滅門的仇恨！
在對柴玉關的仇恨上，白飛飛覺得自己是和沈浪有共鳴的。
可另一方面，白飛飛又因為自己是柴玉關的女兒這個身份而感到自卑——不過在看到朱七七之後，白飛飛就徹底想開了。
王雲夢對看似楚楚可憐實際上城府極深的白飛飛很是滿意，畢竟都能做到這個份上，可見就是對柴玉關那個親爹是極恨的！
不像她那個兒子王憐花，簡直就跟來討債的一樣，現在都不知道去哪兒鬼混。
若是再趕不過來，乾脆後面直接替她這個娘親收屍算了！
早就趕到快活城，就是還在潛伏等殺死柴玉關良機的王憐花當場就打了兩個噴嚏。
已經對當大夫十分有經驗的桃夭立刻就給他把了脈，並當場得出王憐花龍精虎猛、火氣旺盛的結論。
粗俗點來說就是王憐花作為年起小伙子，年富力強、精力過剩，現在就可以單手挑戰十頭壯牛，甚至打完之後還能再打十頭。
桃夭：「……」
默默把王憐花的手放下，桃夭神情嚴肅，沒敢說話。
王憐花對於醫術也有研究，自己身子是個什麼情況他也是很清楚。
這完全就不是太大問題，只要娶妻生子便可解決。
於是王憐花沒再關注不遠處自己的母親和同父異母的姐姐，而是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心儀之人看，彷彿是在問大夫應當如何是好。
「……問題不大，若是不放心，平日裡可以多吃些冬瓜、苦菊、苦瓜來降火。實在不行我也可以幫忙扎幾針的。」
當桃夭動作迅速的摸出幾根專門用來給病人針灸的銀針時，王憐花再是蠢蠢欲動，也得默默移開視線。
第55章 【憐花郎】1.10
對於沈浪，白飛飛的確是感官複雜。
最開始她一心只想為母親復仇，接近沈浪也是有目的性的，就是單純想要借助絕非池中之物的沈浪保全自己。
可是朝夕相處下來，她卻是對沈浪日久生情……此事若是被母親知道，怕是誰都得不了好，於是白飛飛只得將自己的心動深藏。
但隨著沈浪和朱七七的關係逐漸變得曖昧不清起來，以及朱七七的真實身份也被暴露出來，白飛飛心中的野心和不甘心也在日益膨脹。
——既然沈浪都可以接受那般被柴玉關寵愛的朱七七，那是不是也能接受她？
畢竟單是從身份上來將，她白飛飛和朱七七都是快活王的女兒，而沈浪面對朱七七這個殺父仇人的女兒，還是極為受殺父仇人喜愛的女兒，居然都能忍著不拔劍將其殺死……
可見沈浪為父母親人報仇雪恨的想法也沒有多堅定。
能讓白飛飛覺得自卑的人也就是只有沈浪一人，而對上其他人，比如熊貓兒和朱七七，白飛飛都是表面恭順內心嗤之以鼻——像這麼蠢的人，她若是要殺他們，有九條命都不夠他們浪費！
只是白飛飛是如何想的，當下最為要緊還是得把柴玉關給殺了！
否則別管是誰，都不可能善罷甘休。
白飛飛對沈浪感情複雜，沈浪又如何不是如此！
一個美麗動人又楚楚可憐的姑娘，她的真實身份讓沈浪猜不透，幾次失蹤又幾次出現，更是讓沈浪牽腸掛肚又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百靈說白飛飛是壞女人，朱七七也罵白飛飛是壞人，熊貓兒對此保持沉默，沈浪又怎會不懷疑？
可沈浪還是不知為何要證據確鑿，他拚命為白飛飛想理由，或許這只是一個誤會，亦或者白飛飛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假扮成鬼面女……
至於白飛飛為何會栽贓嫁禍朱七七，那有可能就是小姑娘之間的嫉妒心罷了。
從小就是練武奇才的沈浪早就看出白飛飛會武功，卻一直在裝柔弱的事實，但比起這件事，沈浪更為惱怒的還是白飛飛很可能只是想要利用他。
沈浪的性格就是不喜歡被別人利用，當初他爹娘的慘死，又如何不是因為被他人利用了！
只是沈浪再如何怨恨，又是怎麼負氣離去，他最終還是三番兩次潛入進樓蘭古城，去見白飛飛一面兩面三面，為的就是當面問清楚白飛飛是不是真的要嫁給快活王柴玉關！
畢竟柴玉關早就不復萬家生佛的美譽，而是作為色徒、賊子的罵名以快活王的身份威震江湖。
作為已經被快活王柴玉關招攬過數次的人才，沈浪很清楚柴玉關的某些特殊癖好，比如不喜豬肉，從不進口，騎術極精，常策馬狂奔，以至鞭馬而死。還喜豪賭且酒量極豪，喜歡以大曲、茅台、高粱及竹葉青摻合之烈酒，配以烤至半熟之蝸牛、牡蠣或蛇肉佐食。
像快活王這樣的暴飲暴食，尋常人早就暴斃而亡。
更遑論柴玉關還是一個色中餓鬼，做很多事情都是不講究任意廉恥，而是一心只求刺激，喜狩獵，尤喜狩獵美女，色.欲高亢，每夕非兩女不歡。
就是快活王座下那酒、色、財、氣四大使者，除了是最信任之下屬，也是柴玉關快活的關鍵。
這四大使者雖得快活王信重，卻極少在其身畔，只因這四人各有極為特別之任務。
比如酒使韓伶負責為快活王搜尋美酒，色使山左司徒氏為其各處徵選絕色，財使金無望為其管理並搜集錢財。
也就是只有武功極高的氣使獨孤傷能日夜跟隨在他身畔極少離開，每當有人敢對快活王無禮，獨孤傷就會立刻拔劍取下此人首級。
沈浪和這四人都交過手，很是明白這四人俱是性情古怪，武功更是深不可測。
落在這樣一個深淵魔窟之中，沈浪又如何能放心白飛飛？
就算理智上知道白飛飛有武功在身，自保應當是沒有問題的，但感情上還是難免會擔憂。
這種擔憂和對朱七七的擔憂並不同，畢竟快活王有多寵愛朱七七這個女兒，此時早就是人盡皆知。
柴玉關慣常喜歡說話殺人時面帶笑容，在殺人後必將雙手洗得乾乾淨淨，所用兵刃上若染上一星半點的血汙，便立刻廢棄。
而且還極端好潔，座客如有人稍露汙垢，立被趕出，並甚好美色，隨行急風三十六騎，俱是外貌英俊，騎術精絕之少年。
更別說柴玉關對女人又是出了名的無情狠心，沈浪實在是想破腦袋都不能想明白，為何白飛飛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會甘心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再過兩三日就是婚期……你當真不跟我走嗎？」
沈浪的性格一向平淡沖和，內斂寧靜，是出了名的別人打他左臉，他還會把右臉伸過去的性情。
像這樣完全看不出對別人有任何不滿和怨懟之人，往往都會十分吸引一些心狠手辣又生活不幸之人的喜愛。
但沈浪其實就是萬事不過心，片葉不沾身，這樣的浪子本色就是淡漠。再加上沈浪也是出身名門，他的身上就有世家子弟之風雅，亦有浪子的形骸落拓。
當他臉上常帶三分笑意，神情懶散，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卻又會對你關心備至時，沒有人會不心動的。
但沈浪這樣的作態，卻是讓白靜和王雲夢都下意識想到年輕時候的柴玉關，當即就是皺緊眉頭，恨不得在殺柴玉關之前先殺一個沈浪來洩恨！
尤其是當白靜和王雲夢想到柴玉關都殺了沈家滿門，結果這沈浪有這好功夫卻絲毫不提為父母親人報仇一事，當真是讓她們覺得不屑，並認為此人跟柴玉關也無甚區別。
這時候的沈浪神思不屬，根本不曾察覺到藏在暗處裡的白靜和王雲夢，以及王憐花和桃夭等人。
白飛飛不可能拿沈浪的生命來作賭，也更不可能放棄報仇，於是只能用一個隱忍又無辜的眼神將沈浪打發走。
「我不會相信你是真心嫁給柴玉關……我還會再來的。」
彷彿是被白飛飛的冷漠無情給傷害到，沈浪最終還是負氣離開。
當白飛飛看著沈浪離去的身影黯然傷神時，白靜和王雲夢已經把沈浪給罵得一無是處。
「這沈浪真是半點都比不上他『九州王』爹沈天君……知道的曉得是柴玉關滅了他滿門，不知道還以為他沈浪是快活王的上門女婿呢！」
這是王雲夢在諷刺沈浪和柴玉關的兩個女兒都關係曖昧不清的情況。
白靜同樣看不上沈浪，她覺得這就是第二個柴玉關——看著人模狗樣的，但浪子不都是玩那一套？風輕雲淡的外表之下，都不知玩的有多靡亂！
「沈浪可不是什麼好郎君，指不定現在走了就是去找那個什麼朱什麼七月七日要安慰了！飛飛啊，我的女兒，待殺了柴玉關報仇雪恨，娘親自給你挑一些青年才俊做我們幽靈宮的上門贅婿，保管容貌和才能武功方面都比這個沈浪好！」
一旁的王雲夢點頭，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樣子，還十分支持白靜多給親女兒挑一些如意郎君。
「就算一個如意郎君比不過沉浪，那十個、二十個、一百個！絕對就是能抵上好幾個沈浪了！」
白飛飛：「……」
沉默著回去繼續繡完剩下的紅嫁衣，白飛飛雖沒有反駁親娘的話，但在心裡卻是直言道：不一樣的，沈浪從來都與這世間男子不一樣。
在沈浪謙和溫仁的表象之下，有著一顆超乎常人的平常心，這才是白飛飛愛慕他的原因。
但白飛飛卻是最清楚不過自己的娘親和雲夢仙子是什麼樣的人，她們現在從上到下都被仇恨充斥著，若是誰這時來阻止她們復仇，絕對就是要被她們撕爛撕碎！
便是十歲散盡家財、流浪江湖，二十一歲就於仁義莊一戰成名縱橫江湖的天下第一名俠沈浪也不例外。
畢竟不管是她娘親，還是王雲夢，那都絕非等閒之輩。
更別說白飛飛還有把柄在她們手上——沈浪最多就是對她有懷疑，但絕對想不到她的真實身份就是最神秘的幽靈宮主。
白靜常年忙著閉關修煉，就是為了能在殺死柴玉關的時候不掉鏈子，於是在白飛飛十五歲時便將宮主之位傳給她，好給自己騰出更多時間來練武。
一個年輕美貌又十分楚楚可憐的姑娘，卻統領著江湖上龐大的勢力，白飛飛的手段與城府自然不能低。
而且白飛飛十分明白一點，女人的溫柔就是對付男人時最具殺傷力的武器，畢竟溫柔刀，刀刀割人心。
於是白飛飛學會了利用自己作為女人的優勢擺平各種問題，並在江湖上布局——如此一來，誰也想不到如此單薄貌美的女子竟然有如此高深的謀略和心計。
原本白飛飛應當與她的母親白靜一樣斷情絕愛，但就如同白靜遇到了柴玉關，白飛飛也遇到了沈浪。
在與沈浪接觸的過程中，白飛飛感受到沈浪的確是一個正人君子，身上總是充滿了正義，而且對待朋友是兩肋插刀，義不容辭。
於是，從小就只有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的白飛飛就被沈浪所吸引，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就動了感情。
原本白飛飛就一直把自己感情隱藏很深，因為她活著的意義就是復仇，而要成功復仇，就必須摒棄一切感情。
白飛飛是一個對別人狠，但對自己更狠的女人。
當她按照計劃一步步接近快活王柴玉關並逐漸贏得快活王的信任之時，她內心卻沒有任何快感，更甚至她還感到了痛苦和窒息。
仇恨在她內心藏了十幾年，可是此時此刻她內心想著更多的還是沈浪。
她甚至有現在就拋下一切，跟沈浪一同離開，不管是去浪跡江湖還是去天涯海角，她只想與沈浪相伴到老。
可在復仇和愛人之間，白飛飛卻是難以抉擇。
在她準備嫁給快活王之前，白飛飛內心始終放不下沉浪，因為她自己恨清楚：一旦走出那一步，不僅是毀了快活王，更必然毀了自己。
若不是娘親和王雲夢一直陪在她身邊，白飛飛真的想要瘋狂一把和沈浪共度春宵，至少她應當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向沈浪施展出來……
桃夭看出了白飛飛的迷茫和無助，倒是比較憐惜這個無辜的姑娘。
「這白飛飛應該就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她真的是太可憐了，居然要嫁給自己的親生父親，並以此來為自己的母親報仇雪恨……」
眼看著心愛之人不憐惜自己，反倒是去憐惜別人，王憐花臉上的笑意的維持不住了。
之前親耳聽到快活王柴玉關說自己沒有兒女，注定是要孤獨終老淒涼度日，這很顯然就是要博得朱七七的同情，更是為了打壓朱富貴在朱七七心中的地位。
那缺心眼的朱七七果然當場上當，直言不諱說快活王就是她的親爹，她會永遠陪在親爹身邊。
如此一來，柴玉關算是高興了。
但王憐花卻是下意識露出一個冷漠諷刺的神情，當時陪伴在他身邊的桃夭也很是憐惜和心疼，對於他某些得寸進尺的行為，頓時就心軟的默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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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這世上怎能有比他更可憐更無辜之人？
——那這樣子桃桃還如何能只心疼我憐惜我！
王憐花眼神不善的打量著白飛飛，稍微思索一下，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承認自己確實沒有白飛飛慘。
畢竟他的心上人雖然未曾對他情根深種，可至少也沒有喜歡別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36
第56章 【憐花郎】1.11
桃夭已經知道王憐花這一次過來快活城的目的就是殺快活王柴玉關為生母報仇雪恨。
對雲夢仙子和快活王之間的恩怨情仇，這些時日王憐花也大概說了一些。桃夭雖然知道不能用後世人的感情觀和道德觀來要求一個古人，但這樣利用完之後就要將別人殺死，而且還是趕盡殺絕。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往往不是會成為梟雄，就是奸賊。
單是從曾經快活王的枕邊人，與其兒女都想要將他置於死地來看，柴玉關明顯就是後者。
桃夭對自己的武功高低很有自知之明，她曾經也努力過，但就是沒那個天分——有紅袖刀蘇夢枕和金蛇郎君的言傳身教都不行，那她就是真的不行了。
唉，有時候學生差，真的不太能怪師父不行。
為此桃夭都憂鬱了許久，好在她在毒醫二道和輕功方面確實有點天分，再加上七八分的努力，便是孤身行走江湖也是可以自保的。
而這次跟著王憐花過來快活城，桃夭那就是一邊趕路一邊煉毒煉蠱。
就算是在這方面有所造詣的王憐花看了桃夭的成果，那也是神色嚴肅眉頭微蹙——確定了，這是能在不經意間見血封喉的好東西。
王憐花自認為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他要殺柴玉關，肯定不會走偷襲的卑鄙路子。
可若是自己的心上人要用毒，他趕忙就是拍手稱快，認為這做的十分好。
美色傾城，若沒有一些防身殺人的本事，怕是不安全。
弱懦無能的男人只會蔑視詆毀女人的強大，而真正的英雄好漢就應當懂得賞識女人的強大。
王憐花拒絕了桃夭的分享，於是桃夭就十分不在意的隨手將那些致命的毒蠱和毒針放到自己身上收著。當然解藥也是要隨身攜帶，防止有意外發生。
事實證明桃夭的未雨綢繆很重要。
兩三日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整個快活成也早就張燈結彩。
喧天鑼鼓震天響，十里紅綢遍布天。
朱七七可以說是不高興的人當中最不高興的一個，她已經從很多知情人，比如她的養父朱富貴，她的親爹柴玉關，還有快活城裡的一些人那裡知道，這什麼十里紅妝、高聲喝彩等等大場面都是快活王為她的親娘李媚娘準備的。
「如果我娘當年沒有死……」
朱七七忍不住呢喃道，並忍不住暢想假若她娘親還活著，那這時候她該是多麼幸福快樂的女孩兒啊！
只是此時的朱七七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若是她的親娘李媚娘當真還活著，那夾在丈夫李富貴和露水情緣柴玉關之間，到底應該選誰？
就算是為了朱七七這個女兒，朱富貴、柴玉關都不約而同的將李媚娘是自盡身亡的事實隱瞞下來，只是說不幸早亡。
但這三人之間的事情本身就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更別說柴玉關還是一個武功極為高強，手段也極為殘忍的野心家，若是李媚娘還尚在人世，那李家滿門都不可能活著。
像柴玉關這樣心比天高自命不凡又毫無道德良知的狠人，殺人對他來說就跟吃飯飲酒那般尋常。
只要有一個女兒能威脅李媚娘，那包括李富貴在內的李家就完全失去了利用價值。而且事情再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李媚娘真的順利改嫁給柴玉關做妻子，那李媚娘作為只有美貌和善良，除此之外什麼手段和能力都沒有的漁家女，想要在柴玉關那龐大到什麼樣的女人都有的後宅裡生存，那也是絕對不可能。
怕是骨頭渣子都能被吃掉！
至於讓柴玉關遣散所有的美人，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朱七七的記憶裡根本就沒有親娘，要讓她去共情李媚娘的苦難，確實是太難了。
畢竟她可是連沈浪被柴玉關滅門的苦難的共情不了。
朱七七滿臉不高興，可她最想要引起關注的沈浪卻是一直神思不屬，根本不搭理她。
「看什麼看！那什麼白飛飛今日可是要嫁給我爹做她的續弦妻子，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過她的榮華富貴生活去了！沈浪你還在這裡眼巴巴看著做什麼？……怎麼？捨不得她啊？那乾脆你就去搶親好了！」
朱七七說這一番話就是在賭氣，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會一語點醒了沈浪。
沈浪拿著劍，他臉上已經完全沒有往日裡時常會有的笑容，待聽了朱七七之言，頓時就是醍醐灌頂。
「沒錯！我可以直接搶親，把白飛飛帶走……不管她今日是打算做什麼，我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把自己的一生給賠進去。」
沈浪如此怔怔的說完，立刻就顧不上太多，緊握住手中的劍便起身離去，任憑朱七七在身後百般呼喊都不理會。
簡直要被氣死了的朱七七：「……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你們這些男人是不是都被白飛飛給迷了心智啊？為什麼都是要選白飛飛而不照顧我的感受！」
朱七七承認自己剛開始聽到她爹要迎娶白飛飛時，第一反應就是高興——畢竟白飛飛嫁給她爹之後，就不可能再跟她搶沈浪了。
再加上有兩個爹對她愛若珍寶，一個權力縱橫天下，一個財力富可敵國，那就更讓朱七七感到幸福快活了。
與其說早死的李媚娘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不如說朱七七才是真正幸福的女子。
至於說那什麼為了李媚娘終身不娶念念不忘，就更是笑話了！
——不娶妻不代表不納姬妾，更不代表會守身如玉。
朱七七站在女兒的角度去想問題，只要兩個爹不會讓那些姬妾越過她，只要她的身份還是很尊貴的，那她壓根就不會去在意他們的房中事。
更別說她親娘都死了十幾年。
可是後來隨著婚禮越辦越隆重，再加上另一個爹朱富貴再跟她說了好些她娘親的過往，隨後還是選擇把她留在快活城，自己一個人就趕回了朱家。
朱七七猜朱爹爹應該是要回去陪她娘親了。
朱爹爹實在是太愛她的娘親！
所以才顧不上讓娘親入土為安，而是花重金打造了一個巨大冰室，直接把她娘親的遺體給封在冰雕裡。
朱七七作為天真單純又心大的年輕女孩兒，那就是一邊為親爹和親娘的有緣無份感到難過，一邊又能被養父和親娘之間的情緣給感動到。
主打就是她不是李媚娘，就能毫無心理負擔的快樂。
但小女孩的心思很單純，柴玉關卻沒興趣玩這種純純的情愛把戲。
柴玉關作為無肉不歡，無色不喜的快活王，幾乎每一日都是不能缺少酒肉和女人的。
這也是他當年敢在朱富貴和李媚娘的新婚之夜直接將新娘子給強.暴的根本原因。
當然像這樣淫.靡的場地自然是不能把心肝寶貝女兒帶過去，於是柴玉關每日都會難免忽視朱七七一段時間。
尤其是朱七七不願意把姓氏改回柴姓，十分堅持的要姓朱，這讓柴玉關想到了當年的媚娘，情緒低落時總是需要尋找些安慰。
那酒肉和美色就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在成親之前還在跟別的女人廝混，有可能會讓未進門的新娘子臉面過不去，柴玉關根本就不在意。
而且這也不算是別的女人，這可是比他的未婚妻進門早的姬妾，要論起來，還都是白飛飛的姐姐了！
這時候沈浪哪個不服從他的犟種就派上用場了——只要有沈浪陪著，他的寶貝女兒就不會追究老父親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又做了什麼事。
柴玉關就喜歡像李媚娘和朱七七這樣天真單純又善良的美貌女子，好拿捏還可以隨意把玩，完完全全能處於他的掌控之中，不似白靜和王雲夢那般難以控制。
柴玉關想的天下和美人二者兼得，但事情從來都不會像他想的那麼美。
他人生幾十年來所欠下的債，終究是要在今日還清！
當秀髮如雲、嬌美柔弱的白飛飛一副鳳冠霞帔的新嫁娘模樣出現時，全場一片寂靜，過了幾瞬便是有人反應過來面帶微笑上前連聲恭賀快活王。
這一次沒有王雲夢的阻止，人倫悲劇終究還是要在所有人的面前上演！
江湖人士自然不知曉今日成親大禮上的新郎官和新娘子居然還有血緣上的關係。
仇恨的力量是巨大的，足以毀滅一切！
白靜和王雲夢都沒有讓白飛飛跟柴玉關拜堂成親的打算，而她們的計劃就是要在拜堂之前，眾人集聚一堂時開始。
嬌美柔弱的新娘子突然就掀開了紅蓋頭，在場眾人頓時一愣，不懂這是什麼情況。
白飛飛清楚知道她們的機會轉瞬即逝，於是立刻擲地有聲的說出當年快活王柴玉關使毒計，發布百年前無敵和尚仗以威震天下的無敵寶鑑七十二種內外功秘笈，就是藏在衡山回雁峰巔的假消息，將天下武林高手，都誘至衡山，一網打盡等事實說出來。
「當年經過十九日惡戰之後，回雁峰上兩百高手只剩下了十一人，當中少林派弘法大師、武當派天玄道長、天機地靈人中之傑齊智、不敗神劍李長青、氣吞鬥牛連天雲以及一代大俠九州王沈天君，最後終於到了回雁峰巔藏寶之處……」
隨著白飛飛的講訴，在場武林中人那就是一整個大驚失色。
而柴玉關被揭露過往秘密之後，臉色十分難看卻根本不顯驚慌。
給一旁的忠心下屬遞了個眼神，意思就是要把白飛飛殺死，隨後柴玉關就冷笑一聲，問白飛飛有什麼證據能證明當年確有此事。
但白飛飛卻是絲毫不慌，反倒直言不諱道：「……當時倖存下來的六人已是強弩之末，只可惜當他們合六人之力，方將那秘洞前之大石移開，哪知洞中空無一物，只有洞壁上以朱漆寫著五個大字：各位上當了！少林弘法大師等大俠悲天憫人，想到死在這一役中的武林同道，自責自愧，悲憤交集之下，竟活生生撞壁而死。」
「但任憑這些人如何猜想，估計都料想不到，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你柴玉關的陰謀詭計！衡山會後，活著的十一人中，有七人俱是將遺物交託給柴玉關的。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注意了，既然這些人還活著，那肯定是要要將遺物取回。不過此時哪裡還有什麼遺物在？早就被柴玉關給轉移走了！」
「更為殺人誅心的是，等他們趕到那藏物之地，只有一張小小的紙柬，上面寫的竟也是——各位上當了！」
白飛飛怒言道，隨後又指著還是十分冷靜的柴玉關再道：「或許諸位很有可能會不相信我說的話，但只要我把我的真實身份說出來，那你們必然就明白了！因為我的真實身份就是快活王柴玉關和雲夢仙子的親生女兒！」
在場所有人：「！！！」
突然不是親生的王憐花：「……」
桃夭早已知曉白飛飛是白靜和柴玉關的女兒，故而沒有產生懷疑，不過她大概也能明白三人為何會定下這樣一個計劃。
——白靜的存在現在還是個秘密，是用來殺柴玉關一個措手不及，而當年之事一被揭露出來，王雲夢這個參與其中的關鍵人物就不可能隱藏得了。
所以才會乾脆一下子將王雲夢和白飛飛給放到明面上來。
說實話柴玉關確實不怎麼記得王雲夢和白靜這兩個女人的存在，畢竟她們都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人，而快活王從來就不會缺少女人。
也從來都不會重視和珍惜女人。
白飛飛已經走了第一步棋，後續的舉動也十分之快，連柴玉關都阻止不了她的話語，直截了當的就把當年的事情說得一清二楚。
第57章 【憐花郎】1.12
「這一樁樁一件件慘案的發生，一切都不過是源於柴玉關一個人的私慾！他處心積慮，百般手段，卑鄙做法，不但可將武林高手一網打盡，讓他一人稱雄，還可令當時乃至於當今在武林揚名的武功，大半從此絕傳。而當武林永遠不能恢復元氣，他自身卻得了這許多人遺下之武林秘笈，自可身兼各家之長。」
「於是才有了快活城和快活王的名揚天下！才有現在的縱橫武林無人敢擋！你們臣服效忠於快活王，焉不知你們人生的不幸，其實都是源於柴玉關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是他，是柴玉關，是曾經被你們敬仰的萬家生佛，導致了你們一生的不幸！」
當白飛飛說出雲夢仙子也糟了柴玉關的毒手，就是為了獨吞武林秘籍和殺人滅口時，在場的很多武林人士都是將信將疑。
之後又說到九州王沈天君的死和沈家的滅門慘案也是柴玉關所為時，眾人雖覺得難以置信，卻也沒有再為柴玉關辯解。
原因很簡單，因為曾經輝煌不可一世的沈家，早就沒落了！
但等白飛飛說到自己和自己的門派時，一直在做壁上觀的這些人終於坐不住，不約而同的就吵著嚷著讓快活王給個說法。
一時之間，原本作為東道主的柴玉關就成了眾矢之的。
沈浪的一張俊臉已經駭得蒼白面無人色，他像是第一次認識白飛飛……或許更準確來說是王飛飛一般怔怔看著，一向都以柔弱姿態示人的她此時卻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氣憤和威壓。
——其實沈浪一直都不太喜歡強勢的女子，他喜歡的類型大概就是像朱七七那樣天真單純善良可愛的女子，又或者是像之前的白飛飛那樣子。
只是怯生生站在那裡，嬌美清秀的面容，楚楚動人的神態就可以扣人心弦。尤其是那一雙溫柔而明媚的眸子閃動著的羞澀光芒，就像是一隻麋鹿似的靈動美麗……
之前的白飛飛是窈窕、玲瓏而動人的，她從來不敢在眾人目光下侃侃而談，便是隨意一人的眼神都會讓她忍不住輕輕顫抖著。
看起來是那麼的嬌美柔弱，那麼的楚楚可憐。
——這是沈浪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女子類型。
可現在看到白飛飛那因為憤怒和復仇而似熊熊燃燒的眼眸和神情，沈浪卻是遲疑了。
甚至連他的心都在前所未有的急速撲通撲通亂跳，每一下都在暗示著他完了！
他墜入了情網，卻不敢承認。
朱七七卻是根本不願意相信自己才沒相認多久的親爹是個惡貫滿盈的無恥之徒，於是她就毅然決然的打算站出去為親爹辯解。
熊貓兒只覺得頭疼，趕緊就攔住這個姑奶奶——他可是答應了朱善人（即朱富貴）要照顧好朱七七的，這朱大小姐若是出了問題，那他藏起來的幾萬兩黃金就拿得燙手了啊！
在與自己的有錢摯友王兄分散幾個月後，熊貓兒可算是體會到何為兜比臉乾淨捉襟見肘的窮苦生活了。
更別說熊貓兒手底下還有一大堆弟兄等著吃飯，早知今日，他肯定會把從趙家那裡劫過來的錢財留一部分，而不是讓自己落得要靠朱大善人的接濟才能勉強度日。
不過這樣的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吃飯都成問題的熊貓兒根本沒有談情說愛的心思，反倒是一心只想從哪裡搞點錢。
在被朱富貴聘請來保護其愛女朱七七之後，熊貓兒看朱七七的眼神就根本不是在看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而是行走的名貴花瓶了。
——這可不能磕到碰到了，不然他還怎麼找朱大善人討要尾款？
三萬兩黃金！整整三萬兩黃金啊！
一個雞蛋一文錢，一隻老母雞也才二十文錢，三萬兩黃金都足以買他熊貓兒好幾條命了！
但生性就是活潑好動且極愛多管閒事的朱七七根本就不是個好伺候的主，經常熊貓兒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為此不辭辛苦尋尋覓覓憂心忡忡的熊貓兒就感覺朱七七是個能招財的麻煩，也就沈浪那樣的人能招架得住……
若非還要賺錢，他熊貓兒肯定第一個跑！
現在見到這三腳貓功夫都沒有的大小姐又要往一大堆武林豪傑裡扎過去，熊貓兒感覺自己都愁到年老色衰了。
一把拉住朱七七的手臂，熊貓兒那就是恨不得當場燒幾炷香求神拜佛，好讓這野外的兔子還要能跳來跳去的朱大小姐能消停會兒。
「朱大小姐！我喊你老祖宗行不？你就別摻和進這種事情行不行？快活王哪裡是需要你去幫忙的樣子。你這小身板子湊上去，那就是一整個拖後腿的累贅！你不湊上前去幫倒忙，那就是最大的幫忙，懂不懂？」
熊貓兒十分心累的說完，但朱七七明顯是聽不進入話的犟種，非要吵著鬧著湊過去以身試武。
熊貓兒神情幽幽的長嘆一口氣，覺得這世上真的不會有比朱大小姐更麻煩的女子了。
而就在這二人吵吵鬧鬧之際，柴玉關這個快活王的處境可不算好。
白飛飛已經乾脆利落的將柴玉關這些年做的所有醜事都給揭露出來——不管是柴玉關十四歲時，柴家人三十餘口在一夕中竟悉數暴斃，還是柴玉關接管萬貫家財後，便終日與江湖下五門之淫.賊鴛鴦蝴蝶派廝混，學到那些偷雞摸狗無惡不作的愛好。
接著還有花完錢財之後就出家為僧，只不過因偷學武功被逐，二十歲又入十二連環塢，並以能言善道得幫主天南一劍史松壽賞識，收為門下弟子。
可無恥之徒就是無恥之徒，史松壽待柴玉關很好，為其傳藝六年。但柴玉關卻是一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竟與史松壽的寵妾金燕私通，還席捲史松壽平生積財而逃！
「……史松壽大怒之下，發動全幫弟子搜其下落，柴玉關被逼無處容身，竟遠赴關外。可事情遠遠不止如此，柴玉關為了能繼續學武，毫不猶豫的將跟他私奔的金燕送給了江湖中人稱色魔的七心翁，並以作進身之階！」
「十年後柴玉關將七心派的武功練得爐火純青，於是七心翁便步上無數人的後塵，暴斃而亡。而當柴玉關再入中原，卻以仗義疏財之英雄俠面目出現，首先聯合兩河英豪，掃平十二連環塢，重創天南一劍，遂名震天下。」
白飛飛擲地有聲的說出柴玉關諸多罪行，並怒問道。
「如此無情無德、忘恩負義之徒，你們與他為伍，當真不覺得羞恥嗎？」
眾多武林豪傑聽到這裡，其實已經是深信不疑了。
畢竟柴玉關雖然這些年一直身處玉門關外樓蘭古城，自號快活王，還行蹤飄忽、善惡不定。
但單是柴玉關身懷各門派武功之精華，每一出手，俱是不同門派的招式，甚至還有人親眼見他使出武當派、少林派、峨嵋派、崆峒派等等大門派的獨門秘笈——之前他們還覺得費解，此時聽了這年輕姑娘的指認，方才明白這是為何！
原來這些武藝都是柴玉關這個惡貫滿盈的奸賊使那些陰謀詭計偷來奪來的！
那可都是崑崙派五大門派之不傳秘學，那些招式連五大門派之掌門人都未學過，結果卻被一寡情無義之徒學了去，當真是在把全武林人士的臉面堆在地上踩！
有一些早就不滿快活王舉止之豪闊奢侈，武功獨步天下，且每一出行，隨從常在百人之上，一日所費，便是萬兩白銀的武林人士走了出來，言辭凜冽的讓柴玉關給個交代。
「……若是解釋不清，那就只好請快活王將那些武林各家的獨門秘笈都一一交出來，否則今日定不能善了！」
「沒錯！柴玉關你若是不能解釋清楚，那便接受我等武林百家的拷問！」
「對對對！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奸人！」
「……」
一時之間，聲討快活王要快活王給個解釋的人數竟是占據了一大半，至於那些還不曾發聲的人，那就是一部分在忌憚柴玉關武功之高強，一部分則是還在觀望要不要摻和進來這件麻煩事。
——不想涉險，但又想要好處，這就是幾乎所有人的內心想法。
而穿紅戴金冠的柴玉關卻是絲毫不慌張，他的倚靠就是自己武藝高強，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更遑論他這些年來一直在邊疆招集惡徒以為黨羽，而今勢力已漸漸擴張，漸漸侵至中原一帶，甚至有獨霸天下之勢。
他現在別說是當武林霸主了，便是那九五至尊的皇帝也是做得了！
「果然紅色就是晦氣。」
柴玉關並沒有管這些群情激憤的手下敗將，而是攤開雙手看自己身著的衣裳，神色不明道。
快活王最喜紫衣，因此不管是快活王的下屬，還是快活王的姬妾，常常會穿紫衣來討好他。
而快活王更是雅好修飾，喜著精工剪裁之貼身衣衫，以能顯示身材之修長，此時他一身紅衣，眉目下垂，留長髯，鼻如鷹鈎，眉心有傷疤，不說話都是一副雷霆之勢。
更遑論他神情陰鷙冷漠的說話時，身起手落之間，便輕輕鬆鬆奪取兩三人的性命。
柴玉關的雙手是出了名的纖瑩，還白如婦人女子，左手中指銜三枚紫金指環，說話時喜以手捋須，須及手均極美，叫人看一眼都不會覺得這是一雙殺人的手。
可當人頭飛起，血液噴濺到各人臉上衣裳上時，那就是一種極為恐怖的毛骨悚然感。
「酒色財氣四大使聽令，今日在場的所有知情者，格殺勿論。」
「……屬下遵命！」
金無望等人雖心中尚有不解，但還是硬著頭皮接下殺人滅口的命令。
至於很多歸順快活王座下就是為了肆無忌憚殺人的惡徒，那就是興奮得像是回到了故土一般，直接都不用柴玉關發話，就拿出武器殺了個痛快。
「殺、殺人了！快活王殺人了——！」「果然是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奸賊！竟是要殺人滅口！」
「殺人了——！救命……救命啊！」
「……我、我不想死！」
「啊啊啊……」
這場婚宴極其盛大奢靡，同時也代表著出席的武林人士數量頗多。
誰也想不到剛才還笑臉迎人的快活王居然會如此殘忍狠毒，竟是要將在場的所有人都給殺之滅口！
沈浪原本只是想要過去把身穿紅嫁衣的白飛飛帶走，因為柴玉關一定會用十分殘酷的手法虐.殺她的！
可誰也料不到事情居然發展到這個地步。
就是一剎那間，人頭落地者不計其數。
到了這個地步，誰也不會再抱僥倖心理。
便是朱七七這個快活王的親生女兒，也是瞪大雙眼滿面驚恐，難以置信自己的親爹會是一個卑鄙小人！
「怎麼會……怎麼會如此？不可能的……」
朱七七愣怔呢喃道，她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到的場景，那極為陰險狠毒之人會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其實朱七七能那麼輕易就接受朱富貴不是親爹，柴玉關才是她親爹這件事，本質上就是因為之前快活王的名聲確實算可以。
——由此也可見柴玉關是一個多麼會偽裝自己的虛偽小人。
現在親眼目睹柴玉關的翻臉不認人，甚至是大開殺戒的事情，朱七七隻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要被顛覆。
她從來沒有如此清醒的意識到，她的親生父親就是一個殺人狂魔，而且她的親生母親也絕對不可能會哀傷這樣心狠手辣的魔鬼！
朱七七驚恐的後退幾步，都不用熊貓兒去拉她，便已經很自覺的遠離那個危險的屠宰場。
而此時的沈浪已經拿著劍上去跟金無望等人對打，就是為了能多救幾個人。
報仇雪恨的機會就在眼前，王雲夢忍不住想要衝出去殺得柴老賊一個措手不及。
但白靜認得沈浪，便攔下王雲夢，讓再靜觀其變一會兒。
「最好就是這沈浪能耗去柴玉關的三四分內力，如此我們才能有十足的把握殺死柴玉關。」
白靜的話很是有道理，於是王雲夢就勉強忍住自己迫不及待要殺柴老賊的心情，繼續潛伏等待。
至於那些在她們等待之中被殺死的武林人士，那就只能算他們倒霉了。
畢竟要成大事，那有些犧牲就是必然的。
更何況只要能殺死柴玉關，那所有的犧牲就都是值得的。
而且這些所謂的武林人士蠢成這樣子，今日不死在這裡，他日也是要死在別的地方！
武功差就算了，還愚不可及，柴玉關的武功都明晃晃的將罪證擺出來，他們居然還半點都不懷疑，還為了一張虛假的藏寶圖蜂擁而至快活城。
柴玉關在知道江湖上的傳言之後還好生招待這些人，未必不是存著殺一批人來立威的心思。
否則為何他座下的四大使者都快馬加鞭在婚期之前趕了回來？
這邊白靜和王雲夢在時刻緊盯著戰況，而另一處的王憐花和桃夭也是在看著下面的交戰。
「這個情況可不像是在辦喜事，反倒是在開武林大會。」王憐花十分小聲的說道，隨即稍微思索一番，又補充道：「或許更準確來說，像是九大門派圍剿快活城。」
右手已經摸上毒針的桃夭：「……」
「我們什麼時候出場？」
在互相坦白身份之後，桃夭就一直以女裝示人，輕易不會再穿男裝，就擔憂王憐花會真的認為她有特殊癖好。
王憐花對於桃夭穿女裝的事情毫不在意，甚至還信誓旦旦的說不管她穿什麼他都很喜歡。
已經被染了點顏色的桃夭下意識就在心裡想：是不是她不穿更讓他喜歡？！
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接什麼爛梗的桃夭只感到頭疼——果然男人就是萬惡之源。
·
沈浪並不是柴玉關的對手，畢竟年紀和武藝就擺在那裡，就算沉浪在江湖上有比肩快活王的評價，但真打起來依舊是成熟老練經驗豐富的柴玉關更勝一籌。
當沈浪被柴玉關用左手中指銜的紫金指環作暗器擊中，而後又一掌打在左肩上後，這場戰鬥似乎就到了尾聲。
此時在場的武林人士死的死，傷的傷，一時之間卻是都有了身處絕境心灰意冷的悲苦神色。
柴玉關是一個斬草誓要除根的狠人，他一掌劈向沈浪，欲要把這個膽敢這時候出頭反抗他的人給殺死。
「爹爹，不要——！」
朱七七高喊了一聲，但比這句話更快的是白飛飛的身影，她快速用輕功擋在沈浪面前，想要以命抵命。
可柴玉關在聽到朱七七的喊聲之後就停了下來，可見他對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女兒還是十分看重的。
「你……你為什麼要救我？」
沈浪神情複雜的望著要用生命來救他的白飛飛，腦子還不曾反應過來就問出這一句。
若是尋常時候，白飛飛說不定就說出自己愛慕沈浪的真言，但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也沒想過今日能活著走出去。
於是白飛飛決定不做讓沈浪感到為難的事情。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柴玉關殺死……」
白飛飛的話還沒有說完，朱七七就火急火燎的跑過來，一下子擠開白飛飛，開始上下左右查看沈浪的傷勢。
「沈大哥！你的傷……」
朱七七走了過來，白飛飛就很知情識趣的退開，她很清楚今日沈浪要想活命，那就得靠朱七七。
——就算柴玉關這個快活王死了，但快活城的勢力不不容小覷。一旦他們反撲，那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很危險！
而有朱七七這個被快活王承認的女兒在，至少快活王座下的四大使者都會對其網開一面。
今日的目標是什麼，三個女人都十分明確，那就是要將柴玉關給殺了！
至於她們會有什麼下場，那就都不重要。
沈浪的重傷也代表柴玉關此時的內力消耗已經是不小了，畢竟要打敗一個比肩自己的人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有的。
白靜和王雲夢就是在這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負責偷襲，一個負責強攻，分工合作對還在洋洋灑灑對倖存下來的武林人士說死亡之語。
這都是柴玉關的老毛病了，不管做成什麼大事，都必須要在被殺者面前說三道四滔滔不絕，彷彿看著死者生前的垂死掙扎和絕望痛苦，會讓他感到無上的快感。
這個極為接近勝利的時刻，無疑就是柴玉關最為鬆懈的關頭。
白飛飛對自己的娘親熟悉到只需要聽到淺淺的一道呼吸，便可判斷她娘親是不是就在附近。
於是在那二人出手時，白飛飛也從側面攻擊柴玉關。
三方失守，柴玉關只顧得上兩邊，於是王雲夢就直接迎上了最猛烈的反擊。
不過雲夢仙子的名號可不是虛的，在打了兩個回合之後，柴玉關那每日都有專人為其修洗的鬚髮亂了，身上屬於新郎官的披紅也被打了下來。
被三個女人圍著打，這是柴玉關從未有過的屈辱經歷。
這下子柴玉關可算是從怒笑變成了面無表情，整張臉都透露著「所有人都得死！」的殘忍和冷酷。
「你們可當真是天庭有路不走，地獄無門你們卻偏要闖進來！既然敢來我快活城，那就將這裡當成你們的拋屍之地吧！」
此時的柴玉關早已不復之前衣衫考究、極盡奢華、從容不迫的模樣，而是眼神帶著濃郁殺氣，誓要遇佛殺佛，遇神弒神。
在三人與柴玉關交戰數個回合，已顯出疲態之後，王憐花就瞅准柴玉關認為自己穩操勝券志得意滿的鬆懈時刻，從暗處發起了致命一擊。
長劍以眾人看不見的速度來到柴玉關的身邊，一劍霜寒，刀光劍影，不待旁人反應過來，一直被快活王愛之若無上珍寶的左手就被用利劍砍了下來。
當那戴著三枚紫金指環的手掌以噴濺血跡的弧度甩飛出去時，便是連柴玉關本人的反應都慢了一拍。
「你找死！」
柴玉關看著自己掉落在地上的左手，又看了看斷裂口，一邊快速點穴止住血液流動，一邊神色陰鷙狠毒的死盯著突如其來的王憐花。
王憐花之所以先砍下柴玉關的左手，就是看出這是柴玉關的弱點所在。
柴玉關最為喜愛自己的雙手，甚至連說話時每次都喜誇張手勢，以誇耀雙手之整潔雅美。
——這就是一個十分純粹的手控加顏控。
接連奮戰三場，柴玉關確實就是體力不支，畢竟他也算是半隻腳邁入棺材的老人家，再加上沉溺於女色，那就更是容易疲乏無力。
沈浪為了救人，王白三人為了復仇，王憐花是要為母報仇雪恨，這裡的每一個人基本都對柴玉關的死亡報以期望。
於是當看到柴玉關被砍掉一隻手後，現場頓時就靜默一瞬。
隨後又爆發出一陣倒吸涼氣的驚呼聲。
「居然、居然真的重傷了快活王……」
「此人是誰？怎麼瞧著如此陌生？倒是俊才傑出，叫人難以忘懷！」
「……看其穿著打扮和兵器武功來路，似乎是王森記的千面公子王憐花！」
「似乎還真是千面公子……」
「……」
眾人議論紛紛，但王憐花等四人可沒興趣聽那些只會動嘴皮子的人在劈哩啪啦說一些無用之言。
其實武林中人也並非毫無用處，至少他們拖住了快活王座下四大使者的腳步，在這裡面熊貓兒是出了很大力氣。
在熊貓兒「你們不拚命反抗去博得一線生機，若是等快活王反應過來，大家都得被碎屍萬端挫骨揚灰！」的言論催促鼓舞下，從來都愛搞一些勾心鬥角的武林人士終於團結起來，對那四大使者打起了團戰。
——他們也不是一定要殺人，只要把人給拖住，給那邊的仁人志士時間去殺死快活王即可。
朱七七被沈浪拖住，只會動不動就喊一聲「爹」「爹爹」，其他的用處那就是都沒有了。
而四大使者又暫時脫不開身來，於是已經失去一隻手的柴玉關逐漸露出疲態，落了下風。
趁人病，要人命！
在王白四人的猛烈攻勢下，柴玉關終於不得不意識到一個極其危險的事實，那就是他再這樣打下去，自己是真的有可能虎落平陽被犬殺！
於是向來能屈能伸的柴玉關立刻就想著逃跑，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高傲自大，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確實是柴玉關的本性，但在這個本性之前，還有惜命占據了至高無上的地位。
柴玉關堅信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於是他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逃跑！
任憑王憐花等人如何事先預想，都很難想到柴玉關居然會有逃跑的心思。
在柴玉關故意露出一個破綻，將致命弱點顯現出來時，王雲夢和白靜都激動到雙手發抖——她要親手將柴玉關的項上人頭斬下來！
可就是幾人相爭之際，柴玉關早就虛晃一招，腳底抹油尋空隙從重重包圍中逃了出去。
在場還能阻止柴玉關的沈浪已然重傷，而且還有朱七七在一旁拖後腿，於是在眾人髮指眥裂的震驚之中，柴玉關幾個閃身就到了門口處。
若是眾人再不反應過來，等柴玉關過了大門口，那就是猶如魚入大海，鳥出囚籠，直接就會沒了蹤影！
所有人當中王憐花才是最為慌張和憤怒之人，因為他心愛的女子——桃夭就是躲藏在那裡！
相處了幾個月，王憐花已經是相當了解桃夭的性情，柴玉關這樣逃過去，桃夭是一定會出來阻攔的。
柔弱美麗的心儀之人對上柴玉關這個色中餓鬼、無恥之徒，王憐花那就是一萬個不安心。
——早知如此，他就不應該帶桃夭前來快活城，至少留在舞陽鎮，桃夭就不會遇到這種危險！
王憐花的念頭閃得很快，而專攻輕功的桃夭掏毒針的動作也很快。
柴玉關只看到一張桃花美人面從自己面前閃過，那般舉世無雙又美麗非凡的容顏，頓時就吸引住他的所有注意力。
甚至連斷手的痛苦都要遺忘一瞬。
青絲如雲，玉帶珠花，嬌面朱唇襯，朱唇絳脂勻。
只見那張絕美到能讓人懷疑其真假的臉之下，就是巧眉杏眼，嬝娜如花輕體。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馬面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僅是隨意一眼，便能讓人從心裡驚嘆：當真是窈窕嫣姌美仙家也！
柴玉關就是一個附庸風雅之人，這是他彰顯自己尊貴身份的手段之一。
於是在一剎那間，柴玉關心中就浮現出一句句美麗詩詞來——
「眉黛春生楊柳綠，玉樓人映蓮花紅，明鏡梳妝傳佳話，梧桐樹枝棲彩鳳……」
柴玉關下意識就要去將桃夭擄掠過來給自己享用，但一動作起來，斷手處就傳來劇痛，這下柴玉關可算是清醒過來了。
已經沒有時間去捉這個美人，柴玉關只得一邊欣賞一邊往外逃生。
當他餘光處瞧見這美人雙手開始有動作時，他身為手控的目光又被吸引走了視線。
這真真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一雙手！
就算是色使從天南地北搜羅過來給他享用的美人，全部加起來都不及這一個。
更別說這個大美人還有極為悅耳的嗓音。
「柴玉關……」
桃夭輕輕喊了一聲，柴玉關也不由自主的回應了。
沒等柴玉關警惕起來，桃夭就緩緩一笑，頓時將柴玉關，乃至於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王憐花跟桃夭朝夕相處那麼些時日，都時常不能避免被桃夭的溫柔一笑給驚艷住，那就更別說這些第一次見到桃夭的人了。
桃夭的毒針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射了出去，一陣是衝着柴玉關的面部，一根是衝着柴玉關的右手，一根則是衝着柴玉關的胸部。
習武之人對於自己的五官和四肢很是關注，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會立即警惕起來。
桃夭也沒打算用這幾根毒針就能把柴玉關給殺了，她的最終目的是下毒蠱。
柴玉關被桃夭正面偷襲了幾次，終究還是異常惱火，決定在離開前給這個美人一點顏色瞧瞧。
而桃夭要的就是柴玉關的主動出擊，當柴玉關向她攻擊時，早就被桃夭藏在掌心裡的毒蠱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惡狼一般，悄無聲息地就進入到柴玉關剛剛被砍出來的傷口。
毒蠱的發作時間一般的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
在被下了毒蠱之後，任憑柴玉關跑到天涯海角，還是別的什麼地方，那都是徒勞無功，畢竟遠離母蠱的子蠱，只會死的更快一些。
就在柴玉關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時——這種預感曾經救過柴玉關很多次性命，王憐花等人都追了上來。
擔憂心上人的王憐花追得比白靜和王雲夢任何一個人都要快，她們作為曾經的不幸者，最多就是恨。
而王憐花卻是擁有著滿身心的愛。
很多時候，恨比愛長久，愛比恨強大。
王憐花的攻勢迅猛，柴玉關被桃夭阻住了離開的步伐，只得繼續與王憐花對戰。
之後趕來的王白三人，只會是殺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柴玉關是被王雲夢一刀斬下了頭顱，之前還有白靜用劍刺穿胸膛，白飛飛則是踢斷了柴玉關的一條腿。
分不清好人壞人的鮮血噴灑而出，一代快活王的時代也落下了帷幕。
只是單單死亡還不足以讓白靜和王雲夢洩恨，於是她們又提著武器撲上去，沒一會兒就將柴玉關給分屍了。
一個抱著頭顱哈哈大笑，一個拿著心臟神情癲狂。
倖存下來的江湖人士左看看又看看，最終還是默默靠近沈浪所在的地盤，堅定遠離隨時可能發瘋殺人的女瘋子。
白飛飛撿起柴玉關臨死前掉落在地的金冠，然後丟在沈浪面前，並言道：「沈大哥，柴玉關終於死了……我們終於都各自給家人報仇雪恨了！」
沈浪怔怔的盯著地上那染血的金冠看，而朱七七卻是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就是沒敢落下來。
——怎麼連沈大哥都跟她爹有仇啊？
——而且她親爹已經被殺，四大使者逃的逃，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正是大勢已去。
若是她此時跳出來彰顯存在感，怕是一萬個熊貓兒都保護不了她……更別說沈大哥還重傷在身。
白飛飛也看到了朱七七的狀況，但她並不在意，只是恨冷漠的說道：「如果你今日為柴玉關流下一滴眼淚，那你就活不了。」
或許是威脅，又或者是提醒，反正朱七七是真的把眼淚憋了回去，也沒敢提要為已經被眾人碎屍萬段的親爹收斂屍骨。
白靜和王雲夢都對快活城的勢力不感興趣，畢竟這裡就是一灘爛泥，什麼臭魚臭蝦就都是柴老賊的最愛，不管是那專門搜羅來為自己梳洗打扮，還是伺候飲食起居的美貌少女，那就都是罪過。
王雲夢已經在眾人面前承認白飛飛是自己的女兒，那王憐花這個兒子就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來，引得別人非議。
最後柴玉關的身後事根本無人料理，只是熊貓兒在朱七七的哀求下（其實是看在三萬兩黃金的份上），還是帶著朱七七撿了柴玉關的幾塊遺體，並放大火燒成骨灰。
縱橫一世的快活王，就這樣只剩下了一小戳骨灰。
而且還不能立碑祭祀，否則那麼多的武林中人，總有一個能把朱家都給掀翻了！
人死如燈滅，朱七七總是要為還活著的爹多想想。
第58章 【憐花郎】1.13
王憐花原本還想要把桃夭介紹給自己的娘親，只是蟄伏十幾年終於報仇雪恨的王雲夢迫不及待地要把柴玉關的人頭給帶回去，每日都要報復一次，以解她心頭之恨！
白靜對此十分期待，並打算跟著王雲夢一同回去見見世面——柴玉關天南地北的搜尋美女，那王雲夢就是搜尋美男，反正要見識到最上等的男色，還是得看雲夢仙子。
不過白靜也有一個疑惑，那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柴玉關那個潑皮老賊是如何騙得雲夢仙子的感情？
王雲夢嗤之以鼻，言道並不算是欺騙感情，而是作為合作者，柴老賊不講道義翻臉殺人：「若非我武功不錯，怕是今日我和我兒的墳頭草都能長三尺高了。」
白靜沒有說話，但她整張臉上猙獰可怕的傷疤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柴玉關死了，樓蘭古城這座快活城沒了快活王，也就是一座死城。
那些曾經靠著快活王的聲勢作威作福的惡徒，終究還是如同各鳥獸散一般，不出半日便銷聲匿跡在快活城裡。
王雲夢和白靜了解這最大一件心事，終於開始惺惺相惜，並決定要聯手組成一個雌雌雙煞，將全天下的負心漢都給趕盡殺絕！
同時她們還時常收留一些可憐不幸的女子，讓她們有安身立命之所，並教導她們武藝——這倒是為了後來聲勢浩大又威名震世的娘子軍和女帝於亂世之中建立新朝打下了堅實基礎。
但那都是五六十年之後的事情，此時所有人都不曾料到天下大勢會有如此之大，好似開天闢地一般的突變。
王雲夢不是沒有留意到站在她那犟種兒子身邊的大美人，到了王雲夢和白靜這個年紀，還是曾經於情愛上遭受不幸的女子，對於這些不認識的年輕貌美的女孩兒，大多數都是抱有羨慕嫉妒的想法。
尤其是在父權社會，沒有血緣關係，亦或者是有一點點血緣關係，比如姑姑侄女，很有可能就是出現二女共侍一夫的荒唐情形。
於是在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壓迫下，生存空間本就不寬裕的女性便只得開始競爭上崗，其中宮鬥和宅斗就是最為激烈的兩種方式。
男人樂於看到美貌的女子為奪得他們的喜愛而爭鬥不休，就如同他們喜歡看鬥雞和鬥蟋蟀是一個道理。
所幸自覺已經毫無世俗欲望的王雲夢和白靜對桃夭都十分友好，甚至還為了幫桃夭報仇，多捅了柴玉關幾刀。
大概了解所有人跟柴玉關之間恩怨的熊貓兒默默擦了擦汗水，慶幸沒有人理智全失把死掉的柴玉關給閹割了……
——等等！這柴玉關的屍體都四分五裂了，那一處物件也不知是被踢到了哪裡，不會真有人幹這種事情吧？！
熊貓兒心裡有了這個恐怖的猜想後，下意識就是看了一眼朱七七，在發現這小祖宗完全這個方面的念頭，還在眼淚打轉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他就暗自鬆了一口氣。
想不到就好，想不到就好！
他可不想為了三萬兩黃金折腰到那個地步。
隨便撿了一個斷手，熊貓兒就十分強勢的要拉著朱七七離開。
但朱七七還在擔心她的沈大哥，不願意跟熊貓兒走，直接大聲喊「沈大哥」。
聽著這跟剛才大聲喊柴玉關作「爹」的聲音，熊貓兒那就是一整個憔悴。
——這是生怕別人不斬草除根，非要跳出來彰顯存在感嗎？
「朱大小姐，你別喊了行嗎？」
再喊下去，他的三萬兩黃金可就沒了啊！
還有你的沈大哥已經重傷在身！知道什麼叫重傷在身不？那就是即使想要保你一條小命，那也有心無力！
熊貓兒看在朱七七的眼神從一個男人看美人，再到男人看黃金，最後又到了活人看死人這個階段，那就是心累二字都難以描述。
而朱七七作為首富活財神的寶貝女兒，容顏嬌美，受盡寵愛，從小就嬌生慣養長大的，雖然後面卻、為追逐愛情而至武林，但也是從未吃過苦頭。
就連最危險的時候，也是被色使強擄到快活城，可在快活王柴玉關回來認親之後，她就又繼續當她萬千寵愛的千金大小姐。
便是前不久柴玉關為了認回女兒大辦特辦，也是以靈動美麗的出場驚艷眾人，引得無數英豪為她側目。
往昔驕傲地就像個雲端上的仙子的生活猶如就在昨日，這讓朱七七如何能接受這麼大的劇變？
更別說還有白飛飛這個直接表明身份的先例在，也不見其他人有對白飛飛出手的打算，那她作為活財神的女兒，又怎麼會被殺……
就在朱七七有這個想法時，白飛飛就將她親爹染血的金冠丟到她的面前來，還對沈大哥說了那句話。
居然就連沈大哥都和柴玉關有仇！
這下子朱七七算是死心了。
原來不僅是白飛飛不可能和沈大哥在一起，她也不可能和沈大哥在一起……
單是看朱七七陽光活潑的樣子，一看就是不諳世事天真善良的樣子，還連半點武功都不懂，整個就是來一個有點武功的人都能把她一巴掌拍死。
可誰又能想到，這位受盡寵愛的大小姐大張旗鼓千里追尋的，卻是曾經在仁義莊裡那個備受冷眼的落魄少年？
誰又能想到，那不偏不倚的纖纖一指，卻只得到了一場孽緣。
朱七七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沈大哥為何不喜歡她。現在知道沈天君就是沈大哥的親生父親，且還是被她親爹殺死之後，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只是曾經有幸因緣際會救下流浪江湖的少年——沈浪，並對他萌生愛意，但這個少年卻不一定願意為情所累，所以才會意圖躲避，還逃的如此之遠。
為了尋她的沈大哥，她奔波千里，還在仁義莊內燃動戰火，到現在的混戰，已經是足夠了。
足以讓她死心了。
朱七七面色蒼白，終於還是看了沈浪最後一眼，隨後就跟著熊貓兒離開。
「有緣再見，沈大哥……」
——她要回家去了。
熊貓兒都沒顧上和分別許久的王兄多敘舊，很快就帶著朱七七走了，而白飛飛則是留下來照顧受重傷的沈浪。
但讓白飛飛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沈浪居然支撐著身子就要和熊貓兒一同把朱七七安全送回朱家。
白飛飛：「……」
或許沈浪真的對她有情，但比起朱七七，她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終究還是不被命運所眷顧。
如果說沈浪對她是情，那對朱七七就是愛。
愛是熾熱的、堅守的，情是纏綿的、沉溺的。
愛如鎖鏈，情如游絲。
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得到沈浪的愛。
這對於極度缺愛的白飛飛來說，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情。
好在白飛飛性情堅韌，並不會輕易被打倒。
此時還在強撐著拿劍要朱七七的沈浪，並不知曉白飛飛已經在心裡下了一個足以改變所有人命運的決定。
原先快活王柴玉關是派他手下疾風第一騎方心騎負責看管沈浪等人，可就是在從中原來到地下古樓蘭之後，也就是這場大婚之前十日，白飛飛就找機會和沈浪單獨相處。
作為從小就沒有擁有過完整家庭長大的人，白飛飛做夢都想要一個心愛之人的孩子。
只因她要愛他愛到想要為其生兒育女，因為她愛他愛得發狂。
但白飛飛的一生只為復仇而存在，注定不能和沈浪在一起，所以沈浪只能死，而自己有了跟沈浪共同的孩子，才能在沈浪死後不寂寞。
當時被父女人倫之事刺激得神志不清的白飛飛已經陷入癲狂，而另外兩個只會比白飛飛更癲狂的女人，就更不可能管她了。
於是白飛飛將關心自己的沈浪約出來，再用藥物迷惑，強迫沈浪與自己在地下古城度過了七天七夜旖旎的狂歡。
這也正是事後，沈浪知道白飛飛依然決定嫁給快活王感到極其震驚，甚至連朱七七都顧不上，直接就在大婚之前三日，夜夜前來說服白飛飛跟他走。
白飛飛根本不覺得自己翻臉不認人的做法有任何不對——畢竟也算得上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沈浪根本不吃虧。
沈浪堅定認為白飛飛已經把處子之身給了自己，又信誓旦旦哭著喊著要為自己生個孩子，卻要嫁給別人，這難道不是十分的荒謬嗎？
何況這個人，還是她的親生父親！
在那七天七夜裡，因情愛刺激過頭而吐露心聲的人，又何止是沈浪？
之前白飛飛還會為沈浪的失態而高興，便隱晦坦言想讓快活王痛苦，沈浪無奈嘆息，卻也不能再阻止。
可終究沈浪還是大婚當日意欲反悔，但事情的發展卻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曾經不可一世，威震江湖的快活王柴玉關死了！
而且還是被碎屍萬端的悲慘死法，倒是讓不少人長舒一口氣，大罵柴玉關死得好死得妙死得讓人拍手稱快。
若非條件不允許，他們都想要在柴玉關這個惡賊的葬禮上吃個席！
不過這也不妨礙接下來十幾年，集市上流通的新話本裡面的惡人角色都是姓柴。
那些想要多看幾眼絕色美人的武林人士互相攙扶著離開了，白靜和王雲夢也結伴離開了，然後白飛飛也決定陪著沈浪一同護送朱七七回去中原朱家。
原本熱熱鬧鬧的地方，一下子就只剩下了王憐花和桃夭兩個人。
千面公子在江湖上的名氣自然是不用說，樓蘭古城的事情全權交給他，那就是大家都得放一百個心。
尤其是在王憐花承諾會將武林百家的秘籍都給送還回去，絕對不會私藏之後，那就是誰都得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畢竟走晚一點，那些潛伏在快活城裡的柴玉關下屬可就不是吃素的。
更何況強龍難壓地頭蛇，這裡始終還是快活王的地方，現在他們能全須全尾的離去，也是打一個不少快活王的座下鷹犬還不知快活王死了，免去再來一場惡戰的風險。
待他們回到中原，那誰是老大就不好說了。
閒雜人等都走完了，王憐花一邊把自己帶來的人馬安排到快活城裡的一些重要職位上，一邊帶著心愛之人去體會一把威風八面的感覺。
以往王憐花都是不在意這個的，可現在陪著心上人，第一次如此注重儀態容貌的王憐花，那就是無比重視，直接把柴玉關準備用來成婚的大場面給拿來自己用了。
當日那些分了好幾批離開的人，王憐花也是十分有東道主的風範，各自都派了人護送——這也是白飛飛對沈浪死心的原因之一。
所有人都與快活王和其座下鷹犬決一死戰，皆是沒有什麼精力再計較過多。
在交戰時候就有人趁亂逃走，而倖存下來的人不是不敢動手，就是受了重傷。
前者著急現在就離開快活城，生怕在性命攸關時和柴玉關的死牽扯上關係——當然這只是暫時的，待他們安全之後，那就得急急忙忙將柴玉關的醜事惡行給揭露出來，順便給自己賺一波名氣。
不敢說自己是砍下快活王頭顱的英雄，但有出一份力就對了。
一般只是受點輕傷的人，也都急著趕回去告訴家裡的長輩，好確保自己門派的武功秘籍能早日回來。
也就是受了重傷的武林人士，儘管心裡再不情願，也是得休養一兩天，才能動身跨越一大個沙漠回去中原。
說到這裡大家就很生氣，為何柴玉關要把快活城建得如此偏僻遙遠？當真是讓人趕路趕得怒火三丈，越走越想要把柴玉關給碎屍萬段！
可問題是柴玉關已經被碎屍萬段了啊……
可惡！可惡！
回去之後必須要多說說那個惡賊的壞話，不然難解他們心頭之恨！
而就在回去中原的途中，終於輪到了白飛飛照顧沈浪。
至於朱七七，她不需要別人照顧就不錯了。
反正熊貓兒背地裡的白眼已經翻上天，一心只靠著三萬兩黃金堅持著。
——當真是錢難掙屎難吃。
一路上，白飛飛都會注意著把水餵給重傷虛弱的沈浪，保其性命無憂。
也正是這一路看到沈浪這樣不顧自身安危堅持趕路的情形，白飛飛心中的失望和悲傷越來越濃郁。
對於這兩個都跟自己親爹有仇，還一個直接殺死柴玉關，一個間接致使柴玉關死亡的人，朱七七那就是一句話都沒有興趣說。
尤其是想明白白飛飛居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之後，朱七七就是根本不知應當如何面對白飛飛，於是只能保持緘默。
在沙漠中尋路，水糧儲備很重要，還有在黃沙漫天中可以引路的大漠地圖，也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好在這三樣東西，王憐花都為他們準備好了。
白飛飛知道王憐花才是王雲夢的兒子，其他人則是以為這是王雲夢的某個年輕後輩，倒是也沒有懷疑，最多在心裡感慨一番王家人才輩出。
曾經無話不談的四人組，現在卻是一句話都不說。最為活潑好動的朱七七還沒有表示出什麼不適應前，話多的熊貓兒卻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
「話說回來，王兄身邊的那個女郎到底是誰？看著也太……太美了！」
熊貓兒兩眼發光，面對那樣絕世的美貌，還是沒忍住露出懷念的神色來。
不過想到那位女郎指不定就是好兄弟的心上人，他立刻就又控制住自己的所有臆想。
朋友妻，不可欺！
但很可惜在場的幾個人都對這件事不感興趣，沈浪和白飛飛更是連個眼神都沒有遞過來，也就只有朱七七翻了個白眼。
「你可不要痴心妄想了，人家長得如此貌美，跟千面公子是郎才女貌，跟你就是一朵鮮花插在茅草上，可惜了！」
熊貓兒：「……」
——真是謝謝你沒有說我是一坨大糞。
熊貓兒也知道自己跟王憐花比是很有一段距離的，於是也不再多想別的事情，而是一個勁的開始琢磨三萬兩黃金到手之後要如何吃香喝辣痛快喝酒。
也不是說熊貓兒不懂得節儉，而是既然王兄回來了，那他肯定就是要繼續啃……咳咳咳，是繼續跟著王兄闖蕩江湖。
總之錢財就是身外之物，有多少花多少就是十分正確的了。
沈浪和白飛飛的心情就更簡單了，大仇得報之後的人生空虛，以及對未來應該怎麼走的迷茫，基本都是一個樣。
若是再往裡面加一個朱七七，那就是要選誰的事情。
但在沈浪還左右搖擺不定時，白飛飛已經做出了自己的人生決定。
——那就是從娘親那裡接過幽靈宮主的位置，封心鎖愛，一心只幹大事業。
白飛飛是一個行動力極強之人，在把朱七七送回朱家之後，她立刻就孤身遠引回去了幽靈宮，並留下二十四字書：「點水之恩，湧泉以報，一別兩寬，相忘江湖，絕情斷恨，到死不見。」
看似楚楚可憐柔弱可欺的白飛飛，性情卻是比她的母親還要剛烈決絕，在一個平平凡凡的日子裡，帶著她的驕傲，從此遠去。
第一次感覺自己十分優柔寡斷的沈浪拿著手上的信看了又看，終究狼狽笑著說道：「絕情斷恨，到死不見……到死不見！說什麼愛我，要為我生一個孩子，其實都是騙我的……騙我的！」
已經再次被父愛包圍，重新對自己的人生充滿希望的朱七七看到沈浪這從未有過的樣子，頓時有點愣住。
她哪裡敢承認自己在聽到白飛飛離開時心中的那一點竊喜？只是現在親眼看到沈大哥對白飛飛有情，她實在是覺得難以接受。
而且這兩人到底背著她做了什麼？居然連生孩子這件事都給出了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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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這樣的表現，對於還在為寶貝女兒考察夫婿的朱富貴來說，就是十分敗好感的行為。
作為雖然有姬妾，但還是為了妻女不再續弦，也不再有其他子嗣的活財神，朱富貴已經算得上是極好在丈夫。
於是在感到自己已經年紀大了之後，他就開始為女兒物色一個不嫖不賭還對女兒情根深種的好夫婿，也不需要闖出什麼名堂來，願意當上門女婿，照顧好他女兒一輩子，不要讓吃絕戶的悽慘事情發生在他天真善良的女兒身上就行。
而此時沈浪明顯還對別的女子有情有義，就讓朱富貴打心裡把他給踢出女婿名單。
——雖然名單上面也沒有幾個候選人。
為此朱富貴還找了朱七七談心，就是讓女兒不要再如此任性，為了一個男人就拋下爹爹去闖蕩江湖。
「唉，若是我的寶貝女兒真的出了點什麼事，我這個做爹的怕是也活不了……」
朱富貴如此嘆息道。
朱七七抬頭仔細看她爹的容貌，發現在自己離家的這段時日裡，朱富貴的鬢角都白了許多，可見就是十分擔憂他。
想到之前為了快活王一事，她爹居然還親自遠赴快活城，朱七七就是一整個內疚後悔。
一個人在經歷和見證死亡之後，往往都會大徹大悟。
更別說朱七七經歷的還是自己剛剛相認不久的親爹的死亡，那就更讓朱七七心情複雜的同時，也在一夜之間成長許多，逐漸能理解當爹的辛苦和不容易。
「爹爹，以後女兒都不離家了，就一直陪著你，給你養老送蹤。」
朱富貴聽到這一番話，可算是驚訝極了。
他的寶貝女兒這是真的長大了嗎？
柴玉關被殺的消息朱富貴也知曉了，自然他不會有什麼可惜的念頭，最多就是感慨一句柴玉關這個禍害終於死了。
可想到還被他珍藏在冰窖裡的媚娘遺體，朱富貴就覺得很是力不從心。
——他怎麼會沒死呢？再這樣耽誤下去，他還能死後再見媚娘一面嗎？
只是想到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若是不能親眼看到女兒成家生子，朱富貴就總覺得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朱富貴那簡直就是為了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擔憂到頭髮一把一把的掉，但還是沒有斟酌出個合適人選來。
直到沈浪和熊貓兒闖進朱富貴的視線，他這才開始在這二人之間搖擺不定。
但沈浪出局真的太快了！
於是朱富貴就猶豫片刻之後，便向朱七七說出自己的考慮來。
「我看那熊貓兒也沒有什麼架子，武功才能和人品方面也沒有什麼問題，而且還十分缺錢，正好我們朱家最不缺金錢了，給個二十三十萬兩黃金做聘禮或者嫁妝也是使得的……」
朱富貴在離開快活城之前聘請熊貓兒，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作為過來人，他很是眼光老辣的察覺到熊貓兒這個少俠對他女兒還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只不過年輕人做事風風火火，估計連自己都沒有發現。
但只要他一指點，說不定就能開花結果了。
當日最重要的還是得看他女兒願不願意。
朱七七壓根料想不到她爹會說這個，在朱七七看來，她的年紀尚小，根本沒到要考慮婚姻大事的年紀！
更別說她可是剛剛才失戀，哪裡能如此之快就走進第二段感情之中？
在這個世上，最了解朱七七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養父朱富貴。
看出女兒的猶豫和不情願，朱富貴也沒有逼婚催婚的意思，只說自己就是給個意見，若是不同意就算了。
可不一會兒朱富貴就舉了好些被吃絕戶的悲慘例子，直接把朱七七嚇得一愣一愣。
「……爹也不是要催促你，而是想著先處著，萬一哪天爹去了，我們七七也能有一個依靠。」
朱七七聽到這，下意識就是皺眉，她從來沒有受到過束縛，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輩子估計就是在沈浪身上受到了挫折。
於是感覺自己就應該什麼都有的朱七七在心裡便想，為何她不能撐起整個朱家，讓爹爹安享晚年？
朱七七模模糊糊想到她爹爹的很多好友叔叔，他們家裡都是兒子繼承家業，似乎還真的沒有是女兒當一家之主。
可為何女兒不能當一家之主呢？
明明都是同一個爹娘生的啊！
朱七七眼中顯露出一點點迷茫來，她好似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卻又不能真切思考出到底是哪裡不對。
而朱富貴把女兒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還以為女兒是動搖了，於是就決定先看看寶貝女兒跟那位熊貓少俠的相處情況，再決定要不要擴充女婿名單。
反正他手裡還有壓著的三萬兩黃金，再留那位熊貓少俠一段時日都是可以的。
門外，原本是來討要尾款，結果卻聽到這筆價值二十三十萬兩黃金的生意的熊貓兒：「！！！」
熊貓兒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真的值這麼多黃金嗎？
這可是黃金二十三十萬兩！不出意外的話，他辛苦個八輩子都不可能賺到！
所以就是成個親生個孩子就能得到嗎？這也太容易了吧！
熊貓兒仔細思索一番，假若自己和朱七七結髮為夫妻的場景……
嗯，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就是上門女婿嘛！反正他熊貓兒沒名沒姓就是個孤兒，看在那麼多聘禮，呸是看在那麼多嫁妝的份上，讓他跟著朱家姓，叫朱熊貓兒都沒問題！
熊貓兒暢想著自己美人在懷家產無數的幸福生活，差點哈喇子都沒流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就應當能屈能伸，做上門女婿又怎麼了？難道人還能跟黃金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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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情緣全面崩塌時，遠在樓蘭古城的桃夭和王憐花之間的感情正是進展順利。
不出意外的話這兩三年裡也該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而現在桃夭則是在享受被風雅公子追求的快樂。
尤其是作為沒有什麼道德和底線的千面公子，那就是一邊能詩詞歌賦和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能跟桃夭談論任何事情，甚至連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絲竹彈唱、琴棋書畫、飛鷹走狗、蹴鞠射覆，亦是無一不精，無一不妙。
而另一邊，那就是在世人看來算是下里巴人的話本戲劇雜技等等，王憐花也能陪桃夭品賞得津津有味。
偶爾興致來了，王憐花還能男扮女裝上去給桃夭現場唱個小曲兒，好聽程度完全不輸專業人士。
甚至連春.宮圖，以及某些精品中的精品艷書畫冊，都能面不改色的帶桃夭一起看。
大為震撼的桃夭：「……」
都是能看避火圖的關係，那自然就是越來越親近。
有時候興致來了，兩人還會就某一個姿勢探討一番。
玉爐冰席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
鴛鴦被裡臥鴛鴦，誰知今夕是何年？
「下雨了……」
有人嗓音沙啞的呢喃一句。
衣襟大敞，下褲半褪，王憐花身型修美，肌肉線條清晰平滑卻又不會過於壯碩，是循君子優雅之風的標準身姿。
桃夭烏髮鋪了一褥子，上半身顛簸顫動，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但樓蘭下雨確實就是一件稀罕事，連一向高熱的氣溫都變得潮濕起來。
而在這場罕見的綿綿細雨中，有人在享受人生極樂。
一般情況下，王憐花還是很聽心上人的話，讓他快就快，讓他慢就慢，但耐不住年輕氣盛，當心上人被顛到說不出話來時，就是王憐花攻城略地的時機。
忙碌幾個時辰，直接就把桃夭折騰得死去活來。
當一場生死搏鬥結束後，桃夭已然是大汗淋漓，潮濕的髮絲都黏在額頭、腮邊和頸子上，被王憐花揉來揉去，細細把玩。
桃夭對千面公子的容貌和實力都十分滿意，如果千面公子不要偶爾心血來潮，要演一齣男扮女裝，甚至穿她的衣服上她的床榻就更好了。
雖然某個時刻來說確實比較刺激，但還是難免讓桃夭產生一種契若金蘭的古怪感覺。
不過還是那句話，習慣就好。
畢竟這可是身藏大器的雅致君子，偶爾猙獰兇悍，舞刀弄劍，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尤其是那如同在除魔衛道般的劍勢犀利，凌厲蕭殺，更得桃夭的喜歡。
柴玉關這個快活王甚愛美酒美人，那些可憐的無辜美人都被白靜和王雲夢給帶走，說是要給她們一個家（？），但珍藏的美酒卻是都留了下來。
於是酒力漸濃春思盪，鴛鴦繡被.翻.紅浪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也不能一直不務正業，王憐花更多時候還是得處理樓蘭古城裡的各種事務。
至於桃夭，則是一邊繼續行醫救人，一邊收徒傳授醫術。
但願世間無疾苦，寧可架上藥生塵。
這也只是廣大百姓的美好願望，事實則是得多有些醫術精湛的大夫，才能治世救人。
而也是王憐花和桃夭的這種舉動，倒是為了他們的孫女開新朝做女帝的宏偉事業再次打下了民心基礎。
幽靈宮、王森記和丐幫的人力物力，朱家活財神（朱七七和熊貓兒的女兒）的財力，桃源城（快活城改名）的民心，以及武林百家還的人情，頓時就壓倒了搖搖欲墜的大明王朝，直接進入了紅妝時代。
若說前面是靠著那個曾經雄霸天下的快活王柴玉關給予的可笑血緣而聯繫在一起，那後者就是千面公子的好名聲，真的把武林各家絕學給送了回去。
而當他們的孫女以桃源城的名義發動起義時，那就是一呼百應，八方來援。
當日其中有看出大明王朝基本是沒救了的人也有，還有野心勃勃之人想要搏一個從龍之功，倒是有放手一搏的意思。
那時候桃夭也是萬萬想不到，自己就是和王憐花去把那兩個無惡不作的張皇后的弟弟給殺了，居然會讓那原本在歷史上活的比自己丈夫和兒子都長久的張皇后抑鬱而終。
桃夭：「……」
——看來對於張皇后來說，她的那兩個狗彘般的弟弟確實就是真的很重要。張皇后的鬱鬱而終帶來了一系列不好的影響，比如在史書上評價很是不錯的明孝宗朱祐樘也提前駕崩，然後年僅十二歲的明武宗朱厚照比原定命運要早三年登基做皇帝。
但已經接連遭受重創的大明王朝，顯然是很能被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小皇帝給拯救回來。
更別說還有天災不斷，民變、起義、黨爭、外亂等等頻發不休。
而沒過多久，繼承了曾祖父快活王野心、外祖母王雲夢的狠辣和祖父千面公子文物謀略的女大俠王王思卓就帶著她的娘子軍來勢洶洶。
至於王卓的軟飯爹和閒雲野鶴哥哥，則是起到了拉攏人心的作用，總之就是日夜為了女兒/妹妹的大業而奔波不止。
同時也在四處行醫治病救人的王卓她娘她祖母：「……」
王卓她娘：明明我們一家人都很淡泊名利，為何會生出一個政治生物？
王卓她祖母·桃夭：糟糕！果然國運拿得太多，是要付出代價的。
其實桃夭都已經習慣自己的後代是個政治事業卷王的事情，只不過一人有野心，全家人都得忙得腳朝天就真的有點過分。
被愛妻趕出去向武林百家討要人情的王憐花：「……」
——有沒有可能，若是沒有你和娘親的親身教導，這孩子現在都可以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了？
不過好在幸福的家庭總是比較開明的，對於王卓那不當人上人就會失去靈魂失去品格的決心，他們理解並用行動支持。
同樣被拉過來當苦力的阿飛：「……」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放過他吧！
早就離開官場，不問世事的李尋歡：沒有人比我更慘，沒有人！
剛犯事，都沒得及毀掉更多美貌女子就被幽靈宮的人給殺死的林仙兒：「……」
第59章 【憐花郎】 完
阿飛是一個擁有完整童年的孩子，雖然他一出生就沒了爹——這個沒有是指阿飛單方面認為沒有。
其實從阿飛七歲時候被娘親白飛飛送到桃源城跟舅舅舅母生活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有一個親爹。
只不過這個親爹跟別人的親爹大有不同，經常兩三年都見不到一次，再加上他娘親也不願意見他爹，於是就造成阿飛七歲了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便宜爹。
但這對阿飛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最多就是有時候會想一想自己這個姓沈的爹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罷了。
可更多的事情，他就不會去想了。
比起心思縝密又敏感多情優柔寡斷的父母，阿飛天生就有一種心大健忘的樂觀性情，倒是免去了很多煩惱。
不過桃夭卻認為有些事情還是得讓孩子知道，親人先說清楚，也免得孩子去到江湖上被哄騙，反倒是跟親人之間產生隔閡。
沈浪的事跡確實威名赫赫，作為天下第一名俠，沈浪在江湖上的傳說從來不會少。
不管是沈浪十歲散盡家財，流浪江湖，二十一、二歲便於仁義莊一戰成名，還是他的劍快如閃電，縱橫江湖十年，那都是為無數武林人士津津樂道。
而曾經屬於沈浪的事跡，也慢慢的在阿飛這個孩子面前被說出來。
作為天下第一名俠沈浪和幽靈宮主白飛飛之子。阿飛天生就是一個練劍的好苗子。
別人辛辛苦苦習武練劍十幾年，都不及他認真練十天半個月的成就。
而比起阿飛這樣勤奮習武練劍的愛好，桃夭和王憐花的兩個孩子就要散漫許多。
一個喜歡詭辯之術，永遠都樂於高貴優雅的把人說得無地自容，甚至幾番言語之間就能讓意志不堅定者開始懷疑人生。
反正王憐花就說自己這個兒子很有佛緣和道根：「天縱奇才！娘子，我們真應當把他送去武當派或者少林寺，怕是不出十年就能聞名天下了。」
桃夭對此是翻了個白眼。
——分明是嫌棄這個話多又嘴碎的小兒子，卻非要說什麼天縱奇才，還能不能有個當爹的氣度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他們頭疼的孩子。
比起主修毒術、輕功和傳說中的名家詭辯之術的小兒子——畢竟關鍵時刻罵人罵狠了，毒術和輕功可以保命，他們還是更難教育好大女兒。
如果說小兒子是單純的欠打，那他們的大女兒就是深得祖母雲夢仙子和上任幽靈宮主白靜的真傳，不僅把各派的武林秘籍給學得出神入化，還仗著天生神力的優勢，從小就是一方之霸，誰也不敢招惹。
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王朝背景下，桃夭並不覺得美貌的年輕女郎多幾分手段和能力有什麼問題，甚至因為熱衷於男扮女裝而對男女性別並無任何區別對待的老父親王憐花也不覺得女兒太強大有問題。
可問題就在於，他們的女兒不能仗著自己厲害，就上至拳打六十歲老人下到腳踢六歲稚童，還就是為了壯大她的稱霸勢力。
關鍵這孩子還是三分熱度，今天把人給帶進來家門做了小弟，不出七日就把人拋之腦後，繼續尋找新的目標。
一時之間，整個桃源城的開銷都變得緊張起來。
畢竟按照大小姐這樣一天撿回來十幾個人的進程，用不了多久大家都可以出去喝西北風了。
更為可怕的是，大小姐撿回來的人，還時常是拖家帶口，有一大堆人嗷嗷待哺！
桃源城的管事們：「……」
——大小姐可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
還好他們城主還有姐妹可以依靠，否則就真的是尷尬了。
被謠傳是在吃軟飯的王憐花：「？？？」
真正是在吃軟飯的朱熊貓兒：「？？？」
——這種事情就衝着他熊貓兒來就行，到底是誰給你們的熊心豹子膽去惹王兄的啊？
事實證明招兵買馬是真的費錢，就算王森記賺錢多，可進賬多花銷也大，基本就是維持在收支平衡的危險點上，讓習慣於富裕的王家管事都是欲哭無淚。
實在沒有辦法了，管事們拿著賬本就去城主那裡哭窮，並十分含蓄的提議讓大小姐少撿些無關緊要的人回來。
若是不能減少撿人的次數，那可以注意點別撿拖家帶口的行不？
王憐花拿女兒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女兒貼心孝順又開朗活潑，最重要就是嘴甜，連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前任幽靈宮主白靜都能收攏住，天天一個心肝寶貝的喊，跟這是她嫡親孫女一樣。
反倒是讓阿飛看得目瞪口呆，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表妹能這般的長袖善舞，簡直比表弟還要厲害！
比起靠口才和深厚文化底蘊來懟人的表弟，還是表妹棋高一招，能把別人說得心服口服，被賣了還乖乖替表妹數錢。
不過按照舅舅的說法，那就是表妹一天天在外面撿一大堆白吃飯的閒雜人等回來——就是這種話在表妹的女兒帶領這些人造反……啊不，是起義之後，舅舅便再也沒說過。
估計還是比表妹能力更上一層樓的侄女王卓已經把所有人哄得暈頭轉向，都在團結一致往做開天闢地建新朝做女帝這件事上努力。
所有人都如此野心勃勃，倒是顯得一心只有劍的阿飛有點過於淡泊名利清心寡慾了。
不過也不是阿飛真的想要這樣子的，主要還是林仙兒那件事給年紀輕輕的阿飛留下極其深重的心理陰影。
——看著柔柔弱弱的受害者，居然會是那面目可怖的加害者，還心狠手辣到以那樣殘忍的手段去禍害無辜的良家女子，當真是讓阿飛大為震撼！
若非在成長過程中，阿飛身邊有許多優秀的女性存在，怕是都要被自己情竇初開，稍微喜歡林仙兒的經歷給嚇出了應激傷害。
好在阿飛還不曾對林仙兒情根深種，幽靈宮的速度極快。
在梅花盜事件發生第一例時，幽靈宮就暗中布下天羅地網，開始圍繞那些受害女子所接觸到的所有人進行調查，最終兇犯被定在一個比較小的範圍裡。
而不知何時被公認為天下第一美人的林仙兒就在其中。
有王雲夢和白靜親自參與調查，一個女人的嫉妒心和手段會有多恐怖，她們就再清楚不過了。
更別說那些受害女子不僅身子被玷汙，原本姣好的面容也被毀去，甚至有的還會被先奸後殺，這樣的手段顯然隱藏著極大的嫉妒心。
一個正常的男人是不會對美麗的女子產生嫉妒心，而一個不正常的男人是不能玷汙女子的。
所以梅花盜案件中，一定藏著一個對世間美貌女子都有著濃郁嫉妒心的女人！
幽靈宮要辦事，那王森記和丐幫都是有幫忙的，只是誰也料想不到，原本以為最多只是兩三個兇手的梅花盜事件，居然會將如此之多的武林豪傑牽扯其中。
當梅花盜案件中涉案者名單出來時，無論是誰都沉默了。
見過林仙兒的真容，但還是覺得林仙兒沒有自家娘子漂亮的熊貓兒表示不理解。
「嘶——這、這是都被迷了心智嗎？金錢幫的幫主上官金虹，還有上官金虹的兒子，以及荊無命、丘獨、游龍生……甚至連小李探花李尋歡和阿飛都在裡面？！」
一旁十六七歲的阿飛不能容忍這樣的污衊，立刻就紅著一整張臉說事情不是這樣子的！
「我、我和李大哥才沒有和林仙兒有……有那種關係！你不許胡說！」
熊貓兒撇嘴，說對對對：「現在是沒有關係，但肯定就是有好感。如果我們動作再慢一點，說不定就真的有關係了……」
阿飛雙眼怒瞪：「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就要和你決一死戰！」
朱七七狠掐了一把熊貓兒，讓他別在這裡胡攪蠻纏。
「阿飛年紀小，涉世未深才被欺騙了。不過這小李飛刀李尋歡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說這個男人是個四處風流的情場浪子嗎？怎麼還會被這種把戲給欺騙到……」
阿飛為李尋歡大哥感到委屈，趕緊解釋道：「不是大哥的錯！只是因為那個林仙兒一直都在眾人面前親切大方、溫柔純潔，誰能想到這個女人暗中卻是毒辣、毒辣那個狠毒，還總是在騙人……」
作為還年紀很小的阿飛，根本不敢用「淫.盪」一詞去形容一名女子，於是只得乾著急，左看右看想要找一個親人來幫幫忙。
桃夭拍了拍阿飛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慌張。
「阿飛我們不著急的，這件事我會跟你娘親解釋清楚。」
聽到有人會替遠在關外的娘親解釋，阿飛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就擔心會讓娘親誤會。
娘親是阿飛最在意的親人，他一點也不想娘親擔心和難過。
至於還在帶著武林豪傑抗倭寇的親爹沈浪，阿飛覺得那人才不會有這個閒情功夫來關心他的事情。
好在舅舅也能給他足夠的父愛，倒是沒讓阿飛覺得有什麼不好。
作為情場老手的王雲夢和白靜，那就是一眼就能看穿林仙兒的所有把戲，甚至還能想到林仙兒是如何驅使那些武林人士，甚至是一些德高望重的江湖豪傑為她辦事的。
一張足夠美麗得令人窒息的臉，還有讓人不敢直視的曼妙身姿，還有傳言中就算是瞎子，也可以聞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一縷縷甜香，以及還可以聽得到她那銷魂盪魄的柔語。
很有資本，又擅長誘惑、欺騙男人，還心計頗深，能利用男人間的嫉妒和仇殺來滿足心中的貪婪。
世上極為罕見的美色自動送上門，還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我見猶憐模樣，確實世上就是很少有男人能抗拒。
而在這場梅花盜之案中，還有同樣具備濃郁嫉妒心的龍嘯雲的身影，大概是因為自己把別人的未婚妻和家財都給搶走，所以就日夜擔憂別人會再搶回去，並一直懷恨於李尋歡。
於是就先下手為強，利用林仙兒去陷害李尋歡。
只可惜棋差一招，反倒是成了林仙兒毒針下的亡魂。
龍嘯雲死了之後，林詩音就帶著自己和龍嘯雲的兒子龍小雲守寡獨居，並拒絕李尋歡的幫助。
至於林仙兒，則是在被披露所有罪行之後，交由那些失去愛女的受害者家屬去處置，總之下場是沒比柴玉關好上多少。
還有那些跟林仙兒勾搭成奸蛇鼠一窩的男人，也是有的覺得無顏面對世人而選擇自殺。
而有的卻是被王森記和幽靈宮聯手處理，還有的則是不思悔改口出狂言，當場就被千面公子給一招斃命。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千面公子一一敲打過，絕對不允許將此事透露給城主夫人知道。
金錢落地人頭不保的金錢幫成了昨日黃花，但阿飛根本沒有心情去關注這個事情。
因為那些惡徒臨死前所說之言，當真是可惡可恨！
便是心思單純天真善良的阿飛聽了，都想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哈哈哈千面公子難道只看到我們沉溺於林仙兒的溫柔鄉里，卻不知我們真正想要擁有的溫柔鄉是誰嗎？聽說桃源城的城主與其夫人十分恩愛，甚至還立下了永不納妾的誓言，城主夫人一定十分感動吧……其實換做是我，那我也是願意的。」
「不過你們都看過林仙兒的容貌了吧，那可是我們精心弄成的易容，挑了好些美麗少女的人.皮才有那般栩栩如生的容貌。只可惜竭盡全力也只能與城主夫人有兩三分相似……」
王憐花一劍就將這樣口出狂言的惡賊給殺死，連頭顱都當場砍了下來，可見是真的無比憤怒了。
阿飛從來沒仔細看過林仙兒的真實容顏，畢竟林仙兒懂得奇貨可居的道理，經常就是戴著面紗，也就是在她看得上的豪傑面前，會將面紗摘下來，以色.誘之。
可此時聽的這一番話，阿飛完全就不受控制的開始回想林仙兒那假扮出來的容顏，隨後便驚恐的發現，真的有幾分像他的舅母……
阿飛：「！！！」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若是林仙兒真的有幾分相似，那些人跟林仙兒苟且時，豈不是在……
阿飛趕緊猛烈搖頭，試圖將林仙兒的那張假臉給全部遺忘掉，並試圖回憶林仙兒被揭下面具的真實容貌。
可因為臉上動刀和貼人.皮.面具時日過久，林仙兒的臉早就難以辨清本來面目。
阿飛根本就無從想起。
好在沒一會兒，神經大條的阿飛就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這樣的經歷實在是讓阿飛膽戰心驚，作為一個快劍凌厲絕倫的劍客，阿飛從來沒想過江湖上除了恩怨情仇，居然還會有如此可怕之事！
尤其是親耳聽到那樣驚駭的事情，阿飛有一段時日都不太能直視在他記憶中比親娘還要符合親娘身份的舅母。
但阿飛又不是一個能藏得住心事的少年，在家人親屬都為了這件事震怒非常，還雷厲風行的要把所有跟林仙兒有過情人關係的人都找出來處理掉時，阿飛卻是苦惱得不行。
林仙兒和他視為親娘的舅母有兩三分相似，而他又曾經喜歡過林仙兒……那個林仙兒還不如直接給他兩刀！
阿飛悲憤的心想。
最後阿飛還是沒忍住把這個苦惱修飾一番說給李尋歡聽，就是想要得到點開解。
小李飛刀李尋歡自然是沒見過桃源城的城主夫人，但看到阿飛難如此愁眉苦臉的神色，就是也只得先安慰安慰。
可李尋歡對於林仙兒也沒有多少了解。
他只知道林仙兒早年為了她父親的病，曾去捨身崖許願，準備捨身跳崖時被自己表妹林詩音搭救，二人後來就結為義姐妹。
此後林仙兒就一直居住在他去關外前所居的冷香小築。
李尋歡也是經常聽到表妹林詩音誇讚林仙兒聰明美麗，雖出身低微但極有上進心，因而也是十分同情林仙兒。
畢竟誰也料想不到，林仙兒居然會是那等蛇蠍心腸的女人。
就因為見不到比自己好看的女子，便要想方設法跟她們交上朋友，待得到信任之後，林仙兒就帶著心懷不軌的武林敗類去玷.汙那些無辜女子的清白，甚至還要侮.辱她們的屍體，將其全身都給劃爛！
可以說李尋歡和林詩音就是同一類人，那就是極其容易對別人託付信任。
於是小李飛刀李尋歡算是栽了一個很大的跟斗，若非有桃源城和幽靈宮的幫忙，怕是這輩子都很難走出來。
當真是人心難測。
李尋歡安慰人的能力實在是拙劣，最終還是阿飛自己調整好心態，反倒是還能關心了一下李尋歡之後的安排。
李尋歡卻是倍感惆悵，他到現在才差不多看清自己結義大哥龍嘯雲的真實面目，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恨龍嘯雲。
因為不管是將未婚妻讓出來，還是把李園的一切家財都送給龍嘯雲，那都是他自己的決定。
若是當年他不同意，龍嘯雲也奈何不了他。
更別說龍嘯雲對他來說就是結義大哥，還對他有救命之恩。
當年龍嘯雲以命救他時，必然是真心的，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經此一事，李尋歡算是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人心易變。
「我最近都不會再離開這裡了，詩音她才剛剛守寡，小雲那孩子又是那麼的……頑劣調皮，又是剛剛失去了父親，所以我得多照看他們母子倆。」
阿飛是一臉不意外，並拍拍李尋歡的肩膀，安慰道：「男人三十一枝花，大哥我看好你的，只要你用心，保管可以做龍小雲第二個爹。」
對於龍小雲那個動不動就要下毒害人，致使別人去殺人的歹毒性子，阿飛那就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不過他也相信李尋歡大哥可以把那孩子教好，畢竟教不好的話，還是會有桃源城和幽靈宮來兜底。
而有阿飛作為小李探花李尋歡的知己和好友，自然也是要幫幫忙，把劍磨利一點，到時就能讓也許會作惡多端的龍小雲走得輕鬆點。
阿飛是一個多情且無情的劍客，他在意友情、愛情、親情，但他的劍法卻又能准穩無情。
無論何時他都可以掙脫情感束縛，立志成為江湖號稱的飛劍客，並被後世譽為天下第一快劍，與那天下第一快刀傅紅雪前後輝映，一同流芳百世。
·
桃源城，城主府。桃夭並沒有聽到半點風言風語，不過王憐花最近心情不好倒是被她察覺到了。
「只是出去一趟就心情如此不好，可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桃夭並不愛出遠門，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清楚江湖上的事情。
最近就是梅花盜一案被成功解決了，桃源城和幽靈宮的名聲也再上一層樓。
這分明是一件好事，她實在想不明白王憐花有什麼不高興的。
但王憐花哪裡能把那些腌臢事說出來汙了他娘子的耳朵，只是緩了緩神色，推脫說正在頭疼女兒喜歡天南地北到處撿人回桃源城的事情。
這的確是一個值得城主和城主夫人頭疼的事情，可也沒必要一直頭疼著。
於是沒怎麼懷疑的桃夭選擇把意欲胡鬧的手伸進王憐花壯碩的胸膛裡，從重重疊疊的衣裳中尋找到她最為滿意的東西。
王憐花的呼吸瞬間就變得沉沉，他回首去看自己心愛的妻子，抬手永指腹去捏住桃夭的下顎，隨後重重吻了下去，吮著她嬌艷欲滴的紅唇的力道又重又野蠻。
一吻結束後，王憐花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話——「當年真應該讓柴玉關把那些礙眼的人都給殺了！」
不明所以的桃夭：「？」
王憐花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而是單手蠻橫的一把攬住桃夭的細腰，隨即輕輕鬆鬆卻十分急切的抱起來，往床榻處走去。
這明顯是要白日宣.淫的準備。
「快把窗戶給關上呀……」
桃夭嬌嬌的說了一句，畢竟這一場運動下來，沒個把時辰是結束不了的。這青天白日的，還大敞著窗戶，萬一給誰看到了，那可就有失顏面了。
王憐花聽到這句話，身形頓了一下，之後就幾道內力打過去，把屋子裡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確定絕對不會將他愛妻的無限風月給顯露出去後，方才附身覆了上去。
不知為何，桃夭總感覺今日的王憐花心事重重，甚至連動作力道都重了許多。
但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桃夭被弄得神魂不清，面頰燒紅，但還是十分縱容的任由王憐花在她身上使壞。
兩情相悅，愛意漸濃。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第60章 【龍有悔】1.1
春回大地，草長鶯飛。
當石龍太守馮仆親自前來嶺南，說是有要是要與宋閥閥主商議時，所有人都覺得這是隋朝皇帝楊堅的陰謀。
只是待管事說馮仆就帶了幾個人前來，還風塵僕僕面容憔悴時，負責管理宋閥瑣事的宋智就覺得這裡面一定有古怪。
宋魯脾氣較為直接粗獷，還沒有什麼心眼，言道是不是那馮仆真的有要事商議。
宋智看了看自己的弟弟，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他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腦子分點給三弟，免得出門一趟他都要擔心這人都給騙個底朝天。
「馮仆雖不是最早向那楊堅臣服之人，但終究還是隋朝的大臣，如何會有真心待我嶺南宋閥？」
不過話是這麼說，但把遠道而來的客人拒之門外，也不是什麼待客之道，而是還有失漢家風範。
在經過五胡亂華之後，很多漢人，甚至是曾經在大漢時期作為達官顯貴的家族，都開始了與鮮卑等胡人聯姻通婚，便是現在奪了天下的楊堅所依靠的皇后外戚獨孤閥，還有如日中天的李閥，皆是如此。
也就只有身處嶺南的宋閥，還在堅持自己的漢人血統，寧死不願與外族聯姻通婚。
不得不說，這也可以算得上是當初宋閥輸給楊堅的原因之一。
但在宋閥撃敗林士弘、全據嶺南二十州等地區之後，估計隋帝楊堅早就把宋閥當作了眼中釘肉中刺，虎視眈眈等待機會把宋閥給翻個底朝天。
但很可惜的是，宋閥即便是在孤立所有世家門閥的情況下，那也是蒸蒸日上情形漸好，甚至還隱約有壓倒風光正濃的楊閥。
畢竟嶺南易守難攻，還是五胡亂華時期漢人的一片樂土，在民心這一塊，可算是比楊閥和李閥都要更好上許多。
若非當初他身為閥主的兄長被那慈航靜齋的梵清惠給迷惑住，居然對楊堅手下留情，還耽誤了良機，怕是現在奪得天下之人就是他的兄長了！
每每想到這個事情，宋智心裡就是窒息般的悲痛，只恨不得當初他兄長行走江湖時，自己要管理宋閥事務，才讓那些淨搞男娼男盜之事的慈航靜齋尋了空隙害了宋閥……
鬱鬱不已的宋智根本沒心思再去教育弟弟，只是隨意讓人把馮仆給請到廳堂處，自己稍後就過去。
只是這個時候，宋魯還要秀一下他的智商，居然還憨憨的問二哥要不要把大哥找來。
「這馮仆千里迢迢的趕過來，就是為了見大哥一面啊！說不定還真有急事……」
宋智：「……」
——冷靜冷靜！宋智啊宋智，你難道不是早就清楚的嗎？家裡三兄弟的智商都給放到你腦子裡，所以絕對不要跟三弟生氣，因為你奪走了他的所有智慧……
宋智在心裡安撫好自己的情緒後，就十分委婉的讓三弟滾蛋。至於他們的大哥，也就是宋閥的閥主宋缺，那是能隨便出來見客的嗎？
馮仆說要拜見宋閥閥主就讓他見，那宋閥的面子往哪裡放！
宋智處理完手頭不太要緊的事務，確定下馬威已經給到馮仆身上後，這才施施然起身前去見客。
至於此時還在磨刀堂練刀的閥主，那就沒必要去告知了，反正他很快就會把那馮仆給打發走。馮仆坐立不安的喝了兩盞茶，卻還是沒等到宋閥閥主的出現。隨著時間的過去，馮仆開始懷疑自己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是不是他根本不應該相信宋閥，畢竟這宋閥閥主也是跟慈航靜齋有過牽扯的，萬一也是那慈航靜齋的裙下惡犬，豈不是要將他愛女置於死地？！
馮仆被自己的想像給嚇到了，頓時就驚坐起，望向一旁還在氣定神閒坐著的女兒，眼中滿是不安和忐忑。
「寶兒，要不我們還是先走吧？這宋閥看著……」
——也不像是很靠譜的樣子！
馮仆的話語還不曾說完，遲遲未露面的宋智終於來了，但方才馮仆那一番話也落到了他耳中，這可算是又拉低了宋智對馮仆一行人的好感。
不過宋智顯然是不會落人口實，讓那隋帝可以找到攻訐宋閥的名頭。
「馮大人，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貴客上門我未曾迎接，實在是因為閥內事務眾多，脫不開身來！這不剛剛辦完了急事，就匆匆趕了過來，還望馮大人莫怪！」
「來人啊！速速為馮大人準備好一桌宴席好酒，我正好也替馮大人接風洗塵！」
伸手不打笑臉人，宋智這般熱情好客，馮仆原本著急緊張的神情也緩和許多。
只是馮仆也不是千里迢迢跑過來吃一桌酒席，他此次秘密帶著女兒趕來嶺南宋閥，實在也是心中有苦難言啊！
因為那隋帝所立之太子楊勇居然垂涎他愛女的美色，意欲廢太子妃而迎娶他愛女馮寶茹，在被馮仆委婉拒絕後，竟然回去就將出身還算尊貴的太子妃給親手打死了！
這可算是把馮仆給嚇得輾轉反側膽戰心驚，就擔心哪一天他愛女也被如此強娶過去之後再被活活給打死了！
這可是他和愛妻唯一的孩子，十六年來愛若珍寶，當真是捧在手心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為了避免女兒出嫁之後可能會被薄待，馮仆還專門養了一幫孤兒，就是為了給女兒培養出一個文武雙全的童養夫。
結果童養夫這邊還沒有有結果，馮仆正在糾結是要一個上門女婿還是一堆上門女婿時，喜愛到處招貓逗狗和狩獵美色的太子突然就出現在馮家附近，還撞見了他女兒的真容。
當日太子就上門說要娶他愛女做側妃的事情，馮仆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太子以為馮太守這是不想女兒做妾，便又許下廢太子妃讓馮家女做新太子妃的承諾。
太子或許一番真情實意，但馮仆只覺得是晴天霹靂。
馮家也算是極為清貴的漢人世家，雖然比不上四大門閥，但也不是皇帝能隨便拿捏的存在。
畢竟世家大族都是樹大根深利益相關，隋帝若是真的昏了頭腦隨太子心意來對付馮家，那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世家大族也許可能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拖後腿和找麻煩還是很可以的。
尤其是隋朝初立沒幾年，在民心和統治方面那就跟空中樓閣差不多，看著好看，但其實就是不堪一擊。
只是涉及到男女之事，終歸是女子多吃虧，但凡哪一天太子色迷心竅玩生米煮成熟飯那一套，馮仆可就連哭的地兒都沒有！
之前馮仆面對太子強搶民女和淫.虐成性的傳言，就是皺眉不喜，並暗道太子不堪大任。可現在事情落到自己頭上，馮仆稍微代入一下那些女兒被淫.虐致死還無處伸冤的無辜之人，那簡直就是恨不得老天爺開眼降下天雷劈死這個荒.淫太子！
根本不敢去賭一個手握權力的男人會忍耐多久，馮仆思及早逝的愛妻，還有看著愛女天真浪漫的容顏，頓時就決定走一步險棋。
馮仆決定要在太子楊勇採取骯髒手段之前就把愛女嫁出去，而且所嫁之門閥還必須是連隋帝都不敢輕易得罪的。
無需多加思考，嶺南的宋閥就成了馮仆的不二之選。
而馮仆看上的正好就是尚且未婚的宋閥閥主——天刀宋缺。
對於宋閥閥主曾經與慈航靜齋的齋主梵清惠曾有過一段感情的事情，馮仆根本不放在眼裡。
畢竟他女兒的容貌和性情就擺在那裡，難道還比不上一個靠美色來誘.騙男人來給予她們代天擇主的荒謬之人？
更別說那都是過去多久的事情了，難不成宋閥閥主還真的要為那已經出家的梵清惠守身如玉一輩子？
難道宋閥族老會允許？宋閥的其他人會允許？
馮仆對自己愛女就是一萬個放心，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世上男人的好色之心。
而宋閥還有不納妾這個傳統，就正好中到了馮仆的心坎裡去。
——作為同樣不納妾，一生只有愛妻一人的馮仆，天然就對像太子楊勇那樣的浪蕩子感到厭惡，同時也對不納妾之人好感加倍。
即使這個不納妾很可能並不包括通房外室和狎妓，但只要不威脅到他愛女的地位，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宋閥的財富和影響力那就是難以用言語去描述，再加上宋閥還有其部下俚、獠諸將中的陳佛智及王仲宣，於南越之地也有勢力，絕對就是能壓制隋帝的最好選擇。
其實想到那該死的太子，馮仆就是心中惱怒無比，隨著愛女的容貌越長越美麗之後，他就故意派人放出風聲，說馮氏女天生不足、面容蠟黃，左臉還長了一個大大的黑色胎記。
於是轉世投胎為馮寶茹的桃夭從不見外客，便是在家中也是戴著面紗，照顧她飲食起居梳妝打扮的丫鬟婆子也都是值得信任的家生子。
可誰曾想，就是在馮夫人病逝到葬禮的頭七那段時間，桃夭因為心情不愉而沒有戴面紗，竟就被那狂妄惡徒看到了真實容顏。
女要俏，一身孝。
當時桃夭雖然素面朝天，但天生麗質難自棄，正是越絕世傾城的容貌，越要素淨的看。
只是為了剛剛得手的一個美人親自爬牆頭撿掉落的紙鳶的楊勇，在看了大美人一眼之後，那就是整日茶飯不思，一心只想把大美人娶到手。
為此他不擇手段，甚至是不惜一切代價！
可馮仆的動作比楊勇快多了，當楊勇狠下心決定先與大美人共度春宵，之後再辦成親大禮時，他朝夕暮想的大美人早已遠走高飛。
之後馮仆再狠狠的彈劾一番太子的荒唐行徑，還用了人脈發動朝中大臣一同上諫言，可算是成功讓隋帝關太子一段緊閉。
也就是在太子沒辦法搞事情的這段時日裡，馮仆不辭幸苦偷偷把女兒帶到了嶺南宋閥，就是為了給女兒博一個光明未來。
這一番慈父之心，顯然是打動不了宋智。
只是不等雖面露同情，但明顯還是要拒絕馮仆的宋智說話，桃夭就不忍心看到親爹滿目悲嗆膽戰心驚的情緒，直接將冪罹（1）除了去，十分大膽的直面宋智，並落落大方言道。
「我馮氏意欲與宋閥聯姻通婚，唯不知宋閥意向如何？」
桃夭能看出來這人並非是宋閥閥主，畢竟練刀的人，還是天下第一刀，傳聞是刀刀斃命，走路和說話語氣都不應當是帶著圓滑和世故的。
於是桃夭並未直言宋閥閥主之名，而是問宋閥意向如何，這就是在給雙方台階下。
——若是宋閥一致同意，那馮宋聯姻通婚就是既定事實；若是宋閥不同意，那就大路兩邊各走一方，誰也不耽誤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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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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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37
第61章 【龍有悔】1.2
「不知宋閥的意見如何？」
桃夭神情嚴肅的再一次問道，這時宋智才堪堪回神。
當馮小姐露出真容時，宋智的目光就不受控制的落在馮家小姐臉上，而且就是當場大腦一片空白。
待馮仆接過愛女的話頭冷靜中帶著一點急切問詢宋閥可有與馮氏聯姻通婚之意時，宋智感覺自己還是比較穩重回答的。
卻沒想到話說出來時居然會是結結巴巴的樣子，完全就是沒了宋閥之人該有的穩重儀態。
「啊……若是馮小姐的話，也、也不是不可以……就、就是我們宋閥閥主的情況，馮小姐應當也有聽聞。」
宋智唯唯諾諾的說完，還下意識向馮小姐奉上一個傻傻呆呆的笑容。
桃夭：「……」
——確診了，又是一個重度顏控。
見到馮小姐沒有再說話，而是神情沉靜垂眸的端坐回位置，宋智大概就知道接下來的事情發展了。
馮仆作為太守，一般情況下自然不會失去理智和冷靜。
可愛女被一荒.淫無恥小人給盯上，還隨時可能會不擇手段折辱他的愛女，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馮太守難以接受！
在趕往嶺南之前，馮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最主要原因還是他看出隋朝統治根基不穩，尤其是隋帝明顯後繼無人，那些個太子皇子只有更爛，沒有最爛。
往壞處想，那一國儲君的某些言行舉止，簡直跟秦朝秦二世差不多。
在馮仆心裡，隋帝若是找不到合適的繼位者，後繼無人的下場史書早就載明。
估計隋朝的命運比之二世而亡的秦朝也好不到哪裡去。
然後這時候，合格的世家就要懂得居安思危和未雨綢繆了。
促使馮仆做下帶著愛女趕往嶺南宋閥這個選擇的直接原因，還是因為太子過於放肆荒淫，竟敢在他髮妻剛發喪沒多久就上門來提出納他女兒為側妃的無禮要求。
這完全就是在把馮氏大族的臉面肆無忌憚的往爛泥裡踩！
更不用說後面當朝彈劾一事，隋帝居然選擇高高抬起輕輕放下，默認太子所說太子妃元氏是得重病不治身亡的解釋，至於關太子禁閉，也只是隨意關兩三個月就敷衍了事。
就這樣隋帝居然還覺得是給了世家大族一個完美的交代。
馮仆當場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合著就你家兒子是極其尊貴的人，別人家的女郎就是根草？
但這件事的關鍵就在於，太子妃元氏出身的涇州刺史、洵陽簡公元孝矩居然在親生女兒不明不白的去世後，屁都不放一個。
十有八.九就是暗中得了隋帝給的好處。
又或者是元孝矩知道自己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得暗恨在心，蟄伏著有朝一日再為愛女報仇。
不過想到之前有太子妃時常和太子發生爭吵，而光明正大寵妾滅妻的太子還會對太子妃大打出手的傳聞，那元孝矩也從未上奏為元氏說過一句公道話，這事情真相是前者還是後者就很明瞭。
對女兒愛若珍寶的馮仆表示不理解，同時含辛茹苦將愛女養大的馮太守，其實一直都對周圍的一切男子都抱以質疑的警惕心，總感覺這些衣冠禽獸會對他愛女有覬覦之心。
可當這種事情真正發生時，馮太守還是怒火三丈，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把那無恥的楊勇給撕爛了！
但作為家主的理智和擔當阻止了馮仆，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恨上楊勇。
馮仆很清楚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女兒，他必須要在楊勇被關禁閉的兩三個月裡把愛女的婚姻大事給定了下來。
其實在考慮宋閥之前，馮仆也考慮過離京師更近一些的李閥和宇文閥，至於皇后家的獨孤閥，則是一開始就被他給排除掉。
但問題又來了，馮仆有聽說獨孤皇后有意與李閥聯姻通婚，也就是把自己的外甥女竇氏嫁給李閥閥主李淵為妻。
之所以會有這場聯姻，就是在於前朝和本朝的正統關係，因為那竇氏女乃是北周文帝宇文泰的外孫女，同時還是神武郡公竇毅的女兒，生母還是北周襄陽公主。
這樣的身份自然是尊貴無比，那用來拉攏關中李閥就是一個極好的途徑。
知識，土地，聯姻，這就是世家門閥永不倒的秘密法寶。
而且還永不過時。
更別說關中太原李閥作為天下四大門閥之一，雖不是最厲害的，但關中自古以來就是兵家所爭之地。
若是不費一刀一槍就能用一場聯姻來拿捏住這根棘手的尖刺，對隋帝來說就是一筆極好的政治買賣。
何況那李閥閥主李淵還是五胡十六國時期西涼開國君主李暠的後裔，母親又是隋帝的皇后獨孤伽羅的親姐姐，親上加親也是聯姻的常理。
但也因此李閥這一脈從很早之前就有了一部分胡人血統，當隋帝靠著獨孤門閥的勢力登基為帝時，他自然最為忌憚的就是如同宋閥那般所謂的漢人正統。
於是在把李閥繼續拉下水是第一步，接下來就得借助李閥和獨孤閥去處理掉宋閥，然後是宇文閥，最後才是勉強值得信任的李閥和獨孤閥。
這也是馮仆不能考慮李閥的最主要原因，畢竟李淵不可能為了一個女子就和隋帝對着幹。
說不定馮仆前腳剛上門去拜見李淵，後腳就被告狀隋帝那裡去。
到時候才是真正的落入虎口！
李閥靠不住，獨孤閥不能選，那還有宇文閥。
談起宇文閥，那就是一整個難以言喻。
先不說宇文閥作為天下四大門閥之一，其閥主宇文傷是宇文家第一高手，居然會是那般淡泊名利清心寡慾，一心鑽研武道，根本不屑於涉足官場。
像這樣的人，哪天看破紅塵出家去做和尚當道士，也都是半點不讓人感到驚訝。
而且馮太守作為漢人世家，雖為了家族和族人能屈能伸做了隋朝的官吏，卻並不代表他會喜歡與鮮卑人聯姻通婚。
四大門閥中，最不受馮仆待見的就是獨孤閥和宇文閥了，若非晉朝司馬家誤中原百年，致使五胡亂華慘案發生，中原大地又怎會輪到蠻夷來肆意妄為！
馮太守沉著冷靜不屑世俗的外表下，還是藏著一顆要興復中原、漢人主政的心，於是宋閥那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完美選擇。
畢竟嶺南宋閥可是朝堂江湖都公認的天下四大門閥之首，閥主宋缺更是被稱為天刀，為天下第一的刀道宗師。
更別說還是四大門閥中唯一純漢人血統，那在許多漢人大儒心裡，就是絕頂的帝王之相。
只可惜太過注重兒女情長，居然會因為一梵清惠所言便放棄爭奪天下，當真是糊塗啊！
可事已至此，只得往好處想。
如此一個會被美色左右之人，便是得了天下，估計也是如同商紂王般的帝王，倒不如就止步於閥主之位罷了。
這是馮仆之前的想法，但現在換個角度來看宋閥閥主，比如岳丈看女婿，他突然就能領略到宋閥閥主的長處。
容易被美色蒙蔽等於很容易聽他愛女的話。
會為了美色放棄爭霸天下等於會不惜一切代價為了他愛女做任何事情。
簡直就是十全十美完美無缺啊！
尤其宋缺自創天刀八訣、天刀刀法和身意心法等武學絕技，便是臭名昭著的邪王石之軒都不敢輕易招惹天刀。
更別說宋缺早年登上閥主之位後，整頓嶺南，平定夷亂，聯結南僚諸雄。
當時意氣風發的隋帝意圖掃蕩南方，以十萬大軍欲征嶺南。
而宋閥主僅率一萬精兵對陣，雙方決戰於蒼梧，宋缺十戰十勝，楊堅遂采懷柔政策封宋缺為「鎮南公」。
宋缺雖接受封號但從未上朝，顯然就是絕對不會對楊堅稱臣的。
這種在隋太子楊勇出現之前是缺點，但在爛泥出現之後就搖身一變成了長處，實在是讓馮仆頗為滿意。
不過他也沒有把事情想的太好，萬一那宋缺雙眼有疾看不上他愛女，馮仆就準備給出點利益讓宋閥同意收留他愛女一段時日也可。
畢竟在馮仆看來，那太子楊勇也囂張不了多久。
隋帝的其他兒子可不像是吃素的，而自古以來，皇位和權力的爭奪皆是十分慘烈。
馮仆怕就怕那楊勇會事到臨頭都要拖他愛女陪葬，比如誣陷他的寶兒與其有苟且之事，又或者把自己昏頭打死太子妃元氏的過錯全部推脫到他愛女身上。
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要毀掉一個年歲才十六且年輕貌美的女郎，實在是比探囊取物還要簡單。
只要稍微想一下，實在是讓馮仆這個當爹的人倍感毛骨悚然。
還好宋閥這邊態度還算是不錯的，因為後面交談時宋智都比較好說話，導致馮仆幾乎是完全放下了戒備心，只覺得宋智就跟自己的子侄差不多。
單是看年紀風度和言行舉止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兩人相談甚歡，眼看著都要開始談論詩詞歌賦了，桃夭趕緊就輕咳一聲，提醒親爹不要忘了正經事。
都快把自己的一生給現展夸浮到開天闢地程度的馮太守，這才想到自己還有更重要的正經事需要商議。
「……咳咳，話好像說得太多了！宋小侄當是忙碌得很，我還是不便過久打擾。此次我帶著小女前來嶺南尋求宋閥的幫助，也是無可奈何，還請宋小侄能相助一二，我馮仆定然會記得這份恩情。」
「若是之後宋閥有需要我馮家幫忙的地方，但說無妨。」
馮太守這就是在暗示宋智了。
若是有一日宋閥打算再爭奪天下，那馮氏自然會幫忙出一份力。
宋閥家大業大，而且身處嶺南，連朝廷都管不到，只能自欺欺人的封個王侯來占個名義上的便宜。
再加上宋閥的名聲著實是很好，只要是答應下來的事情，必然就會全族團結一心的做到。
比如之前宋缺作為宋閥閥主，答應不妄動干戈致使天下萬民受那戰亂之苦，最後讓隋帝得了天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這種行為雖然看起來有點……，但也直接證明了天刀宋缺卻是是個只得託付信任的英雄豪傑。
馮仆對自己愛女的容貌和才能那就是一萬個放心，可萬一宋閥主就喜歡尼姑呢？而且還是那一種蛇口婆心，私慾甚重的佛門尼姑。
宋智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為自己兄長和馮氏聯姻，那梵清惠和碧秀心他也是見過，自然算得上是世間罕見的美人。
可那樣送長年累月修習密法和靠內力飲食維持住的美貌，卻是絕對不能跟與生俱來的絕色之顏對比。
這之間的差距基本就是牡丹與水仙、皓月與螢火，根本就是沒法比！
同時宋智又十分清楚自己的兄長是個什麼樣的人，與其說天刀清高孤傲，不屑於正眼看人，還不如說這時間大多數人都不值得他兄長正眼相看。
那些個心懷不軌又容貌十分不出眾之人，便是倆宋智都沒興趣看，更別說是從小習武，少年時期就名揚天下的兄長了。
能力一般那叫恃才傲物，能力一絕就是高山仰止。
而宋缺的出身、武功、能力和人品都足以讓大多數人望其項背不敢妄言。
宋智這邊態度熱切起來，馮仆就顯得冷靜許多。
「婚姻大事雖常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還是覺得得問詢一下婚姻男女雙方的意見，免得成了一對怨侶，那就是結仇而非結親了。」
宋智笑道：「馮太守此言有理，此事我還需問過閥主，若是閥主有意，那宋馮兩家結為秦晉之好，卻也是一樁美談。」
宋智言笑晏晏說這一番話時，不是沒有懊惱過自己為何會那麼快就成親生子了。
若是他和兄長那般遲遲未成親，這一樁姻緣是不是就能……
宋智在心裡狠狠的抽自己一巴掌，清醒過來之後也下意識避開一旁桃夭的目光，而是十分投入的和馮太守商議婚姻大事。
沒得到宋閥準確的答覆之前，馮仆是絕對放心不下。
於是方才宋智讓人準備的酒席就派上用場了，讓管事帶馮家父女前去用膳和休息，宋智本人就是趕緊去磨刀堂將疑似已經練武成痴的兄長給挖出來，隨即委婉告訴兄長這件事。
「兄長，我為你尋了一門親事，保證是傾國傾城又能艷壓群芳的絕色美人！」
宋智滿面帶笑，難得跟高興到手舞足蹈的和自己成熟穩重的兄長說話。
天刀宋缺：「……」
——他的二弟好像瘋了。
而瘋子的話是不能相信也不沒必要聽的。
眼瞅著自己兄長那一副被情所傷，只能沉溺於練刀習武之上的樣子，宋智感到難過的同時，也對梵清惠和慈航靜齋的仇恨更加濃烈。
尤其是看到兄長那從來不離身的天刀，宋智突然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的兄長如此英武俊美，還人品上等，武藝高強，梵清惠憑什麼看不上？還臨走前弄出一副不想耽誤他兄長武學更進一層才離開去繼承慈航靜齋齋主之位的作嘔模樣，搞得好像是別人逼走她的一樣！
目光在兄長那些絕世兵器之上掠過，隨後視線定在他兄長的五把愛刀上面。
他兄長愛刀成痴，而且不但愛刀，還擅於用刀，煉刀鑄刀都親手所做，窮其十幾年之心血，合共鑄造出了五柄形狀特質各不相同的名刀，在武林上也是威名赫赫。
當宋智的眼神落在自己愛刀上時，宋閥主就感覺到似乎哪裡不對勁。
只是不待對家人無比信任的宋閥主反應過來，自己的二弟就面露威脅的一手拿起一把他最愛的天刀，直言道：「若是兄長你不願去見馮小姐一面的話，我就把兄長你這兩把愛刀給丟火爐裡融了！」
猝不及防就被威脅的宋缺：「……」
假若此時碰宋閥主愛刀的人不是自己的親弟弟，宋閥主早就能把人給大卸八塊了。
當今世上還不曾有人膽敢挑釁天刀，便是邪王石之軒和隋帝楊堅也不例外。
可現在犯錯之人終歸是親弟弟，宋缺總不能一刀就將其劈成兩段。
於是宋缺就開始試圖講道理。
可宋智只會比宋缺更堅持，且無理取鬧。
總之宋智就是一句話，必須得去見馮小姐一面，不去就毀刀！
宋缺被拿捏住最愛的兩把天刀，還是沒敢賭自家二弟的糊塗程度，只得同意了下來。
得了兄長的同意，宋智這才喜笑顏開，很是從心的把沉甸甸的天刀給小心放回原位，隨後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說馮小姐那說不盡的優點。
宋缺神情一滯，如實詢問道：「你不是今日才見那馮小姐第一面？」
沒想到自己兄長會找這個重點的宋智：「……這並不重要好吧！兄長你不明白，只要你見到馮小姐之後，你就明白我所說的一切！」
宋缺直言不諱道：「確定馮家跟苗疆那邊沒有聯繫嗎？」
這簡直就跟說宋智是被人下了蠱，所以才會如此不清醒。
宋智覺得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話都白說了！
「兄長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馮家不是重點，馮小姐才是真正的重點！而且你一定要在馮太守和馮小姐面前表現得好一點，就是神情不要那麼嚴肅，語氣不要那麼孤傲，姿態也不要太端著……見到馮小姐就以尋常心對待，不必過多誇讚，更不能擺出一副見色起意的醜陋嘴臉！」
宋智叮囑一會兒自家兄長應當如何表現時，還摻雜著對馮小姐美貌的誇讚，什麼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還有神妃仙子美若牡丹等等之言，跟腦子壞了一般。
待說到這世間絕對不會有像馮小姐那般美貌絕艷的女子時，宋缺就跟本能反應一樣說出梵清惠和碧秀心的名字。
原本滔滔不絕的宋智：「……」
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的宋缺：「……」
宋智：「……大哥你若是真的想要一輩子不娶妻，可以直接說的，真沒必要去打馮太守的臉和落馮小姐的面子。」
——而且大哥你這在可能是自己未來妻子的面前說已經恩斷義絕的老情人名字，還一口氣就說出來兩個，是打算孤獨終老到九十九嗎？
宋智只感覺心累，甚至是頭大如牛。
因為他兄長已經年紀二十六二十七了，這眼看著都要到而立之年，結果卻是連個知冷熱的房內人都不曾有。
若是那無能無才又貧窮的蠢漢就算了。
可他兄長條件多好啊！
結果卻是被一妖言惑眾的虛偽女人給騙了整整七八年，宋智稍微代入一下自己，那都得急到跳腳，恨不得提起天刀就把慈航靜齋給殺的片甲不留。
更別說還有邪王石之軒在一旁對比著，同樣是被慈航靜齋盯上的青年才俊，瞅瞅人家石之軒說個什麼情況？那就是嬌妻在懷，甚至連女兒都生了。
結果他的兄長還在這邊把刀當成愛妻，可真是愁死宋智了！
抬手撫了兩把自己才蓄起來沒多久的美須，宋智決定要下一計狠藥。
畢竟馮小姐真的就是天上有地下無的絕色大美人，若是他兄長連這樣絕世的美色都看不上，那就還是直接聽族老的話，過繼一兩個孩子算了。
一邊往馮家父女所在的留鶴院走去，宋智就跟不放心不諳世事還沒有腦子的小兒子一般，再三叮囑什麼可以說什麼不應當說。
「若是真的把馮小姐給氣哭了，那馮太守可不會考慮兄長你的。」
馮太守對馮小姐的拳拳愛護之情，那就是從此次事件都可以窺見一斑。
假若他兄長真的一句話就得罪了馮太守鶴馮小姐兩個人，那他兄長還是繼續形單影隻煢煢孑立吧。
畢竟他也不能為了自己兄長的幸福，將無辜的馮小姐推進火坑啊！
宋缺是打算速戰速決，並一次性打消弟弟宋智的所有想法。
其實宋缺這些年裡都沒有娶妻生子，理由十分簡單——因為宋缺看不上任何人。
甚至包括梵清惠鶴碧秀心，在宋缺眼裡，也就是比一般人要好一些，但也不算特別出眾。
真正讓宋缺在意的，是當年於慈航靜齋帝踏峰下多日，最後只得了一句「痴心妄想」。
出身尊貴和天資聰穎使得宋缺的前半生是從未經歷過苦難和挫折，唯一能讓宋缺敗北的就只有撩撥了他又讓他不要痴心妄想的梵清惠。
與此說宋缺忘不了梵清惠，不如說他忘不了自己一代閥主和天下第一刀客被人說痴心妄想的恥辱。
尋常人被羞辱了都得花費許多時間才能緩過來，更別說是生性孤傲高冷的宋缺了。
雖然對自己這個地劍弟弟所說的傾國美色、絕代紅顏不感興趣，但宋缺還是十分遵守承諾的跟著弟弟去見了馮家父女。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不喜女色，美色對我來說也不重要。若是事情結果不善，你不得趁機鬧事。」
宋智只感覺到被兄長嫌棄了。
·
長途跋涉，風塵僕僕，女孩子家家是很注重衣裳妝容的，桃夭在用完飯之後就去淨手和補一下妝。
於是宋缺跟著宋智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馮太守一人。
但沒寒暄幾句，馮小姐也進來了。
宋缺隨意抬眼去看，卻於無意中窺見了人間風月無限。
漢家女子一向是行執扇禮，連成親大禮也是走卻扇禮。
桃夭拿起扇子微微掩面，隨即低頭向初次見面的宋閥主行禮，這是極為尊敬的禮儀，任是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可看美人看到目不轉睛神思不屬的宋缺卻是未能及時回以平禮，反倒是已經出過一次醜的宋智最先回神，還替自己兄長打了掩護。
「我這兄長一向就是話比較少，還望馮小姐莫怪。」
桃夭神色不變，柔柔一笑道：「宋閥主日理萬機，寶茹只是一介女流，如何膽敢怪罪？」
宋智在心裡咂咂嘴，細品馮小姐的這句話，發現這似乎真有點不滿意這裡邊。
只不過這也是他兄長的過錯，倒是讓宋智也不好再有託詞，畢竟馮小姐也沒有說什麼。
而宋缺不知是否聽懂了馮小姐的隱晦指責，卻是直言不諱道：「方才是我走了神犯了錯，還請馮小姐莫要怪罪。」
這樣的回答未免過於呆笨了，簡直跟拿宋智的話過來說一般。
只不過桃夭的目光在天刀宋缺那即便是在層層疊疊衣裳下也顯得十分強健野性的虎背蜂腰的身軀上，以及視線上下游離片刻，還是覺得這個男人有著一種豪氣的俊美。
若非宋缺的氣質很是正派嚴肅，怕是都壓不住那股生機勃勃的野性。但野性和端莊穩重放在一起，顯然就是十足十的迷人。
比起桃夭曾經見識過的男色，天刀宋缺身上更多的就是成熟男人的神秘和孤傲。
而且一雙眼眸深邃幽暗，猶如大海莫測難懂。
因為就是很純粹的漢人血統，所以漢人特有的劍眉星目就是在這張臉上十分的出眾。
宋缺給桃夭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面容俊朗，眉眼卻略淡漠的男人，彷彿對外在的事物毫不關心。但若是真正直面他，卻又會發現他的氣場十分強大，讓人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
這是一把寧折不彎的傲氣天刀，卻實在是很讓桃夭滿意。
與此同時，桃夭也對那慈航靜齋的梵清惠很是好奇。
——看來菩薩靈位確實對那慈航靜齋的齋主很重要，否則為何會那般輕易就放棄了這把世間罕見的天刀呢？
桃夭的娘親才下葬還沒過夠一月，便是因為事出突然，她也是至少得為娘親守孝一年。
一般人都會為父母守孝三年，但隋帝和太子楊勇的存在實在是馮仆心中的一根刺。
再加上宋缺這位閥主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讓其等三年孝期，怕也是不大可能。
如此一來，自然是得順勢應變了。
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曾經還有皇帝駕崩了讓臣民以日代月，守喪個三十六日即可除喪。
這件事馮仆私下也跟桃夭商量過，就是最少都得守孝一年，怎麼也不能讓旁人看了笑話去，同時避免被指指點點。
「你娘臨終前唯一掛念的就是你的婚事，若是你娘在天之靈知道了，也是會體諒的。」
桃夭沒有說可不可，只是計劃著先看看宋閥是個什麼情況。
「爹爹，萬一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女兒，也不屑於跟我們馮氏聯姻通婚，怕就是我們自作多情了。」
當時馮太守直接撫須，皺眉道世上焉有能拒絕我家寶兒之男子？！
事實證明，確實沒有。
話題轉到婚約上，宋缺就是一改進門時的言行舉止，直接由媒人弟弟說了算。
一年之後再提親完婚，宋缺覺得沒問題。
馮小姐要暫時留在宋閥，免得再被淫.賊所妄想，宋缺覺得沒問題並想要一刀劈死全天下的淫.賊。
「老夫到時就對外宣稱寶茹突發疾病，需要靜心休養。老夫自己也是年老體弱多病，故而只得閉門謝客。如此一來，倒是可以避免那隋太子的打擾。」
不過馮仆還是覺得不夠安全，只要他愛女在京師一日，他就認為暗處裡的毒蛇是永遠打不完的。
於是他就想著再對外說馮家小姐是回去馮氏舊宅邸靜養，正好就跟關禁閉的太子錯開。
後來得知那隋太子楊勇居然還暗中派人跟著他安排的隊伍，好找到目的地來實施某些卑劣手段時，馮仆只恨最後楊勇這個前朝太子死得不夠慘。
——合著就盡逮著對他家的寶兒隨意妄為，還抱有那樣卑鄙無恥且下流噁心的打算，真是死一萬次都死不足惜！
可以說馮仆對楊勇有多麼不滿，那對宋缺這位傲而不壞冷而不惡的宋閥主就有多麼的滿意。
畢竟宋缺的天下第一刀是與天下三大武學宗師齊名，年紀比其輕但功力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除了是個受人景仰的武功高手外，亦是連隋帝也深為忌憚的軍事戰略家。
若非有慈航靜齋出來搗亂，怕是此時得了天下的人就是應當是宋閥閥主——天刀宋缺了！
宋缺作為中武林百年難遇的奇才，即便是連散人寧道奇那般同樣是年少成名的高手，也不在話下。
尤其是二十多歲就擊敗了曾經威震武林的霸刀岳山，從此名震天下，天刀宋缺就從未嘗過敗績。
即使高手輩出的魔門，仍要乖乖避開他勢力範圍所在的嶺南一帶，免得觸怒這被譽為天下第一用刀高手的超卓人物。
天刀宋缺對魔門有極大的震懾力，連陰後祝玉妍、邪王石之軒之輩也不會輕易惹他。
若非得了天下之人是隋帝，怕是天刀宋缺的聲名當不會在散人寧道奇之下。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宋缺還是未婚之人，甚至連個通房妾室都沒有，潔身自好的男人，向來都是很受老丈人的喜歡。
畢竟正常的爹，哪裡會認為女婿好美色多情人是件好事？
更別說天刀宋缺是武林極為出名的美男子——作為自己容貌不錯，然後娶妻也是娶賢娶美，顏控程度也不低的馮太守來說，容貌也是一個加分項。
見完天刀宋缺，還敲定了愛女之後可以留在宋閥，得到嶺南宋閥的庇護之後，馮仆就算是放心最大的一樁心事。
「天刀宋缺自出武林以來，從未有過敗績，只看近十年內已無人敢向他挑戰，便可知他在江湖上的份量。」
「爹曾聽說過天刀宋缺一向孤高自賞，目中無人，但也是從不妄殺無辜，估計就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
妻子亡故之後，馮太守就是當爹又當娘，很多本應該是由親娘教授女兒的事情，也得馮太守來親自插手。
尤其是涉及到愛女的終身大事，馮太守只怕自己還不夠重視。
「……雖然曾與慈航靜齋齋主梵清惠相戀，但終究未能成為夫妻，而且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我兒倒也不必太過於擔憂。」
桃夭才不擔憂這種事情。
她跟這一世的父母的關係都十分好，經常親子間的交流都是無話不談。
對於天刀宋缺桃夭的滿意的，只不過這也不代表她的一生就被一把天刀給束縛住。
「爹爹還請放心，若是宋閥主有與那慈航靜齋的齋主梵清惠有舊情復燃的跡象，那女兒也是可以直接與他和離的。」
君若無情我便休！
女兒能有這種想法，馮仆那就是又擔心又自豪。
擔心女兒會因為這種看似離經叛道的想法而受到世人非議，又自豪女兒不會輕易被情愛打倒。
馮仆也算是看得很開的一個人：「若是那宋閥主做了苟且之事，那我兒自然是要與其和離，到時候爹爹再給我們家寶兒重新養一群童養夫如何？」
桃夭瞪了親爹一眼，說親爹就是會用一些基本不可能的事情來糊弄她。
馮仆朗笑道，說這就是有備無患。
桃夭：「……」
——爹你還是別亂用典故成語了，不然真的顯得你讀書明智真的很是得心應手與眾不同。
馮家父女這邊在其樂融融，盡享親情之愛。
而另一邊宋智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兄長的所有看法。
「如何如何？是不是真的跟弟弟我說的一模一樣，那位馮小姐真就跟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簡直可以美麗到讓我言語貧瘠淺薄。」
宋智讀書的才能可是宋閥族裡的第一，甚至連宋缺在讀書上都比不過自己的弟弟。
因而宋智說言語貧瘠淺薄，就是真的很難找出合適的言語娶描述馮小姐的明艷美色。
好在宋缺也不想聽弟弟用一些過於浮誇華麗的詞藻來形容他的未來妻子。
宋智在吱吱喳喳說個不停，而宋缺卻是一臉嚴肅的頓住步伐，很是認真提醒道：「馮小姐以後就是你的嫂子，記得多尊敬一些，多喊嫂子。」
慘遭提醒的宋智：「？？？」
——不是？兄長你這臉也變得太快了吧！
第62章 【龍有悔】1.3
馮仆此行帶愛女暗中趕來嶺南的目的已然是完成，但在離開前，十分不捨愛女的馮太守還是再三叮囑，讓愛女遠離那道貌岸然還害人不淺的慈航靜齋。
「慈航靜齋是為奇女子地尼所建立，是漢朝末年時便存在的門派。而當時漢明帝又大型佛教，倒是讓慈航靜齋也得了好處，一時之間顯赫無比。」
「但那都是往昔輝煌，與曾一家獨大的世家也無甚區別，終歸是有衰敗的一日。曾經慈航靜齋皆是專注於天人之道的研究，為免門下弟子分心，一直嚴禁傳人涉足江湖和政治的……」
但現在的慈航靜齋，簡直都快要成為帝王的吉祥物。
更別說慈航靜齋還常有傳人行走江湖，雖說秘異莫測，但已然是入世之人。靠著代天擇主的名號，與淨念禪宗並稱武林兩大聖地，隱為正道武林之首。
每每於中原處於亂世時，慈航靜齋更是以當仁不讓的姿態派出最為優秀的弟子門人訪尋真命天子，為天下撥亂反正。
「可這樣的代天擇主又是個什麼道理？聰明人都知曉。這個所謂的天命之主不需要多麼的英明神武，也不需要多麼的能征善戰，只需要合慈航靜齋的眼，能像漢明帝一樣讓佛學大興即可。」
「說是代天擇主，其實就是一個雙向擇選的政治交易。宋閥敗給隋帝，只是單純因為宋閥在嶺南地位過於堅實，這裡安居樂業的百姓只信閥主，不信佛學，難以掌控和拿捏，因而才入不了慈航靜齋的眼。」
不過入不了眼也是代表宋閥的威名，否則不管是隋帝還是慈航靜齋，怕是都不可能放過嶺南這一處富庶之地。
但這並不是馮仆對慈航靜齋厭惡的原因，馮太守之所以不喜慈航靜齋，其實是與他的妻子虞氏有關。
虞氏的地位和權勢是比不上馮氏的，但因為馮仆的娘親和虞氏之母為閨中好友，於是兩家之間便訂下了一樁娃娃親。
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少年馮仆那是睡著醒著都想把心愛的女郎娶回家。
可好景不長，虞氏的生母因病早逝，而虞父又續弦再娶，之後虞氏作為父權社會下又喪母的女郎，那就是地位處境一落千丈。
但更為可怕的是，當時的慈航靜齋第十二代齋主不知是從何處知曉虞氏的美貌無雙，還許了好處給虞父，再加上繼母也想要把礙眼的虞氏給打發出去，於是虞氏就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親生父親賣給了慈航靜齋。
若非後來有忠心的丫鬟冒死給馮家遞了求救信，怕是後來繼任慈航靜齋齋主之位的不是淨一師太，而是虞氏虞靈兮了。
被這一番色令智昏的騷操作打得猝不及防的馮夫人，頓時連六禮都來不及準備穩妥，便火急火燎的被兒子馮仆拉去虞家下聘，還一口氣就給心虛氣短的虞父商議好六禮的日期和時辰。
馮家如此大肆張揚的過來下聘，而且還是亡妻親自訂下的親事，虞家老爺若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那就是只能強顏歡笑的將才十三歲的女兒給嫁了出去。
事實證明，慈航靜齋的好處不是那麼好拿的，虞問賢出爾反爾，還隱瞞女兒已有婚配的事實，最後還讓慈航靜齋竹籃打水一場空。
雖並未導致多嚴重的後果，但還是成功惹惱了慈航靜齋，於是沒過幾年虞氏就迅速衰敗下去，世家高門之中再也不曾有虞氏的身影。
而馮家因為家學淵源頗為深厚，又是各大門閥爭取的勢力之一，倒是沒有受到慈航靜齋的毒手。
可誰也不曾料到，慈航靜齋在得不到虞靈兮這個絕佳的練武奇才和傾國美人後，居然會給已經成為馮夫人的虞氏下毒。
這種稀罕的毒藥名為美人醉，對普通人而言並非是劇毒，但對于美人來說，那就是越美的容顏毒性就越大。
而且隨著毒性的擴散和增長，中毒者就會日復一日的嗜睡，最終會在睡夢中慢慢死去，並呈現出美人醉酒酣睡的狀態。
這般心思歹毒且充滿嫉妒惡意的毒藥，還是無可解，畢竟深究起來，倒是也算不上是毒藥，反倒是還能讓中毒者越來越美，且死的毫無知覺。
便是桃夭都難以醫治，最多就是能緩解和壓制。
可終究還是無能為力，讓虞氏早早就在三十六歲的大好年華便去世了。
已經做過好幾次皇后和太后的桃夭甚至還敏銳的察覺到，這美人醉還是宮鬥利物——畢竟受帝王恩寵的女子，必然就是在面容方面有著過人的美貌。
那慈航靜齋不會除了跟隋帝有合作關係，還跟皇宮之中，甚至是世家大族和官吏後宅裡有著密不可分的合作關係吧？
如此一深究起來，倒是令人驚恐。
桃夭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對慈航靜齋也沒有什麼好感，甚至有時候對於慈航靜齋的某些做法，她還覺得十分難以理解。
比如某地某時突然有武功高強的豪傑初出茅廬，勢單力薄時，慈航靜齋的齋主就會立即派弟子下山去伺機接觸，發現有利可圖時，就會露出聖人般的笑容，說這位少俠忠肝義膽，將來可以拯救天下蒼生。
順便在這個過程中還有談詩論道、琴棋書畫瞪風花雪月，總之少俠喜愛的東西她們都有。
而等少俠真的對慈航靜齋的弟子情根深種時，或者更準確來說是嶄露頭角、羽翼漸豐時，她們就又會撕下那層悲天憫人的畫皮。
開始從各方面來指責少俠你的崛起是為了一己私利，必將為禍世間，所以請少俠立刻為了天下萬民而收手，否則她們要為民除害。
馮太守是不吝於跟女兒談起天下大事的，當初隋帝與宋閥的一戰，結果卻是在慈航靜齋的大弟子梵清惠的三言兩語之下，就使得本來最占優勢的宋缺放下天刀，最後讓隋帝得了天下。
這樣的事情荒謬程度不下於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故而也是為無數人嘖嘖稱奇。
馮仆也是感嘆宋閥的失敗，讓漢人王朝又成了一次空想。
「我兒可得當心慈航靜齋那些心思叵測、不擇手段之人，被她們盯上的人，若是龍驤虎踞、勢不可擋時，她們就會像武姬一樣善媚取巧，並蠱惑天下所有人來逼迫其做一切他們本身並不想做的事情。」
而慈航靜齋的人為了達到目的，甚至可以犧牲自己或弟子的肉.體，漠視所有人的意志，只為使某個立場對立的男人喪失對抗的鬥志，而且毫無顧忌地去傷害無辜之人的性命。
「面對主動送上門來的絕世美人和代天擇主的君權神授誘惑，不管是多麼意志堅定的豪傑，怕都不可倖免。」
馮仆作為男人，他難道還能不明白世間男人皆好色愛權？
連天刀宋缺都不能倖免於難，若非那梵清惠無意嫁宋閥霸主為妻，怕是現在都已然兒女雙全。
只是現在情況緊急，沒辦法計較更多的馮仆才只得把天刀宋缺作為女兒暫時的保障，待隋朝倒了，那一切難題便都可迎刃而解。
到時候他家寶兒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又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
更何況在馮仆看來，如同慈航靜齋那樣用用色.相和身體去魅惑男人，以達成目的的行為，根本上就和魔教的奼女之術完全如出一轍。
結果就因為有一個代天擇主的名義被憑空捏造出來，魔教八宗人人喊打，慈航靜齋卻是成了無數人夢寐以求且敬仰的存在。
確實是可笑至極！
馮太守跟愛女桃夭把這些事情掰扯清楚的說開，為的就是讓愛女在情愛中保持清醒，至少不要被貪權好色的男人給傷害到。
雖然宋缺這個宋閥閥主看起來並不像是那樣的人——「可受過情傷的男人又有什麼道理可言？我兒還是得自立自強，莫要因為情愛而失去理智。」
桃夭又不能跟親爹說自己的感情經歷雖說不上多姿多彩，但肯定比宋缺要多得多，於是只能乖乖點頭說對對對。
——反正爹爹說的都對！
馮太守知道自己女兒聰慧過人，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就可以了，過猶不及。
「等爹回去了，就把你用習慣的丫鬟婆子都給你送過來，順便還有你娘留給你的嫁妝也一併送來，也免得日後有什麼意外發生顧不上。」
桃夭：「錢財乃身外之物，爹爹你可得當心，莫要為了一些財物就讓自己涉險，否則女兒可是要生爹爹氣的！」
「好好好，都聽吾家寶兒的！」
馮太守一臉寵溺的笑著，桃夭只感覺她爹又在把她當成小孩子哄了。
宋缺和宋智都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剛走入留鶴院便遠遠聽到了父女倆的談話聲，以及馮小姐活潑嬌俏的笑聲。
有宋閥的丫鬟進去和馮太守、馮小姐稟報閥主過來的事情，不一會兒馮家父女就走出來見人。
宋智是過來和馮太守商量他返程回大興的安排，這嶺南距離大興也是較遠，馮太守不放心愛女，自然是要把原先帶來的人馬留下一大半，那返程時的安全保障就是個問題。
而宋智就是要說這個事情。
至於宋缺這個閥主，就是來湊數的。
原本這個時辰，宋閥主不是在處理各種要務，就是在磨刀堂練刀。
可現在心裡眼裡住進來一位嬌客，卻是坐著站著走著路都很難專心，時不時都要想一下是不是可以去見寶茹了。
尤其是宋缺親耳聽到馮太守喊馮小姐做「寶兒」時，他就立刻自作主張的把「寶茹」換成了「寶兒」。
寶兒寶兒寶兒……
這可真是個十分好聽的名字！
要是宋智知道自己兄長居然成了這副德行，怕是大喊大叫說他兄長被下了蠱，直接神志不清了。
宋智在和馮太守說話，而宋缺則是一邊喝茶，一邊動不動就看兩眼桃夭。
一眼、兩眼、三眼……反正就是目光不曾離開過片刻。
若是一般的高門貴女，怕是都要被看到羞惱了。可桃夭卻是落落大方的人宋閥主看了個夠——反正看再多眼，她也不會掉一塊肉。
不過桃夭很是眼尖的發現宋缺手上還拿著一個木盒子，很懷疑裡面是要送給她的寶貝。
桃夭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小期待的。
但天刀宋缺確實是個沉默寡言之人，待宋智拖拖拉拉的跟馮太守以能有多慢就有多慢的速度商議完事情之後，他那不爭氣的兄長還是沒能跟馮小姐說上一句話。
宋智嘆息，他的兄長，果然就是沒他不行！
宋閥所有尚且健在的族老，都應當記他一大功。
沒有他的幫忙，兄長怕是要一輩子都娶不到妻子了。
宋智面帶微笑的看了幾眼自己的兄長，確定這個悶葫蘆確實沒有說話的意思，在於還是沒忍住代兄提起話頭。
「閥主對寶茹小姐那就是一見如故，這不方才回去趕忙就翻箱倒櫃的換了身衣裳，還把我們宋閥世代相傳、只得由主母所有的傳家玉佩和手鐲都給拿來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宋智還是很不放心的瘋狂給自己兄長使眼色，讓他趕緊把禮物拿出來，順便再說點好聽的甜言蜜語。
就算是當著未來老丈人的面，也是可以討好馮小姐的。
畢竟這可是宋閥未來的當家主母，不是什麼路邊的野花野草！
——罵你呢！某某慈航靜齋的梵齋主！
可不開竅就是使勁教都很難開竅，宋智那一番話說的十分精巧，既展現了宋閥對馮家父女的重視，也表達了宋閥主對馮小姐的喜愛之情。
但宋閥主卻是個不爭氣的，把做工精巧無比的盒子拿出來，直接就放到馮小姐一旁的茶几上，還乾巴巴的就說了兩個字——「送你。」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只恨自己兄長不是個啞巴的宋智：「……」
——有時候宋智是真的懷疑，是不是就因為他兄長這個脾氣，三棍子下去都打不出兩個字來，所以那梵清惠才受不了回去慈航靜齋當新任齋主的。
有些時候，面對自己兄長這樣的性子，連宋智這個溫和成熟之人都想要挽起袖子來把人打一頓，更別說是宋魯那個急性子了。
也就宋缺是長兄，還武藝高強，否則家裡會鬧成什麼樣子還真不好說。
但凡宋缺多說幾句話，馮仆和桃夭父女倆都得客氣推辭一番，可這人就一句「送你」，這可讓人還怎麼婉轉行事？
桃夭只得柔聲說了謝語，並一副嬌羞的模樣低了低頭。
而這不勝嬌羞的垂眸風情，卻是又讓宋缺看得挪不動腿。
宋智從未感覺到曾經給自己帶來無數光榮的兄長會有朝一日如此的難以言喻，他都顧不上和馮太守多寒暄，趕緊就帶著木頭呆子告辭了。
待出了留鶴院，宋智那就是恨鐵不成鋼，直問兄長方才為何不多說幾句話。
「如此重禮，你不多說些好話，又怎能讓寶茹小姐對你多有好感？」
宋缺卻道：「正是因為重禮，才需要言語簡單些，否則倒是有逼迫之意。若是讓寶兒……小姐心生不喜，卻是不妙。」
宋智仔細品了一下自己兄長這一番話，再回憶一下方才寶茹小姐的言行舉止，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兄長好似說多了！
——難不成這就是大智若愚？
宋智在心裡這麼想，卻是不敢說出來的，他怕被兄長暴打。
這邊宋智才琢磨明白這件事，另一邊宋缺就再次止步叮囑道：「二弟，寶茹小姐將來是要當你嫂子的，長嫂如母，你還是不必喊寶茹做寶茹小姐或者寶兒小姐，免得引人非議。」
再次被提醒的宋智：「……」
——這番話你有本事就去馮太守那兒說去啊！在我這裡滔滔不絕有什麼用？馮小姐又聽不見。
不過望著兄長似乎踏著比以往都要輕快許多的步伐離開的背影，宋智小聲嘀咕道。
「假若兄長你陷入情愛時就是這副樣子，那我算是明白你為何會被慈航靜齋的梵清惠始亂終棄了……」
「二弟，不許背後隨意非議他人，我聽得到。」
宋缺沉靜穩重的聲音傳來，差點沒把宋智嚇一大跳。
合著他兄長聽覺如此之好，那方才留鶴院裡馮家父女的談話，他兄長不會還聽得一清二楚吧？
事實上宋缺還真的聽到了，而且還是聽得十分清楚。
不過他也只是聽到了後面一部分，大概就是馮家因為馮夫人虞氏跟慈航靜齋有仇，若是他有與梵清惠舊情復燃的苗頭，他的未來老丈人就會立刻把愛女帶走，並為愛女養一大堆男寵。
宋缺初初聽到時，差點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和練刀道法。
——是不是他最近練刀練多了，所以走火入魔了？
對比起宋智只能聽到一些笑聲，卻無其他收穫的情況，宋缺能把馮家父女的談話聽清楚，也是因為他所練的武功路數和尋常武功都不一樣。
再加上天刀宋缺還是其中的佼佼者，那跟尋常人比，就是一騎絕塵的存在。
也正是因為擔心好不容易有了著落的未來夫人會離他而去，宋缺送禮的表現才如此簡潔明瞭。
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甜言蜜語，就是很純粹的一顆真心。
大概是感受到宋缺無比認真嚴肅的態度，馮家小姐才沒有說那推託之詞，而是面帶羞色的將禮物收下。
謹慎的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還試圖小聲說了一句他兄長的壞話，沒得到回應之後，宋智總算是放心了。
然後就趕緊去找了弟弟宋魯，告訴他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雖然看著很是莽撞但也粗中有細的宋魯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二哥你也太會開玩笑了！假若大哥真的能放下那慈航靜齋的梵清惠，循規蹈矩的娶妻生子，那閥裡的族老還至於愁禿了腦袋？」
宋魯讓自己二哥少做美夢，閒著沒事就多幹點活，別整日東溜西逛不幹正事。
「但凡大哥聽到一點風聲，二哥你可就完了。」
對此宋智只覺得舉世皆濁他獨清，為了那這糟心弟弟能相信，他趕忙說了馮小姐的大致情況。
結果就是聽完之後，宋魯更不相信了。
「雖然我知道二哥你不喜歡慈航靜齋的齋主梵清惠，可人家畢竟是天下武林，甚至是隋帝都認可的大才。你說還有比梵齋主更美貌絕倫的女子，不會是做美夢還沒睡醒，把自己給整糊塗了吧？」
宋魯自然知道他二哥不知為何把馮太守和馮小姐都給留在宋閥，但這並不代表人家馮小姐就得跟他大哥有點什麼。
不會他二哥就是打著這個要生米煮成熟飯的想法，把無辜的馮小姐給推到大哥身邊吧？
宋魯想到馮家小姐於傳聞中是出了名的無鹽女，頓時就是眼皮子一跳，懷疑最近是不是大哥做了什麼對不起二哥的事情。
亦或者是二哥正在準備做對不起他大哥的事情。
手心手背都是肉，宋魯可不想自己一個都當爹的八尺男兒，還得做選大哥還是二哥的決定。
宋智簡直就是服了弟弟這個榆木腦袋。
「你這人怎麼就跟你說不明白呢？簡直是氣煞我也！」
「我走了，不跟你這兒說廢話浪費時間！」
宋智來的匆匆，走的也匆匆。
這番作態更讓宋魯相信自己的判斷，認為是二哥自作主張，要陷他大哥於無情之地！
當宋魯跟屁股後面被火燒了一般急急忙忙去找了大哥宋缺「洩密」提醒時，宋智已經回到自己院子裡，開始跟他的夫人白氏說這個事情。
「怎麼就不相信呢？難不成兄長還能真的一輩子不成親生子？」
宋智唉聲嘆氣，話語之間還對那傷害他兄長的梵清惠十分有意見。
若是一開始就沒準備嫁給他兄長做妻子，那為何又要去撩撥？而且還竟敢說他兄長痴心妄想，讓他兄長一路從帝踏峰走回嶺南。
就那一句「痴心妄想」都自言自語的念叨上兩三月，最後雖然不再聽他兄長說起，但就是兄長日益沉默寡言的情況，都代表著這件事於在兄長心裡，怕是永遠都是一道過不去的坎。
「不過現在還好馮家小姐來了，有馮小姐這絕世明珠在，梵清惠也不過是瓦礫之石，當時螢火不得與皓月相提並論。」
白氏就是靜靜聽著，並未對兄弟倆的事情進行評價，但也還是說了好幾句安慰之言。
「……此事實在是過於令人驚訝，便是此時妾身聽夫君你說起，也是嚇了一跳。因而三弟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這種事情只要三弟去找閥主驗證一番，事實就是事實，總不會因為誰不相信而變成假的。」
宋智覺得妻子的話十分正確，畢竟這件事都是自己親手操辦的，世代相傳的重禮也已經給送過去，馮家小姐當面收下，萬萬是做不得假。
更何況馮家的情況，宋閥早就調查清楚，若是說要悔婚，倒也不至於。
可宋智就是生氣。
這並不是生他兄長和三弟的氣，而是生慈航靜齋的氣。
那慈航靜齋本來就是天南地北挑選一些容貌出眾且練武筋骨不錯的女孩，再教授她們學識和武功。
由於修練劍典的緣故，慈航靜齋的弟子都美麗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甚至連她們對很多人所說之言，也都是經過長年累月習得的禪機妙語，好似非常通透天理，別具智慧。
而在那些被美色所惑的男人聽來，自然是都成了仙音。
於是，數不清的英雄豪傑紛紛拜倒在其裙下，就連出世的和尚道士門派，也甘心為慈航靜齋驅使，拱她們作為白道之首，並公開認定慈航靜齋有代天擇主的的神聖之名。
對於那些被慈航靜齋看上的男人而言，她們絕對高貴得可望不可及，彷彿此生得到了她們的垂青，就跟得到皇位，並抵達人生巔峰。
美色加權力，還有猶如夢境般的溫柔鄉，雖談不上什麼真情，卻足夠讓英雄豪傑折戟沉沙。
旁觀者清，宋智作為旁觀自己兄長展露出來的痛苦和悲傷，還是間接受害者，更能看清楚掩飾在美麗容顏之下的虛偽和私慾。
慈航靜齋的女子缺乏真摯的感情，她們以出世的說法來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絲毫不顧祖師爺不准門下弟子入世的禁令，其代天擇主的動機實在是一目了然人盡皆知。
在像宋智這樣有大智慧的人看來，慈航靜齋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為了天下大義，不如說她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佛學興盛和自己能在亂世之中安身立命。
至於那些被她們欺騙蒙蔽之人會有多痛苦，那就不在她們的考慮之內。
這就是非常典型的和親心理。
犧牲少數人的利益，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
只不過慈航靜齋向來會做表面功夫，往往很多人被騙了之後，還會對慈航靜齋念念不忘且十分仰慕，彷彿做慈航靜齋的狗都是一種榮譽。
著實是讓宋智感到毛骨悚然。
在正常人看來，慈航靜齋裡就是一群瘋子。
「隋朝建立之前，天下大亂，群魔亂舞，到處都是殺人放火的妖魔鬼怪，結果慈航靜齋卻偏偏都不管，反而盯住我那最是重情重義正直無比的兄長。一個碧秀心不夠，還把梵清惠也給安排過來。」
最後就是碧秀心做了邪王石之軒的妻子，為其生兒育女，往外說就都是慈航靜齋心繫萬民，於是讓弟子為了大義「以身飼魔」。
「當時分明只有我嶺南宋閥大刀闊斧的嚴令重罰，給了百姓一方可以安居的樂土，但慈航靜齋就是要偏向能給她們帶來更大權力和利益的楊堅……」
還在騙得他兄長答應不再燃起戰事之後，一下子就對他兄長翻臉不認人，只能說太令人厭惡，而且給人的感覺也是十分不好。
宋智對此可算是有滿肚子的憤怒的怨懟，但兄長那邊本就傷心難過，他又不能再往兄長的傷口上撒鹽。
至於他的三弟，那就是一個裝不住水的漏壺，什麼消息一到他三弟嘴裡，絕對就是不出半日，整個嶺南的人都知道了。
「那慈航靜齋要是敢於為百姓請命，到處殺點天怒人怨的魔頭也就算了。但瞅瞅慈航靜齋都做了什麼？她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天南地北的去尋找有能力的青年才俊，甚至還不分好壞，和魔頭也能相談甚歡，互為知己……」
自詡宋閥就是正道的宋智那就是一百個看慈航靜齋不順眼，尤其是慈航靜齋還和正道橫眉立目、勢不兩立嘴上說自己是好人，實際上最看不上好人，反而和魔教交情甚密——實在不得不懷疑這慈航靜齋是魔門派來的奸細！
而且還是善用美人計的奸細！
本來慈航靜齋廣研天下宗教門派為己任，是希望能尋出悟破生死的大道，亦是修行佛法之途徑。
更別說慈航靜齋門人弟子都是女子，其中不少是帶髮修行。
說到帶髮修行，宋智又有意見了。
正經的尼姑誰會帶髮修行？
但凡你們慈航靜齋的尼姑全部剃髮修行，那也沒那麼多無辜者上當受騙啊！
光頭也是很考驗顏值的。
·
馮太守和桃夭都把慈航靜齋看的很透，他們清楚的知道，天刀宋缺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受害者。
桃夭在跟親爹談話時，就聽到有腳步聲往留鶴院走來。
不過因為距離甚遠，便是有順風耳都不應聽到的，於是也沒怎麼在意。
桃夭哪裡能料想到，天刀宋缺的武學造詣已然是出神入化，再進一步都可以踏上修仙之路了！
馮仆並沒有在宋閥待很久，僅陪著愛女大概了解一下宋閥的飲食習慣和丫鬟僕人的情況，沒發現有任何不妥的馮太守很快就安心離開。
——雖然在京師那邊留了後手，但也不是一定不會出意外，因而還是早點回去才好。
宋閥派出去護送馮太守平安歸家的人馬，同時也是後面要把馮家小姐的貼身丫鬟和婆子給帶過來，正好往返一趟，不會浪費人力物力。
親爹走後，桃夭先是安安分分的待在留鶴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多就是彈彈琴下下棋看看書。
等這些消遣都厭倦之後，桃夭就開始琢磨應該玩點什麼有趣的東西。
而在玩耍的這個過程中，隔三岔五就來留鶴院打卡的天刀宋缺，自然也是被桃夭拉上。
於是從來沒體驗過招貓逗狗、爬牆摘花、屋檐賞月等等事情的宋閥主，頓時就被他的未來夫人給「教壞」了。
就在宋缺鶴桃夭之間的感情逐漸升溫穩定發展時，邪王石之軒那邊卻是發生了巨大的突變。
任憑風流邪王想破腦袋，他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就是讓妻子看了幾眼新創的武功秘籍，妻子就會突然亡故？
而且在他還未從喪妻的悲痛中走出來時，邪王殺妻的謠言就已經在江湖上穿得沸沸揚揚，甚至比邪王本人還要講解得跌宕起伏有聲有色。
一時之間，石之軒都不確定變成瘋子的人到底是誰。
石之軒作為魔門第一高手，武學上有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又以兩者衍生出不死七幻，自然就是當今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而這樣的高手必然也是難逢敵手。
可以跟邪王一戰的人，基本都得是天刀宋缺和散人寧道奇。
於是在被得了梵清惠一封信的寧道奇聽從其命令一路追殺，再加上石之軒動不動就會有一次意志模糊神志不清，以及還有諸多為慈航靜齋馬首是瞻的武林中人的追殺下，曾經威風八面的石之軒終於感覺到了危機。
不甘心就這樣落入困境的石之軒決定兵行險招，直接進入他的對敵所在之處——也就是嶺南宋閥的領地。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畢竟梵清惠和寧道奇是肯定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他會躲在天刀宋缺的地盤。
但比起陰險狡詐的隋帝楊堅，道貌岸然的梵清惠和愚不可及的寧道奇，石之軒居然更為信任天刀宋缺的人品。
——只要他躺在地上裝出一副就快要死掉的可憐樣子，絕對能讓天刀變得心慈手軟。
畢竟這都是梵清惠玩剩下的套路，還事實證明了天刀就吃這一套。
宋缺當然很吃這一套。
但前提是沒有絕世美人在他面前默默垂淚，還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閥主可是要去見那梵齋主？然後再朝夕相處一段時日便舊情復燃再續情緣？」
「若當真如此，還請閥主將那兩件貴重之物拿回去，並於宋閥之中澄清要娶我為妻的謠言，莫要讓我受此大辱！」
「閥主此時此刻一言不發，可是心中早已有了成算？閥主可是心虛不敢直言？寧拆十座廟，不毀一姻緣，若是閥主心意已決，請先把我的名譽還回來，否則日後我可還如何有臉面嫁人嗚嗚嗚？」
桃夭一得了宋智的消息，立刻就趕到宋缺的院子，待看著這傻子居然還真的提刀打算去赴梵清惠的邀請，誅殺邪王石之軒，為其同門師妹碧秀心報仇雪恨時，差點就沒把白眼翻上天去。
難怪宋智方才一趕到留鶴院，就說求嫂嫂救我兄長！
這慈航靜齋到底是個什麼厲害地方，居然能培養出像梵清惠和碧秀心那樣的神奇女子？
你說你都可以代天擇主了，而且還有無數英雄豪傑為你折腰，稍微招一招手都是呼之即來招之即去，那為何不擇選自己做皇帝？
是女帝不香，還是三千後宮男寵不好玩？
有機會過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逍遙快活日子，還去東奔西走忙裡忙外的給男人做龍袍繡錦衣。
她是真的不理解。
第63章 【龍有悔】1.4
可真的是慈航靜齋沒有對無上皇權的欲望嗎？
非也非也！
其實慈航靜齋的齋主性情各不相同，但總是會有出現聰明過人又野心勃勃者，只是因為慈航靜齋的身份地位不同於爭奪天下的各方勢力。
作為女子，還是得依靠籠絡一些少年天才來穩固地位的聖地，但凡她們真的流露出對權力的貪婪，必然就是會被各方勢力聯手剿殺。
甚至連原本的地位都保障不了，反倒是落入他人之手成為權力場上的玩物。
不過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從父權社會出現後，女子的才能和天賦就一直處於被不擇手段打壓的境地。
前有被扭曲《女誡》《女則》來強迫和馴化女子三從四德，後有纏足棄嬰塔和貞節牌坊，學堂之上無羅裙，棄嬰塔裡無男嬰。
一首《菜人哀》就足以說明一切。
桃夭一名其實就是被凡人贈與的，於是轉世投胎變成人之後，她下意識就用了這個名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這本來就是對一名女子最好的祝禱，可斗轉星移人心易變，一切皆是面目全非。
她曾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裡的遺憾惋惜，也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急汪倫送我情的好友依依惜別，更是雙飛燕子幾時回、夾岸桃花蘸水開的思國思家之情。
數不盡的家國遺憾，看不完的悲歡離合，難以忘記的人間喜樂，一樁樁一件件都讓桃夭對這片神州大地有了無法用言語去描述的感情。
大抵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家國情懷，桃夭對像宋缺這樣心懷天下又堅守漢人正統的正人君子是非常有好感的。
毫不誇張的說，宋缺就像是身強體壯的蘇夢枕。
一把天刀，一把紅袖刀。
若是他們能認識，必然也是惺惺相惜的對手和朋友。
·
嶺南之地山清水秀，人傑地靈。
因為宋閥在嶺南的統治地位十分穩固，再加上深得民心，於是當石之軒成功逃入嶺南地區後，他頓時就親身體會到何為民風淳樸。
又一次失去自我意識後再轉醒，石之軒第一個動作就是摸自己的臉，確定臉上的情況未變，這才安心翻看腦子裡的記憶。
然後就發現有問題了。
原來這一次「自己」沒有到處闖禍，是因為被這兒熱情好客到不像話的鄉民給拉去幹農活了，最後的獎勵就是一頓熱飯熱菜，以及預感到他要醒過來而臨別前被塞的兩三個饅頭。
感覺「自己」似乎被當成傻子的石之軒：「……」
——算了，既然「自己」都沒有發瘋到傷害那些總是帶著淳樸笑容的鄉民，那他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去找麻煩。
經驗告訴石之軒，一旦他開始找「自己」麻煩，那「自己」就會立刻反過來找他麻煩。
甚至為了報復他，一向不懂羞恥為何物的「自己」說不定都可以賣身勾欄院。
到時候後悔發瘋的人決定只有他一個。
被「自己」禍害多了的石之軒已經學會和解，並逐漸開始想方設法跟另一個自己和諧共處。
雖然一般情況下他的真實面目很少有人知情，也就是到天刀宋缺和散人宋道奇，以及梵清惠那樣的地步才會有機會在見過他的真容而沒有被殺。
石之軒想著下一步的計劃，拿著被一鄉民塞到手裡的饅頭，猶豫一會兒還是下嘴嘗試著咬了一口，然後就被這灰撲撲的饅頭的堅硬口感震驚到。
這玩意確定是能給人吃的嗎？
因為自己會時不時失去意識，為了逃命，石之軒自然是不能再穿自己那些色澤艷麗的衣裳。
此時的邪王身穿著一身粗布衣裳，頭髮也弄得亂一些，連臉都易容起來，看著就是一副平平無奇又毫不起眼的普通人模樣。
就算是碧秀心死而復生，估計都認不出這是她的丈夫。
大概是因為石之軒這風塵僕僕又不修邊副的樣子跟嶺南本地鄉民差別有點明顯，再配上另一個自己心思單純天真善良又憨憨呆呆（？）的模樣，於是就被心軟的鄉民給指了條生路，連走時都塞了兩個關鍵時刻能救命的饅頭。
只是這個饅頭的口感跟石之軒印象中軟乎乎的饅頭實在是太過不符，導致根本不能興趣下口。
雖然吃不了，但石之軒猶豫一會兒，還是沒有把這個饅頭丟掉，而是塞到懷裡，打算待會兒見到個乞丐就給送出去。
總不能浪費人家的一份好意。
石之軒原本是琢磨著就來嶺南宋閥這邊躲一陣子，待事情平息了再去慈航靜齋尋個說法——什麼叫是他親手把自己的髮妻給殺死？梵清惠那個女人完全就是顛倒黑白憑空污衊含血噴人！
他承認自己往日做事為人確實有點不著調和容易得罪人，但這也不是梵清惠那個兩面三刀的女人污衊他的理由。
大概是為了對上邪王的稱號，石之軒這個人確實就是從骨子裡都帶著一絲絲邪性，言行舉止裡都有一種對世間所有人和事都不屑一顧的狂妄和蔑視。
不過這也不代表石之軒是那種會將才為他生下一個女兒的髮妻活生生弄死的無恥之徒！
尤其是他嬌妻愛女在懷，為何要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情？
可不知是不是道聽途說久了，還是因為精神狀況不太好，反正在躲躲藏藏的這些時日裡，石之軒原本堅定自己沒有殺死妻子碧秀心的念頭也開始慢慢變了。
——若不是你留下不死印法的卷宗給碧秀心看，那碧秀心也不會為了研讀不死印法而氣血虧空不幸早逝。
——不！不是這樣子！我只是把領悟出來的新武功秘籍給秀心看幾眼，我沒料到秀心會為了研讀不死印法而被害死！我是無辜的！
——說謊！你在說謊！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但碧秀心就是因為你而死！碧秀心不是你最愛的女人嗎？現在她死了，你就應當跟著她一同赴黃泉！
……
彷彿是兩個人在腦子裡吵個不停，石之軒的大腦可算是從來沒消停過。
一個覺得自己是真的錯手殺死愛妻，一個則是根本不在意碧秀心的死，甚至還各種唆使石之軒自殺，正好給自己騰位置。
石之軒在察覺到這個情況後沒多久，就十分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病了。
而且還是從未聽聞過的病，就是單純某一日在大腦裡多出一個「自己」。
若總是在睡著之後出現，那見多識廣的邪王還能把這歸為夢魘等魂魄游離之症，但自己卻是有時正走著路吃著飯，甚至和人打鬥，都會猝不及防的發生失去意識的情況。
好在另一個自己雖然有點瘋也有點傻，但至少還懂得還手。
殺人手段是簡單粗暴殘忍了些，不過自己沒事就好。
可也正因為「自己」殺那些想要靠追殺他而名揚天下的手段過於殘忍，那自詡為正道之首的梵清惠和寧道奇對石之軒的追殺就更是寸步不讓。
最後不堪其擾的邪王只得妥協，選擇易容混入無數平民百姓之中。
事實證明這個辦法十分管用。
至少給梵清惠他們十個腦子，也料想不到邪王居然還精通易容術。
自古以來，天下與魔門都非常忌憚的絕頂高手，而石之軒就是天生的大才。
他少年時就曾假扮大隋重臣裴矩潛入隋宮，亦身兼長安高僧大德聖僧之身份。
甚至無人能看出石之軒的偽裝，於是原本為無數人忌憚的邪王，就大搖大擺的使用另一身份出仕為官，還為大隋經略西域，在幾年之間連橫合縱，將強大的草原帝國突厥一分為二，改變了自魏晉以來中原的弱勢局面。
甚至在這一階段，石之軒領悟出了不死印法，若非後面對慈航靜齋的碧秀心一見鍾情，並馬不停蹄的娶妻生子，怕是現在不死印法都可以直接發揚光大，使其進入到了另一種武學高度，甚至最後傾覆隋朝的統治都不是一句空話。
或許是因為碧秀心看出不死印法的恐怖之處，於是立場為隋朝千秋萬代的碧秀心立刻就開始晝夜不休的研讀，甚至最後死於不死印法，也不願放下作為慈航靜齋弟子的責任。
而這一切悲劇的根源，就是在于夫妻二人之間的志向與理想不同。
最後碧秀心死了，石之軒也被迫離開隱居之地，開始居無定所的後半生。
最了解石之軒的人也許不是他自己，碧秀心看出隱藏在丈夫皮囊之下熊熊燃燒的野心，要為萬民和門派利益犧牲一切，這就是碧秀心十幾年來的思想。
於是她用自己的死，將邪王石之軒徹底推向無數武林中人的對立面。
畢竟石之軒人稱邪王，還身兼魔門中花間派和補天道的掌門，若是能把石之軒給壓制下去，那所謂的魔教也就是一盤散沙。
碧秀心的這種決心，大概只有梵清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當年她不願嫁給天刀宋缺，也是因為憂心這個事情——一旦宋閥再興爭霸天下的念頭，那作為宋閥的閥主夫人，必然就是要第一個死，為隋帝和天下人征討宋閥撕開一個口子。
可梵清惠不想死！
於是在上一任齋主臨死前，梵清惠就已經成功從天刀宋缺那邊脫身，並帶著無上的功績打敗其餘師妹，奪下了慈航靜齋的齋主之位。
按照梵清惠的預料，她師妹怎麼也能活個十幾年，結果也就是幾年工夫，居然就已然命喪黃泉！
梵清惠感到憤怒的同時，也理智到殘忍的意識到，殺死邪王石之軒的良機到了。
於是她在收到師妹碧秀心的「死亡真相」之後，立刻用上春秋筆法來給所有她認識或師妹認識的武林豪傑青年才俊寫信。
當然給那些不那麼重要的人寫信這件事就是門下弟子負責，梵清惠作為尊貴的齋主，自然就是只需要寫兩封信。
一封是給散人寧道奇，另一封是給天刀宋缺的。
碧秀心被邪王所殺的消息也傳到了京師，於是隋帝楊堅很快就趕赴而來，要一招將這個心腹大患解決掉。
慈航靜齋位於帝踏峰，山路上有個兩邊刻著『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石牌匾，跟刻有著名為『七重門』的七道木門，門上有蓮花紋飾的門環，最後是一道棗紅色的正門。
當隋帝於虎跳峽前陸路換水路，最後沿長江東上，來到慈航靜齋後，便又在女弟子的帶領下去往主殿慈航殿去見齋主梵清惠。
對比起那些被慈航靜齋女子的美貌所蒙蔽迷惑的江湖人士，楊堅從小到大就見慣了美色，而且他除了有心愛的髮妻獨孤皇后外，還有後宮美人無數，對於梵清惠已經剃度的美貌那就是完全不動容。
更別說他們之間也就是一場單純的政治交易——他給佛門無上的光榮，慈航靜齋保大隋統治不倒。
雖然漢明帝的大漢的亡了，但楊堅顯然不覺得自己的大隋會如同大漢一樣輕易亡國。
尤其是各種事情都進展順利，除了嶺南宋閥和魔教八宗讓楊堅耿耿於懷。
「你來了……」
梵清惠放下手中的木魚槌，停止今日的唸經誦佛，隨即睜眼看向正值盛年的隋帝。
楊堅的目光從梵清惠的一身海青之裳上略過，有點遺憾當年梵清惠沒有嫁給天刀為妻，否則此時就可以一次性解決兩個心腹大患了。
梵清惠雖然落髮為尼，但天生麗質難自棄，一張嬌俏的臉在僧袍下都不顯得晦暗，反倒是更襯托出她的遺世獨立和清冷孤傲。
沒有和天刀宋缺結合，究其原因也在此。
兩個同樣孤傲不凡之人，從來都不會遷就他人，於是隔閡就日益漸生。
楊堅過來就是想要確定邪王石之軒的死亡，而梵清惠也沒有藏私的打算，直言道：「我已經給宋閥主和寧道長都各自送了急信，有天刀和散人的聯合出手，邪王必死無疑。」
楊堅聽到這個情況，頓時就是放下心來。
只是從不知專一為何物的隋帝有有些擔憂，萬一多年不見，那宋缺和寧道奇已經不在對梵清惠言聽計從，豈不是要讓邪王逃之夭夭？
梵清惠對此但笑不語，只是簡單說了自己逢年過節都會與那二人互通有無並贈禮的習慣。
楊堅這下子懂了，這是魚兒從未脫鈎過。
「那朕便靜候梵齋主的佳音。」
近來朝中也無什麼大事發生，最多就是太子被他關禁閉之後，他剩下的那些兒子就不斷跳出來丟人現眼。
但兒子有向上的心思，作為父親還是很欣慰的，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也算過的安寧。
畢竟太子是一塊寶，也不代表他的其他兒子就是一根草。
不忙碌的情況下，楊堅決定要等一等回信。
大概也只有確定天刀和散人都會出來為慈航靜齋辦事，他才會真正安心返回京師。
但這一次勝卷在握的梵清惠顯然是要失望了，因為只有散人寧道奇馬不停蹄的趕往慈航靜齋，甚至人還比回信要抵達得快一些。
而原本應該也到了的天刀宋缺，卻是遲遲不見身影。
再等個一兩日，才收到一封致歉的回信，說是宋閥事務繁多，無暇趕來。
這封信裡連一句梵清惠的隻言片語都未提到過，甚至以往通信時都會有的以詩寄愁思的內容也沒了，整封信看下來，就跟不熟的陌生人在客氣一般。
感到驚訝的梵清惠沒能壓下自己面上的情緒，不過在隋帝和寧道奇疑惑看過來時，她還是雲淡風輕的解釋說宋閥主有要事在身無暇離開嶺南。
楊堅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梵清惠卻是神色不變，氣質清冷雅致的從蒲團上站起來，隨即很是淡然道：「也罷也罷，既然宋閥主事務繁重，那便由貧尼與寧道長走一趟，為天下人除去為非作歹之人。」
寧道奇還沒有高興完自己終於有一件事做的比天刀宋缺好，就又聽到自己可以跟清惠一同去追殺邪王石之軒的事情，簡直高興得都快要端不住仙風道骨的儀態。
隋帝的眼神不著痕跡的在寧道奇身上轉一圈，心裡很是不解——這也沒見功力退步，怎麼天刀宋缺就不來了呢？
只是多想無益，宋缺不願意來，也沒人會想不開直接衝到嶺南那邊去質問一言九鼎的天刀。
於是已經在慈航靜齋停留好幾日，見識過慈航靜齋叢林裡藏著各樣典籍的藏典塔和後山和賞雨亭，以及規模巨大的茶園、石窟，楊堅終於還是踏上返回京師的行程。
畢竟再不回去，他的皇后獨孤伽羅就該擔心了。
·
邪王石之軒都到了嶺南，梵清惠和寧道奇才剛剛起身趕路——那些被梵清惠最先派出去的弟子和武林豪傑，誰也沒指望過他們能殺死邪王。
但只要他們源源不斷的跟在邪王身後，那梵清惠就不會失去石之軒的蹤跡。
得知石之軒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嶺南後，梵清惠頓時就想到了宋缺的不對勁，於是抱著順便過去查看情況的念頭，梵清惠寧道奇二人也踏入的嶺南宋閥的統治區域。
當梵清惠和寧道奇也趕到嶺南時，再次失去意識還被欺負的邪王石之軒就都已經被撿了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宋閥的事務確實挺多的，至少宋缺作為一閥之主，顯然是不可能一整天正事不幹就碰著桃夭外出遊玩。
於是很多時候都是桃夭一個人帶著烏泱泱的護衛和丫鬟婆子出行，只要幕籬遮掩住容顏，然後坐在馬車裡往返，倒是也挺方便的。
此時距離桃夭的娘親去世已經過去大半年，但因為在守喪期間，華服美食都要注意不碰，絲竹管弦也不能聽不能玩，桃夭也不精通繡活，與人下棋也下厭煩，便只得時不時出門散散心賞賞美景。
孟婆子是桃夭的奶娘，一心就是把自家小姐當成心肝寶貝來疼惜，哪裡捨得看見桃夭悶悶不樂？
況且她過來前也是被老爺千叮嚀萬囑咐，一切事情都以小姐意願為先，最好就是多分散一下小姐的注意力，減少沉溺於喪母的悲痛之中。
於是平日裡宋閥有專門的善堂做善事，為百姓施粥發糧，或者有道觀寺廟香火節日時，孟婆子就會讓自家小姐多出去走走。
就算是看看風景放放紙鳶也很是不錯，總不能一直待在院子裡不動彈。
桃夭是無所謂做什麼的，她每七日都會給生母的牌位上香。
馮家並沒有信佛的傳統，正好桃夭也沒興趣抄佛經，於是就單單是上香和跟牌位說說自己的近況。
而梵清惠的信就是在這種時候給送了過來。
原本這封信是不可能到宋缺手裡的，只是宋智忙著處理各種事務，就是想要讓自己兄長能多些空閒陪伴馮家小姐。
結果就是這麼一忙起來，沒截下來這封信，反倒是直接給送到了他兄長的書房處。
是的，為了那一年就來一兩封的信件和別有心計的贈禮，他兄長還專門在閥裡設置一個職位，就是為了遞信和送信。
當宋智聽到慈航靜齋那邊給他兄長送來一封信過來時，那就是整一個頭大如牛。
——你說那梵清惠都落髮為尼，不問紅塵了，還來撩撥他兄長做什麼？擱這兒熬鷹馴犬啊？！
簡直就是氣不打一處來的宋智趕緊就去找了馮家小姐——可別說什麼隱瞞不隱瞞的事情，這件事但凡沒有馮家小姐出面，他兄長估計又得昏頭去給梵清惠效犬馬之勞了。
屆時等他兄長醒悟過來，馮家小姐說不定都嫁作他人婦。
而且這種事情是能隱瞞的嗎？宋閥上上下下多少人多少雙眼，紙是包不住火的，萬一哪天從別人口中得知真相，怕是就要成為馮家小姐心中的一根刺。
主戰派的宋智，他的畢生理想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讓宋家君臨天下，所以不管做什麼，他的目的都只有這一個。
至於已經拖過一次後腿的親兄長，宋智只能捏著鼻子選擇原諒。
不然能怎麼辦？他又打不過兄長！
只要能讓宋閥打下天下，問鼎中原，那就是讓宋智做什麼都成。
於是桃夭就有幸見識過一個一邊哭唧唧一邊罵人一邊告狀的大男子漢。
「還請嫂嫂救救我兄長！否則兄長他怕是又要走上歧路！」
宋智哭的就是一個感情充沛，甚至在一把鼻涕一把淚中還暗戳戳把梵清惠踩到忘恩負義的地步，還把當年的事情一一說出，就想著他的嫂嫂能天降神兵，把他那失了智的兄長救回來。
剛剛才知道宋缺還對那梵清惠有過救命之恩的桃夭：「……」
宋智不說的話，她還以為是梵清惠對宋缺有過救命之恩，不然為何自己師妹一死就立刻寫信讓宋缺出手相助？
桃夭表示自己見過挾恩以報之人，但還真沒見過這般反客為主之人。
當然桃夭也不可能看著自己未來的夫君就跟個傻子一樣被別人使喚來使喚去——她都沒有做過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外人先做了？
於是桃夭拎著手帕就去書房找了宋缺。
果不其然，三言兩語之下，宋缺便說出要去相助梵清惠，殺石之軒為碧秀心報仇的打算，
桃夭是真的感到頭疼，到底是多麼缺心眼，才能如此天真單純？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簡直跟冤大頭一樣！
而且還從來不吃一塹長一智，天刀的智商不會是都點在了習武天賦上了吧？
就跟那位兵仙韓信一樣，行兵打仗能力一萬分，加上政治能力就是負一萬分。
桃夭的嘴角彎了下來，眼淚那就是說來就來。
幾句話下來，頓時就嚇得宋缺趕忙承諾不會離開宋閥，更不會再對梵清惠言聽計從。
桃夭得了這個答覆之後，才在天刀一聲又一聲的耐心認錯中止了眼淚。
隨後為了徹底解決這個事情，桃夭就又問起那邪王為何會如此喪心病狂殺死髮妻。
「我聽聞那邪王的妻子碧秀心才為他誕下一孩兒，居然連孩兒都不顧及就殺死她的生母，難不成那邪王就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宋缺對石之軒的觀感其實一直都很不錯，甚至還有惺惺相惜之意，但那都是在知道石之軒殺妻之前的感覺。
便是當年梵清惠與他說邪王因為貪圖美色而強占了碧秀心，還讓碧秀心嫁給他做妻子時，宋缺也只是在人品對石之軒感到不適。
至於武功成就上，那就是高手之間的欣賞。
桃夭這可就覺得不對勁了。
「你是說當初梵清惠告訴你，那碧秀心是被石之軒給奸.汙，所以才只得嫁給邪王做妻子，並為其生兒育女？」
桃夭：「可這不是梵清惠的片面之詞嗎？你難道還從來沒有向那邪王問詢過？而且自己師妹被辱的事情，是能隨隨便便就告訴他人，還是告訴你一個男人的嗎？」
「還有慈航靜齋可是武林之首，碧秀心更是梵清惠這個齋主的同門師妹，重點還是感情非常好，聽到師妹死亡的消息立刻就大張旗鼓要為師妹報仇。」
「但你不覺得整件事很不對勁嗎？若是梵齋主真的很重視自己的師妹，那她當上齋主之後，不是第一時間就號召武林豪傑去拯救自己的師妹？不說旁人，就單是有閥主你和散人寧道長聯手，難道還打不贏一個邪王嗎？」
「結果梵齋主卻是這麼多年什麼都不曾做過，直到碧秀心孩子生了，人也死了，這才站出來義正言辭的號令群雄追殺邪王。難不成宋閥主你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情裡面有太多的不對勁？」
根本沒有想太多的宋缺：「……」
當被問到這個關鍵點時，宋缺也愣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從這方面來考慮碧秀心被辱一事。
「如果碧秀心當真被石之軒所辱，那更早時候梵清惠就應該要有行動了。可如果碧秀心並不是被石之軒所辱，那這二人的結合就是兩情相悅，但這種情況下，石之軒為何要突然殺死妻子？而且還是在妻子為自己誕下一女兒的情況下！」
「虎毒不食子，就算石之軒真的不喜歡碧秀心，那為了自己年幼的女兒想一想，都不可能這時候就殺母留子。」
「話再說回來，即便是退一萬步講，假若碧秀心是不幸被辱的無辜女子，那邪王又因而在這時候殺妻？他殺妻的目的是什麼？只要不是個蠢人，那做什麼事情都應當有目的才對。殺死碧秀心這件事情上，有給邪王帶來任何好處嗎？」
宋缺被心愛之人的這一番連珠帶炮質問給弄得頭昏腦漲，他是寧願多練幾個時辰的天刀，都不想思考這樣複雜的事情。
大概這也是梵清惠會把碧秀心被邪王侮辱一事告知宋缺的原因——嘴嚴實力強還不愛多想。
宋缺想不明白，但桃夭卻是很清楚梵清惠為何會說這種話。
一則是想要道德綁架宋缺，二則是讓宋缺知道碧秀心嫁給邪王不是心甘情願，以免曾經和碧秀心有過一段朝夕相處的宋缺會對碧秀心嫁做他人婦這件事感到不滿，從而影響自己在宋缺心裡的地位。
在這個二女侍一夫很是正常的朝代背景下，梵清惠很有可能會覺得宋缺對碧秀心也是有好感的，只不過沒有對她的多。
於是為了讓宋缺死心，順便也能更願意聽自己的話，便這般示弱。
至於碧秀心會因為這個事情受到什麼不好的影響，那就不在梵清惠的考慮範圍裡。
而且嫁給魔教的邪王做妻子，對於像慈航靜齋這樣的武林正道之首的影響也是挺大的。
碧秀心是被迫以身飼魔可比與邪王兩情相悅自甘墮落要來得好聽許多。
同時也能給慈航靜齋再鍍一層憂國憂民的金光。
何樂而不為呢？
單是看宋缺和那梵清惠分別這麼多年，居然還對梵清惠念念不忘，甚至還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甚至聽宋智所說，他的兄長還會時不時懷念與梵清惠把臂共游、暢談天下時勢和古今治亂興衰的怡然之樂。
「當然這種事情在嫂嫂你來到宋閥之後，那就是再也沒出現過！這件事情上我絕對可以為兄長作證，若是有假，那就讓我宋智被天打五雷轟！」
桃夭選擇性相信宋智的話，但回想到那被透露出來的過往，桃夭其實就一個想法——天刀宋缺是真的好騙。
當然這個好騙之前是便宜梵清惠，現在就是方便她了。
雖然暫時吹不了枕頭風，但給某些人挖坑還是可以的。
至少宋缺再也不想梵清惠的事情了，甚至連那封信都給到桃夭手裡，很是態度明確的任憑自己未來妻子處置。
而且更讓桃夭驚訝的是，宋缺居然還一下子把過去那些年梵清惠寫的信件和贈送的禮物都給全部拿出來，那一副「我什麼都聽你的」的誠實模樣，簡直就是讓桃夭稀罕不已。
為了獎勵宋缺，桃夭還微笑著送上香吻一枚。
而下意識捂住自己右臉的宋缺，頓時就是又驚又喜，並深刻認識到坦白誠實是必殺技這個道理。
——果然弟弟說得對，聽娘子的話總是沒錯的！
——夫妻恩愛的秘訣就是聽娘子的話！
而宋智也是老懷欣慰，覺得嫂嫂真的就是上天派下凡的仙子，專門是為了拯救他兄長和宋閥而來。
若非還要守喪，他真是恨不得自家兄長現在就把嫂嫂娶進門來。
這不是天作之合姻緣天定，什麼才是呢？！
·
解決完慈航靜齋梵清惠這件事，宋智覺得應該去道觀寺廟裡拜拜神佛。
真不是宋智大驚小怪，而是冥冥之中他總有一種若非有馮家小姐在，怕是他兄長一輩子都得被玩得團團轉，可能到死都擺脫不了梵清惠那個手段和心計都極高的女人。
人定勝天，但偶爾也是需要求一求老天爺的。
萬一就靈驗了呢？
而就是在去上香的這個過程中，桃夭正好碰上了正在被一群人「欺負」的為裝扮石之軒。
不知為何，桃夭總感覺這副呆呆笨笨又很是天真的小可憐模樣，跟宋閥主很是相似，鬼使神差之下就讓孟婆婆帶些人過去把那人給救下來。
可事情的開始就在於這個救人，待人一救下來，問了幾句話後，孟婆婆就驚訝發現這個人居然是個傻子。
不僅問他姓名說不知道，家中有誰也說不知道，連自己的家在哪兒還是說不知道。
感覺有點棘手的孟婆婆趕緊就回去給自家小姐稟告情況。
桃夭聽了之後就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那個被孟婆婆說可能是傻子的男子——單是看這渾身的氣質和牛高馬大的體魄，倒是也不像是傻子。
不過等那人的眼神望過來時，純澈到如同稚童般的眼眸就已經證明了一切。
「……這人也是怪可憐的，連身上的兩三個饅頭都被搶了去，那些人被拿下盤問一番，才發現他們是看這人漫無目的的在鄉野裡走著，以為是個能幹體力活的，就想著要拐走賣去幹苦力，誰曾想居然還會反抗，一時之間便打了起來。」
「不過人雖傻了點，但一身的力氣也是不錯，那七八個人都有被打傷，於是才極為氣憤的要給他一頓教訓。」
孟婆婆心善，實在是見不得這樣的可憐人存在，於是言語之間也有為其說話的意思。
桃夭對上那雙不知為何突然變得亮晶晶的眼眸，也是不忍心，便言道：「既然他有一身好力氣，那就問問宋堂主那邊需不需要人，若是需要的話，就給他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吧。」
孟婆婆喜道：「小姐當真是心善，那婆子我就讓去去問一下宋堂主。」
石之軒不明白為什麼會烏泱泱一群人過來又離開，甚至還把自己也給帶上。
不過想到方才見到的神仙姐姐，他還是勉強忍住了想要打人殺人的衝動，決定要一直跟在神仙姐姐身邊，哪裡都不去。
於是等邪王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居然成了宋閥裡的一個最底層掃地僕役。
雖然一日兩餐不愁，還有一個大通鋪睡，終於不用露宿街頭了，但就是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干的比牛累！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個鬼啊！
出身尊貴，從未受過這種苦頭的邪王：「……」
——可恨！這一定是天刀宋缺的陰謀詭計！就是為了折辱他！
——他現在、立刻、馬上就把這些膽敢差使他的人全部殺掉！
結果等殺意沸騰又怒火三丈的邪王翻看完「自己」的記憶後，卻是跟被冷水潑過的火堆一般，「咻」的一下子就不生氣了。
——嶺南這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間絕色存在，這一趟果然來得很值！
第64章 【龍有悔】1.5
石之軒過來嶺南，就是單純避避風頭，他原本是沒打算跟天刀宋缺碰上面的。
但意外總是會猝不及防的發生，他完全都沒有準備，直接就進到了宋閥所在的中心區域，還做了一個小小的僕役。
這種事情若是說出去，怕是都沒有人會相信。
石之軒覺得自己作為邪王的架子還是要有的，怎麼也不能當個掃地燒火的僕役吧？
於是當機立斷就離開了宋家，結果人剛走出宋家後門沒多久，這頭一疼人一倒立馬就換了個樣子，馬不停蹄的又往那宋家去。
宋閥的管事壓根沒發現這被二堂主讓人帶回來的傻大個有離開過，而同睡壓根大通鋪的其他僕役還好心喊他吃飯。
才出現沒幾個月的第二個石之軒不在意方才自己的離開，摸著確實有點餓的肚子，果斷選擇先去吃飯。
至於別的事情，那就等填飽肚子再想吧。
留鶴院裡，孟婆婆對是自己請小姐救下來的那個年輕小伙還是很關注的，偶爾還會去問一下他的情況。
得知能吃能幹還不愛說話的答覆後，那就是放心了許多。
桃夭對那個容貌普通但身量高大眼神也很純澈的男子也有點印象，聽孟婆婆說他過得還不錯，也是隨意說了幾句。
「既然婆婆你如此喜歡他，那乾脆就認他做個乾兒子，以後也好有過陪伴。雖說腦子是不太靈光，但有那麼一把力氣在，在宋閥也算是有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孟婆婆聽到自家小姐的這番話，一邊感動于小姐對自己的關心，一邊又和藹笑著推辭，說自己都一大把年紀，也就是能伺候在小姐左右，若是再收那麼一個乾兒子，怕是都要精力不足了。
桃夭其實也就是突發奇想，孟婆婆不願意，她也不曾強求。
這時她身邊的大丫鬟青鎖走了進來，稟報說宋閥主又來看小姐了。
「宋閥主臉上還帶著笑，想必是有什麼好事要告訴小姐你了！」
桃夭從美人榻上起身，道：「今兒個已經是十五，我猜應該是爹爹的信到了，不然是個大忙人的宋閥主才沒有時間常來我這兒。」
後半句話被剛剛走進屋子的宋缺聽到，下意識就是嘴角一揚，微微笑起來言道：「只是昨日不曾陪你去上香，可是惱我了？」
桃夭聞言便哼了一聲，隨即臉也偏了過去，不願看宋缺，但手也是伸著，問要自己爹爹的信。
「把信放下就行，你人可以直接走了。」
原本桃夭是很能體諒宋缺作為一閥之主，日程皆是十分忙碌的事情，只是前日說好的要陪她外出，後面臨行前又說有要緊事需要處理，只讓宋智和宋家兩位夫人與她一同前往。
原本是她與宋缺兩個人的出行變成了興師動眾的一大家子出行，關鍵是宋缺自己沒有空，卻是能讓自己的弟弟和弟妹有空外出……
這個事情絕對就是有古怪。
不過桃夭現在也沒打算追根究柢，而是要看看這人什麼時候才能向她坦誠交代。
可顯然宋缺並沒有感受到未來妻子的怒氣，反倒是真的很聽話的把親自拿過來的信交到桃夭手上，順便一同交過去的還有一樣東西。
桃夭把手伸回來，發現還有一根雕刻著牡丹花樣的桃花簪子，看這有些生硬的雕刻痕跡，就知道這個簪子的創作者是一個新手了。
想到上次出門賞花散心時無意間說過得很喜歡桃花簪子，卻被這人認真聽到心裡去，還真的不出兩三日就為她親手做了木簪子送過來……
雖然並不是桃花樣式，但估計這牡丹花還是這人苦思冥想出來的——竟然沒有直接做成桃花簪子，反倒是做了一根牡丹簪子，倒是也難得費心了。
不過並不妨礙桃夭還是有點生氣的心情：「我都說了最愛桃花，你怎麼還給我刻了牡丹花？」
聽到小姐這看似抱怨實則是在眉目含情的樣子，孟婆婆和青鎖就十分有默契的對視一笑，隨後便都退了下去，給這對年輕男女騰出空間來說說話。
屋子很大很寬敞，孟婆婆和青鎖就算是退出去，也只是退到外間，稍微一偏頭就可以看到屋裡的情形，倒也沒有違了男女之防的規矩。
而且都已然是鐵板上釘釘的未婚夫妻，倒也沒有過多的講究。
孟婆婆和青鎖不在一旁，桃夭也沒必要再給宋大閥主面子，而是直接就十分不客氣的嬌問道：「你昨日到底是去了哪兒？竟然連和我的約定都不顧，難不成是隋帝又打了過來？那我卻是實在怪不得你了。」
被心愛女子暗暗嘲諷的宋缺只覺面上一陣火熱，心中更是羞愧於自己的隱瞞，只是想到二弟對自己的囑咐，說不能讓馮小姐知道他是趕去見那梵清惠，不然下場定然十分悽慘。
心愛之人的追問，二弟的千叮嚀萬囑咐，二者之間的交戰很快就結束。
宋缺斟酌了一下言辭，盡量小心翼翼地答道：「是閥下有人稟報說那散人寧道奇和……慈航靜齋的梵齋主到了我們嶺南宋閥，並要求宋閥配合抓捕潛逃至嶺南的邪王，因而我才趕緊去處理這件事。」
這番話一說完，宋缺又趕緊補充道：「我並未見那梵齋主，只是讓人去給他們提供了一些幫助……」
桃夭簡直要為宋缺這不知用何等言語去描述的神奇腦迴路給驚嘆到了——居然會覺得這種事情能瞞得過她？
而且這件事問題很大啊！
「憑什麼那梵清惠和寧道奇說邪王石之軒在嶺南，你就要相信？那我還說隋帝楊堅就在嶺南，那作為堂堂宋大閥主，你要不要相信我呢？」
宋缺十分認真答道：「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桃夭：「……」
——那我算是明白為何梵清惠會一直逮著你這隻羊薅了。
桃夭不想和這個冥頑不靈之人說話，而是心平氣和的讓宋缺把那梵齋主和寧散人直接邀請到宋閥來，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
「反正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不了，那乾脆我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做道姑或者尼姑出家算了，畢竟宋大閥主看起來就是最喜歡這個的了。」
被陰陽怪氣一番的宋閥主當場就認錯賠罪，但奈何桃夭心意已決，只得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的離開留鶴院。
回去書房繼續處理要務，宋缺左想右想還是覺得不安穩，立刻就派人去將自己的兩個弟弟喊過來商議事情。
宋智和宋魯都以為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火急火燎趕過來，仔細一聽才知道是自己大哥又腦子一抽犯老毛病了。「大哥你還是把腦子裡的水控一控，這樣子就不會總是在同一件事情上惹嫂嫂生氣了。」
宋魯性子直，說話也直，要不是自身有本事，還是宋閥的嫡親三堂主，怕是早就得罪無數人了。
至於宋智，他決定要珍惜自己的身體，沒有說自家兄長的不是，而是很生動形象的舉了個例子。
「假若大嫂曾經情竇初開，也有一個十分傾慕不已的人，還動不動就在兄長你面前提起，而且還在要與兄長你一同外出時選擇丟下你去找那個人，回來之後還多次提起這件事，連保密都不願意，還自認為是對兄長你好的話，那兄長你會感到高興嗎？」
聞此言，宋缺沒有說話，但看向五把天刀的眼神中已然是有藏不住的殺意。
宋智點點頭，接著說：「沒錯沒錯，就是這樣的心情！兄長你現在的心情如何，那大嫂她的心情就如何。若是兄長你不是真心要去馮小姐為妻，那就乾脆給馮太守去一封信，就說兄長你要認馮小姐做義妹……」
「不行！」
宋智攤開雙手，示意這就是馮小姐現在的心情。
宋缺似懂非懂的捏了一下眉心，解釋道：「我只是擔心他們會直接來到這裡，然後再做出點什麼行為讓寶茹誤會，因而才會提前去解決這個問題。」
宋智：「因為擔心馮小姐會不高興，於是兄長你就先發制人，提前讓馮小姐不高興嗎？」
宋魯在一旁雙手抱胸，神情嚴肅道：「二哥說得對，大哥你好好反省一下。」
宋缺從來沒這麼覺得自己是一個愚笨之人，他很是謙虛的向已經成婚生子的二弟三弟請教這件事應當如何解決，並十分認真的說自己心中只要寶茹一人。
宋魯看了一眼二哥宋智，十分隱晦的讓二哥上，因為他也不懂應當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宋智：「……」
——這個家沒我，遲早得散！
「兄長你就沒想過一個關鍵的問題？每次你惹馮小姐不高興，一般都是因為你自作主張，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沒有問過馮小姐的想法，還認為馮小姐一定會喜歡，亦或者是知道之後也會理解你。」
宋缺沉默不語，因為他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但現在被宋智點出來，宋缺也就十分清晰的認識到自己很可能都在做錯事。
「我聽聞馮小姐很是喜愛桃花，兄長你前些日子私底下還去學了如何雕刻木簪子。可荒謬的是，兄長你確實是用桃木去雕刻簪子，但做出來的卻是牡丹樣式的木簪，而非馮小姐最為喜愛的桃花簪？」
宋缺聞言就解釋道自己是覺得牡丹更襯人，比之桃花更為美麗，也更襯他的寶兒。
「……」
宋智這下子是真的要為梵清惠說他兄長痴心妄想這件事顛覆認知了——是不是因為他的兄長一直都聽不懂人話，跟他朝夕相處起來很是鬱鬱，因而才專心求一個菩薩靈位，而不如紅塵受這七情六慾的苦？
別說是馮小姐了，就是宋智，都要為自家兄長這陽奉陰違的舉動給震驚到。
到底是誰教他兄長這般討年輕女郎不喜的？
馮小姐到現在都沒有把他兄長的臉給撓花了，應該也算是心裡有他兄長的吧？
宋智不確定了。但這並不妨礙宋智耳提面命的讓兄長多聽馮小姐的話，「雖說一家之主是得多有主見，但夫妻恩愛的前提就是得彼此體諒互相關心，斷然不可有事隱瞞自作主張，否則夫妻不睦家宅不寧！」
「而且我方才舉的例子兄長你也是聽明白的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兄長你代入自己之後不會喜歡的事情和東西，那就不要自作主張的認為馮小姐會喜歡。」
「更別說我們都有一張嘴，兄長你下任何決定和做任何事情之前，能否都先問一下馮小姐的想法？那可是宋閥未來的閥主夫人，不是旁人，更不是外人！」
宋缺極為慎重的點頭，恨不得現在就拿著紙筆給一一記下來。
在心裡腦子裡把二弟所說的話一字一句給銘記下來後，宋缺就決定待二弟三弟走了之後，他立刻就去找寶兒賠禮道歉，並且承諾再也不會有下一次。
若是宋智知道了，怕是都得誇一句孺子可教也。
但宋智並不知在自己含辛茹苦的傳授夫妻和睦經驗時，居然有歹人鬼鬼祟祟的想要博得他未來嫂嫂的喜愛！
走不了也跑不掉，石之軒只得認命待在宋閥，每日一到時間就讓另一個自己出來灑水掃地燒火漿衣。
而就在不到半日的工夫，石之軒就把宋閥上上下下擺在表面的事情都探查得一清二楚，並得知昨日救自己的那位絕色佳人，居然就是天刀宋缺的未過門的妻子。
至於為何有佳人在側卻未過門，也不是因為宋缺不著急，而是因為佳人尚在孝期裡，按規矩不談喜事。
幾乎是在得知這個情況時，邪王就察覺到另一個自己開始情緒波動極大，甚至隱隱有發瘋殺人的衝動，趕緊就整個人蹦出來，就擔心要在天刀宋缺的地盤上來一出奪命逃亡。
作為武林第一人，天刀的威力，那就是誰也不敢輕易犯險。
好在只有他說幾句現在發瘋是很容易傷害到那位馮家小姐，甚至會讓馮家小姐厭惡恐懼之言，便暫時將那瘋子給安撫下來。
鬆了半口氣的邪王那就是頭大如牛。
這一趟被迫外出可真是讓他開了眼，他想不到天刀居然在有了二女同游的幸事之後，居然還有比梵清惠和秀心更絕色傾城的美人相伴。
他不能相信這世間竟還有如此美色，更不能相信這樣的美人居然是被天刀宋缺得到。
自己的不幸固然痛苦，但對手的幸福更讓石之軒揪心！
光彩奪目，姝秀無雙，絕艷動天下。
如此絕色佳人，本應是配他這樣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的青年俊傑才對，怎麼就讓那天刀給牛嚼牡丹了呢？！
第65章 【龍有悔】1.6
縱使有宋缺的急信被送了過去，宋閥派來的人馬也在從旁協助，但梵清惠寧道奇二人還是直直往宋閥這邊趕了過來。
任憑宋閥這一隊人馬的帶頭管事如何勸阻，也是於事無補，只得眼睜睜看著這兩個聽不懂人話的狂妄之徒朝著他們閥主所在之處策馬揚鞭。
一時之間，領頭管事只得忍氣吞聲，同時對這所謂的靜齋齋主和寧散人的感官就是壞的不行。
——他都說了他們閥主日理萬機無暇出嶺南，同時還要忙著治理嶺南，以及迎娶未來閥主夫人，根本就沒空！
——沒空二字很難聽懂嗎？還有你們那神情大變，說絕無可能是什麼意思？
領頭管事覺得這傳聞中的佛門齋主和武學宗師是真的顱內有疾，而且還病得不輕。
但他不敢說，因為他怕被某些惱羞成怒的大師殺人滅口。
帶著一肚子怨言的領頭管事那是趕緊就飛鴿傳書給自家閥主，同時也嚴苛約束手下謹言慎行，以免出來一趟就把小命給丟了。
更別說寧散人嚴防死守，彷彿他們或者是誰要對靜齋齋主不利一般。
明明是一位峨冠博帶的青年，左右留著兩根龍鬚頭，面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厚錦袍，更顯得其本比常人高挺的身形更是偉岸如山，尤其是凝神閉目打坐時，頗有出塵飄逸的隱士味兒。
但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像是得道高人的大才，看向那位靜齋齋主的眼神可算不上是清白。
知道的明白那是慈航靜齋的梵齋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明媒正娶的髮妻。
領頭管事面上神情嚴肅端正，但心裡的嘀嘀咕咕那就是時刻停不住，總感覺自己被閥主派出來一趟就知道了好些古古怪怪的事情。
只恨不能暢所欲言與人談論，否則管事覺得自己非得在這裡面造上五六七八百個謠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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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為真的對碧秀心死亡這件事十分在意，或是急切的想要抓住邪王石之軒，梵清惠和寧道奇很快就趕到了宋閥，並很坦蕩的上門要求拜見宋閥主宋缺。
負責守門的宋家衛兵左看一眼穿著素淨衣裳、頭戴著幕籬通身氣派十分不凡但就是跟尼姑扯不上關係的女子，右看一眼衣著華麗穿金戴銀根本一點道士樣子都沒有的男子，面色肅然的同時，手裡拿著拜帖的動作都遲緩許多。
因為他在思考這會不會是江湖騙子。
不過後面疾馬趕回的林管事，卻是直接證明這兩個人還真不是騙子。
就是單純腦子有點問題。
負責稟報的人已經拿著拜帖進去，而衛兵則是站回原崗位，耳聽八方眼觀四路，嚴防秘守以免讓不法之徒進入宋閥。
領頭的林管事很是客氣的問兩位客人需不需要先洗洗一路上的風塵，順便再用個飯。
「這個時辰我們家閥主一般都是在陪著夫人下棋作畫，怕是得等一會兒才有空閒見二位。」
林管事的話已經很清楚，只可惜需要聽的人根本不想聽懂。
寧道奇看了一眼清惠，發現沒有指示，便偏頭十分不悅的望向自己從來不會在意的閒雜人等，語氣帶著一點不耐煩道。
「我和梵齋主是有非常重要的急事需要找宋閥主商議，捉拿魔教的邪王石之軒，此乃關乎武林正義和天下萬民的重大之事，宋閥主武功蓋世豪氣沖天，你區區一個管事，何故在此胡言，詆毀你家閥主的名譽？」
林管事心中一滯，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所謂的武學宗師是在狂吠些什麼，區區一個如同喪家之犬的邪王，居然還跟武林正義和天下萬民給扯上關係，說這種話之前有問過武林眾人的意見，有問過天下萬民的意見嗎？
屁都沒有干就在這裡胡言亂語，還把他們閥主給攀咬上，這就是一代宗師的風範？
林管事表示真是大開眼界，並皮笑肉不笑的把這二位大爺給請進去，隨後就退出去吩咐人接風洗塵的宴席上多備些葷菜。
「素菜就隨意準備上兩個便可。」
——反正這兩位貴客也不餓，靠一張嘴都可以飽腹了。
當門房帶著拜帖進來時，桃夭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梵清惠和寧道奇沒憋什麼好事。
前幾日桃夭說的當面對質，也不過是怒火上來的一句諷刺之語，結果這人還真的千里迢迢趕了過來送死，桃夭可真是更覺厭煩了。
到底有沒有讀過書識過字的啊？都給了兩次回信，居然還不明白什麼叫拒絕。
現在還理直氣壯地直接上門了！
桃夭一下子就把那張拜帖給拍到桌面上，白玉棋子也丟回棋笥裡，連棋都不想下了。
隨即青鎖就很有默契的捧了水過來給他們小姐淨手。
這一通動作下來行雲流水，便是宋缺反應再慢，也意識到這次寶兒是非常氣惱。
頓時宋缺心中也很是不喜，覺得寧道奇真是沒有眼力勁，都回了信派了人，居然還把梵清惠帶到宋閥來，這究竟意欲為何？
桃夭則是十分不客氣的瞪了一眼宋缺這個傻憨憨——還能因為什麼，當然就是要把你這天下第一刀客給拉上船，跟他們共進退，做他們的刀，為他們謀利益了。
氣惱之下，桃夭再次陰陽怪氣怒罵道：「宋閥主，你的老情人來了，怎麼不見你趕緊去大門口迎一迎？萬一怠慢了人家生氣可如何是好？畢竟那說不定就是嶺南宋閥的閥主夫人了。」
「至於我啊，就不勞宋閥主你趕我走了，待會兒我便讓孟婆婆和青鎖趕緊收拾好所有行李，今日就走，免得礙到誰的眼，給自己也招來不痛快！」
桃夭這可不是在危言聳聽，她又不缺一把天刀，大不了就哪兒涼快去哪兒，退一萬步講，她爹爹總是能養她好些年，而且馮家小姐的無鹽之名也是人盡皆知，可沒有什麼人會將馮家的門檻給踩爛了。
那她乾脆就回去繼續做千金大小姐，養上一大堆的男寵，自個兒逍遙快活去！
還有那個隋太子楊勇，他現在的太子之位可是搖搖欲墜，那有了野心的楊廣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就算尚且不能立刻將自己的大哥給拉下馬，那也是要一個勁的在生母面前說些茶裡茶氣的話。
而這個野心的膨脹自然也是有她爹爹馮太守的手筆，反正儲君之爭本來就是烈火烹油，現在不過是再多添一把乾柴罷了。
美人之怒，光彩奪目，令人難以不心頭顫動。
只宋缺聽到桃夭說要走，還直接提起衣裙就直直往外走，儼然一副就要離開的樣子，頓時就是整顆心都給扔到地上摔碎一般，難以承受的痛苦讓他顧不上太多，趕忙拉住桃夭的手，卻又被甩開。
美人肌膚如雪，嫩若甘脂，宋缺在第一次不小心大力弄傷了自己心儀之人後，那就是每次伸手都要小心再小心，恨不得把他的寶兒捧在手心上護著。
見力氣用小了會被甩開，用大了又容易傷到心上人，宋缺那就是跟尋不到花蜜的蜂一般急得團團轉。
就算是被圍著走，桃夭離開宋家的步伐卻是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唬得宋缺心頭一顫，立馬就從背後一把將欲要離他而去的美人緊緊抱住。
「寶兒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往後不管是誰來請我或是找我，只要你不同意，那我就立刻將那些不請自來的人掃地出門，並再也不准他們進入嶺南之地！」
宋缺認完錯之後，就又解釋了自己之前做的各種糊塗事：「都怪我腦子糊塗，之前就想著不讓這些不重要的事情打擾到你，因而才會自作主張的瞞著你去處理，但我現在已經知道這樣的行為十分不妥。」
「而且我心中的閥主夫人只有你一個，旁人我都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焉能有誰在我心中的地位高於你？若是之前種種讓你心裡不痛快，那你就打我，狠狠打我！可不要再說說什麼要離我而去的話了，因為我是真的受不住。」
「若是還有我沒能發現的過錯，我在這裡跟你賠不是，並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若是再犯，就讓我、就讓我武功盡失再也不能練刀！」
宋缺最愛的就是自己那些寶貝天刀，甚至還自學煉製天刀，若要真正追究起來，他拿刀和練刀的時日可比認識梵清惠要來得早來得多。
便是梵清惠都不敢說自己會比天刀更重要。
畢竟宋缺可是愛刀成痴的刀道宗師。
在馮家小姐沒出現之前，所有人都覺得宋大閥主會抱著他的幾把天刀過一輩子。
現在居然能讓天刀宋缺發出再也不碰刀的毒誓，可算是把一顆真心來求原諒了。
桃夭卻不吃任何男人給畫的大餅，她只看眼前：「宋閥主在這裡把話說的情深意切天花亂墜，可我卻是半信半疑，若要我相信，那就看宋閥主這次的表現了。」
美人眼神示意棋桌上的拜帖，表示自己要看看宋缺的誠意。
宋缺也明白接下來自己的所有舉動將決定以後有沒有愛妻陪伴在側，於是便神情嚴肅的應承下來。
得了閥主的明令，這才有人將那二位帶到會客堂，並奉上清茶和糕點，待客之道盡然周全。
梵清惠在知道故人宋缺真的要娶妻生子時，第一反應確實是震驚，而後難以言喻的失落就席捲她的心頭。
寧道奇是真的很愛梵清惠，她稍微有點情緒變動都能被一一看入他眼中，只是對於情愛一道上，他與天刀宋缺皆為輸家，卻也沒有什麼好言可去安慰自己思慕多年的心上人。
不過梵清惠的情緒也調整得很快，畢竟宋缺是一閥之主，既不是學道之人，又非佛門弟子，娶妻生子綿延子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當年她要離開時，本來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
只是……這個時機太過於巧合。
秀心剛去世沒多久，宋缺就要領取他人，彷彿是對世間一切都已然失望，故而心灰意冷娶哪個女子皆可。天刀宋缺是個什麼樣的人，梵清惠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若非當年邪王石之軒騰空出世，怕是一男二女同游的事情還會持續更久，可即便是只有那一段時間，但於梵清惠而言，也是極大的羞辱。
她們的師父，作為前任靜齋齋主，最先是派秀心前去與宋缺相交，只可惜秀心能力不夠未曾拿下崛起之勢甚是不可擋的宋缺，於是她師父就又將她派了過去。
梵清惠很難說當時自己的心裡在想什麼，但每每回憶起那段三人同行的時光，她就總是不想多說什麼。
更何況秀心現在都死了。
梵清惠也不知自己來宋閥一趟究竟是為了請天刀協助捉拿邪王，還是來看最後一眼，當初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變心了。
不過所有的猜想最後都終止在那個傳聞是宋缺的未婚妻的女子出現後，梵清惠難以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落在那張得天獨厚美麗到不可方物的臉上。
慈航靜齋的各種武功秘籍，甚至是只傳內門弟子的《慈航劍典》也都能使女子越變越美，若是學有所成，便可成為「靈秀之體」，身帶冷香，容貌極美，氣質不凡。
可這個根本看不出來有半點內力的年輕女子，居然會是天生的「靈秀之體」，當她蓮步輕移，跟著宋缺走出來時，那簡直就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俏麗若三春之桃，雅致似九秋之菊。
繡羅衣裳照美人，蹙金孔雀銀麒麟。
單是這遍體綺羅滿頭珠翠的富貴模樣，便足以讓梵清惠感到無法抑制的嫉妒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
如此玉質無暇的天賦，如此舉世無雙的容貌。
便是做她的弟子都會讓梵清惠心生不愉，更別說這還是要在不久之後嫁給天刀宋缺為妻的女子！
對比起梵清惠難以掩飾的嫉妒，寧道奇作為男人，他的反應就是最直接的。
漢時有李延年作詩賦，進獻美人給漢武帝，高唱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1）
年少時他總以為能被雄才大略的漢武帝看上並恩寵多年，甚至流傳千古的絕色美人應當是清惠和秀心那樣鍾靈神秀又文采斐然的女子。
可當真正有幸見到最頂級的絕色美人時，他才恍然發現，美人雖然各有不同，但唯有一種絕色美人，你只要看見她第一眼，就知道不管她是愚笨草包美人也好，貪財慕利美人也行，反正只要足夠美，那其他一切事情就都不重要。
對於真正的絕世美人而言，家世、才智、性情和德行那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2）
如此時所罕見的美人單單是站在那裡，便已然是世間最美的風景，更別說是美人朱唇微啟，溫言軟語說話時，那就是教人三魂六魄都丟了一大半。
「……勞煩梵齋主和寧道長千里迢迢趕到宋閥來，只不過閥內事務繁多，宋郎實在是無暇相助二位。我一直聽聞二位乃是武林正道之首，武藝十分高強，還甚得武林中人的愛戴。依我所見，像捉拿邪王這樣的事情，對二位高人而言，應當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不過我也並非武林中人，怕是有可能不太了解二位高人的武功高低，若是那邪王當真厲害到二位聯合起來都無法對付，那就是多我家宋郎，怕也是於事無補。」
「而且我聽說那位秀心夫人其實並非是邪王所殺，只是為了研讀那什麼不死印法，日夜不休，方才耗盡氣血而亡故。這麼一說來，那邪王還很是可憐，年紀輕輕就喪妻，還有一獨女需要撫養。」
桃夭語氣和緩的說道，時不時還露出一點點天真的疑惑和悲憫來，隨即又話頭一轉問道：「但梵齋主信中卻是說那邪王心狠手辣，害死了髮妻碧秀心，怎麼就與傳聞不符呢？怕不是有人在梵齋主面前胡說八道，方才讓梵齋主誤會了此事？」
信是梵清惠的親筆信，邪王殺妻這個消息也是梵清惠派人傳到江湖上去，就是要召集曾經愛慕過和現在都愛慕秀心的武林人士聯合起來誅殺邪王為秀心報仇。
可現在被桃夭二兩撥千金的反問回來，倒是顯得梵清惠略顯奇怪和惡毒，連自己師妹的死亡情況都不曾調查清楚，就大費周章的將如此之多的武林人士給召集起來，一波接一波跟來送菜一樣被邪王給殺死。
若是這個事情被那些無故冤死之人的親朋好友知曉了，怕是都要提刀拿劍攻上慈航靜齋討個說法了。
梵清惠清楚的知道這個女人是來者不善，頓時面上僅存的一點點禮節性微笑也不見了，看著桃夭的眼神那就是又冷又高傲。
可桃夭就是能夠輕輕鬆鬆看透隱藏在那張皮囊之下的嫉妒和憤怒。
其實桃夭的心情在見到梵清惠之後是非常不錯的，一則是因為梵清惠沒有她長得美，二則是因為坐在她身側的宋缺，並沒有與梵清惠相連的紅線。
而且事情更加古怪的是，宋缺這邊沒有可以延展到梵清惠身上的紅線，但梵清惠身上卻是有紅線要伸到宋缺身上。
當那根細到跟頭髮絲都沒什麼區別，稍微眼睛不好的都看不到的紅線以一副施恩的高冷模樣探過來時，桃夭只用隨意抬抬手，用手帕遮掩住動作，做出一副撫發的姿勢，就輕輕鬆鬆將這根紅線給連根掐斷。
而紅線的主人卻是一臉毫無察覺的模樣。
梵清惠沒有回答桃夭的問題，只是看向一旁從進來就沒有說過話的宋缺，對他這種好似只聽這位馮小姐之言的情況很是不愉。
「宋閥主作為一閥之主，理應頂天立地能謀善斷有大擔當，若是宋閥主真的畏邪王之威名，不願出手，大可直接告之清惠，又何必讓馮小姐一婦人這般無禮發言？」
桃夭嘆為觀止，這梵清惠是不是還沒有搞清楚誰才是外人？居然她就坐在這裡，就敢說她的壞話，實在是過於荒謬了！
還說她無禮，這是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配做宋閥的閥主夫人嗎？
桃夭表示自己不生氣。
「我只是實話實說，也並未不尊重二位高人，怎麼梵齋主便於責怪我無禮？難道是方才我哪句話說的太真實，戳中了某些人的痛腳？」
桃夭才不怕這兩個人，畢竟這可是宋閥的地界，天下第一刀客也坐在她旁邊，就算此時有個十分厲害的武林高手闖進來要殺人，那也是對面某些人先死，跟她能沾上什麼邊。
而且梵清惠這樣目中無人又孤高自傲的樣子，實在是讓桃夭想笑——是你們上門來請別人出手相助，不是別人求著你們過來幫忙。
怎麼就還能反客為主呢？
「而且梵齋主也是慈航靜齋的掌門，若是看不起女子，也認為女子無能的話，那是不是就應該先自請卸任齋主之位，然後再將慈航靜齋所有女弟子給遣散了？畢竟在梵齋主的話裡面，可不像是覺得自己能擔大任的樣子，畢竟梵齋主可是連自己師妹都救不得，區區一個邪王也奈何不得。」
「你——！」
梵清惠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侮辱，若非宋缺就在面前，寧道奇也在身邊，她必定要將這口出狂言之人殺死洩恨！
桃夭被梵清惠一兇，當即就用手帕半遮面，語氣哀憐的跟她的宋郎告狀：「宋郎，我好怕呀！你可得趕緊說句公道話啊！」
「明明這可是梵齋主親自所說的婦人無禮，如何就突然生氣了呢？而且我可不會半點武藝，萬一梵齋主有心懲戒我，那豈不是……」
宋缺握住桃夭軟若無骨的手，說不會的。
「莫怕，有我在，沒人敢傷害到你半分。」
桃夭一隻手被握住，另一隻手就拿著手帕輕輕拍了拍胸口，慶幸說道：「那就好那就好，若是無宋郎保護我，怕是我都要擔驚受怕到睡不安穩了。」
說完這句話，桃夭又轉頭看向梵清惠，十分誠懇道：「我只是有點膽小，不是在說梵齋主傷害我，還請高風亮節的梵齋主莫要怪罪。」
被含沙射影到的梵清惠：「……」
更讓梵清惠生氣的是，宋缺和寧道奇居然都不覺得這種矯揉造作的行為有什麼不對，甚至臉上還隱隱露出擔憂的神情。
梵清惠順風順水二十幾年，要什麼有什麼，還真是第一次遭受這種全方位被碾壓的憋屈，尤其是那比她還要美麗太多的臉，真是看一眼都想要毀掉。
根本維持不住冷靜的梵清惠手指微動，想到了自己隨身帶著的美人醉——這個東西無色無味，就像是一隻小如塵埃的蟲子，只要放出去就會隨風飄進入的眼睛、鼻子和耳朵裡。
而越是美麗的人，就越容易吸引到美人醉。
此時已經對這個自稱是馮姓小姐的女子已經起了殺意，不過她知道天刀的厲害，並未顯露出來，而是耐心等待著下手的機會。
而桃夭也隨時做好了梵清惠會動手殺人的應對準備，待又客客氣氣的交流一番，因為宋缺油鹽不進水火不侵，翻來覆去都是說一切聽自己未婚妻的窩囊樣，梵清惠是被氣到紅線都往寧道奇那邊跑了好些。
可與此同時，也是一直在嘗試用紅線去綁住宋缺，只不過都被桃夭毫不留情的給扯斷。
當著她的面要行這等荒唐之事，是當她死了嗎？
左看右看兩個吉祥物，桃夭發現梵清惠可能就是單純不喜歡沉默寡言的木頭。
但凡年輕的宋缺或者寧道奇哪一個會說甜言蜜語，現在的慈航靜齋齋主是誰，那都很難說了。
桃夭感嘆一句，隨後皮笑肉不笑的讓人送客，至於這二人離開後會去哪裡，又會不會繼續追殺那倒大霉的邪王，那就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反正只要不來道德綁架她和宋缺，那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她不做什麼，像這樣的人也會自取滅亡。
而且宋閥也不是完全什麼事都沒有做，這不是已經派人去幫忙了嗎？
想到慈航靜齋的洗腦能力之強，可以讓天縱奇才當舔狗，還是什麼都沒有得到就可以無怨無悔埋頭苦幹，桃夭就決定先發制人，將宋閥也出手這件事廣而告之，以免後面被慈航靜齋倒打一耙。
可就在桃夭難得心善放人時，梵清惠出手了。
她的出手只是很自然而然的站得離桃夭近一些，藉著要與宋缺說幾句故人之言，動作十分快速隱晦的給桃夭下毒。
「秀心在大好年華便死去，實在是叫人惋惜……」
梵清惠扯著碧秀心的死來讓宋缺注意力轉移，再加上美人醉也只是需要她打開瓶子，再站准位置即可。
但梵清惠唯一沒有料到的是，桃夭身上除了有天生的體香之外，還有自己配製的各種防毒防蠱蟲的香料味。
美人醉散了出來，卻聞到了天敵的味道，趕緊就往上風口逃命。
桃夭似有所感，很隨意的摸了一把自己腰間佩戴的香囊，看向梵清惠的眼神更是柔和了。
——人間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桃夭眼疾手快的將寧道奇跟梵清惠之間的紅線給連根拔起扯斷。
像這樣已經生長了七八年的姻緣紅線，要重新再長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就是必然的條件。
只是觀梵清惠這般在意齋主之位的女子，要她頂著風言風語跟寧道奇再親密相處個七八年，怕是跟把她的臉皮扒下來都差不多。
而正處在上風口，以為萬無一失的梵清惠卻沒想到，自己原本最引以為傲的容貌，居然會成了催命符。
梵清惠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中了美人醉，更沒有料到自己來嶺南宋閥一趟，不僅失去了天刀，還失去了寧道奇的愛。
她也不是什麼蠢人，明白按照宋缺對這女子的重視珍愛程度，還有自己方才的態度，若是她一走人就死，必然會被懷疑。
天刀之威，梵清惠可不想親身體驗。
於是她就只是下了一點點美人醉，不至於立刻就死，但最後在經過越睡越久，連飯食都不想進口的虛弱之後，就會悄無聲息的在睡夢中死去。
這才是真正的殺人於無形。
梵清惠略帶憐憫的滿意離開了。
寧道奇雖然對這一生可能只見到一次的美人很是留戀不捨，但他還是選擇跟梵清惠離去，並繼續兢兢業業的尋找邪王石之軒的蹤跡。
而讓誰也料想不到的是，邪王石之軒其實就藏在宋家府邸裡，還光明正大的拿著掃帚在梵清惠和寧道奇身邊走過。
為客人準備的茶水和糕點，石之軒所假扮的僕役石頭就夾在其中，想到秀心的死，石之軒還故意往茶水裡吐了幾口唾沫。
可惜他看不到那兩人有沒有喝茶，不然都可以背地裡高興許久了。
石之軒是善畫嗜酒的風流雅士，卻又有一種氣質是旁人很難具備的氣質，那就是流淌在骨子的桀驁不馴，永遠不甘居於任何人之下，哪怕一個人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會挑一下眉的桀驁不馴。
但除此之外，石之軒還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孤獨，以前他覺得祝玉妍會懂的，但後來發現不是。
後來又與靜齋弟子碧秀心相戀，他認為秀心聰慧過人，應當是會懂他的，可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碧秀心的死，可以說是帶走了石之軒僅存的一點仁慈和理智，而為了活命，他甚至連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兒都顧不上。
但更讓石之軒覺得心灰意懶的是，自己居然在電閃雷鳴間看穿了梵清惠、秀心乃至於慈航靜齋的真實面目。
可讓他感到心驚的是，即使他看穿了一切，甚至看穿秀心的死就是為了從心靈上打倒他，讓他不能以全然理智的狀態去統領魔門八宗，然後跟那楊堅爭奪天下。
「居然還有臉過來……」
石之軒在暗處盯著梵清惠和寧道奇離開，殺意漸起，但想到那可能已經落入梵清惠手裡的女兒，他就又勉強忍了下來。
他現在半瘋半傻，連自己都顧不上，更別說是把女兒健健康康的養大成人。
倒不如讓慈航靜齋那幫人來幫幫忙，反正她們也是最喜歡養孩子的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石之軒的精神情況算是變嚴重，也算是變好了。
至少不會再隨隨便便就暈過去換人，而是可以心平氣和的選擇誰哪一天出現。
另一個自己總是喜歡在白天出現，因為只有白天他才能見到馮家小姐，甚至偶爾還可以因為把花養得很好而能夠跟馮小姐說上幾句話。
雖然還未辦婚事，但宋家上下很多人都會喊馮小姐作夫人，可石之軒卻是偏偏不，每次都是喊馮小姐。
有人好心指點糾正，化名為石頭的他也是執拗著要喊馮小姐。
石頭就是個傻子，力氣還很大，誰也不會在意他是怎麼想的，最多背後議論幾句。
而不管是石頭，還是石之軒，亦或者殺人不眨眼的邪王，只要想到能夠時不時見一見馮小姐，便都覺得現在的苦是值得的。
畢竟他掃的這條路，養的這盆花，劈的這堆柴，燒的這爐火，都是在為馮小姐更好的生活做貢獻。
若是桃夭知道石之軒的這種想法，肯定就是第一反應要讓他去看看大夫。
這明顯就是要得絕症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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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宋缺的全力支持，梵清惠和寧道奇苦尋多日也找不到邪王石之軒的半點蹤跡，最後這場浩浩蕩蕩剿殺邪王為武林除害的大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而後梵清惠回了慈航靜齋，寧道奇則是回去自己的道門，開始準備閉死關。
其實寧道奇在武學上並不比比宋缺差，他學武修道講究道法自然隨心所欲，更別說他對天下人都心存慈悲，行走江湖多年卻是從未開殺戒。
情關對寧道奇而言，便是他一生之中奇最為要命的一劫。
宋缺的天刀是在大大小小的血戰中廝殺而起，其刀法更是百戰中磨練出來的殺人刀法，在天刀之下既分勝敗更分生死。
而與天刀不同，寧道奇只分勝敗。
於是寧道奇贏不了宋缺。
但很可惜的是，情愛裡並不因武學的高低而分勝負，於是一個武學宗師一個刀道宗師，當年都成了敗者。
只是時過境遷，天刀宋缺從往昔的戰敗中走出來，他寧道奇卻是還在被困住。
可不知為何，這一次下山回來後，寧道奇就覺得自己心中一陣輕鬆，彷彿是放下了什麼沉重負擔一般，頓時在武學之上就有了更好的領悟。
顧不上太多，寧道奇當即跟師兄弟和門下弟子說自己決定閉死關，任憑誰勸阻都沒有改變主意。
閉死關一般是少則幾月，多則十幾年，沒了散人寧道奇的幫助，當梵清惠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中了美人醉之後，卻是誰也幫不了她。
當梵清惠驚恐於自己就快要死的時候，接到密信趕來的隋帝楊堅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慈航靜齋的下一任齋主選誰。
「靜齋的下一任齋主必須是心向大隋並忠於朕，否則大隋和慈航靜齋的合作便到此為止。」
隋帝的話很是無情，可帝王又哪來的情義呢？
本來這就是一場政治交易。
越發嗜睡，同時也越發美麗動人的梵清惠神情苦澀，半點往常的冷傲都沒有了。
而隋帝卻是還要在這時候刺激她。
「宋缺已經要迎娶新婦了，朕聽說婚禮就在下個月的初八。」隋帝說到這裡停頓一下，隨後再補充道：「宋閥那邊還給朕送來了請柬，不過朕是不會去的。」
畢竟誰也不知道宋閥會不會突然就發瘋弒君。
只是想到接連變得不聽話的武林中人，隋帝還是嘆了一口氣，看來慈航靜齋這邊也不是一直都能幹，居然連兩個男人都籠絡不住。
到嘴的鴨子都能飛了！
早知道有今日，那當初還不如讓梵清惠嫁給宋缺或者寧道奇其中一個，至少現在都不會如此被動。
回憶起過往，隋帝感到惋惜的同時，也開始變得焦慮起來。
畢竟宋缺不再為梵清惠守身如玉，還動作如此之快的迎娶新婦，這娶妻之後就是綿延子嗣，待嶺南宋閥有了繼承者，那大隋想要將嶺南收服，可就更不可能了。
更別說他的幾個兒子那就是一個個都不像話，也就二子楊廣好一點，孝順父母又照顧弟妹。
梵清惠為隋帝冷酷無情感到窒息，只是自顧不暇的她又能如何？
即使當了齋主，曾經再如何受武林和帝王重視，她的人生終究還是身如浮萍。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37
第66章 【龍有悔】1.7
白露至，鴻雁來，群鳥養羞，秋意漸濃。
宋缺宋閥主與馮氏女馮寶茹正是提前三月便選中了九月初八這一良辰吉日，這場被嶺南之地軍民期盼多年的親事終於還是被提上了日程。
而在三月裡，宋缺便十分嚴謹的按照漢人祖宗傳下的婚姻儀禮，親歷親為，完成了從議婚至完婚過程中的六種禮節，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宋閥主要迎娶的是馮家女，只是馮家並未在嶺南有住所，於是為了愛女能安心待嫁，馮仆那就是早早於嶺南宋家沒多遠的地方花重金買下一處大宅子。
婚事的第一禮的納采提親，便是在這處大宅子完成的。
還有為女兒精心準備了十幾年的嫁妝，也是早早的就一一送到了這宅子庫房裡放著。
而在婚禮前半個月，愛女心切的馮仆並不願意錯過女兒的婚禮，於是便再次稱病閉門謝客，其實人早就坐船南下來到了嶺南。
後面的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也是完成的十分順利，等到了婚禮的那一日，宋缺更是一身新郎官的紅衣著身，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親至馮府迎娶他的心上人。
閥主迎親，整個宋閥上下都縈繞在喜慶的氛圍當中，街上兩邊的百姓雖然早就提前得到了消息，但婚禮當日還是前仆後繼的簇擁著要親眼目睹他們閥主的新郎官模樣。
此時無論是官吏還是百姓，婚姻議禮還是延續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思想，大多成親的年齡都流行男二十、女十五上下。
而且還十分講究門當戶對，多要聘禮，男子要有才情，女子要具備賢淑才貌。
聘禮是向女子的父母展露自己有能力讓新娘子過上美滿富足的生活，讓岳丈岳母能放心將愛女託付給自己。
而嫁妝就是女子父母對女兒的拳拳愛惜之情。
兩姓之婚，共結連理。
男才女貌，百年好合。
婚禮的舉辦時間也大多在黃昏時分，儀式上有催妝、拜天地、新婦哭等習俗。
一般會來參加婚禮的都是些親朋好友，普通人都是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曾受到邀請，那都是不太會隨意參加。
不過宋閥主早就有了明令，讓全城百姓皆可來參加婚禮，還在宋家門口大擺筵席，讓城中的老百姓能痛痛快快的吃上三日。
這樣的安排顯然是要與民同樂，而百姓也十分給面子，每一個都面帶熱情笑容前往，還按照漢人婚俗來做各種襯托喜慶氣氛的婚俗。
比如當迎接新娘子的彩車經過時，宋閥的親友鄰里那都是有身份之人，斷然是做不出故意擁堵道路，要求發放財物食品以此為樂的行為，於是就都只能靠老百姓來負責這一項婚姻議禮。
宋缺和桃夭得到了百姓最淳樸最簡單的真心祝禱福語，而參與的百姓則是得到些財物瓜果。
這可是他們閥主的大婚，再怎麼忙碌都得過來沾沾喜氣和福分，更別說還有喜錢得，那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就是最好的贈禮。
就是這一串銅板或一顆銀豆子，也足夠一個平民家庭高興許久了。
「遙祝閥主與夫人和和美美早生貴子！」
「恭喜閥主和夫人大喜……」
「……」
卻扇禮起源於晉朝，盛行於本朝，多為漢人婚禮女子成親出嫁時的一個禮儀，自出閣大禮起，新婦手持團扇，見人即以扇遮面。
並要全程在團扇遮掩下嫁入夫家，即使在拜堂拜客時，也只是低垂扇子，彎腰作揖，至行交拜禮後進入洞房。
宋缺作為一閥之主，身份最是尊貴，他的夫人自是跟著他一樣尊貴，再加之又無高堂，因而並無賓客是能夠受他一拜的，也就是馮仆作為宋缺的岳丈，才受了二拜高堂之禮。
親眼看著愛女出閣，馮仆那就是又欣喜又悲傷。
明明小時候那麼小的軟軟一團，怎麼眨眼間就要嫁人了呢？
在女兒的大婚之日，馮仆極力忍著要落淚的衝動，向兩位新人送上最美好的祝禱。
之後夫妻對拜便先將新娘子送入洞房，新郎官出去與賓客們說了幾句話，便可與新娘卻扇合歡。
有些膽識大些又與宋家關係好的賓客就恭喜宋閥主娶得佳人為妻，並祝夫妻和睦早生貴子。
一時之間喜宴上那就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宋智更是覺得今日他比自己娶妻那會兒要高興，他是真心為兄長感到欣喜，並祝禱兄長和嫂嫂能百年好合。
作為最小的弟弟，宋魯也是連喝三大碗酒慶祝，還替大哥攬下了招待賓客的任務，讓大哥得以脫身回去陪新娘子。
明眸皓齒，裊娜聘婷，當真是一副花容月貌。
眾人感嘆宋閥主的好福氣時，也是為這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和美麗而驚嘆。
這宋閥主作為刀道第一人，果然就是連老天爺都格外愛重於他，居然還使他有如此機緣娶得這等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做妻子。
原本還在心裡嘀咕宋閥主和慈航靜齋梵清惠那陳年往事之人，此時見了閥主夫人這閉月羞花的絕色之顏，根本就再也想不起來什麼慈航什麼靜齋了。
得了這等千嬌百媚的大美人，若是宋閥主還去惦記老情人，那就是頗有點眼疾和不上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假若宋閥主當真糊塗到要與那梵清惠舊情復燃，那是不是他們就可以有機會了呢？
「……」
有這樣荒謬想法的人仔細回想一下天刀的厲害，既分勝負也分生死，頓時就是心靜止水，感覺還是小命最重要。
傾國美色雖是罕見，但他們的命也是只有一條啊！
若是叫宋智知道這些人居然還包藏禍心，絕對就要拿著長劍把這些想要離間他兄嫂關係的歹人都給捅個透心涼。
有兩個弟弟幫善後，宋缺過了一個輕鬆的喜宴，腳步匆匆趕到婚房裡，待瞧見心愛之人就坐在繡帳裡乖乖等他，宋缺真的是喜悅到感覺就如同一場美夢。
「拜見閥主。」
「都下去吧。」
宋缺隨意擺手，讓人都下去。
燃著龍鳳蠟燭的婚房裡，眾多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一對新人相視。
桃夭看著這呆子傻愣愣的站在那兒看她，便嬌笑著方可移開團扇，還柔聲喊了一句「夫君」，差點沒把天刀的全身骨頭都給喊軟了，只剩下一處氣勢沖天不可直視。
此時蓋頭禮還是比較少有人用，中原地區，尤其是漢人居多的嶺南之地新婦多是行卻扇禮，而行卻扇禮的原因有三：一是為了祈福，二是為了擋煞與辟邪，三則是為遮羞。
前面拜堂過後便在賓客面前卻扇，而卻扇過後新娘子被送回入洞房。
待從被夫人喊「夫君」的悸動中緩過來後，宋缺就是喊了一聲情意綿綿的夫人，隨即便手拿著已經被剖成兩個瓢來做盛酒器的匏瓜，裡面盛滿了瓊漿玉液，是為合卺酒，需新郎新娘各拿一個飲酒，意為夫妻交杯成婚床帳合歡。
桃夭接過一個瓢，與宋缺單手相交飲下這一合卺酒，待抬眸只見宋缺怔愣的看著她，一言不發，於是便玉面羞紅，輕聲問道：「夫君何故以這般眼神看我？可是我有不妥之處？」
聽到愛妻問詢，宋缺半點沒有隱瞞，直截了當道：「夫人並無不妥，只從你歸家待嫁，我已有三十二日不曾與夫人這般親近過，實在是想念得緊，倒是一時之間看瞇了眼，還望夫人莫要怪罪。」
宋缺並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過任何新嫁娘，甚至包括任何女子，之前弟弟的兩次婚禮，宋缺作為長兄和閥主，就是作為貴客和親人身份出現即可，卻是也從不關注新婦情況。
更遑論未出嫁的女子不宜外出和接觸其他男眷，出嫁之後旁人就是更要避嫌，可以說宋缺到現在都還沒有識得兩個弟妹長何模樣。
反倒是他的寶兒，早便與宋家上下所有人都相處融洽，倒顯得宋缺過於高冷肅然。
不過宋缺並不在意，還欣喜於他家寶兒人見人愛，實在是上天派給他的心肝寶貝兒。
「夫君若無做錯事，如何又會被我怪罪？莫非宋閥主又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
宋缺瞬間就想到了兩個弟弟塞給他的避火圖，頓時就是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面上神情更是變得略顯狹促，難得帶上罕見的羞色。
桃夭一看就知道有問題了，於是便冷哼一聲偏過頭去，抱怨說他們的婚姻岌岌可危。
「我這才剛剛進了宋家的大門，夫君你居然就又有事瞞著我，那還入什麼洞房，乾脆直接和離讓我爹將我帶走算了！」
宋缺一聽自己的愛妻生氣了，趕緊就一掀下衣袍就上了百子婚帳，柔聲說自己並未有隱瞞她的事情。
桃夭表示不相信：「那你剛才還臉紅了，別以為龍鳳燭照著，我就看不清楚。」
被愛妻這般看清楚，宋缺臉上的神色就更是忸怩，眼神之中還閃爍不已，甚至不敢對上自己妻子的目光。
——這明顯就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壞事，而是背著她做了一些有背君子之儀的事情。
聯想到今日是他們的大婚之日，還有他們就坐著的婚床上搭著的百子婚帳，還有鋪了一床的「早生貴子」，再回憶起自己老父親在她出嫁之前讓孟婆婆教導的某些知識，桃夭瞬間就心領神會了。
於是露出狡黠笑容的桃夭決定逗一逗這個天真懵懂的老實人，她脫掉顯然過於累贅的紅嫁衣外裳，再把滿頭金玉珠寶給摘下來一些，全部都甩到宋缺身上。
就在宋缺忙著把她的嫁衣和金銀珠寶首飾給放好這個時間，桃夭已經從自己的陪嫁衣篋裡翻出孟婆婆送來的避火圖，還十分光明正大的攤開放在婚床上。
之前她想要和宋缺親近，這個自詡要做君子的天刀，那就是即使被她弄得衣衫不整，卻也死活不肯再進一步。
相比較更開放大膽的桃夭，反倒是宋缺這個本應當是頂天立地男子漢更顯得嬌羞，連件外裳都不敢讓她脫下。
也正是因為從來沒得到過，甚至連親個小嘴都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那就是兩人都得隔著兩尺的距離走。
彷彿多被桃夭碰一下，天刀就要見血懷孕一般。
當然桃夭也是出了孝期才有心思去調戲古板正經的天刀，而且這個過程也未能持續太久，因為訂下婚期的男女婚前不得單獨相見。
在有外人的情況下，桃夭可是比宋缺還要正經一百倍。
可現在沒了人，又是拜過天地見過高堂的正經夫妻，桃夭就根本不準備裝了。
甚至桃夭還十分主動的拍了拍身邊被提前鋪好的床，笑意盈盈的呼喊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君可莫要辜負這良辰美景了。」
宋缺是練武之人，武功是一等一的，眼力自然也是非比常人，稍微一低頭就看到那被攤開的栩栩如生的避火圖，當真是看一眼都要覺得自己的臉皮燒起來。
「娘子、這……這……」
宋缺差點就要說自己愚鈍不會這個，但等他被心愛的娘子牽著腰帶往床上拉後，不一會兒，感覺自己是個愚鈍之人的宋閥主就逐漸上手，並在適應之後就如魚得水，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綰青絲，雙環結，紅顏新妝比花艷。
合卺酒，紅燭焰，含羞帶怯共君眠。
宋缺作為現在武林最為著名的美男子，一向孤高自賞，目中無人，但熟知他的人就知道天刀其實是個外冷內熱之人。
比如現在桃夭就知道宋缺很熱，甚至是熱到都要將她融化。
更別說宋缺的刀道境界講求舍刀之外，再無他物和得刀然後忘刀，實在不愧是唯一能將天刀使得出神入化的第一人。
而且宋閥主在自身條件優越的情況下，還肯下功夫研習刀法，不僅在自家設有磨刀堂，還每日練刀三個時辰，揮刀三萬次。
但天才可怕並不是可怕在勤奮上，而是可怕在天賦之上。
分明只是初學者，卻是沒多久就入得佳境之後，還很快便反客為主攻城略地，還從自身條件出發就水仙刀之輕柔靈巧的特性所創的八訣刀法，每訣十刀，共八十刀。
此等一是一二是二，絕不會少一刀的玩刀之法，實在是讓桃夭難以抵擋。
尤其是天刀施展時有若天仙乘風，霞霧雲影，意態萬千，精妙絕倫。
連續八訣下來，那就是任誰意志再堅定，都要哭喊不休，大叫壯士刀下留情。
可天刀之威豈非浪得虛名？
宋缺在前面不太順暢的兩次戰鬥中辛苦積攢出來的實戰刀法，自然是得再展示一番，免得愛妻不懂刀法之下，會覺得他天下不敗之刀是假的。
當桃夭被那凜冽強勢的天刀給打得神志不清時，天刀的主人還在凝神發力，而神凝始可意到，意到手隨，才可刀法大成。
而待宋缺扶起嬌弱無力，猶如春醉海棠般的佳人時，方才是真正踏入那無法之境。
於是今日才第一次踏入這等境界的宋缺，始懂用刀，並明白了刀是快刀，意是身意，每出一刀，全身隨之，刀意合一，天地人渾合為一，便可刀刀之間回氣保持氣力永不衰竭，百戰百勝。
但已經半點力氣皆無的桃夭在被宋缺輕鬆抱起去沐浴淨身時，卻疲憊於自己領略到的天刀刀法。
這樣驚艷之刀法時而如龍飛九天，時而如蛇潛地深，威風凜凜又不滯於物。難怪世人皆感嘆天刀之刀法是為舍刀之外，再無他物。
若要讓桃夭來評價，那必然也是要給出一個此乃堪稱刀道之極致的好評。
宋缺六歲便開始練刀，到了今日便是練了整整二十二年的天刀，堪稱是鐵打的身骨銅做的人，而且又是刀道宗師，正值壯年，一句精力過剩就可以概括之。
於是在天刀蠢蠢欲動想要仿照避火圖來一次鴛鴦戲水時，就知道被愛妻怒瞪，並被賞了一個巴掌。
只是那嬌嬌弱弱的力道，簡直跟愛撫天刀差不多。
於是宋缺更激動了。
「你若再鬧我，明日開始就去睡你的書房吧！」
桃夭聲音沙啞的說道，聽著這跟銅鑼差不多的難聽嗓音，她頓時就更不高興了。
而自知是自己太過分的宋缺，趕緊就用內力來為妻子疏通筋脈和按摩穴道，稍稍耗費些時間就讓桃夭舒坦不少。
「算你識相。」
桃夭像個尊貴太后一樣享受著人形按摩，可對已經無意間把某方面的臉皮磨得極厚的宋缺來說，那就是一種鼓勵和支持。
世間男子在此道上總是有自己的一番看法，美人瞪自己一眼就是有意，美人不拒絕就是在默認。
總之只要男人想，那就可以將一切不可能之事都給想出來。
當然有能力的男人會努力夢想成真，但有的男人卻是只會故步自封做那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春秋美夢。
宋缺卻是都不屬於這兩種。
因為他學會了用天刀吸引心上人的注意，並從不錯過任何良機。
沒過多久，婚房裡的熱水就換了三遍，最後軟成一灘泥的桃夭那就是只能任由搓扁，跟個面團似的被捏來捏去抱來抱去。
室邇人遐獨我腸，有緣結髮為夫妻。
文采龍鳳點紅燭，合歡被裡戲鴛鴦。
·
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同一樁婚事。
對於宋缺而言是人間極樂，但對於石頭來說就過於難以接受。
若非已經是晚上，石之軒是占上風，而且還有清醒的頭腦保持冷靜，那現在瘋瘋癲癲的石頭就已經殺進去奪人之妻了。
石之軒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很好的接受馮家小姐嫁作他人婦，可當這件事真真正正發生時，卻又是忍不住心生酸澀之意。
比起還算克制的石之軒，更為率真的石頭就是恨不得爬到主院屋檐上去對月高喊——只是真的這樣做之後，被天刀殺死的人就得多一個叫石頭的無名小卒了。
石之軒是拒絕背負起覬覦他人之妻，尤其是天刀的妻子這種汙名。
雖然他是邪王，在江湖上總是被罵做無惡不作的魔教歹人，但他也是需要名聲的。
當另一個自己嗚咽嗚咽的抽泣著，還突然就流下兩滴悲傷的淚水時，石之軒頓時就是倍感震撼。
——原來自己還有如此情深意重的時候？秀心死的那一日他都不曾哭的如此傷心啊！
更別說邪王是從來不相信眼淚的。
在這裡哭有什麼用？
誰讓他們就是來遲一步，有緣無份。
恨不相逢未嫁時，巫山雲雨日日好。
第67章 【龍有悔】1.8
新婚第一日，宋缺沒有如同過去二十幾年一樣晨起去磨刀堂練刀，而桃夭也成功的被迫錯過了和兩位弟妹見面的時辰。
對於此事，宋缺表示無需在意。
「便是明日再見也不遲，當初二弟和二弟新婚，我可是都給他們放了半個月的假期。」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也想著能清閒個十天半個月，然後好好的陪伴自己愛妻。
但看著這人時不時就要往她衣篋那邊看，顯然就是又在想新避火圖的事情。
突然就感到很大壓力的桃夭：「……」
很想罷工不幹的桃夭雖對練武沒有多少天賦，但不管是平日裡的養生健身，還是注意飲食搭配，都使得她的身子骨很是康健，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能拒絕的理由。
不過在心裡桃夭還是做好了要把避火圖藏隱蔽一點的準備，但她又如何能想到，宋家還有兩個不正經的避火圖提供者，隨隨便便就能給出一份精美絕倫的避火圖給他們往日看起來很是嚴肅正經的兄長。
後來知曉宋缺那花樣百出的避火圖是從何而來的桃夭，那就是當場氣到把人一個鋪蓋卷到了書房，直到某個人承諾再也不會動那些奇奇怪怪的花花腸子，桃夭才勉為其難的讓人回來。
只是此時高床軟枕，還有天刀在一旁氣勢雄偉的站立著，桃夭頓感責任重大，推無可推之下只得再練一套刀法。
直到大汗淋漓氣喘吁吁，方才雲收雨霽。
將宋缺給拒之門外，讓他趕緊去磨刀堂練刀之後，桃夭又休息了一整個上午，方才勉強能下地走動。
而等候多時的二夫人和二夫人得了消息才帶著丫鬟婆子來到主院，與長嫂見面。
按理來說，桃夭雖嫁入宋家最晚，但身份卻是最尊貴的。
從來都是長輩給晚輩新婚禮，卻是沒有晚輩給長輩送新婚禮的。
只是兩位夫人都跟閥主夫人關係好，且較為親近，於是便都帶著自己精心挑選的新婚禮物上門拜訪了。
不需要桃夭走動，只需要坐在那裡等人過來聊天，倒是也輕鬆許多。
待兩人進了主院的門，便直接看出美人嫂嫂臉上嬌艷欲滴的氣色，還有眼眸之中的盈盈春光。
尤其聯想到閥主第一次在中午十分才去磨刀堂，而嫂嫂夫人又是午飯過後才見的她們，頓時二人就對視一眼，皆明白了閥主和夫人之間的恩愛非比尋常。
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1）
這等瑰姿艷逸、柔情綽態的美色，難怪連閥主那般的英雄豪傑也為之折戟。
宋魯的夫人李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親眼目睹閥主和夫人的恩愛纏綿這麼久，她確實就是真的死心了。
隨後白氏說起要將管家權和賬簿都挑個日子交給長嫂時，李氏也趕緊跟著表露忠心。
桃夭聽到兩位弟妹這一言一語，便笑了笑道：「我昨日才完婚，連回門都沒有，倒也不急著掌事。還情兩位弟妹多辛苦些時日，待我真正空閒下來，便讓你們輕鬆一點。」
其實二人的關係也算還好，至少說話俏皮一些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桃夭對兩位弟妹的情況在婚前便有了解，白氏是嶺南地區的漢人家族出來的，和地劍宋智算是青梅竹馬的姻緣，倒是也算夫妻恩愛。
而宋智房中也只有白氏一人，也沒有別的什麼姬妾爭寵鬧事，現已育有一子一女。
至於李氏卻是身份複雜了些，原是關中太原李閥的旁支，因為分家分的早，雖沒落了許久，卻也是難得的純正漢人血統。
再加之李氏秀外慧中容貌艷麗，便被聘為宋閥二堂主宋魯的正妻。
只是因為李氏容貌過於艷麗，對於世家大族來說這實在是過於輕浮，甚至都不是正妻應有的樣子，於是教導方式上就是更為的苛刻，甚至連什麼二從四德和要為丈夫納妾開枝散葉都教得十分仔細。
於是嫁過來的李氏在兩年之內都未曾為丈夫剩下一兒半女之後，就直接哭求丈夫納妾，否則自己只能以死明志。
李氏的決心十分強大，至少在一哭二鬧二上吊之後，宋魯只得妥協，讓人去挑了一個容貌清秀品行尚可的年輕良家女收作妾室。
而那妾室進門不到半年，便被大夫診斷出有孕，這對曾經也算蜜裡調油的恩愛夫妻，頓時就是有了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裂痕。
對比起宋智和白氏，那就是只能算個相敬如賓。
桃夭在宋家住的那段時日，在和白氏、李氏的關係逐漸變好後，便通過望聞問切和針灸之術來幫助李氏，而此時的李氏則就是終於有孕二月。
也正因如此，李氏心中終究還是十分感激桃夭這位嫂嫂的。
更別說之前還曾被桃夭帶去過免費為百姓義診，看病拿藥，不管是從恩情上，還是從對強者的欣賞上，李氏對桃夭都是感激非常。
因而這一次來送新婚禮物，李氏也是花了大心思，從玉鐲、玉墜、髮簪、耳環、手鐲等首飾到同心結和背面有石榴紋樣的百寶銅鏡，那都是極為名貴的金銀珠寶所制。
便是李氏自己，有很多都捨不得佩戴。
現在湊了一整套給桃夭送來，可見其心意真誠。
李氏送的是首飾，白氏就選擇送衣裳和布料。
比如價值千金的彩錦，五色俱備織成種種花紋的絲綢，常用作半臂和衣領邊緣服飾。而特供給皇室和世家大族的宮錦，花紋有對雉、斗羊、翔鳳、游鱗之狀，章彩華麗。
最為珍貴的是，還有白氏親手所製的成衣，是為刺繡，有五色彩繡和金銀線繡等，其印染著桃花紋樣，上裳和下衣分多色套染和單色染，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便是懷孕之後不敢再用脂粉的李氏，看著這樣一套流光溢彩的衣裙，那是都恨不得趕緊穿上再畫個美美的妝容來辦一場賞花宴。
「嫂嫂何不現在就試一試？妾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能比嫂嫂更適合這套衣裙了。」
盛情難卻，桃夭感覺自己是可以做到的，結果壯志豪情的站起來，卻是一瞬間就要雙腿發軟給跌了下去。
還好往日注重強身健體的用處來了，桃夭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但方才那美人搖曳、嬌弱無力的模樣，卻是也都被看了去。
桃夭第一次在別人面前紅了一整張臉，外表是羞愧難當的樣子，根本不敢再提方才丟臉之事。
但其實心裡已經開始對宋缺拳打腳踢了。
都說了不能縱慾！
不過白氏和李氏都沒有太在意剛才的事情，比較新嫁娘都是這樣子過來的，剛剛開葷的男人，是真的比猛虎還要可怕。
她們都懂。
白氏是想要扶著嫂嫂去更衣的，只不過更會察言觀色的青鎖動作才是最快的，她是馮太守專門培養出來保護自己女兒的，自然就是身懷武功。
雖然比不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也是算不錯的，對付那些下九流的登徒浪子，就是一招秒殺一個。
這也是桃夭覺得自己親爹是個厲害人物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史書上有她爹的存在。
被青鎖伺候著更完衣，桃夭就又在青鎖的攙扶下走了出去。
滿懷期待的白氏在看到大美人之後，瞬間便覺得自己的想像力還是太薄弱了。
某一個時刻，白氏都恨自己不是男兒郎，不然她非要去試一下閥主的厲害，也要目睹美人風華無雙。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
李氏是善讀詩書的才女，她當場就把二國魏晉時期的才子曹植之詩作給念了出來。
有長嫂這絕世美人在側，閥主若是再想那慈航靜齋的梵清惠，那就實在是不禮貌了。
·
和兩位弟妹說說話品品茶再吃些糕點，歡聲笑語的度過美好時光，桃夭就又要準備午睡了。
李氏有孕在身，自然是得回去仔細修養著。
而白氏作為現在的嫡系掌事者，那就是在外要給丈夫弄人情世故，在內要管一家財務開支和各種瑣事，然後還要照顧兩個孩子和侍奉丈夫。
可算是個大忙人，也不能久待。
睡了一覺起來，桃夭就又穿上白氏親手為她量身製作的新衣裳，非常臭美的在銅鏡前照來照去。
就在此時，宋缺這個催花辣手回來了。
「哼！一日只有四五個時辰的宋閥主回來了？真是讓我這裡蓬蓽生輝得很！」
桃夭這就是在諷刺宋缺忙正經事的時間過少，要知道以前，宋缺可是二個時辰泡在磨刀堂裡，五個時辰去處理宋閥上上下下的要務，剩下的四個時辰則是要麼繼續研習刀道，要不就是打坐練功。
反正就不可能全部用來睡覺。
結果現在卻是直接成了床笫之歡上的忙人。
也不怕別人笑話！
因為自己白日出了點醜，桃夭不會怪罪自己，自然就是要怪到宋缺頭上，反正這人就是始作俑者。
宋缺是知道自己夫人和兩個弟妹一下午都待在一起的事情，還知道二人有說有笑，而且二人分開時都是很開心的。
就連方才他進門，也是很開心的。
宋缺實在是不明白為何此時的愛妻不笑了。
不過並不妨礙他及時認錯——不管錯的人是不是他，反正認錯就對了。
這是他二弟教給他的夫妻和諧秘訣。
宋缺將此言奉為經典。
而且宋缺也差不多能摸清他愛妻的脾氣，就是辨認有沒有真的生氣，就看對他的稱呼即可。
喊他夫君郎君必然就是很高興，喊他宋閥主就是要生氣的前兆，喊他宋缺就是真的生氣。
而若是連姓名都不願意喊，那可能就是……宋缺還沒有經歷過這個，卻是也拿不出標準來。
不過對於這些情況，宋缺都可以用上這個絕招。
事實證明及時認錯確實比嘴犟要好得多，至少桃夭已經沒那麼生氣。
除了認錯，宋缺還有一大優點也是被桃夭親自培養出來的——那就是懂得讚美妻子。
「夫人，你真美！」
這條流光溢彩的衣裙穿在桃夭身上確實是美不勝收，甚至在陽光和燭光下都隱隱約約有寶石特有的光彩被透出來。
衣裳襯美人，而美人也襯衣裳。
穿著新衣的美人嬌艷欲滴，著實是美到讓宋缺看得目不轉睛，同時天刀亦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戰幾個回合。
但美人更想做的是月下散步，再吟詩作對行那風雅之事，方才是不辜負這番美景。
當然在風雅之事要進行前，必須就是要把這身衣裙收好，可不能辜負別人的一番好意。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
卻下水晶簾，天刀殺海棠。（2）
第68章 【龍有悔】 完
宋閥主和夫人日夜恩愛，不出一年便生下一女，起名為宋寶華，小名猗猗，出自《詩經·淇奧》，意為朝氣蓬勃，生機盎然。
兩年後再添一子，起名為宋寶衡，小名唯唯，出自詩經《國風·齊風·敝笱》：『敝笱在梁，其魚唯唯。』寓意自由熱烈。
而當嶺南宋閥主有了子嗣之後，隋帝楊堅就更是鬱鬱於未能平定和收服嶺南一事，再加上他的幾個兒子還爭鋒相對黨爭不休，實在是讓隋帝感到身心疲憊。
外有嶺南宋閥在虎視眈眈，內有宇文閥和關中李閥心懷鬼胎忠奸難辨，甚至連皇后的娘家獨孤閥也在儲君之爭中掀風起浪。
隋帝有九個兒女，五兒四女，皆為皇后獨孤氏所生，縱使後宮尚有嬪妃，但因皇后善妒和隋帝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皇子公主皆為帝後共同血脈。
這也是隋帝當初獲得獨孤閥鼎力相助的交易條件之一，楊堅自認為也是履行得很好。
至於太子之位，不管是按照祖宗禮法嫡長子繼承，還是為安撫天下臣民，他與皇后所生的嫡長子楊勇都是最好的選擇。
但近年來，隨著太子所作所為越發放肆，甚至隔個兩三日就有大臣上奏彈劾，而且連髮妻獨孤伽羅也時常在自己面前誇讚二子楊廣，不喜長子楊勇，隋帝心裡想要改立太子的念頭就更強烈了。
其實前些年太子妃暴斃一事，隋帝心裡也是知道點內情的，畢竟當初在世家貴女行列挑選太子妃時，容貌品行得是上等，身體康健自然也是很重要。
被選擇的元氏祖上從西魏開始就世代為官，出身官宦世家的元氏，更是從小就受到了良好家庭教養的薰陶。
不論品貌還是家室，元氏都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而且太子妃元氏賢良淑德又孝敬皇后，很是受皇后喜愛，這也讓隋帝很是滿意。唯一讓他不滿意的就是太子妃性情太過溫和，又沒有什麼手段可以管得住太子，反倒是讓太子在女色一道上更加肆無忌憚。
不過男人好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到了寵妾滅妻，甚至是親手打死正妻的地步，就實在是過於放肆和糊塗了。
可這是親生的兒子，又不是從外面撿來的，於是為了將太子保下來，隋帝選擇睜著眼說瞎話，給元氏之族開出了無法回絕的好處，這才讓元孝矩不深究他女兒的死。
有隋帝的親口之言和聖旨明令下來，曾經能騎馬打球的太子妃就得了個突發重疾而亡的結局。
而在太子妃去世後沒幾年，隋帝就又開始琢磨給太子再娶一個新的太子妃，這簡直就是在踩世家大族的臉面。
畢竟世家養女，就是為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大多起到聯姻通婚的作用。這可是世家大族永不倒的原因之一，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天子那裡就是個火坑，都要將女兒推進去。
一方面世家大族都要臉面，這樣子做豈不是要被人罵賣女求榮？也不看看那元孝矩的現狀，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有時候面子還是十分重要的。
另一方面就是聰明人都知道太子成不了大氣候，指不定明年就因為又做出什麼荒唐事被廢掉太子之位，那他們自然是不能為了一個廢太子賠上一個辛苦培養了十幾年的女兒。
在隋帝因為太子婚事而感到頭疼時，太子又跳出來說要迎娶馮太守馮仆的女兒。
這下子不僅是大臣們覺得太子不好，連隋帝都覺得太子不好了。
——最好美色的兒子突然就要娶一個遠近聞名的醜女，別是受什麼刺激了吧？
還有馮仆可是幾次三番在朝堂上彈劾太子的各種過錯，簡直跟雞肉裡挑骨頭一挑一個準，完全就不是太子黨的樣子。
這種時候太子突然要求迎娶馮仆唯一的女兒，也是唯一的獨苗苗，楊堅很難不懷疑這是太子想要報復馮仆的一種辦法。
於是隋帝都不用思考，直接就拒絕了。
但太子後面格外堅持和吵吵嚷嚷的行為，簡直讓帝後二人都把太子宮裡的雲昭儀給看順眼了。
——之前為了這個雲昭儀，太子直接就寵妾滅妻，打罵太子妃元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確實已經在琢磨廢黜太子這件事的隋帝也擺爛了，直接讓皇后給那雲昭儀升側妃，暫管太子宮裡的各種事務。
而後幾年，因為隋帝逐漸年邁，再加上還有二子楊廣在一旁日夜不休的盡孝心，太子則是一副依舊沉溺於女色裡，不僅無酒肉不歡，還夜夜笙歌，當真是讓帝後失望不已。
尤其是隋帝與皇后曾偶然之下幸臨晉王楊廣的府邸，看到樂器的琴弦大多斷絕，又有塵埃，好似從未來使用，帝後便都以為晉王不喜歌舞藝妓，很讚賞他。
再加上晉王還時常進宮侍奉生母獨孤氏，而且晉王性聰敏，貌英俊，並能矯情飾行，沉著於外，勤於攻讀，文才又好。
晉王每次來朝，車馬侍從都儉約樸素，恭敬的應對朝臣，禮節極其謙卑，故而不僅被獨孤皇后所喜愛，還有諸多大臣稱讚晉王仁孝有大才。
儲君之事關乎社稷萬民，隋帝仍是不放心，於是暗中命令善於看相的人來和把所有的兒子都看了一遍，相師皆說晉王貴不可言。
開皇二十年十月，已經深感年老頹靡力有不足的隋帝終於決定廢太子，於是太子楊勇被貶為庶人，並在同年十一月，冊立晉王楊廣為皇太子。
這個消息傳回嶺南宋閥時，桃夭還在悠哉游哉的看宋閥主，眉頭緊皺的在教導兩個正處於人憎狗嫌年紀的兒女。
有桃夭這個很是開明的娘親在，兒子宋寶衡受到什麼樣的教育，那女兒宋寶華就能受到什麼樣的教育。
把女兒也當成繼承者來培養，這實在是過於開明，讓宋閥族老們感到難以接受。
只是所有意見不一的族老在來了一趟第九層，看到閥主練刀的威武之勢後，那就都只得悻悻離開——畢竟誰也不想拿自己的名聲和性命去試一試天刀的可怕程度。
於是宋寶華作為嫡長女，那就是一到啟蒙識字的年紀，便是什麼都可以學。
但讓宋缺頭疼的是，女兒宋寶華只愛舞刀弄劍，對尋常女兒家的琴棋書畫和繡工女紅那是半點都不感興趣，反倒是後來長大的兒子，一心只愛琴棋書畫和風花雪月，動不動就要吟詩作對，找人比拼才藝。
更讓宋缺頭疼的是，小兒子雖比不上大女兒調皮活潑，但也是難以管教。
不願意和他比拼者，還會被宋寶衡威脅，甚至還不惜帶上自己的長姐就去威脅人家，可謂是將狐假虎威給演繹到極致。
每隔一段時日就要被閥裡人隱晦告狀的宋缺：「……」
為此宋缺只能安慰自己，至少長女於刀道上很是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定能讓她的菜雞弟弟橫著在江湖上走。
桃夭對此忍俊不禁，並且親自教導兒子她用來保命輕功秘籍——打不過沒關係，關鍵時刻能逃跑保住小命就行。
也不能要求一個武學菜雞能有什麼大成就了。
當然除此之外，桃夭會的各種醫術和毒術也盡數傳給了兒子，當然這個前提也得是兒子對此感興趣。
畢竟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而且宋閥家大業大，有一個合格的繼承者就行，也沒必要對孩子太過於嚴苛。
原先宋缺還在這件事情上想不明白，不過在桃夭狠狠的吹了一波枕邊風後，情形就是大好。
雖然宋缺執意要把女兒培養成新任閥主的趨勢，但對比起以往宋閥主連娶妻都不想的情況還是大好，至少在有了兩位繼承者之後，嶺南宋閥的民心和士氣也變得日益高漲起來。
尤其是嶺南宋閥一直以問鼎中原、興復漢室為己任，待閥主有了子嗣，那要取隋而代之，便是只需要一良機矣。
宋家山城九層，易守難攻，又是漢人聚居且人心向背之地，隋帝想要收復嶺南，不亞於痴人說夢。
尤其隨著隋帝年歲漸老，以及仁壽二年八月甲子獨孤皇后崩逝於永安宮，隋朝的□□面就開始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桃夭是第一個看到從大興城送來的密報，新立的太子楊廣是個什麼樣的人，必定不會有人比她更清楚。
大名鼎鼎的隋煬帝，讓隋朝也步了秦朝的後塵，二世而亡。
不過比起秦朝二世而亡的嘆息和遺憾，隋朝的二世而亡就是罪有應得。
隋煬帝在位期間，好大喜功，窮奢極欲，對內修造大運河，營建東都洛陽，遷都洛陽，窮奢極欲，濫用民力，賦稅征斂繁重，使百姓怨聲載道。
而對外更是頻繁發動戰爭，攻滅吐谷渾、征討流球，三征高句麗致使社會經濟遭受嚴重破壞，百姓難以生存，最終引發大規模農民起義，導致隋朝崩潰滅亡。
更為可怕的是，這樣的情形是從隋帝就開始的。
隋帝初登基時，也是一代明君，不僅在中央實行三省六部制，鞏固了中央集權，還多次減稅，減輕百姓負擔，促進農業生產，穩定經濟發展。
隋帝所行的輸籍法和大索貌閱等整頓戶籍的舉措也很是有效，嶺南這邊也有效仿，不過在桃夭拿出更好的戶籍賦稅管理辦法後，這也只是一個過渡。
因為有鮮卑血統，隋帝對周邊各族，大多是採取了軍事上的防禦和政治上的招撫政策，有效地處理了民族矛盾，還被北方遊牧民族尊稱為「聖人可汗」。
當隋朝國勢強盛，府庫充盈，經濟繁榮，人丁大增時，嶺南宋閥就是蟄伏起來，一邊緊盯著隋朝的情況，一邊又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就等著良機到來。
在隋朝形勢大好時，桃夭也問過宋缺，若是隋朝一直這樣繁榮昌盛下去，那嶺南當如何處之。
宋缺的回答是若天命在隋，那宋閥臣服又有何妨。
只是在宋缺的印象中，隋帝楊堅可不是一個能善始善終之人，更甚至他都不是一個有寬大胸懷之人。至於楊堅的那些兒子，那就是更不行了。
楊堅和獨孤伽羅這對帝後，大抵就是因為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卻是被那楊廣的偽裝所矇騙。
但對於馮仆而言，荒淫好色之人他是見多了，一眼便能看出晉王對美色的渴望。
更別說楊廣還只是在帝後面前裝一裝，至於關了門又玩得多開，那就是需要派過去潛伏的眼線親身所見了。
果不其然，隋帝在位了二十四年，前期銳意改革、政績卓著，但在位晚期便逐漸多疑，不僅殺害功臣，還廢黜太子楊勇立晉王楊廣為太子，間接為隋朝埋下了亡國的禍根。
仁壽四年七月丁未日，隋帝在仁壽宮離奇去世，享年六十四歲，
之後太子楊廣繼位，沒了父母束縛的帝王，當即就給全天下人演示何為荒.淫暴君的十八種表現方式。
隋朝，已失民心，更無天命。
嶺南宋閥，就是在這種關鍵時刻登上了歷史舞台，並發揮出自己獨有的凜冽魅力。
宋缺，嶺南宋閥的閥主，一把天刀斬定自己的江湖地位，之後也將天下斬定。
曾經因為梵清惠的離去，使得宋缺以為自己能夠專心致志的修習刀道，再上一層樓。
但後來遇到一生所愛，還得了一對兒女，宋缺那本應當缺一份完美的命數才真正煥發出勃勃生機來。
他終於可以心無旁騖的治理嶺南，訓練士卒，並順便探求刀道之極致。
而有如此愛妻，宋缺的人生就不缺了。
因為有天刀宋缺的存在，嶺南一直很安定。
在暴君楊廣橫徵暴斂濫用民力時，百姓都是有手有腳之人，自然就是將嶺南視為人間淨土，拖家帶口蜂擁而至。
神州大地雖然時不時就會戰亂翻覆，但嶺南卻一直虎踞南方。
連隋帝楊堅在位時也不敢輕去染指。
桃夭並未在史書上見到過宋缺這個人，可當她來到這個世界，嫁給宋缺做妻子，那天刀宋缺於她而言，便是有血有肉的英雄好漢。
曾被史書讚譽的隋文之治又未嘗沒有宋缺的功勞？
在這個世界，作為一個曾經沒有得到天下的人，天刀宋缺明顯是擁有著比隋帝楊堅更超然的地位。
可那都是之前的情況。
此時隋失天下，暴君橫行，嶺南軍精銳便傾巢出動。
從隋文帝時便一直操練尚武的嶺南軍憋了三十多年，一朝而出的威勢，天下震動。
慈航靜齋在上一任齋主梵清惠病逝後，新上任的靜齋齋主各方面都是平平，只除了陰謀詭計這一方面是個強者。
但慈航靜齋的陰謀詭計大多只能對好美色和道德感高，以及好面子如命之人。
有妻有子，還能每日練這種刀三個時辰，那種刀三個時辰的宋缺，那就是一樣都不沾。
當梵清惠的死訊傳來時，宋缺就發現自己是半點都不難過。
最多就是有一種故人凋零的惆悵，除此之外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完全從過去被說是痴心妄想的陰影中走出來的宋缺，恐怖程度更甚。
當正值壯年的天刀宋缺出現在戰場時的霸氣，獅子樣式的紅色頭盔，威武恐怖的猛獸，讓人看一眼都覺得威勢沖天。而獸角獠牙的頭盔，加上一身威武紅色鎧甲，一把天刀縛於腰間，如戰無不勝的戰神下凡，又如久飢無食的老虎下山般。
一向也是能征善戰的楊廣同樣穿著甲冑上戰場，但直接面上已經差不多是天人合一的武者宋缺，方才知道可怕。
更可怕的是，這個無比危險的人已經穿著戰甲出現在他的面前。
帝王其實並不畏懼天刀宋缺身後的五百嶺南騎兵。
他畏懼的是五百騎兵和那後邊緊跟而來的兩萬嶺南將士的戰意。
嶺南宋閥等了三十年之久的戰意，已經化成一種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信仰。
這些人就好似一群野獸，在荒蕪人煙的深淵裡陡然出現在人間。
楊廣不敢低估這些人三十多年以來對天下的渴望，尤其是在大隋已經失去民心的情況下。
也就是真正迎面對上嶺南宋閥的精兵，楊廣才恍然大悟為何當年他的父皇未能收復嶺南。
因為這顯然就是一頭爪牙尖銳有力且危險強大的猛獸，而在生死邊緣的考驗下，楊廣才親身體會到何為足以橫掃千軍的嶺南精銳。
這時的楊廣不再是帝王，宋缺也已經不再是個武者，而是真正的一流戰略家和軍事家。
而那個曾經冷觀風雲三十年，而今一朝出現的宋缺，如同他年輕時一把天刀斬霸刀威震武林，現在也威震天下。
楊廣敗了，搖搖欲墜的隋朝也敗了。
大業十四年四月，楊廣率殘兵逃至江都時，被宇文化及叛軍所弒，享年四十九歲，後被史書稱為隋煬帝。
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還流。
天下還是那個天下，但坐在皇位上的人卻是又換了一個。
元寶元年八月初一，新帝宋缺就在原來的大興城，現在的長安城登基，國號為南。新帝即位後七日便冊封其妻馮寶茹為皇后和其長女宋寶華為皇太女。
至於小兒子宋寶衡，則是被冊封為如王。
面對這個被新帝堅持要給兒子上的封號，宋智和宋魯都麻了。
尤其是想到皇太女和如王的名諱，那就更是只能隨新帝的心意——畢竟這位都妻管嚴了，還能指望他什麼呢？
其實原本起名廢的宋缺還想要定國號為宋，直接就被桃夭給否決了，畢竟宋朝聽著就覺得晦氣和不吉利。
而愛妻入命的宋缺自然就是一切都聽妻子的。
南太.祖和皇后馮氏的帝後情深，舉世聞名，史書對這對帝後的讚譽，也一代接一代的流傳下去，最終成為帝後情深的至高代表。
畢竟這可是第一位搞一夫一妻制的帝王，而且皇后馮氏還是出了名的大美人，時人每有見過馮皇后者，皆有佳作流傳，再加上南朝以威武之勢統一南北方，還將王朝版圖擴張到兩倍大。
當然被史書簡單記載的一次對外戰事，便是馮皇后一日噩夢中驚醒，原是夢到東邊有倭寇來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馮皇后為此受驚擔心，甚至是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於是南帝當即下令要對倭國用重兵，務必要將倭寇全部剿滅。
猥瑣的摩拳擦掌正準備來盛世南朝占便宜打秋風的倭國：「？？？」
這場戰事就持續了三月，倭國便十分識時務的投降歸順，而後馮皇后大喜，夢到有仙人下凡指點說倭國有銀礦金礦，並且還給出了十分詳細的礦產分布圖。
半信半疑的滿朝文武：「……」
——看在金礦銀礦的份上，這次臣等就不跟皇帝陛下您計較太多。不過若是沒什麼大事的話，還是多讓皇后娘娘吃好睡好，最好就多夢到仙人指點。
——也不是圖那個金礦銀礦，他們就是單純想要讓本朝版圖再大億點點而已，這樣的要求不過分吧！
被南朝拳打腳踢的很多國家：啊對對對，我們都是自願做皇帝陛下的臣屬，絕對沒有二心的，求各位大將軍快點把大刀從我們的脖子處移開吧！
——還有這位石大將軍你收著點武功吧，再多用一點內力我們就嗝屁了！早說南軍如此威武不凡，我們肯定納頭便拜，把南朝當成老祖宗來尊敬！
——最後若是沒啥大問題的話，能不能讓我們先進獻一個絕世美男來討好一下皇太女殿下啊？也不是圖什麼，就是單純想要進獻美人。
看著被周圍各國進獻的美男和臉上極為諂媚的笑容，石之軒的臉色黑了。
他都還沒有沾上邊，這些庸脂俗粉憑什麼？
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不知道這些小國是打哪兒來的消息，總是以為南朝是皇后做主，每次戰敗都想要用進獻美人這個事情來討好南朝。
在發現進獻美女沒有用之後，就打起了進獻美男的主意，關鍵不管是皇后還是皇太女看到美男之後大悅，這些小國歸順之後的待遇就會更好一些。
於是這種進獻美男之風就一直屢禁不止。
遠在長安城的南帝在接到戰報之後，也變得面無表情，並打算把這些夜郎小國打到哭爹喊娘鼻青臉腫。
——要給皇太女進獻美男就當場進獻好了，還千里迢迢送到長安是幾個意思？！
還好最後還是被皇后勸著打消了念頭，不然某些膽大包天的人可就得受苦了。
當然最重要就是這些被進獻上來的人，大多有才能的都被准許參加科舉，若是得以中舉即可入朝為官。
若是不能高中，就會被遣返回去多學幾年再來長安考試。
很多原本是被要挾著不情不願吃軟飯的美男，那就是在見過皇后娘娘之後就頭懸梁錐刺股，恨不得一夜讀完所有要考的書籍，然後高中入朝為官，一生都為南朝效力。
便是那些沒考中的王子或世子，被迫離開長安的那一天，簡直就是淚灑長街哭得梨花帶雨，更是讓宋缺看到就想要一刀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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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個不怕死的來搞事情，霎時間全場便安靜下來。
因為戰功赫赫而被封為天策上將的李將軍左看看滿面笑容興致盎然的皇太女，右看看神情難看的石大將軍，最後還是撓撓臉，決定不摻和這種事情。
於是在軍隊入城之後，李將軍看到這充滿異域風情的各種漂亮精美首飾，便策馬轉了過去買上一些，打算帶回去送給世上最好看也是世上最可愛聰明的未婚妻觀音婢！
——嘿嘿嘿觀音婢收到禮物之後，一定會比之前更愛我的！
第69章 【帝無忌】1.1
七月流火，蟬鳴不止。
才剛剛過了八歲生辰的桃夭從門後面露出半個頭來，去偷看屋子裡師祖和她爹，以及一眾師叔商議事情的樣子，順便再光明正大的偷聽他們之間的談話。
武功是為武林最高的張三丰一開始就發現了小桃夭的存在，只不過沒有點破，而是跟個老頑童一樣對她眨了眨眼，還挑了挑長至下巴的長眉露出一個微笑來。
桃夭知道，這就是准許她「偷聽」的意思。
於是她就用手捂住嘴，跟太師祖暗示自己不會出聲打擾大家的。
其實桃夭大概知道這是在討論什麼事情，之前她爹娘說過是要下山去繼續尋找失蹤十餘年的五師叔張翠山。
桃夭只聽到自己親爹宋遠橋微微皺眉說道：「回稟師父，前些時日不知武林各大門派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是曾看到有五師弟的蹤影，身邊還跟著一名女子和一個小孩，甚至還傳言……傳言說五師弟與那搶走屠龍寶刀的謝遜認識。」
年紀最小，還嫉惡如仇的莫聲谷當即皺眉反駁說五師兄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我看是那些人眼瘸，所以才看錯了！五師兄怎麼可能跟那金毛獅王有牽扯？當真是一派胡言！」
宋遠橋作為武當派創始祖師張三丰的大徒弟，既是武當七俠之首，又是天資聰穎武藝高強，默認就是下一任武當派掌門，於是門派裡的大大小小事情都是宋遠橋親歷親為。
而當初武當七俠排行第五的張師弟無故失蹤，然後排行第三的俞師弟又是被那大力金剛指捏短全身骨頭落下了終身殘疾，這實在是讓宋遠橋感到悲痛的同時又憂心忡忡。
——難道是有誰在針對武當派？
畢竟前面的四個師弟是跟著宋遠橋一同習武長大，而排行最後的六師弟和七師弟，那都是由他這個大師兄親自教導，可以說長兄為父，也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五師弟失蹤多年，三師弟又被奸人所害，外表謙和恂恂儒雅的宋遠橋這些年為了兩位師弟可當真是要愁斷了腸子。
同時還要操心其他師弟都事情，桃夭都在背後嘀咕說她爹就是武當派的娘。
現在好不容易得到一些跟五師弟張翠山相關的消息，別管是真是假，宋遠橋都想要親自帶人去找一找。
張三丰自然是不擔心身負深不可測武藝的大徒弟，只是他更成熟穩重和想得多一些，待所有弟子都說完各自意見之後，便如此說道。
「翠山那孩子若是真的出現了，那必然就是要回來我武當，畢竟這裡可是他的家，還有你們這些師兄弟在，翠山他肯定會回來的。」
「而且江湖之大，天下之廣，你們下山去找他，哪裡能找得到？說不定還會跟往武當趕路的翠山錯過，倒不如直接在山上等他回來。」
師父的這一番話，總算是點醒了著急不已的眾人。
沒得到師父的准許，宋遠橋只能按耐住著急的內心，和一眾師弟離去。
而這時候藏起來的桃夭才邁著自己的小短腿，跑進去和太師祖玩。
「太師祖，我又來找你玩了，我們今天要玩什麼好玩的呢？」
但今日的張三丰卻是沒有第一時間帶著桃夭去後山捉野雞帶兔子和放風箏，而是說自己今日沒空，下次再帶她出去玩。
桃夭還是很懂事的，雖然有點失望，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不過太師祖你可不能騙小孩，不然吃飯是會吃到大石子的！」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張開雙手，畫了一個非常大的石頭模樣。
張三丰頓時就被這孩童的天真可愛給逗笑了，他手掌放到這個就比自己小腿高一點點的小寶貝頭上，慈眉善目的揉了兩把，隨後就把小短腿給抱出門檻，讓她去找哥哥青書玩。
聽到要去找小哭包哥哥玩，桃夭頓時就拉下兩邊嘴，很是不樂意。
「太師祖，哥哥他太笨太幼稚了，不經逗還是動不動就哭，而且他今日的功課還不曾做完，我可不能找他玩。不然完不成功課，他是要給爹爹打屁股的。」
桃夭這輩子的哥哥叫宋青書，比她大三歲，十一歲的男孩子精力旺盛，簡直就是人憎狗嫌的最佳年齡。
別說是張三丰和桃夭嫌棄，連桃夭的爹娘看到那個上躥下跳的兒子也頭疼不已。
畢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打多了就一天到晚鬼哭狼嚎，整得好像他們是什麼惡毒父母一樣。
可就是這樣精力充沛人憎狗嫌的宋青書，卻是非常的喜愛和黏著他的親妹妹，甚至妹妹去哪裡他就要跟到哪裡，彷彿自己一個不留意妹妹就會不見了。
其實這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武當派基本都是男子，沒有什麼女眷，於是娶妻生子的男子都會將妻子兒女安排在山下的宅子裡，自己則是每日或者隔幾日回家一趟。
原先桃夭也是這樣子跟自己娘親生活在山下，只是後來不知為何有元兵出現在附近，雖說沒有像往常那樣燒殺擄掠，但還是讓宋夫人擔憂不已，連夜就讓丈夫下山接人。
也正因如此，三歲的桃夭是在武當山上長大，而非武當山下長大。
畢竟連宋青書都是在親娘身邊長到五歲，才被親爹接到山上去，而桃夭卻是比宋青書還要提早兩年多。
也就是桃夭這麼一上山，可得武當派上下弟子和門人的喜愛，不管桃夭走到哪裡，靠著一張軟萌可愛的臉蛋和玉雪聰明的性子，那就是人見人愛。
在門派裡轉一圈，桃夭得到的禮物那就是兜裡都裝不下，嘴裡也吃不完，手上更拿不住。
對於親妹妹，宋青書倒沒有羨慕嫉妒恨的意思。
看到妹妹如此受歡迎，小小年紀的宋青書頓時就有一種妹妹會被搶走的危機感，於是就整日時時刻刻跟著妹妹，警惕又兇狠的盯著每一個人，並告訴他們不許跟自己搶妹妹。
如果有人逗弄他說要把妹妹搶走，宋青書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哭，甚至還會回去跟爹娘告狀。
可算是把桃夭給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過隨著宋青書逐漸長大，他要學的各種功課和武藝就更多更重了。
別說是跟著妹妹到處跑，他就是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少了很多。
偶爾撒潑想要偷懶，那就是得被爹娘連番上陣來一頓竹筍炒肉。
而桃夭，因為習武的天賦一般般，於是就只是被要求拿著木劍舞一舞，學個劍架子就行，最重要的還是跟著太師祖學輕功。
——打不過就趕緊跑，反正回來找長輩告狀即可。
小小年紀的桃夭為此嘆了一口氣，直言不諱道爹爹娘親和各位師叔，以及太師祖都是自己練成絕世武功的攔路虎。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
——好好好，你可愛就算你說得對吧。
今日被太師祖拒絕去後山學輕功（實則是去玩），桃夭這才意識到太師祖是在擔憂五師叔，甚至是擔憂到沒有心情陪她。
對於這位五師叔張翠山，桃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親爹和各位師叔口中的誇讚之言，什麼是武當派第一代弟子，在武當七俠之中排行第五，江湖號稱銀鈎鐵划。
還是在武當七俠中天賦最高，更是太師祖最得意的親傳弟子。
反正就都是好話，完美體現了什麼叫距離產生美。
大概是因為十幾年不曾見面，於是不管在她爹口中，還是師叔和太師祖口中，五師叔張翠山一直都是個二十一二歲的文質彬彬、看似弱不禁風但其實很能打的少年郎。
等桃夭真正在十幾日後見到已經步入中年的五師叔時，才知道大家的話有多荒謬——完全就看不出面目俊秀的樣子，反倒是清癯消瘦，還帶著一把算是乾淨利落的鬍子，不過好在神朗氣爽，身形消瘦竟也掩不住一股剽悍率直之意。
再一打聽知道五師叔當年是在王盤山島上和其妻子殷素素被金毛獅王謝遜強行帶至冰火島，後與殷素素結為夫妻並生下兒子張無忌之後，桃夭就明白了。
原來這是去當了十幾年的野人，難怪是這樣一副放蕩不羈又野性十足的模樣。
幸虧底子好，不然可能武當派都不敢認這是他們曾經俊逸非凡的弟子張翠山了。
而後桃夭的目光就落在才只有十歲，還比她哥哥宋青書小一歲的張無忌臉上，有點分不清這個已初現俊美之相的小少年是像他爹還是他娘。
不過也無所謂啦，反正好看就行。
當然若是能給她做童養夫就更好了！
桃夭用手撐著小臉心想道，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第70章 【帝無忌】1.2
桃夭很小時得知太師祖是張三丰，便開始琢磨自己當下的身份和情況。但後來隨著了解的事情越來越多時，她就發現自己就是在瞎琢磨。
因為桃夭這一世的娘親懷她時生了一場重病，若非有前面幾個世界攢下的氣運護著，怕是都得一屍兩命。
隱隱約約之間，桃夭能感覺到她娘親的命數原本應該是走到了盡頭，如果她不來，很大可能她那個哭包哥哥就沒有娘了。
但也因為如此，桃夭一出生就體弱多病，宋夫人就時常感嘆所有人都很擔心會養不活她，畢竟她出生時就只有她哥哥的一半重，哭聲都是跟一隻小狸貓差不多。
連太師祖都被驚動，專門下山來為桃夭探了探脈，並傳了一波內力來護著她的心脈。
當初宋夫人還不曾生病前，也是在武當山上生活的，但武當山上常年不是過於陰涼就是日曬過強，主打就是冬冷夏熱。
宋夫人生病之後就下山去靜養，只是誰也沒想到，剛下山沒夠半個月，就被大夫診斷出已有一月身孕。
當時的情況是十分危險的，宋遠橋擔心這一胎會使得自己妻子的病情雪上加霜，於是只能考慮……放棄孩子保住妻子。
這對於一個丈夫和父親雙重身份的人來說，實在是一件過於殘忍的事情。
可事情卻很快就變得越發糟糕起來，妻子的身體虛弱，而且墮胎傷身，若是用藥把胎兒給落下來，怕是也有七八成可能是一屍兩命。
就在宋遠橋愁到頭髮都快要白時，峰迴路轉，宋夫人的情況居然在一日比一日好，好幾個在江湖上和民間口碑不錯的大夫認真仔細商議了一整夜，最終給出了先等等看的意見。
後面的情況雖然罕見，但宋夫人到了懷孕三月時，不僅病情好轉，而且整個人都逐漸煥發出生機來，這讓眾多大夫那是當場連聲稱道是神蹟。
有善於看面識相者，則是隱晦提醒宋遠橋，他夫人腹中的孩子有大氣運，且貴不可言。
孩子是不是真的貴不可言，宋遠橋不知道，但在接連給妻子輸內力一個多月的他，總算是可以勉強睡個好覺，再也不擔心自己一睜眼就有可能會失去妻兒。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女嬰呱呱墜地，桃夭也來到了這個世上。
小桃夭這個名兒就是張三丰若有所感為她取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只希望這個女孩兒能健健康康的長大。
在桃夭的記憶中，張三丰此人應當是歷史真實存在的人，而且還於元世祖中統元年舉茂才異等，歷官至中山博陵令。
史書上的張三丰美姿魁偉，大耳圓目，須髯如戟，因為有傳言道他居寶雞金台觀時曾死而復活，故而很多道徒稱其為陽神出遊。
等到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後，張三丰就帶著弟子入明，並自稱是大元遺老，時隱時現，行蹤莫測。
明清兩朝更是有皇帝敕封其為「忠孝神仙」等等花裡胡哨的名號。
不過這一世桃夭接觸到的張三丰，卻是最堅定的抗元人士，誰要是敢在這個百歲老人面前說蒙元的好話，怕是就得下輩子多注意了。
這就讓桃夭很好的把太師祖張三丰和史書上的張三丰給區別開來。
而這八年來從親爹，還有各位師叔和武當派弟子那裡問到和聽到的情況，她的這位太師祖可就是個十分厲害的豪傑英雄。
作為武當派的祖師爺，張三丰年輕時師從神雕大俠楊過，還跟峨嵋派祖師郭襄認識，聽她娘親說，那位已經去世多年的郭女俠還是太師祖的心愛之人。
只可惜流水有情，落花無意。
因為提到了峨嵋派的祖師郭襄，桃夭又得以聽一耳朵襄陽城破郭大俠和黃女俠等武林豪傑和守城將士以身殉國的悲壯歷史。
宋朝歷史的屈辱和悲壯，桃夭早就在史書中知道得一清二楚，可這一次再聽，卻還是覺得心頭悲痛不已。
——但凡宋朝皇帝爭氣一點……
過去的歷史無法改變，又充滿了遺憾，宋夫人也沒有多說，而是著重郭靖黃蓉之女郭襄的事跡——概括起來就是一生都在為保家衛國而四處奔走，襄陽城破之後便於四十歲時大徹大悟，出家為尼，終生不嫁。
為了尋訪弟弟郭破虜和屠龍刀而畢生奔波，同時也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名滿天下。
及至晚年便開創了峨嵋派，傳下弟子風陵、三代滅絕等，一生之經歷實屬是波瀾壯闊。
沒有人比桃夭更懂歷史，因為她知道所有朝代和史書上所有人的原定命運。
不過站在中原漢人的角度去看蒙元，卻也是又有了新情況。
韓子曾曰：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
在宋朝亡國，蒙古取得天下並建立元朝後，為鞏固蒙元統治，元朝廷對武林也是干涉甚多，甚至不惜一切手段來排除異己，拉攏人心。
而且還深諳擊破中原漢人團結一心的必殺技，那就是大力扶持為元朝廷所用的幫派。
能打敗漢人的只有漢人。
若是一場戰爭中，漢人陣地從不曾出現漢奸走狗的話，那漢人必然能百戰百勝。
只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很多唯利是圖的江湖幫派紛紛倒戈，甘心充當蒙元朝廷的爪牙，中原武林名門正派比如武當派等八大門派便將這些反骨蔑稱為朝廷鷹犬。
而當那些背叛者就隱藏在漢人中間，或者是直接向著敵人搖尾乞憐時，再簡單的事情都會變得緊張複雜起來。
宋遠橋就曾十分自豪的說道：「元朝廷見到你們太師祖的武當崛起，也有意拉攏，曾多次派遣使者至武當山，許諾賜封為當朝國師，統領天下道門，企圖歸化武當，借你們太師祖對武林的影響力，進而一統中原武林。」
桃夭聽得十分認真，而宋青書原本都要打瞌睡的，然後就被妹妹在桌子底下狠狠一掐，瞬間就變得清醒得不行。
宋遠橋當然能發現這兩個孩子的小動作，但並沒有點破，而是繼續說道：「但你們太師祖根本就不在乎個人名利，而是奉民族大義為至上，拒絕為蒙元效力，多次拒見來使……」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個蒙元朝廷才將太師祖視為心頭大患，想方設法欲除之而後快！」
宋青書只想趕緊睡覺，於是立刻搶過親爹的話頭，並嘀咕道：「爹，你這些話都說了幾百遍了，也就是妹妹給你面子，沒有聽厭。可你再說個幾千遍，那妹妹肯定也是要厭惡的了！」
說完這個，宋青書還直接偏頭去看桃夭，還十分自信的問：「是吧，妹妹？」
因為親爹說別的事情很枯燥乏味，因而更喜歡親爹說這個的桃夭：「……」
手癢想要打兒子的宋遠橋：「……」
——小孩子真難伺候！
好不容易把兩個孩子都給哄睡著之後，宋遠橋身心疲憊的回到東廂房，並和妻子抱怨這件事。
「要不是這兩個孩子哭著喊著要聽什麼睡前故事，還要跟我這個親爹培養感情，我才不想幹這種事情。合著我說的口乾舌燥，在他們看來就是枯燥乏味？」
宋遠橋表示不服。
不過宋夫人卻是沒有說兩個孩子，而是柔聲寬慰丈夫幾句。
宋夫人是一位賢良淑德才貌雙全的女子，她曾是富家千金，只不過因為戰亂而家道中落並不幸與逃難的家人分散，幸得被下山歷練的宋遠橋給救下。
後來二人日久生情就結為了夫妻，而宋遠橋也是武當派裡少有的成親之人。
也正因如此，原本有意讓大弟子宋遠橋與峨嵋派女弟子紀曉芙締結婚約的張三丰，便在還未上門提親時就將宋遠橋換成了殷梨亭。
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十二年前謝遜帶著屠龍刀重現江湖，引起江湖紛爭，他的五弟子張翠山和六弟子殷梨亭都被捲入屠龍刀風波之中。
而一場揚刀大會的舉辦，五弟子張翠山下落不明，三弟子俞岱岩則是被大力金剛指給捏斷全身骨頭。
這對年歲近百的張三丰來說，實在是打擊甚大。
這也是從大弟子這裡得知五弟子時隔十二年終於有了蹤跡，張三丰心神大亂的原因。
這邊宋遠橋夫婦說了些體己話後，還是熄了燭火安寢。
而另一邊假裝睡著的桃夭卻是在想當今武林的情況——中原八大門派和外來的明教。
其中八大門派少林派被譽為是天下武學正宗，峨嵋派因為開門祖師是郭襄而有著一把倚天劍，但同時也對屠龍刀念念不忘。
至於華山派名聲就不太好聽，桃夭聽到一些傳聞就是華山派現任掌門鮮于通，其實是一個偽君子的渣男，曾對苗女始亂終棄。
不過在這武林名門正派眼中，那苗女才是邪道，故而所謂的始亂終棄是不屑於與邪道蠻夷為伍。
桃夭對這種說話嗤之以鼻，還有那崑崙派掌門何太沖夫婦，就是一對貪生怕死又心胸狹隘的小人，武功不見得如何，但陰謀詭計就是有一大堆。
唯一能讓張三丰看得上的就是峨嵋派和崆峒派，大概是因為一個有交情，另一個有友情。
崆峒派五老在張三丰口中是還算不錯，七傷拳作為崆峒派的獨門絕學，也是名揚天下。
桃夭在上山之後，就一直忙碌於打聽各種消息。
大人可能不會在意看重一個孩子的存在和想法，但同時被孩子糾纏時，也只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及早脫身去做早課。
不然說出去自己因為被一個孩子絆住而誤了時辰，那可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而且小桃夭這麼可愛又那麼的乖巧懂事，試問誰會拒絕她的要求呢？
桃夭從武當派這裡打聽完除武當之外的其他七大門派的情況，就又去親爹和各位師叔那裡了解自家的情況。
只不過大多都是遵循君子之風，說的略微有點保守了。
畢竟她和娘親在山下時，經常就能聽到武當派掌門張真人，正當如日中天之時，足以與少林派並駕齊驅。
再加上張真人一生行俠仗義，加之武功天下無敵，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而且張真人門下七個徒弟各個身手不凡，均是武林中的高手，更是秉承師父訓導，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得了「武當七俠」的稱號。
甚至還有人說只要張真人動一動手，便可將那作惡多端的魔教斬草除根。
先別說被改名為魔教的明教是不是真的作惡多端，這個斬草除根是不是真的可以變成事實，反正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
關鍵還完美符合太師祖那仙風道骨深不可測的強大氣場。
尤其是蒙元統治不穩，又懼於張真人神功蓋世，不敢動兵，於是轉而籠絡收買武林高手，不斷派遣高手上武當山挑戰張真人，想要通過打敗張三丰，取代他的武林地位，威震天下。
但就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從元朝廷派來武林高手來挑戰到此後二三十年之間，武當派的掌門張三丰接連打敗了無數上山挑戰者，而張三丰一代宗師之名也盛譽於江湖。
但元朝廷就跟是個受虐狂一樣，被毒打成什麼樣子，還是風雨無阻到期就來挑戰，被打敗之後也不糾纏轉身便走，玩的就是拿這份工資就認真幹這份活。
桃夭的評價是這些人生錯時代確實就有點可惜了，畢竟拿錢就辦事，還努力用性命去把事情給辦好，這種態度挺不錯的。
不過這種不錯肯定就是建立在她太師祖能輕輕鬆鬆把那些來找茬的人打敗，還打的心服口服。
然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曾經意氣風發的武當七俠，最後卻是七人當中，三俠俞岱岩很早就被人加害，落得終生殘疾，而五俠張翠山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在這樣戰亂不休的時局下，五師叔都失蹤差不多有十二年，桃夭對他還尚在人世這件事是半信半疑的。
但這並不妨礙桃夭要跟著二師叔俞蓮舟一同下山。
「二師叔你不帶我，那我就把你偷偷下山的事情告訴太師祖，告訴我爹爹！」
一旁的宋青書手裡拿著一把木劍，連連點頭說妹妹說得對：「二師叔你不帶我們，那我們就要把你偷偷下山的事情揭發出去！」
背著包袱打算偷偷下山尋找五師弟行蹤的俞蓮舟：「……」
——他的蹤跡到底是怎麼被發現的？小桃夭這孩子是把眼睛放他身上了嗎？連大師兄都沒有發現他的計劃！
「二師叔你怎麼不說話？二師叔你是不是要取找五師叔？可太師祖不是說了我們只要在山上等五師叔回來嗎？而且人海茫茫，二師叔你能去哪裡找五師叔？這都過去十二年了，萬一五師叔長得不一樣，或者是變成奇奇怪怪的樣子，二師叔你要怎麼認出他？二師叔你……」
俞蓮舟默默抬頭看遠處的數目，臉上的神情已經因為桃夭的連番詢問而變得麻木呆滯。
「……二師叔最近太師祖的一百歲壽辰都要到了，你此時外出不太好吧？難道二師叔你是還沒有給太師祖準備好百歲壽辰的禮物，所以才想要偷跑下山嗎？」
宋青書神情嚴肅的應和道，還大聲說二師叔這樣做是不對的！
俞蓮舟覺得自己再不出聲制止，那他就要英名掃地了。
「兩位師侄，二師叔我只是下山去尋調查些事情，大約十天便可回來，到時候給你帶些蹴鞠、皮繩和髮簪回來如何？」
之所以不提帶宋青書這個師侄的禮物，那就是這小子有妹萬事足，與此給他帶東西，還不如給他妹妹帶一跟皮繩。
更別說這武當山上的花花草草可算是被這小子禍害得不輕，動不動就要給妹妹摘朵花拔根草薅個野果子回去，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桃夭根本不吃這一套，直接問二師叔下山是打算做什麼去，而且這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顯然就是要搞事情。
俞蓮舟被一個八歲的師侄女給問的眼皮一跳，趕緊就把自己之前想好的說辭給丟出來。
——十二年前張翠山就是去調查俞岱岩被害一事，那時候調查到天鷹教門派就失去蹤跡，俞蓮舟這次就是打算去查一下當年的白袍人和殷姓男女到底是誰，而這二者之間又是不是同一伙人。
俞蓮舟：「而且此事我已經和大師兄交代過了，大師兄也是同意的，若是你們不信的話，可以回去問你們的爹。」
桃夭將信將疑：「當真？」
眼神堅定的俞蓮舟：「千真萬確！」
「所以這次我是真的有要務在身，你們兩個年紀都還小，等再長幾歲就可以下山闖蕩江湖了，現在就乖乖待在山上好不好？」
「還有青書你這做哥哥的怎麼回事？你妹妹身體一向不好，連吃飯都只能吃半碗，你怎麼能帶她下山呢？萬一生病了或者是出點事情，別說你擔待不起，我這個做師叔的都得挨罵！」
宋青書聞言就眨了眨眼，努力用腦子去思考一番，發現還真的是如此，便趕緊轉身去勸妹妹不要魯莽行事。
「如果妹妹你出事了，爹娘他們一定會把我的屁股打爛的！不然我們還是別下山了吧，妹妹。」
桃夭也不是真的要下山，她的身體情況她自己還能不知道？完全就是弱不禁風，現在就是得慢慢養著，大概再養個兩三年就可以跟正常人差不多。
不過現在還是得多注意。
於是沒有繼續逗弄師叔興致的桃夭就把路讓開，叮囑完二師叔要注意安全並早點回來，而後就跟宋青書一同目送二師叔離開。
往回走的宋青書一邊左右上下揮舞著心愛的木劍，一邊還慢吞吞的問妹妹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太師祖。
桃夭都無語的，她這個笨蛋大哥居然還真的覺得二師叔方才在說真話：「這件事告訴爹就行了，太師祖那邊就沒必要說，反正讓爹去說吧。」
宋青書滿臉疑惑的撓撓頭，有點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麼區別，而且爹他不是已經知道這個事情了嗎？
桃夭踮起腳伸出手指去戳她哥的腦殼，想不明白這裡面是裝的什麼東西。
「你就不能想一想，但凡爹他知道了，那太師祖肯定也就知道，當爹和太師祖都知道了，二師叔他就不可能下山，還是偷偷跑下山！這完全就是二師叔在先斬後奏！」
聽到妹妹的一番話，宋青書這才恍然大悟，隨後還舔著臉夸妹妹你好聰明哦。
桃夭：「……」
——我這腦袋空空又武藝平平的親大哥，往後不是還要吃她這個親妹妹的軟飯吧？
桃夭在心裡幽幽的長嘆一口氣，隨即神情略顯滄桑的背著手回去，一路上還要承受親大哥時不時看到多美麗的小花就摘下來，順便還要插到她頭上的煩惱。
關鍵不給插花還擺出一副神情委屈淚眼汪汪的死樣。
深感無奈的桃夭只覺得心累。
於是在十幾日後，二師叔俞蓮舟真的帶著五師叔張翠山一家人回來時，桃夭那就是一整個驚喜二師叔給她帶的「禮物」。
雖然這輩子出生在武當派，但桃夭可沒有要當道姑吃素的想法，她的主要想法就是希望這輩子的爹能像上輩子的馮爹一樣，可以主動給她養些童養夫。
也不需要養多少，隨便來個三四五六七八個就行。
所以到底什麼時候她爹才能開竅懂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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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桃夭見到張無忌的過程也並不順利，在桃夭尚且不知情時，俞蓮舟跟殷野王於海上打鬥時碰到了剛剛坐船回來的張翠山一家三口人。
而後俞蓮舟一行四人行至半路，又看在蒙元官兵在欺壓百姓，俠義心腸的俞蓮舟和張翠山看不過去，便一起出手教訓那些官兵，很快把他們打得狼狽逃竄。
可誰也沒有料到，這居然會是一個專門針對他們的陷阱——原來之前他們除了碰到殷野王，還遇見了崑崙派的西華子道長和師妹衛四娘，這二人認為天鷹教是邪.教，並要向殷素素報十年前王盤山的仇。
因為張翠山當場作證是謝遜所為，和殷素素沒有任何關係，西華子便轉而逼問謝遜的下落，張翠山避而不答，西華子就對張翠山出言不遜，殷素素謊稱謝遜已經在九年前暴斃而死，結果卻是兒子誤了事。
年紀尚小的張無忌當場辯解義父沒有死，殷素素一氣之下打了他一耳光，西華子和衛四娘都步步緊逼，俞蓮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為事關三個門派，他也做不了主，就約定三個月以後武當派在黃鶴樓設宴，再來定奪是非曲直。
但就是突然有一個官兵趁機擄走了張無忌，三人苦追無果，只得暫且先回到武當派。
可等這三人好不容易回到了武當，形勢卻越發變得嚴峻起來，甚至連武當內部的氣氛也是風雨欲來。
張翠山夫婦回到武當時，桃夭正在陪太師祖打坐，因為先天不足，再加上習武天賦也不好，張三丰就只能讓這孩子練習打坐來修身養性。
怒火傷肝，張三丰是希望桃夭能養成一副不易怒的性子，同時也不被旁人的話語和行為給影響到。
張翠山回到武當山，第一面見到的就是各位師兄弟，十來年不曾見面，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師兄弟之間的感情那是半分不少。
宋遠橋神情驚喜交加，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師弟的肩膀，說回來就好。
這時俞蓮舟趕緊把師侄張無忌被賊人擄走的事情說出來，而作為母親的殷素素略顯尷尬的站在一旁，雙眼卻是已經哭腫了。
宋遠橋也是人父，自然明白這對夫妻的著急，趕緊就說此事只有他們師父能幫忙了。
於是張翠山趕忙就來到師父打坐的地方求救。
張三丰聽到外面吵吵鬧鬧，趕忙出來把張翠山他們叫進來，桃夭落在後面，看著太師祖那大邁步的動作，急切心情那就是不言而喻。
「翠山！」
「師父！」
張翠山見到闊別多年的師父，那就是直接眼淚都忍不住落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離開武當派多年，張翠山最牽掛的就是自己的師父。
「是弟子不孝，竟讓師父如此擔心，武當派五弟子張翠山，在這裡給師父您請罪了！」
張翠山一邊說著，一邊就掀袍跪下。
張三丰趕緊就攔住他跪地的動作，並拉著手殷切說道：「你可害得為師和你的各位同門師兄弟好苦啊！不過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
這對師徒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當中，但緊跟著宋遠橋等人過來的殷素素，卻是想要自己丈夫趕緊說話求救，趕緊讓無忌平安歸來。
那麼多人圍著，又是聲淚俱下的情況，桃夭小小一個人，躲在門後面，然後才悄悄的露出半個頭來偷看。
張翠山正好對著大門，一下子就看到這個極為玉雪可愛的小女孩，便向師父詢問這是誰家的孩子。
張三丰慈祥的笑了一下，然後招手讓桃夭過來，待桃夭動作不快不慢的從高門檻上邁過來，又從容不迫的走到二人身邊時，他這才捻著長長的美髯說：「這是你大師兄的小女兒，叫宋青梧，小名兒叫小桃夭。」
桃夭皺了皺鼻子，有點不高興的強調：「我小名兒是叫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桃夭，不是小桃夭。」
但她太師祖就是跟個老頑童一樣，笑著回答：「是是是，我們小桃夭說什麼都對！小桃夭，這是你五師叔張翠山，快向你五師叔問好。」
桃夭：「……」
沒有繼續糾正，桃夭很是聽話的脆生生喊了一聲「五師叔」。
張翠山見到這麼乖巧可愛又漂亮的小女孩，頓時就想到自己那個比猴子還要鬧騰調皮的兒子無忌，笑容展露到一半就又收了回去，只得強顏歡笑道：「宋青梧？寒螿愛碧草，鳴鳳棲青梧。倒是個好名字。」
第一次見到師侄女，按理說是應該給點見面禮的，只是張翠山剛剛從冰火島出來，身無長物，把自己身上口袋摸了一遍還是沒找到可以送出手的東西，便只得尷尬的向桃夭承諾之後再為她準備見面禮。
桃夭眨了眨眼睛，聲音清脆道：「那桃夭就先在這裡謝過五師叔了。」
殷素素見到桃夭這個小女孩，第一反應是這小孩兒長得真好看，那水靈靈的模樣真是看了就讓人喜歡，可是想到自己還不知被歹人擄走的兒子無忌，她做娘親的就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淚。
武當派張真人她是不敢冒犯，於是只能哀聲的喊了一句「夫君」。
張翠山這才趕緊給妻子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就向師父說明情況，並求師父出手救無忌一命。
張三丰得知自己又有一個徒孫，自然是高興，可待知道徒孫被人給捉走，那頓時就是整張臉都變得肅穆起來。
「既然是被那穿蒙元官兵服飾的人給捉走，那十有八九就是跟蒙元朝堂脫不了干係。這些年為了掌控武林，那蒙元朝堂可算是下了血本，想必這次衝着你們下手，還將無忌給擄走，就是為了逼出謝遜和屠龍刀的蹤跡。」
殷素素聽到謝遜和屠龍刀，霎時間就源源不斷的落下眼淚——又是屠龍刀，居然又是屠龍刀！
「若是真的衝着屠龍刀而來，那就明刀暗槍怎麼來都無妨，為何要擄走一個孩子？我的無忌現在都不知道會遭受什麼折磨……」
殷素素泣不成聲的說著，她作為明教白眉鷹王殷天正的女兒，自然也是很清楚一些能把人折磨到生不如死但就是死不了的刑訊，若是她的無忌真的遭受了那些，她這個做娘真的就是痛不欲生！
無論殷素素的身份如何，既然殷素素是張翠山的妻子，那就是武當的一員，更別說被擄走的還是自己的徒孫，張三丰那就是怒不可遏，直接答應會出手救下無忌的。
「不管那背後之人是誰，他們主要目的就是謝遜手裡的屠龍刀，一時半會無忌是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
宋遠橋說出自己的分析，在說到後半部分就不忍心說出來——只是假若無忌遭受不住那些人的審訊，將謝遜的藏身之處說出，怕是恐有不測。
殷素素迫不及待的接話道：「無忌在被抓走前，我曾跟他說明白了這個事情，還逼他發下毒誓不得將……謝遜的下落告知他人，否則我和夫君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張翠山說起兒子無忌，那就是憂心忡忡：「無忌那孩子聰明能幹又會吃苦，弟子是不擔心無忌會把……謝遜的下落輕易說出來，弟子就是擔心無忌他年紀太小，承受不住太多。」
聽到殷素素居然讓無忌那麼小的孩子發這樣的毒誓，眾人覺得不妥的同時又暫時對無忌的性命安危放下心。
張三丰也沒有再耽擱，而是直接讓大弟子宋遠橋以自己的名義向武林各門派發出一個請求：但凡有能將張無忌平安救回來者，他張三丰就承那個人一個人情，只要不違反武林道義，那他張三丰就為那個人做一件事情。
這個請求和承諾不可謂分量不重，甚至某個程度上，可比屠龍刀要貴重得多。
這也是為了讓擄走張無忌的人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就下重手要了那孩子的性命。
畢竟很明顯張無忌活著，才能實現最大的利益化。
只要控制得好，既能從孩子口中撬出金毛獅王謝遜和屠龍寶刀的下落，又能在用完之後養一養再給武當張真人送回去換個人情，豈不是兩全其美！
官居太尉並執掌天下兵馬大權的爵封汝陽王察罕特穆爾是這麼想的，同時也是這樣吩咐玄冥二老，讓他們下手多注意輕重，別把這金疙瘩給打壞打死了。
玄冥二老選擇為蒙元朝廷辦事，自然是得聽汝陽王的話。
原本汝陽王的小女兒，也就是皇帝親封的郡主敏敏·特穆爾（漢名為趙敏）還對被關在地牢裡的漢人男孩頗感興趣。
可當知道她爹不准打傷打殘打死那個說話很是惡毒的臭小子後，她就不樂意去那個又髒又臭的地牢了。
「哼！不就是個漢人臭小子，打死了又有什麼關係？」
之前玄冥二老把人抓來時，是裝在麻袋裡的，人在麻袋裡卻能把全天下都給罵上天，趙敏當場就聽著不高興，連人都沒看就直接拎起鞭子狠狠的抽打一頓，直接把人給打暈過去說不了話才開心。
而現在趙敏閒來無事突然奇想想要看看那個嘴臭的漢人小子長什麼樣子時，卻是得到了親爹的命令，讓她不要放肆把人給打死了。
為了安撫住性格驕縱的小女兒，汝陽王也是煞費苦心，還讓人去專門挑了些與張無忌年歲相當，樣貌清秀的小男孩來讓女兒出氣。
從很小的時候就親眼目睹父親、大哥，甚至所有蒙元貴族隨意鞭打漢人，甚至是打死都沒有得到任何懲罰的趙敏，她心中對於漢人就是極為的不尊重和看不起。
此時對地牢裡的張無忌也就是有一點點好奇，同時也是為了消遣。
畢竟七八歲的小孩子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剛好又是跟著師父習武練鞭，對打人就是比較感興趣。
不過在有了一堆「玩伴」之後，年幼的趙敏就是徹底忘記了張無忌的存在。
而玄冥二老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畢竟在武當的消息傳來之後，現在的張無忌可是非常有價值的，萬一被敏敏郡主給打壞了，那可就不妙。
到時候王爺不捨得責怪郡主，可不就得讓他們兄弟二人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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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41
第71章 【帝無忌】1.3
雖然武當所有人都擔憂無忌那個孩子的安危，但救人卻並非是幾日之事。
便是張翠山夫婦再是著急，也只得暫時坐立不安的等待消息。
他們唯一能相信的就是擄走無忌的人，所圖的就是屠龍刀，而非無忌的性命。
殷素素曾作為天鷹教紫薇堂的堂主，容貌嬌艷無倫，雖是亦正亦邪卻也天資聰穎智計百出。可在被拿捏住軟肋之後，卻也只能坐觀其變。
「無忌就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若是無忌出了事，那我這個做娘的也不想活了！」
張翠山看到妻子說著說著又要開始掉眼淚，那心頓時就是揪了起來，趕忙就將妻子抱住，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安慰道：「有我師父出手，不管是誰擄走的無忌，總歸是要給武當和給我師父一個面子。」
「而且你都哭了一整晚，再這樣哭下去，等無忌平安歸來，那得多心疼你這個母親？你也不想把自己的眼睛哭瞎了，讓無忌只能有一個眼瞎的娘親吧！」
張翠山的安慰話語很是直率粗糙，但好在殷素素也是明白自己夫君是個什麼樣的人，故而也沒有生氣，就是盡量控制住眼淚，同時還和張翠山商議下山去找她哥哥殷野王幫忙。
這下子張翠山就有點為難了，雖然方才在眾人面前再次向師父認錯，承認自己的妻子殷素就素是天鷹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兒，而師父也表示理解，還說人的善惡不在門派，並夸殷天正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可這並不代表武當願意從此之後都跟天鷹教扯上關係，畢竟天鷹教的名聲可不好聽。
殷素素確實也清楚自己的父親和哥哥，以及她自己都做過什麼，但或許是張真人的理解之言，讓殷素素覺得門派之分並不重要。
而且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無忌平安救回來，那是誰救回來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妻子這番話也並無道理，張翠山作為丈夫和父親，當然不能就靜坐著等，而不為自己的孩子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於是張翠山就說自己還需要去問過師的意見。
「若是師父他老人家同意，那我就陪你下山去找你哥哥幫忙。」
殷素素覺得自己夫君都是老大一個人了，居然做什麼事情還要問過自己的師父，半點主張都沒有，便覺得略微不悅。
可等張翠山說起武當三俠俞岱岩時，還說要帶她去去見俞岱岩，殷素素瞬間就慌了起來。
好在殷素素是被張翠山抱在懷裡，那一瞬間的惶恐不安沒有被張翠山察覺到，於是殷素素趕緊說自己感到乏累想要睡一覺，謊稱不舒服讓張翠山一個人過去。
「你們師兄弟見面，必然有很多話需要說，我就不去了。」
昨夜妻子為了失蹤的兒子哭一整宿，任他怎麼勸說安慰都沒用，張翠山也是清楚的，於是也沒懷疑，還幫忙給妻子打了水洗臉，然後還幫妻子脫鞋除衣蓋上被子才起身離開。
殷素素神情略顯僵硬的看著夫君離去，心裡的愧疚和不安簡直就是到了頂峰——就是因為她的夫君對她這般好，將她捧作掌上明珠，愛若珍寶，這讓她如何能不心生後悔和恐懼？
一旦她的夫君知曉當年的事情，知曉是她委託都大錦送俞岱岩回武當山，結果半路出現了差池，就把龍門鏢局的人全部殺死，以及她用蚊須針刺傷俞岱岩，讓曾經意氣風發的武當三俠落下終身殘疾……殷素素根本不敢想這後果會有多嚴重！
若是這件事被揭露出來，那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幸福，都將如同晨曦露水消逝不見，殷素素無法接受這個事情。
某一個瞬間，殷素素甚至起了要殺俞岱岩滅口的心思。
只是想到自己心愛的夫君，殷素素終究還是寢食難安，猶豫不決。
最後殷素素只能勉強安慰自己，只要她不去見俞岱岩，那肯定就不會被認出來，而不認出來，那這個事情就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她也就不用殺人滅口了。
因為都是女眷，面對時隔多年歸來的五師弟，宋遠橋也是頗為關心，還讓自己夫人有空就去看看五弟妹的情況。
「無忌被擄走，五弟他們夫婦倆肯定很難過，夫人你就過去跟五弟妹說說話，開解開解她。」
宋夫人作為兩個孩子的娘，自然是明白孩子被擄走對一個母親來說是多麼痛苦的事情，於是就欣然答應下來，並收拾收拾就選了幾件見面禮帶了過去。
聽到娘親要去那位很漂亮的五師嬸，桃夭趕緊就跳出來說自己也要去。
宋夫人點了點女兒的鼻子，說好好好：「有你這個可人的乖寶在，說不定你們五嬸嬸都可以高興一點。」
聽到娘親和妹妹的對話，因為昨日貪玩沒有來得及完成功課的宋青書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抬頭往這邊羨慕的看，一邊還手裡握著毛筆寫個不停。
可只要他寫的字稍微不端正，就會被他爹給一尺子打在屁股上，幾次下來宋青書的眼淚那就是根本止不住。
但望子成龍的宋遠橋卻是半點不心軟，還神情嚴厲罵道：「哭！還知道哭？你這臭小子就知道哭！同樣的功課你妹妹早就完成了，結果就你還三成都沒寫完？就這樣還做哥哥，還有沒有一個做哥哥的樣子？」
「還說什麼要保護妹妹一輩子，就你這比誰都懶的鬆懈態度，往後不用你妹妹養你就不錯了！」
被罰站還被罵，同時還要抄書的宋青書：「……」
——嗚嗚嗚我一定不是我爹親生的！什麼該死的書居然還要我親自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天我要把爹的骨灰灑滿武當山！
不知道宋青書已經立下鬨堂大孝誓言的宋遠橋，此時還沉浸在自己的兒子是個天賦平平蠢材的失望當中。
——他這個當爹的年紀大了，兒子卻又是不上進的笨蛋，學文不會學武不行，眼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還越發粉雕玉琢容貌傾城，宋遠橋那就是愁掉了一大把頭髮。
朝廷和武林的形勢都是亂糟糟的，什麼樣的奸人歹徒流氓都有，他和妙娘又不可能陪兒女一輩子，當真是讓老父親憂心忡忡。
有心給女兒訂下一門好親事，卻又是左想右想也沒有個適合的人選，反倒是發現當今武林群魔亂舞，一點都不適合跟他當親家。
有些時候想得很長久的宋遠橋，甚至還起過讓女兒一輩子不嫁人的念頭，他都開始跟妻子商議起來，但最後都敗在女兒沒什麼習武天賦這個現實情況上。
——那峨嵋派的郭襄女俠能一輩子不嫁人，還活得瀟灑快活，那是因為人家自身武藝高強。
但凡換一個武藝平平之人，怕是都撐不起峨嵋派。
「娘子，我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武學天賦都給青梧……哎，你說在我去世之前把所有內力都傳給青梧，會不會就能保青梧一世平安！」
宋夫人徐妙娘：「……」
默默為丈夫蓋上被子，宋夫人很是委婉的回答道：「若是夫君你可以在十年內練成絕世武功然後再立刻去世，並把你的內力都傳給小桃夭，那可能就有三分把握了。」
宋遠橋遭到妻子反駁，卻是不氣餒，反倒是開始琢磨有什麼武功可以十年速成。
宋夫人都不想說話了，但她還是耐著性子舉了個小孩抱金過市的例子，用以勸她夫君死了這條心。
「夫君你與此琢磨這個荒謬的計劃，不如從今日起就好好練武打坐，爭取活到咱門掌門那樣的高齡，順便再多捉你那個潑皮兒子的功課，說不定就能給我們的小桃夭整出兩個堅不可摧的靠山了。」
雖然宋夫人是隨口一說，但宋遠橋明顯是聽了進去。
尤其是五師弟張翠山還沒有回到武當，兒子就被蒙元官兵給搶了去，可算是給宋遠橋給敲響了警鐘——今日敢搶無忌，明日就得來搶他們家聰明伶俐玉雪可愛的青梧了！
這不得趕緊行動起來防患於未然？
於是宋青書的好日子到頭了，天天被親爹鞭策的苦日子來了。
·
殷素素根本就沒有睡覺的心思，不過她是真的太累了，最後還是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了兩個時辰。
宋夫人過來時，正好就趕上她剛剛醒來。
不過也可能是習武之人的敏銳性，在感覺到有陌生人過來，就趕緊醒來。
殷素素沒有打扮的意思，就是穿個外裳，再把頭髮梳都整齊些，然後又用手帕洗了把臉，以勉強不失禮的樣子迎了宋夫人進來。
一個剛剛丟了孩子的母親，打扮得光彩照人，那才叫有問題。
宋夫人照例寒暄幾句，隨即談起無忌那孩子也很是擔憂，不過還是多安慰殷素素幾句。
連張翠山沒想到害俞岱岩的竟然就是自己的枕邊人殷素素，那其他人就更想不到了。
殷素素麵對如此善解人意又和藹溫柔的宋夫人，沒一會兒就被開導得心情舒緩許多，甚至還叫上了一聲嫂嫂。
而面對乖巧可愛又會甜甜喊她嬸嬸的桃夭，那也是一陣母愛上湧，恨不得現在就掏出一大堆寶貝來送給桃夭。
只是殷素素的情況和張翠山也差不多，身無分文，根本拿不出什麼東西送給桃夭做見面禮。
反倒是掏出了一串用手帕包著的糖葫蘆。
殷素素看到這一串糖葫蘆，當場就是泣不成聲：「這是無忌求著我買的，他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樣好的東西，我和夫君剛剛從……回到中原，又身無長物，我就拿一根舊簪子換了一串糖葫蘆。」
「無忌他攏共就吃了一顆，我擔心太甜了對他牙齒不好，就收著讓他之後再吃，結果還沒等無忌吃上第二顆，我可憐的無忌就被人給擄走了！」
「早在如此，我應該讓無忌全部吃完的……」
桃夭看到美人嬸嬸哭得悲傷不已，趕緊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娘親，怎知她娘也在看著她，讓她想想辦法。
指望不上娘親的桃夭只得自己親身上場，先是抱住美人的手輕輕拍一拍，然後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並語氣輕柔的安慰道。
「嬸嬸你不要再哭了，若是無忌哥哥知道的話，他肯定也會很難過的。而且我相信無忌哥哥一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歸來的。就算嬸嬸你不相信我，總得相信我太師祖，他可是全天下最厲害的武林高手，不管什麼壞人都可以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到時候知道可以吃完這些好吃的糖葫蘆，無忌哥哥一定會很開心的！」
被一個漂亮可愛，還比自己兒子小幾歲的女孩兒安慰，殷素素的眼淚終究還是止住，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說自己也相信無忌會平安歸來的。
「原本我和翠山是回來給他師父張真人過百歲壽辰的，卻不曾想添了這麼大麻煩，還只能麻煩張真人……」
宋夫人：「都是一家人，哪裡要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話，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回來，那就是對掌門他老人家最好的賀壽之禮。」
又再說了幾句話，宋夫人這才帶著女兒離去，而殷素素的情緒也因此番談話緩解許多。
原先打算下山去尋她哥哥來幫忙的心思也淡了不少，畢竟那擄走無忌的歹人，若是連武當張真人的面子都不賣，那天鷹教也不過是小魚小蝦，哪裡能有什麼大助力？
宋夫人剛走，張翠山就正好回來，有武當弟子送來了晚飯，殷素素讓丈夫一同用飯，張翠山說自己已經在三師兄那邊用過了。
於是殷素素只得一個人吃飯，而在吃飯時張翠山談起俞岱岩的事情，言語之間甚是激憤和仇視。
武當七俠是一起長大的同門師兄弟，張翠山在看到自己曾經神采飛揚的三師兄居然被賊人害成這樣子，只能全身癱瘓臥床不起，心裡很不是滋味，於是當場就發誓要把三師兄治好，然後再一起去闖蕩江湖。
張翠山的歸來，算是讓俞岱岩心情難得好一些，只是說到自己這些年的情況，還是頹廢消沉，認為自己一輩子就只能這樣了，當個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苟活著的廢人。
張翠山垂頭喪氣回來，殷素素一邊心不在焉的吃飯，一邊又迫不及待旁敲側擊俞岱岩的情況。
張翠山將當年害得他三師兄如此田地的賊人狠罵一頓，並發誓道：「我張翠山必定要找到當年害我三師兄的兇手，並為其報仇，否則誓不為人！」
聽到這裡，殷素素的心裡隱隱不安，只得祝禱自己不會被俞岱岩認出來，否則……
·
在五師叔回來之後，桃夭每日的行程除了要去看望三師叔俞岱岩，讓他不要有自殺輕生的念頭。
其實桃夭投胎轉世好幾次，也不是完全沒有治這個全身筋骨斷裂的法子，就是她作為八歲的稚童，但凡說要給三師叔施針灸治療，怕是第一個要被治療的就是她了。
在再是貴不可言生而知之，也不能八歲就成為名揚天下的神醫啊！
於是桃夭只能另闢蹊徑，選擇去武當後山處，尋一個偏僻隱蔽的岩洞，基本能跑會跳可以自由行動之後，就時不時去用尖銳的石頭刻下一些能修復筋脈和重續筋骨的武功秘籍，比如出自少林派的《易筋經》、《九陽真經》、《乾坤大挪移》等等。可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忍的，就是要刻完一本《易筋經》，那都差不多用去了桃夭半條命，辛辛苦苦忙碌一整年，風裡來雨裡去才勉強快要刻完了。
至於《九陽真經》和《乾坤大挪移》，那就只能看緣分了。
原先桃夭是打算在太師祖百歲壽辰時把這個「秘密」當作是自己無意間發現的，然後把太師祖和各位師叔給帶過去，如此便可順理成章的讓三師叔通過修習《易筋經》重新站起來。
也不要求能脫胎換骨，便是不再躺在床上需要專門的弟子照顧，三師叔都能高興到當場蹦起來。
可誰也沒料到，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到了武當張真人的百歲壽誕，江湖上各門派都前來祝賀。
桃夭早早的就被娘親給喊起來好好打扮了一番，梳著兩個精巧圓髻的小女孩兒，還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色衣裙，腳下踩著一雙虎頭鞋，蹦蹦跳跳之間更是顯得玉雪可愛。
三日都沒有無忌的音信，殷素素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只不過她也知道這一次張掌門的百歲壽辰，那些過來的武林門派很有可能就是來幫她尋找無忌的，因此也勉強打起精神來梳妝打扮一番，不至於在壽宴上失禮。
可顯然所有人都想錯了。
因為這些人不僅不是上山來幫忙的，還是前來火上澆油的。
先是鐵琴和何太沖不請自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他們不是來真心賀壽，反倒是氣勢洶洶的是上門來興師問罪的。
因為是師父的百歲壽辰，每個人都很是忙碌，殷梨亭是主動選擇負責照顧坐在輪椅上的三師兄俞岱岩。
因為他是前日才趕回武當山，而後知道了殷素素的身份，再知曉五師兄居然娶了魔教妖女，還生了一個孩子，這個叫無忌的孩子居然還被蒙元官兵給擄走，就是為了知道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
一時之間，殷梨亭根本沒法接受這個事情。
殷梨亭是武當派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表達意見說拒不接受殷素素的人，因為明教的楊逍劫走了他的未婚妻紀曉芙，至今杳無音信，所以殷梨亭覺得覺得魔教沒有好人。
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中，還是桃夭這個小孩子打破了雙方詭異的對峙形勢：「六師叔姓殷，五嬸嬸也姓殷，我差點以為六師叔和五嬸嬸是兄妹呢！原來沒有關係的嗎？可是都同一個姓氏，會不會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呢？」
童言無忌。
但連面無表情的殷梨亭都沒繃住自己臉上的神色，直接就露出一個難以言喻的神情來——這孩子不會還不知道他們這些師叔伯都是太師祖撿回來的孤兒，至於姓氏那都是隨便選的。
殷梨亭都顧不上理會殷素素，而是彎腰試圖把這個道理給桃夭說清楚，不然等孩子長大了去闖蕩江湖，隨口跟其他人說他殷梨亭和這魔教妖女是兄妹，那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桃夭故意假裝遲鈍的偏頭思考一下，隨後在殷師叔期待的眼神中問出一個更加荒謬的問題：「五師叔和太師祖一個姓氏，會不會五師叔就是太師祖的親生兒子？」
——啊？
桃夭再接再厲：「不然為什麼六師叔你姓殷，和五嬸嬸一個姓氏，我爹是你們當中最大的，卻是姓宋？然後五師叔又跟太師祖姓張，而不是跟我爹姓宋，也不跟六師叔你和五嬸嬸姓殷呢？」
孩子的每日靈魂一問，差點沒當場把殷梨亭給送走。
有點解釋不清的殷梨亭最後根本沒辦法，甚至差點都要被小孩子的問題給繞暈了，最後只得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大師兄，委屈求助：「大師兄你快說說話啊！不然不止是我，連師父他老人家都要清白不保了啊！」
「噗——！」
大概桃夭一本正經的樣子和殷梨亭那著急的就快要上躥下跳的模樣太過於喜人，接連就有人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連殷素素都沒忍住被這童言無忌的場面給逗得眉眼彎彎，可想到無忌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有沒有被餓到，會不會被打，她的笑容就又落了下來，瞬間神情便苦澀起來。
這幾日殷素素一直向老天爺祈禱讓無忌安全回來，和她能與翠山的師兄弟化解恩怨，可若是只能選一個，那殷素素還是選前者。
宋遠橋努力解釋這就是一個巧合，比如他姓宋就是為了讓所有武當弟子謹記宋朝滅亡的悲壯，他的乖寶也很是聽話，直接說懂了，只是那古靈精怪的樣子，指不定又在想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老父親能怎麼辦？自然就是把總是語出驚人的乖寶給抱回去給妻子，反正罵是不會罵，打也不能打，那就是只能讓五師弟和六師弟受點委屈了。
畢竟兩個大人怎麼能跟一個孩子計較呢？
張翠山和殷梨亭：「……」
——小桃夭會變成這樣子，他們的大師兄必須是要擔七八成的責任。
慈父多敗兒！
·
「太師祖，他們不是來幫忙救無忌哥哥的嗎？」
桃夭和宋青書兩個孩子都跟在張三丰身邊，兩個身穿紅色衣裳，又長得一個玉雪可愛一個神采飛揚，對於張三丰來說，實在就是最大喜事。
尤其是這兩個活寶還在一直陪著他這個老人家說話，時不時妙語連珠，還帶著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等等的好話，頓時救把張三丰給哄得眉開眼笑。
在這樣戰亂頻繁的時代，一個人能活到一百歲，完全就是人瑞的存在，甚至連蒙元朝廷都效仿前朝帝王的措施，派人前來問詢要不要發些養老錢給張真人。
對於講究養生和追求長壽的權貴來說，能有幸供養一位人瑞，那完全就是喜事一樁。
只不過都被張三丰給當場轟出去，並放言說就算蒙元朝廷亡國了，他張三丰都還能再活三十年。
歷史證明張三丰確實很能活，至少比僅存在九十八年的蒙元朝廷要更長壽。
甚至明史記載說張三丰活了兩百一十八歲，直接就長壽到明朝的第八位皇帝明憲宗朱見深登基繼位。
桃夭不知道這是真的假的，不過就算是假的，那她也希望是真的。
只是這樣其樂融融的氛圍很快就被外人給打斷，何太沖一上來就指名道姓要殷素素償命，並陰陽怪氣指責武當和張真人要包庇魔教妖女，實在是其心可誅。
「在下還聽說張掌門你的五弟子張翠山還跟這叫殷素素的魔教妖女勾搭成奸，甚至還生下了一個孽種來！」
「你——！」
聽到這人居然敢罵自己兒子是孽種，殷素素差點就要當場大開殺戒。
若非張翠山阻攔，現在殷素素的蚊須針都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到這個人身上。
張翠山對何太沖這樣的汙言穢語也是極為生氣，但顯然今日前來武當山的各大門派卻像是提前約好的一樣，何太沖這邊剛剛說完話，那邊峨嵋派的師太滅絕就迫不及待的向張翠山逼問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
作為峨嵋派親傳弟子，還是直接從上一任掌門手中接過掌門之位的滅絕，自然最是清楚倚天劍和屠龍刀的秘密。
只要把一刀一劍對砍，那被郭大俠和黃女俠藏在其中的絕世武功秘籍就會成為她的囊中之物。
郭靖黃蓉夫婦正是她們峨嵋派開門祖師郭襄的親生父母，滅絕作為峨嵋派的掌門，自然就是理所當然的認為倚天劍和屠龍刀都應當是她峨嵋派的東西。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得倚天屠龍者，得天下！
滅絕迫不及待的要讓峨嵋派成為八大門派之首，威震武林。
沒有人不想得到屠龍寶刀，更別說只要殺了謝遜，那他們不僅可以名揚天下，還能手持屠龍寶刀稱霸武林！
於是其他門派的眾人也紛紛向張翠山夫婦緊緊相逼。
而不等張翠山回答，最是看不慣恃強凌弱以多欺少的莫聲谷就拔劍當面怒斥眾人的居心不良。
「今日分明是家師的百歲壽辰，結果你們每一個人竟是都帶著暗器兵刃上山拜壽，可見也不是真心來拜壽祝賀的，只不過是為了一把屠龍刀，卻還在這裡自認為光明正大，實在是可笑至極！」
直接被莫聲谷揭開自己的野心，各大門派稍微臉皮薄一些的都露出不自在的神情，而向滅絕這樣的高手，卻是神情嚴厲，仍是呵斥著讓張翠山夫婦將謝遜下落說出。
「否則今日武當可就得見見血了，只希望張掌門莫要怪罪了！畢竟也是你這冥頑不靈的徒弟惹出的禍事！」
滅絕的話就是在場大多數人的想法，因而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張翠山看到連少林寺的空聞大師都帶人前來問責，讓張翠山為龍門鏢局的人償命，還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師兄空見也死在了謝遜的手下。
「阿彌陀佛，若是今日得不到謝遜的下落，武當可就要名聲掃地了，還請張少俠為了張真人的壽辰，莫要再執迷不悟，選擇包庇謝遜那個作惡多端的罪人。」
正在情勢危機之時，躲在太師祖背後的桃夭卻悄悄探出個頭來，然後弱弱向自己太師祖問道：「太師祖，明明這些人就是單純想要知道那個什麼屠龍刀的下落，為何還要問謝遜的下落呢？難不成那謝遜真的那麼厲害，居然能把屠龍刀給霸占十幾年都沒有被其他厲害的人給搶走？」
小孩子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根本沒辦法阻止，更別說出言去阻止一個孩子說話，實在就是有點斤斤計較了。
見沒有人回答，桃夭再次問出自己的疑惑：「那謝遜若是很厲害的話，他為什麼還要躲起來？可如果他一點也不厲害的話，那他怎麼可能護的住屠龍刀？而且說不定都被人給殺了，畢竟在這裡都有這麼多人要殺了謝遜，更別說是在外面了。」
「而且師叔和嬸嬸不是都說了很多遍謝遜已經死了嗎？為什麼大家還要問來問去的，是不是耳朵有問題聽不懂人話呀？」
在場所有人：「……」
滅絕是第一個發怒的，直接就罵張三丰不會教孩子，居然讓一個孩子在這裡胡言亂語。
少林寺的空聞更是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隨後便道：「小施主有所不知，我們之所以知道謝遜這些年還活著，就是張少俠的兒子張無忌所言，而且那時候何掌門親耳聽到那叫張無忌的孩子喊謝遜義父，並說謝遜沒死。眾所周知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因此並非是我等憑空捏造無中生有。」
桃夭一聽，頓時就在心裡暗罵一句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張無忌——你不會說話就別說，瞅瞅這都惹來什麼大.麻煩！
還有五師叔五師嬸你們是怎麼一回事？這麼要命的事情居然不提前叮囑好自己兒子，在事情發生之後才讓張無忌發毒誓，那用處也不大啊。
雖然心裡嘀嘀咕咕，但桃夭面上還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在歪頭思索一番之後就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熟悉桃夭作風的親爹宋遠橋，和已經習慣於被磋磨的殷梨亭等人頓時就是眼皮一跳。
可不等他們阻止，這孩子就跟吃了火藥一樣叭叭叭就把話往外炸了。
「哦哦哦，謝謝大師指點。原來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呀！」
桃夭左手握拳，然後一拳輕打在右手掌心處，像是有什麼問題想明白了一般：「那我覺得大師你印堂發黑隱有血光，怕是命不久矣！還有這位叫什麼滅絕的師太，我也覺得你面色不太好，說不定都活不過今日了！」
「為了證明小孩子不會說謊，不然就請兩位大師先死一死，然後我們再來談謝遜的事情吧！」
沒想到火居然會燒到自己身上的滅絕頓時那就是腦袋都要被氣炸了！
至於空聞大師，則是已經成功被一個孩子的話給噎住了。
滅絕自認為自己在武林的身份很是尊貴，此時她不想放低姿態去跟一個小孩子多計較，但對於張三丰，卻是直接陰陽怪氣道。
「張掌門，宋少俠，你們可是聽見這是都在說些什麼胡言亂語了！若是不會教孩子貴派就別生孩子，生了不教那跟生個孽種有什麼區別？等哪天這毫無教養的孽種去到武林上，指不定就要被誰看不過去就給殺了！」
滅絕的這一番話可謂是說的極為惡毒，連張三丰這樣好脾氣的人都沉下臉來，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宋遠橋當場就為女兒拔劍，直言不諱道滅絕若是不會說話，那就直接出劍吧！
桃夭卻是一點都沒有生氣，這些人生氣就代表他們是被戳中了痛腳——想要屠龍刀就直接說想要屠龍刀，還拿個謝遜來說事，還真當別人看不明白？
「哎？這位師太婆婆你怎麼還生氣了呢？我還沒說你剛才罵人的話居然跟之前那個什麼何掌門說的一模一樣，那你們兩個是不是有點什麼關係呀？不然為什麼說話這麼像？」
「對了，這都是我自己覺得疑惑的事情，跟我太師祖和爹爹，還有各位師叔師嬸都沒有關係的，畢竟是你們口口聲聲說要相信孩子的話，你們不會惱羞成怒要殺我吧？！」
「那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來跟你們證明孩子確實不會說謊，但孩子是會胡說八道胡言亂語的，既然你們都相信無忌哥哥的胡言亂語了，怎麼就不能相信我的胡言亂語呢？你們可不能卸磨殺驢！我還比無忌哥哥小三歲呢！按照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好品德，應該是我的話更可信才對呀！」
桃夭一副「你們都應該相信我」的認真模樣，那簡直就是讓誰都被弄得沒話說了。
這下子連準備出手教訓滅絕的張三丰都沉默了——到底是誰教的小桃夭，居然說話這麼……厲害？
張三丰都不懷疑多給點時間，他的徒孫小桃夭能把在場所有人都給兵不刃血的氣死。
這何嘗不是一種驚人的天賦呢！
至於親爹宋遠橋，則是已經麻爪了，尤其是看到妙娘那看過來暗藏殺意的眼神，他都想大聲吶喊這真的跟自己沒關係！
而宋青書，以及被玄冥二老帶過來換人情的張無忌，聽到這兒時，看桃夭的眼神都已經是閃閃發光。
——好厲害的說話方式，妹妹教我！
第72章 【帝無忌】1.4
「在場諸位大師尊者，武林豪傑，仁人志士為何突然就一言不發？難道是我這個八歲小孩說的話太過於一針見血，於是你們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了嗎？」
桃夭的這個反問話，完全就是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變得越發古怪起來，有些武林人士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敢在這個時候出聲。
畢竟自己門派的掌門都不曾說話，他們自作主張的說話，稍不留神就得留下跟一個八歲稚童過不去的壞名聲，而且站在這稚童身邊身高九尺的武當張掌門也不是個擺設。
但凡惹怒了張掌門，那人家泰山北斗一拳下來，直接就可以打死十個人了。
對自己實力有充分認識的嘴碎小人不說話，自認為德高望重有點身份的人也不可這時候說話——因為那就會落入童言無忌的陷阱之中，此次山上就真的成了一場笑話！
少林寺的空聞大師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再繼續說話，而是垂眸沉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至於峨嵋派的師太滅絕，已經是翻著白眼就要被一個小孩給氣暈過去，而正在跟殷梨亭怒目對視暗暗較勁的丁敏君趕緊就攙扶著自己的師父，還幫忙拍拍後背順氣。
桃夭看到這樣的場景，那頓時就是現在表演一個大驚失色，連呼不會吧不會吧，真的有習武多年又是幾十歲的人會被一個小孩子的胡言亂語給氣暈過去吧？
「不會是自己心虛，然後給不了解釋也不想解決問題，於是只能到底裝暈糊弄在場所有人吧？」
「不會吧不會吧？畢竟我的話都還沒有說完，要不師太婆婆您還是再等一會兒，屈尊降貴等我說完話您再暈？」
有的人長了一張嘴那就是只會沉默寡言的吃飯，但有的人卻是可以把一個原本要被氣暈過去的人再給氣清醒過來。
滅絕怒不可遏，指著桃夭的手顫抖不止，都快要連話都說不出來：「你——！一派胡言！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桃夭卻是絲毫不在意滅絕的惱羞成怒，而是一鼓作氣的將自己心裡話給說出來。
「師太婆婆您說得對，小孩子就都這樣子，胡說八道那很正常的。既然都是一派胡言了，為何你們還要如此興師動眾的上山，還不惜撕破臉皮要逼我五師叔和五師嬸去死呢？假若你們現在把人給逼死了，那來日查清楚他們是無辜的，謝遜也早已去世，屠龍刀更是早就落入他人之手，那在場各位又是誰能夠為我的師叔師嬸償命呢？」
「勞煩覺得自己能全權負責，並能當場發毒誓對此事負責終身者，現在就能站出來，別耽誤所有英雄豪傑的時間，畢竟我太師祖還是要過百歲壽辰的。你們氣勢洶洶的上山來喊打喊殺也就算了，可別把什麼晦氣給帶上來。」
啞口無言的在場眾人總感覺自己好像被罵成什麼晦氣東西，但他們沒有證據。
至於張翠山和殷素素夫婦二人，已經被小桃夭這孩子一通操作給弄得目瞪口呆。
殷素素更是第一次見識到比自己更能顛倒黑白無中生有之人，一時之間對小桃夭的敬佩之情那就是油然而生。
而宋遠橋的胳膊已經快要被自己夫人給捏成麻花了，可他不敢喊痛，只得一臉鎮定的強忍著，然後還帶著莫名的驕傲看著自己的乖寶大殺四方。桃夭說得有些累了，可因為前面這些話都只是熱熱身，接下來才是重頭戲，於是她咽了咽口水，雙手交叉背在身後，一副嚴肅大人模樣，開始乘勝追擊。
「先不說那金毛獅王謝遜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我們現在先來分析一下你們挖地三尺也要將謝遜找出來的根本目的。眾所周知，得倚天屠龍者得天下，因而諸位德高望重的武林長輩，你們要找謝遜就單純是為了拿到屠龍刀，然後再把倚天劍搶過來稱霸武林，甚至是稱霸天下。」
「在這裡我就有一個疑惑了，滅絕師太您是一點都不擔心哪個人拿到了屠龍刀之後，不會對您還有峨嵋派出手嗎？比如將你們峨嵋派的弟子全部抓起來，問你是要倚天劍還是要這些漂亮姐姐，那師太您又會怎麼選？」
「還有各位尊敬的長輩，你們是不是都沒有用過腦子去想這個事情，為何屠龍刀偏偏就是在八大門派要聯合起來反抗蒙元朝廷，反抗蒙古人時突然就出現？還有光明頂的明教，又是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
「《孫子兵法》曾云：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莫過狐疑。所謂的離間計，就是用陰謀詭計和利益錢財來讓對手內部互相猜忌自相殘殺，最後再趁虛而入各個擊破。」
「我只是一個八歲小孩，我能懂什麼呢？不如還是各位叔叔伯伯婆婆嬸嬸來告訴我答案吧。若是武林各大門派因此而衰敗凋零，最終受益者會是誰？是早已經因為謝遜而入局的明教，還是一直在壓制貶低和警惕漢人復興的蒙元朝廷？」
聽到這一番話，一些並非真的完全是為了私慾而上武當的人當場就是醍醐灌頂恍然大悟——難怪他們總感覺哪裡怪怪的，若是將那心狠手辣的蒙元朝廷給加進來，那一切問題都有了答案。
而另外一些已經將屠龍刀當作囊中之物的人卻是仍舊不死心，反倒是嚷嚷著他們不需要聽一個孩童在這裡胡言亂語。
桃夭這下子就笑了。
「你們因為張無忌一個孩子的胡言亂語而興師動眾，怎麼現在卻又說不想聽孩子的胡言亂語？合著話都讓你們說完了，其他人就得無條件聽從？這麼厲害的話還要什麼屠龍刀當什麼武林至尊稱霸武林，直接殺到大都去，開新朝做皇帝好了！」
「不會還有人不想要做皇帝吧？野心二字你們都要用筆墨寫到自己臉上，還說什麼是為了武林正義，天下萬民，那都是扯大旗想要欺騙旁人為你賣命的虛言。連我這個八歲的小孩騙不過，那各位就沒必要再整那一套了，完全就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
被一個小孩子點著名指桑罵槐的說教，稍微臉皮薄一些的頓時就漲紅一張臉，恨不得今日自己根本就沒有上山！
若是能鑽條地縫出來，他們怕是現在都要當場消失。
但誰也沒料到還有更加驚世駭俗的話語在後邊。
只見古怪又尷尬的氛圍中，僅有一個八歲稚童在用脆生生的聲音說個不停，而其他人卻是只能站在原地，想走又不敢走，想戰又不敢戰。
因為武當派的張真人張三丰，他真不是吃素的！
而且為了一個稚童的胡言亂語拔刀相向，那傳出去他們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在場這麼多的武林豪傑，單你一個習武多年的大人衝出去對一個孩子刀劍相向，還要不要臉了？因為誰也丟不起這個臉，於是桃夭就得以占著自己年幼無知童言無忌的身份之利，直接暢所欲言無話不說。
「我從小就聽郭靖黃蓉這樣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英雄豪傑事跡長大，也曾經常聽到有人誇讚峨嵋派開門祖師郭襄女俠是，真正能夠稱霸武林統御天下之人，就應當是如同宋朝大家張載所說的那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1），而不是滿嘴的仁義道德，卻一件利國利民的事情都不曾做過！」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大人好像都很喜歡說這種話，可如果所有人都這麼說，所有人都只追求自己的私慾，那所有人不就都是虛偽小人？其實這就是私慾，這就是貪婪。就像是宋朝之所以會滅亡，是因為宋朝上至皇帝下至官吏，他們都有著各種的貪慾和私心。」
「但凡這世上他們之中有一大部分人都能做到向各位口中所喊的正義大道，那靖康之恥就不會發生，盡忠報國的岳飛就不會含冤屈死，襄陽城就不會破，像郭靖黃蓉那樣真正的英雄豪傑就不會殉國，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就不會被殺，崖山海戰的十萬軍民就不用悲壯殉國！」
「現在蒙元朝廷就在到處欺辱漢人，還用漢軍來殺死所有膽敢反抗不公的百姓，收繳民間的武器和馬匹定下極為嚴苛的刑法，強迫漢人交出所有武器任由宰割。他們還禁止集會祠禱、集市買賣，禁止漢人學文習武，蒙古人殺死漢人一點懲罰都沒有，而漢人只要有傷害蒙古人的念頭，就會被立刻處死。」
「在場諸位都說自己是頂天立地替天行道的仁義俠士，那看到這些事情都不會心生悲痛，然後也沒有半點行動的嗎？出家人都以慈悲為懷，空聞大師，我能請教一下，少林寺有為這些可憐又無辜的漢人百姓做過什麼嗎？還有作為正道之光的郭襄女俠的衣缽繼承者，滅絕師太，你和你的峨嵋派又為這些無依無靠的漢人百姓做過什麼善事嗎？」
「若是做了，真的沒必要不好意思，現在八大門派齊聚一堂，就大大方方說出來，不必做什麼淡泊名利行好事不留名的事情。對待英雄豪傑，我們就應該銘記，就應該以其為榜樣，爭取早日也能成為真正的仁義大俠，而不是嘴一張就只會憑空捏造無中生有。」
被直接點名的空聞大師和滅絕師太：「……」
其他唯唯諾諾的眾人：「……」
「怎麼都不說話？難道八大門派人才濟濟，居然連一件為百姓出頭的善事都不曾做過嗎？那你們要屠龍刀做什麼？不會是要拿著屠龍刀揮刀向更弱智，又或者是要像某些漢奸走狗一般跟蒙元朝廷搖尾乞憐吧？不會吧不會吧？！」
「像空聞大師和滅絕師太這樣德高望重的武林人士，緊緊相逼要尋謝遜的下落拿到屠龍刀不會就是打算做這種醜事吧？空聞大師，你們少林寺裡日日供著的佛祖菩薩知道你們的打算嗎？滅絕師太，你們的開門祖師郭襄女俠在天之靈知道的話，真的不會被你給氣到活過來吧？」
天大的罪名都要往自己臉上扔，但滅絕師太卻是只能左一個荒謬至極，右一個一派胡言。
而空聞大師則是已經開始轉動佛珠，開始默念往生超渡的經書。
其實他們如何能看不到那些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漢人百姓，只是、只是……
「其實大家心裡在打什麼算盤，你們自個兒心知肚明。秦漢唐宋，從強漢盛唐到中原淪陷神州陸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岸猶唱後.庭花，可不知亡國恨的人，又何止是商女。」
「若是各位的尊師和祖師有幸尚且康在，得知各位的所作所為，怕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清理門戶了。畢竟有些人的言行舉止，可算是讓他們面上無光名聲掃地。」
「今日是我武當掌門，也就是我太師祖張三丰的百歲壽辰，你們不來祝賀就算了，居然還光明正大的持劍拿刀上山，還一見面就大罵特罵出言不遜，實在是沒有半點名門風範。單是看各位的所作所為，不知道還以為是土匪賊寇上我武當派來燒殺搶掠的呢！」
「畢竟看各位的言行舉止，可像是要把我五師叔和五師嬸給逼死都不可能罷休。而且你們要找謝遜那就取找啊，天南地北哪裡不准你們去找了？哦，是蒙古人不給你們隨便亂走到處尋人嗎？那你們找蒙古人去啊，來我們武當撒什麼潑！」
「還有當你們以多欺少要強.逼我五師叔和五師嬸說出謝遜的下落，連我五師叔明確聲明他既沒有殺龍門鏢局的人，也不知道謝遜下落時，你們還是在血口噴人無中生有！那當我爹，武當大俠宋遠橋站出來讓少林寺交出毒害我三師叔的兇手時，為何少林寺卻是一言不發？」
「而且我們這邊可是有著帶指印的金元寶作為證物，空聞大師你都能矢口否認。那在謝遜這件事上，怎麼你們說我五師叔知道他就知道了？難道我們武當說你們少林峨嵋崑崙等等門派都是蒙元朝廷的鷹犬走狗，你們就是了嗎？」
「不過我相信肯定不會有那麼多數祖忘典又背信棄義的小人。正好我家太師祖也是出了名的抗元英雄，若是在場各位有誰能當場起誓說找到謝遜拿到屠龍刀之後，就立刻揭竿而起反抗蒙元統治，誓與蒙古人不死不休，否則你自己和所有與你認識的親朋好友師門中人全部都得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並且要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遺臭萬年！」
「能發出這般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慷慨誓言之人，那肯定就是值得信任的英雄豪傑，試問天下哪一個漢人會不相信呢？那我們武當派自然也是不會害怕，立刻就門派上下弟子都任由你的差遣。」
「有此等經天緯地之報復和擔當者，還請站出來讓我們見一見，往後大家可就唯你馬首是瞻，只為驅逐元軍，重整河山，光復漢室！」
各大門派的所有人：「……」
——要不他們還是趕緊下山吧，不然再這樣子待下去，說不定就得被迫起兵抗元了！
而有的人看著自己手裡拿著的刀劍，一時之間都開始懷疑人生，難道他們真的忘記了習武的初衷，同時也忘記亡國恨了嗎？
空聞大師默念完一段經書後，便對著點醒自己的桃夭雙掌合十一拜，並語氣十分嚴肅道：「今日聽得宋施主的一席話，當真是勝讀十年經書。此番未經過武當同意便魯莽上山質問，實屬是我少林的不對，老衲在這裡向張掌門和武當眾人賠罪了。」
「圓真，替我呈上少林送給武當張真人的壽禮。」
圓真作為空聞大師的關門弟子，自然不會違抗師命，很快就手腳麻利的將少林寺提前備好的賀。
伸手不打笑臉人，張三丰自然也不會不給少林寺這個面子，於是便接過了少林弟子雙手呈上的賀禮，隨後打開一看，頓時就是愣住了。
這居然是少林寺的鎮寺之寶——《易筋經》的其中三式口訣！
張三丰在看到《易筋經》三個大字，就差不多意識到這是能用來做什麼，可當看到後面寫著可以斷骨重生、再續筋脈兩行字時，還是差點沒忍住老淚縱橫。
「空聞大師，這、這壽禮是否過於厚重了些？」
在徒弟圓真將那賀禮送上後，空聞大師便停止了轉動佛珠，而是目光在桃夭身上停頓片刻，隨即道：「此乃給張真人的賀禮和給武當，還有宋施主的賠禮，還請張真人莫要推辭。」
「而且我觀宋施主面向，實在是龍鳳之姿，非池中之物，來日必定貴不可言！」
張三丰又不是傻子，能救他三徒弟的好東西，他怎麼可能會推辭呢？剛才之所以說那番話，那就一場人情世故罷了，就算空聞現在後悔要搶回去，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更別說空聞還誇他乖寶徒孫貴不可言，實在是大有眼光。
「少林寺如此高義薄雲扶危濟困，實乃真佛也！」
張三丰立刻就面上帶笑，看空聞的眼神那就是親切得跟看財神爺都差不多。
桃夭雖然不知道少林寺是給了什麼好處，居然讓她太師祖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但她還是對空聞大師遙遙一拜，同樣也說了好些讚美之言。
面對這樣的情形，滅絕是第一個最看不過眼的，她怒道休得聽小兒胡言亂語，隨即就拔出倚天劍要強行占理。
宋遠橋作為大弟子，無論如何都應當是第一個出手接招的，只是倚天劍作為霸絕武林的神器，僅三招便將宋遠橋的配劍給攔腰斬斷。
正在滅絕繼續對已經手無長劍的宋遠橋下死手，以洩在宋遠橋之女身上受到的挫敗和憤怒時，張三丰出手了。
僅過兩個回合，滅絕就被張三丰給打退半步，連倚天劍都被搶了過去，隨即張三丰一個反手便將倚天劍給扔到武當紫霄宮殿裡大堂最中央直直插著。
「若非因為和你們峨嵋派祖師郭襄有交情，我早就對你不客氣了，七年後你滅絕再找個像樣的徒弟來取回倚天劍吧。」
就是上武當這麼一會兒，自己就被接連謾罵，現在倚天劍都被奪了去，滅絕這下子那就是羞愧欲死，恨不得當場將知道今日之事的人全部殺死滅口。
只是理智回腦後，滅絕雖然心中怨恨不已，卻還是只能徒生憤然。
「七年後，我峨嵋派還會再回來的！」
已經有了倚天劍的峨嵋派只是想要屠龍刀，現在屠龍刀的影兒都沒見到，倚天劍都被別人搶了，滅絕也沒有興致再待下去，竟是連表面情分都不維護，直接轉身帶著弟子離開。
峨嵋派走了，少林寺卻是還得表個態的。
畢竟慈悲為懷的少林寺是不可能對屠龍刀有什麼貪慾的，他們今日之所以站在這裡，就是為了龍門鏢局的滅門慘案。
龍門鏢局的掌門都大錦，曾在少林寺學習武術，而他的師父便是空智大師的弟子圓心，空聞大師正是空智大師的同門師兄。
後來都大錦還俗開設龍門鏢局後，卻也一直與少林寺秘密聯繫，在最緊要關頭，都大錦還會飛鴿傳書尋求少林寺的庇護。
與其說龍門鏢局是都大錦的，不如說龍門鏢局是少林寺的。
龍門鏢局一遭被滅門，若是少林寺不出頭管管，怕是天下武林都要看不起少林了。
這時候崑崙派的何太沖夫婦就跳出來了，此前優勢不在他們這邊，兩人忍了又忍，現在終於能理直氣壯地向俞蓮舟詢問之前承諾的事情還作不作數。
——若是不作數的話，那他們一怒之下也只能怒一下，根本就不敢單獨兩個人對上武當派和泰山北斗張三丰。
——龍門鏢局跟他們夫婦關係不大，屠龍刀也只能夢裡想一想，人總不能為了管閒事就把自己的小命給丟了！實在不行他們夫婦倆還是可以回老家吃香的喝辣的。
到了這時候，俞蓮舟才有機會說話，他簡單將之前何太沖夫婦所說的情況一五一十告知師父，隨後也沒有表達自己的意見，只是又站回原位，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像他這種不善言辭之人，還是乖乖站在一邊，別給武當招惹麻煩就行。
說到當年的事情，唯一從那件事裡活下來的俞岱岩就是最好的證人，只是俞岱岩悽慘的現狀，卻也是很難再給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
不過在殷梨亭接過師父手中少林寺給的賀禮，並打開讓俞岱岩看之後，他死氣沉沉的眼神中，終於還是有了光，甚至都激動到淚光點點。
當了這麼多年的廢人，俞岱岩是真的不再對自己能站起來這件事抱有希望。
可就在他已經死心時，希望卻是直接降臨了！
這下子俞岱岩也不消沉了，而是前所未有的配合尋找兇手。
「……當年我因為意外拿到屠龍刀，原先我是打算將屠龍刀帶回武當讓師父處置，只是路上圖謀屠龍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我被暗算成功，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屠龍刀也被拿走……之後那個暗算我的人把我交給鏢局，也就是當時鼎鼎大名的的龍門鏢局，並給了龍門鏢局兩千兩黃金。」
「這個報酬實在是太多了，龍門鏢局接下了這筆生意，並答應用那人『如若稍有差池，必將龍門鏢局上下殺個雞犬不留』的條件。我記得當時一路上都很風平浪靜，只是等到了武當山腳下，龍門鏢局的都大錦還是大意了，那個假扮大師兄的賊人一露面就說知道我身重劇毒，特意下山來接我。」
當俞岱岩面露痛苦的說到這時，便是遲鈍如何太沖都意識到事情糟糕了，更別說其他人。
假若那來接俞岱岩的真是宋遠橋，那依照武當七俠的情分，不應當會那般冷靜的說出自己師弟身重劇毒的話語。
「那賊人掀開轎簾看了我一眼，目光很是冰冷，但龍門鏢局所有人都沉浸在兩千兩黃金的喜悅當中，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都大錦就這樣因為一時大意將我交給假扮成大師兄的賊人，之後我就被那為了屠龍刀而來的賊人用大力金剛指捏斷了全身骨頭筋脈，雖保住了性命，卻是終身殘疾，成為廢人一個。」
「至於龍門鏢局七十二口人是被那暗算我的人所殺，還是被後面帶走我的賊人所殺，我就不清楚了。」
這個過程俞岱岩真的已經說過太多次，當年他在自己師父面前說，在同門師兄弟面前說，後來又在平安回來的五師弟面前說。為了能報仇，他說了一遍又一遍，卻還是沒能等來罪魁禍首的死。
而這一次，終於是有了一丁點希望。
在場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這麼清楚知道當年事情的經過，面對曾經意氣風發，現在卻是死水一潭的武當三俠俞岱岩，他們也不能說點什麼重話。
「阿彌陀佛……」
空聞在知道俞岱岩當年的遭遇之後，也沒有說什麼，但之後很快就離開的舉動，顯然就是代表著這件事他們少林會自己去查，至於跟武當有沒有關係，那就得先查個水落石出再說。
先是走了峨嵋派，現在又走了少林，沒了最有力的兩個大師，剩下的門派面面相覷片刻後，還是只能陸續告辭離開。
有先見之明帶上賀禮以備不時之需的門派就將賀禮呈上，還說了幾句自己也是被蒙蔽的話語，隨後也馬不停蹄的下山去，根本沒敢久留。
其實張三丰從頭到尾都沒怎麼弄明白今日的事情是什麼情況，因為之前好幾個門派的人在大聲嚷嚷，還各說各的，對於武功高強又聽覺敏銳的人來說，根本就沒法聽。
八百隻鴨子放在一起是什麼情形，那之前的場面就是什麼情形。
在桃夭一通亂拳打死心懷不軌的「師父」之後，武當不僅沒有遭受損失，還得了好些賀禮，倒也算是因禍得福。
原本隱藏在暗處，正摩拳擦掌等著八大門派自相殘殺，然後他們兄弟兩個再美美的出場壓軸的玄冥二老可算是傻眼了。
說好的輕鬆出場安全拿捏武當，怎麼就變成他們兄弟兩個人單挑武當派？
「怎麼辦？要不要現在出去？」
「……現在出去的話，說不定會被張掌門給當場打死的。」
「那王爺吩咐的任務怎麼辦？」
玄冥二老，也就是鹿杖客與鶴筆翁面面相覷一會兒，還是為難得不知應當如何選擇。
思考不出個章程來的玄冥二老只能保持沉默，開始琢磨應該如何能把事情辦好又不至於丟了小命。
畢竟他們也不是沒有跟這武當張真人交過手，絲毫不誇張的說，張真人真不愧是連汝陽王都為之畏懼的泰山北斗，禮讓一隻手都可以將他們兄弟倆打得落花流水。
「唉，這世道當真是錢難掙屎難吃，哪裡的活都不好幹啊！」
鶴筆翁感嘆道，並說若是有一壇美酒在他面前，說不定就真的能想出個好辦法來。
好色的鹿杖客也跟著感慨若是有一個絕世美人在他面前，那他也能想出個妙招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武當宋遠橋的女兒長得還真是標緻，依我看啊，等此女再長個四五年，怕是都可以艷壓群芳，做個武林第一美人了！」
「可惜就是不能被我沾手，不然這麼尖牙利齒的剛烈性子，我肯定能享受……嗷！你這個臭小子竟敢咬我！不要命了你！」
鹿杖客還沒說完自己的臆想，色瞇瞇的眼神都未到油膩的程度，就被張無忌給一口咬回了現實。
「你這個油鹽不進水火不侵的臭小子，脾氣真是跟塊茅廁裡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小心長不大啊你！」
鹿杖客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抬起手來就要給張無忌一點顏色瞧瞧。
然後就被鶴筆翁給阻止了：「這小子已經中了我們的玄冥神掌，你再一掌打下去，他可就真的得被打死了。到時候才是真正的兩頭都交代不了。」
玄冥二老自幼同門學藝，從少年到中年，數十年來沒分離過一天，而且一直都無妻子兒女，合作無間。
作為武功卓絕，尤為擅用內力陰寒的玄冥神掌的高手，他們因為熱衷於功名利祿，這幾年就選擇投身汝陽王府以供驅策，很快就成為汝陽王府中最強的高手。
但張無忌可不怕這兩個人。
因為這就是兩個壞人，他爹說過，壞人都回被老天爺收拾的！
在汝陽王府的幾日時間裡，張無忌一直都被吊起來打，都是用軟鞭子打，又癢又疼，但就是不致命。
很有骨氣的張無忌選擇不吃不喝，也不說出謝遜的下落，負責拷問的玄冥二老很是憤怒，就用燒紅的烙鐵威脅張無忌，可他就是閉口不答。
往日玄冥二老是最喜歡像張無忌這樣的硬骨頭，畢竟可以玩很久。
可現在因為不能把人打殘打死，張無忌越是硬骨頭，他們就越是難以下手。
張無忌隱約察覺到這兩人不敢殺他，於是極為能忍痛的張無忌就開始不理人，甚至問什麼都不答，就一副「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的倔強模樣，差點沒把玄冥二老給氣得個半死！
好不容易終於能把這跟金疙瘩差不多的硬骨頭送回去換個人情，結果又出了這麼個意外。
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玄冥二老是被罵了又罵，就只是混口飯吃，怎麼就是漢奸走狗了？宋朝都亡國了，還在這裡扯什麼宋朝，當真是可笑！
「但凡有點骨氣的，早就跟著殉國了，現在都還活著的，不都是在苟且偷生？八斤八兩的憑什麼就罵我們兄弟倆……」
「就是就是，這小美人說話可有失公允了。不過人倒是生的粉雕玉琢，性子也很活潑可愛……感覺好像比敏敏郡主還要討喜些。」
聽到這兩個噁心的壞人又在說宋妹妹，張無忌那就眼露兇光，繼續狠狠咬向這兩個壞蛋！
鹿杖客簡直都要被惹煩了，恨不得一掌就將這個討人嫌的小子給打死。
但接連幾次如此之大的動靜，玄冥二老卻是還未曾察覺到張三丰其實已經發現了他們。
只不過顧及著他們手中的人質，方才耐心等待著時機出手。
而就在張無忌第五次咬向玄冥二老時，已經不耐煩捂住這討債鬼嘴巴的鹿杖客當即一掌要拍向張無忌。
「我就再輕輕打一下，盡量不將這臭小子打死。」
鶴筆翁下意識出手阻攔，就是在這個時候，張三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了！
張三丰是將太極拳、太極劍法和九陽真經都參悟得出神入化的高手，當他出手時，那任何人都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命運選擇生死。
玄冥二老也不愧是當今武林的高手之一，活命已經是他們的本能，在知道擋不住張三丰這一掌時，他們當機立斷就將張無忌給用玄冥陰氣推著丟出去。
一個年幼且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被丟到了半空中，而且還是中了玄冥神掌，若是張三丰不去接，怕是要當場墜地身亡。
身為父母的張翠山和殷素素第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他們根本不用大腦反應，就喊出了那句話——「無忌！」
「不要——！」
殷素素大腦一片空白，但身體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只是她的武功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實在不可能接得住這玄冥神掌。
張翠山也接不住，但好在張三丰接住了，並用九陽真經化解了那一招玄冥神掌。
「張掌門，孩子給你平安送回來了，可千萬不要忘了你欠下汝陽王府一個人情！」
鶴筆翁負責打出玄冥神掌，鹿杖客則是找對方向帶著鶴筆翁逃出生天。
事實證明張無忌這個誘餌還是很有用的，至少玄冥二老都不用迎面對上武當張真人，就完成了任務。
可對於張無忌而言，他痛苦的童年才剛剛開始。
張無忌平安歸來，殷素素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酣暢淋漓的痛哭一場，只是沒等所有人高興多久，孩子卻突然暈了過去。
張三丰趕忙施救，卻發現孩子是早就被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打傷，若要活命，那就只能大家以深厚內力灌入體內才得以續命。
「但這仍然淨除不了無忌身上的寒毒，更嚴重的是，若再找不到根除寒毒的辦法，無忌以後除了再也不能習武之外，怕是都很難活到十八歲。」
此言一出，殷素素頓時就被嚇得暈過去。
第73章 【帝無忌】1.5
「師父！您可要救無忌啊，他才十歲……」
張翠山接住因為勞累和驚嚇過度而暈過去的妻子，用內力疏解一二後，殷素素救幽幽轉醒，可想到無忌，卻又是泣不成聲的哀慟不已。
作為父親，張翠山也是眼裡喊著悲痛的淚水，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也不過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被弟子如此哀痛又絕望的求助，張三丰何嘗不是心中難受，只是要化解這陰毒至極的玄冥神掌，卻又是談何容易。
「玄冥寒毒是這世上最至陰至邪的武功，與人對掌若對方內力勝於他，掌力就會回擊入人體，若內力不及，就會受其寒毒所傷。無忌年幼又無內力護體，因而就會更受罪些。」
「若要完全將玄冥寒毒驅除，便需要至剛至陽的武功內力來化解。據為師所知，這世上唯有兩種武功是能夠救無忌一命的。」
「張真人，只要能救無忌，那不管是什麼武功秘籍，就算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必然都會弄來的！還請您告訴我們……」
殷素素迫不及待的說出這一番話來，只要能救她的無忌一命，那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張翠山也跟著急聲問道：「師父，無忌他才十歲，若是這玄冥寒毒在他身體裡待太久，我實在是擔心……還請師父告知我們到底是哪兩門武功能救無忌！」
張三丰沉吟片刻，隨即便道：「並非是我不願告知於你們，只是這兩門能救無忌的武功秘籍，卻是連我都不知它們的去向。這能救無忌的武功，一個是九陽真經，一個是易筋經。」
「九陽真經當年我有幸得見一二，便是少林寺的覺遠大師圓寂時，矇矓囈語部分九陽真經的經文，我和郭襄女俠，還有無色大師各自默記一部分。」
「只是我當時武功不比郭襄女俠和無色大師高強，於是能記住得也不多。而且為師所修習的九陽真經，並非是完整的九陽神功，即使想要救無忌，怕也是有心無力。」
「至於易筋經，則是少林武功秘籍中的至寶，今日能得其中三段口訣救岱岩一命，可伐骨洗髓，重續筋脈，斷骨重生。」
張翠山夫婦一聽，就忍不住面露絕望，九陽神功根本就不知去向，易筋經雖知道所在之處，卻是跟要與整個少林寺為敵。
無論選擇哪一個，基本都是跟上刀山下火海差不多的難度。
更關鍵的是，單是靠張翠山和殷素素的面子，顯然就根本不可能讓少林寺鬆口借出易筋經！
「師父……難道我們為人父母的，就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無忌受苦嗎？！」
張翠山神情絕望痛苦，張三丰拂塵一甩，卻是也沒能找到更好的對策。
「你們二人先不必如此哭喪著臉，現在也並非是完全沒有辦法。只要每日有人為無忌輸入內力，短時間內但可保其無恙，可若是要讓無忌不受苦，並活過十八歲，那九陽神功和易筋經，就必須要拿到一樣。」
張翠山神情悲嗆時，殷素素的眼神卻是從絕望變成狠厲——尋找九陽神功不亞於大海撈針，那易筋經就是唯一的選擇。作為少林寺的鎮門至寶，連那空聞大師都不能隨意修習易筋經，那他們想要將易筋經拿到手來救無忌，就是顯然不可能的了。
那就只能另闢蹊徑。殷素素在心裡打定主意要在無忌醒來後見他一面，隨即她便動身回明教，那親爹白眉鷹王來幫忙。
她爹爹作為明教四大護法之一，又是排行第二，在教主陽頂天不知所蹤後，便是明教最有資格成為新任教主的人選。
在殷素素心中，她爹為人豪氣干雲剛正不阿，就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俠義之士，斷然是不可能冷血無情看著親外孫去死。
張三丰為無忌輸完內力之後便離去，張翠山親自送師父和師兄弟離開，還多加言謝，並道歉說都是因為自己，才給武當帶來這麼多的麻煩。
宋遠橋作為大師兄，自然是要安撫一下師弟：「翠山，我們師兄弟一起習武一同長大，如何能說這樣見外的話？而且你能平安回來，我們都很為你感到高興。」
莫聲谷也是應和道：「是啊，五哥，你能平安歸來，這就是最大的福氣。你也別太自責，就像是小桃夭說的那樣，都是其他門派心思不正，方才有今日之事，師父他老人家都沒有說什麼，你就好好照顧自己和無忌，剩下的事情我們都會幫忙的。」
殷梨亭要照顧俞岱岩，故而是離開最早的，不過也好在他離開了，現在倒是也沒有人在這裡潑冷水。
張翠山得了師兄弟的好些安慰話語，這才勉強露出一點笑意來。
「多謝大哥你們的體諒，我真的是……」
眼見五師兄又要開始傷春悲秋，莫聲谷趕緊就將五師兄給往屋子裡推，說不要再說這些見外之言。
「回去好好照顧無忌……和師嫂吧，都這麼晚了，今天也忙了一整天，大家都累了，就不說太多的話。畢竟我們師兄弟之間都什麼關係，完全不需要見外。」
莫聲谷推完五師兄，就又拉著其他師兄離開。
張翠山目送師兄弟們隱入黑夜裡的身影，熱淚終究還是沒忍住湧了出來。
當張翠山收拾好情緒，又擦乾眼淚進屋時，就看到妻子正在用打濕的手帕給無忌擦臉擦身。
「素素，我來吧。」
無忌都已經是十歲的男孩子，自然是他這個當父親的來做這些事情。
擦身的活被夫君接了過去，殷素素就起身去為兒子找一身乾淨衣裳，拿著武當為無忌準備的衣裳，殷素素一整個神不守舍的回到床邊。
張翠山雖然是個男子，卻是粗中有細，在冰火島的這些年裡，妻子因為生產而一直身體不好，照顧妻兒的重擔很多時候都是落在他身上。
於是對於這些活，張翠山也是幹得十分麻利。
接過妻子手中的乾淨衣裳給無忌換上，又調整一下枕頭，確保孩子今晚上能睡得好，張翠山這才有空閒關係心妻子。
「素素，你在想什麼？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張翠山握住妻子的手，關心問道。
殷素素從各種思緒中回神，面對丈夫的關心，她毫不猶豫的將自己要回明教的打算說出來。
「要從少林寺那邊得到完整的易筋經，那就只能靠搶，我必須要回去聯繫上我爹和我大哥，這樣子明教和武當聯手，才有可能把易筋經拿到手。」
一聽到妻子的這個話，張翠山臉上的神情就凝固住了，他不是不清楚妻子的為人，卻還是一直在心存僥倖。只是此時聽到妻子說要去搶奪少林寺的易筋經，張翠山心中憋了一天的疑問，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素素，這裡只有我和你兩個人，你如實告訴我，當年毒害我三師兄，還有屠龍門鏢局七十二口人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根本想不到這件事會突然被丈夫提起，殷素素臉上的震驚和慌張根本就來不及隱藏，這麼近的距離，張翠山也是把妻子的心虛和驚慌看在眼裡。
他在忍不住感到失望的同時，卻又是在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這件事竟然真的是你做的！」
「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殷素素被張翠山激動的握住雙手大聲質問，她的第一反應是不能吵醒無忌，因為張掌門臨走前說最好先讓無忌好好的睡上一覺，一旦無忌醒了，那面臨的就是無止盡的痛苦和煎熬。
玄冥神掌作為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武功，其掌法陰毒無比，掌力更是猶如排山倒海，至陰至寒的內力沖將著一個人的五臟六腑，正如身處寒冰地獄，霎時間便會全身寒冷透骨，身現綠色五指掌印。
若是寒毒入體，整個人就更是觸手冰冷，宛似摸到一塊寒冰一般，除了心臟處宛似炭炙火燒，全身上下則是寒冷徹骨。
「無忌已然是寒毒入體，發作時會痛苦難當，九死一生。唯有每日用內力灌入，方可紓解一二。但這只能解性命之憂，卻並不能減少無忌的痛苦。」
這是張掌門剛才說的，殷素素每每想起，都恨不得身中玄冥神掌的人是她自己！
「這件事我們出去說，不要將無忌吵醒了。」
張翠山這才稍微冷靜一下，同樣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兒子，隨後就沉默著跟殷素素走了出去說話。
偏房外，月明星稀，蟬聲不止。
殷素素知道自己已經隱瞞不住，於是就一五一十將當年的事情全盤托出。
聽到妻子把十多年前的事情再說一遍，還有交代都大錦的話也如他三師兄所說別無一二，甚至其中還有更多的細節，張翠山頓時就承受不住了。
「……翠山，我真的已經竭盡所能做好一切事情，我給重金讓龍門鏢局的都大錦送你三師兄回武當山，還千叮嚀萬囑咐必須要交到張掌門手裡，甚至我還一路跟著，結果都大錦就是那麼蠢，都到了武當山下還會出現差池，所以我就只能把龍門鏢局的人全部殺死。」
聽到殷素素還在狡辯，甚至都這時候還不認為自己有錯，張翠山就怒不可遏的質問道：「是你用蚊須針刺傷我三師兄，也是你讓都大錦送我三師兄回來，你甚至還一路上都跟著，那你為什麼不救我三師兄？為什麼你要袖手旁觀？！」
在殷素素坦白之前，就算是給張翠山十個腦子，他都不可能想到害他三師兄俞岱岩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殷素素被張翠山質問，心中是又委屈又害怕，她根本都反應不過來要說謊，而是下意識將自己當時的想法說出來：「因為劫走你三師兄的人武藝很是高強，別說是都大錦了，便是加上一個我，當面戳穿那些歹人的陰謀，都大錦會被殺人滅口，我也會被殺死的！」
同樣大聲回答完，殷素素眼神複雜又決然的問道：「因為我不想死！我這麼回答，你滿意了嗎？」
「我竟然娶了一個心狠手辣，蛇蠍心腸的女子為妻！你竟然娶了一個害慘我三師兄的女子為妻！哈哈哈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殷素素也是一個剛烈的性子，她返回屋裡拿出一把劍，然後把劍丟給張翠山，說如果他接受不了要為俞岱岩報仇的話，那就直接殺了她成全大義。
怒極攻心的張翠山當場就拔劍對準殷素素。
見到自己夫君真的對她拔劍相向，殷素素忍不住悲傷落淚：「你真的要殺我？你真的要殺我！張翠山，你就這麼心狠？在你心裡，我是不是誰也比不過？是不是誰來了都能讓你拔劍殺了我？！」
張翠山自小就習劍，便是在冰火島都要拿著自己的佩劍每日練上許久，他拿劍更是極穩，從來沒有手抖的情況。
可這一次，他握住劍的手，卻是顫抖得如同八十歲老翁。
「是你有錯在先，並非我心狠。」
殷素素不怒反笑，她抬手抹去自己脆弱的眼淚，說好啊，「那你現在就殺了我，明日一早就去跟你的師父和師兄弟說明白，後日就帶著我的屍體去少林寺賠罪好了！」
張翠山聽著這些話，手中的劍頓時都要握不住。
可是張翠山握不住，殷素素卻是直接伸手幫他握住。
看到五師嬸居然如此毅然決然的用手握住利劍，然後一手鮮血淋漓的把劍尖放到自己胸口處，顯然就是在讓五師叔一劍刺死自己的舉動，偷偷摸摸藏在暗處的桃夭立刻就倒吸一口涼氣！
——五師叔這對夫妻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剛烈，那她白日裡差點說到口乾舌燥，就是為了救人的舉動，豈不是就白幹了？
桃夭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於是她決定挺身而出，當一個挽救愛情悲劇的正義使者。
「五師叔，五師嬸，你們說話聲音太大了，萬一把太師祖和親爹他們引過來，那才是真正騎虎難下。」
桃夭這麼突然間出聲，張翠山差點就沒控制住手中劍，一招就要刺入自己妻子的胸口處。
還好殷素素反應夠快，趕忙就躲開。
面對張翠山望過來的震驚神情，殷素素有點不自然的偏頭過去看桃夭，而不是看張翠山。
「我都說了，我很惜命，從來都不會尋死覓活……」
張翠山：「……」
桃夭見這場夫妻之間的鬧劇暫時告一段落，便也不繼續藏在牆角處，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出來，說自己有事要找他們。
實在想不明白這孩子找自己有什麼重要事情的張翠山夫婦很是感覺尷尬，方才沒有人知道，他們就只覺得悲痛哀傷。
可這突然被一個小孩子給旁觀了全過程，那就是莫名有一種尷尬的感覺。
當張翠山一臉無措的拿著劍僵硬站在原地時，比較厚臉皮的殷素素已經可以若無其事的問桃夭這麼晚還來找他們有什麼事情。
桃夭也不藏頭露尾，畢竟那不是她的作風，而是很直截了當的說自己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救無忌哥哥的易筋經。
一聽到桃夭這孩子知道易筋經所在之處，張翠山和殷素素都顧不上他們之間的陳年爛事，趕緊就彎腰蹲身下去急切詢問情況。
桃夭可是想這套說辭想了整整一年，自然不會在這時候掉鏈子。
「太師祖和哥哥一直都帶我去後山玩，有時候我也會自己一個人去後山玩，就前幾天我無意間摔倒跌入到一個山洞裡去，然後發現裡面有一整面牆刻滿了字，而且其中就有『易筋經』三個大字。」
「當時我還未能明白這是可以有什麼大用處，想著就那點亂七八糟的字也沒什麼驚奇的，就沒有告訴任何人。可是今日聽到太師祖說少林派的那個空聞大師送給我們武當三段易筋經的口訣，便可救三師叔，然後剛才爹爹回去和我娘親說了無忌哥哥的情況，我才知道易筋經居然有這麼大的用處，於是趕緊將過來想要告訴五師叔五師嬸你們了。」
桃夭的聲音還帶著因為今日說話過多而導致的沙啞，但對於張翠山二人來說，簡直跟天籟一般。
「桃夭，你真的看清楚那面牆上有易筋經三個字嗎？」
在張翠山還勉強壓制住激動而仔細問細節時，殷素素卻是直接把桃夭給一把抱起，連茫茫夜色都顧不上，便要去後山尋那處山洞，好確定是不是真的能救她兒子的易筋經。
「不要在這裡說廢話了，先去後山要緊！」
殷素素風風火火的扛著孩子走了，張翠山在屋子裡的無忌和用輕功離開的妻子之間猶豫一會兒，最後還是覺得確定易筋經是真是假最重要，便也拿著劍趕忙趕了上去。
想到終於有機會能救無忌，殷素素那就是腰不酸腿不疼心也不慌，直接一口氣就能爬三座山。
後山距離並不遠，畢竟若是太遠的話，宋遠橋宋夫人也不會放心讓孩子經常獨自跑出去玩。
山上的毒蟲野獸早就被武當弟子給橫掃一空，最多就是還有些武當定期放養的野雞和野鳥，因為一座空山確實有點不太好。
到了桃夭說的地方，殷素素徒手扒開枯枝雜草，然後就很是失望的發現，這個山洞的洞口非常狹小，也就是像桃夭這樣七八歲的小孩子才能進出。
便是跟她兒子無忌那般狀得跟頭小牛犢的小孩，也是很難從這個洞口自由進出。
這下子殷素素算是發現為何武當後山存在這麼久，卻只有桃夭發現這山洞裡的秘密。
張翠山趕到時，殷素素已經在用武功在暴力破壞洞口，他看到之後趕忙就阻止妻子的動作：「萬一用力過重，山洞塌了，那裡面的易筋經就真的難以重見天日，無忌也就真的沒希望了！」
被喜悅沖昏頭腦的殷素素這才勉強冷靜下來，可是看著根本不可能讓他們夫婦倆通過的洞口，她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希望就在眼前，而自己卻不能去確定其真假。
「那你說怎麼辦？無忌還等著易筋經救命，只要天一亮，無忌醒來就會承受玄冥神掌的寒毒……我們的無忌還那麼小，他承受不住的！」
張翠山拿著劍，對這狹窄的洞口也犯了難，但看著四處散開的碎石，他還是堅定認為不能再讓妻子暴力破壞下去。
否則洞口一塌，刻有易筋經的洞璧也必然會被毀掉，到時候才是真的無力回天。
這時在愜意吹著夜風的桃夭又語出驚人了：「五師叔，五師嬸，你們怎麼不問我有沒有記住石洞裡刻著的易筋經內容啊？難道我爹沒有跟你們說我是過目不忘的神童嗎？」
再次被神童二字跟震撼住的張翠山夫婦：「……」
——其實吧，今日發生的一切，即便是張翠山和殷素素，那很大程度上都是以為桃夭的發言是有人在背後提點，藉著一個小孩的身份來斥責心懷鬼胎互相猜忌的各大門派。
不管是張三丰授意，還是宋遠橋指點，那顯然都不可能是一個孩子自己能想出來的。
那些門派能走的那麼乾脆，也不過是因為這個事情本來就是他們不占理，而且也得給武當張掌門一個面子。
這大概就是高手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張翠山和殷素素都自認為猜想得很透徹，大概也就只有桃夭自己知道事情真相。
她太師祖以為是她爹教導的，她爹以為是太師祖授意的，各大門派以為是武當的施壓，汝陽王府則覺得這是全天下漢人積怨甚久的宣洩。
大人總是自作聰明的認為自己是把事情看得最透徹的人。
於是顯而易見的，在一些關係重大的事情上，他們們總是在無意識或者有意識的忽略孩子的存在。
而此時聽到桃夭說她過目不忘的殷素素趕緊就急聲詢問易筋經的內容，桃夭很給面子的現場背一段，然後就被質疑了。
「為何會跟今日少林派空聞大師給的三段口訣完全不同？」
桃夭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會這樣子。
今日各大門派離開之後，空聞大師給的壽禮和賠禮——那易筋經的三段口訣，就被她太師祖給傳給宋遠橋等嫡親弟子看了一遍。
桃夭藉著親爹的光，也稍微看了幾眼，隨即便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由少林派空聞大師親手拿出來的易筋經三段口訣，完全就跟她記住的易筋經內容截然不同。
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反正就是截然不同。
最關鍵就是連口訣都是反著來！
桃夭在那時就開始懷疑這所謂的易筋經三段口訣是假的，就是不知道導致這個假易筋經口訣的原因，是在少林派，還是空聞大師身上。
亦或者是空聞大師那個關門弟子圓真有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看人辨人多了，桃夭在看到那個叫圓真的少林弟子時，就覺得這個人很假，而且言行舉止間更是透露著一種陰險狡詐。
當然讓桃夭對這個圓真產生懷疑的最重要原因，還是在於圓真身上那根已經呈灰白色的紅線——這代表被這圓真情根深種的人早已去世，但紅線的主人卻已經念念不忘。
一個身上帶著紅線，還對已故之人情根深種的和尚？
桃夭覺得這個圓真實在是可疑。
但這是少林寺的事情，跟桃夭倒是關係不大，不過牽扯到真假易筋經，那問題就大了。
面對五師叔五師嬸的疑惑，桃夭也只能雙手一擺，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個易筋經是真的。
「這也是我沒有跟太師祖和我爹說，而是跑過來跟五師叔你們說的原因了。」
第74章 【帝無忌】1.6
面對截然不同的易筋經，張翠山夫婦面面相覷許久，終究還是難以決斷哪一個才是真的。
但若是能夠選，他們自然是希望被桃夭這孩子發現的易筋經才是真的易筋經，因為只有三段口訣顯然是不足以救下無忌。
無法確定易筋經的真假，又拿不到石洞內的易筋經，張翠山和殷素素商議多次，最終還是決定先回去。
「待明日將此事稟告給師父，之後再由師父來決斷。」
張翠山是無條件相信自己的師父，而殷素素在少林派和武當派之間，也選擇相信張真人。
比起丈夫的糾結和懷疑，殷素素卻是直接把少林派往壞處想——說不定少林給出錯誤的易筋經，就是想要殺俞岱岩滅口，到時候來個死無對證，就可以將武當推到峰尖浪口處。
又或者少林根本就沒有賠禮道歉的意思，拿出易筋經也只是博個好名聲，作為少林不傳世的至寶，隨隨便便就拿出來送人，那才是引人懷疑。
白日裡所有人都沉浸在武當三俠俞岱岩可以重新站起來的喜悅之中，卻是從來沒想過這三段易筋經口訣是假的……
少林倒是玩的一手好把戲！
到時候俞岱岩死了，就隨意推脫到俞岱岩身上，說他全身癱瘓多年，體弱多病，因而才承受不住易筋經走火入魔爆體身亡。
少林作為已經得到好名聲的大善人，誰又能去指責他的不是？誰又能發現這個易筋經口訣是假的呢？！
殷素素自認為已經想明白少林的陰謀，但她並沒有告訴丈夫的意思，因為她很清楚張翠山的為人，怕是要他去死，都不可能懷疑上少林派和空聞大師。
與此告訴丈夫再惹爭吵，還不如待明日讓真正有本事的張真人親眼鑑別真假之後，再說其他也不遲。
正如殷素素所想，張翠山確實是在左右搖擺不定，理智告訴他要相信空聞大師的為人和少林的大義，但感情上他確實又忍不住覺得桃夭那孩子發現的易筋經才是真的。
張翠山確實是不世之才，他於武學上也有獨到的眼光，桃夭背出來的一部分功法口訣，就算不是易筋經，那也是極為高深莫測的武功秘笈。
在將桃夭平安送回去，還親眼看著那孩子睡下後，張翠山才神情肅然的跟著妻子回到他們院子裡。
可看著兒子雖然熟睡但依舊蹙眉的臉，顯然是在睡夢中也極為不適，他心裡便痛如刀割。
伸手探了探無忌的額頭，沒發現有發熱徵兆，張翠山才起身去看妻子的情況。
殷素素正在為自己的右手包紮，她剛才是用左手抱的孩子，右手就是隨意撕下一根布條綁住止血，現在回來了自然就要盡快處理好傷口。
「我來吧。」
張翠山低聲說了一句，殷素素也沒有再跟他吵的意思，便讓他接過去金瘡藥和乾淨的白布，為自己包紮傷口。
為妻子包紮好傷口之後，張翠山又出去換一盆熱水來給殷素素擦臉擦手，隨後神情淡淡的囑咐道：「今夜你先在偏房好好休息，無忌有我照顧著。」
夫妻之間的默契就是這樣子，一個不再追根究柢，一個不再要求答案。
殷素素沒有堅持要求自己照顧兒子，只是沉默著起身出去，但在關門那一瞬間，她還是為自己當年的行為做出了一個回答：「翠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從始至終都不曾有過要害你三師兄的想法。」
說完這句話後，殷素素就關門離開。
而被留在屋子裡的張翠山面色複雜的坐在床邊，看著一臉稚嫩的兒子，終究還是一夜不曾合過眼。
第二日，同樣是輾轉反側難以安睡的殷素素，一大早就起身來找張翠山，隨後一同去將昨夜真假易筋經的事情告知張三丰。
當知道居然有真假易筋經這件事時，便是穩重如張三丰，都沒忍住皺眉沉吟片刻，讓宋遠橋去把小桃夭帶過來。
對比起完全沒有睡意的五師叔夫婦，桃夭那就是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直接一覺睡到天亮，當她爹過來尋她去紫霄殿時，桃夭才剛剛吃過早飯，正陪著她兄長在踢蹴鞠。
聽到太師祖要找自己，桃夭立馬就整理好儀容儀表，並用一旁擺在水盆旁邊的手帕擦乾淨額頭和雙手，確定自己身上並無不妥之後，便跟著親爹走。
雖然這個事情與宋青書無關，但看著妹妹要走了，他趕緊也吵著鬧著要跟上，否則就要搗蛋闖禍。
宋遠橋眼皮一跳，只得同意讓這個討債鬼跟著一起過去，但在路上還是仔細叮囑一番，讓大兒子可別在太師祖面前撒潑。
「不然你太師祖拂塵的威力，你小子可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宋青書想要前不久自己不相信把太師祖最心愛的一套茶碗給打碎，好像是叫什麼元青花雲龍紋什麼來著，反正他爹說就是很名貴很名貴的，而且還是峨嵋派的開門祖師郭襄女俠送給他太師祖的。
於是宋青書不負眾望的被用拂塵掉起來打了一頓，並安分守己到今日還不曾闖過大禍。
而桃夭掐指一算，就知道她大哥差不多是到了要繼續闖禍的時候。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她的多動症大哥。
到了紫霄殿，面對太師祖和一眾師叔的直視，見過大場面的桃夭那是絲毫不慌，而膽子時大時小的宋青書，則是已經躲到了自己妹妹身後。
——他爹是跟太師祖和師叔一伙的，隨時可能反水過去跟著揍他，所以還是妹妹最靠得住。
這是宋青書的思考結果，但看著自己大兒子那壯士的身軀藏在小女兒的背後，結果卻是連半邊身子都沒能藏嚴實，宋遠橋就感到手癢想要揍孩子。
這臭小子的缺心眼到底是跟誰學的？怎麼就不能有他妹妹一半的處事不驚？
「小桃夭，到太師父這兒來，我有點事情想要問問你。」
張三丰慈眉善目的說道，桃夭剛要走過去，就被身後的大哥給扯住袖子，看似靜悄悄實則光明正大的說：「妹妹，不要過去啊！太師祖這個樣子就是想要打人了，上一次打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笑眯眯的……」
想到上次自己親大哥闖下的禍事，桃夭嘴角抽了抽，差點沒當場翻個白眼——讓他去撿球，結果撿著撿著就自己踢球玩，還玩到了紫霄殿來，並一記飛天腳過去就把太師祖最心愛的寶貝給摔碎了。
還有上上次的名畫，再上上次的古董珍玩……被她大哥禍害的寶貝可真是夠多的，但凡不是給他們爹面子，宋青書的屁股都應該被打腫得不成樣子。
那些個奇珍異寶，桃夭自個兒數起來都覺得麻爪，更別說是寶貝的主人了。
她大哥所挨的沒一頓打，那就沒有一頓是無辜的。
結果現在還有臉說這種話，桃夭感到無語的同時，也沒有反駁她大哥，而是選擇站在原地說了自己發現易筋經的過程，並當場背了一段易筋經口訣。
「太師祖，還有各位師叔，我真的沒有騙你們，如果你們不信的話，我還可以倒背一遍，保證不會有錯。」
桃夭說完，立刻就當場倒背一遍。
這下子在場所有人，除了宋青書這缺心眼還是傻憨憨的模樣，其他人都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因為這件事真的就是很嚴重。
往小了說是少林道歉之心不誠，往大了說就是少林蔑視武當，還想要害死他們武當弟子俞岱岩。
俞岱岩作為要靠易筋經治病救命的人，他今日也是坐著輪椅被殷梨亭給推來了，當他親耳聽到桃夭對那武當後山山洞裡的易筋經倒背如流時，頓時就是心慌不已，因為他根本不能接受自己差點就要被害死的事實。
得了希望卻再次失望，這比直接殺了他還痛苦。
「師父！少林派為何要害弟子？這兩個易筋經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還請師父您老人家定奪！」
俞岱岩眼含熱淚的呼喊道，他昨夜因為得了易筋經有可能重新站起來一事而高興激動到一整宿睡不著，可今日卻又給了如此之大的打擊。
這教他如何能接受？
張三丰滿臉肅然的撫了撫長鬚，並未輕易下定奪，而是慎重思索片刻，方才謹慎開口言道。
「若要證明這兩個易筋經哪一個才是真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都拿去讓少林那邊請渡字輩三僧一同辨認，只是……」
只是這件事實乃少林的手筆，反倒是會讓武當更不占理，畢竟武當拿著不知道從哪個山洞得來的經書就要污衊少林的空聞大師，怕是要惹起各大門派非議。
而且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就算少林那邊說空聞大師給的易筋經是真，小桃夭在武當後山發現的易筋經是假的，那他們就真的敢信嗎？
張翠山聽到師父那未言盡之語，大概也能知道師父是在擔憂什麼。之前他不同意殷素素回去天鷹教搬救兵，就是因為即使有天鷹教相助，他們也很有可能不會是少林的對手。
少林派有渡字輩三僧，他們的金剛伏魔圈，便是他師父都未能輕言勝對。
若是這兩個易筋經都是假的，或者是有一個為真，可他們又如何能再信任少林？
曾經被割裂的信任，就如同那破碎的鏡子，便是破鏡重圓，那也不代表裂痕不復存在。
對於見多識廣的張三丰而言，兩個武功秘笈的口訣放在一起，他其實一眼就辨清了真假，畢竟好東西是絕對藏不住的。
孰好孰壞一對比上，那就立見高低。
但張三丰同樣想不明白，少林為何要給他們武當三段假的易筋經口訣。
但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張三丰也沒有讓徒弟徒孫焦慮的意思，而是直接肯定的說他乖寶徒孫發現的易筋經才是真的。
當聽到師父說少林給的易筋經口訣居然是假的，直接利益相關者俞岱岩那就是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他甚至都開始懷疑當年龍門鏢局都大錦那麼馬虎的把他交給那個歹人，其實就是因為事先知情，說不定還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伙人！
「師父，您可得為弟子做主啊！若非有小桃夭發現藏在我們武當後山處的易筋經，怕是……怕是弟子就要命不久矣！」
俞岱岩說著，痛苦的淚水終究還是沒忍住落了下來，他在憤慨情緒，又將當年害他到如此田地的所有人給痛罵一頓，不管是暗算他的賊人，還是送他回武當的都大錦，亦或者是那個假扮宋遠橋的歹人。
若非有師父和一眾師兄弟，以及兩個孩子在場，俞岱岩還能罵的更加激烈。
就在現場的始作俑者殷素素：「……」
完全不敢看俞岱岩的張翠山：「……」
桃夭的目光在她五師叔和五師嬸之間看來看去，最終還是沒有說出昨夜聽到的真相。
「三師叔，你現在最要緊就是得趕緊調理好身子，然後開始修習易筋經，爭取早日站起來，重新做回那個意氣風發的武當三俠俞岱岩。」
桃夭聲音清脆的說出這句話，直接就阻止俞岱岩越發失控的情緒。
「對對對，小桃夭說得對，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吃好睡好，然後把身子調理好，爭取早日站起來，然後就可以親自帶著我們小桃夭下山去買各種小糕點了。」
俞岱岩極其興奮的說著，看著桃夭的眼神簡直比親爹還要熱切，恨不得都要跪下來磕兩個頭。
得了真正的易筋經，俞岱岩都沒有興致再留下來罵人，而是讓殷梨亭趕快把自己推回去，他從今日開始要定時吃飯睡覺，努力把體弱多病的身子養好，接著就開始修煉易筋經。
「大哥，小桃夭果然是我們武當的福星，貴不可言，果真是貴不可言！」
俞岱岩樂呵呵的被殷梨亭推走了，臨走前還伸手摸了摸桃夭的發頂，第一次毫無陰霾的哈哈大笑。
桃夭親自把三師叔和六師叔送出去，還順便關心一句六師叔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被一個孩子關心，殷梨亭下意識揚起一個笑容來，但還是苦澀居多，因為不知如何說出昨日自己被那峨嵋派大弟子丁敏君給遞了一個紙條，而紙條上面居然寫著他的未婚妻紀曉芙和明教左使楊逍相戀並生下一女，還名為楊不悔，最後還被滅絕親自清理門戶的事情。
「六師叔，你沒事吧？」
殷梨亭瞬間回神，直道自己沒事，隨即就風風火火的推著俞岱岩走了。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並非是六師叔，桃夭目送兩位師叔離開，隨即就走進紫霄殿，繼續聽太師祖和師叔的談話。
鬼鬼祟祟跟著妹妹進進出出的宋青書讓桃夭放心，「六師叔那麼厲害，脾氣又那麼不好的人，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欺負他的份。」
桃夭白了一眼她這個腦子缺根筋的兄長——若非你這個闖禍大王打壞摔碎六師叔的寶貝最多，六師叔又怎麼會打你最多？
「你還真別說，連六師叔原先準備送給紀曉芙姑姑的定情信物都給你摔碎了，六師叔居然沒打死你，就單是看這件事，我覺得六師叔的脾氣就是武當裡面最好的了。」
回憶起那個玉佩被摔碎時六師叔的可怕神情，宋青書當場害怕得縮了縮脖子，沒敢繼續說話了。「沒事，我有妹妹你的保護，六師叔他不敢打死我的。」
深感無奈的桃夭：「……」
兄妹倆打打鬧鬧再進來時，大人們的談話也差不多結束了，不過張三丰還是十分尊重桃夭的意思，問她願不願意將自己發現的易筋經送給俞岱岩和張無忌修煉。
桃夭不假思索道：「我當然願意了！而且不止是三師叔和無忌哥哥，我還想要讓全天下漢人都能修煉易筋經，這樣子就再也不怕被那些蒙古兵給打敗了！」
聽到桃夭這個回答，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他們都想到了昨日桃夭的發言，一時之間都心情複雜。
張三丰嘆了一口氣，讚揚桃夭的這種想法是很好的，然後就又說並非所有人都適合修習易筋經。
「尤其是還有人連書都不曾讀過，他們可能連易筋經都看不懂，還有習武也是要看天賦，有的人辛苦習武幾十年，卻比不上天才的短短幾個月。」
正是因為見過太多太多的天縱奇才，張三丰更能明白為何這個世道會如此之亂。這並不是一部易筋經就能挽救得了，而是需要極為英勇的魄力和上天給予的良機。
天時地利人和，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桃夭卻不覺得失望，而是很理所當然的說：「那就所有人都團結起來，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畢竟就算是簡單的撿拾柴火，也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只要有人能出一個頭，那千千萬萬的人自然就會跟隨。」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不是史書都明明白白寫著的真理嗎？只要他們都能把一件事做好，把敵人給趕出去，然後再讓每一個人都習武讀書，每一個人都可以挺直腰板做人，吃飽穿暖的人間樂土不就可以出現了嗎？」
「如果別人都不願意做的話，那就我們去做啊！總有一個人會出頭，那為什麼不能是我們武當呢？我可是很相信武當的，難道太師祖和爹爹，師叔師嬸你們不相信武當可以做到嗎？」
小孩子的話語總是充滿著天真無邪，張三丰低聲呢喃一句「人間樂土」，並未打擊孩子的樂觀，而是說自己也相信武當。
殷素素看著桃夭自信滿滿的樣子，心頭大顫的同時，無端又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測——會不會這就是一個悲憫天下的神童？而非是有人在指引？
不過這也不是當務之急，在得到桃夭的同意後，易筋經就被快速抄好兩份，一份讓宋遠橋拿去給俞岱岩，一份則是由張翠山夫婦拿回去給身中玄冥神掌的無忌修習。
張翠山夫婦心憂兒子無忌，立刻就拿著抄好的易筋經急匆匆的走了。
桃夭發現太師祖在五師叔他們走後就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就很是好奇的問太師祖在憂愁什麼。
張三丰大概是武當裡唯一一個不會把桃夭當成孩子來對待的人，他直言不諱道：「易筋經修習難度自然不必多說，我就是擔心無忌他天分有限，若是八年內都無法修習出個結果來，怕是又要受苦又要失望了。」
桃夭捧著臉說不會的：「五師叔和五師嬸武功都十分不錯，可見就是很有習武天賦，那無忌哥哥作為他們的孩子，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張三丰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在扣紫霄殿大門口雕花玩的宋青書，隨即悵然道：「遠橋也是習武天賦很是不錯。」
桃夭：「……太師祖，或許我兄長他只是一個意外。嗯，可能這個意外裡面還包括我。」
想到自己也是武藝平平，桃夭猶豫一會兒還是加上了自己——反正有更差的兄長頂在前面，再怎麼丟人也不會丟到哪裡去。
張三丰眉目舒展的笑了笑，誇讚說：「我們小桃夭的天賦可不在武學上，說不定這紛爭不休的天下，終將是要由你們年輕一代去改變，太師祖我可是期待已久……」
桃夭得意叉腰，說自己一定不會讓武當和讓太師祖失望的。
宋青書聽到妹妹在說話，趕緊也湊上來，說妹妹想要做什麼他就跟著做什麼，總之他絕對就是最支持妹妹的人。
張三丰彎腰都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髮，說自己拭目以待。
·
未來是什麼情形，現在誰也不清楚，但擺在桃夭面前，顯然就是一個大難題。
左看看嚎啕大哭涕泗橫流的兄長，右看看情緒穩定努力練劍的張無忌。
桃夭莫名對自己的兄長有點嫌棄，默默的往右邊站一點，然後就被雖然在哭但還是眼尖的宋青書給發現，至於哭聲更慘烈了。
「我不同意！嗚嗚嗚我絕對不同意妹妹你喊這個人叫哥哥，妹妹你只能有我一個哥哥，你不能有別的哥哥，不然、不然我就哭死給你看嗚嗚嗚！」
根本沒辦法接受妹妹還有第二個哥哥的宋青書，那就差躺地上撒潑抗議了，桃夭翻了個白眼，努力想要讓她兄長冷靜下來。
「兄長你已經十一歲了，比無忌哥哥還要大一歲，你能不能成熟一點，不要動不動就哭？爹娘是不是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是不能隨隨便便哭的，你再這樣哭下去，就不能成為武林豪傑了的。」
宋青書說他不管：「反正妹妹你不能有第二個哥哥，不然我今天就算是哭死，就算是當不了武林豪傑，那我也是絕對不同意你喊這個小子做無忌哥哥！」
張無忌瞪大雙眼站在一旁看著，臉上是無措的神情，因為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的出現為什麼會讓宋大哥哭的如此傷心。
就像是死了親爹一眼。
桃夭感覺自己真的是無時無刻不在因為有一個兄長而丟臉，但她又不能直接把這個沒腦子的兄長給丟掉，於是只能哄著。
「好好好，我不喊張無忌叫哥哥，我喊他無忌和張無忌行了吧？我這輩子都只有你一個哥哥，這樣子回答你滿意了嗎？」
宋青書哭嚎得撕心裂肺，雙眼都快要哭腫了，可聽到妹妹終於答應只有他一個哥哥，頓時就睜大雙眼去辨真假，待看到妹妹臉上極為嚴肅的神情，這才勉強相信了。
「那妹妹你先發個誓。」
桃夭深呼一口氣，暗暗告訴自己不能跟傻子對着幹，然後就發誓絕對不會把張無忌當成哥哥對待。
還沒有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宋青書頓時就傻樂起來，還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告訴張無忌整個武當上下只有他有妹妹，其他人都是沒有的。
「聽見沒有，張無忌你才不是我妹妹的哥哥，我才是我妹妹的哥哥！記得不許喊我妹妹作妹妹，不然我就打你哦！」
張無忌很是認真的聽著宋青書說話，但沒一會兒就被這哥哥妹妹給繞暈了。
桃夭站在宋青書背後，抬手指了指自己腦門，又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兄長腦子不太好，讓張無忌別跟他一番計較。
聰明的張無忌表示自己知道了，於是就點了點頭，說自己明白的。
自認為捍衛自己當哥哥的利益的宋青書滿意極了，完全沒想到張無忌根本就不是來跟他搶哥哥的位置，而是未來要成為他妹夫，甚至是要當皇夫的！
多年以後，後知後覺自己在引狼入室的宋青書差點沒把雙眼給哭瞎了。
第75章 【帝無忌】1.7
每每看到自己那個跟潑猴沒兩樣的兄長，再看看文靜內向的張無忌，桃夭總是忍不住想要捂臉，都是正值人憎狗嫌年紀的男孩子，怎麼差別就如此之大？
就單是說練武這件事，早晨一個半時辰打磨筋骨和修習劍術，桃夭和張無忌練完之後最多就是只有一身汗，因為練武而帶來的身強體健和面色紅潤就是顯而易見。
但放在宋青書身上，那就是手拿長劍斬盡花花草草，任何花草樹木被他看到，那就絕對不能長得比他高，三兩下就能蕩平一片生機盎然的美景。
偶爾還能給妹妹抓回來幾隻蟬和蛐蛐，看到美麗的花花草草，也得薅一些回來送給妹妹和娘親。
這也是宋夫人能容忍兒子經常會把她親手縫製的衣裳給弄髒甚至是弄破弄壞的原因之一。
畢竟這小滑頭可是除了打滾撒潑之外，他還很會撒嬌，似乎永遠都覺得自己還是能被娘親抱在懷裡，唱著歌謠哄睡覺的小孩兒。
幼稚，調皮，但可愛。
尤其這還是個小哭包，一旦棍棒被他親爹拿起來，趕緊就會滑跪認錯，淚眼汪汪的望著你，還信誓旦旦保證下次一定不會再犯。
雖然知道這就是個慣犯，從來都是乖乖認錯堅決不改。
可當宋青書頂著一張稚氣未消、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還小聲哭泣著娘親/爹爹/妹妹我知道錯了，而且只要長輩選擇輕輕放過，他就會立刻從跪著變成站著，還破涕為笑，一邊從衣裳口袋裡掏出為親人辛苦捉的小蟲子和採摘的花花草草，一邊還舉起小拳頭來為長輩捏肩捶背，說些好聽的話來讚美長輩……
桃夭不懂她家兄長的威力到了哪一個階層，反正就是他們的太師祖都沒頂得住這一套。
可見真誠和撒嬌對誰來說，都是必殺技。
桃夭每次想到自己兄長這越發頑劣的性子，那簡直就是忍不住扼腕嘆息——她當年到底都是在造什麼孽啊！
宋青書一向很是喜愛他的妹妹，在小孩子的眼中，就是因為有了個妹妹，所以生重病的娘親才沒有變成天上的星星，於是在這樣的念頭下，他對妹妹的喜愛和恭敬，那就是比對親爹都強。
於是五六歲開始，宋青書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妹妹抱出去跟他一起玩，只不過因為親爹親娘把妹妹看得很緊，宋青書才沒能得手。
但在桃夭的身體越發康健之後，宋遠橋和宋夫人就沒有再把孩子看得很緊，於是八歲的宋青書很輕鬆就把五歲的妹妹給抱了出去，還一臉興奮的跟妹妹說有好東西要帶她去看。
當初年少無知不未曾體會過自己兄長就是個坑貨的桃夭很單純的就跟著過去，然後就差點被一窩剛剛步入成年期的癩.□□給嚇暈過去。
重新投胎轉世，又因為天生不足而被爹娘愛若珍寶的的桃夭其實心智也差不多趨向於五歲，於是在受到驚嚇之後就當場哭著回去跟爹娘還有太師祖告狀，然後宋青書就倒大霉了。
但被爹娘罰跪的宋青書也覺得很無辜，因為那分明是一群十分好玩的『小魚兒』，他哪裡知道就過去幾日，活潑好動的『小魚兒』就會長出四條腿還變成那般面目猙獰的樣子，竟然把他的寶貝妹妹給嚇到！
別說宋青書是如何面壁思過的，反正桃夭是絕對不想再回憶自己差點被一大堆癩.□□彈跳到臉上的驚悚體驗！那一種只要隨便想一下都要毛骨悚然的可怕經歷，是桃夭往後動不動就能心安理得壓榨親大哥，並為她四處奔波跑腿辦事的底氣。
可現在因為練武隊列加入一個人，她兄長又開始玩無理取鬧倒地大哭涕泗橫流的把戲，確實又讓她很難不感到頭疼。
只是面對這個軟硬都不吃的頑劣小子，便是太師祖都奈何不了他，誰又能管教得住？
桃夭願意用一種小動物來形容她的親大哥，那就是正處於活潑期的二哈。
拆家本事大，闖禍膽子肥，認錯態度好，最後還是死性不改，試問還有比二哈更好的形容詞嗎？
趁著宋青書又去逮蛐蛐的空閒，桃夭趕緊跟張無忌解釋：「無忌哥哥，我大哥他就是喜歡這麼無理取鬧無中生有，你別跟他一般計較，否則你的腦子就會變得跟他一模一樣。這是非常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所以遠離我大哥，幸福你我他。」
張無忌因為身中玄冥寒毒而變得蒼白的臉波瀾不驚，再加上也沒有接觸過什麼同齡人，他對於宋青書這樣的行為根本沒有任何認知。
更別說張無忌在沒有被玄冥二老抓走前，那也是上躥下跳的主兒，冰火島就沒有他未曾探索過的地方，甚至連海水都敢去潛一潛，差點沒把自己爹娘給嚇個半死。
「……桃夭妹妹，事情沒有這麼嚴重吧？我看宋大哥他還聽聰明伶俐的，我爹經常在……島上說大師伯的孩子很是聰明，是個幹大事的人。」
桃夭無語了，五師叔這完全就是在睜眼說瞎話啊！
「五師叔，也就是你爹當年離開武當時，我大哥他還在我娘親肚子裡，就這樣你爹還能張口就說我哥聰明，那可真是夠給我爹面子的。」
張無忌也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情況，一瞬間也覺得有點無奈——他爹連宋大哥面都沒見過，居然還能睜著眼睛讓他向大師伯的孩子學習，做一個乖巧懂事又能吃苦耐勞的人。
這可真是夠無中生有的。
雖然對親爹的固有印象碎裂了一些，但張無忌其實還挺喜歡有一個哥哥的，如果這個哥哥能帶著他一起爬樹掏鳥蛋漫山遍野捉野雞兔子和蛐蛐就好了。
只可惜宋青書因為擔心張無忌會搶走自己的妹妹，故而一直都是對其抱有警惕和提放的態度，根本不允許張無忌靠得自己太近。
桃夭倒是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她哥屬馬，張無忌屬羊，都是吃素的孩子，居然性格相差如此之大。
比起張無忌跟小綿羊相比都差不多的溫順柔和，她哥簡直就跟匹野馬一樣，動不動就開始橫衝直撞。
比如現在捉到幾隻蛐蛐，收穫滿滿的宋青書就直接一個餓虎撲食般衝上來，『嘭』的一下就把張無忌給撞開，然後就對著妹妹張開手炫耀自己今日的成就。
桃夭低頭看兩眼，連蛐蛐長什麼樣子都沒仔細看就敷衍的說不錯不錯，還誇她哥比昨日還要努力刻苦，今天捉到的蛐蛐格外壯大。
宋青書得意笑了兩聲，還十分高傲的睨了一眼旁邊什麼都捉不到的張無忌，鼻孔都要抬到天上去了。
桃夭的反應就是再次伸出手指了指她哥的腦殼，然後搖搖頭再擺擺手，經驗十足的讓張無忌選擇息事寧人。心領神會的張無忌也跟著誇宋大哥真厲害，宋大哥真了不起，幾句話裡就把宋青書的自信心給再度夸到膨脹起來，若非條件不允許，宋青書本人都要高興到飄飄欲仙飛到天上去！
「算你小子眼光不錯！既然你這麼崇拜我，還喊我做大哥，那以後就由我這個大哥來照顧你吧，反正你這瘦骨嶙峋，還連被我撞一下都得飛出去的樣子，也就只能靠著我為虎作倀了。」
當張無忌聽的一頭霧水，但還是聰明的不做反駁時，桃夭已經開始在心裡嘆氣——她哥這成語典故果然不是白學的，這不昨日才學會今天就用上了？
炫耀完自己今日的收穫後，宋青書就把蛐蛐收回到胸口處的袋子裡，然後就拿起自己和妹妹的木劍，並大聲嚷嚷著吃飯。
「走啦走啦，妹妹我們要回去吃飯了！娘親說今日會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菜，我們可不能少吃一口！」
「至於張無忌你就自己回去找你爹娘，我們就不送你了。」
宋青書說完就要拉著妹妹離開，反正這裡距離各自的家也不遠，他自然是不擔心的。
桃夭沒有立刻跟著她的傻大哥走，而是緩緩道：「哥，你是不是忘記娘親今日為什麼會做很多好吃？就是為了要招待五師叔一家人，今早出門前娘還讓我們記得把無忌也一併帶回去的，你難道不記得了？」
宋青書一隻手抱兩把劍，另一隻手撓撓頭髮，反問道有這回事嗎？
「我怎麼不記得呢？是不是妹妹你記錯了？」
桃夭都不想說話了，她有時候是真的懷疑她哥到底有沒有腦子，這健忘症簡直就是到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地步。
雖然宋青書堅決認為自己沒有記錯，但桃夭還是帶著張無忌一起回到家，待進了院子，親眼看到五師叔和五師嬸的身影時，宋青書才嘀嘀咕咕說自己居然真的忘了，還抱怨說是張無忌害得他忘記的。
桃夭：「……」
真希望有個人能鎮得住她這個大哥，她願意用太師祖養的那個長壽龜的十年壽命來換！
此時的桃夭並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神人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給帶過來，並且直接輕輕鬆鬆就成為她哥一生的剋星。
·
七大門派在自家太師祖百歲壽辰上就來勢洶洶攻上來，話裡話外還一副要逼死武當張翠山夫婦的猙獰面目，實在是讓桃夭對當下世道憂心忡忡。
尤其是想到之後神州大地上會有的各種亂世天災，還有最為屈辱的近代史，便是桃夭稍微回憶一下，那都是要氣得暈死過去。
被屠戮、被殘殺、被害死的無辜者數不勝數，漢唐以強亡，而宋以弱滅，若是真的可以選，那誰又會願意束手就擒，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
尊嚴只在劍鋒之上，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
與其寄希望於他人，不如自己習武，即使天賦平平不等練得武功蓋世，可足夠拿起武器去反擊，去為自己謀一條生路，那這時候俠以武犯禁其實都不過是一句空話。
也正因如此，後世人會以漢一字作為一個民族的稱呼，會視盛唐為心靈故鄉，卻不會去懷念思慕弱宋和懦清。
那流浪在外的一千六百多萬件文物，那被割讓出去的三百多萬的平方公里的國土，那被白紙黑字賠出去的十三億兩白銀，那戰死的千千萬萬靈魂，無數個充滿哀嚎與慘叫的日夜中，又是誰在用生命銘記著？
但凡可以選，試問誰又會願意做那被外敵蠻夷踐踏的可憐人？
少年強則國強，可誰人不曾是青春少年？那讓每一個人都強大起來，又有何不可？
從後世對漢唐和宋清之間截然不同的看法，桃夭明白只有強者才會被尊重被敬畏，與其哀求敵人手下留情，不如自己強大到讓任何人任何國家不敢有所怠慢！
舉國習武又如何？習武使人身強體健，習武使國強兵壯，習武使敵人畏懼，只要敵人才會擔心神州大地變得強大。
在經過重武輕文的趙宋一朝，所有生活中中原的子民都迫切需要重新拾起反抗的底氣和自信，而習武就是能讓他們擁有這一切。
秦漢唐三朝之所以武德充沛，那就是因為君子六藝從來不會劃分，文臣習武，武臣也習文，唯有文武雙全，方才是真正的強國之策。
不過在這個計劃之外，桃夭還憂心一件事，那便是女性地位的提高，男女地位不對等，原因從來只有兩個：一個是權力的不對等，另一個就是武力的不對等。
而桃夭計劃要做的就是在提升全民武力值的同時，也讓男女之間的差距盡可能的縮小，為此桃夭還苦思冥想一些比較適合女子修習的武功秘笈。
於是曾經名揚天下的慈航靜齋就進入了桃夭的考慮範圍，《慈航劍典》、《戰神圖錄》、《長生訣》等等功法就被擇選出來——這些都是偏向於女子去修習的武功秘笈，男子若是堅持要修習，那就得先自宮。
嗯，不排除這世上真的會有為了武功秘笈而選擇自宮的男子，但絕對不在多數。
桃夭選這些武功秘笈其實也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修習有成還可以矯正小腳，讓原先被迫纏足的女子也可以重新擁有一雙能跑會跳的天足。
她娘親就是因為曾經纏足，所以才會在逃難時被拋棄，這個事情一直都是她娘心中的一塊心病。
桃夭把這些適合女子修煉的武功秘笈偷偷刻在其他山洞裡，然後再假裝偶然發現，回去就告訴太師祖和各位師叔。
至於為什麼總是她能發現這些武功秘笈，那當然就是因為她貴不可言啦！
作為氣運之女，出趟門就能遇到天靈地寶，隨便走一走就能找到武功秘笈，這不是很常見的事情嗎？
面對桃夭的這番話，眾人皆是沉默不語，並開始懷疑人生。
莫聲谷就曾拍著自己大師兄的肩膀安慰道：「大師兄你也不用太難過，大不了就當小桃夭的老天爺的親閨女，你就是單純幫老天爺養一下，是不是這麼一想就很好的接受了呢？」
宋遠橋的答覆只有一個字——「滾！」
剛開始大家都有點適應不了這跟神仙下凡顯靈的事情，但在桃夭連九陽神功和乾坤大挪移都能隨隨便便撿回來之後，他們就選擇了躺平做個寵辱不驚的受益者。
因為有一部分功法只適合女子修習，於是張三丰還親自修書一封給峨嵋派掌門滅絕，其中附上每一種武功秘笈的一半內容。
果不其然，魚兒很快就上鈎了。
不到十日，峨嵋派掌門滅絕就帶著自己的一眾女弟子風風火火的趕上武當山，見面就是質問張三丰是從哪裡得到這些高深莫測的武功秘笈。
張三丰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就說出事情真相，然後就被滅絕冷嘲熱諷了。
「張三丰你不想說就直接點，沒必要用這些哄無知小孩的話語來搪塞我。」
根本沒有再說謊的張三丰：「……你不信就算了。不過峨嵋派若是要修習這些功法，那就得在武當山附近弄一個峨嵋派分支，只有來這邊的峨嵋弟子才能修習。」
有白得的武功秘笈，而且還是這等厲害的功法，傻子才會拒絕修習，便是滅絕自己，也是對功法心之嚮往——單是上面那返老還童、青春永駐四個字，就足以拿捏全天下九成的女子了！
只是在滅絕狠下心來安排一大半的女弟子過來，甚至還讓大弟子丁敏君做了代任掌門在峨眉山那邊處理門派裡的事務，自己則在武當山這邊親身試練功法後，卻發現被張三丰騙來的門派不止她峨嵋派一個。
少林派，華山派、崆峒派、點蒼派，甚至連丐幫和魔教中人都派了弟子過來，當滅絕看到那魔教的韋一笑和害死她最為器重的女弟子紀曉芙的楊逍，居然都敢帶人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武當山上時，她終於還是沒忍住發火了。
「張三丰你是人老糊塗了嗎？居然連魔教的人都有，你這是當你們武當上是什麼地方，為何什麼髒的臭的都上這裡來了？！」
此時還不曾因為修煉寒冰綿掌時出差錯，而染上吸食人血來免去全身血脈凝結成冰的韋一笑其實還是個很愛笑的青年，他聽了滅絕的這一番話，很好脾氣的沒有把髒臭一詞往自己身上攬，而是十分文質彬彬的說道。
「峨嵋掌門你雖說脾氣是出了名的臭，但也不必如此形容自己，畢竟勉強還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
另一邊已經見完女兒女婿和外孫的天鷹教殷天正剛到場就聽到韋一笑這話，兩條白眉一皺，就知道自己是趕上大事了。
聽到韋一笑居然膽敢調戲自己，滅絕當場就拿著劍攻了上去，誓要殺韋一笑來洩恨。
至於其他的門派，那就是看熱鬧的看熱鬧，嗑瓜子的嗑瓜子，上去阻攔打架的卻是根本沒有，甚至還有人在一旁大聲鼓掌加油，恨不得當場能打出個你死我活來。
當桃夭趕過來時，正好就是趕上嗑最後一把瓜子。
桃夭從別人那裡得來一把瓜子，還分給張無忌一半，隨後就一起津津有味的看著。
最後還是最為德高望重的武當掌門張三丰出面阻止，方才沒讓事態變得嚴重起來。
其實桃夭早就料到會有這個場面，於是在用各種武功秘笈把每一個門派的高手釣上手後，她立刻就慷慨激昂的讓親爹還有各位師叔幫忙寫了好多份宣誓。
具體內容就是上武當山習武之人都是心懷天下悲憫萬民之人，絕對不會在武當山上做一切違反江湖道義之事，比如殺人，再比如殺人。而且每個人學成之後，必須為武當做三件不違法江湖道義之事情，有違反者，自己和自己的親朋好友以及祖宗十八代都是狗，必定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且死無葬身之地。
所有人一看到這個宣誓內容，立刻就明白的始作俑者是誰，可誰讓這世上就是有一些天之驕女，跟老天爺親閨女一樣，吃個飯走個路都能撿到武功秘笈呢？！
看在九陽神功/易筋經/乾坤大挪移/大力金剛指/龍爪手……的份上，他們選擇忍辱負重。
畢竟誰能跟這樣千載難逢的武功秘笈過不去呢？別說是為武當做三件事，便是做十件事他們都是願意的！
只是看著紫霄殿門口每七日都會更新的武學課堂安排，所有人都人生第一次覺得武功秘笈太多了，自己真的有點難以決斷且學不來。
韋一笑瞅了瞅今日的純陽無極功課程，又看了看明日的彈指神功課程，依舊不死心望了望後日的幻陰指課程和大後日的七傷拳課程，痛苦閉目思索一番，還是沒能夠選擇出來。
武當山山勢雄偉，高不可攀，連武功秘笈都多到如過江之鯽，讓人難以擇選。
一個人的天賦和生命都是有限的，與其學到好幾樣功法的皮毛，不如選中一門將其學到出神入化。
有點習武常識的人都明白這一點，於是每一個發過毒誓來到武當的人，都面臨要選哪一門武功秘笈來修習的困境。
選擇困難症的韋一笑就看向楊逍，問他有沒有下定決心要學哪一個。
楊逍不假思索說自己要等乾坤大挪移。
韋一笑明白楊逍這是沒忘記失蹤多年的教主陽頂天，但他還是不忍心看楊逍就這樣放棄如此上等的武功秘笈。
「你好歹選一個啊！這多好的東西，少學一個我都覺得肉疼到要死掉了，你居然還一個都不選，就苦苦等那什麼乾坤大挪移，不值當啊！我看這純陽無極功就很好，不如就選這個。」
韋一笑伸手一指，就是隨便選一個最近的。
聽到韋一笑居然選這個，楊逍頓時就笑了：「你這人選什麼不好偏偏要選這個，純陽無極功是需要童子身的，你這老東西是嗎？」
楊逍上下打量一下，頓時就是搖了搖頭，說韋一笑看著就是個老油條，怎麼可能還是童子身。
真的還是童子身的韋一笑：「……」
「你、你說對了！那我還是、還是跟你一樣等乾坤大挪移吧！」
韋一笑自認為底氣十足的說話，其實落在楊逍眼中就是一副虛張聲勢的樣子。
待韋一笑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後，楊逍就摸著下巴開始琢磨韋一笑到底是不是童子雞這件事。
然後想的正樂的楊逍突然就聽到有人在叫他名字，聞聲一回頭，就看到是武當六俠殷梨亭在喊他。
幾乎是一瞬間，楊逍就明白殷梨亭為何要尋他。
·
大人有大人的修習地方，小孩子自然也有小孩子的修習之地。
桃夭左看看被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帶來的女弟子周芷若，右看看被明教左使楊逍帶來的女兒楊不悔，之後又瞧了瞧她哥已經開始變得靦腆羞澀的模樣，總感覺這裡面會有一個能治得住她哥的天才。
但桃夭並不知道現在就是他們小團隊裡最後的安寧，因為之後又被送來一堆小孩子，吱吱喳喳吵吵鬧鬧，片刻都得不到清淨。
而讓桃夭最是印象深刻的就是其實兩個小孩，一個叫趙敏的小女孩最是囂張跋扈古靈精怪，最愛以欺負宋青書為樂。
還有一個叫王保保的，動不動就會臉紅害羞，說話都是支支吾吾的，誰稍微說話重一點，他都能紅著眼睛吧嗒吧嗒掉眼淚。
「所以說老大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單單是管好一群孩子都這麼難，更別說是管理整個天下了。」
已經十三歲的桃夭背著手對月感嘆道，十五歲的張無忌修習易筋經和九陽神功都有了大突破，於是很是堅定的說自己會一直支持和陪伴在桃夭妹妹身邊的。
桃夭表示很欣慰，並鄭重承諾等自己做了皇帝，立刻就封無忌哥哥做最尊貴的皇夫。
「到時候就讓你有穿不完的綾羅綢緞，吃不完的珍饈佳餚，直接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張無忌感動到整張臉都泛紅起來，而鬼鬼祟祟躲在牆角處偷聽的王保保心都要碎了！
靜悄悄遁走的趙敏看著吧嗒吧嗒掉眼淚哭的跟個怨婦一樣的兄長，簡直都要翻白眼。
「你說你在這裡哭有什麼用？都多大的人了，武功學的沒有張無忌好，容貌也沒人家俊俏，連性格都是軟趴趴的不討喜，你能靠什麼跟張無忌爭？還有你別忘了我們的身份，一旦身份暴露，那我們就是桃夭妹妹最討厭的蒙古朝廷！」
趙敏說著說著，突然自己都愣住了，似乎當初阿布（爹）送他們上武當來習武，就是為了把那些武功秘笈給偷回去。
可是因為武當山的武功秘笈簡直就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樣，他們兄妹二人回去的時間也一年復一年的推遲。
然後就拖到了現在……
話說回來，阿布到底長什麼樣子來著？她怎麼好像有點記不清了？
對了，還有負責接應他們的玄冥二老，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跟他們聯繫了？他們二人到底是去了哪裡？
此時還在一邊修習大力金剛指，一邊被人監視著挖金礦的玄冥二老啃完饅頭之後，便又繼續幹活。
別問他們在哪裡，反正就是在有金礦的地方。
至於什麼汝陽王，他們不知道。
想到主上（就是桃夭）承諾的只要將這裡的金礦全部挖掘出來，就將產出的金子分他們三成，同時還能隨意修習武當所有的武功秘笈，玄冥二老就高興到跟掉進米堆裡的老鼠差不多，每天都感覺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氣。
事實證明，天生我材必有用，世上只有不會用人的君主，而不是真的有人一無是處。
便是被汝陽王靜悄悄送來的一對兒女，此時不也成為反向牽制汝陽王的利器？
畢竟貪婪是要付出代價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1
第76章 【帝無忌】1.8
酷夏炎炎，一人在樹林中練劍，目光燦燦若岩下電，肅肅如松下風，汗水濕透少年額前發，只見其手中利刃宛若游龍般穿林而過，轉身之間便只留下一陣葉雨紛紛。
桃夭一邊躺在樹蔭底下的搖椅上看著張無忌練劍，一邊思索著還有什麼寶貝是自己沒搞回來的。
要爭霸天下，那最重要的就是三樣東西：民心、軍隊和錢。
桃夭做過那麼多次臨朝聽政的太后，自然對收穫民心一事得心應手，大多數百姓所求的都只不過是吃穿二字，誰能讓他們吃飽穿暖，誰就是他們心中的賢明君王。
而要得民心和拉攏一支軍隊出來，那最重要的就是錢，在這個世上錢雖然不是萬能，但足夠有錢卻是能直接解決九成的問題。
對於應該如何賺錢，桃夭也是有專門跟楊無邪楊丞相，曾經快活王手底下的財使金無望，以及很多戶部尚書等等學習過，也是有點發財心得在身上的。
總結一句話就是人無我有，人有我優，永遠都拿捏住皇親國戚和達官顯宦的命脈，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往外花錢。
按照真實歷史，蒙元的統治到這時候已經是在走下坡路，不管是官貪吏汙、朝局腐敗，還是紀綱廢弛、賦役不均都已是積重難返的地步。
至正四年夏五月，大雨二十餘日，黃河暴溢，兩岸河堤更是因為修建時有官吏貪汙和監管不到位，直接就決堤，洪水一瀉千里，受災蒙難的百姓數不勝數。
荒謬的是蒙元朝廷只在意會不會耽誤大都的糧食酒水和各種日用品奢侈品的供應問題，並不第一時間撥下救災款銀，而是還處於最為激烈的黨爭之斗中。
直到洪水浸河間、山東兩鹽運司所屬鹽場，致使蒙元朝廷財政收入急劇減少，元帝這才慌慌張張要派官員下去治理洪災。
但為時晚矣。
自從河患發生以來，河泛區的饑民和流民紛紛起來反抗，各地爆發起義不斷，有的搶奪貴族，有的火燒富戶，有的打劫官府，因人多勢眾，所在有司官員皆是無可奈何。
而更可怕的是，後面蒙元朝廷居然為了解決財政危機和緩和統治矛盾，居然選擇了變更鈔法，直接就開始紙幣發行猛增，致使紙幣不斷貶值，從富商到百姓手中的紙幣逐漸變成廢紙，也使得朝廷的信用在民間不斷崩塌。
這時候武當騰空而出，直接收留來自全國各地被迫背井離鄉的災民，並且為他們提供足以果腹的食物和一塊能夠讓他們安身立命的農田。
但災民何其之多，食物和土地都是有限的，於是以武當山為主陣地向外擴張，直到七大門派所在地，再接著一邊收編那些為了生存而拚死反抗的起義軍，一邊又如同蛇吃像一般逐步侵吞被蒙元朝廷占去的中原漢土。
蒙元朝廷確實強兵悍將，但那是元朝初立時的盛景，現在的蒙元朝廷，唯一能拿得出手來誇讚的就是地域遼闊，甚至橫跨征服了無數西方國土。
桃夭記得很清楚那一本《元史·地理志》裡所稱：
『（元朝）北逾陰山，西及流沙，東盡遼左，南越海表……漢唐極盛之際不及焉。』（1），如此之大的疆域，自然是得全部都落入她的囊中！
不過要啃下這麼大的疆域，就得軟硬並施，不能一味的只懂得用兵死打，畢竟在打仗這方面，即使蒙元朝廷已經完全腐敗下來，卻也是不容小覷的。
在蒙元朝廷近百年的統治裡，所有人都要嚴苛的按照四等制劃分，第一等是與其說是蒙古人，不如說是蒙古貴族。
而較為諷刺的是，第二等居然是色日人，即指西北地區各族及中亞，東歐來中原的人。原本應當是中原主人的漢人卻是成了第三等人和第四等人，還要運氣好點才能是曾經的金人、女真、契丹等人一個待遇。（2）
運氣差點就是被欺壓得最慘的第四等——南人，也就是原來南宋統治下的漢族和其他民族。
但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會有反抗。
當一個人連像牲口一樣活下去都做不到時，那這個人就會為了生存而選擇站起來反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起義是神州大地生生不息的根本原因。
武當這邊最先接觸的就是被化為第四等的南人，國破家亡的仇恨世代相傳，崖山海戰十萬軍民的悲壯殉國，始終讓他們心中眼裡充滿了熊熊怒火。
只要一個驅逐韃虜，光復中原的號令，便足以讓他們義無反顧的拖家帶口往漢人陣營走。
收服了南人之後，就是已經快要遺忘故國的漢人，再接下來就是不見兔子不撒手的色日人。
不過桃夭並沒有派人去接觸蒙元的貴族，因為任何時代苦的都是平民百姓，而作為漢人和南人民族上層的官僚地主階級，他們的待遇其實根本不亞於其他任何朝代。
宋朝滅亡，他們才是最高興的一批人。
畢竟作為早期投靠蒙古政權的漢族地主，比如真定董氏、易州張氏等等，他們對蒙古政權的忠誠就是死心塌地，因而蒙元朝政府也對他們都與蒙古貴族同樣看待，不僅給予封侯拜相，還奉為座上賓結為兄弟姻親。
「像這樣的人只能以極為豐厚的利益誘之，但顯然我們還拿不出足夠誘人的條件。」
桃夭給練完劍的張無忌遞過去一條手帕，然後如此跟過來和她商議事情的親爹宋遠橋說道。
「不過在我們這邊有足夠打動他們的利益時，也就不需要拉攏他們了。因此他們注定是要被時代拋棄的守舊派，倒也不用太過於在意。反而是有這些永遠以利益為重的人在那蒙元朝堂上政鬥不休，攪成一鍋粥，卻更有利於我們。」
宋遠橋聽著小女兒這番話，感覺頗有道理的同時，又開始懷疑小女兒這般厲害，到底是像誰。
這個疑問來到俞蓮舟莫聲谷面前，直接就是異口同聲回答道：「自然就是像我們師父，不然還能像大師兄你嗎？」
「大師兄，你得有點自知之明。」
俞蓮舟拍了拍宋遠橋的肩膀，讓他別想太多。
宋遠橋一向沉默寡言，此時聽了這句話，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而是一副榮與焉同的樣子，回去跟自己夫人說話，也是慶幸小女兒像她太師祖，並非像她爹。
宋夫人說女兒像爹有什麼不好。「便是如同你這般豪氣重義，那也是極為不錯的。」
被夫人如此讚言，宋遠橋頓時就覺得不好意思，臉紅了一瞬，趕緊就轉過話題說別的。
「也不知四弟和六弟他們現在情況如何，都已經坐船出海了兩三年，我這心裡實在是擔憂得緊。」
宋遠橋基本都是把師弟當成弟弟，甚至是兒子來對待和關心，幾年前他的兩個師弟因為他女兒從一處山洞得到的精細海航圖，而要出海尋找那能活億萬人性命的紅薯，卻是至今都沓無音信。
「他們那一隊人就算是沒找到畝產千斤的紅薯，那也得有個音信傳回來，一下子兩三年都沒有消息，就不知道家裡會有人擔心嗎？」
宋夫人倒是極為敬佩兩位師弟的膽識，還安慰夫君說四師弟足智多謀武藝高強，六師弟又是精於劍法心細如塵：「他們這麼久都沒有一封信回來，說不定就是已經成功找到了紅薯，現在都在返程中，只待過些時日便可回到武當。」
這自然就是宋夫人的美好願望，宋遠橋也只能勉強用這種說法說服自己。
不過若是張松溪和殷梨亭知道這番談話，他們肯定就是得說事情確實如此，因為他們真的就在返程途中。
而且代表著無數百姓生路的紅薯藤也被他們偷到……啊不，是拿到了，並按照航海圖在作者陳振龍所提示那般，把紅薯藤編織在浸水的纜繩裡，躲過了呂宋島海關的層層檢查，成功把紅薯帶了回來。
返程的一路上，張松溪和殷梨亭都強忍著激動欣喜的心情，只是日復一日的望著大海，十分渴望著能看到故國的身影。
終於大船回到了江浙行省處，張松溪二人出海是跟著一個海貿船隊，現在也只能低調行事，待經過蒙古兵的例行檢查之後，他們就立刻帶著表面上的貨物和紅薯藤往武當趕。
辛苦趕路十日，馬都跑死了三匹，才終於帶著不遠千里帶回來的救世之糧抵達武當。
這齣海尋找紅薯藤就是一件極為保密的任務，便是其他被派去商隊裡的人，那也是不知道張松溪和殷梨亭的身份，最多就是起到從旁協助作用。
身負至寶，張松溪和殷梨亭那就是時刻都不敢鬆懈，好不容易回到武當，將紅薯藤親手交給師侄宋青梧之後，他們便累到倒地不起，直接昏天黑地的睡了兩天兩夜才緩過來。
桃夭在拿到紅薯藤之後，立刻就把它們分發給跟農桑打交道幾十年，從張松溪二人出發之後就一直在學習如何種植紅薯的老農夫去打理種植，就等著這個救世之糧能提早幾百年在神州大地大量種植。
在之前幾個世界，桃夭自然也是千方百計的派人出海把紅薯給帶回來，但在事情未成功之前，她就總是擔心會空手而返。
畢竟這可是真正的救世之糧，而歷史上明末的小冰河時期和後來清朝的各種天災人禍，但凡沒有紅薯，那基本都得再餓死幾千萬人。
這可是能救下幾千萬人性命的寶貝！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當然紅薯這個事情自然是瞞著其他門派進行的，畢竟對比起勾心鬥角的其他人，桃夭還是更能信得過自己的師叔。
在這幾年裡，武當山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能白吃一口飯，無論是誰都得被桃夭物盡其用的安排到各個崗位上，張翠山夫婦被安排去把明教給拉攏過來，還有其他門派也在逐步被桃夭用自己的人來替換。
當然這裡面最好使的手段就是下毒和用蠱，那些發過毒誓上武當習武之人，一旦他們起了偷竊武功秘笈離開武當山，那不出十天半個月，便會頭痛欲裂心臟腹部猶如被惡鬼撕扯，承受不住的人只能舔著臉回來武當，而自認為承受得住的人則是已經屍骨無存了。
有認為自己是在忍辱負重的人跑回來了，還敢大言不慚的說武當出陰招害他們，桃夭一個出馬就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給罵成狗屎。
還能把鍋都推給練功過猛走火入魔上去：「……不是你們妄做小人行徑，偷竊原本屬於大家的武功秘笈，還天賦平平，離了如我太師祖和空聞大師這般的大才教導指引，便自己走火入魔，那還能是因為什麼？所有遵守誓言的人都沒事，就是你們這些起貪婪之心的小人有事，那不是遭了報應是什麼？而且你們是忘了自己發的毒誓嗎？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還真不怕天打五雷轟劈死你們啊？！」
被罵的人腹痛難忍頭痛欲裂，不是當場發瘋神智全失被眾人拿下處置，就是渾渾噩噩滾回自己房間，然後不過幾日就在電閃雷鳴中真的被天雷所劈，當真是讓所有人驚駭不已。
王保保就不止一次慶幸自己和妹妹趙敏沒有帶著一些武功秘笈逃跑，不然現在被劈的人就是他們了。
「說不定還會讓我們阿布也跟著被劈，還有苦頭陀師父，玄冥二老……」
王保保還在細數有誰會被牽連時，趙敏已經看著外面暴雨傾注的夜景走了神——難道這世上還真有報應這一說法？
其實不僅是漢人敬畏鬼神，蒙古人也是敬畏長生天，因果報應對於很多人而言，那就是極為可怕的一件事情。
有了前車之鑑，那就是誰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更別說武當山上的武功秘笈那就是數不勝數，好不容易練完這個還有那個，練完那個還有一堆。
對於武林人士而言，看著眼前一大堆高深莫測的武功秘笈，卻迫於天資不足而只能一點一點開始修習，那簡直就是跟被一群美人包圍的凡夫俗子差不多，貪婪無度但又有心無力。
最後只能一年接一年的留下來，基本都快要把武當待成家了。
最典型的就是作為左使的楊逍和韋一笑都不想回去光明頂了，一心只想在武當住到天荒地老。
還有原本執著於峨嵋派掌門之位的丁敏君，也變得不愛做什麼代任掌門，而是動不動就勸自己師父滅絕回去峨眉山處理各種大小事務，自己則是留下來修習那能挑花眼的武功秘笈。
桃夭在長大一點之後，那就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不僅把那些能青史留名的名將能臣，比如徐達和常遇春等人給一個個挖出來重用，還動不動就跑去每個人面前給他們畫大餅。
對峨嵋派她說的是武周朝女帝武則天和女官制度，直接就放下海口說讓丁敏君好好幹，到時候讓她做禮部尚書，直取丁敏君對權勢的偏執之心。
對明教和天鷹教就是一個聯姻結親的大餅，說自己若是當皇帝，就讓無忌哥哥做她的皇夫君後，而且絕對保證後宮只有無忌哥哥一個人。
除了花心濫情的殷野王覺得好似哪裡不對勁之外，其他人比如張翠山夫婦和張無忌本人，那就是根本不覺得哪裡有問題，甚至揮鋤頭挖牆角的動作更加猛烈。
白眉鷹王也不認為有什麼問題，明教源自波斯，本名為摩尼教，還有聖女的存在，對於掌權者是女子這件事就是比中原更容易接受。
每當有人覺得這個開新朝輔女帝這件事荒謬時，他們就會抬頭看看今日的習武課程，然後就含淚真香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
威懾占了一半原因，利益又占了一半原因，到最後基本所有人都習慣於每日練練武，偶爾下山去殺元兵救受欺負的災民百姓，時不時還要下地幹農活體驗事必躬親的日常。
而在有向來口碑很好的武當和少林出手，收容災民也是一件極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蒙元朝廷見這些只會整日起義反抗的百姓終於安分了，那就是大鬆一口氣，根本不管他們是去了哪裡。
畢竟在他們眼中，像這樣只會在地裡刨活的下等人，實在是不足為懼。
汝陽王作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他敏銳的看出了武當所圖甚大，作為忠君愛國的臣子，連自己兒女都能在手下苦頭陀的勸諫下舍了出去，他自然就是接連上奏讓元帝派軍剿殺武當反賊。
可為各地起義軍頭疼到夜不能寐的元帝根本不聽汝陽王的進諫，反倒是將汝陽王派出去鎮壓起義軍，還讓汝陽王有空閒說話，還不如多幹實事。
熟讀歷史的桃夭知道，要推翻蒙元朝廷的統治，最關鍵的地方並不在元帝身上，而是在汝陽王和其養子王保保身上。
一個堪稱是元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個是多次打敗起義軍，並把在明軍討伐北元時屢次大勝，甚至被明太祖朱元璋讚嘆為奇男子的名將，當才八歲的王保保出現在武當時，桃夭就知道機會來了。
不管這兩個孩子能不能成為鉗制住汝陽王的人質，但他們作為蒙古貴族卻未在蒙古長大，那就是一個很好的策反時機。
讓蒙元朝廷失去一個王保保，差不多就跟斬斷蒙元朝廷一條大腿，只要再拿下汝陽王，那腐敗無能的元朝就會轟然倒塌。
其實拉攏汝陽王也是可以走聯姻結親的道路，只不過走這條路是很容易出事，先不說她太師祖和各位師叔會不會同意，單是桃夭曾經在張三丰百歲壽辰時說下的話語都不可能讓她選這條路。
而且汝陽王和王保保兩個人就是一把雙刃劍，可以招攬，但絕不能關係過於親近，否則就是寒了天下漢人的心。
更別說最簡單的樣貌和脾性方面，桃夭還是更喜歡她的無忌哥哥。
比之張無忌極為符合漢人傳統審美的劍眉星目和成熟穩重體貼入微，王保保更多的是桀驁不馴的野性和高傲。
作為中原土生土長的桃花，桃夭還是最為喜歡張無忌那身姿高徹的風度和容貌。
瀟瀟如瑤林瓊樹，濯濯如春月楊柳，軒軒如朝霞高舉，成熟穩重又帶著一股少年的意氣風發，練劍時神態風度散淡爽朗，日常言行舉止間更是有一種隱士的風采和氣度。
桃夭對張無忌的讚嘆就是實在是紅塵俗世外的仙品，不能把這個仙品揣進兜裡吃到嘴裡，她實在是半夜夢中驚醒都要打自己一巴掌。
更兼之張無忌時不時看她的眼神，專注且絢爛，神情且纏綿。
「若是不能娶無忌哥哥為夫，那我此生實在是遺憾甚大。」
十五歲的桃夭在自己爹娘面前如此感嘆，把二老給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既然知根知底，無忌那孩子也同意，對於這樣親上加親的好事，他們也自然不會不同意。
只除了宋青書，當聽到妹妹居然要嫁給……呸，是迎娶張無忌那小子做丈夫時，他當場都顧不上在芷若妹妹面前裝模作樣，連蹦三尺高大聲喊自己不同意！
周芷若直接就被一向說話做事都慢聲細語，從來都是很有君子穩重儒雅之風的變臉宋大哥給嚇到了。
宋青書發現自己險些要在芷若妹妹面前原形畢露，趕緊就收了猙獰面目，開始嘗試跟自己爹娘和妹妹說理。
「張無忌他就是一個毛頭小子，什麼都做不好，也沒有闖出一番事業，一事無成的臭小子還想要迎娶我的妹妹，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桃夭雙手捧著臉，說宋青書的意見不重要。
「兄長你還是拿個鏡子照照自己吧，無忌……比你武功高，現在都能打敗明教楊逍和韋一笑，連峨嵋派的滅絕師太都不是無忌的對手，差點倚天劍都要輸了出去。芷若妹妹，我真的沒有說峨嵋派的不是，這就是在就事論事。」
周芷若跟峨嵋派的其實師姐師妹關係都說不上好，跟來去匆匆又脾氣風風火火的掌門也算不上親近，她就是記著掌門收留她並帶她上武當的恩情，其他倒是也沒有了。
於是也沒有太在意，就是點點頭示意沒事。
桃夭就又接著數落自己的兄長諸多不是，最後總結道：「連太師祖都誇無忌天賦異稟，是練武奇才，且有林下之風。而且五師叔說了，只要無忌能打得過他外公白眉鷹王，那就直接都可以做明教新任教主了。」
「若是無忌這樣的都算不上少年有成的話，那兄長你就更談不上了。如果按照這個標準，在這種情況下，兄長你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娶芷若妹妹做我嫂嫂嗎？」
聽到妹妹居然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說出自己心中打算，宋青書臉當場就紅得跟猴子屁股差不多，還緊張到支支吾吾都說不出話來。
桃夭直接就笑了出來，還拉著周芷若的手讓她欣賞一下什麼叫紅撲撲的臉賽雞蛋。
紅雞蛋那是有喜事時才能吃的，這下子就比桃夭小半歲的周芷若都忍不住紅了臉，根本不敢去看她宋大哥的臉。
她其實真的很羨慕和喜歡像桃夭姐姐這樣的人，長得美，性情還活潑開朗。
尤其是那面如凝脂，眼如點漆，容貌好似日月一樣光彩照人的美貌，別說是男子，便是她看一眼，都要覺得欣喜萬分。
若是有幸被桃夭姐姐看一眼，更是倍感三生有幸。
偶爾周芷若都忍不住心想，她若是個男兒身就好了。
第77章 【帝無忌】1.9
宋青書的反對無人在意，當張翠山夫婦火急火燎的從光明頂趕過來和宋遠橋夫婦商議訂親事宜時，宋張兩家結親就已然成了定局。
整日被徒孫使喚得天南地北到處跑，就是為了把一些能人義士給帶回武當，張三丰根本就忙到都沒有時間閉關修煉，不過到了他這個年紀和武功階層，確實也沒多大進步空間。
以往張三丰時不時就閉關，其實不過是對這世道人心感到失望，於是才極少離開武當，並沉迷於閉關修煉。
而現在武當山下有著無數百姓需要他去救助，還有光復中原的重任壓在張三丰身上，那就是除了日常吃飯休息之外，基本都很少留在武當。
不過這一次兩個徒孫要結親大喜，張三丰自然是得趕回來做這個媒人，沒有人能比張三丰更有資格做這個德高望重的媒人，尤其是張三丰還能一手壓下所有反對意見，讓那些覬覦他徒孫美貌的宵小之輩不敢胡作非為。
漢人的訂婚都是極為莊重的，殷素素當場嫁給張翠山時，因為在冰火島上什麼都沒有，便一切從簡，於是這一次輪到自己兒子訂親，她事事關心樣樣經手，就擔心哪一個環節會出問題。
尤其是對聘禮的準備，訂親禮盒中要用到的酒、菜、肉類、織物、金子和玉石等等，原本都應當是男方家庭全部負責，只因為是女方迎娶男方，便男方女方各準備一半。
再加上江湖人士也不過多注重繁文縟節，於是桃夭和張無忌兩個年輕人就直接騎馬去打獵，為訂親儀式上要用到的葷食做準備。
出去打獵的自然不只是桃夭和張無忌兩個人，而是想要去松松筋骨的人都一同前往，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馬，帶著獵犬和各種弓箭刀劍等武器，各自騎著馬抵達目的地，旋即分成十幾組散開打獵。
桃夭自然是與自己未婚夫一同，正是濃情蜜意的一對小年輕，打馬消失在眾人視線中，原本宋青書是想要跟上去，但被周芷若一個勒馬阻攔和出言挽留之後，也只能憤憤的選擇放棄。
周芷若不明白為何向來溫和文雅的宋大哥會這般不喜張無忌，當下四處無人，她便委婉的問了出來。
宋青書這無處安放的委屈總算是有人可說了。
「張無忌他就是會裝！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打小就很會討我妹妹喜歡，總是動不動就喊全身疼痛燒得厲害，一定要我妹妹給他買一串糖葫蘆，或者是用草葉編一隻小蜻蜓，再或者就是用木頭雕刻一個小鳥兔子什麼的才會笑……我都沒有得到過妹妹送的這些禮物，他張無忌嘴一張就得了不知道多少。」
宋青書說到這個就氣憤填膺：「我一年過一次生辰，才能讓我娘給我煮一碗長壽麵和我妹妹親手刻一隻小木馬，結果那小子幾乎上每天都能擁有，不就是中一個玄冥神掌，有什麼了不起的……」
大概也是因為知道玄冥神掌的厲害，宋青書說到這兒時就有點底氣不足，但他還是強撐著認真神情說道：「但凡能得到太師祖和爹娘，還有所有師叔跟我妹妹的關心和愛護，那、那我也是願意中一個玄冥神掌的！」
周芷若聽著這話，那就是不知道應當如何評說了——你這親大哥居然爭寵成這樣子，實在是她少見多怪了。
最後周芷若也只能維持住禮貌的笑容，說這件事只能自己緩解，「不過張大哥都要……嫁給桃姐姐做丈夫了，宋大哥你還是放寬心，別總是那樣子對待張大哥，不然桃姐姐夾在中間也是很為難的。」
宋青書聽到這一番話，一方面覺得芷若妹妹說的很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更不需要對張無忌那個不值錢的贅婿客氣。
但同時他又不想讓妹妹難辦，於是異想天開的宋青書就對天感嘆道：「若非是為了那明教勢力，何必要如此？總有一天張無忌他會年老色衰，到時候看他還怎麼跟別的風華正茂少年郎比！」
當然若是他妹妹很容易喜新厭舊見異思遷，直接能多換幾個人就好了。
反正他就是看張無忌不順眼，指不定上輩子還有仇呢！
宋青書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他覺得張無忌配不上自己國色天香又十分厲害的妹妹。
但周芷若同樣作為心思細膩的女子，卻是很明白桃姐姐的這個決定，肯定是一半因為有真情實意在裡面，一半確實就是因為明教。
明教正好是在武周朝女帝武則天延載元年傳入中土，恰恰能跟建新朝和女皇帝行成天命所向。而且明教的教義一向是懲惡揚善、度化世人，一旦當朝皇帝昏庸、官員腐敗、民不聊生時，明教必定會是第一個起義造反。
比起一般的江湖門派渴望稱霸，且與朝廷勢力井水不犯河水的教義不同，明教想要建立一個人人都吃得飽、穿得暖的大同社會。
這樣以推翻朝廷為目的，又有極強大勢力的明教，自然就是桃夭需要拉攏的對象，而又有一個青梅竹馬長大的張無忌在側，百利而無一害，自然就是要結親的。
聯姻結親，締結利益合作，從來都是謀奪天下最有效的一種手段。
而兩情相悅自然就更是錦上添花。
這樣的道路周芷若能看明白，可宋青書卻是從頭到尾都看不懂，反倒是對這個一直跟他搶風頭，還靠著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乖巧懂事而頗受好評的張無忌很是不喜。
不喜歡張無忌的宋青書總是千方百計想要找麻煩，關鍵栽贓嫁禍手段極為低劣幼稚，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因此宋青書每次對上張無忌，那就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主打就是持之以恆永不言棄。
結果歲月如梭光陰似箭，宋青書還沒有琢磨出如何將張無忌的真實面目給揭穿出來時，張無忌就要做他妹夫了！
雖然是上門女婿的性質，但他還是不願意接受。
桃夭對她兄長的這種行為也是看得十分無奈，並覺得這人就是閒的，基本有點能讓她兄長幹的活，都直接派他下山去辦，偶爾周芷若和楊不悔也會跟著一起去行俠仗義。
這才勉強讓她兄長少秀一點低智商，險之又險才在外人面前保住宋青書的名聲。
畢竟以後史書要是寫女帝的兄長是個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憨憨，那就實在是太容易在後世引起詬病了。
桃夭發現了兩頭正在悠閒散步吃草的鹿，和張無忌對視一眼，便各自轉身拿箭矢彎弓雙眼凝視獵物，氣勢凌人蓄勢待發。
只見十分有默契的二人都將長弓拉滿，幾乎是同時箭矢離弦，兩枝箭矢如疾風般迅猛掠過，一擊便成功射殺到今日的第一隻獵物。
獵物自然是有人負責撿拾，桃夭二人相視一笑，策馬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
待小情侶離去後，明教的韋一笑和帶著女兒出來的楊逍就來到此處，發現這兩隻肥美的野鹿之後，最愛湊熱鬧的韋一笑就下馬去檢查箭矢，辨認出箭矢的主人，又看了看射箭之人的勁力和箭術之高強，他就拍拍手走回去說道。
「是我們未來的教主和教主夫人射死的獵物，倒是動作很快啊，我還以為這兩個小年輕是出來尋一個安靜偏僻的地方談情說愛，沒想到還真的是來打獵的。」
楊不悔聞言就義正言辭糾正道：「是未來教主和女帝陛下，韋叔叔你可別亂說什麼教主夫人，小心桃夭姐姐給你也來一箭，讓你變成個啞巴！」
韋一笑：「嘿！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居然還較真了？而且這皇帝是那麼容易當的嗎？這都還沒有成定局的事情，就叫起了女帝陛下，是不是有點太高調了？」
「曾經我們明教不就是因為太高調了，所以才會屢屢遭受到朝廷的鎮壓，為了躲避官府的圍剿，我們明教中人行事就難免隱秘了些，結果就因此被江湖中人視為魔教。這種事情還有沒有天理了？像武當這麼高調，以後肯定也要被罵做是反賊奸賊。」
楊不悔一聽，頓時就不高興了，這事情還沒有分成敗，怎麼就是反賊奸賊了？
「搞清楚點好吧，是那蒙元朝廷從北方打進來的，居然還有臉說我桃夭姐姐是反賊奸賊？韋叔你腦子不好，我不想跟你說話。」
韋一笑嘀咕小丫頭片子真是脾氣火爆，一點都不好惹，跟那武當大小姐一模一樣，然後被氣到的楊不悔頓時就拿著鞭子跟她韋叔打起來。
楊逍覺得還是不要摻和進去，於是就揚鞭策馬到一旁稍作休息，待隨身攜帶的酒囊都喝沒了一半之後，架總算是打完了。
不過他的寶貝女兒也生氣到自己騎著馬就跑去別的地方打獵，說是不想跟頑固不化的老人家一起打獵。
韋一笑捂著自己不小心被鞭子掃到的大腿，牽著馬來到楊逍身邊，說他真是沒有義氣。
楊逍眼都不抬一下，直言不諱道：「那可是我的親生女兒。」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幫忙女兒打偏架，韋一笑就該慶幸了。
「唉，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江湖太無情傷透了我的心。」
韋一笑搶過楊逍的酒囊噸噸噸喝了起來，楊逍看到這老東西自己的酒囊不用，非要用他的，那就是眼皮子一跳，只恨不得剛才自己女兒沒多大幾鞭這個老東西。
絲毫不覺得自己被嫌棄的韋一笑也不急著去打獵，而是開始掰扯各種事情，從天玄地黃說到家長裡短，最後是又扯回到女帝這件事情上來。
「我們明教確實與尋常的江湖門派不同，目的是推翻朝廷，可也不是我對那宋城主沒信心，而是這要建新朝當女帝，本身就是跟開天闢地差不多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實在是讓我心裡犯嘀咕，楊左使你給分析分析，這真能行嗎？」
楊逍都不想跟這人說廢話，就丟下一句話，便起身上馬揚鞭離開。
「有事者事竟成？這讀過書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能不能行都不明說，就是得掰扯一句晦澀難懂的話來顯擺，好在這個我還是懂的，沒給明教丟人。」「哎——！楊逍你別拿我酒囊啊！那可是我保命的東西！大不了我把這個空的酒囊還給你就是了……」
「……」
當此處再一次恢復安靜之後許久，第二批出現的人就是王保保和趙敏。
王保保因為暗戀之人就要跟別的兒郎訂親，而且這次打獵也是為了訂親禮做準備，所以根本就沒想要跟著來，但他妹妹趙敏卻是堅持。
結果等來到的現場，王保保才發現趙敏這是在尋找時機離開武當。
這下子王保保不能保持冷靜了——心儀女子嫁人是一回事，但他們離開卻是一件更大的事情。
「敏敏，我們就這樣離開，豈不是會讓桃夭妹妹知道我們是……奸細？這樣子桃夭妹妹會很討厭我們的。而且那些不經過桃夭妹妹就離開武當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還有的根本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完全就是遭天譴！要不我們還是再考慮一下？」
趙敏卻是信心十足，說自己已經找到了解決『天譴』的辦法——「只要把從武當山上學到的武功全部廢掉，那就不會死也不會變瘋，這是阿布親自試出來的結果。」
王保保一聽居然是他們練的武功秘笈有問題，當即就是不願意相信。而趙敏就是都不想理會自己這個滿腦子只有情情愛愛，一心就想要給宋青梧做男寵的兄長。
「你不用說話，就聽我命令辦事，別在這裡浪費時間。」
汝陽王和趙敏的計劃很簡單，就是製造出他們兄妹二人是被猛獸所追殺，最後慌不擇路掉入懸崖的死亡假象，之後他們再金蟬脫殼離開武當。
「只可惜我們兄妹二人潛伏在武當這麼多年，記下那麼多的武功秘笈，居然都是不能拿出去武當外面用的！」
趙敏洩氣的說道，隨即也沒有心情再顧忌太多，在終於再次跟玄冥二老聯繫上，趙敏就立刻按照她父王的命令做安全撤離。
現在蒙元朝廷已經是大不如前，天下更是一分為三，蒙元占一份，起義軍占一份，武當這邊也占一份。
而且一旦跟蒙元打起來，那起義軍和武當基本就是統一戰線的朋友，到時候二打一，再加上有他們兄妹倆做人質，怕是事情就麻煩了！
可自認為算無遺策的趙敏，哪裡想到自己和父王千辛萬苦發現的武功秘笈真相，其實也不過是桃夭給他們量身定做的一個圈套。
等王保保和趙敏兄妹倆歷經艱難險阻，連高強的武藝都狠心廢掉，終於回到家後，一些針對汝陽王府的謠言就開始傳的沸沸揚揚。
有人說汝陽王已經跟起義軍和武當那邊勾搭成奸，所以才會在平叛起義軍時百戰百勝，畢竟別的蒙元將軍去打都是大敗，為何單單只有汝陽王是大勝呢？
而且還有人說汝陽王的一對兒女，那可是多年之前就被送到了武當山上學藝，跟武當反賊那是情誼匪淺互為手足，現在突然回來蒙古，也不過是過來當奸細，刺探大元軍情的。
謠言止於智者，傳於所有人，三人成虎的道理汝陽王也是十分清楚，他都來不及心疼兩個受了大罪的兒女，就接到元帝讓他暫時把兵權交給別人的旨意，顯然這是真的起了疑心。
「猜忌和疑心，從來都是帝王的本性。」
汝陽王如此跟兒女悲嘆道，但還是選擇將兵權交了出去，並寫了很多奏疏上呈欲表忠心。
可帝王的疑心若是真的能隨便打消，那古往今來就不會有那麼多良將忠臣含冤而死了。
汝陽王出身蒙古貴族，還做過兵部尚書和丞相，甚至還被封為郡王，掌天下兵馬做大元帥，也正是因為他往日太過於風光，引得無數人妒恨。現在汝陽王終於有了致命的不足之處，還被元帝猜忌，自然就是有貪權慕利之人前仆後繼的開始對他百般詆毀污衊。
再加上汝陽王功高震主，此時在位的元帝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庸主，於是兩年不到的時間裡，汝陽王就除了一個郡王之位還沒有被廢掉之外，其他的實權都直接被剝奪。
汝陽王失勢，已經歸順武當的的紅巾軍更是日益膨脹，只不過在桃夭的指示下，他們在面對拿了汝陽王兵權的將帥坐鎮時，總是以撤退為主，這就給元帝一個錯覺——朕換掉汝陽王的決定果真是正確的！
以前汝陽王帶著元軍打起義軍，那都是損失傷亡甚大，元帝可不會去比較起義軍有多少傷亡，他只在意元軍的傷亡，畢竟這都是要朝廷花錢的。
不懂領兵打仗的元帝對於將帥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既能—打勝仗，又能不花錢，最好還能給他整點金銀珠寶回來。
元帝這種貪婪無度的想法，桃夭這邊都很好的滿足他，於是更多只會紙上談兵，得靠著敵人放水才能—打勝仗的將軍就被派到戰場上去，而真正有本事的將帥之才，則是已經慢慢被排擠出權力範圍之外。
而且隨著汝陽王的父親也被桃夭派過去的玄冥二老給說服之後，事情的進展就更是順利。
畢竟汝陽王的父親都能投降明朝，那就說明這個人很識時務，且還很惜命。
既然自己兒子都不被元帝信重，還被打壓排擠到只剩下一個郡王的空名號，不趕緊另尋高枝，難道還要跟著腐敗無能的蒙元朝廷一起死嗎？
在汝陽王還不能被說服時，不惜毀去高超武藝也要回家的趙敏和王保保卻是比他們的父王更加心灰意冷。
或許是他們離家時都太小，曾經被記憶無限美化的故國，在他們真的回來之後，卻發現是滿目蒼夷醜陋不已。
「父王，君明臣直，君必先賢而後有臣直；君不賢而臣直，臣命不保。（1）現在君王既然不賢明，我們做臣子的又何必這般剛直不屈？」
趙敏如此說道，就是在勸自己父王要懂得審時度勢，否則必然大禍臨頭。
汝陽王見自己的阿布和女兒都這麼說，還有他於軍事上極有天賦的兒子也因為自己受帝王猜忌而一事無成，一瞬間便是蒼老了十餘歲。
「敏敏，再讓阿布想想，再讓我好好想想……」
·
在汝陽王的心理防線已經搖搖欲墜時，桃夭卻是在充分利用自己對歷史的熟悉，把常遇春和徐達等名將給逐一安排到紅巾軍裡面去，煞費苦心在給蒙元朝廷當掘墓人。
而武當作為不會被戰火波及的人間樂土，就是這些將士家人的居所，因此她從來就不需要擔心紅巾軍會出賣武當。
更別說元朝大廈將傾，哪個蠢貨會選擇這時候泣武當而選蒙元？
桃夭是在十五歲時和張無忌訂親，十七歲完婚，一次訂親禮和一次成親禮，都不是走鋪張浪費的奢侈排場，而是做到真正與百姓同樂，就是直接擺上酒席讓所有人都能過來吃。
一個優秀的君王，必然是要有家庭有子嗣，這樣跟著君王打天下的人才能放心。
桃夭選擇早點成家，也是有這點原因在裡面，而在婚禮過後，夫妻二人再獨處個三兩日甜蜜期，二十歲的張無忌就得走馬上任去當明教新任教主了。
因為時間有限，選擇的地點也很少，不過現在的武當已經不是當年人煙稀少的武當，而是繁華程度不亞於曾經的洛陽長安。
赫赫有名的武當城，直接取代了長安和洛陽，成為無數人心之嚮往的人間樂土。
武當城的夜晚都是燈火通明，人流湧動的。
尤其是為了慶祝城主大婚，絢爛的煙火也是連綿不絕。
桃夭戴著面具和張無忌無拘無束的行走在夜市中，時不時還品嚐一下各種美食。
待行到了專門唱戲曲和說書的地方，兩人又興致盎然的進去聽了一會兒。
只見那濃妝艷抹滿頭珠翠衣著絢麗的女子水袖一甩，便聽見吐字清晰聲調優美的戲文唱道：「宋郎啊！你已離家十餘載，芳草連天燕歸來，你可曾魂牽繁華故國？你可曾夢縈大好河山？你可曾思念親朋好友？你可曾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宋郎啊！國破家亡切腹剖心之痛你可還記得？那滿園桃花開，是因你而開，我只嘆桃花依舊笑春風，不見故人影！」
「宋郎啊！我翻閱史書，為蘇武節氣驚嘆，為嵇侍中血痛哭，為張睢陽悲傷！可如今世道紛爭，人命賤如草芥，誰還記得安史亂靖康恥？都說商女不知亡國恨，可不知亡國恨的又何止商女？但我卻只知，沒國哪有家？家是最小國，國是最大家，便是為了家中親人，生死摯友，保家衛國就是我等畢生之職責！」
「人生自古誰無死？唯有輕於鴻毛與重於泰山之分……」
慷鏘有力又氣概悲憤的戲曲唱詞飄在台下所有人身上，然後又留在所有人的心裡。
「桃夭妹妹，你寫的戲文可真是一絕！」
桃夭拉著跟她戴同款面具的張無忌出了喝彩連連的人群外，便聽到她的新婚丈夫如此讚言道。
中華文化上下幾千年，文化蘊含舉世無雙。
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每一個朝代都有每一個朝代的文化巔峰。
桃夭選擇用話本和戲文來傳播歷史，就是為了能讓所有在神州大地之上生活著的每一個人，都能擁有文化自信和民族自信。
因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強大，必然就是由內而外的。
而這種自信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顆愛國之心。
第78章 【帝無忌】1.10
煙火紛紛，亂落如雨，魚龍燈舞，鳳簫聲起。
恰如東風夜放花千樹，盛世之景便是如此。
今日恰逢七巧佳節，七巧七巧，是為女兒家乞巧。
花燈十里，良夜美景，路上行人都穿著自己最好的衣裳，戴著家中最為亮眼的飾物，和著親朋好友一同遊街玩樂。有的在聽說書人講武聖關公過五關斬六將，有的駐足在戲台下聽一出《今夕何年宋郎歸》，而有的則是和心上人在執手私語。
孩童和女兒家更多是看長街上戲伶扮作魁星織女的神相，並於彩樓上穿針引線，浮針驗巧，月下傳授各種織繡之技藝，讓世間女郎都能靠著自己的雙手吃飽穿暖。
同時街邊小攤叫賣聲不絕。
桃夭笑語盈盈地拉著自己新婚夫君隨人群中走過，身上淡淡的香氣飄灑，便是都戴著面具，卻也能從衣著打扮飾物上看出這是一對新婚不久的恩愛夫妻。
於是有賣巧果的小販就開始熱情喊道：「賣巧果囉！賣巧果囉！這位氣宇軒昂的郎君，今夜是為七巧節，你怎麼能不給你的妻子買點巧果呀？」
「食巧果，踏鵲橋，我家的巧果可是幾十年的老手藝，絕對就是最好看也是最好吃的，保管吃了之後能讓郎君夫人你們夫妻恩愛，兒孫滿堂，白頭到老！」
巧果就是七夕果、乞巧果子，又稱巧食或巧舌，是北方很多地區的特色糕點，同時也是七夕的應節食品。
而隨著北方人口因為天災人禍舉家遷移到南方，這吃巧果的風俗也被帶了過來。
桃夭一聽這攤販說得如此好聽，目光移過去看了一下，發現這個看著就很是淳樸老實的攤販手藝確實不錯，那些巧果模樣各有不同，還十分精巧可愛，於是就把頭偏過去看張無忌，隨後笑語盈盈問道：「夫君，你都聽到了，還不趕緊給我買一些巧果？」
張無忌低笑一聲，回答道：「莫說是一些，便是娘子願意，這裡的巧果我都可以為你買完。」
桃夭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那做買賣的小攤販已經連說好咧好咧，然後就極為欣喜的問貴客可是真的闊綽豪氣。還說自己攜妻帶子和老母親從腹裡那邊（即山東、山西和河北）逃出來，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兩個三五歲小孩在嗷嗷待哺，若是貴客真的能買完這些巧果，那真的是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
最後那個攤位的巧果還是被他們給全部打包買走了，只不過因為這樣爽快的行為太過於引人注目，於是整條街上的攤販都盯上了這對疑似冤大頭的新婚夫妻。
還好他們有武功傍身，不然今夜都很難從熱情似火的老百姓手裡逃出來。
「你啊你，還真是禍從口出，要是輕功差一點，說不定都要被熱情的百姓給堵在長街裡脫不了身。」
方才攤販擁擠時，張無忌一直都把桃夭護在懷裡，而桃夭則是負責保護打包好的巧果，現在終於逃出生天，桃夭都沒來得及檢查巧果有沒有被擠碎，就好笑的看張無忌把被人弄亂的衣裳和頭髮給『撥.亂反正』。
被愛妻取笑，張無忌也不生氣，而是接過愛妻手裡的巧果，然後解開讓她嘗一嘗。
桃夭藉著不遠處的花燈燭光來挑巧果，在民間，百姓通常以『七曲八彎』來形容『七巧』的形狀。巧果多以麵粉、酵母、砂糖或者牛奶等為主料製成，也是中原習俗和蒙古等遊牧民族習慣演變而來的一種食物，常見的有三角形、菱形、魚形等。
拿起一塊魚形的巧果，掰成兩半並遞到張無忌嘴邊，說讓他先吃。
張無忌垂眸看了一眼愛妻，便低頭去輕輕咬了一口，聽到愛妻問甜不甜時，便回答說尚可。
桃夭隨後也嘗了一下另一半，發現就是微甜的口感，算是挺好吃的，但顯然不合張無忌的胃口。
「知道你最愛吃甜的了，那我們去給你買冰糖葫蘆吧！」
三兩下就把那塊巧果給吃完，桃夭就要拉著張無忌去買他最愛吃的冰糖葫蘆。
張無忌看到桃夭把已經被自己咬了一口的另一半巧果都給吃完，然後還拉著他去冰糖葫蘆，一邊還說著得稱他們尚未有孩子多吃吃，否則等將來有了孩子，那可是親爹要跟孩子搶吃的，喉結就不由自主的滾動幾下。
「……孩子指定得像你一樣愛吃冰糖葫蘆，還習武天賦極高，然後再像我這麼好看又聰明，絕對十歲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聽著愛妻走在前面說話，然後還回頭來笑問他的意見，張無忌終於克制不住，三兩步就急走過去，隨後便單手指腹捏住愛妻的下頜，呼吸滾燙的吻了上去。
桃夭只覺得自己要被這剛開葷沒多久的毛頭小子給親暈過去了，還好她這一世的武功還是算不錯的，至少可以屏氣一刻鐘。
但這也不是她被張無忌堵住嘴整整一刻鐘的理由！
尤其是這人呼吸還這般灼熱，重重打在她臉側時，直接就讓她從臉頰到脖子往下都泛紅一片——這完全就是被折騰過頭的後遺症。
為了今夜能下山過七巧，她可是提前跟張無忌約法三章，足足臥床休息了兩天才能健步如飛。
可現在被用著又重又野蠻的力道親吻時，桃夭只感覺到一種風雨欲來的危險。
當張無忌終於鬆開手時，桃夭的整張臉都泛著淡淡的紅暈。
張無忌看著愛妻這般雨打海棠的模樣，便是被瞪了一眼，也覺得身心愉悅得緊。
有時候張無忌都覺得自己性情有點古怪，居然就喜歡如此欺負他的妻子——可這是他最為心愛的小桃夭，他想了那麼多年，終於能抱得美人歸，他只恨自己不能日日與妻好，共飲合歡酒。
「這還是在外面，萬一給別人看見了，多不好……」
桃夭義正言辭的責罵張無忌，但被罵的人卻絲毫沒有悔過的樣子，還眼眸幽深直板板的站在原處，讓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桃夭回頭再去罵他為何不走。
「還要買冰糖葫蘆呢！」桃夭哼哼兩聲，認為都是剛才她對這人太好了，所以才會被『欺負』，於是她便又補充上一句話：「這可不止是給你買的，武當山上的很多孩子都是要吃的。」
武當對人才的需求一直都在擴大話，於是每隔三年，武當都會面向所有處於武當管轄領域的所有家庭收弟子，當然入選的還有一些孤兒。
反正只要是有天賦，那武當都是欣然收徒並有教無類。
於是從來都講究心平氣和的武當山，直接就因為每三年都會到來的年輕弟子而吱吱喳喳熱鬧的不行，連她很多位不曾婚配生子的師叔，現在都已然是帶娃高手。
聽到桃夭提起山上的孩子，張無忌想到的卻是他們未來的孩子，於是看桃夭的眼神就更是灼熱。
桃夭：「……」
張無忌的急切無處不在，冰糖葫蘆是他親自去買的，根本沒有心情去挑選，而是一整稻草靶子都給搬了回來。看到這個場景，桃夭很想要說點什麼，可是想到武當山上的那群孩子，她還是默認了這個豪氣的購買方式。
就是看著一個武林高手扛著比自己還要高一點的稻草靶子在山中行走，桃夭手裡提著的蓮花燈都要笑到拿不穩了。
耳邊是愛妻清脆悅耳的笑聲，微微側目就能看到愛妻笑意盈盈的面容，那輕輕晃動的耳墜也是他親自挑選，並在下山之前親手為愛妻戴上的，還有那遠山黛也是他畫的，以及愛妻身上所穿的衣裙和鞋襪……
在回去的路上，桃夭自然是時不時能感受到張無忌極為濃厚的欲.望，尤其是看向她的眼神格外灼熱。若非擔心會在這山林夜路間刺激到這人，她都想要讓他別再看了。
「這山上山下都是有人巡防的，你可別亂來……」
想了又想，桃夭還是沒忍住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但張無忌卻只是眼神晦澀的回一句「我知道」，但聽他略帶沙啞的聲音，卻明顯是不想知道！
好在一路上還是風平浪靜的回到了山上，但等冰糖葫蘆被分了出去，那些一貫調皮愛搗蛋的弟子都被張無忌打發出去後，桃夭就知道暴風雨遲了兩天，終究還是要來的。
「再過三日，我就要啟程一個人去光明頂接任明教教主之位了。」
張無忌語氣十分消沉的低聲說道，明顯就是不想去的意思。
桃夭看到他如此可憐巴巴，而且這一分別，不是得等她這個城主閒下來去光明頂找張無忌，就是得張無忌將明教的五散人和五行旗都給收服之後才能過來武當找她。
由此可見他們是得分離一段時日的，桃夭心中一軟，就安慰他說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明教傳入中原之後，便是以教主為尊，然後左右光明使者和四大護教法王為輔，五散人和五行旗為主要堂主，其中負責天地風雷四門的光明左使楊逍和韋一笑都已經歸順我們武當，而五旗又是聽從教主指揮。待你過去做了教主，不出三五個月，定能將其門下部署收服，也是用不了多久的。」
「只是明教以光明頂為總壇，要把散布在全國各地的勢力給重整起來，確實就是辛苦你了。尤其是在光明頂之外另設三堂五壇於各地的天鷹教，我們外公白眉鷹王倒是沒有多大野心，但殷野王就不一定了。」
桃夭對那殷野王確實算不上有什麼好印象，特別是前幾年殷野王也受五師嬸所邀請上武當上修習武藝，那殷野王看她的眼神實在是該死。
張無忌最是關注他的心上人，對於殷野王好色成性的情況也是一清二楚，他對殷野王也是十分厭惡。做夢都恨不得這人不是他的親舅舅，那他就能像對待其他好色之徒一般毫不留情面，直接就打殘或者打死，再丟到山下去任其自生自滅。
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殷野王就如同是那根卡在張無忌喉嚨裡的魚刺，讓他殺心漸起卻又不得不選擇忍讓。
張無忌發誓，總有一天，他要殷野王的眼珠子都給剜出來餵狗！
不過此時重要的不是殷野王，而是要與新婚燕爾的愛妻分離，這實在讓張無忌感到十分沒有安全感：「三五日我都嫌太久，更別說是三五個月了。」
桃夭抬手摸了摸張無忌的臉，輕聲哄道：「乖啦，只要把明教和天鷹教給全盤拿下，再加上七大門派和紅巾軍，那這三分天下便是有二分都是我們武當的。那不管是蒙元朝廷，還是那汝陽王都將不足為懼。」
可張無忌並不是一個有野心之人，他對人生的期望就是父母健在和愛妻在懷即可，至於別的東西，對他而言皆是過眼雲煙。
只是他的愛妻卻是從小便有驅逐韃虜光復中原的宏圖大志，而張無忌也深深為著愛妻這般光彩著迷，並自願一心一意的為愛妻的野心勃勃而奮鬥。
桃夭見張無忌還是一副悶悶不樂且可憐巴巴的樣子，趕緊就一邊拉著他的手，一邊起身坐在他懷裡繼續再哄。
「好啦好啦，這件事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都是為了救天下萬民於水火之中，而且我們跟蒙元朝廷的仇恨都已經到了最緊要關頭，若是你這邊不幫忙的話，豈不是要前功盡棄？那我又如何有顏面去見那些對我寄予厚望的太師祖、師叔和所有為光復中原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
「我保證最多分別五個月，到時候如果我很忙，你就過來找我，如果我不忙，就我去找你，好不好？而且不只是你捨不得，我也很是捨不得你，但天下大事擺在眼前，兒女情長自是只能讓步。」
「夫君，你我新婚燕爾，我又如何會捨得你離開呢？這一切都得怪那元帝沒有半點自知之明，居然到了這個地步還不願意出城投降，不僅害得你我夫妻分離，還害得天下百姓受那戰亂之苦，實在是可恨至極！」
「夫君，你說是不是呀？」
被愛妻用雙手捧著臉耐心柔聲哄著，還不斷的有香吻落在自己臉頰上，張無忌喉結再次不受控制的上下滾動時，點點頭之後，連面上和頸側也慢慢泛起了紅暈。
——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於是二人就一邊拉扯著，一邊來到了浴池旁邊。外出一趟，自然是得先沐浴更衣，只是張無忌顯然等不了那麼久。
水霧漫漫，水珠亂濺，只見金風玉露澆金龍。
美人的臉氤氳在霧氣中，看不太真切，猶如霧裡看花，更是兼具別樣的絕色美感。
桃夭的雙手被鉗制住，身體前傾並急速地顫抖著，白裡透紅的肌膚上早就冒出一層又一層細汗，活像是肆意綻放的鮮花，美不勝收。
「娘子，你可要一直一直記著我想著我，不可以看別的男子，否則我會不高興的……」
——我不高興，那可是要殺人的。
尤其是膽敢覬覦他娘子的宵小之輩，全都該死！
張無忌低沉又凜冽的聲音響起，單是聽著絲毫不覺得有問題，但武藝沒有他高強的桃夭可就糟了，不僅沒有聽清楚在說什麼，還根本就沒有空閒回話，最多就是胡亂點頭回應。
「慢、慢點……」
「娘子點頭，那就是答應了。」
桃夭聞聲便下意識微微偏頭去聽，然後就被張無忌再次捏著下頜，於炙熱的呼吸中接吻。
張無忌雙手都空了下來，便用來捧著他愛妻的臉側，好似在捧著此生最為摯愛的珍寶一樣。
桃夭則是面色潮紅，雙眸迷離，整個人早已如一枝初初綻放的桃花一般，被傾盆大雨所澆透。光潔的肌膚上泛著微微水光，烏髮也凌亂地貼在臉上的頸側，幾乎是將上半身遮掩住，最後才盡數堆在張無忌健碩的胸膛前。
當從浴池回到床榻上時，桃夭還鬆了一口氣。
但事實證明她這口氣鬆懈得太早。
床榻之上，二人拋棄了所有的禮儀，好似亡命鴛鴦一樣抵死纏綿。而床榻之下，二人的衣裳凌亂地扔在各處，如同它們的主人般交纏重疊在一起。
連重若幾百斤的雕花鏤空百寶檀木床都被張無忌帶動的晃蕩起來，更不要說是已經嬌弱無力的桃夭。
「時辰、時辰已經，不早了……」
桃夭的話斷斷續續，但要休息的意思很明顯。
可張無忌卻全然當自己耳聾了，只是堅持說他娘子英明神武自然可以的。
桃夭：「……」
——英明神武這個詞是這麼用的嗎？！
她意欲辯駁，但某個人卻是已經急不可耐的轉移了『交戰』之地。
除了在床榻上胡作非為，桃夭還被攬腰抱到了床榻之下，染有紅色丹蔻的手被迫抱住雕刻著鴛鴦戲水圖案的銅柱，彷彿那就是她唯一能觸碰到的支撐點。
桃夭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這個過程中她還不小心打翻一個酒壺，裡面流出醇香濃郁的葡萄酒液來，淅淅瀝瀝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
酒香潮濕沾染了整個屋子，而酒液則是順著她的嘴唇往下流，好似濃蜜，然後再過渡到張無忌的嘴裡。
「好甜啊……」
張無忌喟嘆般讚美，只覺得這是比冰糖葫蘆還要好吃的美味佳餚。
驟雨初歇時，桃夭只感覺自己好似上天入地了幾個回合，僅剩下半口氣續命。
但一起比拼『武藝』的某個人，確實依舊神采奕奕，甚至眼中躍躍欲試，彷彿還能再大戰三百回合。
桃夭只想讓他放過她的腎，畢竟誰都不能像他那樣，好似有八百個腎一樣。
大概知道這已經是愛妻的極限，於是張無忌也懂得見好就收，並無師自通可持續發展，雖然唇吻依舊滾燙，稍微一動便能牽扯出千般情腸，但也沒有再繼續下一步的攻城略地。
被摧殘得不成樣子的桃夭原本是很生氣的，但在被用內力好生按摩幾遍，全身上下都被伺候得舒舒坦坦之後，她的那股怒火也就慢慢散了去。
尤其是看著這眉眼俊朗的青年半彎腰下，躬起的脊背健美而充滿力量，同時還線條流暢優美，實在過於是善心悅目。
特別是這樣頂天立地的青年才俊卻是在一根一根吻她的手指，還是極其愛惜珍重的吮吸著，時不時又抬眸小心翼翼又深情款款的望著她，彷彿是很害怕她責怪的標緻模樣，桃夭就算是有再多的怒火，那也得煙消雲散了。
不得不說，就是這麼一瞬間，桃夭突然就心領神會到養成的快樂。
「你啊，下次可不許再這樣子。」
很是識時務的張無忌再度點點頭，但此後兩日，卻是又帶著他的愛妻親身領會了一下百蝶戲花的紫檀木屏風、而後還有几榻簾櫳、雕花妝檯銅鏡、漆金的流雲矮櫃和衣櫥等等的正確使用辦法。
而在把屋內的地方都輪番胡鬧完之後，張無忌才心滿意足的抱著桃夭回到百子千孫輕紗帷帳後面。
暖暖白日，姿艷明月。
床笫之歡，沉酣熏骨。
溫柔鄉英雄塚，有時候桃夭都要懷疑自己有可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但始作俑者卻是直接帶她在窗台前看了日出。
當終於把新婚夫君給送走時，桃夭差點就喜極而泣。
面對妹妹這泫然欲泣的難過（？）模樣，宋青書就算再不滿意這個妹婿，那也得先安慰妹妹。
「妹妹你不用太難過，新婚燕爾便要分離，我明白你心中的傷心，但有五師叔和五師嬸幫著那臭小……那個人，我估計用不了一兩個月他就能回來陪你了。」
正在用絲帕遮掩住自己彎起來的嘴角的桃夭：「……」
——我哥他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話做事一點眼力勁都沒有！芷若妹妹到底是如何忍受他的？
但很遺憾的是，確實沒有人能猜到桃夭會因為新婚丈夫的離去而感到開心，於是可憐兒子犯相思病的張翠山夫婦那就是極為努力且勤勤懇懇的幹活，便是有別樣心思的殷野王，都被殷素素給下了重手整治。
還有白眉鷹王也是在有了乖外孫之後，就對自己那個三天兩頭不著家的兒子極為看不順眼，對於女兒的出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是家和萬事興。
被親爹和親妹妹聯手架空權力的殷野王，只覺得自己是這個家裡最不受待見的可憐人！
但很可惜，沒有人在意他的吶喊。
對於殷野王這樣消沉悲慘的下場，被好心的姑母帶到武當山上學武的殷離就是最開心的人了，不過她並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她的娘親，畢竟在她娘親心裡，那殷野王簡直就是十全十美。
若非因為殷野王根本不關心她和她娘親去哪裡，而姑母又是家裡說話最管用的人，怕是她都不能帶著娘親一起上武當。
在殷離心裡，她姑母殷素素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只可惜她的武功還沒練得出神入化，不能陪姑母去光明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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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張翠山夫婦和白眉鷹王在不懈努力外，還有很多人都覺得日益繁忙起來的宋城主這是在用各種事務，甚至是用軍務來使自己無暇思念遠走光明頂的丈夫。
便是清心寡慾的張三丰，愛女心切的宋遠橋，和楊逍等人也都為這對有情人所感懷，下山救人辦事更加積極。
於是在眾志成城的努力下，張無忌不到一個月，便將明教和天鷹教給成功收服。
當桃夭看到才離開一月不到便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張無忌時，那簡直就跟見鬼差不多！
第79章 【帝無忌】 完
對於張無忌這提早好幾個月就回來，還沒跟她打過招呼的情況，桃夭瞬間就明白這人是擔心她提前知道會找理由跑路。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現在可是有保命符的！
面對張無忌看過來的如狼似虎的幽暗眼神，桃夭一句話就能讓他乖乖聽話。
「我懷孕了。」
因為能提早回來陪伴新婚妻子，還打算討巧賣慘一番讓愛妻多心疼自己的張無忌：「？？！」
但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夫君破防神色的桃夭卻是面露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拉著張無忌的手就放在自己肚子那裡，擲地有聲道：「夫君你沒聽錯，你要當爹了！」
面對愛妻接下來的問詢，張無忌那就是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應當如何反應。
「我們要當爹娘了！夫君，你高興不高興，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呢？」
桃夭看著張無忌茫然又可憐的神情，那就是逗弄之心瞬起，甚至還開始細數養孩子的一百種辦法，還有應該給孩子起什麼名字。
張無忌十分認真的聽著，心裡那股因為一月有餘見不到妻子的焦灼情緒已經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即將為人父的喜悅和激動。
「……我都想好了，這第一個孩子就跟我姓，也是我取名字，那第二個孩子就跟你姓，同樣是由你取名字。夫君你覺得這個安排如何呢？」
張無忌一回神，看著被他抱在懷裡的妻子，那神采飛揚的笑容就是他想要守護終身的，於是他便如此道：「孩子是夫人你辛苦所生，就算兩個孩子都跟夫人你姓，我也是沒有半分異議。」
桃夭聞言就睨了張無忌一眼，知道這人確實是在說心裡話，嘀咕一句他就會說甜言蜜語，而且還是張口就來，根本不考慮後果。
不過這都不是現在的重點，「不管這孩子是男是女，總之以後就是我們明武朝的儲君。」
桃夭早就想好了新朝的國號，就定武朝，還可以再把「明」一字放前面，到時百姓可以稱呼武朝，也可以稱呼明武朝，也算是給明教的一個恩典。
這個事情在武當和明教這人內部都是說清楚的，無人反對，故而就是這樣定了下來。
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十八日，宋青梧在泰山稱帝，並寫文直斥宋朝皇帝多出昏君，並為泰山正名，立國號為武，建元明武，大赦天下。
至正二十八年元月初一（即明武二年），明武帝宋青梧生下嫡長女宋至敏，並立為皇太女。
至正二十八年八月，武軍攻克大都，元帝倉皇北逃，但未成功，只得率眾多蒙古貴族投降，武帝大喜，下詔封元帝為安順公，蒙元朝廷在中原的九十八年統治就此結束。
因為元帝都未能北逃，而是為了保命選擇歸順新朝，於是那些原本還在各處頑固抵抗的元朝殘餘勢力，也因此而躊躇徘徊——回去繼續放牧是不可能的，畢竟中原實在是繁華迷人眼，他們真的不想回去再過苦日子。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當反抗最為厲害的汝陽王一脈也歸順新朝女帝，而是跟元順帝一樣待遇還不錯，再加上武朝女帝的大力招安和對待前朝蒙古人的政策很是不錯，於是所有識時務的蒙古勢力都紛紛選擇歸順。
主要是歸順之後也沒有什麼差別對待，還能站著把飯給吃了，那自然就不會再選擇打打殺殺，還要跟個喪家之犬一般被到處攆來攆去。
女帝對待蒙古人的政策是漢蒙不分家，共為一家親。同時用盡手段使其漢化，並嚴令不許漢人擅自殺戮蒙古人和色目人，還下詔讓天下人都復衣冠如唐制，禁止胡服、胡語和胡姓名，還准許漢蒙之間通婚。
而且對於貧苦家庭還有定期的救助金，至於那些失去雙親的孤兒，不分漢蒙，皆由育善堂收養，孩子的衣食住行和讀書識字皆有朝廷負責撥款撫養。
還有下詔嚴令禁止女子纏足，並鼓勵和支持寡婦再嫁，還准許獨立女戶，國策定為重農不抑商，國朝風氣因此大為開明。
也正因如此，在武朝招撫政策的號召和影響下，大批的故元將臣及家眷得以歸附武朝，並效忠於女帝。
事實證明，掌權者是男是女，確實就是給百姓不一樣的安全感，尤其是對於占據人口一半的女子，在她們心裡，便是歷史上最為賢德聖明的君王，那都是比不過她們的女帝陛下。
因為那些被史書所讚揚的明君，從來都不曾看到過女子的艱難處境。他們不會在意她們纏足的痛苦，他們不會在意她們被吃絕戶和被覆上貞潔枷鎖的苦難，他們更不會在意她們一生再如何輝煌都只能被尊稱為夫姓，連自己的名字都無法留於青史的不甘……
但她們所尊敬的女帝陛下卻是都看到了，並為她們爭取各種利益，讓她們不用纏足，也不用遵循三從四德，更不用做什麼都冠以夫姓，都只能是被叫做某某夫人。
放在以前，全天下的女子都不敢想她們有一日，也能光明正大的去學堂讀書，然後不管是科舉取仕還是去交往經商，都不必被女子的身份而束縛。
讓她們讀書，教她們武藝，給她們盡可能多的改變命運的機會。
她們是自由且強大的，這是陛下花費十餘年時間告訴天下女子的事實。
而更讓天下女子安心的是，女帝的繼任者依舊是女子，儲君是皇太女，這無疑是一件更加讓所有女子振奮的事情。
為了保證皇太女殿下的正統，陛下和君後所生的第二個孩子，直接就是隨君後姓張，還被封為明王，這是從根本上斷絕了皇子當儲君，甚至是當皇帝的可能。
或許會有腐儒在背後議論紛紛罵罵咧咧，但對於大多數女子而言，這實在是一件大幸事。
解決完前朝的殘餘勢力後，女帝很快就開始南征，直接出師平福建，取廣東和雲南。明武五年十月，武軍大勝，天下自唐朝滅亡之後，南北再一次歸於大一統。
而大一統之後，就得把那個一向最會小人得志趁火打劫的倭國給打亡國了，接著就是把金礦銀礦都給搬回來，用以天下民生。
二十年後，不管是歸附的蒙古人，還有曾經的外邦番人，在經過與漢人的長期交流交往後，逐漸融入了民族大一統當中，成為中華民族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百姓的幸福並不是靠春秋筆法能寫出來的，幸福就像是咳嗽，藏不住也無需遮掩。當越來越多的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時，他們對武朝的認同感和歸屬感甚至還要多於任何的前朝政權。
天下歸心，盛世繁華。
這個讓無數後世人魂牽夢縈的明武盛世，終究還是帶著無止盡的希望踏月而來。
天下三分盛世景，二分是武一分唐。
神州多年星移轉，我獨相思憶女皇。
這是武朝中期文學家馮夢龍於《十月十日憶明武》一文中所寫的詩句，其中思念武朝盛世的濃厚情感生動躍然，只可惜當時在位的皇帝卻是極為平庸。
曾經讓無數人懷念的盛武終究還是成了過去，但強者的落幕總是轟轟烈烈的，便是瀕臨死亡也要將周圍虎視眈眈的逆臣叛將和蠻夷小國給全部幹翻，而後還給下一個盛世締造條件。
強秦雄漢盛唐富宋悍元大武中華，大之一字，便將武朝疆域之廣思想之明盛世之美，盡數概括。
站著誕生的大武王朝，最後也是站著死亡的。
猶如曾經的大唐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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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的很古怪。
張無忌已經躺在這張龍床上發呆許久，但沒有任何一個宮人膽敢去勸，畢竟君後脾氣時好時壞還很容易因為陛下的事情發怒，這都是皇宮裡的常態。
但其實今日的張無忌還真在生氣，因為他真的就是很單純的在發呆。
張無忌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個奇怪的世界，他只記得前一日自己才帶了趙敏上武當去拜見太師父。因為他已經決定迎娶趙敏為妻，並打算婚禮過後就卸下明教教主的位置，和妻子一同退隱江湖。
作為明教的第三十四代教主，張無忌是出了名的隨和善良俠義為懷，不僅武功和醫術皆臻上乘，還能以德報怨。即使對於害死自己親生父母的六大派，他也能把手言歡一笑泯恩仇，並從蒙古人手裡救下他們的性命。
有的人對張無忌這樣寬大胸懷感到佩服，有的人卻是對此嗤之以鼻，但張無忌從不在乎，甚至還願意把稱帝機會讓給屬下朱元璋，自己則是選擇退隱。
可不善權謀，也不願意沾染朝堂之事的張無忌，卻是一覺睡醒就來到一個古怪到無法用言語去描述的世界。
便是見過再多的大風大浪，張無忌都難以不對此感到驚駭。
尤其是從記憶裡看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居然是一位女帝的男後時，張無忌更是久違的感覺到什麼叫毛骨悚然。
只是毛骨悚然之餘，他在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居然還活著，連七師叔莫聲谷都沒有被陳友諒和宋青書所殺，甚至所有人的現狀都與自己的那個世界不相符合時，張無忌就再也顧不上許多，急不可耐的就去尋了爹娘。
待真正見到雖然年紀大了些但依舊如同記憶中那般精神抖擻的爹娘時，張無忌頓時就是悲喜交加，眼淚都控制不住留了下來。
從他十歲開始，到如今的二十二歲，他已經失去爹娘十二年矣！
這些年無數次的夜半驚醒，他都會忍不住喊爹娘，甚至還會夢到爹娘慘死在紫霄殿大門口的樣子，他們厲聲質問他為何不為他們報仇雪恨。
而一向剛直不阿的爹爹甚至還怒罵他怎麼能和蒙古女子在一起，還連太師父都不要就退隱江湖。
可張無忌只覺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在這偌大的天下，根本沒有任何東西是他真心想要的。他看似什麼都有，其實什麼都沒有。
如果可以交換，那他願意拿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東西去換回他的爹娘……
不知道漫天神佛是否真的聽到他的心願，居然真的讓他來到了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張無忌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話想要對爹娘說，他想要說自己幼失怙恃的悲憤，他想要說自己在蝴蝶谷帶病習醫的孤獨，他想要說自己作為孤兒被丟棄在西域，最後又在崑崙仙谷絕處逢生的苦難，他甚至還想要說自己忍受玄冥寒毒煎熬七年的疼痛。
可是到最後，張無忌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當著久別重逢的父母面前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這可把張翠山夫婦給嚇了一大跳，夫妻二人對視一眼，覺得事情確實有點棘手。但面對哭得慘兮兮的兒子，殷素素還是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開始拉著兒子的手慢慢安慰。
「無忌，你這都是兩個孩子的爹，再這樣像小時候哭鼻子，讓外人看見可就得說你身為君後的不是了。」
殷素素說著說著，就又想到小時候兒子受那玄冥寒毒痛苦不堪，只能滿床打滾大喊爹娘救命的可憐模樣，頓時心裡根本什麼勸言都不想說了。
後來還是桃夭那孩子每日都跑來陪她的無忌，還帶著各種各樣的小東西來逗趣，讓無忌的精神分散，不用時時刻刻都痛苦著。之後還是靠著桃夭發現的易筋經和九陽神功，才真正化解了無忌體內的寒毒。
但兒子受苦的那幾年，實在是殷素素一輩子的噩夢。
於是現在時隔多年難得又見到兒子掉眼淚的委屈模樣，殷素素作為母親，整顆心簡直都要揪起來了！
「我可憐的無忌，莫要再哭了，那些膽敢上奏那陛下廣納後宮的人，已經都被我跟你爹一一找上門去理論了，保管不會再有下一次！而且陛下不是都已經在我們這些長輩面前承諾過很多次，此生只會有你一人，絕對不會有男寵之流的存在嗎？」
「所以無忌你是真的不用擔心，桃夭那孩子都是我們親眼看著長大的，你們又是真正的青梅竹馬，絕對不會有第三人出現在後宮的。」
殷素素柔聲說了這麼多，可兒子的眼淚卻是越來越多，彷彿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這下子殷素素也開始後知後覺哪裡不對勁，頓時就遞了個眼神給自己夫君，讓他也趕緊說幾句話。
張翠山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個情況，但每次處理都是覺得很麻爪——他和素素真的是生了個兒子，而不是生了個多愁善感的女兒嗎？
「無忌，你是都忘了爹對你從小的教導嗎？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你怎麼能遇到點事情就哭哭啼啼的，這成何體統？而且陛下都已經承諾過只有你一人，你怎麼就不能相信陛下呢？」
「連多年前前朝想要與陛下聯姻結親，想要嫁那個頗有姿色的蒙古郡王給陛下做男寵，不是都被陛下給拒絕了嗎？陛下都做到這個地步，無忌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張翠山這話一說出來，殷素素立刻就瞪了他一眼，她是讓夫君來安慰傷心難過的兒子，不是讓他來火上澆油的！
還說什麼蒙古郡王什麼頗有姿色的王保保，這是生怕他們兒子想不起來嗎？！
被妻子瞪了一眼，就算是堂堂義勇侯也只能摸摸鼻子，開始假裝自己剛才並未言語，但心中對於兒子卻是頗有微詞，甚至嫌棄兒子有點過於傷春悲秋。
還好皇太女類陛下，而非類父。
至於明王類父，那就是隨意吧，反正將來繼承大統的也不是他的孫子明王。
張無忌痛苦了一場，終於能以正常心態面對爹娘，但此時已經說得口乾舌燥的張翠山夫婦，卻是已經打算離宮避難了。
——兒子已經聽不進去話了，看來還是得讓桃夭出馬，才能一招降伏。
絲毫沒發現自己已經被爹娘嫌棄的張無忌，在陪著爹娘吃完飯，然後又親自送爹娘離開皇宮之後，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有婦之夫，而且還共同孕育了兩個孩子。
這下子就輪到張無忌麻爪了。
因為這個「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為人處世實在是過於狠辣歹毒，只要有人稍微對那位女帝有一點點非分之想，立刻就會被他毒打一頓然後打發出宮。稍微過分一點，比如已經要爬龍床的，那就是能當場就要杖斃。
好在那位女帝並未袖手旁觀，而是勸「自己」把人遣散出宮即可。
想到這裡，張無忌就對那位居然對太監都會心存慈悲的女帝好感倍增。這才是真正的愛民如子，竟然會下詔禁止閹割，而是讓入宮的男子定期服用藥物，等到出宮年紀再服用解藥。
但這也不是他變成「自己」的原因啊！
所以他應該怎麼樣才能回去？
可未等張無忌想出個辦法來應對時，他那調皮搗蛋的便宜兒子就找上門來，還帶著一堆年齡相仿的孩子，吵吵鬧鬧的就把張無忌所有思緒給打亂。
「父後！父後你快來跟我們踢蹴鞠，就差你一個了！求求你了父後，陪陪我們踢蹴鞠吧……」
八歲的張善樂正是最為活潑好動的年紀，尤其是還有一大堆跟他關係很好的兄弟姐妹陪著他胡鬧，那就是整日逗貓遛狗上躥下跳都不為過。
更別說還有宋青書這個身為女帝兄長的皇親國戚在背後撐腰，那簡直都快要無法無天了！
而張善樂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母皇和太女姐姐，前者是他惹不起的，後者是他打不過的，於是在她們面前，也就只能做個乖寶。
可在自己父後面前，明王殿下卻是根本不帶怕的，因為他知道只要不是爭皇位，那他要什麼就會有什麼。而且還不用聽那滿朝文武在朝堂上爭吵不休，也不用批那永遠都批不完的奏摺，那他何樂而不為呢？
尤其是在姐姐比自己優秀那麼——多的情況下，他還是當個能跑會跳吃喝不愁的小王爺吧！
從小就古靈精怪的明王顯然很清楚自己的定位，那就是打小就會享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不抱怨任何事。
當然還是因為他的性子像他的親爹，不愛慕名利，更不喜權謀，而且又是家裡最受寵的孩子——大概是因為對幼子的疼愛和他不可能得到皇位的補償。
連曾太師父都會對他和顏悅色愛若珍寶。
張無忌看著突然不知從哪裡躥出來的小孩子，玉雪可愛又聰明伶俐，尤其是那跟自己小時候很是相似的虎頭虎腦模樣，便是心中一喜，彷彿是被糖葫蘆給甜到心坎裡去。
在被孩子百般撒嬌下，張無忌選擇了投降，換了身衣裳就陪著一眾孩子去踢蹴鞠。
「父後！父後！踢給我！踢給我嘛！」
「父後！父後！你好厲害啊！」「父後！你真棒！」
「父後！我好愛你哦……」
「……」
原本還算頭腦清醒的張無忌，很快就在這一聲聲『父後』裡迷失了自我，那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慈父化。
當蹴鞠被一個孩子給一腳踢飛出界，甚至滾出較遠的地方時，還不習慣會有宮人幫撿拾回來的張無忌下意識就用輕功追著蹴鞠而去。
心繫蹴鞠的張無忌在追到那個蹴鞠後便要彎腰去撿，然後就看到一雙穿著金龍紋樣靴子的腳出現在視線範圍裡，而且其中一隻腳還踩在那個蹴鞠上。
「勞煩讓一讓……」
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一截垂下來的明黃色衣襬代表著什麼的張無忌下意識就說出這句話，然後就聽到一聲極為好聽的笑聲響起在耳邊，隨即還跟著一句問話。
「嗯，怎麼今日突然有閒暇陪孩子們踢蹴鞠了？」
張無忌聞聲抬頭去看來者，然後就被那明艷若燦陽威嚴如山岳的絕世美人給驚艷到呆站在原地——在『自己』的記憶裡，女帝的真實容貌都是朦朦朧朧，好似身上帶著一個太陽，讓他看不清。
而唯一能看清女帝容貌的記憶又……儘是床笫之歡，於是張無忌秉持著非禮勿視的端莊儀態，根本都不敢去窺探。
於是這就導致張無忌知道這位女帝陛下生得十分美麗，時常引得朝堂上、江湖中，甚至是民間的男女為其大打出手，並哭著鬧著要進宮侍奉。
那從前朝歸順的汝陽郡王，也就是後來的勇武將軍王保保，就是其中最為瘋狂的一位，竟然還是放言說即使女帝陛下不寵幸於他，那他也要為女帝陛下守身如玉一輩子。
王保保作為趙敏的養兄長，張無忌自然也算是比較熟悉，畢竟那可是極為厲害的保元派，甚至他要帶著趙敏退隱江湖，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和王保保為敵。
因為那樣子趙敏夾在中間，必然就是會十分為難。
可來到這個世界，張無忌才恍然明白其實所有事情都是可以有一個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
見到這位女帝後，張無忌不合時宜的想到了他的太師父——在他的世界裡，太師父總是在閉關修煉，可在這個世界，他的太師父卻是一直忙碌於救苦救難。
遠橋之下泛蓮舟，岱岩石上松溪流。
萬仞翠山梨亭在，莫問聲谷空悠悠。（1）
深受相思之苦的太師父都不再被過去所束縛，而是開開心心的當起了國師，並享受忙碌。
或許更準確來說，是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在忙碌於救苦救難，便是他曾經熟悉的師伯師叔，亦或者是六大門派，以及小昭、阿離、不悔妹妹和……芷若妹妹，她們都在朝廷所建的女學女堂和育善堂忙來忙去。
彷彿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活著的意義。
而非是像他那樣只懂得退隱江湖和推卸責任。
是不是他退隱江湖的這個決定，其實也是在傷害著無數人？
張無忌還沒有空暇去想明白這件事，但眼前卻是已經面臨一個最大難題。
這一切改變都是源自於這位威震四方睥睨天下的女帝，那她定然也是一位不容小覷的大人物，那他的身份會不會……
「母皇，你也是來陪我踢蹴鞠的嗎？」
小小的明王快樂的衝到自己母皇身邊，還一把就抱著繡有金龍的龍袍裙襬，並可可愛愛的仰著頭說話。
桃夭面對自己的小兒子，自然也是疼愛萬分，但她的疼愛是很有分寸的，絕對不會超過對長女的疼愛。
但現在面對這個小甜瓜，她還是一邊溫柔的掏出絲帕給孩子擦擦額頭上的細汗，一邊笑著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跟你父後忙。
「等下次有空閒了，母皇一定陪我們小甜瓜踢蹴鞠，好不好呀？」
小名叫小甜瓜的明王雖然有點不高興，因為母皇來了居然不陪他玩，還要把他的父後帶走。不過這種不高興也就是一點點，當母皇和他拉鈎說下次一定之後，他就立刻又高興起來。
孩子的喜怒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在目送父母離開後，他立刻就又跟一群小伙伴開心的踢起蹴鞠。
而忐忑著被這位女帝帶回太極殿的張無忌，那是完全想不到，就是這一進門，他的身份便被看穿了。
「說吧，你是誰？又是從哪裡來的？朕猜，你應該不會想要體會一下酷吏嚴刑拷打的痛苦折磨。」
桃夭方才在孩子面前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看『張無忌』的眼神更是極其冷冰冰，彷彿這是她的仇人一般。
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的張無忌看到自己的身份居然被發現了，頓時臉上都是尷尬又無助的神情，支支吾吾間就難以說出話來。
最後還是被逼問得緊，才慢吞吞的把自己世界的情況給說個差不多。
桃夭的第一反應就是平行世界。
壓抑著怒火聽完這一切事情起因經過的桃夭，看了看『張無忌』身上剛剛開始萌芽的單薄紅線，已經完全不想跟這個鳩占鵲巢的陌生人說話。
尤其是這個說幾句話都要猶豫不決，想什麼問題都是優柔寡斷，甚至連自己情緒都一點都不會偽裝的性子，真是看著都讓桃夭感到頭疼。
同時也無比慶幸自己的夫君不是這種性子，否則真是難辦！
桃夭心裡思迅萬千，但一轉身，她就當機立斷伸手過去將那條細細的紅線給扯斷，隨後就一拳重重打在『張無忌』臉上。
毫無防備的『張無忌』一下子就暈過去，桃夭伸手攬過張無忌暈倒跌落的身體，臉上閃過一絲害怕和希望，然後就把人搬到了龍床上，並靜靜等待張無忌的醒來。
好在再次醒來的張無忌不再是那個冒牌貨，而是全身紅線粗壯到可怕，甚至都可以上演恐怖片的真正張無忌。
於是桃夭緊握著的拳頭便無用武之地了。
張無忌醒來時就感覺自己好似做了一場噩夢，待見到坐在床榻旁的愛妻，頓時就是都快要哭出來。
等張無忌委屈的把自己突然去到一個極為可怕的地方的事情說出來時，桃夭也三言兩語把剛才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下子張無忌可就當場從龍床蹦出來，吵著鬧著要把那個該死的賊人給千刀萬剮。
桃夭眼睛都不眨一下，她不太好解釋什麼叫千年難遇的平行世界交叉事件，畢竟她自己都不太明白這是個什麼原理，便只能安慰說這個事情大概率是不會再發生了。
張無忌雖然氣不過，但肯定也是相信自己愛妻的，於是氣哼哼之下，也就只能尋找愛妻的親身安慰。
桃夭一般是不會白日宣淫的，但既然事出突然，她也就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世上縱有千萬人，可我也只愛你一個，難道這麼多年來你還不信我嗎？」
桃夭覆身過去時，還低聲說出這句話。
而身為君後的張無忌卻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我不能相信那些心思叵測又心懷不軌之人，他們都是好色之徒，只有我是真心愛著陛下的……」
未盡話語盡數淹沒在纏綿悱惻的追逐當中。
一吻完畢，威嚴不再，面泛桃花的女帝抬手撫上自己君後的臉，手指還在其唇上摩挲，啞聲道：「朕自然是知曉的，因而也願君心似朕心，唯不負相思。」
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的君後則道：「我只願日日與陛下歡好，做一對交頸鴛鴦。」
「那便如君後所願。」
女帝的手順著腰帶往上伸了進去，隨後帷帳被放了下來，有明亮的日光灑射進來，落在龍床帳內兩個交疊纏綿的身影之上。
一日旖旎春光。
無數詩詞讚美明武帝後情深似海。
便是再過千年萬年，帝後情誼仍與日月同輝。
第80章 【鎮天下】1.1
「追！千萬不要讓他給跑了！」
「兄弟們！幹完這一票，我們就發大財了！只要殺了這個臭小子，我們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
凶神惡煞的劫匪賊寇拿刀提槍的追在身後，朱無視瘋狂的往前跑，心裡對自己剛出京城就遇到這種事情感到十分的憤怒和恐懼。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武功雖說算不上是江湖高手，但至少也是算不錯的，原本以為能闖蕩下一片天地，卻不曾想一出來就遇到了身懷武藝的匪寇！
當發現打不過時，朱無視是選擇把隨身攜帶的所有財物都丟出去保命，但那些貪心不足的匪寇居然連能代表他是皇子的玉牌都要搶，這下子朱無視便只能打不過就逃跑。
因為一旦他連象徵著身份的玉牌都被搶走，那就是連京城都很難再有顏面回去。
這種恐懼比朱無視幼年時活在皇宮中，卻只能親眼看著兄弟姐妹在父皇面前受寵得意，唯獨自己被冷落凌.辱還要讓他痛苦害怕。
明明他已經不再是幼年的自己，還十分努力刻苦學習了武藝，為何還是會這般被人欺辱？！
即使他貴為十三皇子，可就因為他生母是普通宮女，還不幸早逝，所以他在皇宮備受冷落欺.辱。
但誰讓他無法選擇出身呢？
心中痛苦萬分的朱無視手裡握緊自己的皇子玉牌，幾乎是都要滲出血來，他的喉嚨已經因為急速的奔跑而乾渴犯癢，甚至都已經隱隱約約能嗅到血腥味來。
——難道今日他真的要殞命於此？上天何其不公！
他已經足夠努力，面對坎坷不公的人生，朱無視總是下意識地去爭取，努力去證明著自己。
剛過弱冠之年，便選擇離開了皇宮，放棄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闖蕩江湖，修習武藝，就是為了證明沒有母親的豪奢背景，他依舊可以變得強大，靠著一己之力成為人上人！
可這個夢想，卻是眼看著就是折戟沉沙了……
朱無視已經跑不動了，他的劍也被那些膽大包天的匪寇利斧給斬斷，當雙腿發軟，並被一塊突起的石塊給狠狠絆倒在地時，他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注定。
十餘人的兇惡匪寇也都已經呈包圍狀快步趕了上來，見這個膽敢逃跑的臭小子終於跑不動了，這些最會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燒殺擄掠奸.淫無惡不作的匪寇那就叫一個囂張。
有一個脾氣十分不好的甚至一邊厭煩的往地上啐一口唾沫，一邊用斧頭狠狠的要將這人的雙腿砍斷。
朱無視一個翻身打滾往旁邊躲，雖沒有被那沾染不少陳舊血跡的大斧頭砍刀，但另一邊刺上來的利劍卻是沒能躲過。
傷口頓時就血流如注，而鮮血的味道，顯然就刺激到這些人，他們甚至還開始商量起各種吃人的方式。
「還以為今日是沒有大買賣的，沒想到臨黃昏還有這麼一頭大肥羊撞上來，真是財運來了擋都擋不住！」
「這小子看著聽細皮嫩肉的，就直接片成薄如蟬翼的肉片吃個古董羹吧！」
「二哥你這就浪費了，明顯這肉質緊實得很適合做人.肉包子，保管教弟兄們吃得滿嘴留香！」
「哈哈哈依我所見，還是大腿肉用來做古董羹，胸膛肉用來做人.肉包子，至於那個心肝，就給爺爺我做個醒酒湯好了！」
「對對對，就依大哥所言，這後生長得如此俊俏，腦袋不拿來熱油生吃，那就真是可惜了……」
聽著這些惡煞匪寇居然還食人，朱無視的神色霎時間就變得蒼白，甚至還驚恐噁心到面色泛青。他下意識張嘴想要說自己的皇子身份，可是轉念再一想，這些人不會是無故出現的，也不會是無故食人。
更有可能就是這些人原本也是良民，後來因為貪官汙吏，或者是天災人禍就變成了為禍一方的匪寇，他若是將自己皇子的身份說出來，怕是不僅要死的更加慘烈，還可能會被凌.辱至死！
這下子朱無視那就是全身都憤怒恐懼到顫抖起來，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是要憎恨哪一個罪魁禍首，致使他遭此橫禍。
「天色都快要暗下來了，莫要再說廢話，先把這人的雙腿雙手砍斷，到時候也免得他再逃跑。」
顯然是領頭大哥的人一發話，所有人都收了話頭，直接圍上去開始『狩獵』。
朱無視咬緊牙關，已經知道自己是沒有機會逃出生天，便只能在心中憤恨的安慰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後他又是一條好漢！
到時候他要將這些人全部殺死報仇！
一群面目猙獰的匪寇將今日逮到的『肥羊』給團團包圍，正待他們要將這『肥羊』宰割時，一陣風突然就從竹林裡吹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叫人聞得如痴如醉，根本就察覺不到幽香里含著的一點點草藥香氣。
「好香啊！這聞著怎麼那麼像女兒香？而且還是一個絕世大美人的體香……」
「老三你這是想女人想瘋了吧？這窮鄉僻壤哪來的絕世大美人？有個年輕姑娘都不錯了！」說話的人滿臉橫肉，提了提腰帶，又忍不住仔細嗅了嗅風中的香味，自己也沒忍住讚一句真香啊！
「這香味兒真是聞得我心癢癢，大哥我們要不幹完這一票，就趕緊換個地方，至少得人煙多些，有那個什麼青樓妓院就更好，弟兄們都憋那麼久，也不是那個事兒！」
「是啊是啊，大哥我們這些弟兄們都快兩個月不開葷了，實在頂不住！若非實在不好龍陽斷袖那一口，今日這細皮嫩肉的富貴小子也不是不行……」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在憤怒的朱無視頓時就當場打一個顫慄，他是萬萬想不到在，這些該死的噁心的匪寇，居然還有過這種危險的念頭！
士可殺，不可辱。
若是真的要受辱，那他寧死不屈！
膀大腰圓臉上帶著刀疤的匪寇大哥警惕的看了好一會兒竹林，還是沒發現有什麼不妥，於是神情也再度放鬆下來，隨即厲聲斥責底下人的異想天開。
「我們能在這裡當土皇帝作威作福，就是因為這兒天高皇帝遠，還是個窮鄉僻壤人煙稀少，不然你們還真以為朝廷的官兵是吃白飯的？還有那錦衣衛，真的碰上了，那我們就得丟同一個亂葬崗！」
「是我這個做大哥的沒給你們找女人嗎？還不是你們下手太重直接給玩死了，現在又來抱怨沒女人玩，真以為女人是從地裡長出來的？！」
被臭罵一頓，那些個想要興風作浪的匪寇終於心虛的安靜下來，不再說什麼香不香女人不女人的事情，而是打算先吃飽這一頓。
但就在有人要提刀砍斷『肥羊』的手腳時，卻突然驚駭的發現自己手腳發軟提不動刀了！
「大、大哥！我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斧頭、斧頭怎麼突然變重了？」
「大哥！我頭好暈……」
「這地，這天，還有這竹林怎麼都在亂轉啊……」
「不好！有埋伏！」
等匪寇的大哥反應過來剛才飄過來的那陣香風有問題時，他自己也是全身發軟，根本提不動手裡的大刀。下意識運功要用內力把毒給排出來，卻發現自己越是運功，全身就越是無力。
當這領頭之人倒下的那一刻，他就只能看到周圍躺滿了弟兄，而最後映入他視線的，就是一道從竹林之後緩緩走出來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穿淡紫色衣裙，頭上還戴著帷帽的女子。
——他們居然被一個柔弱女子給暗算了？實在是可恥可恨！
但不管這匪寇是怎麼想的，反正明年今日確實就是他們的忌日。
而在朱無視眼中，那就是這些人突然就倒地不起，臨近昏迷前還罵罵咧咧，實在是讓朱無視感到疑惑。
不過這種疑惑在看到有一飄渺似神仙的女子從竹林裡走出來後，便直接消失了。
這位明顯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俠，雖然朱無視看不清她的容貌，可單是從周身的氣派和風姿，便能看出這定然是一位容貌不凡的巾幗女俠。
尤其是這位女俠還動作行雲流水的給他扔了一個玉瓶過來，還說了一句話。
「這是解藥，盡快吃了它，不然你會跟這些作惡多端的賊寇一樣被毒死。」
朱無視一聽自己會被毒死，都顧不上什麼女俠不女俠的，趕緊就拔開玉瓶的木塞，吃下解藥。
見人吃了解藥，又等了一會兒，確定那些中毒的賊寇全部死絕，肯定不會起死回生後，桃夭便要轉身離去。
她原本就是路過，然後被這些賊寇囂張的說話聲引過來，待聽到這些賊寇居然不僅殺過路人劫財，還吃人.肉後，便決定為民除害。
不過因為不確定這群數量不少的賊寇實力如何，桃夭還是很謹慎的選擇下毒，而非是直接莽上去，給自己帶來性命之危。
桃夭可是很珍惜自己的生命，除非為國為民和很有必要，否則一般都是不會輕易涉險。
畢竟誰的命都是只有一條，還是得慎重第一。
但桃夭也想不到，這些賊寇居然這般粗心大意，藉著一陣風便能將其一網打盡。想必也是在這個小地方作威作福太久了，已經連半點警惕之心都沒有。
這對於桃夭來說，確實就是一件好事。
升米恩斗米仇，桃夭並沒有打算去管那個看著就是從富貴家庭跑出來玩的小少爺，畢竟就今日此事，都足夠他長記性了。
可朱無視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要離開，趕緊就大聲喊道。
「在下京師朱……諸葛無視，今日有幸得恩人相救，還請恩人留下個姓名，好讓在下來日千倍百倍報答！」
朱無視原本是想要喊姑娘的，但又覺得喊姑娘不夠尊重這位武林高手，於是就便以恩人稱呼。
桃夭看到這人還挺有禮貌，關鍵是還長得十分俊俏，眼神當中甚至還帶著一眾天真又愚蠢的清澈，頓時就興致上來願意和他說幾句話。
「諸葛無視？你這個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
朱無視靦腆一笑，說恩人謬讚了。
「在下就是一個普通之名，哪裡能得恩人相讚。只是敢問恩人何名？」
桃夭上下打量一下這個諸葛無視，發現他已經束髮加冠，衣著雖然不算很起眼，但料子和印花都是極好的，顯然就是過了弱冠之年的富貴人家子弟。
十有八.九就是離家出走想要闖蕩江湖的熱血青年，只不過武藝確實過於平平。
「知道我的名字又待如何？難不成……你還想要以身相許？」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撩起帷帽的一角去俯身看他。
也就是這一眼，直接給朱無視給當場看待了。
青山遠黛，如水含煙。
絕世佳人，笑語盈盈。
如此一位英姿煞爽，剛剛還救過他一命的絕世佳人俯身下來把自己打量來打量去，朱無視當場就被看得面紅耳赤，拘束不已的問恩人自己身上可有不妥。
桃夭搖搖頭，只是低頭看了一眼他腿上的劍傷，伸手過去點了幾個穴位給他止住血，隨後又問他可還能走路。
朱無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狼狽的坐在地上，頓時就一邊說著失禮，一邊整理衣冠，一邊要從地上站起來，只不過因為腿傷過重，卻是連爬都爬不起來。
望著這個跟可憐小狗狗差不多的美男如此羞澀落魄的模樣，桃夭很難不再次改變自己的主意。
「也罷！既然今日你碰到了我，想必就是你我之間有緣，那我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如此一說完，桃夭就半彎腰下去，從自己懷裡拿出一條絲帕，再把這人的褲腳給挽上去，欲要為他包紮傷口，之後便把人給帶走。
朱無視看到這位英姿颯爽的女俠居然要屈尊降貴彎腰來給自己包紮傷口，還是從胸口處拿出來的絲帕，頓時就慌得不行，連說使不得使不得。但沒說幾句就被女俠給大力按在地上，幾個動作就把傷口給包紮得十分完美。
抬頭看了看這人扭扭捏捏又紅著一張臉的樣子，桃夭就忍不住心中的惡趣味，戲謔的問道：「嗯，你不會是哪家的富貴公子哥，不想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於是離家出走，還立志要闖蕩江湖吧？」
被說中一半的朱無視先是神色心虛不已，隨後便轉為蒼白，嘴唇囁嚅幾下，最後還是輕聲回答道：「回恩人，我娘親出身卑微，又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爹他又有很多的……妾室和兒女，所以我並不受寵，也還沒有婚配。」
桃夭一聽，立刻就是有點愧疚，她本應該從『無視』這個名字就看出端倪的，只不過因為『諸葛』這個姓氏太過於罕見，卻是讓她把重點放在姓氏上。
試問天下哪裡會有父親給自己孩子取名叫『無視』？這個名字實在是過於殘忍歹毒了些。
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意，往往都是從同情和心疼開始，當桃夭因為心軟而把這個受傷的男人撿回去時，她是絲毫沒意識到這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的開始。
「我姓明，清風明月的明，還有我叫桃夭，是桃之夭夭的桃夭。你可以喊我明姑娘明女俠，或者是桃夭，不必一直喊我恩人。」
按理來說，朱無視為表尊敬應當是喊明女俠的，但他心思百轉之後，卻還是忍著怯意喊了一聲「桃夭」。
桃夭隨意『嗯』了一聲當作回復，卻是直接挪動了朱無視命運的棋子。
清風明月，唯見桃夭。
朱無視剛過二十歲，身為大明王朝的十三皇子，即使他不受寵，在皇宮之中活得跟個透明人差不多，但他的出生同樣是世間無數人一輩子都抵達不了的頂峰。
在被恩人給撿回去，靜心修養一個月後的朱無視，那就是半點離開的想法都沒有。自幼生長在深宮大內的朱無視，他曾見到過無數美人，但從未見過有像桃夭這樣聰明又美麗，善良又強大，同時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美人。
他因為幼年不幸遭遇而浮躁的心，因此感到安定舒暢，朱無視覺得自己曾經苦苦追求的功名利祿，放在桃夭面前，那都是不值一提。
甚至為了桃夭，他願意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只願能長長久久的陪伴在心愛之人身邊。
只要是桃夭在的地方，他的心他的魂，就恍若有春風吹拂，倍覺心曠神怡。
在養傷的一個月裡，朱無視從來沒有練習武藝，而是每天陪著無聊的桃夭做糕點、煮茶、練琴、畫畫、種花、賞花和吟詩作對。
終於有一日，朱無視忍不住心中快要溢出來的濃郁愛意，直接就跟桃夭表達了自己的愛意，並且真情實意的承諾要娶桃夭為妻，甚至還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全盤托出。
「桃夭，我愛慕你許久，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娶你為妻。還有我就是當今皇上的第十三個皇子朱無視，我想要帶你回去，請求皇上恩准，讓我風風光光的納你為皇妃！」
可朱無視哪裡能料到，就是自己最後的坦白身份，直接讓桃夭面上的笑容盡數消失。
「你是當今皇上的第十三位皇子朱無視？你不是姓諸葛的嗎？怎麼會突然就姓朱了？」
桃夭難以置信的重複一遍，但朱無視沉浸在喜悅當中，絲毫沒有察覺到桃夭的神情有問題，而是給予致命一擊。
「我確實是姓朱不姓諸葛，之前在竹林我說自己姓諸葛，就是擔心桃夭你會誤解我的身份，所以我才說了謊。不過這不重要，我一定能給桃夭你世間最好的任何東西，我會讓你錦衣玉食，讓你無上尊貴！我也只要桃夭你做我的皇妃，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
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1）
這是桃夭曾寫在紙上的詞，朱無視認為這就是桃夭的心願，他也認為自己可以做到。在他心中，能讓他思慕的只有桃夭一人，其他的三千弱水，於他而言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同時朱無視也慶幸自己不受寵，從來沒有什麼妾室通房，更沒有側妃來阻擋他和心愛的女子在一起。
朝夕相處的這一個月裡，他已經完全了解桃夭性情的剛烈，若是他真的在前面有了別的女人，怕是用盡一生都不可能得到桃夭的分毫愛意，甚至桃夭還會就此轉身離去，與他永不相見。
可朱無視哪裡能未卜先知，自己的身份居然也會成為攔路虎。
得到諸葛無視……朱無視的再次點頭確認，桃夭卻是一瞬間就收回被他拉住的手，神情也變得極為漠然。
見到心愛之人如此反應，欣喜若狂到已經連他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都想好的朱無視，終於遲鈍的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
「桃夭，難道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嗎？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是、是我哪裡說的不對？」
已經轉身過去的桃夭沒有看朱無視開始變得誠惶誠恐的神色，只是語氣冷漠道：「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只因為你是當朝皇子，所以我不能嫁給你。」
聽到桃夭說不能嫁他為妻，朱無視頓時就愣住，待反應過來，那就是一萬個不理解。
「桃夭，我、我不明白，為何我是皇子，你就不能嫁給我了？」
朱無視是真的不明白，因為本朝並沒有跟任何前朝那樣講究門當戶對，必須要皇子迎娶高門貴女，而且因為太.祖皇帝的祖訓，為防像漢唐那般出現外戚干政，於是直接讓天子和親王的妻妾妃嬪都慎選民間良家平女。
桃夭沒有說話，朱無視急得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他瘋狂問為什麼。
可桃夭卻是神色冷漠，說他已經養好了傷，應該離開了。
「為什麼……大明王朝從來沒有禁止皇子迎娶平民女為妻，我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為何會成為理由。而且我對你的情意，桃夭你是半點都感受不出來嗎？就算是死，你也要讓我死個明白！我知道的，你也是對我有情，為何一聽到我的身份，就直接如此無情待我？」
朱無視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甚至是到了茶飯不思輾轉反側的地步，昨夜他是左思右想翻來覆去想了半宿，才決定在今日表露心跡。
至於坦白身份，那也是不想再隱瞞他的心上人，卻不曾想居然會變成一把尖刀，刺向自己的胸膛。
「為什麼……」
朱無視苦苦哀求，但桃夭心裡也想要跟老天爺問個為什麼。
得不到答案的朱無視堅決不願意離開，桃夭被他鬧得頭疼，最後就給了一個答案。
「我嫁過人，還是一個寡婦，還是一個從來不纏足的寡婦，所以絕對不符合大明王朝對皇妃的擇選，所以我不能嫁給你做妻子。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桃夭也是來過明朝很多次的，她還能不明白明朝的封建程度？完全就是比清朝好一點，對女子的壓迫那就是極為苛刻，從上而下的三從四德和男尊女卑更是距離頂峰就差一個貞節牌坊和棄嬰塔。
與其說大明朝的皇帝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娶一個寡婦，還不如明太.祖朱元璋能從陵墓那邊起死回生，荒謬的是，後者可能性還大一點。
果不其然，聽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居然嫁過人，還是一個寡婦，朱無視面上神情就驚詫不已，完全是一片空白。
「別想了，你父皇不會同意的，滿朝文武也不可能同意的。就當是你我有緣無份，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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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1
第81章 【鎮天下】1.2
朱無視如何都不能接受心上人所說的有緣無份，於是他連臉皮都不要了，直接就賴在心上人的竹屋附近，死活都不願意離開。
桃夭最開始是選擇冷眼旁觀，畢竟她與這個叫朱無視的男子也就認識了一月左右，要說情意也有，但要說是到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爛非君不可的地步，那就實在是太誇張。
其實桃夭拒絕朱無視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這一世她打算很單純的休息，沒興趣再去朝堂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至於把『諸葛無視』撿回來，就是看他可憐又長得俊俏，所以一時心軟善良。原本還以為是撿到一個富貴人家的倒霉小郎君，卻不曾想又是出身皇家。
從古至今，皇位之爭都是刀光劍影屍骨累累的，桃夭既然打算休息，那就不會再摻和進去。
再加上即使她願意，估計還得跟祝英台和梁山伯一樣，跨過重重封建禮教和男尊女卑的艱難險阻，最後才能得到一個勉強算是幸福圓滿的長相廝守。
可問題又來了，為何所有寫男才女貌佳偶天成的話本都是停留在才子佳人新婚那一刻？其實不過是因為世俗婚姻的本身就是一座墳墓，跨越了無數苦難和險阻，但最後往往會擺在奢靡美色之上，男子隨時可能會移情別戀見異思遷，女子則是面臨生產的危險，還落得一個年老色衰愛弛的下場。
更重要的是，桃夭熟讀明史，卻從來都不知明憲宗朱見深居然還有第十三個兒子朱無視。如果算上成化帝和萬貴妃幼年便不幸夭折的長子，成化帝確實有第十三個兒子，但那是朱祐樞，生母更是端妃潘氏，絕非是什麼出身卑微的宮女。
明憲宗朱見深有十四個兒子，六個女兒，除了早早夭折的兩位皇子並未命名之外，其他的十二位皇子都是有明確記載，而且完全與朱無視的人生經歷截然不同。
桃夭也試過分析自己轉世投胎到的各朝各代情況，再加上自己看話本的經驗，大概也能推測出這些世界應當是屬於根據一定真實歷史衍生出來的平行世界。有一定的歷史真實性，但個中細節卻又是大相徑庭。
皇十三子朱無視也許是真實存在於歷史上，但因為各種原因，比如起兵造反失敗而被抹去一切痕跡，最後成為史書上的一個透明人。
但根據桃夭推測，朱無視應當是平行世界衍生出來的一個人物，他的存在與消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若是她要將朱無視從原定的命數中拯救出來，那她又該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桃夭思考著這個問題，不過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自己和朱無視之間的情誼還不足夠她隻身入局扭動乾坤，於是桃夭便選擇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
而且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罷了，難不成她還要為了自己一個猜測忙得累死累活？
更別說是她救了朱無視一命，不是朱無視救她一命。
可朱無視卻不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朝夕相處的這些日子裡，他已經深刻明白自己心愛之人的厲害，一旦真的被他追問得急了，很有可能會一走了之，到時候天大地大他又要去哪裡尋找？
於是朱無視也沒有一直要逼問桃夭如何才能接受他，就是時時刻刻緊盯著，便是桃夭要外出買點東西，也一定緊跟其後，生怕會一去不復返。當然下廚做飯這件事，基本還是朱無視負責，剛開始廚藝可能不是很好，但學個十天半個月也能做的有模有樣。
桃夭對下廚這件事就是不喜歡也不討厭，有人做了她也不會搶著做，而這也是她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朱無視留下來的原因。
不過這人肯定不能一直落在竹屋裡，桃夭在一次去趕集時，便想著再去買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回來幫忙煮飯。
這時候桃夭就想起上一個孩子的所作所為，那就是比這個朱無視還要麻煩。
桃夭糾結著，開始思考是不是應該買一個女孩子會更好一點。
但桃夭又覺得自己一個人過著挺好的，或許把這個朱無視趕走了，又或者她自己尋個機會離開，再選個偏僻地方重新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可惜這個已經生活了差不多兩年的竹屋，也許她一離開就不會再回來這裡。
沒等桃夭想好是選哪一條路時，駕著馬車來到集市的二人便看到有很多牙婆和人牙子在當街叫賣一些年幼的孩子。
「看看這些孩子吧！長得眉清目秀乖巧懂事，絕對是做奴婢的一把好手！」
「可憐可憐孩子，買一個吧……」
然後還要一些人當街吆喝有沒有需要租婦人的，保管生兒子。
這買賣奴婢、妾侍的行當，若是放在天子腳下的京城，十有八九是得被官府給抓起來處置，但放在民不究官不管的偏僻地方，就是一樁很是常見的買賣。
朱無視作為皇子，自然也是熟讀律法的，他完全不能接受居然會有當街典妻賣兒女的事情發生。
「這隨意買賣幼兒，在本朝可是重罪！他們怎麼能如此膽大包天？」
看著朱無視那兩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樣子，桃夭便為他解釋個中緣由。
「設方略誘取良家子女為奴婢、為妻妾子孫，確實也能算得上重罪，但相比較其中的巨大金錢利益，杖一百和徒三年也只是無足輕重。倘若被拐賣者本身就是奴婢，罪行還會減輕。」（1）
「更別說只要花重金賄賂當地官吏，那隨時可以重罪輕判，又或者是讓別人給自己頂罪受罰。更甚至這裡面還有很大的作假空間，只要牙行和官府都說這些孩子是為他們的親生父母所賣，那根本就不會觸及律法。」
「官官相護，官商勾結，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往往一個王朝的腐敗和滅亡，就是從這個細節開始的。」
朱無視還不曾接觸過這樣的官場黑暗，此時一聽，當場就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這是他父皇治理下的大明。
桃夭又談起近些年不知是為何，到處天災人禍時不時就會出現，百姓連自己都活不下去，便只能典妻賣兒女。
對於這種是親生父母把兒女賣掉的事情，官府基本都不會管。
「畢竟就算真的管得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朝廷沒有錢來改善百姓的生活，更無力為其撫養兒女。再加上基本每家每戶都會生上七八個孩子，這一多了就更養不活，便只得選擇賣掉。」
「對比起這些前途未卜命運恍如浮萍的可憐孩子，你是不是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是挺美好的？」
朱無視對此大為震撼，同時也在思考自己前二十年的生活。「皇宮之中最多的就是爾虞我詐和陰謀詭計，我雖不受寵，但吃飽穿暖還是可以的，還能有老師教導學問，還可以習武，比起這些無辜的可憐稚兒，確實就是很好了。」
只是朱無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吆喝著要典妻的人，還有站在那人身邊神情麻木不仁的婦人……
悲痛，震驚，同情，憤怒等等情緒充斥著朱無視的內心，同時也通過他的眼睛流露出來，被桃夭捕捉到。
朱無視實在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這種事情的發生。
桃夭大概解釋一下何為典妻（2），再一次打開了朱無視對這天下百姓困境的認知。
典妻這個惡俗最早是出現在南北朝時期，盛行於唐宋明清，簡單來說就是將自己的妻子當成貨物典壓給外人借腹生子，比之賣妻更為惡劣，因為賣妻是只賣一次，典妻卻是多次典賣。
至於賣兒女，好一點就是賣去富貴人家為奴為婢，差一點就是賣到皇宮裡當太監和賣到妓院裡當妓.女。最可怕的就是賣去給別人當吃食，那完全就是突破了仁義禮德的底線。
說起這些現象，桃夭也是極為生氣。
桃夭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發生，也曾經力所能及的救下了許多可憐女子和無辜孩子。
只是要杜絕這種風氣，根本還是在於朝廷。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受苦的永遠都是最底層的平民百姓。」
聽了桃夭這一席話，朱無視陷入沉默之中。
而桃夭雖然有一顆救人救世之心，但她更遵從的還是在其位謀其政，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她清楚知道自己只有一己之力，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從來都不會庸人自擾。
不過此時談起這個話題，桃夭忍不住問了朱無視一個問題：「在你心裡，你的父皇，也就是現在執政的那位皇上，你覺得他可以算是一位明君嗎？」
若是旁人膽敢問這樣的問題，朱無視定然是會拔劍維護自己父皇的威嚴和聲譽——畢竟作為人臣，如何能隨意談論和評判君父？
這絕對就是對他和對皇上的蔑視！
只是問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他視若神明的心上人，語氣和神情也極為認真，甚至還頗有關心他家中事情的意思。
於是朱無視沉吟片刻，還是開口答道：「當今皇上是順應人心登基為帝，自然就是正統。而且皇上一當政就平反於少保冤獄，還恢復景帝帝號，也是贏得了朝野支持和民心的。」
桃夭點點頭，說確實如此：「皇上此舉確實在一定程度保證了大明政局穩定，也稍微暖了一下因為於少保被冤殺一事而寒心不已的文武百官。」
朱無視自然是清楚英宗皇帝和景泰皇帝之間的那些糊塗事，但作為最終獲益者的子孫後代，他也不能說自己祖宗的過錯，因為這就是大不孝。
「皇上他執政初期曾倚重李賢、商輅等閣臣，斥逐佞幸，體諒民情，還蠲賦省刑和考察官吏，使得朝中能臣匯集。至於文學造詣上，聞名於世的成化瓷也是皇上所致，很多大儒都誇讚本朝文化氛圍較為繁華，實乃生機勃勃之象。還有皇上曾親自編寫《文華大訓》一書，垂訓子孫，書畫造詣亦是極高，除了《一團和氣圖》，還曾畫過一幅《歲朝佳兆圖》。」
朱無視說到這裡，就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繼續道：「在我心裡，皇上不管是為父，還是為君王，都是極為優秀的。」
桃夭看了一眼朱無視，隨即再問還有呢。
朱無視猶豫一會兒，便言道：「皇上他還大力鎮壓荊襄民變，並下詔於當地設置府縣，安撫流民，流人得所，流民問題得以緩和，這也是明君之象。」
「之前打劫追殺你的賊寇，還有今日你我所見的典妻買賣幼兒的人，其實都是當年劉通、石龍起義的縮影，所以還有嗎？」
朱無視：「成化三年，皇上下令進軍剿滅建州女真，搗其巢穴，絕其種類，此戰大捷，沉重打擊了建州女真，為大明朝的統治贏得了安寧，是為成化犁庭。同時還威震四海八方，揚我大明國威。」
桃夭點頭，但在心裡卻是有點嘆息——成化犁庭不夠徹底，即使沉重打擊了建州女真，卻也只是為大明王朝的統治贏得了片刻的安寧。此後，直至努爾哈赤的崛起，近百年時間，遼東女真族各部再不敢挑釁明朝廷。
但從最後清朝還是取明朝而代之，再結合近代史的百年屈辱，那就是誰都得感嘆這一場戰役贏得還不夠徹底。
不過桃夭此次和朱無視的談話並非是這個重點，她更關注的是朱無視是否有做皇帝的野心和能力。
就是短短的看完那一場百姓疾苦，桃夭當了多年皇帝的本能，就是見不得百姓遭受如此悲慘的境遇。
這其中自然也是有桃夭想開了的原因，她開始覺得自己和朱無視的相遇，便是命中注定。
但凡當日朱無視不是化名為『諸葛無視』，亦或者當日她沒有採藥路過，怕是人海茫茫之中，他們就是很難遇到。
既然遇見是緣分，那不如就按照這個緣分走下去，不管是有緣無份，還是天定姻緣，對她而言，也沒有什麼大的損失。
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好事降臨的朱無視還在皺眉思考自己父皇還做了什麼足以被稱讚為明君的事情，只是任憑他如何去想，卻也很難再想出別的功績。
反倒是……
「不說一下你父皇做得不好的地方嗎？」
朱無視一聽，神情頓時就變得為難糾結起來，猶豫不決支支吾吾間只能來一句「子不言父過」。
桃夭對此笑了一下，卻提到另一件事：「若是你的父皇真的對你很好，那你對他的評價就不會只有一句優秀。同樣你也不會選擇離家出走，拋棄榮華富貴也要闖蕩江湖，欲要立下一番大事業來證明自己。」
「或許當今皇上真的可以算得上一位不錯的君王，但絕對不會是一位好父親。就像是在貧窮的家庭裡面，孩子一多了，便是兒子都顯得不重要起來，天家父子也不會有例外。」
被心愛的女子如此直接的說出自己艱難的處境，朱無視原本應該是有一種難堪感覺的，但或許因為他心愛之人過於強大，且美麗有魄力，比起難堪，朱無視的情緒更多是趨於委屈。
「明明我也很優秀的，騎射學識我樣樣都不比其他兄弟差，甚至也不比太子差，就因為太子居長，他就做了太子……」
朱無視還有更多的不甘心之言想要說，比如太子的生母紀氏就是一個偏僻之地土司的女兒，還是在大藤峽起義平息之後被俘進宮當宮女。
比起自己的生母，也不見得太子的生母有多尊貴，與其說是子憑母貴，不如說是母憑子貴。
連授課的老師都曾誇讚他天資聰穎，而且在一眾皇子當中，他也是最為用功的，聽講時，他也是專心注目，不轉移視聽，他還能談論古今政典、天下民情以及農桑軍務等等。
可就因為他排行十三，非嫡非長，也沒有尊貴無比的母家，於是只要他一表現優異，立刻就會被欺辱……
見到朱無視又露出一副可憐狗狗的模樣，桃夭頓時就是心中一軟，從馬車裡探出半個身子去摸摸他的腦袋。
「從古至今，沒有一位皇帝是完美無缺的，同時也不會有哪一位太子是十全十美的。」
「比如現在的當今皇上，他就已經進入了執政的倦怠期，他以天下人都能察覺到的速度在逐漸怠於政事，習學方術，沉溺後宮。除了極度寵信萬貴妃，其他妃嬪也頗為受寵，能有二十個兒女，這本身就代表了後宮之中的權力傾軋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若是換成英宗皇帝之前的大明朝，後宮鬥爭只會更加激烈，畢竟沒有帝王恩寵和子嗣傍身，那就是要殉葬的。」
桃夭如此直截了當的說出本朝弊病，還直擊當今皇上，這實在是大大超過朱無視對女子的認知範圍，只是愛之慾其死的性情，讓朱無視總是覺得桃夭說得很不錯。
因為皇上他確實就是內廷諸事多倚其統領，還深崇信道術，大肆升授番僧。
這種略顯荒唐的行徑，自然是有忠臣進諫，但皇上不聽，誰也不能再犯險多言。
畢竟誰也不是孤家寡人，萬一皇上怒火上來，誅九族可就不會是一句空話。
連太子和最受寵的萬貴妃都不敢對此多言，朱無視這樣不受寵的皇子，那就更說不上話。
皇宮之大，朱無視最多就是逢年過節能在宴席上遠遠見一面自己的父皇，其他時間那就是不可能的。
於是朱無視也只能跟很多人心中所想的那般，期待哪一日皇上能自己明白此事不當，漸知僧道傳奉官之濫，並主動裁汰，最好就是能傳旨多倚賢良忠臣，而非那些只吃白飯不做實事的僧道之人。
因為自己父皇的這個事情，朱無視對於天下的僧道那就是完全沒有好感，恨不得皇上能效仿唐武宗和周世宗發起滅佛事件，好讓更多的人回歸農桑，別整日就只會唸經拜佛。
不過這種過於離經叛道的想法就沒必要告知心上人，免得影響他的英武形象。
桃夭可不知道朱無視還有一個中二之魂，她就是深思熟慮片刻後，還是問出了那個最重要的問題。
「朱無視，那你作為皇子，想過要當皇帝要做明君嗎？」
這樣的問話，若是被旁人聽了去，那可是殺頭的大罪！朱無視第一反應就是勒住馬，然後謹慎觀察四周，發現確實荒無人煙，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後，才略顯緊張的問桃夭怎麼會想要問這個問題。
「我只是覺得現在的太子殿下不像是明君之相，更別說太子妃的娘家……完全就是無法用言語去描述。或許你也會有做皇帝的想法，畢竟天底下哪裡會有皇子不想當皇帝？」
「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想要做那個九五至尊嗎？」桃夭說到這兒時，看朱無視的眼神也是充滿了審視之意，當然其中還包含著無限鼓勵。
面對心上人的鼓勵眼神，朱無視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理智告訴他這種話題是不能聊的，因為這是不赦的死罪。但情感上，他確實像找到原本應該終其一生都難以尋找到的知己一般興奮激動。
——告訴她！告訴她！把你的野心和不甘都告訴她！這世上只有她會懂你！
朱無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便充滿了對野心的欲望，馬車已經停在了原地，甚至他的臉都直接被捏著對上心上人直勾勾的目光。
「朱無視，告訴我，你想要做皇帝嗎？」
無形的緊張氛圍在二人之間蔓延，朱無視看著心上人無比認真的神情，彷彿只要他回答說想要，那她就會為他去爭取，這種念頭越來越強烈，甚至完全壓制住理智。
於是朱無視不再隱忍，而是擲地有聲的說出自己內心最大的欲望。
「想，我想要做皇帝，我一直都想要做皇帝！」
桃夭伸手摸了摸朱無視的臉，對他的坦誠十分滿意，俯身過去在他的臉上輕輕落下一個吻，誇讚他很好。
被心上人吻了一下，原先眼神和臉上都被激出野心的朱無視頓時就驚喜到呆滯。當意識到這一個吻代表著什麼時，朱無視整個人都變得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到想要下車去疾跑十里地！
桃夭雖然能理解朱無視的這種激動心情，但他們現在還有更為緊迫的任務，那就是得讓朱無視盡快成為一位武林高手。
「做皇帝除了能力和手段最重要，身體康健也是十分重要的根本，所以這個九陽神功、太玄經、六脈神劍……葵花寶典，啊這個不算，你想要先練哪一個？」
一回到竹屋，心上人就搬出一大堆武功秘笈來，甚至有些他都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這下子朱無視可就驚呆了。
面對朱無視又開始變得傻乎乎的樣子，桃夭大手一攬，便為他定下了易筋經和九陽神功這兩門武功秘笈的修習。
「先練好這兩個，之後再練其他武功就會輕鬆很多。」
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朱無視：「……」
——我的心上人似乎真的大有來頭，突然有一種覺得自己配不上心上人的自卑感怎麼辦？
——還有這不是隨便拿出一個武功秘笈就應該被朝廷武林所有人爭搶到頭破血流的嗎？為何會跟大白菜一樣隨隨便便就拿出來一大堆？！
——對不住了太子皇兄，我可能真的要當皇帝了！
就這樣，朱無視在這一方小天地裡，跟著心上人一同練劍，一同習武，如同一對世外仙侶。
第82章 【鎮天下】1.3
互通心意之後，朱無視覺得自己每一日都像是泡在蜜罐子裡，滿心滿眼的快活與幸福都甜蜜到要溢出來一般。
尤其是每日除了修習各種武功秘笈，還能夠和心上人一起彈琴吹簫下棋品茶，偶爾還會上山去看日出日落雲捲雲舒，並在山頂練劍。在與心上人切磋劍術的同時，他們之間的感情也越發深厚。
久而久之，朱無視那就是完全沉浸在溫柔鄉當中，根本想不起自己曾經說過要當皇帝的凌雲壯志。
熟讀詩書文史的他，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何為樂不思蜀。
而在桃夭眼裡，陪著朱無視修習武藝的四五個月裡，自己也是十分快樂，畢竟有一個美男子每日意氣風發的陪著做各種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飯食有美男準備，衣裳有美男去洗。
反正自己只負責享受就對了。
這確實比一個人自力更生要強得多。
就是如果還能再有點床笫之歡就更好了。
只不過在這一個問題上，朱無視卻是前所未有的的堅貞，恍若柳下惠坐懷不亂，必須要風風光光明媒正娶迎她為妻，才能有夫妻之實。
被嚴詞拒絕的桃夭戲謔的看著朱無視身下的某一處，那眼神之中的笑意簡直讓童男身的朱無視羞憤欲逃。
「嗯？看來小無視要比主人誠實多了……」
桃夭於岩石之上俯身將朱無視壓倒，看朱無視的眼神迷人又危險，雙手更是肆無忌憚的開始捉弄已經面紅耳赤的某人。
被狠狠拿捏住的朱無視完全不敢反抗——當然也是因為他不想反抗。
於是在被肆意玩弄好一會兒，即使未到鴛鴦戲水的地步，但朱無視作為毫無經驗的單純小子，還是被弄的風姿不再。
至於方才於山林間俯衝而下劍法無雙的姿態亦是半點不剩。
桃夭略顯饜足的微微眯眼，稍微回味一下之前朱無視手握長劍，目光炯炯，劍眉斜飛，然後身法如行雲流水的俊俏風姿，頓時便倍覺心滿意足。
隨即她還收斂了自己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如同獎勵一般在朱無視泛紅的臉頰上再落下細細的吻，並誇他很棒。
被心上人直言不諱誇讚的朱無視，卻是一邊羞澀難忍，一邊默默的將旁邊被心上人脫下的白衣穿回去。
像這一種幕天席地白日宣淫的事情，對他來說還是太過於震撼人心。
只是要說他不喜歡，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畢竟食色性也，更別說還是經常用下面那個腦子來思考的男人。
雖然羞澀驚駭，但心花怒放的雀躍根本藏不住。
可朱無視又是在十分講究男女之妨的儒家文化薰陶下長大的君子，第一次就如此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他實在是覺得臉上有點燒得慌，心裡只慶幸這荒山野嶺的不會有別人看見，否則他定要無顏面見人矣！
但朱無視也不會怪心愛女子，只是在心裡暗暗責怪小無視，認為都是它太過於激動，才會壯了心上人的膽。
朱無視還在這邊懊惱時，除衣下水沐浴的桃夭卻是雙手撩起一捧水就扔向湖岸邊的呆子，笑聲清脆悅耳，還循循善誘喊道：「今日大暑，天氣這般炎熱，郎君何不也下來消消暑？」
原本朱無視是可以避開那一捧水的，但這是心上人澆過來的清水，又不是什麼猛獸毒藥，於是他並沒有避開。
只是不敢去看心上人在清澈見底的湖水中沐浴嬉戲的朱無視，眼神閃躲迴避，然後就看到了心上人脫下來的衣裳，那一件繡著對戲水鴛鴦的紅色肚兜瞬間便映入了他的視線之內。
這下子朱無視的臉色那就是當場又紅得更上一層樓，腦子也立刻再次變成一團漿糊，想要挪開目光，卻又只能好似跟木頭呆呆的盯著看。
桃夭在發現這呆子居然對著她的紅色肚兜看直了眼，笑容頓時就更加絢爛——又是個假正經，方才依依不捨揉捏愛撫她全身的也不知道是誰！
居然還說什麼這兒使不得那兒使不得，說的好像他雙手是自己跑進她肚兜裡面的一樣。
不過今日逗弄呆子的程度也足夠了，稍微解了一下饞，桃夭便決定收手。
畢竟再招惹下去可就得惱羞成怒，說不定還要躲起來冷靜冷靜才敢見她。
果然就是小年輕，沒見過世面。
可誰讓桃夭就是很喜歡呢！
這邊清泉涓涓，陽光燦爛，美人裊裊，如瀑布般的長髮濕漉漉的披散在美人瑩潤肩頭上。當美人在水中舒展著玲瓏有致的身姿，並突然站起來要上岸穿衣時，朱無視感覺自己又聞到了隱隱約約的淡淡清香。
君子理當非禮勿視，但朱無視的腦海中，卻是忍不住回憶方才看到的美景——清澈見底的湖水，猶如一面鏡子，映照著美人潔白的肌膚，還將那婀娜多姿絕艷美麗的身影完美映襯出來，尤其是美人再一起身……
明媚燦爛的日光落在湖水上，也籠罩著美人全身，沐水而出，踏光而來，尤其是美人臉上恬靜、溫柔的微笑，似玉人，更似仙子。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1）……朱無視在心裡不停的唸著這句話，但最後還是沒忍住捂著鼻子落荒而逃。
桃夭就是一個上岸的功夫，便發現那身姿如青松般挺拔，劍架在腰間，長髮飄揚，一襲白衣更是恍若翩翩公子，俊美不凡的呆子連句話都沒留下，就如同被驚擾到的兔兒一般，瞬間就沒了蹤影。
反正很快就會回來的，桃夭倒也不擔心，而是斯條慢理的將衣服穿上。
也就是桃夭穿好衣服後，沒過多久，逃走的『兔兒』就從樹林後面走出來了，只不過眼神躲閃，一副根本不敢直視她的內向害羞模樣。
桃夭眉眼彎彎，笑了一下，看著自己手裡的物件，又有了逗弄朱無視的念頭。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連看自己心上人的膽子都沒有？」
桃夭衣裙微動的走了過去，語氣溫柔的問道。
被心上人這般言說，朱無視自然就是壯起膽子抬頭看過去——這時候他的心上人肯定是已經穿好衣服的，他自然也不會害怕。
可等朱無視抬頭去看桃夭時，卻又是再次被震撼到。
看著這呆子又開始瞪大雙眼看她，桃夭抿了抿嘴，努力不當場笑出來，而是維持住嚴肅的神情，把自己換下來的肚兜給塞到朱無視手裡，還囑咐他記得幫她清洗晾乾。
手裡被塞了如此柔軟的事物，朱無視卻僵硬得跟被塞了條毒蛇一般，不僅手上不敢收攏，連雙腳都走不動路了。
「天色就要暗下來了，我們可得趕緊下山回家……」
桃夭看了看天色，如此說道，結果一回頭看朱無視，卻發現這人居然面紅耳赤的在流鼻血！
桃夭：「……」
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玩過火的桃夭趕緊就讓人把頭低下來，別仰著，不然鼻血會流得更多。
只是桃夭根本料想不到，當朱無視按照她的命令低頭時，卻又因為看到那散發著陣陣清香的紅色鴛鴦肚兜而致使鼻血流得更快了。
桃夭連忙就為朱無視點了幾個穴位，慌亂之中還拿到個東西就要去給他擦鼻血，結果被香噴噴肚兜遮臉的朱無視卻是更加的血脈賁張，差點就沒因為失血過多而暈倒在山上。
好不容易在湖岸上再次止住了鼻血，桃夭默默把人帶到湖邊用湖水洗乾淨手上和臉上的血跡之後，二人就又沉默著下山回家。
只不過一路上桃夭那就是都在強忍著不要大笑出來，免得讓某人羞愧難當。
至於朱無視，那就是一整個手足無措，連被心上人塞到懷裡的肚兜都好似在發燙。
等到了家，桃夭去給朱無視熬一副補血的藥湯，而朱無視則是解開腰間的長劍，就去為心上人洗肚兜了。
從灶房裡走出來的桃夭，在看到這呆子居然還去給她洗肚兜，那簡直都要感到無奈。
「都流鼻血了，還不休息一會兒，別等一下洗著洗著就又開始流鼻血。」
朱無視的耳朵紅得就要滴血，並不回話。
桃夭根本不把這呆子的沉默放在眼裡，而是走過去彎腰就要把肚兜拿過去自己洗。
「都染上血了，直接丟掉就好，再洗也不能穿。」
聽到要把這件肚兜丟掉，朱無視終於憋出了一句話：「才、才染上一點，我馬上洗乾淨晾乾，不會不能穿的，而且不能浪費。」
桃夭沒搶過力氣很大的朱無視，但看著這人手腳麻利的打上皂角泡沫便輕輕搓洗，而且原本已經恢復常態的臉又在她的注視下慢慢變紅，她就有想要逗逗他。
「力度這麼小心，又洗的這麼乾淨，不會是想要收著等我們大婚那一天再讓我穿上吧？」
桃夭這樣驚人一語，簡直就是讓朱無視害羞窘迫到想要當場尋條地縫鑽進去，清淨清淨幾日。
「你、你不要再胡說了……萬一我真的忍不住，會影響很不好的。」
朱無視小聲的說出這句話，可聽的人卻不以為然。
「影響不好？哪裡影響不好了？你我兩情相悅愛到濃時有床笫之歡，不是人之常情嗎？如何會影響不好？而且這荒山野嶺的，連隻兔子都沒有，又怎麼會影響不好？」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從朱無視身後伸手攬住他，幾乎是整個身子都靠了上去。
朱無視低頭看了看還在自己手裡的紅色肚兜，又感受著後背那柔軟豐盈的接觸，整個人簡直就被雷劈一般，腦子都直接是一片空白。
桃夭在發現這呆子全身都緊張到僵硬得不行，連那一處也是激動到繃緊，終於大發慈悲不再玩弄他，而是鬆手說去給他端補氣血的藥湯。
僵硬到不能正常走路的朱無數：「……」
——有沒有可能他更需要吃些降火消渴的藥湯，而非是補氣血的藥湯？這要是再喝下去，可就得清白不保了。
朱無視表示很惆悵很委屈，可是面對心上人親手熬煮並捧上來的藥湯，他還是不忍拒絕，而是一口喝完，然後當天晚上就燥熱到翻來覆去睡不著。
好不容易後半夜終於睡著了，卻又是被一個纏綿旖旎的春夢給驚醒。
再也睡不著的朱無視只能披衣起來賞月看花，只不過深夜蟬鳴卻是致使他心中的躁動更加難以平復，最後還是步行到心上人的窗邊，猶豫躊躇許久，還是不敢吵醒自己的心上人。
不過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想到心上人就睡在這房內，再思及這段時日的甜蜜，朱無視臉上的幸福便越來越多。待心中的躁動被幸福所撫平後，朱無視也就踏著月光離開。
佳人不見此時月，此月曾經照佳人。
我與佳人若流水，共賞明月到白頭。（2）
朱無視心情愉悅而滿足的步行離開，喟嘆間又忍不住笑容展露——這便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此時月為天上月，窗裡人是心上人。
桃夭剛開始是沒發現朱無視的到來，因為他的腳步聲幾乎等於沒有，但在其即將離開時，她卻像是有所察覺般從睡夢中醒來，只不過她也不急著捅開那一層曖昧的窗戶紙，而是打算多體驗一番兩情相悅的純純甜蜜。
談戀愛的快樂就是在這個階段。
一旦真正開了葷，那每次就都只能真刀實槍的快活，而不是像這樣她占據優勢，游刃有餘都把人逗弄來玩弄去。
說實話，桃夭還是很享受自己占上風的戀愛期，並打算那呆子能忍多久，她就享受多久。
不過桃夭猜，年輕人這般熱血方剛，怕是過不了幾日，就得提出帶她會京城大婚的事情。
而對於應該如何讓那老皇帝同意她和朱無視之間的婚事，桃夭也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就等著呆子先開口。
但很顯然人算一百一千，都不如老天爺安排的意外。
還處在甜蜜曖昧期的二人，哪裡能料到，只不過是一夜過去，他們安寧又平靜的二人世界便被外人給打破了。
·
第二日，雖然昨夜就睡了一會兒，但朱無視還是很早就起來做好早飯，當桃夭迎著清晨明媚的日光起床時，朱無視已經開始在前屋那裡練起了劍法。
朱無視確實就是一位極有風骨和姿態的美男子，練劍的樣子也實在是賞心悅目，桃夭直接捧著一碗粥，一邊吃著一邊欣賞美男練劍。
只見朱無視身形飄逸之間又不缺凌厲，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飛。
而那把其實只是尋常的長劍便時而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時而如游龍穿梭，行走四方。
「動若脫兔，眼神如刃，劍尖如刀，劍招如電。少俠果然好功夫好劍法！」
一道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屋外，沉浸在心上人注視下的朱無視，以及全心全意看美男練劍的桃夭，頓時就是一驚。
當桃夭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時，朱無視已經提著劍循聲走了出去，便看見一個穿著身一塵不染白衣，劍眉星目且氣質上佳的年輕俠客拿劍站在他們竹屋外，動作極為瀟灑隨意。
一看到這個比之自己還多一分意氣風發和少俠風姿的男子，朱無視心中就有一種微妙的敵視——男愛美女愛俏，萬一這人來者不善心懷不軌，豈不是會妨礙到他和心上人之間的感情？
而只是來為表妹尋神醫治病的古三通，哪裡能料到就是一個照面，自己就被某個醋罈子給厭惡上。
古三通抬頭看了看竹屋的牌匾，一字一句的念道：「桃源居。」
嘀咕一句自己不會找錯的古三通，看見方才練劍的人走出來，頓時就是來一個江湖最高禮儀的抱拳，隨即還十分有禮貌的詢問明神醫可在此處。
明神醫？朱無視在心裡念了一遍，大概知道這人是來找他心上人的。
一方面朱無視因為這陌生男子顯然認識自己心上人這件事感到不高興，另一方面又在琢磨這個男子來找他心上人有什麼事情。
不過雖然明這個姓氏很少見，而且桃夭醫術很好這件事他也是有目共睹，畢竟二人這半年來也是時常會為下山為平民百姓免費看病抓藥。
但朱無視還是沒有直接回答這人，而是轉身回竹屋問一下桃夭。
桃夭也就是這時候走了出來，待看到古三通的臉時，就皺了皺眉問道：「怎麼是你？來找我有何事？」
已經習慣於不再戴帷帽或面紗的桃夭壓根沒注意到什麼問題，最多就是有一點點不喜歡這個謊話連篇的江湖俠客。
但第一次見到神醫真實面目的古三通，卻是當場被驚艷到，看神醫的眼神都有點怔愣。
這可就讓朱無視感到極為不喜，看古三通的眼神也是帶上了殺意。
「有事說事，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未婚妻，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朱無視沉聲訓斥道，古三通這才勉強回神，但時不時看向神醫的目光，卻又是難以控制。
這下子桃夭對古三通的感觀就更不好了，即使古三通說明自己的來意，想要請她下山為自己命懸一線的表妹治病，桃夭也只是思考一會兒便答應下來，但讓古三通進屋來喝盞茶水的意思都沒有。
心上人都不說放古三通進門，朱無視心中感到高興的同時，卻也更不會讓古三通進門了。
「我們還要準備準備，你且在門外等等。」
朱無視留下這句話，便轉身回去給桃夭準備各種行醫需要用到的東西。
不過桃夭卻是不需要他幫忙，而是讓他趕緊去擦洗一下，等下跟著她一同下山救人。
心上人沒有留他看家，而是要帶他一同前去，這可讓朱無視的心情好得不行，他也不急著回去換洗衣裳，而是先問了古三通的事情。
「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歡那個叫古三通的，那你又是怎麼認識古三通？」
桃夭把針灸用的銀針放進藥箱，很是隨意回答道：「就有一次他跟那些武林人士切磋武藝，結果受了重傷又被一群野豬追趕，我路過就順便救了他。不過這個人說話很是嬉皮笑臉，還十分不拘小節，不是在闖禍的路上就是已經闖了禍，我確實有點不太喜歡這種人。」
朱無視聽到心上人的回答，立刻就心花怒放，並放心下來。
桃夭整理好藥箱，轉身看到朱無視還沒有去擦洗和換衣服，趕緊就催他回屋。
「一身汗臭味，怎麼能見外人？趕緊回去換一身衣裳，之前不是給你買了一身紅色的衣裳嗎？就穿那一套，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失禮了。」
朱無視想到白衣飄飄很是瀟灑的古三通，今日他練武穿的是一襲黑衣，若是往常他是更喜歡在黑衣和白衣之間選擇。可待會兒如果真的換一身白衣，卻又有點效仿之意。此時聽了心上人的建議，他就欣然接受，並趕緊回屋去了。
救人要緊，二人的動作都算是比較快的，至少向來好動的古三通都沒感覺自己等多久，神醫就戴著帷帽走出來，而神醫向來不離身的藥箱也在那個叫諸葛無視的男人手裡提著。
愣神許久的古三通趕緊回神，並迅速將人帶到了山下的客棧裡。
古三通的表妹桃夭也是聽說過兩三次，卻是第一次見到，她不知道這位古三通表妹叫什麼名字，只是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還有即使是在睡夢中也緊蹙著的眉頭，便覺得這個也算是中上等美貌的年輕女子很是我見猶憐。
同時想到這是因為古三通不知道得罪哪些武林人士，而致使這無辜又可憐的女子遭罪，桃夭就更是同情和憐惜她。
秉持著醫者父母心的想法，桃夭很快就為她診脈，然後就被診斷出來的結果給直接嚇了一跳。
神醫的神情如此驚駭，古三通原本就緊張焦急的神色頓時繃不住，還以為素心是得了什麼絕症。
「神醫！求你一定要救救素心，她就是一個心善到連螞蟻都不敢踩死的普通女子，而且她還只有十八歲，無論如何都不應該……」
桃夭被這古三一言不合就鬼哭狼嚎的行為給弄得厭煩，斥責一句「閉嘴」後，又再皺眉思索一番，便詢問古三通素心真的只是他的表妹而已嗎。
古三通滿臉不解，問神醫這是何意。
「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在問我。所以這位素心姑娘的父母在何處？她可曾婚配？她真的只是你的表妹，而不是你的結髮妻子嗎？」
被神醫一通問詢，古三通當場都懵了。
不過最後古三通還是承認素心確實是自己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只是還未曾過門。
旁人聽了古三通這個回話，必然是不覺得有什麼，但桃夭卻是想要狠狠打一頓古三通。
「那你知道她懷孕了嗎？」
古三通瞪大雙眼，滿臉不可置信：「什、什麼？！」
「我說素心懷孕了，雖然只是半個月的身孕，因為月份尚淺，尋常大夫可能診斷不出來，但她確實已經有孕半個月。」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又對昏迷著的素心進行望聞問切，而古三通只能被問一句就答一句，但全身上下那就是都陷入難以置信的情緒當中。
「她中的毒就是一種很常見的毒，很容易解。這應該就是一個惡作劇，最多就是會讓人昏迷幾日，只不過因為素心姑娘有孕在身，才顯得更嚴重些。」
桃夭說完之後，起身準備解毒的方子，然後又問古三通：「有請過別的大夫，用過藥嗎？」
古三通點點頭又搖搖頭：「請過大夫，但那些大夫都看不出來什麼，只是讓我另請高明，並沒有用藥。」
桃夭點點頭，說那就好：「如果真的用過一些猛烈藥物，這個孩子怕是就留不得了。」
聽到孩子有可能留不住，古三通頓時就緊張起來，趕忙又問了很多問題，生怕素心和孩子會有什麼問題。
看到古三通這樣明顯是要當爹的緊張和喜悅，桃夭便歇了問這個孩子是不是古三通的念頭。
只是在心裡對古三通就更看不上了，因為她第一次見到古三通是在去年四月份，但那時的古三通就是不僅身上有紅線，她給古三通診脈時還發現這人已經不是童子之身，但簡單談話間卻又只說到有一位表妹，並無妻兒。
當時桃夭就懷疑這個表妹是不是被古三通給騙身騙感情了，只不過因為不算熟悉，她也不好多管，只是在古三通問她的居所時，就大概留了桃源居這個地址。
若是沒有遇到朱無視，桃夭最多就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兩三個月，到時候古三通找過來可能都找不到人。
因緣際會，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第83章 【鎮天下】1.4
桃夭在給素心開完藥房之後，還細細囑咐了應當如何熬製藥湯和一些女子懷孕所需要注意的事項，並答應每日都會下山一趟為素心複診，直到確定素心和她腹中胎兒無恙為止。
對於這麼負責且用心的神醫，古二通那就是感激不盡，謝言說了一茬又一茬，但就是不提迎娶素心為妻的事情。
桃夭忍了又忍，最後在臨走前還是沒忍住問古二通是如何打算的。
「素心姑娘都已經懷孕你的孩子，你不會還不打算娶她為妻吧？我先提醒了一句，孕婦的心情是很重要，過於憂慮都是容易導致滑胎之症的出現。而且這世道對女子的名聲也是看得十分重要，她現在都有孕在身，若是沒有一個名分，以後不管是對大人還是孩子，都是很不好的一件事。」
桃夭在心裡發誓，如果古二通真的能說出那般荒謬之事，她絕對一根毒針過去，讓古二通這個人渣從此在這個世上消失。
但好在古二通雖然很多事情上都是十分不靠譜，不過在對待素心和孩子這件事上，還是有點擔當的。
「多謝神醫提醒，在下其實是打算等素心醒來，便立刻娶她為妻。」
此話一出，桃夭對古二通的態度都稍微緩和一些。古二通說要送送神醫，但桃夭讓他多關心一下素心，別總做一些沒必要的荒唐事。
「都是要當爹的人，往後最好還是成熟穩重點，多想想自己未來的妻子和孩子，像受了重傷還跟野豬打架這種荒唐之事少做為妙。」
被神醫這樣直接的提起去年的糗事，古二通臉上的神情就是極為尷尬，下意識就去看了一下神醫未婚夫的神情，就發現人家根本沒在意，反倒是全心全意都放在神醫身上，片刻不挪開視線。
一時之間，古二通都不知應當先羨慕誰。
古二通出生在一個中規中矩的家族裡，父母是指腹為婚，關係並不親近，更多的還是相敬如賓的客氣和疏遠。因為從小接觸最多的是奶娘和丫鬟僕人，再加上古二通的為人處事又過於乖張叛逆，因而他與父母之間的關係也是冷冷淡淡。
但這並不代表古二通不嚮往如同世外仙侶的美好生活，甚至他曾經情竇初開夢想著的妻子，至少不習武也得略懂武藝，願意陪著他仗劍走天涯。
只是古二通所有對未來的期待，都被一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娃娃親給打碎，面對從小失去雙親又是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妹素心，他說不出殘忍拒絕的話語。
尤其是素心在他心裡就如同一個瓷瓶般脆弱，若是他拒絕娶素心為妻，那素心很可能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或許是生性高傲，又或許是為了反抗父母，古二通始終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上人就是素心。
畢竟素心比起他夢想中的心上人，實在是不太相關，她既沒有絕世武功，也沒有絕美容顏。
素心就是俗世里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
可是古二通愛她。
「素心，你快點醒來吧，我們有孩子了。我要當爹，你要當娘親了……」
「我一定會讓我們的孩子，成為這世上最快樂的小孩……」
「……」
古二通親自熬好了藥湯，又親自為素心喝下，隨後還難得十分體貼的為素心擦拭臉頰和雙手，最後才帶著一臉莫名的笑容坐在床邊，拉著素心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而處於昏迷中的素心彷彿是聽到心愛之人的話語，眉目間的憂愁好似都消散了許多，神情也漸漸舒展開來。
古二通親眼目睹這個變化，頓時就高興得像是個孩子，不管這是明神醫開的藥房起作用，還是自己和素心說話的作用，反正這下子古二通就直接有說不完的話要跟素心說。
也就是在古二通這樣細心的照顧下，次日桃夭再來複診時，就發現素心的情況確實在好轉，那一口鬱結在心的悶氣好像都要消散了。
見到古二通這種表現，桃夭的心情也是不錯——畢竟哪一個大夫會不喜歡聰明又懂事的病人家屬呢？
反正膽敢醫鬧的人，基本墳頭草都已經快長到兩尺高。
病人有千千萬，像自己這樣經常是分文不取，主打就是懸壺濟世行善積德的神醫，居然還有人不懂得珍惜！那桃夭就只能為了天下蒼生，處理掉那些無理取鬧的人了。
「素心的情況很不錯，大概過個兩二日便會甦醒，到時候你按照這個方子給她抓藥，然後一日一次讓素心泡個藥浴，約莫泡個四五日，這個毒即可徹底化解。」
古二通一邊十分認真的聽著醫囑，一邊連連點頭示意自己明白的。
而到了桃夭看診的第四日，昏迷差不多七日的素心終於醒來了，古二通當場就落下眼淚，連聲說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素心，你可算是醒了……」
剛剛甦醒的素心身體還很是虛弱，她一睜眼就看到哭得兩眼濕潤的表哥，正是很茫然之際，一個帶著面紗的女子便走了過去，還十分強勢的讓她表哥讓開，並說要為她診脈。
這是救她的大夫嗎？
素心如此在心裡想道。
桃夭一邊為素心診脈，確定已經沒有大礙，一邊為剛剛醒來的素心解惑。
「你中了毒，是你未婚夫求到我這裡來，於是我就下山來救你一命。」
素心緩慢的眨了眨眼，已經好幾日沒有思考的腦子逐漸轉動起來，理解完這位大夫的言語之意後，她趕緊就溫婉一笑，態度誠懇道：「多謝神醫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嗯。」桃夭應了一聲，並打斷素心的說話，「你剛剛醒來，不要說太多話，多注意休息，之後泡幾天藥浴就可以下地走動了。」
「日常飲食也注意點，一些孕婦不能吃的一定不要吃，否則會很傷身體的。」
桃夭在這邊詳細叮囑，還專門抄寫了一張孕婦可以多吃以及絕對不能吃的食譜過來，可謂是很重視和關心病者了。
古二通簡直就感激不已，恨不得現場給明神醫做一個長生牌出來供著。
但毫無察覺的素心卻是很不理解，為何會談到孕婦上面去。
古二通看出素心的疑惑，在神醫起身後，便從旁邊坐到床邊，滿臉喜悅的告訴素心她懷孕了。
「素心，我們要有孩子了！你高不高興……」
「素心，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們就立刻成親，我要給你舉辦一個你最愛的婚禮……」
素心聽到她表哥說起懷孕和成親這些事時，腦子一時半會卻是根本轉不過彎來，只是望著表哥彷彿是真心實意的喜悅和開心，她心中隱隱約約的擔憂卻又是沒有說出來。
小兩口肯定是要說不完的話，桃夭也沒想著打擾。
於是診完脈就準備離開，照例還是讓古二通不必遠送。
桃夭這幾日下山都是先來素心這邊，然後再去鎮子上的藥鋪坐堂看病，因為藥鋪基本都是她開的，倒是也沒有誰會趕她。
朱無視也是這時候才得以窺見他心上人神秘身份的冰山一角，這些年幾乎開遍大明王朝各地的長安堂，真正的掌權者居然是他的心上人桃夭！
這下子朱無視就開始懷疑自己的心上人是不是什麼隱世大族出身的大才了。
桃夭能感覺到朱無視的震驚，不過既然他不問，那自己也不好主動做解釋，畢竟這裡面也是有她前夫出的二分力。
這要是說出來，怕是某個醋罈子又得生氣到躲起來好幾日不見人。
而且她跟那個腦子有點病的前夫就是好聚好散，他去追求他的二千弱水，她就拿著一半夫妻共同財產和離走人，一別兩寬，相忘於江湖，完全就是沒毛病。
只不過偶爾想起那個與她成婚後就突然患上奇怪疾病，不喜歡美人，反倒是喜歡……平平無奇之人的病症，作為大夫的桃夭還是有點想要研究一下的。
但這種隨時可能被戴綠帽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於是桃夭連怪病都不想研究了，趕緊就帶著豪奢財產離開。
當然她不和朱無視說清楚這裡邊的內情，也是因為太過於罕見，反倒是顯得她在說謊一般。
於是為了一勞永逸，桃夭直接就說自己是個寡婦。
這樣子因為擔心提起她的傷心事，便沒有人會去問一個英年早逝的前夫是個什麼鬼樣。
桃夭也落得一個清淨。
·
不知道古二通和素心是怎麼商量的，再過幾日，桃夭為素心最後一次診脈，確定素心和她腹中的胎兒都無恙之後，古二通就說出他要帶素心回家完婚的事情，還邀請桃夭和諸葛無視前去參加。
桃夭和朱無視又不缺這一杯喜酒，而且他們之間關係也就是一般般，千里迢迢趕去一個陌生地方只為喝杯喜酒，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拒絕了這個邀請。
被拒絕的古二通也不感到失望，就是有點遺憾明神醫作為他們夫婦倆的救命恩人不能出席，實在是有點可惜。
但古二通可惜他的，桃夭才不是那一種為了別人的感受而使自己難受的性情，她只當這件事從來沒被提起過，最多就是給了袋銀子，當作是隨禮。
「也不知你們會喜歡什麼，就直接給銀子好了，反正你們喜歡什麼就拿著去買什麼，更方便。」
滿打滿算，古二通也就是跟明神醫相處幾日，也是因為素心中毒才真正了解到神醫的為人處事，覺得新鮮的同時，也難免會有欣賞之意。
這些情況都被心細如塵的素心看在眼裡，放在心上，處於孕期的敏感多慮，讓素心遲遲不能肯定她表哥要娶她為妻，到底是真的愛她，還是就單純為了孩子。
畢竟古二通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在之前都是素心追著古二通身後走，至於古二通則是從不著家，連跟她……都是為了安她的心。
她很早就知道表哥更喜歡能與他志同道合的妻子，即使不需要武藝有多高強，但至少也是得懂些武藝，與表哥有共同話語。
而不是像她這樣，只識得幾個字，既不懂比拼武功的快意，又對所有武功秘笈都一字不知。
她愛慕表哥的方式，也僅僅是能為他配備好甜湯，供他練武後引用——這就是素心自認為唯一能與表哥最愛的武功相關的小事。
可這樣的小事，隨便來一個女子都可以勝任。
這對於一生都在渴望安定與安穩的素心來說，實在是過於殘忍。
於是日夜思考表哥真的會是自己良人的素心，鬱結在心就是難免的事情。
桃夭大概能看出素心情緒不對，很有可能就是心裡有事，於是打算幫人幫到底的桃夭就尋個理由讓古二通出去，自己則是和素心單獨相處。
對於神醫突然說要檢查素心懷孕狀況，然後讓他和諸葛無視都出去這個事情，他是半點都沒懷疑，乖乖的就走了出去。
至於朱無視在收到心上人的眼神暗示之後，出了門就以帶古二通去長安堂抓藥浴需要用到的藥材這個藉口，把人直接帶出了客棧。
完全可以說得上是心思單純的古二通根本沒多想，很聽話的跟著離開。
等到兩個男人都離開之後，桃夭面對略顯緊張的素心，就將面紗給摘掉，然後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樣子問素心可是心裡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
「你現在可是有孕在身，若是思慮過重，又或者是孕期情緒低落，這對你自己和對孩子都是一種負擔。」桃夭如此勸道，隨即又想到去年的事情，心裡也琢磨開來，若是那時和古二通有關係的女子是素心，那應該去年就可能懷孕了。
至於等到今年素心才有孕在身，不會是去年陪在古二通身邊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素心，因此素心才會這般思慮過重？
看過太多奇奇怪怪話本子的桃夭一時半會兒還控制不住自己發散的思維，而素心則是看著明艷若桃李的神醫，頓時就覺得自形慚穢起來。
尤其是想到神醫的醫術那般厲害，按她表哥所說，神醫劍術還十分不錯，一手治病救人的陣法更是厲害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此時再見神醫的真實容貌這等絕世傾城，素心的憂慮就更深重了。
但桃夭是什麼人！桃夭可是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是第一時間會去尋找別人的過錯，從不內耗，只會創死別人，主打就是誰都可以過不好，但她自己絕對不能過不好。
於是根本沒想到自己也是推波助瀾一部分的桃夭趕緊就憂心忡忡的問素心：「可是你表哥對你不好？是他……騙了你的感情和身子？還是說你不想嫁給你表哥？你不喜歡古二通？」
桃夭這一連串問詢，直接就把素心給問懵了。
見到素心驚訝的神色，桃夭稍微收斂一下自己的憤怒，放輕放柔聲音來循循善誘：「素心你別害怕，我平生最見不得那些用甜言蜜語和陰謀詭計來欺騙女子的風流浪子，若是真的是古二通騙的你，那你就放心大膽告訴我，而我肯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說完又覺得自己武功就一般般，可能給不了素心什麼安全感，就把朱無視也給推出來。
「偷偷告訴你，我未婚夫武功很是高強，就算打兩個古二通都沒問題！只要真的是古二通欺負了你，那我就幫你打他，然後這個孩子你想要就只會是你一個人的孩子。」
這番話裡邊的意思可就有大內容了，素心從來沒聽過像這樣離經叛道之語，只是對於說出這等可以說是太過膽大包天話語的神醫，素心卻是很難不好感倍增。
不過古二通作為自己的表哥，又是她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未婚夫。自然也不能讓表哥這般被人誤會。
「神醫你誤會了，表哥、表哥他並沒有欺負我。」
桃夭低頭看了看素心的肚子，表示自己半信半疑。
「那孩子是怎麼來的？這都沒有把你明媒正娶回去做妻子，古二通他怎麼能……這樣子做！」
畢竟就算是古二通立刻動身帶素心回去，路途遙遠，那回去不需要時間啊？婚禮準備不需要時間嗎？這加起來時間怎麼也得兩二月，這萬一肚子顯懷了，遭罪的還是處境艱難的女子。
桃夭把這些事情掰扯開來告訴素心，就是想要告訴她別害怕，至於男人，那就是二條腿癩—□□難找，兩條腿的男人滿街都是。
素心聽完這一番話，雙眼都顧不上什麼大家閨秀的儀態，直接都瞪大難以置信的看著桃夭。
這分明就是十分失禮的行為。
但桃夭哪裡會覺得失禮，反倒是覺得這般單純的素心很是可憐可愛。
於是桃夭繼續加大力度，還把自己是寡婦的身份全盤托出：「別看男人二十一枝花，但其實上了年紀的男人就是那樣，不頂用。可我們女人就不一樣了，二十歲的女人正是大好年華，再嫁也不是問題，唐朝的公主還有直接一輩子不嫁人，就是單純養一堆男寵玩的呢！」
如此放蕩不羈的言論，真的就是把素心給狠狠震驚到，最後也只能囁嚅道出自己只是和表哥有過兩次魚水之歡，而且還都是在她表哥練武練到精神大振，於是喝酒喝醉之後發生的。
桃夭稍微分析一下這裡邊的情況，還是覺得古二通在欺負素心。
可素心卻是堅持認為自己沒有被欺負，但又不敢說自己和表哥之間是兩情相悅。
「表哥他很小的時候就說要闖蕩江湖，還說想要娶一個武功和他差不多的江湖女俠做妻子……我並不是表哥想要娶的女子。」
在說出這個真實想法之後，素心也舒坦了許多，再說別的事情時，也不顯得難以開口了。
「表哥他的眼裡，只有那一把劍，曾經我想要為他擦拭那把劍，然後他就很生氣，怒罵我不應該碰他的劍……」
心愛之人就在身邊，可是你不懂他，也沒有能力懂他，甚至他所喜歡和珍愛的東西，都不是你所擁有的，這種感覺時常會讓素心覺得寂寞和無力。
但作為自幼失去父母的孤女而言，她前半生都是在寄人籬下，根本不敢也不能和任何人訴說她這種感受。
桃夭表示理解，不過她又問了一句古二通說不定也是愛你的呢。
素心卻是搖搖頭，神情恍然道。
「真心愛一個人的眼神不應該是那般冷漠的。我真的很羨慕神醫你，因為那位諸葛少俠看你的眼神，其中的愛意和欲望，幾乎是要燃起來。便是我作為一個旁人，都能看清楚……可我卻是從來都沒有從表哥眼裡看到過那樣的眼神。」
桃夭握著素心的手拍了拍，嘴上說著安慰的話語，但心裡卻在琢磨此事的真假。
畢竟根據這幾日她對古二通的觀察，這古二通也不像是不喜歡素心的樣子，而且看素心的眼神也是極為愛惜和珍重。
沒道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會在這個事情上倒著來啊！
於是桃夭在安慰素心之後，就提出來要為素心試一試古二通的心意。
「若是古二通心裡真的沒你，那就及時止損。若是他心中有你，那婚禮就應該風風光光大辦一場。」
素心原本是很猶豫不決的，但在桃夭的鼓勵下，也就點頭同意。
畢竟這件事若是不弄清楚，那她會後悔一輩子的。
·
當日回家的上山途中，桃夭一心都在琢磨如何才能試探處古二通真心這件事，但已經被她冷落好幾日的朱無視，卻是再也不能忍受心上人的注意力仍然在別人身上。
於是在陪完古二通抓完藥材，又去百寶閣跟古二通挑一套首飾的朱無視，也準備向桃夭提出成親的事情。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挽起桃夭的手，帶她回去京城。
他要給桃夭世間所有最好的東西，他要讓桃夭錦衣玉食，讓桃夭無上尊貴，他要讓心愛之人成為自己的皇妃。
便是百年千年後，也依舊有人記得這是他最心愛的女子。
突然被朱無視求婚的桃夭：「……」
——她就說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原來是忘了調戲她的小郎君了！
於是桃夭立刻就把什麼古二通和素心的事情拋在一邊，開始全心全意撩撥她的可口小郎君。
「好了好了，知道你這幾日陪著我下山上山忙的很辛苦，不如就讓我來犒勞一下你吧……」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靠近朱無視，然後親上他的喉結，伸著舌頭舔了幾下，只見那原本還端莊優雅君子之風的郎君當場震了震，耳根竟也開始泛紅。
「不要如此……會懷孕的。」
朱無視這句話低聲到幾不可聞，但桃夭立馬就笑開了——怎麼說的好像是他要懷孕一樣？
尤其是看到朱無視從耳朵紅到了臉側的神態，這白裡透紅的模樣實在是秀色可餐。
於是桃夭決定當沒聽見，反而是變本加厲的欺負他。
而朱無視又能怎麼辦呢？自然就是一臉隱忍的縱容著心上人在他身上放肆，不管是被一路啃咬，還是被啜得整個胸膛都留下密集的紅印，他都甘之如飴。
桃夭熟門熟路的在那重巖疊嶂的地盤上使出百般武藝來，然後再眯著眼愜意的欣賞朱無視俊美面孔在情.欲之下的性.感風情。
「懷孕了就生下來呀，難道郎君不想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嗎？」
朱無視難以承受這樣劇烈的舒爽，更為心上人的話語而驚魂動魄，於是他開始反客為主，扣著心上人的後腦勺，就一路攻城掠地。
原本以為會讓花樣百出的心上人消停一會兒，卻不曾想適得其反，最後還得了心上人的連聲讚美。
這下子朱無視一直以來的克制和隱忍算是前功盡棄。
鶯啼於竹林，魚游於春水。
水清魚自來，水清情更深。
第84章 【鎮天下】1.5
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一夜過後，朱無視一大早起身去洗衣做飯，這些事情他已然是做的熟門熟路，但今日換洗的衣裳卻是格外的多，尤其是一些被褥也得搓洗乾淨，直接就占去了他練劍的時間。
但朱無視卻是甘之如飴，洗著洗著就忍不住露出痴痴傻傻的微笑來。
晚起倦梳頭，當桃夭打著呵欠起床時，日頭已經是正午時分，不過今日也並無大事，晚起倒也不妨礙。
只不過桃夭慵慵懶懶的從竹屋裡走出去，就看到曬了好幾根竹竿的衣裳的被褥，便皺眉道：「髒了直接丟掉換新的豈不是更省力？全部手洗晾乾，你也不嫌累得慌。」
已經空閒下來在練劍的朱無視聞言，便抿了抿嘴答道：「這是我們第一次床笫之歡的……東西，不能扔。」
桃夭一聽，目光在朱無視那□□著的上半身來迴轉一圈，對那上面的各種痕跡很是滿意，於是她就挑眉笑道：「郎君有這漿洗被褥的時間和力氣，還不如多往我身上使。嗯？莫非郎君又是打算把這些衣物被褥都洗乾淨珍藏起來，待我與郎君洞房花燭夜繼續用？」
在有了一定經驗之後，朱無視聽自己心上人這些虎狼之詞，已經是能勉強泰然應對，可隨著桃夭越說越露骨，甚至還談起昨日他的放蕩瘋狂舉動時，朱無視還是沒忍住感到羞窘起來。
費了些口舌才讓朱無視從臉到胸膛都泛紅一片，再次見到這嬌羞小郎君的可憐模樣，腰酸背疼的桃夭終於滿意的笑了。
但朱無視卻已然是滿腦子的香詩艷.詞，還動不動就會回憶起昨日被翻紅浪鴛鴦戲水的場景。
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
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1）
想到心上人當時汗光珠點點、發亂香鬆鬆的嬌媚之態，朱無視艱難的喉頭滾動幾下，覺得自己原本打算讓心上人休息幾日的計劃可能要有變了。
一晌貪歡，便勝卻人間無數。
·
說好的要為素心試探一下古三通是否真的對她有情，但桃夭被男色所誘，卻是與那朱無視在山上竹屋裡、清泉邊、竹林處等等天時地利人和的地方好生廝混一番，隨即腦子才清醒過來還有重要事情得辦。
好在也只是耽誤了兩日功夫，待桃夭急匆匆和她心愛的郎君趕下山時，素心的藥浴都還未曾泡完。
古三通和素心都未曾察覺到神醫兩日沒來是有什麼問題，畢竟神醫總是得日理萬機，到處忙著救苦救難，而且素心的藥浴也得泡上四五日，兩日時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
更別說當日桃夭應承要試探古三通之心意時，也是說得回去準備個兩三日，擇一個黃道吉日再行事。
一番真心談話之後，可以說素心對神醫的信任，都已經可以超過對她表哥的信任。
畢竟她表哥古三通，從來都不是一個可靠的人。
明明都已經是二十又一的年紀，可還是跟個頑劣孩童一般，做事永遠都不會考慮後果，只憑著自己心意去肆意妄為。
至於旁人的感受和遭遇，那就根本與他無關。
一隻從小到大都嚮往遠方的風箏，她真的能做牽住他的線嗎？
古三通那似乎永遠也不會長大的性情，確實就是素心的一塊心病。
她期待著神醫能為自己祛除這塊心病。
終於等到神醫過來了，素心滿眼都是壓抑不住的雀躍，同時又一點點擔憂——萬一表哥真的對她無意，只是因為與她的婚約才遷就她，那她又能何去何從？
桃夭一進門就迎上素心信任中帶著期待和憂愁的眼神，頓時就是一陣心虛——出門前她還給自己和朱無視都撲了一層粉，就擔心他們過於滿面紅光的臉色會洩露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正常人往臉上撲粉都是為了讓氣血好看些，結果他們卻得反著來，實在是有點不合適了。
被寄予厚望的桃夭看了看忙前忙後的古三通，又為素心診脈一次，在確定素心和她腹中胎兒的情況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之後，她就假裝咳嗽兩聲，然後神情嚴肅的東張西望一會兒，便直視古三通，厲聲問道：「古三通，你愛素心嗎？」
還以為神醫要用出什麼精妙之策的素心：「……」
原以為神醫要說大事而嚴陣以待的古三通：「……」
站在一旁當塊望妻石的朱無視眼皮都沒有抬，神情肅穆冷峻，根本不對桃夭這種行為感到半點驚訝。
但慢慢反應過來的古三通和素心，卻是當場就瞪大雙眼，彷彿難以置信神醫會問出這個問題。
古三通比素心的接受能力強一些，他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並手忙腳亂的問詢神醫這是何意。
「那個、那個神醫……你的這個問題、是有何含意嗎？沒有別的意思，我、我就是有點不明白神醫你問出這句話的意思。」
古三通說話結結巴巴的，聽語氣還算正常，但那一張紅到耳根處的臉，可就沒有這麼鎮定了。
桃夭一看到古三通這種表現，心中頓時就明白了，在心裡嘖了一聲，她面上還是嚴肅神色，步步緊逼：「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想要知道你說娶素心為妻，到底是真心愛素心，還是只為了孩子。若你只是為了孩子才要娶素心，那我的建議就是放過素心，因為她不會想要一個不愛自己的夫君，孩子也不會想要一個不愛自己娘親的爹爹。」
「所以，古三通你可以捫心自問一下，你是真心愛素心，要娶素心做你的妻子，與她共度一生白頭到老嗎？」
當古三通順著神醫的問話而開始沉思時，素心卻是已經緩和自己的震驚情緒，而是開始明白神醫為何會這樣直截了當的問出來。
因為不管她表哥的回答是什麼，都不如當著她的麵問再當著她的面回答——這就是一劑猛藥。
不管用藥之後的結果是好是壞，素心都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
房裡有四個人，兩個人都在等古三通的回答。
或許這就是古三通一生當中最為緊張慎重的時刻，不過並沒有人催促他，因為這將關乎到至少三個人的命運。
桃夭的視線落在素心的肚子上，也在焦灼的等待著古三通的回答。
她之所以選擇當面問，就是覺得這樣最直接的問話才能真正看到古三通的想法，而不是避著素心問。
而且接觸素心這段時日，桃夭大概對素心的性情也有一定了解，若是不能當著她面前把這個心結給解開，就算後面她遞什麼話素心都會說相信，可是不是真的相信那就很難說了。很明顯素心已經把這件事放在心裡太久了，再加上素心的性情也是謹小慎微，從不願意麻煩別人，若非遇到她，怕是這個心結能放在自己心裡一輩子。
桃夭也是有想過很多種辦法，但要麼可行性不高耗時長，要麼就是作用不大，乾脆她就選擇了下猛藥。
好在現在的情形看著還是挺好的，至少古三通還會臉紅，那就代表他對素心也並非是毫無情意。
畢竟一個男人陷入愛河，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會為這個女人臉紅和流淚。
「古三通，你作為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連愛一個人都不敢說嗎？還有你這些年對素心的冷落和無視，如果你真的愛素心，那你就應該現在告訴她，而不是當一個啞巴。如果你不愛素心，那就別娶她，除非你想要害素心一輩子！」
古三通聽到最先那句話，嘴巴就張了張想要說點什麼，可是再聽到後面的話，他就又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桃夭看著這人支支吾吾猶豫不決的樣子，簡直都要被氣笑了——這只是讓他把心裡話說出來，愛不愛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怎麼整的好似要他去送死一樣？！
有被氣到的桃夭當即都顧不上其他，直接就說出很多古三通冷待素心的事情，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素心。
經過桃夭的質問，古三通才後知後覺這些年自己居然給素心帶去那麼多的煩惱和痛苦。
而他作為素心的表哥和未婚夫，卻因為一直以來都被素心偏愛著，根本意識不到做錯了。
「素心，我、我不知道……都是我的錯，居然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我……」
桃夭不耐煩古三通這說了一大堆話但就是說不到重點上去的作態，當場就打斷他：「別說這些沒用的話，能不能直接點？你到底是愛還是不愛素心？一個字兩個字的事情，不要在這裡浪費大家的時間。」
緊張到第一次手抖到冒汗的古三通：「……」
看著素心溫柔的目光，溫婉可人的面容，還有他們再過幾個月就會出生的孩子……古三通頓時就跟悟到武林絕學一般，眼神專注而溫柔道：「我愛素心，我確實愛素心！素心……就是我古三通此生最愛且是唯一深愛的女人！」
原本神色還略顯忐忑的素心，在聽到表哥這樣直白的深情之言後，臉紅的人就頓時變成了她。
「素心……」
「三通……」
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桃夭也不是那一種沒眼色的人，趕緊就跟朱無視遞個眼神過去，然後二人便告辭了。
「夫妻之間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別總是沉默不語冷眼相待，這只會讓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愛而不知這就是很多人會有的毛病，尤其是某些知道自己是被偏愛的人，一直都有恃無恐的去傷害深愛自己的人，這樣子遲早有一日會出大事的。」
「愛惜，珍惜，坦誠，這就是恩愛夫妻能白頭到老的秘訣，也是百毒不侵的良藥！」
桃夭說得頭頭是道，古三通和素心則是都認真聽著，連手都忍不住牽到一起，偶爾對視那就是比花蜜還要甜滋滋。
於是再也忍不住的桃夭趕緊就帶著自己的情郎離開，而在回去山上的路上，桃夭難得反思一下自己，有感以前他們給別人的印象是不是也這麼……纏綿。被問詢到的朱無視沉默一瞬，隨即答道：「此時知道我們關係的人就只有一個古三通和素心姑娘，便是想要讓旁人看到，也是枉然。不過明兒這般憂愁，可是曾經有過這樣的煩惱？」
發現火突然燒到自己身上的桃夭：「……」
假模假樣的咳嗽兩聲，桃夭用手扇扇風，很是疑惑的說自己怎麼隱隱約約嗅到一股醋味。
「哎呀呀，這荒山野嶺的也不知是誰在吃醋，郎君你可有看到是何人在吃醋？」
桃夭如此這般一番，然後才鎮定自若的去看朱無視面色，發現還是如常，但也沒有什麼笑意，就知道自己是真的踩雷區了。
不過還是可以補救的。
「好了好了，那個人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平平無奇的一個人，而且都已經死了，早就入土為安，我們沒必要為了一個死人鬧不愉快。」桃夭拉著朱無視的手臂如此說道，言談之間對自己那個前夫就是不帶絲毫感情。
可朝夕相處這段時日，朱無視也算是對心上人了解頗多，若是那個……死人真的毫無可取之處，他的心上人也不會有那麼一段情緣。
甚至還是到了嫁娶的地步！
不過一個已經又腥又臭的死人，安能與他相提並論？
「若是我先於他遇見你，那你是愛他還是愛我？若是他現在還沒有亡故，你又遇見了我，那你是選他還是選我？」
其實朱無視更想要問桃夭現在還會不會想那個死人，只是這樣子問倒是有點落於下風，便只得旁敲側擊。
但桃夭就完全沒感覺到這是在旁敲側擊，因為這根本就是直取要害。
好在她很清楚應當如何回答。
「自然是愛你不愛他，死人哪裡能比得過活著的人！至於後面那個問題，完全就是沒有意義，畢竟人都已經死了。這死者為大，我們還是讓讓他吧。」
桃夭這樣回答情郎提出的兩個問題，但自己心裡也是有點心虛，畢竟她那個前夫根本沒有死，就是很單純的生了個怪病。
而且桃夭都不敢想假若有一天她前夫的怪病突然好了，跑來尋她再續前緣，到時候會是何等慘烈的情形！
那她還是衷心希望萬十清的怪病永遠都不要好了吧，反正她都已經跟他和離有三年多，不出意外的話萬十清早就再娶妻納妾，並讓萬家人丁興旺了。
在朱無視再次提出要帶桃夭回去京城讓皇上賜婚，而桃夭也答應下來時，遠在仁義莊的萬十清卻是已經開始慢慢清醒過來。
於是才七歲的萬三千很驚奇的發現，自己大伯不僅把那些占了他伯母位置的小妾都給遣散了，還居然不再頻繁外出，而是經常待在自己房裡不出來。
「管家爺爺，大伯這是生病了嗎？」
仁義莊大管家陳四卻是嘆了一口氣，說不是。
「莊主他這不是生病了，而是病好了。」
「病好了？」年紀尚小的萬三千有點不能理解，但他更關心的也不是這個，而是已經離家很久的溫柔漂亮伯母。
「大伯這病得也太久了，那管家爺爺你說大伯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明伯母又得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我都好久好久沒見過她了。」
「大伯病一直不好的話，那明伯母是不是再也不會回家了……」
陳四摸了摸小主人的頭髮，讓他好好習武乖乖讀書，往後仁義莊就得靠他撐起來了。
至於自家莊主，那可以說從生了那個怪病之後，就已經是廢了。
小萬三千可不關心什麼仁義莊，他更關心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因為很久之前管家爺爺說等他長大了，就可以自己去尋找明伯母。
「唉，大伯是靠不住的，只能靠我把明伯母找回來……」
萬三千一手拿書，一手拿木劍，然後眼神還飄向那把他最愛的金算盤上面去。
原本他是最不愛習武的，可是他既然要去尋找伯母，那肯定就是得身負高強武藝，不然行走江湖可是要被人欺負的。
欺負他一個人就算了，萬一找到明伯母，也害得明伯母被欺負，那就是萬萬不可！
立下凌雲壯志的萬三千，哪裡知道自己從小最為喜愛的明伯母，其實早就已經不是他的伯母。
伺候完家裡的小主人，陳管家在日落時分還要親自送飯到主廂房去，也就只有他這個從小看莊主長大的老人能在這時候勸一勸了。
「莊主，您已經一整日沒吃東西了，多少得吃一點，不然你的身子會受不住的。」
黃昏的餘光透過窗台射進來，卻穿不透那七彩祥雲孔雀屏風，陳管家把飯食擺在桌子上，看了看地上那隨意亂擺的酒壺、酒瓶和酒罈子，根本就是見怪不怪，而是一邊喊著『莊主』，一邊繞過精美的屏風去探查自家莊主的現狀。
而就是這麼一眼，直接就把陳管家給震驚到了，因為他家莊主竟然將夫人曾經穿過的衣裳和戴過的金銀珠寶首飾等全部堆砌在床榻上，然後整個人都埋在了衣裳首飾堆裡去，還一動不動。
看不到莊主的正面，陳管家很是擔心剛剛才清醒不到幾日的莊主出事，趕緊就上前去喊。
「莊主？莊主！莊主您沒事吧……」
萬十清被喊得心煩，於是就把埋在衣物堆裡的臉側過來，並沙啞著聲音問他有什麼事。
虛驚一場的陳管家完全想不明白莊主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結果卻不趕緊去尋夫人，而是閉門不出晝夜買醉的行為。
「莊主你若是忘不了夫人，何不動身去尋夫人？」
萬十清聽到陳四的勸言，卻是沉默了許久，然後才啞聲答道：「我這個病時好時壞，昨夜我又忘了她，今日早上才想起來……而且她都已經離開三年又四個月了，整整一千兩百多天，說不定早就開始新的姻緣。可我卻是疾病纏身，隨時可能再復發，甚至我還已經多次與別的女人……」
「陳四，我已經配不上她了。更別說我認識她第一天起，她就說過不會要別人碰過的男人……」
「若是我再出現在她面前，怕是只會讓她看到我的諸多不是，還不如就此相忘於江湖，至少她心裡還能記得我的一些好。」
萬十清說著說著，眼淚都忍不住流下來。
如此一番悲傷之語，便是曾經做過殺手的陳四都忍不住感到悲痛——老天爺為何這般殘忍？！
只不過陳四也是知道夫人的剛烈性情，確實就是如同莊主所說的那樣。更遑論夫人又是那般文武雙全才情出眾，還有著絕色容貌的女子，的確沒必要吃莊主這根被別人嚼了又嚼的回頭草。
唉——！
世上幸福之人大相徑庭，不幸之人各有各的不幸。
陳四在心裡嘆息一聲，也不再多勸，而是轉身離開，並輕輕關上房門。
布置華麗又不失雅致的房間再次恢復安靜，萬十清在這樣死寂的環境裡，伸手摸了摸將他重重包裹住的精美衣裳，眼裡的淚光明明暗暗，終究還是再次落了下來，隱沒在堆積成山的華服美飾裡。
「桃夭……夫人……」
在清醒之後，他也只能在熟悉的衣裳首飾堆裡能安睡片刻，並在夢中與他的夫人破鏡重圓恩愛如初。
可當從美夢中醒來時，卻又是更為殘酷的現實。
·
桃夭從睡夢中驚醒，摟著心上人睡得一本滿足的朱無視立刻也跟著醒來，急切問道怎麼了。
驚魂未定的桃夭整個人都躺進朱無視的懷抱裡，單手摸著情郎寬厚壯實的胸肌，慢慢的才在情郎拍撫下平靜下來。
「這是做噩夢了？」
桃夭搖搖頭又點點頭：「大概也算是噩夢吧，不過也不太記得了。」
朱無視伸手輕輕拍著心上人的後背，還任由心上人在自己身上煽風點火。
不過有點神思不屬的桃夭卻是沒太注意，或許真的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一般都不會做夢，但今夜做的這個噩夢實在是可怕。
因為她居然夢到萬十清帶著十個八個小妾來尋她復合，還施恩一般要讓她回去做正房夫人！
這世上難道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
桃夭心想，如果萬十清真的做出這種荒謬之事，那她還是更希望萬十清早點死了算了。
但這種事情肯定不能跟朱無視說，畢竟今日下午她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前夫這個危險話題給略過不談。
現在她的腰子都快要感覺不是自己的了，若是此時再提起，那就是多多少少有點不知死活。
第85章 【鎮天下】1.6
過了兩日，在古三通帶著素心南下回家完婚後，朱無視也帶著心愛之人北上回京城請皇上賜婚。
不過桃夭對此事可沒有那麼樂觀，畢竟基本所有的皇帝都是雙標怪——自己什麼都可以做，但別人就是不行，一旦提出異議就是藐視君父重罪當誅。
她遇到過那麼多的皇帝，自己本身也做過皇帝，還能不清楚皇帝這種人是個什麼德行？
到了京城，朱無視就讓心上人在他的皇子府邸等他，自己則是進宮請求皇上允他娶妻。
桃夭雖然在心裡嘀咕娶妻是肯定會允你娶妻的，可准許迎娶之人必然不會是她，但表面上還是一臉溫婉笑意的目送朱無視離開。
天真單純的小郎君，根本就不曾意識到自己的父皇是何等的冷漠無情。
桃夭卻是早就從朱無視這個名字看出皇帝的惡意滿滿——其他皇子都是遵循明太祖朱元璋留下的祖訓上「祐」字，並嚴格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排列來起名，就只有她的小郎君叫無視。
就這樣一個君父，還能指望他會為兒子做什麼呢？
果不其然，在外闖蕩江湖一年多的朱無視根本就沒人關心他的出走和歸來，便是進宮面見自己的父皇，都要先跟御前的司裡監掌印太監懷恩送禮拉關係，待懷恩進殿去稟告給皇帝，又等了差不多有一個多時辰，皇帝才有一些空閒見自己那不受寵的兒子。
「皇上最近忙著習學方術聽經禮佛，卻也是十分忙碌，還請十三皇子莫要怪罪老奴未能及時稟告皇上。」
朱無視一聽自己父皇居然就為了那些道士番僧而冷待於他，心裡自然隱有不喜，但表面上還是十分客氣的說怎敢怪罪，還與懷恩這個大太監寒暄奉承幾句。
因為生母出身卑微，再加之不受寵，朱無視幼年時經常就會被太監欺.辱，所以他對太監就是十分厭惡。
尤其是他見自己的父皇還要給這些太監送禮和拉關係，那就更讓朱無視暗恨。
世上之事實在是荒謬可笑，他堂堂大明朝的十三皇子，身份地位居然都比不過一個太監……
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卻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發作。
進了紫陽宮，朱無視畢恭畢敬的向他父皇行完大禮之後，便在皇帝漫不經心的隨意問話中，很是認真肅穆的說出自己想要父皇賜婚的懇切請求。
朱見深已經在位二十二年，朱無視非嫡非長，又不是幼子，同時還是他酒後失儀寵幸一個宮女所生，對這個兒子皇帝自然是不關心。但也不代表皇帝會准許兒子自作主張就定下自己的婚事，畢竟在很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性，子女在婚事上自作主張，那就是對父母的挑釁和不尊重。
尤其是朱無視還來得不巧，正撞上皇帝心情十分不好的時候，於是象徵著父權和皇權的皇帝當場就指著朱無視的鼻子，對他一頓斥責，並神情冷漠的以三大理由，徹底否決朱無視的一切請求。
「你帶回來的那個女子就是女出身，嫁入皇室，門不當戶不對。更別說她還比你年長三歲，民間都忌諱妻大過夫的事情，你這是要給朕把晦氣帶回來？而且這般年紀的女子居然還不曾有過婚配？這話朕聽著怎麼就不太信呢！怕是此女在品行和婦容等等方面都有極大的不足之處，否則又不是尼姑道姑，怎會留到現在？」
皇帝一通罵話下來，看似有理有據，實則狗屁不通——畢竟大明王朝是有祖訓，天子與王爺的妻妾妃嬪都大多選自民間良家女，還有年齡問題，皇帝自己都有一位年長十七歲的萬皇貴妃，居然還直言不諱說是晦氣！
朱無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皇上說他心上人在品行和婦容上有失，因為在他心裡，桃夭就是最完美的女子。
理智告訴他不能在這時候反駁皇上，但感情卻是讓他想要直接站起來直斥皇上的胡言亂語。
只是到最後，雙手握拳到都要將手掌心掐出血痕來的朱無視還是只能選擇溫言為自己心上人解釋，企圖對皇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但很顯然，對待自己不關心也不喜歡的兒子，皇上是誓要將冷血無情貫徹到底，不管朱無視說什麼，他都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還勒令朱無視盡早把那個想要攀高枝的民女給遣出京城去。
「不要做讓朕失望，和讓天家蒙羞的事情！」
這是皇帝最後的一句話，隨即便讓心腹太監懷恩把朱無視給掃地出門。
一剎那，朱無視心中的憤怒和恨意都要翻滾咆哮，若非還記得皇上身邊都是無處不在的錦衣衛，他根本不會用十成的功力去維持住自己的冷靜。
作為深受聖寵，又是隱形太子黨的懷恩，自然不會去同情和在意一位根本不受寵的皇子。
不過這宮裡的形勢向來都是瞬息萬變的，懷恩也不介意賣十三皇子一個面子，就隱晦的指點他可以去找萬貴妃娘娘說說情。
「只不過近些時日皇貴妃娘娘聖體有恙，皇上也正是為此事憂心。因而殿下您若是去拜見，也不一定能見到皇貴妃娘娘，可若是殿下能尋來一位名醫為娘娘排憂解難的話，殿下所求之事便可如願以償了。」
懷恩這話是在一處拐角壓低著聲音說給朱無視聽的，身為宮中的老人，哪一處是錦衣衛大人們不會特意關注的偏僻地兒，也就只有他們心知肚明了。
更別說就算是錦衣衛，那也是得給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幾分薄面，畢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得靠他一張嘴來救命。
深宮重重，危險無處不在，不管是錦衣衛還是太監宮女，亦或者妃嬪，在滔天皇權之下，依舊還是卑賤如螻蟻。
懷恩想要善始善終，但他又很清楚皇上的身體已經十分不好，再加上萬貴妃也聖體有恙，太醫院的太醫都說很難醫治，大概也就是明年春天的事情。
這可讓皇上怒不可遏大發雷霆，還勒令太醫院使和所有太醫必須將萬貴妃治好，否則全部砍頭抄家誅九族！
懷恩的指點就到這兒，隨即便轉身回去伺候皇上。
而朱無視聽得這一番話，心裡也大概有了成算，便離宮回去自己府邸。
本朝為了防止藩王叛亂，太祖皇帝直接祖訓嚴禁藩王進京，除非是有皇帝詔令准許。只是像朱無視這樣不受恩寵的皇子，想要有封地，卻也是不太可能的。
可成年的皇子也不能一直住在皇宮裡，於是一座中規中矩的府邸便是最好的安排。
朱無視的府邸既不再繁華地段，也不是皇親貴戚達官貴族遍地走的區域，便是只看這個府邸的位置，都能知曉這是十三皇子的居所，因為當今皇上一共有十五位皇子，除了不幸早夭的兩位，也就是十三皇子沒有皇恩了。
此前朱無視對這件事耿耿於懷，而進宮一趟，就更讓他心中憤怒和羞愧。
待回府見到心愛之人，朱無視面上終於露出了崩潰又無助的神情來，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父皇為何要如此殘忍無情對他。
「明明我也是皇上的兒子，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受這等冷待？無視無視，他怎麼能這般待我！太子叫朱祐樘，十三弟叫朱祐樞，十四弟叫朱祐楷，只有我叫朱無視……」
「都是皇子，為什麼只有我被如此對待？我知道那些人都在背後說我罵我，指不定還會懷疑我不是皇上的親子……」
「皇上若是真的這般厭惡我，又何必讓我生到這個世上來？！」
朱無視委屈臥在心上人的懷抱之中，憤慨不已的將自己二十年來的不忿和怨怒傾瀉而出。
眼見情郎的話語越說越荒謬，桃夭趕緊就摸著他的頭說不是這樣子的。
「如果郎君沒有來到這世上，那我又怎能遇到郎君呢？而且天底下薄待子女的父母多到數不勝數，民間更是多有溺死女嬰的惡習，便是我小時也因為不是男嬰而被丟棄於荒野之中。郎君這般出身，雖是遭遇了皇上的薄待，但也是比很多尋常人家要幸運得多，倒也不必如此自怨自艾。」
朱無視是第一次聽到自己心上人談起身世，此時一聽，立刻就心疼得不行：「明兒的父母怎能如此待你？既然已經將孩子生了下來，如何能隨意丟棄於荒野？這不是直接置明兒你於死地？！」
這番話說到最後，朱無視都顧不上自己的悲慘身世，而是趕緊坐起來伸出雙手抱住心上人，欲要給她一些慰藉。
桃夭被緊緊抱住，也不覺得如此傷心，只是輕輕拍了幾下朱無視的後背，說自己沒事，畢竟她都基本記不得這一世親生父母的容貌了。
「也正是因為被父母丟棄，我才有機緣遇到我師父，不僅被傳授精妙醫術，還得了如此之多的絕世武功秘笈，也算是否極泰來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郎君又何必如此沮喪？皇上不重視你，那你要麼不在意他的輕視，要麼就努力變得無可替代，到時皇上自然就是把你看在眼裡。」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又舉了唐太宗的例子來激勵朱無視：「唐高祖李淵也是愛太子過於愛秦王，可後來等秦王成了唐太宗，誰還記得那唐高祖和廢太子李建成？曾經的秦王后來的唐太宗不也流芳千古功績無上嗎？」
還在為心上人感到難過傷懷的朱無視哪裡能想到自己居然還能被以盛世明君唐太宗來激勵，頓時都感覺進宮一趟受到的憋屈氣都盡數消散。
安慰好被潑了一大桶冷水的郎君，桃夭就開始打聽皇宮裡的事情，朱無視就說起了大太監懷恩給的提示。
「萬貴妃生重病這件事我倒是聽到了點風聲，只是不知會不會有蹊蹺？」
對於心上人的高明醫術，朱無視自然是沒有任何懷疑，可他擔心皇貴妃萬氏那邊早已是油盡燈枯，到時候真的進宮去醫治卻治不好，說不定皇上就得發瘋了。
但桃夭卻說無妨：「皇貴妃其實就是很好的一步棋子，只要我們下對了這第一步，那後面的所有事情就都將迎刃而解。」
後面什麼事情兩人皆沒有明說，但都心知肚明。
「我的醫術你還不清楚嗎？就算那皇貴妃真的到了無藥可醫的地步，我也能再為她續命一兩年。」
桃夭敢夸下這樣的海口，就是因為她除了精通醫術之外，還會毒術和蠱術，若是醫術救不了皇貴妃，她還有別的殺手鐧。
同時在和朱無視於竹屋朝夕相處的那段時日，桃夭也曾派人詳細調查了當年皇長子夭折一事，再加上她還有一條別人根本料想不到的人脈，一樁塵封多年的皇家秘聞便被她給查了出來。
只不過這是關鍵時刻才能用到的法寶，此時說出來卻也沒有太大用處。
在桃夭的接連勸說下，朱無視第二日再次進了宮面聖，並將自己心上人是神醫，且有把握救治萬皇貴妃一事說出——果然兒子是意外，萬氏是真愛。
一聽到朱無視帶回來的民女居然還是頗有聲譽的江湖明神醫，皇帝當場大喜，並喜不自勝的讓懷恩趕緊讓心腹太監懷恩帶著他的口諭去將明神醫請進宮來。
甚至都不用朱無視懇求，皇帝自己就大手一攬給出了承諾：「只要那位明神醫能把皇貴妃治好，那朕就給你恩典，讓你風風光光迎娶神醫做你的皇妃！」
皇帝居然如此爽快，朱無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又見識到皇帝翻臉無情的樣子——「可若是治不好，那這位沽名釣譽的神醫就為朕的皇貴妃陪葬吧！」
朱無視剛揚起的笑容頓時就消散了，他忍不住喊了一句「父皇」。
只是朱見深早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告訴他愛妃這個好消息，根本都沒興趣理會自己的便宜兒子。
被單獨留在紫陽宮裡的朱無視雙手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襬，臉上狠厲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也起身跟著小太監去了萬皇貴妃的寢宮昭德宮。
同時沒過多久，桃夭也被司禮監大太監給畢恭畢敬的請進宮來。
若是要給尋常病人看診，桃夭自然是得戴上帷帽或者面紗，可現在是得進宮去給皇貴妃看病，自然就得儀容得體大方，並絕對不可能蒙面的。
於是還在和自己心肝寶貝兒說話的皇帝，還沒見到那所謂的明神醫時，就得到自己心腹懷恩的一個複雜眼神。
皇帝沒有留意到懷恩的眼神，但聰慧過人且心細如塵的萬皇貴妃卻是注意到了。
她原本勉強開懷一些的神色頓時就淡了下來，難道是神醫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萬貞兒還在這邊一邊偶爾咳嗽，一邊猜測是有什麼問題會讓懷恩這個人神思不屬時，那位明神醫便和著十三皇子走了進來。
待看清這位女神醫的面容後，萬貞兒才知道懷恩的眼神是何意。
頭簪珠翠步搖，腰佩白玉之環，衣裙是極為常見的碧綠色透粉，落落大方而不張揚，莊重得體而不暗沉。
但這都不是重點，自古以來絕世美人大多也就是那幾類，如西施蹙眉捧心的病美人，再如環肥燕瘦的飛燕合德與楊貴妃，這都是數一數二的絕色佳人。
可世上絕對有一種美人，無論你見到她之前愛的是溫婉端莊大家閨秀，還是天生麗質華濃之姿，但在見到她之後，你所愛的美人便只會是她一人。
有人愛蓮花，有人愛蘭花，也有人愛水仙，各花入各眼，但牡丹真國色卻也是事實。已經五十七歲的萬貞兒第一時間看的就是皇帝的神情，在發現其中濃重的驚艷和欣賞之意後，心中一沉的同時，也不由覺得有些可笑。
若非她早就提起得知這是十三皇子朱無視心愛之人，怕是都要以為這極為不受寵的十三皇子是來給他父皇進獻美人的。
「拜見皇上，皇貴妃娘娘。」
桃夭和朱無視一同行完禮之後，坐在上首的帝妃二人才勉強回了神，隨後就讓二人免禮。
「朕聽小十三說，明神醫你一直都在為天下百姓治病抓藥，懸壺濟世已有多年，還專門喜愛研習一些疑難雜症，就是不知師承何人，可是真正擔得起神醫之名？」
桃夭的目光不經意間在那一眾顯然就是在等待著考驗她醫術的太醫身上掠過，面上仍是一副謙遜模樣，很是妥帖答道：「救人治病本就是大夫的職責，民女也只是盡綿薄之力，當不得神醫之名。其實要論救世救萬民，還得是看皇上您這位聖賢明君。而民女也僅有一念想，但願世上無疾苦，寧可架上藥生塵。」
一番大義凜然之言說下來，無論是一旁候著的太醫，還是皇帝皇貴妃，都難以不對這一個美貌女子起欣賞之意。
「有如此覺悟，倒是也無怪乎有那麼多人會稱讚你為神醫了。」
面對帝王的讚言，桃夭自然就是謙虛的連道不敢不敢。
又問了幾句，還被要求與各位太醫交流一番醫術上的見解，在得到眾多太醫的點頭認可後，桃夭才真正得以為萬皇貴妃看診摸脈。
皇帝的妃嬪都是要避外臣的，就算是皇子也得避嫌，於是在紗簾之後，便只有桃夭和萬皇貴妃，以及幾個昭德宮的宮女候著。
至於其他人，連皇帝都退讓至一邊。
若桃夭只是尋常美色，那皇帝自然無需退讓，可那般絕色容貌，假若皇帝也跟著在內室，別說萬皇貴妃會多想，怕是宮中都要多有風言風語。
畢竟皇上今年也只是虛歲三十九，算起來也可以說是鼎盛之年，便是真的色心大起要奪了這連婚約都未曾訂下的貌美兒媳，也是無人膽敢有所議論。
而且那唐朝唐玄宗李隆基強奪自己兒媳楊玉環為妃時，也僅是五十二歲。
桃夭將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在眼底，心裡其實已經隨時準備好弒君——如果皇帝真的敢強搶兒媳的話。
好在桃夭不是楊玉環，朱見深也不是唐玄宗。
一切事情都進展順利，在桃夭給皇貴妃開了方子，再把藥湯熬好讓皇貴妃喝下去，藥效立竿見影，連十分折磨人的咳嗽都好了之後，皇帝立馬大喜，當場就給十三皇子朱無視和桃夭賜婚。
這一道旨意自然也是皇帝有意為之，畢竟這神醫在宮裡走一趟，美貌也是被很多人看了去，若是他在賜婚這件事上多猶豫一會兒，怕是都要有一大堆犯天家大忌的話本得出現了。
得了賜婚聖旨的朱無視美滋滋的回到自個兒府邸，並覺得自己心上人就是最厲害的人物。
但桃夭就沒有那麼樂觀了。
「皇貴妃的身子確實是不太好，若是沒我出手，估計也就是明年開春的事情了。可就算我出手，最多也只能延壽個兩三年。」
朱無視聞言，頓時就是笑都笑不出來，很是擔心會連累到心上人。桃夭卻是搖搖頭，猶豫一會兒就又說出一個驚天大秘密：「與其擔心皇貴妃的病，不如還是多擔心皇上的病吧，我觀皇上的面色和體態，以及說話的輕重，顯然也是有重疾在身，怕也是這一兩年了。」
這下子朱無視可就震驚到了，不過也不算多。
正如親爹對兒子沒有什麼感情，兒子也不大可能對親爹有什麼深厚的感情。
朱無視更關心的還是這病能不能治。
桃夭：「這個病能不能治，就得看我們這位皇上識不識趣，會不會把握機會了。」
之所以這麼說，就是要開始從萬貞兒這個突破口來讓皇帝換太子。
如果皇帝不願意，那就只能讓他按照歷史那樣駕崩了。
尤其是桃夭這次問診還發現一個極為恐怖的事實，那就是皇貴妃曾經長期服用過一些會導致不孕不育的虎狼之藥，甚至現在生重病，也是屬於後遺症。
聯想到萬皇貴妃與曾經的太后同歲，然後明英宗朱祁鎮和當時的皇后周氏都堅決反對萬氏做皇后的事情，桃夭就覺得自己好似發現了什麼。
這裡邊肯定有英宗和張氏所動的手腳，尤其是想到那兩人的品行，桃夭就更能肯定這其中的問題了。
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哪家父母會同意自己兒子娶一個和自己同歲的女子做妻子？
而且兒子還是皇帝，納一個比自己大十七歲的女子為妃就足夠丟臉了，若是真的迎娶為皇后，那完全就是要青史留名了！
至於長壽到七十五歲，直到弘治十七年，也就是明孝宗朱祐樘登基為帝還執政十幾年的周氏，她出手就更符合話本的情節——惡婆婆磋磨可憐媳婦。
桃夭已經習慣於偶爾遵循歷史，偶爾又偏離歷史的事情發展，而且這個事情仔細分析起來，那就是完全沒有邏輯問題。
特別是當明憲宗朱見深十八歲即位時，萬貞兒已經三十五歲了，與明憲宗生母周太后同歲，比明英宗只小三歲。
擱一般家庭都沒辦法接受的事情，那放在皇室裡就是醜聞了。
最愛面子的老朱家沒當場把萬貞兒給賜死，確實也算是給朱見深臉面。
可不管是根據桃夭的調查，還是史書所寫，每次明憲宗來看看後宮時，萬氏都隨侍在側，可以說是明憲宗最喜愛的夫人。
——這不僅是在戳後宮其他妃嬪和皇后的痛腳，也是在戳太后的痛腳。
尤其是成化二年正月，萬貞兒懷胎生下明憲宗的皇長子，明憲宗大喜，還浩浩蕩蕩遣中使祭祀諸山川，並將萬貞兒從宮女封為貴妃。
這可渭是直接飛上枝頭變鳳凰，如何能不引得後宮眾人嫉妒仇恨？
在桃夭看來，成化二年十一月，皇長子薨，還有後面萬貞兒再也沒有受孕這些事情都十分微妙且可疑。
所以，到底是誰能從萬貞兒接連不幸中得到潑天的好處呢？
·
後面幾日，桃夭每日都進宮為萬皇貴妃看診開藥和施針灸。
對於這位已經有了婚約在身，且性情溫和平易近人，又十分貌美有能力的明神醫，基本就沒有什麼人會不喜歡她。
連昭德宮的很多太監宮女，都在神醫為他們免費看診和相面之後，與其關係融洽得不行，偶爾還會在閒暇時與神醫閒聊說笑。
萬貞兒也對桃夭很是親近，久而久之竟是直接把桃夭當成乾女兒來對待。
「若是我的孩子能活下來，也是差不多跟你一個年紀了……」
萬貞兒如此感嘆道，桃夭聽進耳朵裡，神情未變，連施針的手都沒有絲毫顫動，穩穩的就將銀針給扎了進去。
但在全身針灸結束後，桃夭卻是氣定神閒的問了一句：「娘娘可是想要一個孩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2
第86章 【鎮天下】1.7
桃夭問出這句話，簡直就是當場讓萬皇貴妃詫異不已。
「本宮已是高齡婦人，如何還能生子？」萬貞兒皺眉一問，隨即又略帶不解道：「莫非神醫你的醫術還出神入化到這等地步？」
桃夭搖搖頭，說非也。
萬貞兒抬眉，斜斜睨了一眼桃夭，似乎有點不明白她打算做些什麼。
「那你方才那句話是何意？」
桃夭卻打算賣個關子，她一邊給皇貴妃做全身按摩疏通筋絡，一邊語氣緩緩道。
「當年吳氏被廢後，卻又立刻來了一個王氏做皇后，即使皇貴妃娘娘您於成化二年誕下皇長子，可還是只能被封為貴妃，甚至都沒等娘娘你高興多久，一歲都未長成的皇長子就夭折了，連名字都不能取就匆匆安葬。」
「此後很多年裡，便是皇上再對娘娘您恩寵有加，但您還是沒有再受孕。反倒是先前被廢的吳氏機緣巧合之下竟然養育了當時尚且年幼的太子殿下，娘娘您心裡難道就半點都不恨，也沒有懷疑嗎？」
萬貞兒聽到自己不幸早夭的獨子被提起，頓時就是勃然大怒，但桃夭卻是勸道娘娘暫且息怒。
「我也只是覺得皇長子當年夭折的很是蹊蹺，再加之我為娘娘您診脈，發現娘娘你曾經服用過大量……虎狼之藥，因而才毀損身體，致使體弱多病，於是才斗膽想要為娘娘分憂一下，便暗中幫忙調查一番……」
皇長子早夭一事早就是皇宮裡的禁忌，若是尋常宮人膽敢提起，萬貞兒必定要將此人拖出去杖斃，但說這話的人是救自己一命的神醫，而且還是一位容色傾城的美人，萬貞兒對她的寬容度就是挺高的。
但也不意味著萬貞兒身為皇貴妃會容忍桃夭在這裡大放厥詞。
「你可知皇上早就下了旨意，不得在宮中談論此事？」
萬貞兒被輕柔的按摩著頭部，只覺自己常年睡不好的疼痛都舒緩許多，於是便微微閉眼，語氣不冷不淡的說道。
桃夭頓了一下，隨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年皇上是真心想要讓皇長子做太子，全京城都知曉此事，這必然會引得很多人的嫉妒和不滿。如果皇長子早夭一事真的沒有蹊蹺的話，那自然也不會有人擔心被調查了。」
這意有所指的話語直接就讓萬貞兒睜開雙眼，看了看彷彿已經知道一切前因後果的桃夭，便挑眉問她可有查到什麼。
但桃夭並沒有立刻回復萬皇貴妃這個問題，而且再提起別的事情：「不知娘娘可還記得一位故人？」
「故人？本宮四歲進宮，深居在皇宮幾十年，哪裡還有什麼故人。」
「那汪直呢？娘娘可還記得曾經侍奉多年的汪直？據汪直所說，他可是一直都很想念著娘娘，並時刻銘記著娘娘對他的養育與提拔之恩，並想要見娘娘最後一面的。」
根本料想不到桃夭會突然提起這樣一位故人，一向氣定神閒的萬皇貴妃終於神情大變，並兩眼直直盯著桃夭看，語氣都忍不住帶上幾分不自知的急切，連問汪直真的還活著嗎。
「從成化十九年六月始，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多次詢問皇上，他也只是說汪直告老還鄉回去大藤峽了……」
可是一個已經得罪過那麼多朝廷命官，還曾手染鮮血無數頗受恩寵的宦官，他一旦失去了帝王寵信，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告老還鄉嗎？
更別說還有那麼多的御史上疏彈劾汪直，而當時皇上也相信了，不僅接連將汪直給貶斥罷官，還將御賜下去封賞官爵的誥券都給拿了回來，甚至最後直接一貶到底，罷職奪俸，黜為閒人。
帝王的厭惡已經十分明顯，即便是有萬貞兒求情，最後也只是得了一個賜千金讓汪直告老還鄉的結果。
「汪直也曾與本宮說過他的故鄉大藤峽很是美麗，若是他真的能回去便也極好的……可本宮未曾親眼所見，就總是擔心他會過得不好。」
「早知會如此，當初本宮就不應當同意他去皇上身邊辦事的。便是一直留在我身邊，我也能保他一世無憂。」
萬貞兒說到這裡時，臉上儘是疲倦的惆悵之思，或許對她來說，在兒子早夭之後就來到她身邊，並被她一手帶大的汪直，可能早就是她於深宮之中唯一的慰藉。
「到如今竟然已經是過去了三年之久，快告訴本宮，他現在過得好嗎？」
桃夭：「我第一次見到汪直時，他正在四處逃亡落魄不已，不過現在倒是挺好的，每日都要忙著打理藥鋪和抓藥，偶爾有空再出去殺幾個江湖大盜。但這也許是我自認為的好，汪直卻是一直掛念著娘娘你，聽到我要進京，還寫信拜託我代他來探望一下娘娘，看看娘娘近況可安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從袖口處拿出一封汪直的親筆信來。
若說方才萬貞兒就是半信半疑，和桃夭說話也只是紓解一下心中的苦悶，那在親眼見到汪直的親筆信之後，她面上的游刃有餘終究還是全然消失，並拿起那封信，看著看著就沉默的落下了眼淚。
「他這些年，想必是吃了很多苦……」
桃夭默默不語，沒有說汪直在三年前就是個瘸腿的跛子——反正這也是汪直說不能告訴萬貴妃的，而且萬貴妃也沒問！
所以她根本沒有說謊對不對？
萬貞兒很是珍惜的把信看完，隨即還將其小心摺疊收起來，顯然就是不打算還給桃夭了。
桃夭也不在意，畢竟那對她來說就是很尋常的一封信。
可對萬皇貴妃就意義非比尋常了。
至少她是真的能相信一半皇帝曾經說過的話，失去帝王恩寵的汪直確實沒有被秘密處決。
但那什麼賜千金告老還鄉的話，就只是說著好聽罷了。
「你之前問本宮想不想要一個孩子，不會指的就是十三皇子朱無視吧？」
萬貞兒將那封信妥帖收好之後，便起身穿衣，姿態極為慵懶的問桃夭。
而桃夭也是一邊為她穿衣，一邊誇讚皇貴妃娘娘高明。
「這有什麼高明不高明，你們是想要我幫忙爭奪皇位吧？畢竟那朱無視的野心都寫在臉上了，跟司馬昭之心都差不多，還有哪裡會真的有不想當皇帝的皇子！」
桃夭：「司馬昭那是亂臣賊子，十三皇子可是正經的皇室血脈，如何會做司馬昭之事？世人皆愛英雄，我獨欣賞梟雄。然英雄與梟雄其實差別也不大，大概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而且娘娘您雖得皇上恩寵有加，但無兒女傍身，待百年之後豈非是要與皇上分葬兩地，上窮碧落下黃泉不復相見？」
「哼，皇上……皇上自然是要與他的皇后共葬茂陵，與本宮何干！」
桃夭卻不覺得皇貴妃是真的不在意，否則聽到她所說的話，早就應該讓她出去了。
「此事如何與娘娘無關？成化十二年，娘娘得以進皇貴妃，卻始終不得做皇后，可若是認了十三皇子做兒子，待十三皇子來日登基做皇帝，就敬奉皇貴妃您為太后，如此不就可以讓娘娘您與皇上共葬茂陵了？」
歷史上，成化二十三年春，萬貞兒便因暴疾過世，享年五十八歲。明憲宗朱見深雖為此輟朝七日，還上諡曰恭肅端慎榮靖皇貴妃，但因為太后還尚在，依舊不能讓最心愛的女子做他的皇后，於是只得葬天壽山。
其實就算萬貞兒身為皇貴妃，按照大明祖訓：皇室成員，妃子死後埋葬在西郊金山，只有皇后才能夠葬入十三陵的陵區。而天壽山就在這個範圍裡，但明憲宗就是為了心愛之人改變祖制，厚葬萬皇貴妃於天壽山陵區。
至於明憲宗則是在萬皇貴妃病逝後鬱鬱寡歡，於同年八月病死，年四十一，葬於明茂陵。
而這明茂陵就是明憲宗朱見深和他的三位皇后王氏、紀氏、邵氏的合葬陵寢。
「皇后之位來來去去都有三人，卻始終不能是皇貴妃您，難道娘娘真的不想試一下母儀天下嗎？而且屆時便是娘娘想要一家三口同葬一個皇陵，那也不是不可以。」
桃夭的這個承諾可算是徹底打動了萬貞兒。
一個能聖寵不衰的皇貴妃，在聰明才智方面也是不缺的。更別說萬貞兒還是明史上第一位在世至死皆為皇貴妃的人物，便是明憲宗駕崩後，明孝宗登基做皇帝，弘治初年，有御史因紀太后一事上疏請求削去萬妃的諡號，孝宗表示這違反先帝之意，嚴詞拒絕。
這裡邊或許有朱祐樘專門立孝順之美德的心思，但更多的還是因為明憲宗的遺詔。
一位帝王的恩寵到了這個地步，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只可惜皇長子未能平安活下來，否則這定然會是又一對被後世之人讚頌的帝後情誼。
然世事無常，歷史也從來都是冷酷殘忍的。
「你這麼為十三皇子考慮，還捨身犯險與本宮做出這番談話，難道你就不擔心有朝一日那朱無視真的做了皇子，會移情別戀納後宮三千，冷落於你？」萬貞兒神情晦澀語氣不明的說道，「還不如就這樣讓他做一個瀟灑王爺，你也做一個懸壺濟世的神醫王妃，豈不是快哉？又何苦要費盡心思去爭奪那皇位？」
說到這裡時，萬貞兒的神色都變得沉寂空洞，思緒彷彿飄回到當年，皇上還不是皇上時，他的的確確就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情郎。
只是後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權力會讓人發生極大的改變，甚至是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作為王爺還是有可能真心待你，但做了皇帝，那可就不一定了。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本身就是全天下男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桃夭抬眼笑了一下，說娘娘此言在理，「只是我已然被情愛沖昏了頭腦，自然是聽不得什麼好言相勸，倒是浪費娘娘的一番好心。不過我對自己的實力也是頗有信心的，若是朱無視真的變心了，那我也是可以遠走江湖，不再入這重重深宮。」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你倒是個剛烈性子，罷了罷了，既然你如此堅持，那本宮就幫你們一回吧。」萬貞兒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神色說道，隨後便說自己乏了，讓她先出宮等消息。
桃夭知道那朱祐樘已經做了十幾年的太子，要將其搬倒自然是急不得，至於那無惡不作的張氏兄弟，因為其姐姐張氏也剛嫁給太子沒多久，歲有外戚之貴，卻還是未到罔顧國法朝綱的地步。
要從這方面來搬倒太子，那確實就是很難。
當桃夭離宮之後，萬貞兒便讓人去請皇上過來，而這段時日為了避嫌沒有常來昭德宮的皇上，自然是接到愛妃的邀請便立刻趕了過來。
「萬姐姐今日可還安好？」
皇帝移步進來，宮人為其掀簾，躺在美人榻上休息的貴妃身影便顯露了出來。
「幸得皇上庇佑，臣妾得了神醫妙手回春，近些日子確實有感大好。」
聽到愛妃說感覺大好，皇帝也是龍顏大悅，當場表示要給那明神醫賞賜，但被萬貞兒攔了下來。
「宮中人多眼雜，而且神醫都已經得了皇上您的賜婚，若是再多有賞賜，怕是要惹人非議了。倒不如就留到大婚那一日，多給他們夫妻二人一些厚賞。」
「還是萬姐姐考慮周到，是我沒想好。」
皇帝也坐到那美人榻上去，萬貞兒說略顯擁擠，他卻言道無妨，還非要給他的萬姐姐擠一個地方。
最後萬貞兒還是被皇帝攬在懷裡，耳鬢廝磨說一些甜蜜之語。
所有宮人都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只有帝妃二人在內室相處。
「萬姐姐之前吃不好睡不好，可算是讓我擔心許久，還好有神醫進宮，否則我真不知若是萬姐姐……那我又該如何能獨活於世？」
兩度廢立，使朱見深看透了人情冷暖，甚至還落下了口吃之疾，說話言談都必須慎之又慎。
當初若是沒有萬姐姐十分耐心的引導他，怕是年輕氣盛的朱見深都不願意再開口說話。
因為即使身份年齡都差距懸殊，但曾經跌入谷底的朱見深那時真的只有一位萬姐姐，若是沒有萬姐姐，他說不定都不可能在那皇權傾軋下的後宮凶險中活下來。
帝王的恩寵深沉而忘我，且不顧世俗眼光，若非是有親生母親的極力反對，他的萬姐姐就合該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
於朱見深而言，她就是他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是他的生之嚮往。
倘若萬姐姐真的就此離他而去，他又能獨活到何時？
「萬姐姐，你不要走在我的前面，無論生死，你都要等等我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帝王居然輕言生死之忌諱，顯然就是真的被萬貞兒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病給驚嚇到。
好在最後還是有驚無險。
雖然是皇帝摟住了他的愛妃，但就如同以往一般，真正被擁抱和保護的人還是皇帝。萬貞兒的雙手落在皇帝的背後，用最輕柔的力度將他抱住，並應下了那個承諾。
從小就長在她懷抱裡的他，何人都未能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連他的生母都比不過。
很顯然，他對她的愛已經是超脫世俗的男歡女愛。
只是其他人都不懂他們。
萬貞兒何嘗不知皇帝對自己的寵愛，只是今日再被揭開舊傷疤，她面前一幕幕都是那個不幸早夭的可憐孩子——若非有那些後宮毒婦的陰謀詭計，她的孩兒根本不可能不足一歲便夭折！
可主謀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再加上孩兒已經夭折了，於事無補之下，所有人都得對這一樁皇家秘聞緘默不語。
但萬貞兒心痛啊！
尤其是後面任憑她和皇帝多努力，甚至還用上各種偏方，她都未能再有孕，於是為了江山社稷，她只能眼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雨露均沾寵幸後宮。
那失去孩子和心愛之人的一夜又一夜，萬貞兒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冰寒徹骨。
可後來深知自己喜歡珍玩之物的他又為討她歡心特地製作了「雞缸杯」，並深情言道要與她過上一輩子溫馨和美的生活。
在帝王每一個不能陪伴她身側的夜晚，萬貞兒就是靠著看那胎質雪白而細膩，釉面也光滑瑩潤的雞缸杯度過的。
她的服用器物窮極僭儗，四方進奉奇技異物皆歸之（1），寵冠後宮的同時也是極盡榮寵，吃穿用度更與帝王無異。
他給的，她便要了。
可萬貞兒最想要的還是一個孩子！
當時隔多年再一次被心愛之人提起要孩子這件事，皇帝臉上的笑意也是瞬間消失，並顯露出些許悲傷和痛苦來。
孩子，就是他們之間不可觸摸的傷痕，也是觸之必痛的逆鱗。
「萬姐姐，你怎麼又提這個事情……」
此時頭腦有點亂的皇帝同時也在琢磨到底是誰讓他的萬姐姐又有了要孩子的念頭——若是真的能要的話，他真恨不得和萬姐姐生一堆的孩子。
可那不是要不了嗎？
難道明神醫還能治這個？！
不得不說，一個被窩是睡不出兩種人的。
萬貞兒沒在意皇帝的情緒，只是自顧自的說起自己又夢到他們的孩兒了。
「孩兒他還是在哭喊那個地方很黑，他很害怕，其實我都要以為這一次要去陪他的了，卻不曾想會有神醫相救……」
萬貞兒說這話時，神情帶著一點茫然和倦怠，甚至還有一點期待，這實在是將皇帝嚇得不輕，趕緊就抱住萬貞兒的身軀，說朕不允！
「萬姐姐，不要丟下朕！孩兒需要你，我更需要你的。」
萬貞兒被緊緊抱住，剛剛舒緩過的骨頭都感覺都些許疼痛時，這才回神，再次像拍孩子一般輕柔的拍拍皇帝後背，說道：「我已經答應了皇上，自然不會出爾反爾。」
「不過臣妾確實是想要過繼一個孩子，至少百年之後也不至於孤零零的一個人埋在那西郊金山，連一點供奉都沒有，還沒有人去看望。」
萬貞兒的這句話，簡直就像是在剜帝王的心。
「我如何捨得讓萬姐姐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萬貞兒並不在意皇帝的這句話，畢竟這都是大明朝的祖訓——在皇帝按照祖訓不為他們孩兒起名字就安葬，以及不能罔顧太后和群臣的反對而立她做皇后時，她就明白祖訓是帝王的底線。
一入宮門深似海，西郊金山確實就差不多是她的埋骨之處。
此時的萬貞兒哪裡能想到，曾經被她護在懷裡的人，其實已經下了一個要違背祖訓的決定。
「臣妾見那十三皇子朱無視生母早逝，然後也不受什麼恩寵，便讓他過繼給臣妾做兒子如何？這既不會妨礙到江山社稷，也沒有違背祖訓，想必太后娘娘和滿朝文武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見，不知皇上您可願遂了臣妾這個心意？」
雖然對萬姐姐提出這個事情感到有些驚訝，但這接連被吹耳邊風，還提到了從來都是跟帝王對着幹的太后和滿朝文武，這下子皇帝也就是猶豫一會兒，便同意了。
反正如果有大臣膽敢反對，他就把太.祖皇帝所寵愛的孫貴妃膝下無子，特意讓是嫡子的吳王朱橚服慈母孝，還負責料理喪事和斬衰三年，並讓包括皇太子朱標在內的其他皇子均服喪一年的事情說出。
這可是有先例的！
有本事他們就去找太.祖皇帝理論，沒本事就閉嘴！
皇帝既然同意，萬貞兒也就把那十三皇子當成親人來對待，當即就讓皇帝為十三皇子改個名字。
「無視一名終究還是不妥，皇上你還是按照大明朝的祖訓為十三皇子起名字吧。」
話談到這裡，皇帝就有點心虛了。
其實他給十三皇子起名為朱無視，也是有討好他萬姐姐的意思，但既然萬姐姐要讓那老十三做兒子，那就重新起名上玉牒好了。
「那朕就讓禮部那邊準備幾個字……」
萬貞兒瞪了一眼皇帝，略顯不悅道：「難道皇上你就不能親自為十三皇子起個名字嗎？就當是給臣妾的恩典好了。」
對於兒子皇帝肯定是不在意的，畢竟他都有十幾個兒子，但若是涉及到他最心愛的萬姐姐，那肯定就得慎重了。
「那朕之後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好了再來和萬姐姐你商議，確定下來名字朕就下旨將十三皇子過繼給萬姐姐。」
這下子萬貞兒才是真正滿意，對皇帝也吝於笑容。
一時之間，帝妃相處融洽。
·
桃夭回到府邸時，朱無視正在大門口著急萬分的等待著，真正見到心上人平安歸來後，他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若是你再不回來，我都要闖入皇宮去尋你了。」
如果不是心上人拒絕他的跟隨，朱無視那是恨不得直接時時刻刻陪在心上人身邊，以防不測。
桃夭卻覺得那樣子太過於張揚，而且那是皇帝的後宮，年輕皇子過去那是都得經過皇帝同意，隨意無詔進宮，那就是不赦的死罪。
更別說兩個人一起進去，那簡直就是在大張旗鼓的和所有人說他們要幹大事。
在府外是不適合說話，等進到府邸，還讓所有人退下，並確定四處無人後，桃夭才大概講了一下今日在昭德宮的事情。
「皇貴妃娘娘已經同意，我們這幾日就先等宮裡的消息。」
朱無視沒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順利，頓時就是瞪大雙眼，覺得心愛之人就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人！
第87章 【鎮天下】1.8
事實證明，除了江山社稷之外，皇帝確實就是很在意皇貴妃，因為不到幾日，將十三皇子改名為朱祐柏並過繼給萬皇貴妃萬貞兒做兒子的聖旨就到了祿王府邸——這也是皇帝親封的。
為了不讓太后和文武百官有異議，皇帝還給了太子朱祐樘封賞，其餘皇子也一一進行了封王，比如封皇子朱祐杬為興王，朱祐棆為岐王等等。
「皇上封我為祿王，這就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萬皇貴妃的恩情，讓我明白什麼叫無功不受祿。」
朱無視拿著聖旨這般說道，但心裡也沒有多在意，畢竟他的目的也不是當什麼王爺，而是要劍指皇位！
桃夭看著手底下人調查到的太子妃張氏的家中情況，那兩個在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太子妃之弟，果然就是有了姐姐傍身就開始囂張跋扈，不是在意圖強搶民女，就是在打架鬥毆。
「皇兄這個太子確實做的不錯，但選的太子妃還有太子妃的娘家，屬實是……讓我大開眼界。」
朱無視也看了那一封信，對張氏那一大家子人的所作所為，簡直不要太震驚——居然去逛青樓都要嚷嚷太子的名號，不知道還以為太子已經做了皇帝，居然能讓他們張口閉口就說我姐夫是太子殿下，你敢要我錢/打我試試。
桃夭的目光也落在那一句「你知道我姐夫是誰嗎？我姐夫可是太子殿下！」上面，神情也變得無語凝噎起來。
也就是成化帝駕崩得早，假若多活幾年，知道張氏子弟是個什麼貨色，指不定就要學周太后棒打鴛鴦了。
這位太子妃是成化二十三年中選，但凡明憲宗不是七月就駕崩，然後同年九月太子就登基做皇帝，估計這罕見的帝後情誼都未必能延續。
因為孝宗篤愛妻子，不立妃嬪，帝後和諧恩愛，但底下人可就受苦了。由於愛重張皇后，明孝宗極為優待外戚，單是追封岳父張巒為昌國公就算了，連妻弟都極為厚待，張鶴齡為壽寧侯、張延齡為建昌伯。
更別提還為張皇后建立的家廟也富麗堂皇得跟皇宮差不多，朝中御史上疏彈劾的次數都要趕超本朝前面好幾位帝王。
但是沒有用！
皇后只有一個，大臣卻有一大堆，明孝宗能不愛重張皇后？於是在張皇后放縱家人肆為奸利的情況下，便是有朝臣時常進諫，明孝宗也因為張皇后之故，從不約束外戚。
而且這樣的外戚權傾朝野還是一直持續到明武宗駕崩，張皇后和她的外戚母家，才是真正迎來了苦日子。
明孝宗三十六歲就駕崩，明武宗三十歲也駕崩了，這裡邊有沒有被外戚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文武百官的手筆，那就很難說。唯一確定的就是過了幾十年榮華富貴好日子的張皇后，在明世宗朱厚熜登基為帝後，那就是直接體會上人情冷暖的滋味。
因為張太后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於是便時常會與明世宗蔣太后不和，更是因此引起明世宗對張太后的不滿，不僅十分不禮遇，還把對張太后的稱呼由聖母改成伯母。
至於那兩個靠著姐姐作威作福的兄弟倆張鶴齡和張延齡，同時也不能再隨意妄為無惡不作。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殺人放火還是要繼續殺人放火的，不過靠山卻是已經沒了。
當張太后還是如常為犯罪的弟弟苦跪求情無果後，便怒火攻心一病不起，並於嘉靖二十年八月崩，享年七十二歲。
晚景淒涼的張太后這邊一死，嘉靖皇帝就擔心她會在地底下寂寞，立刻就把她的兩個弟弟給處死送了下去。
這如何不是一種對伯母的孝順呢？
大明皇帝易溶於水，還大多不長命，這就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連明孝宗朱祐樘也不是個長壽的皇帝，在位十八年，享年三十六歲就駕崩。
桃夭進宮為萬皇貴妃治病做針灸的這些時日，也曾見過那位太子殿下，確實也算是才貌雙全，但按照大夫的角度去望聞，便知道這位太子殿下的身體情況不太好，看面相就是天不假年的樣子。
再思及太子生母紀氏早早便在他五歲時病逝，而幼年太子更是要靠著廢後吳氏救助才能活下來，桃夭便猜想這裡邊不會有吳氏動的手腳吧。
吳氏因為杖刑當時還是宮女的萬貞兒被朱見深廢為庶人，然後她被打入冷宮又遇到了同樣在冷宮的紀氏，後來紀氏產子不到五年就病逝，吳氏就悄悄撫養過幾年朱祐樘，並拉攏宦官前橋搭線讓朱祐樘做了太子。
而孝宗繼位後又念及吳氏的養育恩，命服膳皆如母后禮。
任憑誰都料不到，這一屆宮鬥的最終勝利者，居然會是早早就被廢黜的吳氏。
至於孝宗也因為多難的童年而致使得他的身體一直不好，便希望通過佛道之術能改變自己的身體狀況。
因此一些奸佞之輩再次混入宮中，繼續禍亂朝政。還有不好女色，或許也有一半原因是身體原因支撐不住，但凡明孝宗也是個好色之徒，估計都很難活到三十六歲。
不過話說回來，曾經杖刑過萬貞兒的吳氏，會不會早就已經跟幼年的朱祐樘說過很多萬貞兒的壞話？
還有萬貞兒曾經長年服用過的虎狼之藥，也不是說完全沒有效果，但藥效實在是過於猛烈，甚至是到了傷身的地步，即使當年萬貞兒真的再次有孕，那孩子也是絕對生不下來的。
桃夭猜這件事皇帝和萬皇貴妃二人，估計都是不知情的。
那又是誰能越過帝妃二人，直接瞞天過海呢？
萬貞兒不能再誕下皇嗣，最大受益者除了太后、太子和吳氏三人，桃夭已經找不出其他人。
或許後宮妃嬪裡面也有嫉妒萬貞兒的恩寵過盛，但她們顯然就是身份地位都不夠去害萬貞兒。
果然人多的地方，是非和鬥爭也就多。
皇長子的夭折，第一任太子的早死，還有朱祐樘這第二任太子的上位，這裡邊指不定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而且更讓桃夭懷疑的是，整個皇宮的人都應當從她救下萬皇貴妃這件事知道她醫術之高明，可就是沒有一個人來讓她去為太子看診治病。
甚至連太子本人都不著急治病。
這實在是太過於蹊蹺了。
難不成偌大的皇宮裡，誰都不知道太子身患有疾嗎？又或許連太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疾在身？
朱無視和太子這位皇兄關係並不熟悉，但也比桃夭多了解些：「太子和我們這些皇子不一樣，飲食起居有春宮坊和典璽、典翰、典膳、典服、典藥、典乘兵六局負責，甚至是讀書習武都不與我們一起，平時也難得見上幾面，倒是也沒察覺出太子有什麼問題。」
「不過每逢秋獵時，確實也不大見太子出手，反倒是經常禮讓我們這些下面的弟弟，父皇和文武百官都對此很是滿意。」
當日這裡面也有皇帝也身體日漸不好，同樣不下場狩獵的原因，而太子也很容易以孝順的名義陪在皇帝身邊。
桃夭沉思片刻，覺得現在從太子妃娘家那邊來搬倒太子實在是不大可能，於是她打算從吳氏這邊下手。
「紀氏一個身居冷宮多年的宮女，卻一朝得皇帝寵幸生子，之後還與早就被打入冷宮的吳氏相識，還得到門監張敏的幫助，後來太子長到六歲時又被張敏推到皇上面前。於是已經喪子兩次的皇上立馬就頒詔天下，立朱祐樘為太子，還封紀氏為淑妃。」
朱無視把頭枕在心上人的腿上，接著話頭道：「可是後來紀淑妃在自己宮中暴斃身亡，門監張敏也吞金自殺，太子也被太后抱到仁壽宮裡親自撫養，宮中都說是皇貴妃下的毒手。」
「大概是因為真的感受到太子的威脅，皇貴妃再也不控制後宮，而是讓父皇在後宮妃嬪中走動，並在諸多皇子出生後，有意改立太子。若非當年泰山一帶突發地震，太史又堅稱是上天警示如若改立太子，必將引起動亂，因而父皇便嚴令不准宮內宮外再議改立太子一事。」
對於這些事情，知曉明朝後續歷史的桃夭笑了笑，不予評價。
「從古至今，後宮鬥爭本來就是你害我我害你，歸根究底還是在皇權傾軋下的紛爭，宮鬥和黨爭皆是如此。」
朱無視陪著心上人看窗外白雪融化的景色，不知道是為誰嘆息：「若是當初父皇只有皇貴妃一人，怕是也不會有如此之多的紛爭。」
桃夭搖搖頭，說道：「只要有太后在，那就是絕對不可能的。」
朱無視拉著心上人的手，說自己絕對不會像他父皇那般重蹈覆轍。
桃夭摸著朱無視的臉，「料你也不敢！若是你真的移情別戀，那我就用銀針把你紮成不舉，然後再遠走江湖，讓你一輩子都找不到我！」
這番話一出，朱無視頓時就慌得抱緊桃夭，說她已經要嫁給他做結髮妻子，不能如此無情無義拋棄他的。
「我這不是說如果你先對不起我，那我才會離開，這皇宮之中縱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終究不是我想要的。若是你永不變心，那我自然也是要去郎君你白頭到老的。」
朱無視聽到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畢竟他是很有自信不會有二心，他此生唯愛明兒一人。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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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也是才新婚不久，接著就要準備十三皇子的婚禮，這樣接近的時間，以及皇上突然將十三皇子過繼給萬皇貴妃當兒子的舉動，實在是很難不讓文武百官多想。
連已經很久不出現在人前一心養老的周太后都忍不住讓人把皇帝叫來，當面問詢皇帝可是有改立太子之意。
此時的朱見深確實沒有改立太子的念頭，於是就很是不喜太后的質問——他的生母並不得先帝喜愛，因而朱見深從小是由祖母撫養成人，對生母感情就是一般。
尤其是自己和萬姐姐的孩子，太后也在裡面摻和一手，實在是讓皇帝對這位生母在疏遠的同時又感到些許厭惡。
只是在講究以孝道治天下的世俗壓力下，皇帝還是只能對周太后十分孝順。
但問題是周太后也覺得自己很是委屈，年輕時好不容易生下個兒子，結果就被抱走，等到兒子歷經千辛萬苦做了皇帝，卻又為了一個和自己同歲的下賤宮女忤逆她！
這換作哪一位做母親的，會願意自己兒子娶一個整整大上十七歲的卑賤之人做妻子？
那完全就是要被世人恥笑的荒謬之舉！
周太后隻恨不得將那狐媚惑主的萬氏給賜死！但她兒子就跟被迷了心智一般，寧願為了一個出身卑賤的女人駁斥於她。
如此一來，周太后對萬貞兒的印象能好才有鬼。
至於那夭折的皇長子，周太后也是順著其他人的算計推波助瀾一番，順便再冷眼旁觀。
反正她兒子還年輕，孫子總是會有的。
只不過周太后顯然是低估了錦衣衛的辦事能力，當年為了這件事，母子二人可算是大吵一架，然後管理後宮的權力給了萬貴妃，至於周太后則是開始了深居簡出。
「祐樘已經做了十幾年的太子，從不曾出過差錯，皇帝你這是又打算做什麼？還是那出身卑賤的萬氏又在給皇帝你吹哪陣的妖風，竟然能讓皇帝你這般不顧祖宗禮法和上天警示，都要給她萬氏一個子嗣？」
朱見深一聽太后這樣陰陽怪氣的言語，頓時就是怒從心中來——當初他和萬姐姐的孩兒夭折時，太后也是這般氣定神閒的看熱鬧，還要說一下風涼話去刺激他萬姐姐。
還有之前萬姐姐重病，太后又強硬要求他趕緊為太子擇選太子妃，明顯就是生怕他的萬姐姐去世之後，會耽誤太子娶親。
即使皇帝嚴詞拒絕，但太后就是堅持，於是太子選妃就大張旗鼓的開始了。
這在一定程度上就讓皇帝都遷怒到太子身上。
若非後面有神醫救下了皇貴妃，指不定皇帝的怒火會更盛。
這也是桃夭發現這個世界時間點不對的證據之一，畢竟在明史裡面，太子是在萬貴妃去世後才迎娶的太子妃，而後皇帝去世，剛娶親沒多久的太子就登基做皇帝。
還有太子的年紀也是個問題，居然不是歷史上的十七歲，而是二十三歲。
至於說是二十歲的朱無視，嚴格算起來也就才十八歲，二十歲都是虛得不能再虛。
這混亂的年紀，可算是讓桃夭把這個世界跟真正的明朝很好的區分開。
可事情神奇就神奇在，小事方面可能會有無傷大雅的問題，但大事方面，比如皇帝的駕崩，卻又是很準確。
至少桃夭往前去差各朝各代的歷史，基本都是符合她的記憶，並沒有什麼大的出入。
不過這也解釋清楚周太后為何會急著給太子擇選太子妃，畢竟誰也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學本朝太.祖皇帝那樣，讓太子和諸多皇子為自己寵愛的貴妃守孝服喪。
到時候那就是誰都得騎虎難下。
皇帝和太后又大吵一架，當萬貞兒知道此事時，便又很快讓人去請皇上過來。
這後宮裡，大概也只有萬貞兒一人能將皇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皇帝來的很快，而在萬貞兒問到今日在仁壽宮之事時，皇帝猶豫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
萬貞兒頓時就是悲傷不已，說太后果然對她很有意見：「臣妾只是想要一個孩子，如何膽敢與太后太子較尊卑？而且臣妾與太子和太后的關係不和，都是人盡皆知了。皇上你為了臣妾與太后爭吵，此事若是傳到朝堂去，怕是臣妾又要被罵做妖妃了！」
「不會的不會的！誰敢說萬姐姐是妖妃，那朕、朕就砍他腦袋！」
萬貞兒被皇帝攬在懷裡掩面痛哭，哀哀淒淒的聲音實在是無助至極。
「臣妾現在有皇上您護著，自然是不怕那些流言蜚語，可若是哪一日臣妾和皇上都……那還不知他們又會說的多難聽！指不定還有一些仇恨臣妾之人，會西郊金山去掘臣妾的孤墳呢！」
皇帝一聽這話，簡直心都要碎了！
幼年時他能在冷宮之中活下來，都是靠著他的萬姐姐以命相護，為何太后和滿朝文武就是容不下他的萬姐姐呢？
執政二十幾年，明明他已經手握大權，卻還是不能給他的萬姐姐足夠的安全感，這實在是讓皇帝心中倍感內疚和悔恨。
若是他們的孩兒還活著……
「分明臣妾才是皇上你最愛之人，為何臣妾就是不能與皇上你生同衾死同穴，結髮為夫妻呢？我真是做夢都想著要與皇上你骨血相融，永不分離。」
朱見深就是這樣聽著，都覺得悽苦不已，望著萬姐姐悲痛不已的神情，他心中只會十倍百倍的痛。
某一個瞬間，皇帝真恨不得讓他們的孩兒死而復生，又或者是為他的萬姐姐尋一個親近萬姐姐且被萬姐姐喜愛的孩子來做太子，便是百年之後他駕崩了，也能繼續護著他心肝寶貝兒的名聲！
「皇上，臣妾想要求你一件事，不知能否被准許……」
皇帝眼露疼惜和愧疚，趕緊答應道：「你我之間何需說求之一字，莫說是一件事，便是一百件事我都答應你。」
「臣妾哪裡能讓皇上你做一百件事，其實臣妾也不奢求什麼，就是想要求皇上能讓我們孩兒與我同葬。至於葬在哪裡我都是無所謂的，我只是不想讓我們的孩子，一個人孤零零的葬在地底下，他那麼怕黑怕冷，若是不能讓他與父親葬在一起，那就跟我這個母親葬在一起……」
萬貞兒說到這裡時，已然是泣不成聲。
她確實就是夜夜夢到了他們可憐的孩兒，生重病也是因為心灰意冷，覺得活著實在是沒什麼意思，甚至還開始責怪自己把孩兒帶到這個世上來，卻又不能護他平安長大。
被這麼一哭，皇帝整顆心都亂了。
他根本來不及考慮任何事情，就答應了讓孩兒與心愛之人葬在一起的事情，隨後又說了幾句話哄一哄，這才使得心病重重的萬貞兒勉強有了些笑意。
不過在這樣的笑意之下，早已是殺機重重。
·
十三皇子被過繼給萬皇貴妃一事，在皇帝雷厲風行的強硬態度下，再無一人膽敢反對。
當十三皇子成了祿王，並順利完成大婚後，沒過多久就進入了兵部做事，甚至還不到半年，就已經在朝堂上籠絡到不少的大臣。
溫順良善的太子還沒有什麼反應時，周太后卻是已經快要炸了！
因為對萬貞兒的厭惡，周太后連帶著也很是不喜十三皇子，甚至還每日都在仁壽宮中詛咒朱無視福薄命薄，終究是成不了大氣候。
除此之外，周太后還時常讓太子過來仁壽宮，讓太子跟著她一同大罵，並細緻囑咐太子要防備著他那狼子野心的弟弟。
「祐樘，你要謹記皇祖母的話，這當皇帝就得狠，你若是不先下手除掉他，等他真正靠著那萬氏得了你父皇的寵信和群臣的支持，那你就只能做個廢太子了！」
一向是個溫吞性子的朱祐樘聽是聽了，但卻從來不會做任何不好的事情，甚至有作為太子黨的大臣過來請示太子，也是被拒絕。
這溫良性子落在從始至終都知情的皇帝眼中，卻又是一邊滿意太子的仁善，一邊又擔心太子過於仁善會做不穩皇位，更當不了一位合格的帝王。
人總是雙標的，對自己就是喜歡什麼做什麼，唯我獨尊。但對於別人，卻是要求嚴格，尤其是涉及到江山社稷，比起屢次立功並為他分憂的祿王，太子確實就是有點過於平庸了。
特別是還有枕邊風吹著，並被套上愛屋及烏的標準，祿王瞬間就從一大堆皇子中脫穎而出，並成為被皇帝欣賞的人才。
但此時的皇帝還是更願意讓祿王做一個輔助兄長的賢王，只是後來的一件大事，直接就使得皇帝徹底改變主意。
吹風送爽，陽光明媚。
秋獵就是皇家每年必備的活動，帝王帶上寵愛的貴妃，還有諸皇子和一眾文武百官，浩浩蕩蕩的出宮散心。
當皇帝親自上場射出第一箭後，秋獵便正式開始。
太子還是照常陪在皇帝身邊，但有皇貴妃在，皇帝才沒興趣兒子在一旁礙事，直接就讓太子帶著太子妃一邊去。
也正因太子聽命離去，直接帶走一半的護衛，於是在突如其來有刺客欲要刺殺帝王時，卻是有點難以支撐。
「護駕！護駕——！」
「保護皇上！快來人啊！」
「皇上……」
「朕命令你們保護皇貴妃……」
一時之間，各種驚慌失措的吶喊聲和呼救聲不斷，場面也變得極為的混亂。
離御駕最近的太子太子妃是最先趕回來的，但這對於錦衣衛來說，就是又多了兩個手無縛雞之力還需要他們保護的貴人。
當有刺客突破錦衣衛和皇宮護衛的防守，直取皇帝要害之處，而萬貞兒又以命相救，要為皇帝擋下這一劍時，聞聲趕回來的朱無視當即提劍欺身而上。
只見其猛一用力便將那刺客的劍挑開，一個旋身挑刺，身形更是迅速變動，反身再劈，直殺得蒙面刺客節節敗退疲於應付。
眼看著化險為夷，被刺客追殺得暈頭轉向的皇帝在確定安全之後，第一時間就去查看他萬姐姐是否有受傷。
「萬姐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皇上且放心……」
第88章 【鎮天下】1.9
這些顯然就是有備而來的刺客，實力皆是不容小覷。但在有朱無視的加入，眼看已經沒了勝算的刺客，頓時就四散撤退離開。
如此囂張放肆的刺殺舉動，實在是讓有感被冒犯天威的皇帝震怒。
負責這次秋獵的官員全部都被狠狠斥責一頓，並罰了半年俸祿，至於刑部則是要頂著可能會掉腦袋的危險，戰戰兢兢的開始對此次帝王遇刺一事的調查，其中錦衣衛和東西兩廠也一同跟著協助調查。
「大明朝的錦衣衛居然已經腐敗墮落到如此田地，連一群刺客都捉不住，反倒是讓人家如入無人之境，也難怪父皇那般震怒。」
桃夭一邊為朱無視包紮傷口，一邊皺眉說道。
而對於朱無視受了點皮肉傷這件事，她也是有點不高興：「王爺分明是可以不受傷的，這是要使苦肉計？」
聽到心愛的王妃喊自己『王爺』，朱無視頓時就略顯慌張，趕忙解釋自己這就是想要加大爭奪皇位的籌碼。
「而且那麼多的刺客圍著我，若是我連一點傷都沒有，豈不是會讓父皇起疑心，並忌憚於我？當然苦肉計也是占了一部分原因，畢竟這樣做才更能讓父皇記住我。」
「都怪我考慮不周，竟然讓明兒為我擔憂，實在是我的罪過。但看在為夫已經受傷的份上，還請王妃多疼惜疼惜我。」
桃夭當場就啐他一口，說他不要臉。
但已經無師自通嬉皮笑臉，厚臉皮才能有福享的朱無視卻是直接湊上去，還趁著這個機會與愛妻親近親近。
不過沒黏糊多久，便有宮人在營帳外說皇上要見祿王和祿王妃。
皇帝要見救了自己的兒子，這倒是沒什麼問題，可還要把兒媳叫上，那就有點事情了。
桃夭並不感到意外：「父皇和母妃估計都在這次突如其來的刺殺中受到了驚嚇，喊我過去大概就是要讓我把把脈看看有沒有問題。」
「那麼多的錦衣衛保護著，刺客都沒有上前近身，毫髮無傷能有什麼問題？再說了還有太醫在，開點安神靜心的方子即可，又哪裡用得上你。依我看就是父皇在大驚小怪……」
桃夭拍了一下朱無視的壯碩胸膛，讓他別在這裡說胡話，順便還為他整理好衣冠儀容，自己也理好略亂的髮髻和衣裙，這才帶著人去了皇帝與皇貴妃的營帳。
「拜見父皇、母妃。」
到了營帳，說了幾句話之後，桃夭就分別為帝妃二人診脈，確定就是受到點驚嚇，又為他們開了點不傷身體的安神茶後，這才聽到皇帝談起另外一件事。
「太子可能也是受到些許驚嚇，突然就發起高熱來，隨行太醫都沒有法子，你且再去幫太子看看。」
桃夭聽到這話，不是第一時間去看皇帝的神色，而是視線略偏移一瞬，和原本為帝妃診脈的太醫對視一眼。
從這位太醫略顯生無可戀的眼神中，桃夭大概知道這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不過皇帝已經開了金口，不管是從哪一個層面來說，她都不能拒絕。
於是桃夭便應承了下來。
這時已經完全恢復常態的萬貞兒卻是沒有放過太子，而是慢悠悠的道一句太子實在膽小，居然就被刺客嚇一嚇便發起高熱。「桃夭雖有神醫之稱，但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太子那邊若是出了什麼事，皇上是想要怪罪到誰的頭上？」
宮裡宮外，甚至是朝堂上對於太子和祿王之間的暗潮湧動都心知肚明，更別說萬貞兒這位皇貴妃和太子關係也一向不好。
此時太子突然發起高熱，皇帝又讓祿王妃前去醫治，若是太子真的出了什麼差池，那是太子命中有此一劫，還是祿王妃故意為之，實在就是有點說不清了。
這件事其實就是吃力不討好。
皇帝提出這個要求也是一時擔憂太子的病情，但現在被皇貴妃提醒，這才意識到此事很不合適。
可帝王金口一言九鼎，說出去的命令若要收回，卻是有點難為情了。
而且太子危在旦夕，祿王妃又有神醫之名，若是連去把脈看病都不去的話，一旦太子真的出事了，那十有八.九就是會被宮裡的太后怨恨上。
「太子出來還是好好的，若是一趟秋獵下來就出事，連朕都可能會被太后責怪……」
有兒子兒媳，還有太醫宮人在一旁，帝王說話也是需要注意的，點到為止的暗示萬貞兒收到了，便話頭一轉道。
「皇上說的也對，太子那般金尊玉貴之人，自然是要讓神醫去瞧一瞧的。不然真的出了事，就有的怪罪下來，說有人冷血無情。不過桃夭你這孩子也無需心裡有太多壓力，就盡力而為。畢竟天塌了還有英明神武的皇上頂著，皇上你說是不是呀？」
這意有所指的話語，皇帝一聽便神色勉強，好似想到了什麼事情一般，連忙說對對對，「是朕讓你過去為太子看一看，若是你也沒有辦法，也無需自責，盡力而為即可。」
比起有點傻憨憨的皇帝，桃夭當場就聽出皇貴妃話裡邊的意思，就是讓她趕緊趁著這次機會，悄無聲息的將太子給弄死。
大約是被桃夭從鬼門關救了回來，萬貞兒對於桃夭的醫術那就是信任得不行。尤其是在桃夭還為汪直易容，這次秋獵就讓想念故人許久的萬貞兒與汪直見上面之後，她更是覺得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是桃夭做不到的。
只是因為汪直右腿有點跛，慢慢走路還看不出來，可一旦要走快一些，就會較為明顯，不然萬貞兒都想要讓汪直進宮陪她。
原先萬貞兒是對桃夭隱瞞汪直身體狀況一事有所不滿，但在汪直說若是沒有明神醫救治，他這條腿是萬萬保不住的。
到時候別說是做個跛子，怕是連走路都不可能了。
「竟是如此驚險……」
汪直語氣尋常的說出當年自己被皇上放回去告老還鄉，只是他趕路趕到一半時，就有數不清的蒙面人前來追殺他，如果不是汪直自身武功高強，恐怕墳頭草都可以長兩尺高了。
誰也沒有說那些追殺汪直的幕後之人是誰，因為他們都心知肚明，不是皇帝就是之前汪直得罪的人。
可連萬貞兒身為皇貴妃都不知道汪直是什麼時候離開京城的，那些追殺他的人卻知道得一清二楚，箇中原因稍微一想便都明白了。
這下子萬貞兒也不再在意汪直右腿的事情，只是眼神複雜又慶幸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萬皇貴妃跟汪直談了什麼，桃夭是不知情的。
不過皇貴妃看她的眼神變得十分溫柔，桃夭倒是看出來了。
可這並不意味著她必須得按照皇貴妃的意思去毒死太子啊！
事實上，桃夭確實是有這個把握，前無聲息又全身而退的將太子毒死。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也終究是包不住火，更別說皇宮裡面還有一位心狠手辣的太后。
尤其是根據最近的調查結果，當年太子生母紀淑妃和太監張敏的死，裡面雖然有萬貴妃的手筆，但也有著太后的推波助瀾。
畢竟當時皇帝已經因為皇長子的夭折而跟太后離心，那太后必然就是要再拿捏一個皇子來保住自己的一世榮華富貴。
真實歷史沒有講到此事的真相，大多都是一筆模糊帶過，沒說誰才是真正的兇手。可在這詭譎多變的後宮之中，又有哪一個人是真正無辜的呢？
至今為止，太子都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甚至朱祐樘還有一個仁善太子的名譽，若是真的就這樣把他殺了，那不管是誰都會把太子給美化神化，甚至還會對未來的新帝多加挑剔和揣測。
倒不如留著太子去對付太后那個難纏的麻煩。
這個想法桃夭是跟朱無視商量過的，朱無視也是同意的，而且也在實施當中，只不過還不曾來得及和皇貴妃通氣。
不過此時被要求去為太子看病，在得到皇帝的免責承諾之後，桃夭就跟著皇帝御駕一行人聲勢浩大的來到太子和太子妃的營帳裡。
都不用掀開帳門，那位太子妃隱隱約約的的哀泣哭聲便傳了出來，皇帝一聽這不吉利的哭喊，頓時就皺眉，一副十分不悅的模樣。
之前太子趕回來救駕，結果連劍都還沒有拔出來，就被一驚一乍高聲吶喊的太子妃引去注意力，別說是過來救駕了，單是要保護一個嬌滴滴的太子妃，都足夠太子手忙腳亂了。
以往皇帝是很能欣賞柔弱美人，但在自己性命受到威脅時，皇帝立刻就極為厭惡這一種幫不上忙還只會做個累贅的美人。
再加上這張氏還是被太后選中的太子妃，根本就沒有經過皇帝的同意，於是皇帝對這位太子妃從又開始就極為不滿意。
更甚至每次看到這個張氏，皇帝就會想到當年自己同樣被太后威脅迎娶的吳氏和王氏。
萬貞兒把皇帝的神色看在眼裡，一進到營帳裡，就先發制人，說太子妃御前失儀，並勒令太子妃停止這種如同哭喪一般的哀泣。
從小就被養得天真單純的太子妃一被訓斥，立刻就不敢再哭，但那一副梨花帶雨的委屈樣子，簡直就是萬貞兒最不喜的。
太子姐夫高燒不退，眾多太醫都束手無策，作為要靠著太子殿下名號才能在京城作威作福的張家兄弟倆，那就是連滾帶爬的趕過來守在太子身邊，生怕象徵著自己一輩子榮華富貴的太子姐夫會一命嗚呼！
於是這張氏兄弟哭的可比自己親姐姐要悲痛得多。
只不過因為還是有點眼色在，並沒有哭的太大聲，倒是被太子妃的哭聲給遮掩過去。
現在姐姐都被皇貴妃訓斥，這有眼力勁的二人趕緊用袖子把眼淚擦乾，行禮之後就乖乖的躬身候在一旁，不敢多言。
但對於因為美貌和神醫之名而頗有聲譽的祿王妃還是沒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被那個凶神惡煞的祿王用殺意滿滿的目光掃過，方才顫抖著低頭。
因為太子發著高熱，還昏迷著醒不來，這寬敞的太子營帳有伺候的宮人近侍，還有一眾太醫候著，再加上太子妃姐弟三人，現在又來了皇帝一行人，卻是直接都擁擠起來。
桃夭一邊上前為太子把脈，一邊還讓宮人出去一些，然後燭火也少一些：「人來人往，吵得厲害，然後空氣也不新鮮，不僅不利於太子殿下病情轉好，還會打擾到太子殿下休息。」
一旁的太醫聽了，也趕緊說就是這樣子：「營帳悶熱不通風，又過於吵鬧，確實就是會加重太子殿下的病情。」
至於為何之前沒有說，那不是說了沒用嗎？也不知太子妃的兩個弟弟是什麼情況，他們稍微讓在太子床前伺候的人出去些，就覺得這是在趕他們兄弟二人走，直接便開始破口大罵。
說實話，但凡躺在床上的病人不是太子，而是罵罵咧咧的二人，太醫都能直接把人給用銀針紮成啞巴。
——這麼能得罪太醫，你小子不要命了？！
好在當壓力很大的太醫就快要被無理取鬧的某些人給逼瘋時，皇上來了，然後還帶著那位鼎鼎大名的明神醫。
當初萬皇貴妃生重病，他們這些太醫也是差點就要被皇上給威脅砍頭，別說皇上最後會不會做那種事，反正被醫鬧的太醫就很心累。
結果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明神醫隆重登場，還沒用多大功夫就把命不久矣的皇貴妃給救活了，甚至還願意為他們向皇上請賞！
背地裡連連稱奇的太醫那就是一邊感恩戴德，一邊又不恥下問去請教醫術。
然後明神醫居然還願意把自己的師門醫術無償傳授給他們，目的還只是希望他們學會之後能救更多的人。
而且這句話還不是隨便說說的，在之後的大半年裡，京城的長安堂居然免費為百姓接診，有心人一打聽，長安堂的大掌櫃居然就是明神醫。
即使是已經嫁給祿王做高貴的王妃，明神醫還是會經常去那藥鋪裡坐堂，就是為了給有需要的人看病。而且經常為民請命，解決很多刑部積壓已久的冤假錯.案，並願意為百姓出面的祿王偶爾也會陪同祿王妃一起去長安堂。
本朝是禁止婦人拋頭露面的，可作為普通人，那生老病死都是尋常事，誰都會有頭疼發熱生病的時候，更別說越是有權有勢的達官貴人，就越是惜命，家大業大的同時人也就越多。
那人一多，生病的人就總是會有。
得罪一位可以從閻王爺手裡救人的神醫，那可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情。
更別說明神醫出診看病也是時常不收診金，只是語氣很是溫柔淡然的說希望自己救下的人，現在和將來能做一個好人。
蒼天啊！大地啊！
這是什麼救苦救難又大公無私的神醫啊？
完全就是他們這些太醫，還有天下萬民的再生父母！
一位明神醫，一位青天王爺，誰看了都得說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所以真的不怪祿王只是花了大半年時間，便在朝堂上有那麼多大臣的支持，然後還十分得民心。
比起深居簡出的太子和太子妃，還有經常在京城裡面打著太子姐夫名號作威作福的張氏兄弟，祿王和祿王妃實在是民心所向。
別說是民間有很多話本出現以祿王和祿王妃為主角，到處去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的情節，連宮裡和朝堂上都是一邊倒，恨不得現在就上疏奏請皇上改立太子。
什麼叫聖人？什麼叫賢後？
這就是啊！
當然這其中肯定有一些古板頑固的臣子會犯渾，但是沒關係，只要祿王和祿王妃一出手，單是祿王妃那引經據典的一番話語，都能使得固執己見的臣子被說的面紅耳赤，恨不得當場舉袖掩面倉皇逃走。
什麼叫舌戰群儒？這就叫舌戰群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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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堆太醫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桃夭游刃有餘的一邊為太子診治，一邊為太醫講課。
最後不到半個時辰，太子那滾燙到都可以煎雞蛋的體溫終於降了下來，並在喝了一碗藥之後便幽幽轉醒。
太子正是最虛弱的時候，他微微一睜眼，全身都乏累無力，只感覺到左手臂有些許疼痛，下意識就往左邊看，便於燭光之下，抬頭見美人。
「殿下，你醒了？」
美人柔聲問了這一句，太子下意識想要回復，結果卻喉嚨乾癢發不出聲音來。
「高燒過後是會喉嚨有些不舒服，多喝些熱水便可緩解，殿下不必擔心。」
見到這太子傻傻的虛弱模樣，桃夭單手十分穩的拔了銀針，起身把位置讓給了擔憂太子很久的皇帝。
畢竟太子也算是第一個被皇帝看著平安長大的兒子，除開某些事情利益之外，皇帝還是很關心這個兒子的。
尤其是太子還大病一場，眼看著太醫都隱晦說沒救了，現在終於被平安救了回來，皇帝可以說是一片慈父心正濃厚著，不僅親自為太子餵藥，還說了好些讓太子安心養病，一切有父皇在的話。
皇帝絮絮叨叨間又留了半個時辰，還讓太子妃好生照顧太子，別只會哭哭啼啼。隨後還代太子給了祿王妃厚賞，這才帶著心愛的萬姐姐浩浩蕩蕩一行人離開。
而桃夭給太醫們傳授完治療高熱的那套獨門針法之後，也帶著自己的夫君離開。
畢竟太子這邊有一大堆人伺候著，還有那麼多的太醫，確實用不到她。
便是去藥鋪裡坐堂，她更多接的還是一些尋常大夫治不了的疑難雜症。
回到自己的營帳，桃夭也累的只想洗洗睡覺去，有什麼事情就明日再說。
朱無視也知道妻子很累了，便為其寬衣解帶，端水擦手擦臉，然後還服侍著脫下繡鞋，再讓宮人把燭火給全部滅了，這才陪著妻子一同躺在床上安然睡去。
不過在臨睡前，桃夭又提醒明日要與母妃解釋一下今夜的事情。
朱無視應了一聲，說自己會去處理妥當，讓妻子不必憂心。
一夜無夢，待第二日桃夭晨起梳妝，就聽到秋獵要結束，御駕準備今日便回宮的消息。
朱無視從外面進來，還淨手為愛妻畫眉和插.上珠釵。
「昨天才出了刺客一事，現在整個御駕從上到下都是嚴陣以待氣氛肅然，珠釵就不必簪那麼多，顏色也不適合太鮮艷亮眼。」
朱無視很聽話的就為桃夭簪上兩支和衣裳很是相襯的淡粉色珠釵。
準備妥當之後二人就去帝王營帳請安，只不過憂心刺客很有可能會捲土重來的皇帝並沒有心思見人，而是急著要返回皇宮。
畢竟他的心肝寶貝萬姐姐都在御駕裡，誰也不知道那些刺客到底是衝誰來的，那不得趕緊回去防守嚴密的皇宮！
至於太子，因為剛剛大病初癒，太醫的建議是不宜挪動，於是皇帝就打算自己的御駕先回宮。
至於太子，那就再先在這裡養病幾日吧。
什麼叫最是無情帝王家，桃夭算是明白了。
只是在讓他們夫妻倆都留下，以免太子病情反覆尋不到神醫救治後，桃夭就很是無語凝噎。
不愧是在萬貞兒病逝之後就鬱鬱而終的明憲宗，合著孩子都是意外，貴妃才是真愛。
帝王之命猶如雷霆，自是不容別人說不。
在御駕回宮前，皇貴妃還親自召見桃夭，言語之間多加暗示，讓桃夭趁著這一次機會把太子除掉。
桃夭無法，只得將她和祿王打算用太子去對付太后的計劃全盤托出，只不過萬貞兒卻是毫不意外，並說想要扳倒太后，那就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太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始終是不一樣的，畢竟那可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太后的臉面就是皇上的臉面，只要不是弒君叛國的死罪，皇上都不可能會對太后下手的。」
萬貞兒這樣說著，神情帶著些許悵然。
桃夭卻不氣餒，說自己的這個計劃並非是為了扳倒太后，而是為了讓太子做不成太子。
這下子萬貞兒就來興致了，問桃夭是打算如何讓那朱祐樘做不成太子。
「太子嚴格算來，既不是嫡子，也不算是長子，他能做這個太子，一大半原因是在在於太后娘娘。若是太子知道自己生母紀淑妃和救命恩人張敏的死與太后有關，即便太子再是仁慈良善，怕是也要跟太后娘娘離心。」
「而一個跟自己離心的太子，顯然就不是太后娘娘想要扶持的新帝。」
萬貞兒聽了之後，便覺得這是殺人不見血的妙招：「讓太后竹籃打水一場空，倒是十分不錯。」
其實萬貞兒選擇支持祿王，何嘗不是在跟太后打擂台，現在祿王和祿王妃這邊形勢大好，她自然是高興的。
而之後桃夭再說的一個事實，那就更是讓萬貞兒高興了。
「……我昨夜為太子診脈，又進行了一番詳細的望聞問切，還問了太醫以往為太子做的平安脈脈案，便得出太子體質虛弱，恐會比之常人更容易得病。若是好生將養著還能有三四十年的壽命，可如果多思多慮又操勞過度，怕是可能會積勞成疾，天不假年。」
此話一出，萬貞兒頓時就驚喜不已，連問可是當真。
「為何從不曾聽過太醫說起？」
桃夭微微低頭小聲回答道：「怕是太后娘娘那邊敲打過太醫院，不准他們告訴父皇和母妃你。」
「竟是如此……這當皇帝的做明君，就得對文武百官和天下萬民負責，如何能不時時深思憂慮？若是就一直榮華富貴享受著，什麼都不去想不去做，豈不是就成了昏君？那太子若是真的天不假年，又能活多少年歲？」
桃夭比了個手勢，答道：「最多不超過四十歲。」
萬貞兒聽到這個回答，那就是立刻身心舒暢，並意有所指道：「皇上都過了不惑之年，卻不曾想太子居然會如此命薄。」
「得找個機會把這件事捅到皇上面前，不過不能是我們來親自做，不然太后那邊又要開始發瘋了。」
桃夭恭順垂眸，說一切都聽母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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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病癒之後確實並無大礙，於是在御駕回宮三日後，太子和祿王的車架也回到了皇宮。
太后聽說自己親手養大的太子居然差點病重身亡，那就是著急不已，若非自己年老體弱，怕是都要親自離宮去看太子。
在得到太子終於要回宮了，太后就堅持要親自來接太子，還把皇帝也給強硬拉過來，非要給太子立威。
只可惜適得其反，恰恰讓皇帝對太子的厭惡越發深了。
自古以來，只有兒子等父親，哪裡有父親等兒子的道理？更別說帝王為君父，既是父更是君！
桃夭是不關心太后的態度，在皇宮裡假模假樣寒暄一圈後，終于夫妻兩個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這秋獵一場，什麼好玩的都沒有玩到，反倒是路上行程來回十日，因為刺客的緣故沒了一日，然後太子的病又耽誤三日，總共加起來出宮半個月，居然就只是在馬車上和營帳裡待著。
半個月不曾親近，待回到了府邸，朱無視簡直就跟被餓了許久的虎狼，直接就狠狠撲向自己的愛妻。
這些時日儘是忙著各種事情，桃夭確實也需要放鬆，便很是配合，還願意玩些花樣。
薄紗輕曳，玉指纖纖，紅袖晃動，銀光微漾。
朱無視一把扛起穿新衣的美人，直接大步走到床榻前，大手一揮，床帳灑下，便將兩人的身影遮了大半。
日光直照，雕窗緊閉，但從縫隙處透進來的光線，還是依稀可見一些場景，朦朦朧朧中彼此交纏的軀體和將要溢出的欲.望。
今日春光無限好，只因鴛鴦被裡暖。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1）
第89章 【鎮天下】1.10
昨夜星辰美，靈犀一點通。
臉動雙波慢，臂留印齒痕。（1）
一宿雨打芭蕉，因著第二日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忙，桃夭就很是理直氣壯地睡到了日光西下才慵懶起床，負責伺候王妃的侍女們那就是一邊感覺不好意思，一邊又為王爺這般不懂憐香惜玉而感到氣憤。
尤其是負責伺候王妃沐浴的侍女，簡直就是瞪著眼看王妃身上被王爺留下的各種「罪狀」，心裡嘀咕王爺也太狠了，對王妃這樣如同神妃仙子般的大美人，居然如此粗魯莽撞。
而且王妃還是習武學醫之人，沐浴之後居然還要她們幫忙扶起！
有心疼王妃的侍女已經在問過王妃之後，就輕輕柔柔的開始為王妃敲背捏肩，只希望能讓王妃身子好受些。
可就在擅長推拿的侍女為王妃按摩後背時，王爺回來了。
朱無視一進門，轉過黃花梨雕螭紋十一扇大圍屏後，便看見那兩個侍女疑似在非禮他的王妃？！
身姿舒展背對著他躺在美人榻上的王妃，露出來的半張臉光滑泛紅，好似塗了脂粉一般，猶如半綻開的蓮花一樣嬌艷。而王妃身上僅是半披著一件朱紅色象紗外裳，不僅不能遮掩那曼妙的身子，還於若隱若現中更添幾分美不勝收。
但讓朱無視最為在意的還是侍女那雙在他愛妻身上游離的手，簡直不要太礙眼！還有那兩位侍女的神情，更是面紅耳赤，連看他愛妻都要偷偷的。
誰家侍女看主人會是這般神情？
「你們都下去！」
王爺的一聲冰冷喝令，還有那突如其來的殺意，直接讓兩位容貌清秀可人的侍女嚇得直顫抖，都顧不上許多就趕緊跪地向王爺行禮。
桃夭懶懶的抬頭看這個威風到自己面前的祿王爺，溫言安撫幾句，便讓她們都先下去。
本來內室就只有幾個人，兩位侍女都下去之後，便只剩下夫妻一人。
桃夭卻是半點不擔心朱無視的冷臉，反倒是隨意招手讓他過來替自己按摩。
「都怪你昨夜太過放肆了，不然我今日也不會晚起，還雙腿酸軟走不動路……」
美人在絮絮叨叨的小聲抱怨著，朱無視淨手之後就小心細緻的用內力為美人按摩，但目光卻是不由自主的開始巡視各處。
這裡是他留下的吻痕，那裡是他印下的愛撫……
按摩揉捏的力氣逐漸變大，連屋裡的兩道呼吸都有一道變得急促起來，桃夭抬眼一看，發現某個人又開始不做人了。
於是她就拿起一旁用來取香露的金勺子去敲朱無視的腦袋，結果卻不曾想自己春光外.洩，反倒是把人敲得更為激動了。
目光隨意遊走的朱無視，望著眼前各處的美景，滿腦子都是昨夜的魚水之.歡，還有心上人扭動身體的美麗姿態……
桃夭氣不過這人居然如此大膽，立刻就又想要在朱無視手上恨恨的咬下一個齒印，然後寬袍滑落之下，她就也看到了昨夜自己留在這人身上的「罪證」。
朱無視手臂上留下了胭脂的印記和帶著淡淡香味的齒痕——這是桃夭沐浴時慣常愛用的香露味道，香味清新脫俗又較為淺淡，於是很是得桃夭的喜愛。
「好好一個王爺，居然還偷用王妃的香露！」
朱無視卻毫不心虛的低頭與心愛的王妃接吻，還很是理直氣壯地解釋道：「這是本王與王妃鴛鴦戲水時沾上的，如何能怪我？」
經過這句話的提醒，桃夭才想起昨夜是如何的瘋狂，頓時就無從辯駁，只得再給這登徒浪子咬上一口。
打鬧之間，朱無視也為他心愛的王妃舒緩好全身的經脈，而這時晚膳也準備好了，還按照王妃的指示擺放在偏房那邊。但已經舒服到全身發軟的桃夭卻是不願意自己起身走路，反倒是要朱無視抱她過去。
於是朱無視就直接單手憐愛的抱起他的一生摯愛，來到偏房的飯桌上，還很是貼心的在椅子上放了軟枕，並一口一口的按照桃夭口味給她餵飯。
夫妻倆黏黏糊糊恩恩愛愛，又是度過幸福快活的一日。
待到了晚上，桃夭作為大夫的職業習慣又冒出來，順便問了太子的近況如何。
朱無視作為弟弟，自然是要時不時去看望一下自己的皇兄朱祐樘，更別說朱祐樘還是一朝儲君。
「太醫那邊說太子已無大礙，不過要把太子身有不足一事洩露給父皇，怕是還得過段時日。」
桃夭任由朱無視對她的手摸了又摸，很是隨意道：「其實這件事宜早不宜遲，畢竟太后那邊也是知道我曾為太子把脈看病，怕是也在擔心我會發現太子身體狀況的問題。若是不早點拆穿，我怕太后可能會用別的計謀去威脅太醫院說假話。」
朱無視：「其實我和母妃也有這個擔憂，因而我就想要不就在中秋佳節那一日把這件事給公開。」
「這距離中秋還有差不多一個多月，我還是覺得有點太晚了……不過話說回來，母妃她那邊有太監懷恩這條人脈嗎？若是能從懷恩那邊下手，肯定是能更容易一些。」
「懷恩？」朱無視把愛妻的手當成一塊美玉般翻來覆去的揉捏，略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汪直好像是對懷恩有救命之恩，而母妃又對汪直有救命之恩，所以當初我進宮去求父皇賜婚無果時，懷恩才會給我指一條路，怕是他早就有為母妃謀劃的意思。」
桃夭聽了這話，就覺得這皇宮裡的人情世故可真是夠多了，彎彎繞繞又回到了原點。
「跟汪直有關係，那就更好辦了……我還是覺得過幾日就把這件事捅出去，也不需要很多人知道，只要皇上知道即可。若是父皇最後還是決定將太子保下來，那就再從文武百官這邊謀劃。」
還在賞玩愛妻柔荑的朱無視『嗯』了一聲，並說自己明日就進宮與母妃商議。
一人談完事情之後，桃夭就打算安寢了，可這人卻是還是在玩她的手，舉止之間還帶著似有似無的曖昧暗示。
朱無視就是很不單純的覺得心上人這雙手是他見過最美的一雙手，肌膚光滑如玉，還泛著淡淡的粉色，他隻手便可全部包住，並能肆意把玩。
原本桃夭是閉眼任由他胡鬧的，可當那雙手突然從上而下來到她的腳踝處，還似有似無的觸碰著自己的小腿時，她就忍不住睜開眼瞪他一眼，讓他乖乖睡覺。
「明日可是有正事要忙，可不許再胡鬧了！」
但旖旎的氛圍並不會因為桃夭這一番氣勢不足的話語而消失，反倒是朱無視如同抓到破綻一般欺身而上，嘴裡還念叨著：「明日是我有事要忙，王妃又不需要外出忙碌，不如還是……」
最後話語沒入桃夭的耳朵，只依稀傳出一句「子嗣也是爭奪皇位的重中之重」，於是想到他們成婚大半年自己還不曾有孕的桃夭拒絕的心思和力度就都遲疑了。
——因為他們確實需要一個孩子。
雖然說太子朱祐樘的第一個孩子大約是在四年後才出生，可誰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畢竟本來應當今年春天就去世的萬皇貴妃都活了下來，還有身體已經略顯不好的明憲宗也好好的活過了這個秋季。倒不如他們直接先生一個孩子，直接越過太子更占優勢。
這樣一想，桃夭也不再拒絕朱無視的求.歡，而是拿出幾幅益於求子的避.火圖，嚴格要求朱無視按照上面的姿勢來，還必須要溫柔再溫柔，不能粗魯行事。
萬萬想不到還有這等好事的朱無視立刻眼睛都看直了，連連點頭說自己一定會努力耕耘的。
「還請娘子好生躺好，莫要中途又說不行……」
被裡裡外外溫柔伺候著的桃夭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溫柔刀，明明朱無視的動作和力度都是極其的溫柔克制，還會一直啞聲問她的感受，問她舒不舒服，痛快不痛快，需要快點還是慢點，腰酸不酸，這個姿勢可不可以，但桃夭就是覺得自己難以承受。
尤其是這人還時不時把被汗水打濕並黏在她臉上的髮絲給輕輕撫開，還會彎腰低頭下來用親吻來安慰她，簡直就是讓桃夭覺得自己是被放在溫水裡慢煮的小動物。
即便有著精神上和肉.體上的雙重快樂，卻還是令她難耐到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朱無視看著心上人的眼淚，心裡那就又是憐惜又是激奮，他低首輕輕的吮掉愛妻的淚珠，並抱著因為經受極高的快活而顫抖不已的寶貝摸著後背安撫。
「嗚嗚嗚……」
「很快就結束了，不哭哦……」
哄人的聲音確實很輕柔，神情也是充滿了對心上人的愛惜，但朱無視的動作可就不是這樣子了。
這夜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雨聲急促，打在窗戶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可暴雨連綿，卻是也得到了半夜才慢慢停止。
等到第一日，雨過天晴，又是風光大好。
沉沉睡去的桃夭再醒來時，床榻上已經沒了朱無視的身影，想必也是早就入宮去辦正事了。
因為起床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桃夭就又趁著日頭還高，秋風習習時，又睡了一個回籠覺。
還是朱無視辦完事當完職從宮裡回來，才無奈的把還賴在床上的心愛娘子給抱起來。
「這兩日都累壞了，我得休息幾日，你不許再引.誘我……」
桃夭迷迷濛濛間便張開雙手去抱住朱無視的脖子，然後如此囑咐道，還嘟嘟囔囔說床.笫之事過多過繁也是不利於女子有孕。
已經連續兩天都吃的十足飽的朱無視自然是連聲答應，畢竟現在他自己都還是唇齒留香，正待細細無窮回味，倒是也可以勉強清閒幾日。
桃夭在被人小心細緻的伺候著洗漱完畢後，才慵懶的抬眼看了幾眼朱無視，並指著飯桌上各種飯食要朱無視餵她。
這也算是夫妻之間閨房之樂的一種，朱無視甘之如飴。
而吃飽喝足之後，便又是慣常的安寢。
幾日後的某一個下午，桃夭突然起了下棋的興致，就讓侍女去拿副白玉棋過來。
「這一次是贏的人彈琴，輸的人跳舞，都不許隨意輸棋，違者就去睡一個月的書房。」
一人拿下棋來對賭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朱無視是一切都聽娘子的，劍舞他也是可以的，但睡書房那是萬萬不可，於是在棋盤上生死搏鬥便開始了。
五局三勝，桃夭很是欣喜的將朱無視那黑子吃死，待棋局收起後，就是去王府中一處水榭裡，一人撫琴一人拔劍起舞。
琴，五弦之樂；舞，動其容也。
當太子突然夜訪祿王府時，恰好就正迎面遇到了這個夫妻撫琴以劍舞的場面，頓時太子都愣住了。
祿王府的管事正要過去告知他們王爺和王妃太子殿下來了，卻不知為何太子卻是抬手阻止了管事的舉動，而是一行人靜靜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太子才帶著自己的幾個心腹之人匆匆離去。
管事雖然摸不清太子為何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還連他們王爺王妃近在眼前都不見就走了，但還是趕緊就上前去稟報情況，並說太子殿下臨走前還誇了一句王爺王妃實乃琴瑟和鳴天作之合。
「這都是事實了，哪裡需要太子皇兄來說！不過太子皇兄來了但又走了，這是想要做些什麼？」
朱無視單手背劍，白袍長劍堪風流，微微皺眉，有點不明白太子這是在玩哪一齣。
桃夭卻是大概能想到太子此次前來是想要做什麼，隨意揮手讓管事下去，待水榭重新只有他們夫妻一人時，她才開口道。
「怕是今日父皇知曉了太子的身體狀況，又難以決斷便又告知太子，想要聽聽太子的想法。但太子必然也是極為震驚，再加上還從宮裡的老人那邊『無意間』知道自己生母和恩人張敏死亡的真相，於是驚怒之下，估計就想著來與你商議一下。」
其實在舞劍時感受到有人過來時，朱無視也是有想過這個可能，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太子怎麼會想到來尋自己。
「難不成太子還想要來問我願不願意當太子？皇兄他不會真的如此大方行事吧？」
朱無視覺得自己實在有點不能看清太子，試問誰會不想要做太子做皇帝？太子居然還會跑來問他，難道他說想，太子就讓給他嗎？
「太子其實也是一位不錯的儲君，謙讓寬厚，仁慈溫和，只可惜身體不太好……」
自古以來，做皇帝就是得能力好身體好，但凡一樣不好，那就都是虛的。具體可參考周世宗柴榮和明世宗朱厚熜。
聽到王妃誇讚太子，朱無視頓時面上就不好，他嗤笑一聲，並不覺得太子有什麼好的。
「王妃對皇兄印象這般好，本王可是會吃醋的。」
桃夭聞言，那就又是無語凝噎，合著這人還誰的醋都要吃一吃。
「我和太子殿下，見面的次數都不超過五次。你最好適可而止，不然書房就是王爺你的歸宿。」
一聽到王妃要趕自己去睡書房，朱無視立馬就不吃醋了，而是趕忙說自己錯了，不該嘴花花胡說八道。
「下不為例。」
「多謝娘子寬待於我！」
·
事實證明，太子確實是心胸寬廣，在得知自己身體的真實狀況，根本就不能多思多慮，甚至一場秋風一次秋獵都能讓他得病之後，他就開始考慮自己真的適合做大明朝的帝王嗎？
若是繼續做這一國儲君，百年之後他可是要做大明朝的皇帝，滿朝文武，天下萬民，都要靠他一人撐起。
他這副猶如風中殘柳的身體，真的能承擔起這樣的重任嗎？
如果他真的天不假年，那他的太子妃，曾追隨過他的心腹和大臣，還有所有與他有關係的人，估計都會被新帝清算。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祐樘還是很能明白這件事的。
其實假若只有這一件事，那朱祐樘也不是完全承擔不起，可當他知道親自撫養他長大的皇祖母，居然在當年他生母暴斃而亡和張敏吞進身死一事上也推波助瀾之後，還有手底下人報上來太子妃娘家經常以他的名義在京城作威作福欺壓百姓的事情……
有些忠心的臣子勸諫他趕緊把太子妃母家給處置了，免得將來釀成大錯，會讓他跟祿王爭鬥中被抓住把柄。
在宮外，心腹和大臣都只關心他何時把張家給處置，好穩住他太子賢德的名聲。在宮裡，皇祖母也時常會指責他為何還不將野心勃勃的祿王拉下馬，甚至還吵著鬧著要他去弄死萬皇貴妃。
然後太子妃也在聽到自己兩個弟弟犯錯一事，時常過來和他哭訴，說辭翻來覆去就是弟弟很重要，弟弟年紀小不懂事，讓太子多擔待些。
「一個帝王，他可以有情，但也必須無情。其實縱觀歷朝歷代，能活到不惑之年的帝王也不在多數，但朕很想知道，太子你是打算如何處置張氏兄弟。」
父皇的問話浮現在眼前，顯然就是想要看他這個已經在身體方面落下風的太子要如何挽回優勢。
畢竟祿王妃那可是被大臣和百姓交口稱讚的神醫王妃，甚至比他這個做太子的還要得民心。
於是又在娶妻一事上節節敗退的太子，頓時就像是被逼進絕境的困獸。
可更讓太子覺得心驚的是，他確實會在太子妃的眼淚攻擊下退讓，還覺得可以容忍。
明明那張氏兄弟都犯下強搶民女和在青樓打官宦之子的罪行，可他卻因為他們與太子妃的關係，而選擇寬恕。
朱祐樘是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並不能做一位合格的太子，更不能做一位合格的皇帝。
而在這重重壓力下，終於忍不住懷疑人生的太子，再一次病了。
這一場病比秋獵時還要來勢洶洶，因為太子得的是心病。
一眾太醫直著走進東宮去為太子診治，但診斷之後，卻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躺著出去。
太子這脈象居然隱約有要油盡燈枯的跡象，是有人讓太子受了什麼大刺激嗎？！
被萬皇貴妃和祿王收買的太醫只覺得頭皮發麻——這太子殿下若是真的薨了，皇貴妃和祿王不會把罪責推到他身上吧？
還有皇上他不會要效仿本朝太.祖皇帝，讓他這個可憐的太醫給太子殿下殉葬吧！
因為看過太多話本而想像力豐富的某太醫只覺得自己要命不久矣，但這種絕望在祿王妃出場後，立刻就跟服了靈丹妙藥一般消失了。
桃夭向太醫們詳細詢問太子的病情，眾太醫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神醫。
而確實比太醫知道更多的桃夭，很快就明白太子這是得了心病。
心病自然是要心藥醫。
她開了一個藥房讓人盡快去熬煮過來，喂太子服用，好讓太子甦醒過來。
太醫們都爭著搶著要去熬藥，就是不想在這裡面對暴怒的皇上。
在等待熬夜的期間，桃夭又委婉的告訴皇帝太子生病的緣由，並很是體貼的給出了解決辦法。
只是對於皇帝而言，作為父親他很是心疼兒子這樣受不得半點刺激的病弱模樣，但作為帝王，他更是看不得太子這樣弱不禁風的狀況。
——連一個好身體都沒有，如何能做明君？
若是他真的堅持要讓太子當儲君，將來他駕崩了，太子一登基又很快駕崩，皇位後繼無人，那是要天下大亂的！
這樣子豈非是與那漢宣帝一般晚節不保？關鍵太子也不是他和萬姐姐的愛子，賭上他的英名是否有些過於不值當？
皇帝還在這邊深思熟慮時，被灌下一碗藥湯的太子終於醒來。為了保證太子不再昏迷過去，桃夭還親自為太子施針——這是跟醫毒雙修的王憐花學的獨門針法。
圍觀的太醫看得目不轉睛，順便還在心裡嘖嘖稱奇，恨不得當場拜神醫為師。
已經充分了解到太子脆弱性的皇帝說話都是和聲和氣，生怕自己會成為第一個把太子氣死的帝王。
「祐樘啊，你不要想那麼多，父皇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就安心當你的太子……」
萬貞兒在一旁聽到皇帝這樣一番話，差點沒控制住臉上的神情——他們辛苦籌謀那麼久，就是為了提升這父子感情的嗎？
桃夭確實手穩得很，根本不為皇帝那番話所動容。
只是誰也沒想到，居然是太子第一個提出了改立太子的請求。
「父皇愛惜兒臣，本不應辭，可兒臣體弱多病，實在難以擔任儲君之位。還請父皇將兒臣的太子之位廢掉，重新再立一賢德之人為太子。」
第90章 【鎮天下】1.11
太子的這一番話，如同驚雷般讓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變了神色。
確實已經有了改立太子念頭的皇帝面上難掩驚色，對這個命途多舛的兒子憐愛不已。此時皇帝看著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無力的兒子，腦海裡又浮現出第一次見到兒子時的場景——那時他已經臨近而立之年，卻是一個兒子都沒有，正在他憂慮不已時，太監張敏卻告知自己是有一個兒子的。
也正因如此，皇帝才得以見到他那被藏在冷宮裡六年之久的兒子朱祐樘。
回想起太子幼年時因為長期生活在陰冷的安樂堂，胎髮尚未剪，甚至還拖至地面的瘦弱模樣，皇帝心中如何會不感到愧疚？
至於太子生母紀淑妃和太監張敏的死亡，皇帝也是知道真相的，只是這其中有他最為心愛的萬姐姐，還有他必須恭敬孝順的太后，皇帝又能怎麼辦？自然就是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選擇視而不見，並加倍厚待太子。
但皇帝是萬萬想不到，幼年時的經歷竟然會將太子的身體摧殘到這種地步！或許之前皇帝還有過讓太子盡早生下皇太孫，從而保證大明國祚不會出現國本動搖的危險，可等太子本人都請求改立太子之後，皇帝就徹底歇了這個心思。
「太子勤勉孝順，天資粹美，朕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天公不作美，卻未能給太子一副健壯的身軀，實在是讓朕心如刀割淒入肝脾……」
朱祐樘自然也是個聰明人，雖然神色蒼白憔悴，但還是盡量打起精神來安慰一下自己的父皇，並盡最大努力保住太子一脈的所有人。
「兒臣作為人子，卻令父皇這般擔憂，實在是兒臣的罪過。還請父皇莫要再為我憂心，畢竟太醫院都說了只要兒臣不憂慮過重，注意休息，也是可以到那花甲之年的……」
「太子……」
「兒臣……」
桃夭看著這父子倆在那裡說個不停，太子身體不適已經很明顯了，但感情豐沛的皇上就是還說說說，完全沒發現太子的臉色已經從蒼白變成了青白。
但凡沒個人阻止，她都要懷疑皇上這是想要累死太子。
於是看不下去的桃夭就給太醫那邊使了個眼色，得到神醫暗示的太醫趕緊就恭敬上前，然後低聲提醒皇上太子現在還需要休息，最好不要說太多話，費心費神。
太子這邊主動退讓，最有把握上位的就是祿王，萬貞兒見到他們辛苦籌謀大半年的事情終於要開花結果，那就是恨不得趕緊開始慶祝，哪裡還有心思待在東宮看太子那一副命不久矣的晦氣樣。
「皇上，我們還是先離開吧，畢竟太子也是需要多休息，您待在這裡太子也不好安心休息，反倒是還要太子勞累。」
不一定聽太醫的話，但肯定聽萬姐姐話的皇帝立刻就柔聲和太子說他們先走了，還讓太子好生休息，萬事都有父皇在。
然後臨走前還要厲聲讓太醫照顧好太子，若是太子有半點差池，就要拿他們問罪！
被威脅的太醫又能怎麼辦呢？自然就是連聲答應下來。
皇帝和皇貴妃走了，桃夭卻是還要留下來為太子做針灸。有些不適合她來下針的地方，就是由太醫院使來，而朱無視那肯定也是要在現場的。
當太子主動要求皇上改立太子這個消息傳出去時，最慌張的不是忠心的太子黨，而是張氏兄弟——沒有人比他們自己更明白太子這個姐夫有多重要！
若是沒有太子姐夫護著，他們怕是都能被人給生撕活剝了。
張氏兄弟都顧不上什麼，趕緊就要進宮去找姐姐哭訴，然後他們就驚駭的發現，自己根本不准進皇宮了。
慌得不行的張氏兄弟到處找人了解情況，但太子都已經快要不是太子了，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人會給這兩個人憎狗嫌的廢物面子。
不過有些比較識時務的人就會提點幾句，就是說太子病重，需要靜心休養，所以皇上才讓閒雜人等不得隨意進入皇宮。
自認為不應該是閒雜人等的張氏兄弟更慌了！
可因為有皇上聖旨嚴禁張氏兄弟進宮，甚至還派了錦衣衛盯著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只會讓太子頭疼的張氏兄弟，就等著抽出空來便處置他們，這兩個人也只能到處碰壁。
而太子妃又要照顧病重的太子，就更不能出宮見她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弟。
桃夭從東宮離開，腦子裡想的是方才針灸結束後朱祐樘問她的那個問題——「這偌大的皇宮裡，難道連一絲絲真情都沒有嗎？」
「其實太子也是挺可憐的……」
桃夭略顯惆悵的感嘆一句，然後就惹得身旁的醋罈子又開始不高興了。
「皇兄他再可憐，也沒有我可憐。他至少在六歲之後還有父皇的關心和愛護，我卻是從小到大都沒有，等到了成年才遇到你，如此才能倦鳥歸林。」
朱無視一邊說著，一邊握住心愛之人的手放到自己臉上，神情認真無比：「明兒，你若是有那憐惜之心無處安放，不如就全部放到我身上。我懇求你不要去憐惜其他人，明兒只要憐惜我一個人就好……」
轎子裡雖然寬敞，但坐了兩個人，還非要擠到一起坐，桃夭也直面朱無視的患得患失與小心翼翼。
桃夭知道這是朱無視在懇求安全感，她也從不吝於給予。用手在朱無視臉上溫柔觸摸，還探身過去給了他一個纏綿悱惻的吻，稍後桃夭才很鄭重的承諾道：「在這個世上，我最愛的人自然是你，也只有你。」
「難道你忘了我曾經和你說過的話嗎？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共同誓言……只要你不先背叛這個誓言，那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朱無視心花怒放的接受愛妻對他的撫慰，但僅存的理智還是讓他問出一句話：「那太子皇兄呢？」
桃夭是不明白朱無視為何事事都要扯上太子，她可憐同情太子，就是很單純覺得太子是個好人，即使他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但也僅此而已。
「我能對一個有婦之夫有什麼看法？你若是再這麼無理取鬧，就先去書房睡半個月冷靜冷靜。」
聽到睡書房的威脅，朱無視終於完全理智，不再提太子，而是轉向說正事。
「明兒你覺得大臣們應當何時上疏奏請立太子？母妃那邊是認為越早越好，但我還是感覺最好讓父皇主動提起。」
桃夭也是如此認為的。
「這時候太子因病修養，若是朝堂上立刻就有人提出要立儲君的事情，怕是會被父皇記一筆。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我們絕對不能急。而且不出一兩月，太子這邊病癒之後，就算父皇不提，太子肯定也是要提起的。」
畢竟朱祐樘失勢是一定的事實，但凡朱祐樘足夠聰明，就應該用這件事來跟下一任太子做個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也能保住他的一世榮華富貴。
而事實也像桃夭所說的那樣，太子病癒之後，在一次朝議時就提出改立太子的事情，並主動舉薦了十三皇子，也就是祿王。
皇帝自然也是一邊對朱祐樘大加讚譽和重賞，一邊就和文武百官商議過後，就下了聖旨立十三皇子朱祐柏為儲君。
這個結果所有人都不感到意外，只除了已經被氣到中風的太后。
只是誰也不在意太后是怎麼想的，連朱祐樘都只是去看過太后兩三次，然後在幾次爭吵和不歡而散後，也不再過去了。
至於皇帝，那就更不可能去仁壽宮找罵了。
太后生病，桃夭作為神醫自然是要過去診治，但太后堅決不願讓已經做了太子妃的桃夭為自己診脈，還大聲嚷嚷她會毒死自己。
桃夭也不強求，只是神情儀態都很得體的從仁壽宮離開。
神醫逃過一劫，太醫院的太醫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基本每日都要過去挨罵，甚至太后氣急之下還會往他們頭上扔各種東西！
居然敢這樣毫無道德的得罪太醫，這太后絕對就是不想活了。
在太醫院使的默許下，幾根銀針下去，太后的中風症狀越發嚴重，甚至連面色都跟金紙差不多，只能跟塊木頭一樣躺在床榻上，吃喝拉撒都得靠宮人伺候，還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讓太后徹底安靜下來的計劃自然也是緩慢進行的，當桃夭終於再次被請進仁壽宮為太后診治時，她都已經身懷六甲。
而只能動動眼睛的太后在看到桃夭那明顯是有孕在身的大肚子，當場就激憤不已，都不用任何人出手，人都已經往棺材裡踏半隻腳了。
太后很顯然就是受了好些磋磨，只不過若是沒有皇帝和皇貴妃的默許，又有何人能在後宮裡對太后動手？
至於那一直都跟隱形人差不多的皇后，那就是誰也不會在意她。
「太后這病是怒火攻心所致，也沒什麼好的治療方法，只能靜心養著……」
神醫都這麼說了，自然也沒有什麼人會有別的看法，畢竟太子妃跟太后又沒有什麼過節，還仁善之名傳遍朝野，那太后的病就是很單純的因為上了年紀。
所有人都表示沒問題，唯一覺得有問題的太后又說不出話來。
等到桃夭都生下一個皇孫，而朱祐樘那邊卻是連個消息都沒有，太后這才絕望到老淚縱橫。
——大勢已去！終究是大勢已去！
若要問太后有沒有後悔往日所作的種種，她肯定就是會說不後悔，唯一讓太后氣惱的，大概就是曾經看走了眼，居然選到朱祐樘那個孝順到懦弱的皇子！
畢竟皇帝有那麼多的兒子，但凡她選中的是一個有野心的皇子，那也不會失敗得如此徹底。
只可惜任憑太后如何不甘心，她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宮女所生的卑賤子一步一步登上皇位。
不得不說，太后的身體也是真的好，若非因為先帝去世後就在飲食方面從不控制，而是喜歡什麼就大吃特吃，養成一副較為豐腴的身子，再加上年紀上來了，又急火攻心，一個不小心就得了中風之症。
後面得罪太醫又被下了黑手，這才只能當個吉祥物一般的人物躺在床上。
太后沒能力搞事情，皇帝也願意給幾分面子，時常會去仁壽宮坐坐，並安排一些手腳麻利的宮中老人到仁壽宮服侍，甚至還連錦衣衛都安排有過去，就是為了讓太后安享晚年。
萬貞兒自然清楚皇帝這個安排，因為太后說不出話來，沒了那個聒噪大嗓門，她也時不時會跟著皇帝，或者是自己去仁壽宮看望太醫。
不過她和太后之間自然是沒有什麼話題需要聊的，但萬貞兒實在見不得太后好過，就時常會說起太子和太子妃所生的那個孩子是多麼多麼的玉雪可愛聰明伶俐。
更重要的還得說那孩子身子很是壯實康健，一看就是能活個百八十歲都沒問題。
隨後又提起前太子現在的宸王和宸王妃成婚都快兩年多了，居然還沒有個一兒半女，實在是讓人憂心。
至於憂心什麼，那就得看太后怎麼想的了。
反正萬貞兒是把陰陽怪氣給表現到位了，直接就能讓太后兩眼一翻當場給氣到暈過去。
自認為還算孝順的皇帝也不是沒有勸過自己的萬姐姐，只是每次萬貞兒一拿出他們夭折的孩兒來當擋箭牌，皇帝也就只能節節敗退。
可誰也沒有料到，最先離開人世的不是太后，而是每日都面色紅潤心情怡然的萬皇貴妃。
萬貞兒彌留的那一日，帝王淚流滿面，連天子威儀都顧不上，連忙懇求他的萬姐姐別丟下自己。
「白首不渝，這是你答應我的，萬姐姐你別拋下朕！」
「朕不能……我不能一個人獨活在這個世上的。」
「萬姐姐，別對朕如此心狠！」
一向威嚴的帝王在這一刻哭的就像是個孩子，他苦苦哀求神仙不要讓他的萬姐姐離開自己，卻是求訴無門。
已經對這一日有了充分準備的萬貞兒卻絲毫不慌張，還和皇帝說是他們的孩兒來接她了。
「深郎，我終於可以去陪我們的孩兒，他在地下等了那麼多年，肯定很害怕很孤獨的……」
朱見深聽到他的萬姐姐竟然又喊出那個塵封已久的稱呼，頓時就是痛哭流涕——自從他們的孩兒被害死之後，萬姐姐一直都不願意再喚他深郎。
皇帝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聽到這一句稱呼，卻不曾想這時候得到了。
作為神醫，桃夭已經是用盡畢生之功，才為萬貞兒續命四年，而這四年不僅是她的醫術極限，同時也是萬貞兒身體的極限。
若是還要再讓萬貞兒活下來，那就必須經過極為痛苦的折磨，萬貞兒拒絕受這個苦頭。
「我這一生也算是什麼都經歷過了，倒是也不枉費我來人世間走一遭。」萬貞兒說這句話時神情都是舒展的，至於什麼對皇上捨不得，那就是也沒有多少，因為從她的孩兒被害死，她卻不能為他報仇開始，她的心其實就死了。
「你們夫妻倆可一定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情，待皇上駕崩後，要讓我們一家團聚！」
萬貞兒最為在意的就是這個，在知道死期將近時，她就不斷強調這個事情。
桃夭那時才知道，萬貞兒之所以要幫他們，就是為了要給那早夭的皇長子一個完整的家。
大概是因為很小的時候就家破人亡進了宮，萬貞兒對一個完整的家很是執著。
於是桃夭很認真的再三答應，並發下了毒誓來讓萬貞兒放心。
帝妃二人在病榻前依依離別，桃夭則是帶著孩子和朱無視等在外面。
待哭得兩眼浮腫的帝王走出時，說皇貴妃要見皇長孫最後一面，她就帶著孩子進入內室。
桃夭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此時神采奕奕的萬貞兒是迴光返照，她推了一把孩子，讓他過去跟皇祖母告別。
「煥兒，快過來讓皇祖母看你一眼……」
朱厚煥很是聽話的走了過去，在他的記憶裡，最疼愛自己的人不是父王也不是母妃，而是皇祖母，年紀雖小、但大約也明白死亡是什麼情況的孩子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但還是沒忍住淚眼汪汪的喊了一句「皇祖母」。
「嗚嗚嗚皇祖母不要離開煥兒……」
「好孩子，不必為皇祖母哭泣，只要你永遠記得皇祖母，那皇祖母就永遠都沒有離你而去。」
萬貞兒撐起精神來和孩子說了幾句話，又跟桃夭說些話，然後就讓桃夭把孩子帶出去，別真的給孩子留下童年陰影。
桃夭沒有說話，很安靜的把孩子帶了出去。
到了外殿，皇帝又下令讓所有人出去，他要陪皇貴妃走完最後一程。
此刻的帝王就像是配偶即將死亡的猛獸，但凡有人膽敢對他的命令有異議，都得被痛罵一頓。
於是沒有人發言，而是輕手輕腳的退到昭德宮外面去。
「母妃，以後我都不能見到皇祖母了嗎？」
朱厚煥不停的掉眼淚，他人還太小，根本承受不住這樣親人離別的痛苦。
桃夭把孩子抱起來，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並柔聲安慰道：「皇祖母不是已經告訴我們煥兒了嗎？只要煥兒一直記得皇祖母，那皇祖母就永遠都不會離開……」
「那煥兒一定不會忘記皇祖母的！」
「我們煥兒真乖！」
成化二十七年三月十七日，萬皇貴妃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三歲，明憲宗為此輟朝七日，並與太子朱祐柏悲嘆道：「萬皇貴妃去了，我亦將去矣！」
同年三月二十八日，明憲宗將皇長孫朱厚煥冊封為皇太孫，並厚賞宸王朱祐樘。
同年四月二十三日，明憲宗鬱鬱而終，享年四十五歲，遺詔太子朱祐柏即帝位。
同年五月六日，太子登基為帝，並為先帝上尊諡，廟號憲宗，葬茂陵。
讓後世史學界很是關注的一件事，便是明茂陵裡與明憲宗合葬的人究竟是誰，畢竟明野史可是說新帝為使養母萬皇貴妃與先帝合葬而與滿朝文武對峙十日，最後以新帝勝利，萬皇貴妃得以與明憲宗合葬茂陵告終。
至於明憲宗的三位皇后，則是被移到西郊金山厚葬。
不過這都是野史所述，卻是也做不得真。
直到明武帝朱厚煥的康陵因為天災塌陷，只能緊急開挖保護後，後世人才從一生征戰無數，能打善戰到七十歲，但卻意外的很是喜愛寫話本的明武宗帝陵裡得到了答案。
只見陪葬於帝王棺槨裡的那本《皇宮秘史》是這樣記載的——「（父皇）欲使皇祖母與皇祖父合葬，朝堂不允，多有上疏勸諫，大怒，舌戰群儒十日，皆敗逃，遂成之。朕就此只一言：母后威武！」
——「又一日，平安省有信至，言島上金銀礦產減少，欲換上貢之物。朕只想呵呵，休想少給一文！後有使臣進京，大哭哀嚎，還懷藏有一平安櫻花送與朕……言語有遲，朕險些讓神機營再跑一趟東瀛島。可惡！實乃詭計多端之徒！」
——「……閒來無事批奏摺，得見家信，朕不悅，因又是父母遠遊，朕獨守京師也！」
——「勇王（朱厚照）又又又上疏要朕封他為英明神武大將軍，朕豈是那等任人唯親之昏君？然勇王屢次進宮哀求，涕泗橫流過於駭人，朕不敵，遂朕決定封勇王為欽天聖興英明神武大將軍。悲哉哀兮，這分明是朕為自己準備的！甚好，朕決定封自己為承天達道睿智功德英明神武大元帥，比勇王還要高一階，還是朕贏了。」
——「皇太女為何才十三歲？朕已經迫不及待要馳騁疆場了！還有父皇母后實在無情，竟然不願意回來為朕料理朝政個十年八年。這個要求很過分嗎？英明神武大將軍都說不過分的事情，那肯定就是不過分了……」
眾人看到這裡，方才知道野史裡所說的帝王舌戰群儒，原來是神醫皇后舌戰群儒，而且明武宗居然是這樣的性情，實在是讓人無言以對。
不過也不算太意外，畢竟大明朝就是奇葩皇帝多，經常就是把皇帝當成副業來干，這並不荒謬……才怪！
原來明武宗還有這等志向，難怪前面會一直都在征戰沙場，不僅將明朝版圖擴張一倍以上，還帶著自己的堂弟勇王一起走南闖北，而在被騙回去做皇帝之後，就又千方百計要把皇位甩給自己的大女兒，然後繼續去征戰沙場。
真不愧是征西大元帥，實在是不同於尋常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2
第91章 【鎮天下】1.12
桃夭看著這面前的護龍山莊，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但一旁好不容易把皇位傳給太子，自己終於能帶著愛妻周遊天下的武德帝朱無視卻是高興到顧不上什麼，直接就要拉著愛妻去試一下護龍山莊的湯泉。
護龍山莊是武德帝登基之後，讓東西兩廠的汪直和曹正淳與錦衣衛一同攜皇令為太子所創，可以說護龍山莊從創立開始就是太子班底。
如此父愛深厚皇恩浩蕩，無怪乎有野史會寫明武宗朱厚煥實為女帝武德帝所生，而皇后明桃夭則是女扮男裝的男後。
若是桃夭得以看到這些看似是野史實則還是野史的話本內容，怕是都要連聲讚嘆其腦洞之大，九州都放不下。
不過現在這些事情都不是重點，反正在太子登基之後，成為太上皇的朱無視就當仁不讓的接過護龍山莊的權柄，做新任莊主來上斬昏君，下斬饞臣。
對此，新帝朱厚煥和滿朝文武都表示目瞪口呆。
——果然還是我們大明朝的皇帝會玩！
總之朱無視在臨行前還對登基做新帝的十七歲兒子言辭勉勵，大概意思就是我和你母后都很忙，除非有大事，不然就盡量少來打擾。
主打就是孩子是意外，妻子是真愛。
文禮帝能怎麼辦？自然就是只能乖乖把丹書鐵券和尚方寶劍交出去，並接過照顧十四歲妹妹的重任，兢兢業業的開始皇帝生涯。
好在後面他父皇終於良心發現迷途知返，又回來做了十五年皇帝，還准許他這個英明神武大元帥帶著英明神武大將軍朱壽（即堂弟朱厚照）一同去征戰沙場。
但這都是後話了。
現在朱無視這對帝後過來護龍山莊，看似是過來辦正事的，其實就是隨意走走散散心，順便也來一出微服私訪，看看天子腳下的京城是個什麼樣子，有沒有什麼作奸犯科又無惡不作的人需要錦衣衛搭把手趕赴黃泉。
「以前出來一趟都得帶上厚煥那小子，現在終於能好好與明兒過二人世界了。」
朱無視表示這天下是那麼的美麗，空氣又是那麼的新鮮，充滿了自由的味道。
「也不知道海棠他們怎麼樣了，你可別總想著玩樂，也得多關心關心孩子。」
比起已經逐漸沒心沒肺化的朱無視，桃夭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孩子和養子養女們的。
原本滿朝文武也是很反對年紀輕輕的帝後要領養孩子的決定，可當帝後搬出太祖皇帝孝慈高皇后馬氏同樣喜歡領養孩子這個先例後，誰也不能再說出反對之言，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這都是尋常事。
畢竟大明朝皇帝就是不幹尋常事，這才是他們的尋常作為。
護龍山莊的所有大內密探，每一個都是從數百人乃至上千人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最強者，在家世方面也是嚴查三代，絕對保證家世清白。
再加之護龍山莊的人從小就在護龍山莊長大，還時常與太子相伴，故而不僅對護龍山莊有著一種天然的特殊感情，絕不會叛變，還是絕對的保皇忠君派。
這也是朱無視為太子所留的後手，畢竟本朝皇帝總是會稀奇古怪就駕崩，雖然作為神醫的愛妻一直誇他身體很棒，可朱無視還是憂心忡忡，並看到什麼好東西都要扒拉回來給一對兒女。就是擔心自己會天不假年，然後太子年少，容易被奸人操控，或者無力主持朝政，難以分辨忠奸。
不過這個老父親的想法在隨著太子一日日長大之後，就變成了要如何啃兒子，才能最大限度內過上夫妻恩愛和美的幸福生活。
說實話，那些動不動就要上疏進諫讓他廣納後宮，心懷叵測疑似要離間他與皇后感情的迂腐大臣，朱無視是真的感到厭煩。
若非有皇后阻止，他都想要斬幾個人來殺雞儆猴。
但這種現象在把皇位傳給太子之後，就壓力轉移，成了太子要頭疼的事情。
朱無視外表正氣凜然，實則魂兒都飛到了湯泉上，根本沒心思去管別人。
但桃夭和朱無視進門之後，看到迎面走來的天涯海棠幾人，卻是和顏悅色的和他們說話，還讓他們別那麼辛苦，要多注意休息云云。
根本不認識這位儀態萬千美婦人的段天涯、歸海一刀和上官海棠：「……」
三人都不說話，桃夭也不覺得有什麼，畢竟段天涯和歸海一刀本身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可連一向活潑好動的海棠都不說話，只是直挺挺站在原地聽，那就實在有點奇怪了。
但桃夭偏頭一看，發現朱無視板著一張臉，實則已經神遊太虛，就知道這三個孩子是在他們義父面前拘束。
於是桃夭就睨朱無視一眼，讓他不要在孩子面前如此嚴肅。
「你不苟言笑的樣子，都嚇得孩子不敢在你面前說話了。」
愛妻發話，朱無視自然不能無動於衷，便僵硬的扯開嘴角敷衍的笑一笑，然後就趕緊讓三人下去。
「護龍山莊這邊有我和你們義母在，你們就不用操心這邊，只專心幫助新帝即可。」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不必候在我們面前。」
腦子已經逐漸糊塗的三人恭敬的領命下去，但同手同腳的動作還是暴露出他們的無措和拘束。
桃夭看著這三個孩子像是幼鼠見到大貓一般緊張，看朱無視的眼神那就是不免帶上幾分嫌棄，說他就是這樣子才會沒她受孩子喜歡。
朱無視卻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畢竟一個完整的家庭總是要有人扮演嚴父慈母，那他當仁不讓就是選擇做個慈父。
「我有娘子你喜愛便可，何需他們喜歡？」
桃夭：「就你會貧嘴。」
夫妻二人說話間還攜手走進主屋裡去，但原本已經離開是三人卻是都不約而同的返回，並斂聲屏息躲在暗處偷看，直到看不到他們義父的身影，三人才懷揣著一肚子疑惑不解離開。
但好奇心還是使得這三人於老地方會合，上官海棠是第一個說話的，她的問題很直接：「義父何時娶妻了？我們何時有一位義母？大哥你知道嗎？二哥你知道嗎？！」
段天涯搖搖頭，歸海一刀也搖搖頭。
上官海棠試圖從中分析出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來：「大哥你剛從東瀛學習忍術回來不久，不知道也很正常。我經常在天下第一莊辦事，不知道也可以說得過去，可二哥你幾乎是整日都跟在義父身邊，難道連你也不知？」
歸海一刀第一次被問住，尤其還是被愛慕之人給問住，他當場忍不住皺眉思考，難道自己真的對義父這般不關心嗎？「我只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義父他都會消失一段時間，短則一兩日，長則四五日。其他的事情，我也是真的不知。」
歸海一刀的疑惑都能從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顯現出來，這就很真實。
於是海棠和段天涯都決定相信他。
「所以說義父他每個月都會消失好幾日，就是去見……我們這位義母？」
段天涯作為三人之中唯一一個經歷過情愛的人，他摸了摸自己腰側的精鋼軟劍，這是他十六歲出發去東瀛伊賀派學習忍術時，義父送他的家傳之物。
同時段天涯還想到為自己而死的妻子柳生飄絮，他就沉聲道：「我從小到大幾乎都沒有怎麼見過義父的笑容，可方才在那位……義母身邊，義父卻是笑了很多次，義父看她的眼神裡充滿的柔軟和愛意，這就足夠了。」
正好海棠和歸海一刀也是這麼想的，只要那位義母是他們義父真心所愛，那他們自然就是可以接受。
不過問題又來了，為何單單是這時候他們義父就把義母給帶回來了？
海棠一邊思考，一邊動作流暢瀟灑的把扇子打開，開始用僅有的線索來把這件事給分析清楚。
「我分析義母方才對我們所說的話，還有義母對我們的態度，顯然就是對我們很是熟悉，所以義父肯定經常在義母面前提起我們。」
段天涯和歸海一刀都很是認同這個觀點，並為此感到高興——原來義父心裡這麼關心和重視他們！
「然後就是義母的身份……嗯，這個我們暫且不知，之後再去問義父就好，不過很有可能義父不會說，但是沒關係，我們可以直接去問義母，畢竟義母看起來真的脾氣好好，而且人也十分漂亮！」
上官海棠同為女子，自然就是很難不關注義母的容貌和儀態，當然觀察的結果就是她被深深驚艷到。
原先她一直以為世上的美人最多就是到她自己這個地步，卻不曾想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之前會有那樣的想法，完全就是沒見過世面。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
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1）
她真的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麼樣的美人才是傾國又傾城的絕世大美人。
那一刻，海棠是真的能理解曹孟德的愛好——那帶著成熟溫柔風範的美婦人，面若明月，笑似朝陽，確實是難以抵擋。
「就義母那樣的容貌，真的不怪義父會這樣子，我完全能理解的。」海棠感嘆一般說道，隨即又沉思補充道：「以前我一直都在思考義父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到底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義父動心，但現在我完全不擔心義父會孤家寡人了。」
段天涯聞言，也回憶起方才所見到的傾城容色——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嫣然一笑，人間失色。（2）
但作為義子，自然是不當評價義母的容貌，於是段天涯就出言阻止了。
海棠點頭，一臉嚴肅的表示大哥說得對，但自己在心裡還是沒忍住不停的讚嘆大美人好絕，大美人我好愛！
而歸海一刀在皺眉思索許久之後，終於勉強想起一件事，「我記得差不多十幾二十年前，義父好像真的有一位心愛的女子，並帶著她回到京師，還親自進宮去請憲宗皇帝賜婚，只不過被拒絕了。」
海棠一聽到居然還有這種事情，當場就著急的讓二哥多說點。
「我也只是無意間知道的，大致情況就是義父不能迎娶那位女子，然後她就直接從京城消失了，之後義父有沒有再和她重逢，這位女子又是不是現在的義母，我就不知情了。」
上官海棠作為護龍山莊天地玄黃四的密探裡的玄字第一號，還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不僅醫卜星相暗器功夫冠絕天下，還掌握著天下所有機密，此時知道事情的源頭，當即就搶著要親自去把此事的來龍去脈調查個一清二楚。
只是段天涯再次阻止了海棠。
「越過義父義母去調查他們的過去，實在是過於冒犯，海棠你不得如此無禮。而且義父若是願意告訴我們，遲早也會說的。」
海棠自然知道這種行為不妥，可人的天性就是好奇心重，她對義母的來歷實在是好奇得很，若非還有理智，她都想要現在就過去問個清楚。
但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的，海棠只能寄希望於義父不要隱瞞太久。
「……不然我真的會被自己的好奇心給逼瘋的！」
想要安慰海棠，但又不善言辭的歸海一刀只能選擇默默陪伴在她身邊。
而海棠為了滿足自己好奇心，就總是護龍山莊跑，然後就目瞪口呆的發現了自己義父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
原來她義父還會為女子梳妝打扮，還會畫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還能來一段劍舞！
——尊敬的義父，冒昧問一句，您老還有什麼驚喜是我不知道的呢？
有時義父還會在義母的要求下過問一下他們的武藝，而事情的轉變也是在切磋武藝之後。
桃夭一看到歸海一刀這孩子出刀，就覺得事態很嚴重，尤其是她在為歸海一刀把脈過後，那就是當場都要生氣了。
「你這孩子怎麼會練這個霸刀？這套刀法要練成，是必須要在七年內連殺持刀者的七個親朋好友，達到絕情絕義絕憐絕愛絕親絕友的境界才行。若是七年內做不到，隨時都會有走火入魔的風險，到時候不是要斷臂保命，就是會爆體而亡。」
「而且你這修習的時間也不短了，至少得是練了五六年……」桃夭一邊把脈，一邊說著話，眉頭都要皺得快打結了，「誰讓你練這種霸道刀法的？朱無視，是不是你讓一刀這孩子練這個霸刀的？！」
站在一旁什麼都沒有做就被波及的朱無視：「？」
朱無視的蒙冤沒有人在意，段天涯和海棠的注意力更是放在歸海一刀身上，趕忙問義母還有沒有救。
「義母，求你救救一刀！他不能出事的，大明需要他，護龍山莊需要他，我也需要……」
不管是斷臂保命，還是爆體而亡，這都是海棠不能接受的情況。
同為習武之人，海棠自然也是能明白一隻手對拿刀之人有多麼重要。
可原本因為被義母拿住手腕而全身僵硬不自在的歸海一刀在聽到海棠的這番話，頓時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直直的就看著海棠，好似根本不擔心自己的情況。
桃夭把這幾個人的言行舉止都看在眼裡，在心裡點點頭後，隨即就說還有救。
「只要在七年期滿之前廢掉全部武功，重新再練其他武功即可。不過要盡快了，一刀體內的內力已經有了混亂的跡象。」
海棠一聽，趕忙也把手搭上去為歸海一刀診脈，發現真的就是如義母所說之後，立刻就讓歸海一刀現在便自廢武功。
但歸海一刀卻是猶豫了，他的猶豫不是因為別的，僅僅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仇人報那殺父之仇。
可海棠哪裡顧得上別的事情，她只想讓歸海一刀活下來！
桃夭也是讓歸海一刀自廢武功越早越好，並當場批評他的這個行為：「雄霸天下和阿鼻道三刀，還有這個霸刀都是屬於邪門刀法，從來沒有人能真正掌控住這三門刀法。不管曾經是多麼驚艷絕倫的天縱奇才，只要走上這條路，若是不能盡早迷途知返，就都得死在自己的魔刀之下。」
話說到這裡，桃夭終於意識到有些事情不太對勁了。
而朱無視也憑藉著身法將那圍著他愛妻的三人擠到一邊去，然後肅然質問道：「這三門刀法都已經被護龍山莊塵封起來，你又是從哪裡學到這個邪刀的？」
對比起朱無視的質問，桃夭卻是猜想會不會是歸海百鍊留給一刀的，於是就拉著朱無視的手，讓他別隨隨便便就怪罪孩子。
已經二十六歲，但還是被義母一口一個孩子喊來喊去的歸海一刀：「……」
上官海棠表示習慣就好，她真的超喜歡這一種溫柔的呼喚，能讓她體會到久違的母愛。
「刀法從何而來這已經不重要，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讓一刀趕緊散盡功力，之後再重新修習其他刀法就好……」
朱無視：「嗯嗯，都聽夫人的。」
歸海一刀很清楚義父義母都是為了自己好，可他還有大仇未報，斷然是不能捨棄自己這些年辛苦修習來的刀法。
「義父，義母，我真的不能自廢武功，因為我還沒有為我爹報仇雪恨……」
桃夭聞言，立刻就驚訝不已，脫口而出就是疑問：「一刀，你難道還想要殺了你的親生母親嗎？！」
「……」
這句話一被說出，一向頭腦聰明冷靜的歸海一刀第一次覺得自己耳朵可能出了點問題，又或者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因為他發現自己有點不能理解義母話裡面的意思。
同樣知道歸海一刀身世，還腦子沒有被震驚到停止運轉的海棠立刻抓住了重點，但她和歸海一刀一樣感到難以置信。
「義母，你方才那句話是何意思？難道……難道殺死一刀父親的人、是一刀的娘親嗎？」
海棠有點愣愣的問出她二哥的心裡話，但面上卻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看著這三人如出一轍的驚駭神情，桃夭略顯遲疑的意識到不對勁，但還是在海棠的追問下，選擇說出真相——雖然這個真相在她看來，歸海一刀在很小時候就知道了。
當初一刀的親爹歸海百鍊還是一位極其顧家的好父親和好丈夫，只是自從修習無意間得來的雄霸天下之後，就性情大變，並一時之間殺人無數，成為一個十足的殺人狂魔。
「……當時江湖上和朝廷裡都對歸海百鍊發出了追殺令，但能靠近歸海百鍊的只有你娘親，於是為了無辜者著想，你娘親路華濃只能大義滅親。」
歸海一刀聽到這殘忍的真相，忍不住後退半步，臉上儘是茫然無助的神情，他不停的搖頭，說這不可能。
第一次見到向來堅強冷酷的二哥露出這般絕望無助的神色，海棠下意識就心疼不已，並伸手過去握住一刀的雙手，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並安慰他說還有他們陪在身邊。
可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的歸海一刀只想要逃跑，或者冷靜過後他會選擇去質問親生母親，但現在他更不想面對任何人的同情目光。
已經認識到事情確實不對的桃夭，馬上給自己丈夫遞了個眼神，朱無視受到妻子的暗示，三兩步就上前去一個手刀就把快要崩潰的歸海一刀給打暈過去。
「一刀！」
海棠不由自主的喊了一聲，然後就和大哥一起接住歸海一刀倒下來的身軀。
「他這樣子很容易出事的，你們先搬進廂房去，等一下我讓你們義父親自為一刀散去全身功力。」
正處在心神大震階段的段天涯和海棠立刻聽從義母的指揮，把歸海一刀給搬進房間去。
等三人走了之後，桃夭就拉住朱無視的手，讓他去調查一些事情。
「現在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懷疑我們來錯了護龍山莊。」
朱無視同樣覺得有所不妥，只不過愛妻就在身邊，他很隨意的把所有不妥給略過不管。
只是現在愛妻發話，他自然就是得把所有事情給調查清楚，免得讓愛妻擔心。
「先不急，等把一刀那孩子的武功全部散盡再說。」
桃夭這樣說著，大概也能明白歸海一刀為何會修習邪刀——必然是原本她放在護龍山莊的武功秘笈都不見了，亦或者更準確來說，是從未出現過。
當最終調查結果出來後，桃夭一目十行看完，就很清楚這是個什麼情況了。
所以他們這是無意間趕上了平行世界的亂流，直接穿越到沒有她出現的世界？
在看到這個世界的「自己」根本沒遇到心愛的明兒時，朱無視是很震驚的，於是他立刻就破口大罵。
——「這一定是萬十清的陰謀！」
第92章 【鎮天下】1.13
只可惜朱無視還是冤枉了萬十清，因為這個世界的萬十清比「自己」還要慘，連遇見桃夭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英年早逝了。
朱無視拒絕跟已經去世多年的萬十清道歉，並不著痕跡繼續拉踩。
「明兒你也看到了，不管是哪一個世界，萬十清都是個流連花叢醉眠青樓的浪.盪子，這人真的是太可惡了！」
桃夭聽到這樣暗戳戳貶低萬十清的言論，直接就是熟練的左耳進右耳出，當作沒聽見，畢竟這種事情在萬十清因為萬三千那孩子追求海棠時，無意間出現在他們面前後，就時常發生。
但已經習慣成自然的桃夭，在聽了一大堆絮絮叨叨的話之後，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眼看著這人還能說個不停，桃夭就讓他趕緊去辦正事，別在這裡提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
這最後一句話顯然就是讓朱無視很高興，當即背著手去給義子歸海一刀廢去全身武功內力。
段天涯和海棠都很不放心，就候在旁邊等著，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幫上點忙，卻不曾想一會兒功夫就完事了。
一個武林高手一下子失去所有的武功內力，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這還是歸海一刀沒醒來，沒受到精神刺激的前提下。
桃夭很是貼心的開了個藥方子，讓人去熬上，等歸海一刀醒來直接能喝下去。
「一刀他剛剛知道他爹當年去世的真相，精神上肯定是要受很大打擊的，你們又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這些日子就多陪陪他，開導開導他。」桃夭仔細叮囑二人，讓他們多注意些，「然後這個藥湯也要一日三次的按時喝，補身子用的，這要是不留意，等身子真的虧空，之後再要重新修習其他的武功秘笈可就很難了。」
海棠一臉認真的記下來，並說自己一定會寸步不離的陪在二哥身邊。
桃夭點點頭，猶豫一會兒還是又囑咐了一件事：「你們在陪一刀的同時，也要注意看著他，別讓他情緒不穩定的狀況下回去找路夫人對峙。按照路夫人的仁善本性，一旦被兒子知道這件事，說不定就會有尋短見的想法。」
段天涯和海棠一聽，整個人都肅然起來，並連聲保證他們一定會看好一刀的。
「嗯，那你們三人這段時日就待在護龍山莊，京城和朝堂上的事情我和你們義父會幫忙看顧著，你們不必擔心。」
海棠聽到這兒，就分了點注意力來關心義父義母，「義母，你們是有事要離開嗎？」
桃夭心裡想著厚照那孩子的頑劣模樣，還有張氏兄弟那副醜陋嘴臉，以及現在的太后張氏那伏弟魔的扭曲情況，就只覺得心累。
這可真是一大堆爛攤子啊！
朱無視看著愛妻和別人說話越說越久，心裡久覺得不痛快，立刻就擺手說道：「這都是大人之間的事情，你們小孩子少管。」
被當小孩子的段天涯和上官海棠：「……」
桃夭看了一眼朱無視，讓他出去候著，別在這裡站著礙眼。
朱無視委屈的看向自己愛妻，然後就發現桃夭臉上神情已經不好，當場就乖乖的出去了。
海棠表示嘆為觀止，並對義母再次肅然起敬。
桃夭又叮囑幾句，還關心一下段天涯和海棠的習武情況和生活起居，之後才離開西廂房。
朱無視站在長廊上看落葉，發現愛妻終於捨得出來了，就趕緊上前拉著愛妻的手小聲抱怨道：「自打來到這護龍山莊後，你的注意力就都在別人身上，根本都不願意關心我。」
桃夭已經不懷疑這人是不是醋罈子轉世了，因為事情真相很是明顯。
「你適可而止啊，別讓我打你。」
朱無視卻是直接輕笑一聲，說打是親罵是愛。
桃夭：「……」
「除非夫人現在親我一口，不然這護龍山莊我是留定了。」
眼看著朱無視一臉不給甜頭就不幹活的無賴模樣，桃夭簡直都要無語凝噎。
可要解決那一大堆爛攤子，武功已經修煉到至臻程度的朱無視就是最關鍵的，尤其是鐵膽神侯和當今天子皇叔的身份，就更是重中之重。
於是為了家和萬事興和天下萬民，桃夭選擇給朱無視一個甜棗子吃。
結果這慣常會順著棍子往上爬的朱無賴，卻是直接攬著心愛的夫人就舉止孟浪的吻個不停。
後面不遠處剛剛出來要給二哥端藥的上官海棠是真的麻爪了，她真的就是不小心看到剛才那樣的場景——請務必原諒她武功修習得不錯，即使只是隨意一瞥，都能把義母那滿臉酡紅，眼含春水的樣子給看得一清二楚。
啊啊啊這真的好尷尬啊！她現在到底要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上官海棠心裡尷尬得跟個猴子一樣上躥下跳時，突然傳來的一聲「海棠」，差點就沒當場把上官海棠給送走了。
「海棠……」
段天涯是在海棠剛走出去沒多久，突然想到義母交代過藥湯是要在一刀吃完飯之後再喝的，便趕緊想要喊住海棠，先去廚房那邊讓人做好飯，然後再把藥罐子的藥湯倒出來。
然後就迎面對上躲在房梁柱子後面，滿臉通紅的海棠。
段天涯臉上立刻就浮現出疑惑神情，正要問海棠躲在這裡做什麼時，上官海棠就一把扇子丟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把她大哥的啞穴給點上，並一個快步用輕功飛過來接過掉落下來的扇子。
「……」
根本來不及和大哥解釋，上官海棠第一時間就看向另一邊長廊，在發現義父義母的身影已經不見後，她就知道壞事了。
「大哥，你可害苦了我！」
段天涯雙手攤開，還搖搖頭，表示自己聽不明白海棠在說什麼。
「穴位你自己解開吧，我先去給一刀端藥湯過來。」
聽到藥湯，段天涯也不在意剛才的事情，而是單手動作幾下，就自個兒把啞穴給解開，然後把藥湯要飯後服用的事情說出。
海棠聽到大哥居然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追出來，當場就是一個跺腳，神情氣急敗壞道：「這個事情方才義母都叮囑了兩三遍，我自然是清楚的！哪裡需要大哥你來說……哎呀，真是的，大哥你白做事了……」
說完這句話，海棠就懊悔的轉身離開，獨留段天涯一個人站在原地，那就是一頭霧水。
「我提醒海棠，那都是為了一刀好，我這一番好心還有錯了？我有錯了嗎？」
當段天涯苦苦思索無果，只能皺著眉返回房中照顧歸海一刀時，已經躲到一旁護欄下的桃夭卻是面紅耳赤的梆梆捶了朱無視幾拳。
「你這個為老不尊的流氓！都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能不能成熟穩重一些？現在還害得我在海棠那裡的形象都跟著受損！」
但朱無視卻是有恃無恐，說這只是個意外，「海棠不會往外說的，夫人你就放心吧。」
這樣說著，朱無視還要湊過來再得愛妻的一個香吻，然後就被又打了幾拳。
可在朱無視看來，這都是夫人對他深沉的愛。
·
是夜，桃夭坐在書案前默寫一些當下已經失傳的武功秘笈，而打擾愛妻被打的朱無視卻是頂著一個巴掌印，也坐在另一邊拿著毛筆寫個不停。
原本朱無視還想要讓妻子休息，自己來抄寫就行，但桃夭說自己信不過他。
因為她不在床上，朱無視可能在床上，可若是她在床上，朱無視這個流氓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其他地方！
為了不讓朱無視中途搗亂，她還在中間放了一個屏風隔開，以免自己被打擾。
一日之內就被連罵幾次好色之徒，連看愛妻幾眼都要被說的朱無視只覺得自己很委屈，他想要和明媒正娶的愛妻親近，他想要和心愛的妻子享受床.笫之歡，這哪裡有問題了？
想到愛妻答應只要他寫完這一本記載各種刀法的武功秘笈，就會全心全意回到他身上，朱無視手裡握著的筆都要寫出殘影來，那陰陽倒亂刀法、燃木刀法、雪山刀法和金烏刀法等等皆被完整抄寫了下來。
忙碌了大半個晚上，雙手輪流抄寫，都快要抄到手抽筋時，終於抄完了。
於是急於邀功的朱無視趕緊就拿著抄好的武功秘笈趕緊就悄無聲息地把礙眼的屏風給一腳踢開，正要和桃夭匯報他的成果時，就發現桃夭已經伏在書案上睡著了。
結為夫妻差不多二十載，朱無視對愛妻是個什麼樣的性情，那就是再清楚不過。
當那一份調查結果來到他們面前時，朱無視一眼就能看到這個世界的大明朝統治已經是千瘡百孔搖搖欲墜，而更為致命的是，大明還沒有出現一位能夠力挽狂瀾的強勢君主。
如此下去，大明朝也只能步那漢唐兩朝的後塵，遲早會亡國。
而要挽救大明朝，辦法其實可以很難，也可以很簡單——區別在於是要用什麼樣的方式把厚照那孩子給換下來。
已經見識過英明神武大將軍朱壽的意氣風發，朱無視很清楚，厚照那孩子就適合做馳騁沙場的大將軍，而非是做一國之君。
不想當也不適合當皇帝的人當了皇帝，想要做且適合做皇帝的人卻沒有做皇帝，這就是大明朝的慘劇。
隨著那一份調查結果上來的，還有這個世界裡屬於「十三皇子朱無視」的勃勃野心。
「王侯將相，公侯伯子男，他作為十三皇子，還得先帝信重，卻還是連個王爺都封不得，只得了個鐵膽神侯，倒也是諷刺。」
當時朱無視是這麼說的，畢竟作為已經親身得到過偏愛和信重的人，他才是最有資格說這番話。
鐵膽神侯，其實也就是聽著好聽，但比起那些在憲宗皇帝駕崩前親封的王爺，還是落了下乘。
朱無視看著這個世界「自己」的生平經歷，就像是在看一個極其不幸的自己——若是他沒有得到上天眷顧，遇到心愛之人，那他是不是也會是另一個「自己」？
與其說他是得上天眷顧，不如說他是被心愛之人眷顧。
這樣殘酷且無情的對比，直接就讓朱無視對桃夭的愛意更為無法掩藏，表現出來的就是無比黏人和缺乏安全感，恨不得愛妻走到哪裡，自己都要跟著。
愛讓他有了軟肋，也讓他穿上了盔甲。
桃夭在被攬腰抱起時就醒了，她睡眼朦朧的看著眼前人，嘟囔幾句就伸手摟住朱無視的脖子，還不忘叮囑他一定要在他們離開護龍山莊前把那些武功秘笈給抄寫完畢，好讓武功平平的天地玄黃等人都能盡早修習。
朱無視神情柔和的答應下來，然後就為妻子脫鞋除衣，讓她能安心睡上一整晚。
在服侍完夫人之後，朱無視看著剩下的抄寫工作，皺著眉思索一番，就把沉重笨拙的書案搬到床榻旁，一邊看著愛妻的美麗睡顏，一邊心滿意足的繼續工作。
等到次日清晨桃夭早早醒來時，看到書案上擺放著整整齊齊的兩本書，裡面都是她之前說過的武功秘笈，都抄寫得十分完整對齊。
其中一本都是正氣齊整的行楷，而另一本前半部分是肅穆自然的簪花小楷，後半部分就變成了行楷，這齣自誰之手，就很是一目了然。
桃夭也不知道自己近些日子為何會這般容易勞累，不過並不妨礙她把罪責都歸咎在朱無視身上，畢竟他確實就是罪魁禍首。
可現在看到這樣貼心的舉動，桃夭心中感動之際，也決定先讓熬夜抄寫的朱無視好好休息。至於要殺了張氏兄弟和剷除掉朝廷裡的亂臣賊人，那就是也不必操之過急。
桃夭給朱無視掖了掖被子，就自己洗漱去了前廳吃飯，此時海棠也正好和大哥段天涯換職，正在吃著早飯。
見到義母一個人過來，就臉色微紅支支吾吾的問義父怎麼沒過來。
只是問題一問出來，海棠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這完全就是明知故問啊！
果不其然，義母言笑晏晏的說：「昨夜你義父勞累一夜，今早起不來，待會兒我吃完給他帶早飯回去就行。」
海棠很想不胡思亂想的，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昨天不小心看到的長廊親吻，再料想到現在義父勞累一整夜起不來……海棠就覺得自己真不應該說話的。
飢腸轆轆的桃夭根本沒意識到海棠的異樣，而是直接把那兩本寫滿各種武功秘笈的書拿出來，讓海棠帶回去和歸海一刀一起修習。
「裡面的武功如果有護龍山莊的其他人適合修習的，就直接再單獨抄一份給他們修習，現在天地玄黃所有人的武功實力都太弱了，必須得抓緊時間。」
桃夭他們那邊的護龍山莊，基本所有人才都是桃夭和朱無視親自挑選出來的。
而這裡護龍山莊的所有人同樣也是「朱無視」親自去挑選和收養，並在確定忠誠之後再分別送到到特殊地方跟隨特殊人物學習武藝，等有了堪稱當世一流高手的絕世實力之後，才能回來立誓並成為大內密探，因此基本上完全不用擔心他們的忠誠問題。
所以桃夭拿出這麼多的武功秘笈，就是希望能盡快提升護龍山莊的整體實力，好為之後的一切籌謀打好基礎。
被義母當面說太弱了，海棠頓時就心中羞愧，認為是自己還不夠努力——畢竟之前和義父切磋武藝，她和大哥還有一刀三人，那就是連三招都不到，便敗在了義父手上。
之前海棠一直以為他們三人的武功算是很不錯的了，至少也能排在武林前列，可在被義父一兩招打敗之後，就連段天涯都開始重新評判自己的實力。
而這也讓三人日後行走江湖時，不管誰問什麼都只說自己略懂，且武功平平，然後再在敵人志得意滿時一招秒殺，可算是讓無數人罵罵咧咧。
但這謙虛到無恥地步的三人，居然還站在那裡說自己武功尚且有不足之處，並強調自己和義父鐵膽神侯對上，最多只能過上三招。
在這樣的言論下，不管是江湖還是朝堂，對鐵膽神侯和護龍山莊就越發是諱莫如深忌憚不已。
直到正德皇帝因為無嗣，然後就冊封鐵膽神侯之子，同時也是比正德皇帝小十八歲的堂弟朱厚澤為皇太弟，並在臨近不惑之年就把皇位給禪讓出去，自己則是跑去當什麼英明神武大將軍時，眾人才明白護龍山莊這是下了多大一盤棋。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因為義母把書拿出來的動作很是隨意，海棠也就很隨意的以為這就是普普通通的武功秘笈，結果等她把兩本書拿回去，和大哥二哥一起翻閱時，才震驚的發現這裡面隨便拿出來一門武功秘笈，都足以讓整個武林轟動。
義母這是從哪裡得來的寶貝？
這不會是假的吧！
海棠驚駭得帶著大哥二哥一同去找義母，然後直接就又撞上了義父義母衣衫不整的現場。
正在哄著愛妻耳鬢廝磨的朱無視：「……」
真正只是咬了幾口夫君肩膀的桃夭：「……」
「抱歉！抱歉——！」
海棠一邊掩面說話，一邊用後背推著兩位義兄離開，此時的海棠只恨自己衝在最前面，竟然看到其他兩個人沒看到的場景。
——光天化日之下，義父他居然還有讓義母咬他肩膀的嗜好！
海棠真心覺得自己這雙眼睛看到的事情太多了。
只希望義父義母不要讓她把眼睛挖掉。
手上拿著那本寫滿各種絕世刀法，面色激動到泛紅，根本都沒在意剛才那樣場景的歸海一刀只迫切的想要知道這書裡的刀法是不是真的！
至於早就娶妻並已經不幸喪妻的段天涯，明顯就是懂的更多，同時臉色也是緊繃著，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任何人。
「咳……」
桃夭和朱無視也沒有耽誤多久，手忙腳亂的把各自的衣裳給整理好，就趕緊走了出去，問三人有什麼急事要找他們。
一臉嚴肅的朱無視選擇倒打一耙，質問三人為何不敲門，還言之鑿鑿的訓誡道：「敲門是基本的禮儀，往後不敲門，就都不許進我的房門。」
其實以前三人基本都不會來內室找他們義父，因為他們的義父不管是白日還是夜晚，基本都是在書房或者是別的地方忙碌著各種事務。
像現在都已經日頭高升還躺在床上不起，他們的義父是從來沒有過的。
不過有義母在，海棠和段天涯都表示理解，還十分快速的認錯。
歸海一刀則是急切的問這些武功秘笈是不是真的，朱無視怒目而視，不能容忍有人質疑他愛妻辛苦抄寫下來的成果。
「這可都是你們義母從家族裡帶出來的不傳世之功法，你們能修習就盡早修習，只要記住你們義母的恩情即可。」
歸海一刀覺得驚喜太大了，就想要弄個明白，「義母是出身何等輝煌的大族？竟有如此之多的絕世武功秘笈，為何我們從不曾在江湖上聽說過？」
朱無視冷哼一聲，答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們沒聽說過的事情還多著呢！而且你們義母的家族那就是隱世大族，本身就是與世隔絕，不問世事。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和你們義母異地相隔，一年都見不到幾次。」
這是桃夭昨夜和朱無視商量出來的計劃，雖說不是百無漏洞，但也算說得過去。
此時好奇心再起的海棠立刻追問義母為何今年就可以和義父待在一起了。
朱無視頓時就驕傲替愛妻回答：「那自然是因為你們義母已經當上了族長，於是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出來見我了。」
「！！！」
三人試著努力用腦子去理清楚這件事，然後就發現難以理解。
但朱無視卻是煩死這些會隨時隨地耽誤他和夫人親近的孩子，直接就把人給轟出去，讓他們好好習武，別總是分心關注其他事情。
接到逐客令的三人只能拿著兩本奇書依依不捨的離開，而打發走礙事的三人，朱無視趕緊就又要和夫人繼續玩樂。
但桃夭卻是直接拒絕了白日宣淫，還讓朱無視今日多注意休息，明日一早他們就啟程去辦正事。
至於什麼正事，那自然就是先去取了張氏兄弟二人的狗頭！
被拒絕的朱無視：「……」
——他就知道會這樣子！
悶悶不樂去補眠的朱無視，此時哪裡料想到「自己」還埋了一個禍端給他承受。
行李自然是有人幫忙收拾，桃夭一個人也沒有什麼事要忙，就興致勃勃的開始尋找兩邊護龍山莊的不同之處，隨後就尋到了莊內一處不尋常的地方。
「密室？護龍山莊裡還有密室？」
桃夭驚訝的在「朱無視」書房裡發現一處密室，這個地方原來是不存在的。
好奇就是本能，桃夭並不覺得自己不能進入這個地方。
可當桃夭笑著走進這個密室時，卻是萬萬想不到自己會在密室裡看到一大堆素心的畫像，甚至每一幅畫上面還用硃砂寫道——「吾之愛妻素心」。
這個世界的「朱無視」居然迎娶了古三通的妻子素心為妻，然後素心還成為了「朱無視」的愛妻？
人生第一次，桃夭覺得自己腦子可能不太夠用。
尤其是看到那一幅幅明顯是用心畫成，數量龐大到至少要畫上十幾年的素心畫像，桃夭還是被氣笑了。
朱無視被用劇烈動作搖醒前，還不曾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不過在桃夭面無表情的將那些畫像丟到朱無視臉上身上，還冷冰冰的讓他看「愛妻」時，他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對自己的滿滿惡意。
第93章 【鎮天下】 完
朱無視完全不明白護龍山莊為何會有如此之多的素心畫像，畢竟他對這位素心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有一個腦子不太好的丈夫叫古三通，以及一個很是會闖禍的兒子古是非。
他也是善畫之人，只需看一眼便能知曉這作畫之人對素心的深厚情誼——如果這是古三通畫的，那自然是沒問題。
可問題是古三通那個武痴加頑童根本就對琴棋書畫不感興趣，那畫出這些畫像的人就肯定不是古三通那個莽夫了。
最為致命的還是畫像上還有「吾之愛妻素心」的硃砂題字，而且還是從鐵膽神侯的書房密室裡翻出來的，畫下這些畫像的人隨便一想都能猜到。
朱無視也沒有為另一個「自己」說話的意思，直接就代為承認了：「這肯定是那個『朱無視』做的好事，居然強搶別人的妻子，實在是可恨無恥！」
「娘子，你知道的，我雖然也叫朱無視，但我的名字早就改成了朱祐柏。這鐵膽神侯做的糟心事，你可不能推到我身上，畢竟天地可表日月可鑑，我這一生就只愛娘子你一人！」
朱無視一邊說著，一邊還把那些畫像往地上扔去，看起來是真的很努力跟這件事撇清關係。
桃夭也只是情緒上來生氣那麼一下下，現在被朱無視那麼大一個人黏著說話，還厲言聲討「朱無視」的罪行，倒也讓她面色和緩許多。
朱無視見到愛妻不再面無表情，心裡就放鬆許多，還話音一轉說自己很是傷心：「夫人你對我的信任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居然會不相信我對你的忠貞不屈嗎？原本我好好睡在床上，卻被夫人你突然叫醒，還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夫人你難道沒有什麼話想要對為夫說的嗎？」
桃夭聞言就神色微動，對自己冤枉丈夫一事也是有點過意不去。
朱無視見到事情有戲，趕緊就加大力度讓桃夭多疼疼他：「夫人今早咬在為夫肩上的齒印都還留著，結果才這麼一會兒功夫就對為夫如此狠心……」
自知理虧的桃夭：「……」
「好了好了，知道冤枉你了。今夜我再好好與你賠禮道歉好不好？」桃夭摸著朱無視的臉，柔聲說道。
因為知道自己愛妻不喜他蓄鬍子，朱無視就很直接的違背祖宗之禮，便是過了而立之年也不曾蓄鬚。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因為帝後一位不蓄鬚一位則是大力廢除女子纏足，倒是讓已經逐漸趨向保守的大明朝風氣變得日漸開明起來。
再加上皇帝都崇尚武力，平日裡一直都注重身材管理，唯恐自己年老色衰會失去皇后的寵愛。再加之各種本應當是絕世的武功秘笈多如牛毛，於是從朝堂到鄉野，大明子民也是武德充沛，並且少有肥腸滿肚大腹便便之人。
第一次見面上官海棠三人也曾疑心他們義父為何會剃掉鬍子，以及看起來要年輕精神過往日，不過在看到貌美如花的義母之後，他們就完全能自我說服。
——站在這般傾國傾城的義母身邊，義父若是不注重言行舉止和儀容儀表，那豈不是與義母不般配了？而且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現在被愛妻許下承諾的朱無視，則是已經在翹首以盼今夜良辰美景。
可桃夭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比如護龍山莊有如此之多的素心畫像，那素心本人又在哪裡。
「另一個朱無視若是真的愛上了素心，那依照他的性子，絕不會在任何跟素心相關的事情上善罷甘休，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素心嫁給古三通，還善解人意的祝福素心。所以古三通和素心一定是出事了，而且還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桃夭認真分析著，她甚至懷疑這裡邊肯定有「朱無視」在史書上查無此人的真正原因。
但朱無視可不關心什麼古三通什麼素心，他只關心太陽何時能西沉。
桃夭看到朱無視這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就知道他腦子裡肯定沒有半點正經事，便用雙手捏著他的臉轉過來，讓他關心一下很可能已經性命攸關的下屬。
在護龍山莊創立之後，尤其是護龍山莊持有無數絕世武功秘笈的消息傳出去，不管是朝野上還是江湖上都為之轟動，數不盡的人從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千里迢迢趕過來，就是想要成為護龍山莊的一份子。
當然明面上還是要說自己是為了忠君愛國，要為大明江山社稷效力，要為皇上效力，絕對不是那一種眼饞武功秘笈的好利之人。
但作為武痴的古三通卻是攜妻帶子趕過來，還死皮賴臉的要加入天地玄黃，還拍著胸膛保證能幫忙教導小到四五歲，大到七八歲的段天涯等等孩子。
當時汪直已經起了要乞骸骨，去皇陵為先帝和萬皇后守墓的念頭，幾次三番上疏。
護龍山莊也是需要人才，而古三通除了性子有點過於孤高自傲和古靈精怪外，也沒有太大的缺點。
於是桃夭就出面把人留了下來，因此古是非也成了皇太子朱厚煥的伴讀，一起讀書習武。
桃夭和古三通的關係一般，但和素心的關係卻是還不錯，這也是桃夭看到那麼多素心畫像感到十分生氣的原因之一。
「反正那個他肯定是沒有娶素心為妻的，不然天涯他們的反應不會那麼平靜。至於古三通和素心的情況，那就讓人娶查一下，哪裡會需要我們這般費心？」
朱無視是真的覺得沒必要在意，畢竟嚴格算起來，這些事情都跟他們夫妻倆沒關係。
桃夭聽到這兒就明白了，合著朱無視不僅是把這個世界的「朱無視」跟自己割裂開，還把這個世界的「古三通和素心」也割裂開，所以才會跟對待陌生人一樣不上心。
而朱無視此時表現出來的漠不關心，就更讓桃夭擔心這個世界的素心了。
「他們夫妻兩個一定是出事了。」
很有良知的桃夭立刻就讓護龍山莊的大內密探去探查不敗頑童古三通和他妻子素心的事情，這調查一來一回總是需要些時間。
桃夭自然也不會閒著，而是帶著朱無視先離開護龍山莊，直接去把那已經為非作歹十餘年的張氏兄弟給殺了，頭顱還十分貼心的給皇宮裡的張太后送過去，免得她會擔心弟弟到茶飯不思。
效果就是立竿見影的，張太后當日就生了重病，孝順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忙著照顧母親和尋訪名醫救母，終於沒有心情和時間待在豹房肆意玩樂。
這一下子死了兩個無惡不作的毒瘤，然後好事一件都沒做過的張太后也病倒，皇上還沒了心思尋歡作樂，滿朝文武都高興到跟過年差不多。私底下幾乎都在對那殺了張氏兄弟二人的英雄好漢誇讚不已，甚至還有人為此拿筆寫了好幾部蕩氣迴腸的話本，還在京城十分暢銷好賣。
寫英雄好漢的話本太火了，直接讓喜愛新事物的正德皇帝也慕名看了幾本，然後不小心被太后發現，最後氣急敗壞的張氏就病得更嚴重了。
根本宮裡的內線匯報回來的消息，太后張氏已然是有了油盡燈枯的跡象。
而此時已經清楚知道古三通和素心夫妻二人近況的桃夭，卻是根本沒有心思再去關注張氏的情況。
朱無視在看到這調查情況時，那也是目瞪口呆——這個「朱無視」竟然在二十年前為了搶奪素心，設計在太湖一戰中狠心殺死了江湖八大門派一百零八位高手，不僅吸盡他們的全部功力，還嫁禍給古三通。
而且這還沒完，他還利用護龍山莊的便利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和探查到所有文武百官的隱私，並以此控制了十大將軍，還打算謀權篡位。
至於古三通和素心，那也是一個比一個慘，素心在古三通和「朱無視」比武時突然闖入，被一招純陽指給打碎心脈昏迷不醒，只能等天香豆蔻救命，而古三通也因為承諾而甘願被囚禁在天牢底層二十年。
時常會陪著愛妻看話本的朱無視很是客觀的點評道：「這三人的情感糾葛愛恨情仇加起來，比我們看過的所有話本都要離奇複雜。」
沒心情理會瞠目結舌的朱無視，桃夭的重點是放在這個「朱無視」曾經也帶素心去跟明憲宗求賜婚上，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果然是同樣的性情，做的事情都相差無幾。」
朱無視當場喊冤，說自己跟這些事情完全沒關係。
「夫人你要罵就罵這個心狠手辣的『朱無視』好了，可不能罵我。」
桃夭立刻白了一眼朱無視，讓他別在這時候關注錯重點。
「先去把古三通放出來，至於太湖一戰的事情也好解決，直接把這個黑鍋甩到東瀛那邊，就說倭寇想要圖謀我大明，所以才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情，正好也能為之後蕩平倭寇準備好由頭。」
「然後就是要把另外兩顆天香豆蔻給找到，這是救素心的關鍵所在。還有是非那孩子也得找回來，他流浪在外，一定吃了很多苦頭。」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厚照那孩子玩心過重，性子也不夠成熟穩重，他適合做大將軍，卻是真的不適合做皇帝。」
朱無視一向都很認真聽妻子說話的，聞言他就幫忙總結一句，「也就是說，我們這次確實是要謀權奪位了。」
「怎麼，你怕了？」
朱無視上前摟住愛妻，說自己怎麼會怕呢。
「只要有夫人在，那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為夫都不會怕的。」
桃夭一聽，下意識就握住了朱無視的手，二人一同站在窗邊看外面的風景。
「那夫君你可得努力了，畢竟我們可是有孩子等著繼承皇位的。」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把朱無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朱無視頓時都愣住了，他有點難以理解自己又又要當爹的事實。
「不是、不是都有在注意的嗎……怎會有了孩子？」
時隔多年又要做父親，一時之間，朱無視是又驚又喜，都不知如何反應。
桃夭瞪了朱無視一眼，說這都是他的錯。
「過來之後因為多事頻發，又東奔西走的，你還時常……胡來，再加上我把時間記錯了，便忘記了熬藥湯。」
桃夭作為神醫，自然是能開出沒有什麼副作用的避孕方子，那藥湯除了很苦之外，也沒有什麼別的缺點。
朱無視已然有了一兒一女，自然也不忍心讓愛妻受那生育之苦，便把喝藥湯的重任給擔了過來。
此時被妻子告知他們又有了孩子，趕緊就數數日子，發現三月一次的藥湯確實就是到了時間，但他們二人卻是誰也沒想起來。
想到這兩個月來自己的『胡作非為』，朱無視就是悔矣！
桃夭卻安慰朱無視說這個孩子也來得有緣分，很懂他們這對父母面臨的困境——若是真的要謀權奪位，那子嗣也是很重要的。
不過更重要的一點，比如這個孩子身負大氣運這件事，那就不好跟她夫君說了。
愛妻有了身孕，朱無視哪裡還敢繼續帶著她四處奔走，趕緊就回了護龍山莊，還把一切事情都飽攬下來，就想要讓愛妻好生養胎。
「難怪你近些日子性情有所變化，原來都是因為這個孩子……」
朱無視眼神溫柔的看著妻子肚子說道，然後還囑咐海棠等人多多照顧他們的義母。
而當海棠三人知道義母懷孕時，那就是一整個震驚住——莫名有一種不真實感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海棠仔細想想，就按照她義父義母那般濃情蜜意又恩愛無比的狀況，沒有孩子才是有問題。
這麼一想，海棠就安然接受她要照顧義母和義母肚子裡那個孩子的事實，並主動選擇恢復女兒身。
對於海棠是個女子這件事，段天涯第一個表示震驚，但看到歸海一刀神情不變時，他突然好似領悟到了什麼。
被朱無視親自從民間找回來，並成功和親爹古三通父子相認的成是非很是感激在心，於是也認了義父義母，並加入護龍山莊成為黃字第一號，要為護龍山莊盡忠效力。
之後為了尋找到另外兩顆天香豆蔻救下自己娘親的古是非就遇到了活潑可愛的郡主雲羅，還無意間得到了淑妃送給雲羅的第二顆天香豆蔻，之後還有打敗權傾朝野的權宦曹正淳和劉瑾，又得到了第三顆天香豆蔻。
在曲折離奇的救母之途重，古是非和雲羅也從最初的爭鋒相對的冤家到最後的真心相愛，到最後二人還得了正德帝的賜婚。
又是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除此之外，段天涯和妻妹柳生飄絮，歸海一刀和上官海棠，也是各自成了恩愛夫妻。
彼時桃夭和朱無視的第三個孩子也已經出生了，並按照皇室祖訓起名為朱厚淞。
正德帝朱厚照因為年幼喪父，之後又不幸喪母，和他同母同父的兩個弟弟妹妹也是幼年早夭，可以說他這個皇帝做到最後，真的就是成了孤家寡人。
這也使得朱厚照的性情逐漸變得封閉內向，甚至連上朝都不願意去上，隱約是要學他堂弟嘉靖皇帝朱厚熜那樣三十年不上朝了。
但大明朝的內閣制度十分完善，便是皇帝不上朝，問題也不算太大。真正讓滿朝文武憂心的是，皇帝沒有子嗣！皇帝懶惰懈怠，沉迷於尋歡作樂，不思朝政，還沒有子嗣，這完全就是滿朝文武百官的一塊心病。
更別說一旁還有勢力日益壯大的鐵膽神侯，這可是當今聖上的皇叔！
這兩相比較下，稍微有點腦子的大臣都知道大事不妙，於是很多人就找上了皇上，十分含蓄的讓他給個痛快。
而正德皇帝朱厚照確實也十分痛快，直接就揚言要將皇位禪讓給自己十三皇叔。
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其他朱姓王爺就不高興了——憑什麼都是你的皇叔，小皇帝你只偏愛十三而不偏愛我們？
要知道不管是憲宗皇帝還是孝宗皇帝，他們這些認都是最受寵的。
只是這些王爺有心想要爭奪皇位，卻耐不住自己沒本事，對上都可以功高震主的鐵膽神侯，並親眼看到朱無視一掌就可以把一個比人還要高大的石獅給大卸八塊侯，那就是只能神情諂媚的開始夸老十三英明神武，正是最適合當皇帝之人。
人活得短不一定是因為蠢，但能活得久，肯定就是有一定的聰明。
有些王爺大汗淋漓的回到自己王府後，就忍不住心想道：看來父皇和皇兄他們都看走了眼，居然都把老十三給無視了，簡直就是坑兒子和坑弟弟啊！
朱厚照如此識時務，朱無視作為叔叔也不能太過分，便推辭了做皇帝的請求，而是選擇做攝政王，並在朱厚照把自己兒子冊封為皇太弟之後，就放他去戰場上做大將軍。
其實朱厚照是真的沒興趣做皇帝，所以才為了堵住那些整日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大臣，而選擇把皇位讓給更有能力的皇叔。
但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的十三皇叔居然是這樣好的人！不僅幫他處理朝務，還把皇弟給送出來，完美為他解決子嗣問題。
這哪裡是皇叔？這分明就是他的第二個爹！
尤其是皇叔母，那就是朱厚照見過最溫柔美麗的人了。還有松兒也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孩子，雖然他並沒有見過多少孩子。
馬不停蹄的就收拾東西離開京城，要去追求他作戰功赫赫大將軍的朱厚照決定在下一個他父皇的忌日時，要多在駕鶴仙去的父皇靈位前多為皇叔一家人說幾句好話。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1）
——我大將軍朱壽來了！
此時正在龍場當驛棧驛丞，並不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攝政王賞識派去保護大將軍朱壽的王守仁當場就打了一個噴嚏。
能掐會算的王守仁當場就為自己算了一卦，發現是山火賁卦，這就意味著持卦之人具有大智慧，且很快於仕途上大有作為。
「今日卦象不真，待我三日後再算一次。」
只不過很巧的是，三日後王守仁就接到了調任令，那時屬於王守仁的命數才是真正動了起來。
·
鐵膽神侯朱無視在發現自己來到這個陌生但又略帶熟悉的世界後，就一直瘋狂的想要找機會回去。
只不過當他查到自己之所以會來到這裡，就是因為當日他左腳先踏出護龍山莊，然後還趕上天象七星連珠才會有這種境遇，而下一次七星連珠居然還要在三年之後時，他是真的要瘋了。就在此時，遠在京城的朱厚煥也終於受不了繁重的朝務，開始一日三封急信催老父親回京。
朱無視看著這一大堆密信上所寫的內容，第一次懷疑自己的眼睛有問題。
只是當最近一封皇帝病重，速速回京的急信被送過來後，朱無視還是決定回京看看情況。
但讓朱無視料想不到的是，等自己這邊剛騎馬趕回京，那邊皇帝就已經帶著擺脫不掉的堂弟悄悄連夜離京了。
第一次幹這種離家出走事情的朱厚照表示自己興奮極了，尤其是他還能跟著已經去過戰場立過戰功的皇帝堂哥一起，那簡直就是魚入大海鳥飛叢林般快活。
只是早早就被重用起來的王守仁，在看到無調任令就直接趕來邊關的皇上和皇上堂弟之後會有多頭疼，那就是後事了。
而朱無視這邊剛一進京，就立刻體會了一把宋太.祖趙匡胤黃袍加身的感受。
留不住年輕皇帝的文武百官只能有鼻涕一把淚的扒著太上皇大腿，苦苦哀求他回來做皇帝，勿要讓大明國本動搖。
朱無視看著為自己披上龍袍的太監曹正淳，再看看哭得涕泗橫流又忠心耿耿的滿朝文武，細細品味一下大權在握的感覺後，突然就覺得不回去也沒有什麼。
尤其是發現自己曾經求而不得的絕世武功秘籍，在這個世界居然是人手一大堆之後，朱無視就狠狠的真香了。
——其實，他也沒有那麼思念素心的。
——這個世界很好，朕好愛！
而對於這個世界的文武百官來說，在看到太上皇居然願意做回皇帝，完全不需要假期，還每日不是在勤勤懇懇處理朝務，就是在勤勤懇懇修習武功，同時還經常會給他們賞賜和加俸祿，完全沒有要離開京城的跡象後，那簡直就是感動極了。
看來皇上這是又被皇后娘娘給激勵起來了，真希望皇上能一直這樣勤勉下去。
第94章 【戀城壁】1.1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
巍巍群山，連綿起伏，細雨如酥，湖水如綢，正是對江南風景最好的寫照。
連家作為江南第一世家，其無垢山莊也是鼎鼎大名的存在。在江南姑蘇人看來，那輝煌雄偉的無垢山莊，看來就像是神話傳說中的宮殿，甚至還有人私底下信誓旦旦的說連皇帝都未必能住得起這樣奢華好看的莊園。
有些孩子很多的貧農家庭，更是到處找關係，爭著搶著要把自己兒女給賣到無垢山莊去當個小廝或者丫鬟，好保住一大家子人的榮華富貴。
只不過對於無垢山莊的人來說，那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負責採買的管事一直都能從這裡頭撈油水，可因為莊裡的老爺子嗣不豐，僅和夫人生下一子，其他的妾室更是有寵而無孕，當真是讓他暗恨，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撈完幾次油水便收手了。
不過雖然他們無垢山莊的主人家子嗣僅有一個，卻是時所罕見的天才，而這個天才正是他們現在的莊主連城璧。
要說到他們這位姑蘇無垢山莊的莊主，那管事就是能說上三天三夜都不帶停頓的，畢竟他們莊主會走路說話就開始練劍習武，六歲便有神童之稱，十歲劍法已登堂奧，十一歲更是就能與東瀛渡海而來的一刀流掌門人太玄信機交手論劍，還歷三百招而不敗。
自此之後，他們莊主「天孫」「俠義無雙」的威名就傳遍五湖四海，甚至連扶桑三島都知道中土出了位武林神童。
他們無垢山莊有如此一位武林中最受人尊敬的少年劍客，那自然就是莊裡從上到下都對這位年少有為的莊主恭敬信服不已。
除此之外，管事還能單單對他們莊主那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劍法和俊美無濤毫無缺陷的才貌夸上幾個時辰。
可連城璧這麼多的優點，在桃夭看來那就都不值一談，畢竟那就是和她關係很是一般的表哥而已。
桃夭這一世的生母雖是姑蘇無垢山莊的連家大小姐，可因為是偏房所生，再加上前面還有一個很有手段又善妒的正妻夫人，而這個夫人還生下了一個嫡子，於是這對母女在莊裡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後來偏房生了重病去世，桃夭的娘親在無垢山莊裡就更是成了一個連丫鬟都不如的透明人，磕磕撞撞的艱難長大後，就和一位意外闖入無垢山莊的俠客兩情相悅，因為當時是莊主的兄長不同意兩人的婚事，還要將其許配給陌生男子。
於是桃夭的娘親就和她爹私奔了。
在這裡不得不提的一件事，那就是連家人都極度愛面子，連莊主發現往日從不在意的妹妹居然跟著江湖浪蕩子私奔，加之也不喜這個妹妹，一怒之下乾脆就對外宣稱妹妹病逝了。
若是事情停在這個階段，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只可惜後來她爹和人比拼武藝時不幸喪命，而她娘又是一個弱質女流，還身懷六甲，根本就無處謀生，便只得再次回到無垢山莊。
她娘當時有多忍氣吞聲桃夭大概也能想到，那位連莊主，也就是桃夭的舅舅不知為何，居然也同意妹妹的歸來，還派心腹前來照顧她娘親。
只是隨著她的降生，發現是個女嬰之後，她舅舅連澤天和她外祖父連正庵當場神情都變得極為不好看，不僅把心腹給撤走，還直接對剛生產不久的連安娘母女倆不管不顧。
桃夭的娘親連安娘經歷丈夫的去世，還接連被冷待，沒過多久就鬱鬱而終，獨留下桃夭一個孩子孤苦伶仃活在這個世上。
大抵是真的很不喜是女嬰，連正庵再也沒來過，而連澤天看在桃夭也算是連家的血脈，便隨意讓人照顧著。
而桃夭的名字也是她娘臨死前取的，就叫百里桃夭。
原本還在猶豫的連澤天聽到底下人回稟的話，便冷哼一聲道：「這麼不想跟我連家姓，那就永遠都別想姓連好了。」
莊主這厭惡的態度已經極為明顯，莊裡的人也慣會捧高踩低，對桃夭一個孩子就是隨意糊弄著，總之從小到大桃夭的處境就是不好不壞。
只不過因為無垢山莊一向都是世代單傳的情況，再加上桃夭的容貌和性情都是極為討喜，那些負責照顧桃夭飲食起居的丫鬟婆子慢慢的也開始對她上心，並逐漸關係轉好。
畢竟嚴格算起來，無垢山莊裡的小主人，也就是只有兩位——連大少爺和百里二小姐。
因為桃夭不姓連，也並非嫡出，於是下人們就折中一致稱呼她為二小姐。
桃夭上輩子兩個世界輪流跑，還要操心兩邊的國朝大事和軍政要務，那就是真的忙得不行。
這一世正好不受寵，不用見任何人，更不用管任何事，桃夭也樂於當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沒有夢想的快樂廢物，每天都是在混吃等死。
連正庵作為連家老太爺，時常不是在閉關，就是外出訪友，而連澤天沒把無垢山莊交給兒子連城璧前，那就是忙著各種莊裡莊外的事務。
而等到連城璧可以擔起大任之後，連澤天就也把莊主之位傳給他，直接當起了閒時侍弄花草和閉關修行的甩手掌櫃。
在桃夭的記憶中，她最多就是每年過年時見到他們一次，當然有時候家宴不讓她去時，她就是幾年才見他們一面。
而富貴人家的飯桌大到都可以讓十幾個人當床睡都綽綽有餘，但連家人又很少，直接坐下來都能瞧不清對面人的臉。
更別說這世道對女子的訓誡就是要溫良恭順，根本不准許女子抬頭看人，於是長到十六歲，桃夭那是連連家人長什麼樣子都不太記得。
當然連家人很可能也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
畢竟就是一個加雙碗筷的外人。
桃夭對自己定位很直截了當，先蹭吃蹭喝一段時間，等連家人哪天想起來給她搞包辦婚姻，她就打包行李揮揮衣袖走人。
反正連家從來都不對外說起過她的身份，估計根本沒有什麼外人知道她的存在。
那就把透明人的原則貫徹到底。
若是往後連家有需要用到她的地方，那力所能及的她也會幫忙，就當是報答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
可依照連家的富貴豪奢程度，桃夭覺得應該是沒有這個機會的了。
桃夭和連家人都很是不熟，最多就是能叫得起名字，不過對於連城璧這個表哥，倒是要比其他連家人見得多幾次。
因為無垢山莊的後山十分美麗，桃夭時常會獨自一人去那裡散步看風景，而連城璧則是每日都會去那裡練劍。
桃夭發現連城璧打小就是一個很古板嚴肅的人，以前是一個古板小孩，長大了就是一個古板男人。
小時候她還會去逗弄他幾句，還會故意引他說話，只是連城璧似乎很討厭有人打擾他習武練劍，就會不理會桃夭，甚至還會選擇不去後山。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無動於衷，桃夭也不是那一種討人厭的性情，別人不願意搭理你還要湊上去，於是她也乾脆不去後山了。
只是無垢山莊雖大，卻到處都是冷冰冰的，也就是後山有點意思。
桃夭只堅持了三個月不去後山，之後就憤憤心想後山也不是連城璧的地盤，憑什麼她要為了一個擺臭臉的小子放棄自己欣賞美景的快樂？
更別說她還要從後山採摘花草和捕捉蛇蟲來煉蠱配.毒製藥，為以後離開無垢山莊做準備！
於是時隔多日，桃夭又大搖大擺的去了後山，但對還在認真刻苦練劍的連城璧就是視而不見。
兩人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況持續了十年之久，直到現在，桃夭都認為她和連城璧那就是彼此認識的陌生人，關係很是一般般。
·
「小姐，我聽說莊主很快就要娶妻了，好像娶的還是那個什麼武林第一美人！」
綠枝一邊替她們小姐梳妝，一邊嘀咕著莊裡的事情。
另一邊正在為自家小姐挑選髮釵的碧珠也跟著說道：「聽門房小可說，我們未來的莊主夫人是叫沈璧君，就是金針沈家的千金，我聽說她還是名動天下的武林第一美人。還是好幾年前那沈家的老太君專門過來我們無垢山莊，讓自己的孫女和我們的少莊主定下婚約。」
綠枝聽到這番話，就嘟著嘴說：「我才不相信那位沈家千金能有我們小姐漂亮！真不知道老莊主在想什麼，明明我們小姐是他的外甥女，又是這般的貌美，怎麼就不直接讓莊主娶了我們小姐，這樣子不就是親上加親了嗎？正好小姐以後也不需要嫁出去，我們也能一直陪伴在小姐身邊。」
「而且那位沈家小姐有什麼好的，正經人家已經定下婚約的女孩子，怎麼能還有芳名在外？說什麼武林第一美人，別到時候連我們小姐的三分容色都沒有，真不知那沈家是怎麼想的……」
對於身邊丫鬟們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她的舉動，桃夭就已經是習以為常。
不過她們這麼大大咧咧的談論未來莊主夫人的事情，實在是不妥，便出言制止：「你們兩個少說幾句話，往後等沈小姐嫁過來了，那就是你們的莊主夫人，萬一今日之言被傳了出去，你們可就有苦頭吃了。」
綠枝撇嘴，說才不會呢。
「這裡就只有我和碧珠姐姐，還有小姐你三個人，哪裡會有傳出去的可能？而且我們才不怕那沈家小姐呢，等以後小姐你出嫁了，可得帶上我們，到時候我們就跟著小姐你吃香的喝辣的，才不要留在這裡受人欺負！」
碧珠也跟著說自己肯定是要一輩子跟著小姐，「反正小姐你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除非小姐你嫌棄我們，要趕我們走，不然我們哪兒都不去。」
綠枝：「對啊對啊，我和碧珠姐姐都是無法無母的孤兒，從小就跟在小姐你身邊，小姐你可不能拋棄我們。」
桃夭對著銅鏡，隨手插上一根珍珠簪子，然後說道：「那如果你們小姐不想嫁人呢？你們還能跟著我一起不嫁人啊？」
這下子綠枝和碧珠就直接異口同聲說她們才不要嫁人。
「嫁人有什麼好的，我才不要嫁人！不管小姐以後會不會嫁人，反正我就是跟定小姐你了。」
「碧珠也是，這天底下的所有男人加起來，都沒有小姐你好。若是小姐真的不要我們，那天下之大，碧珠都不知能去哪裡，還不如直接一根白綾吊死算了……」
眼看這兩個陪著自己一起長大的女孩兒這樣說話，桃夭就無奈同意她們一直跟在她身邊，永遠都不會讓她們離開的。
反正到時候她要離開無垢山莊，那就問問這二人要不要和她一起離開。若是願意，那她自然會保她們一世無憂。若是不願意，她就給她們多留點保命的東西。
倒是也全了她們之間的情誼。
二人得了這個承諾，方才喜笑顏開，連聲誇讚小姐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不過叫我說啊，我們小姐長得這麼美，遲早都能覓得好郎君，到時候我們啊，說不定還能照顧小姐的孩子呢！」
「就是就是，一般人遇見小姐這樣的大美人，那真的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可莊裡的人卻是那麼的冷冰冰，別說是老莊主了，便是莊主也是整日板著一張臉的，真是不明白他們有什麼不開心的……」
碧珠性情較為穩重，還善於交好莊裡的其他人，所以跟很多同為丫鬟的人關係都很不錯，她知道的事情可要比綠枝多。
「這事我倒是知道點內情，負責伺候老夫人的彩霞姐姐曾經私底下跟我說過，老莊主和老夫人對莊主很是嚴厲，每日都要練劍五個時辰，練不夠那是連飯都沒得吃，便是莊主有時生了病，那也得練夠五個時辰才能休息。聽說有一次莊主就是因為這樣子病情加重，又因為年紀還小，足足躺了差不多一個月才好。」
桃夭和綠枝都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事情，頓時都是一驚。
這得是多狠的心，居然連生病了都要練劍，還必須得練夠五個時辰！
綠枝：「那老莊主和老夫人的心也太狠了些，那可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那能有什麼辦法，老莊主和老夫人就這麼一個兒子，不嚴厲點是不行的。而且這事兒老太爺那邊也是知道的，還曾說是莊主太嬌氣了……」
綠枝拍拍胸口，突然有點慶幸自己的出身，換做是她，估計都得累死了。
「我看肯定就是因為這連家都是一脈單傳，自然是要較為嚴厲，否則哪一代撐不起無垢山莊，那就要糟了！」
桃夭卻是總感覺哪裡不對勁，畢竟連家人的這種做法，倒像要的只是一個能夠支撐連家的工具，所以才對連城璧這般嚴格到苛刻的地步，生病了也不管，還大言不慚認為是太嬌氣。
之前桃夭還以為是連城壁從小就對自我要求高，在武學追求上必須要比別人強，才會那麼努力拚命。
卻不曾想後面還有好幾個急切想要揠苗助長的家長。
那她表哥還真有點可憐。
除了要面對被連家老太爺鞭笞的壓力外，還要面對親爹和親娘給的壓力，如此高壓狀態下畸形成長的孩子，遲早是要出大事的。
不過這也跟桃夭沒有多少關係，畢竟她還能去管比自己大三歲的表哥不成？其實桃夭已經在琢磨離開無垢山莊的事情了，因為她表哥的婚事都已經提上了日程，那接下來差不多就是要輪到她了。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未免那差不多算是陌生人的連家人過來指手畫腳，桃夭決定先發制人，直接滾蛋，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反正離家出走浪跡天涯這件事，對連家人來說也不算是陌生了。
而且她肯定是要在她表哥連城璧大婚前離開，畢竟她很窮的，沒錢隨禮。
更別說她和連城璧這個便宜表哥也不熟。
桃夭在後山裡翻來覆去的找各種自己需要用到的藥材和各種蟲子，不懂藥理的人大概就是會以為她是在採花拔草。
連城璧雖然不明白表妹為何每次來後山都要採摘一大把花花草草回去，但他向來都不善言辭，也不曾過問。
只不過在看到表妹明顯是要採摘那懸崖峭壁旁的花草時，正在練劍的連城璧當場都要被嚇到心跳停止了。
他都顧不上什麼，立刻就飛身過去攬住他的表妹，並很體貼的把那被他表妹看上的花草給一把抓下來。
朝夕相處的這些年裡，連城璧也是大概明白他表妹的性情，想要什麼就必須要得到。
桃夭猝不及防被人一把從身後抱住時，也是嚇了一大跳，而那只好不容易被她蹲守到的蠍子當場受驚，一下子就消失在岩石縫隙裡。
沒等桃夭轉身發火，那耽誤她捉蠍子的人就已經一臉認真的把那一大把什麼用都沒有的花草遞到她面前，還難得勸說她此處危險，莫要隨便攀爬。
有火沒處發的桃夭：「……」
見到桃夭不說話，臉上還滿是不高興的神色，連城璧就抿抿嘴，以為是自己自作主張的行為惹到表妹不喜，便又十分緊張的補上一句話：「這個地方是懸崖，是真的很危險，若是你以後真的還需要採摘這些花草，可以跟我說的，我來幫你採摘。」
桃夭雖然很生氣，但她知道連城璧也是一番好心，尤其是看到連城璧臉上緊張的神情，彷彿很怕她責怪的樣子。又想到連城璧從小到大的處境，她就是有再大的火氣，那也是當場沒了。
「沒事，我就是被你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嚇到了而已，還是謝謝你為我摘下的花草。」
桃夭伸手接過那一大把對她根本沒有任何用處的花草，然後就要和連城璧告別了，畢竟她今日過來的主要目的已經是完不成。
不過連城璧卻是又喊住她，可面對她時，又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話來。
「表哥，你還有什麼事嗎？你今日練劍可還沒有夠五個時辰，別耽誤時間了，不然舅舅肯定又要不高興了。」
被桃夭這樣說出自己的困境，連城璧一時之間的神情就變得略顯難堪起來——沒有什麼事情，是比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無能軟弱還要更糟糕的了。
桃夭還在為那隻一旦錯過就可能再也蹲守不到的蠍子懊惱，根本沒有在意連城璧那張木頭臉上的變化。
「我、我知道了，多謝表妹的提醒。」
桃夭頷首，說不用謝，正要轉身離開時，突然又想到自己還沒有恭賀連城璧新婚大喜，便又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對了，表哥，還沒有祝賀你就要新婚大喜，那我就先在這裡祝表哥你和沈家大小姐夫妻恩愛、早生貴子、白頭到老了！」
為了避免會被連城璧問到隨禮的事情，桃夭在說完祝福語之後就說自己要走了，然後就很是直接離開。
徒留下被心上人祝賀自己與別的女子新婚大喜的連城璧臉色蒼白無力，彷彿下一秒都要被刺激到暈倒過去一樣。
可連城璧再如此悲痛難過，又能如何？
他就是這樣性格的人，因為從小被爺爺和父母耳提面命要爭氣要努力，連城璧在覺得爺爺和父母不關心自己的同時，又因為孩子追求家人關愛的本能，以為是自己不夠好，所以才會有那樣的待遇。
於是他從懂事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在想如果自己足夠好了，是不是就能夠得到爺爺和父母關愛。
連城壁在連家人日復一日的訓誡下，已經對能成為真正被認可的連家人有莫名的執著，他瘋狂的想要得到家人認可，甚至是到了捨棄真正的心愛之人，去迎娶一個自己根本不關心的陌生女子做妻子。
只因為那個陌生女子的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而她的陪嫁，則是引得江湖眾人，覬覦不已的割鹿刀。
沈家早已家道中落，多年來若無連家堡的資助，恐怕早已落敗。但只要有割鹿刀在，那連城璧就必須要迎娶沈璧君。
得割鹿刀者，得天下！
出於對親情和權勢的渴望，也有對家族的責任，縱然連城璧並不愛那所謂的武林第一美人，卻也從未想過要反抗。
可當他真的親耳聽到心上人說出那些祝賀他新婚大喜的話語時，連城璧卻覺得自己根本就無法承受。
在連城璧的內心深處，他瘋狂且暴躁的想要對自己的家人，對他的心上人，對天下所有人，大聲說出他不想娶沈璧君，他唯一想要迎娶的人，只有他的心上人百里桃夭！
可連城璧是個膽小的懦夫。
他不敢說。
第95章 【戀城壁】1.2
桃夭走得早，否則都能看到一直都是冷冷清清模樣的連城璧周身那密集到可怕程度的紅線，而且全部都是衝着她來的。
不過若是桃夭知道了，怕是第一反應是驚奇一個人居然能把象徵姻緣的紅線收放自如。
但接下來的舉動必然就是認為這樣能將自己的情感隨意壓制住的人，實在是可怕之極，並迅速遠離。
只可惜現在桃夭並不知曉此事，反倒是還有閒情雅致去想為何她這位表哥周身會一根紅線都沒有。
聯想到現實又覺得很是尋常，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之妨大過天，就算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七歲都不能同席。說不定她這位表哥連那位沈家大小姐都沒見過，那就更別提會有什麼情愛了。
桃夭回到自己房裡，又把自己這麼多年攢下來的家底扒拉出來細數幾遍，越數就越有安全感，當然那想要嘗試孤身闖蕩江湖的期待和激動也是越發濃郁。
「得找個機會問一下碧珠和綠枝要不要和我一起離開無垢山莊……如果她們願意的話，那我也得收斂些，不能太冒險了。」
桃夭把她那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寶貝小心放回去，隨後就歡喜的去吃晚飯。
因為她所居住的院子地處偏僻，又不大不小，丫鬟婆子和護院都算是比較少的，而且碧珠和綠枝是與她一同長大，還是她的心腹，時常就是和她一同吃飯。
桃夭不在意這些，碧珠和綠枝卻總是要等到她們小姐吃完了，自個兒才動筷子吃。
作為一小姐，桃夭再是不被重視，飲食起居終歸是屬於主人的上等水平，更別說背地裡還有連城璧這個莊主會時不時關注自己表妹的日常情況。
這個事情雖然在連城璧的命令下沒人敢洩露出去，可自從他接過莊主之位後，桃夭的日子也一日比一日要奢華得多。
就比如這源自唐朝的一日三餐，按照規定桃夭是可以點兩道菜，加上慣例的三道菜，她一個人就可以吃上五道菜，還可以外加一道例湯。
只是就算加上碧珠和綠枝兩個人，也是吃不完如此之多的飯食，桃夭剛開始也說過減少，但廚房那邊說這都是主人家的規定。
明明是鋪張浪費的事情，卻被當作是富貴身份的象徵。
桃夭雖是不喜，但也無可奈何，而是自己只吃一兩道菜，或者是用公筷來夾菜，剩下的都賞給院子裡的下人。
還有江南地區最為出名的各種糕點，也是每日新鮮供應，桂花糕、荷花酥、梅花糕、海棠糕等等都是按照季節供應，桃夭吃不了，便也會賞賜下去。
月到軒的一小姐性情溫和，還待下人很好之善名，那都是在無垢山莊的下人之間傳遍了的。
只是因為老莊主的不喜，才讓很多人望而卻步，不曾爭著搶著去月到軒服侍。
同時，一小姐深居簡出也是有目共睹的，基本上就是大門不出一門不邁，偶爾練琴的樂聲也會傳出來，人人都誇讚一小姐賢良淑德，將來肯定能嫁個好人家。
世人對女子的讚美似乎總是脫離不開嫁人，賢妻良母好像就是一個女子人生的終點。
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人會料到，一小姐會像她的生母一樣，某一天突然就離家出走了。碧珠和綠枝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年歲也就是十六十七，尋常人家的女孩子在這個年紀大多都可以當娘親了，但在桃夭的保護下，她們卻是天真善良的跟個孩子差不多。
桃夭也是有猶豫過要不要帶她們走，畢竟這一離開，居無定所風餐露宿就是很平常的事情，她擔心她們受不了。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但最後桃夭還是決定尊重她們，直接讓她們來做選擇。
當碧珠和綠枝聽到小姐要離開無垢山莊，還問她們要不要一起離開時，兩人的反應雖各有不同，卻也是異口同聲回答說小姐去哪她們就跟著去哪。
對比綠枝單純就是興奮的情緒，碧珠就是考慮多一些，她很擔心她們三個人離開無垢山莊會遇到不好的事情。
「雖說現在世道不算亂糟糟，但就我們三個人，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啊？」
更別說她們的小姐還如此貌美，碧珠可真擔心她們前腳一離開無垢山莊，後腳就被山賊匪寇什麼的擄走了。
尤其是她們的小姐，萬一被抓走去當了壓寨夫人，豈不是要一朵鮮花拆在牛糞上？
碧珠的擔憂不無道理，綠枝高興的神情也收斂許多，覺得自家小姐這個決定是不是有點冒險了。
「小姐啊，碧珠姐姐的一番話也很是有道理，要不你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其實我們無垢山莊也挺好的，每日不是吃吃喝喝就是看星星看月亮，都沒有什麼煩惱，幹嘛要離開啊？」
碧珠：「小姐你還是三思，我們既不會武功，又沒有什麼防身之術，這突然離開無垢山莊，我是真擔心會發生意外……」
「對啊對啊，我看那些話本裡都是這樣子寫的，漂亮的富家千金離家出走，然後就被什麼匪寇啊狐妖蛇妖啊給抓走去當了什麼狐夫人。總之就是整日以淚洗面都不能再回家，還要給那些匪寇或者妖怪生一大堆的孩子，這聽著就很恐怖……小姐，要不我們還是算了吧？」
桃夭一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開始否定她的決定，便猶豫著要不要帶她們一起走。
綠枝一看自家小姐不說話，就瞪大眼睛喊道：「小姐你不會是要拋下我們，自己一個人離開無垢山莊吧？！」
「那可不行！若是小姐真的把我們給拋下，那我就整日哭個不停，就算是把眼睛哭瞎了，也要把小姐你給哭回來！」
碧珠：「……奴婢也是這個想法。」
桃夭都有好些年沒聽到碧珠自稱奴婢，此時一聽，那就很清楚碧珠是認真的了——若是她真的把人給丟下不管，怕是這兩個死心眼的還真能把自己眼睛給哭瞎了。
於是桃夭只能耐心哄了一會兒，還當場編了個故事騙她們說自己遇到了一位身懷絕世武功的師父，專門傳授她武功和醫毒之術，並露了幾手，把一人給弄得連聲驚嘆。
多番努力下，這才讓一人喜笑顏開，並不再擔心離開無垢山莊之後的處境。
自我感覺很好的綠枝迫不及待地問小姐她們何時離開：「好想體會一下飛檐走壁的感覺，到時小姐你就做男子裝扮，或者是我做男子裝扮，那肯定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覺得是金童玉女，絕不會有宵小之輩再作他想。」
碧珠也滿懷期待附和道：「正好小姐你女扮男裝做公子，我們就當你的貼身丫鬟，這實在是合理至極。」
「翩翩貴公子武藝非凡，還有一女同游，浪跡天涯，這放在話本子，估計都夠寫上十幾個章回了！」
桃夭聞言，開始思索自己愛看話本，還帶著碧珠兩人一起看話本的行為是不是不太好，畢竟她就是提了一句女扮男裝在外面更安全些，結果這兩人居然連一女同游都能說出來。
於是桃夭就用扇子各自敲了她們兩下，讓她們學著謹言慎行，畢竟在外面行走江湖，若是不懂得沉默是金，很容易就會惹禍上身。
綠枝嬌俏的嘟嘴，說知道了知道了：「禍從口出，小姐你都說過好多遍了，我和碧珠姐姐都知道的。也就是在小姐你面前，我們才會這般口無遮攔，而且我們一向都是嘴最嚴的了，別說是去到外面，便是在無垢山莊裡，都沒有人說過我們兩個嘴碎話多的。」
桃夭挑眉，說自己怎麼不知道。
綠枝理直氣壯地說：「小姐從來不出門，也不和其他人說話，自然是不知了。」
桃夭才沒有興致和綠枝吵嘴，於是她就把兩人打發出去，說她要沐浴休息了。
綠枝氣呼呼的走出去，對小姐不相信她嘴很嚴這件事很是不高興。
碧珠見到這樣場景，便搖搖頭，小聲說：「小姐你都把綠枝給寵壞了，居然還敢跟你生起氣來。」
桃夭說無妨，「那丫頭氣性大，但脾氣來的快走的也快，待會兒就會高高興興回來了。」
碧珠一邊為小姐卸下珠釵，一邊笑了笑，說那倒也是。
「奴婢和綠枝能伺候小姐，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桃夭隨手拿下今早她親自戴上的簪子，聽到碧珠又在自稱是奴婢，便看了碧珠一樣，還讓其不必自稱奴婢。
碧珠眼眸垂下一瞬，語氣和緩答道：「奴婢幼年時家鄉受了旱災，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接連去世，若非奴婢被人牙子買了去，還機緣巧合之下被無垢山莊的安管事給買回來，怕現在不是淪落風塵就是早早的就也死了。」
這樣說著，碧珠的神情驟然一暗，好似是想起了過往的傷心事。
桃夭拿著梳子梳頭髮，再加上銅鏡也不太清晰，便錯過了碧珠的神情變化。
不過她肯定是要出言安慰碧珠的。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人都是要往前看的。若是碧珠你思念父母親人，在我們走之前你可以先去他們墳前看望一下，再燒些紙錢，往後有機會也可以再回來祭拜。」
碧珠一聽，猶豫一會兒就問小姐會去祭拜夫人的吧。
桃夭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正好我們以後也可以一道回來。不過我爹我娘的屍骨埋在了後山上，倒是要找個機會遷出來……不如就跟碧珠你家人埋一塊地方好了，反正人多熱鬧。」
雖然跟在小姐身邊十年之久，但碧珠有時還是會被自家小姐的驚天話語給震撼到：「這、這如何能行？那塊地方都是埋一些窮人的，小姐你怎麼能……」
桃夭覺得人死都死了，便是把人給火化了，然後骨灰撒到大海裡去都行。
可碧珠聽到這樣驚世駭俗的言語，簡直都要說不出話來——畢竟這跟挫骨揚灰有什麼區別？
桃夭也知道這一番言論對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而言，確實有點過於離經叛道，便隨口說自己是開玩笑。
不過把她爹娘的墳墓遷出來，卻也是桃夭原本的打算。
畢竟她可不能賭連家人會不會因為她的逃走而遷怒於她的爹娘。
但這都是之後的安排，現在也沒必要多說。
於是桃夭就話鋒一轉說起碧珠的自稱。
「這裡也沒有什麼外人在，我也不在意什麼規矩，你們又是自小跟我一起長大的人，哪裡要說什麼奴婢，直接喊名字或者是說我就行。」
「碧珠自然是曉得的，小姐愛惜我，這才不讓自稱奴婢，可碧珠心裡其實永遠都想要給小姐做一個丫鬟，一輩子伺候著小姐。」
桃夭：「那碧珠你和綠枝就一直跟著我好了，反正你們小姐我也不會趕你們離開。」
碧珠垂眸笑了笑，說她家小姐一向都是如此人美心善。
桃夭已經做好沐浴的準備，也習慣於一個人，碧珠便把乾淨衣裳放在托盤上，隨即就退下去了。
其實桃夭也是一個領域意識特別強，還十分追求自由的人，這麼多個世界下來，除了她的夫君，基本是沒有什麼人能一直黏著她。
當然大部分原因也是在於，有她的夫君在，根本沒有什麼人能太過於靠近她。
桃夭也是有內力的人，雖說算不上是武林上的絕世高手，但只要她願意，那也是能排上名號的。
而桃夭用到最多內力的事情就是蒸乾頭髮，好早早美美的睡覺。
可就在桃夭這邊安然睡下時，本應該是準備去祭拜家人，又或者是也去休息的丫鬟碧珠，卻是七拐八彎遮遮掩掩的來到了一處地方。
逐鹿齋，這是從連正庵那一任無垢山莊莊主就改好的書房名字，其中勃勃野心可見一斑。
當連城璧六歲時有神童之譽後，就直接把逐鹿齋給了連城璧使用，直到現在連城璧當上無垢山莊的莊主，也一直都是連城璧讀書寫字和處理各種要務的地點。
至於碧珠要來這裡，就是因為她每隔七日都要過來稟報小姐的日常情況，包括飲食起居，同時也要來討一顆解藥救命。
只是比起之前來的每一次，原本就因為自己背叛小姐而忐忑不安愧疚不已的碧珠，此時卻是陷入了天人大戰——她不想死，但又不願意再背叛自家小姐，把小姐要逃出無垢山莊一事稟報。
而連城璧今日在後山受了挫折，現在臉色雖然沒那麼蒼白，但在暗黃燭火下，卻也是威壓重重。
至少深知莊主另一面，還被下了毒的碧珠就是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頭。
「表小姐最近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嗎？」
連城璧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只除了前面三個字帶點溫度外，剩下的話語都是毫無波瀾。
碧珠咬了牙，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再出賣小姐——畢竟莊主也不像是會為她家小姐做什麼的樣子，明明暗中關注她家小姐那麼多年，還事事上心日日關心，可就是不願娶她家小姐為妻。
相反在很明顯是喜愛她家小姐的情況下，還和那沈家小姐沈璧君有了婚約，而且再過幾月婚禮都要開始準備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顯然就是絕不可能悔婚的。
所以莊主這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難不成是打算迎娶沈家小姐做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之後，要讓她家小姐做妾嗎？！
畢竟她家小姐無父無母，還不受重視，就是一個弱質女流，在今日之前，碧珠都以為小姐是逃不出莊主的手掌，可小姐居然有了離開無垢山莊的想法，還辛苦修習了武功，就是為了帶她們一起離開……
覺得自己看清楚連莊主卑鄙無恥打算，又明白自家小姐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性子的碧珠，毅然決然的選擇讓她的小姐順利逃走。
於是碧珠今夜的說辭和往日別無不同，最多就是說起小姐從後山帶回來一把花草，很是喜歡，還讓她拿一個花瓶養起來放著。
碧珠猜這把花草很有可能不是小姐採摘的，因為以往小姐採摘回來的花草，那都是讓她和綠枝幫忙曬乾，而非是用花瓶養起來。
果不其然，坐在上位的連城璧聽到這丫鬟說桃夭很是喜愛今日他幫忙採摘的花草之後，當即神情都略顯舒緩，再說話的語氣也好了許多。
「她很喜歡？那本來就是她看中的東西，自然是會喜歡……」
連城璧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然後就十分有耐心的聽這個丫鬟把今日桃夭夾了幾次菜又說了幾句話，還看了什麼話本，待這個叫碧珠的丫鬟表示已經說完之後，他才讓一旁的心腹把解藥給賞下去。
碧珠趕忙把那顆解藥給吃下去，然後就又垂眸等候吩咐。
「你先回去，七日之後再來，不要讓表小姐起疑心。」
「是。」
碧珠畢恭畢敬的的躬身垂眸離開。
其實她是在清楚不過的了，從她被無垢山莊的管事買回來，再被當時還是少莊主的連莊主挑中，然後專門派到小姐身邊伺候開始，她的命運其實就已經注定了。
要靠著背叛小姐才能活下來的日子，碧珠感覺自己真的過夠了。
誰也不知道碧珠已經做下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決定。
她要跟著小姐離開無垢山莊，就算是要付出死亡的代價。
·
碧珠離開後，連城璧隨意揮手，讓隱在暗處裡的心腹全部下去，隨後就一個人坐在書案後面發呆。
為了讓父母和爺爺以他為傲，連城璧這些年幾乎是無時無刻都在壓抑著自己，在外面他是俠義無雙、傲絕天下的無垢山莊莊主，在家裡他是那個沉默寡言、穩重成熟的繼任者。
可唯獨對上自己的心上人，連城璧卻一直都想要做一個能讓她另眼相看的意氣風發、紅衣駑馬的翩翩少年郎。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連城璧代表無垢山莊去參加一場江南世家舉辦的騎馬武藝比試，他的表妹也戴著帷帽前去觀看。
連城璧至今都記得自己那一次為了博得頭彩，是多麼的努力，他第一次不是因為想要得到父母和爺爺的認可而拚命。
而結果自然也是好的，按照碧珠的稟報，他的表妹回來曾不止一次誇讚他的雄姿英發，還言之鑿鑿說嫁人就應當嫁這樣的意氣風發、紅衣駑馬的翩翩少年郎。
十六歲的連城璧知道這個事情後，笑得燦爛，對著鏡子照自己時，都要被銅鏡裡自己那快活開心的樣子給嚇到。
可意氣風發的連城璧沒能高興太久，因為把連城璧少年英姿的模樣看在眼裡的不止桃夭一個人。當時也在場的沈家老太君，很顯然就是看中了連城璧的才能和家世，過後不久就上門來提出聯姻的事情。
一個圖謀連家勢不可擋的地位，一個圖謀象徵著天下的割鹿刀。
於是在連城璧自己都不知情的狀況下，他的婚約就已經被定了下來。
那時的連城璧還十分年輕氣盛，或許多年來家人對他的嚴苛早已磨去他的大部分脾氣，於是他少年老成穩重內斂，可涉及到他的表妹，連城璧總是很難保持冷靜。
連城璧很直接的找上父母，說自己不願意和沈家聯姻，更不想娶沈家小姐為妻。
但連澤天夫婦卻是根本不在意兒子的想法，當場拒絕了連城璧的請求，還放出他必須要迎娶沈璧君，然後得到割鹿刀，讓連家成為天下第一世家，而非只是江南第一世家。
這就是差直接把想要爭霸天下的野心給說出來。
連城璧說不動父母，就又去找了最能做主的爺爺。
但連正庵的心更狠，直言道連城璧若是不願意娶沈家小姐，那就不必做連家人。
「你的家財萬貫，你的文武雙全，你的少年成名，一切都是連家給的，連家要你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你不想做也行，那就把身上的珠寶衣飾、絕世名劍，還有你作為連家少莊主的身份都扒下來，去當那無名小卒，一輩子碌碌無為吧！」
連城璧被打擊得節節敗退，最後是慘白著一張臉離開的。
從此之後，本來就話少且不愛笑的連城璧，就變得越發沉默，同時也越發讓連家人滿意了。
·
沈家因有割鹿刀，故而頻頻會遭遇盜刀之賊。
碧珠去了逐鹿齋沒幾日，沈家就給無垢山莊來了急信，說割鹿刀被偷走，請求連家相助。
毫不誇張的說，割鹿刀就是連正庵和連澤天的命，他們不能容忍自己的東西被偷走，於是立刻就讓連城璧快馬加鞭去沈家把割鹿刀找回來。
當然這裡邊也有一個事情，那就是讓連城璧順便過去和沈家小姐聯絡感情，畢竟幾個月後他們就要做夫妻了。
連城璧再是不願意，也不能違抗父母和爺爺的決定，於是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啟程出發。
但在連城璧心裡，他又忍不住有一個奢想：如果割鹿刀真的尋不回來，那他和沈家的婚約是不是就會被解除？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娶表妹為妻了？！
理智告訴連城璧這個想法很是奢侈，甚至可以說是絕無可能。
但他就是忍不住有這種想法，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連城璧要去沈家尋割鹿刀，順便也是要去和沈家小姐商議大婚的事情，這一去肯定就是歸期不定，他也沒有要殺碧珠的意思，便一口氣給了碧珠八顆解藥。
這足足是兩個月的份量！
碧珠在拿到解藥時，激動到心跳急速，雙手都是發抖的。
她知道，離開無垢山莊的良機來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2
第96章 【戀城壁】1.3
連城璧根本料想不到自己難得的好心，居然會給自己帶來那麼嚴重的後果。
這邊碧珠前腳剛拿到了解藥，後腳立馬就跑去跟自家小姐說想要離開無垢山莊的事情。
桃夭自然是不著急的，她有點疑惑為何一向性情很是和緩的碧珠會突然主動提出要盡快離開無垢山莊。
而碧珠也是早就想好了說辭：「老莊主和老夫人都要外出訪友，莊主則是要帶人去沈家，一時半會都不會回來，這個時機正是最方便小姐把小姐爹娘的墳遷出去，並帶著我和綠枝離開。」
其實桃夭在知道連城璧要外出一段時間時，心裡也很是意動，此時再被碧珠這麼一勸，就更是容易下定決心。
一旁的綠枝也很心動，趕緊推波助瀾幾句：「小姐，我們要離開無垢山莊，就算老莊主和莊主他們不在意，可總得顧及連家的名譽，若是真的被他們發現了，肯定是要嚴懲不怠的。倒不如我們直接趁這個機會趕緊走，反正莊主他們那麼忙，肯定是不會派人去尋我們的。」
桃夭點頭，覺得這一番話很有道理，於是趕緊就讓碧珠和綠枝都行動起來，一個去請人過來遷墳，一個負責打包行李。
而桃夭則是要和無垢山莊的安管事見一面，說自己要為身邊的兩個丫鬟各自找個良人嫁娶，所以要把她們作為奴婢的賣身契給銷去，弄成良籍。
這一貫都是主人家對信重的丫鬟僕役的恩典，倒也不算出格。
安管事被已經出門的莊主叮囑過，只要是表小姐的命令，那就得聽從，見表小姐如見莊主。
門兒很清的安管事自然猜想到莊主對這位表小姐的愛重之心，那對於表小姐好不容易吩咐下來的事情，很快就做好了。
連家給的月俸，桃夭也沒臉帶走，於是就都賞給了安管事和替她遷墳的僕役——有錢都能使鬼推磨，這下子莊裡的人為二小姐幹活就更賣力更用心了。
不到四五日，兩件事都辦的妥當，桃夭也成功拿到了裝著她爹娘骨灰的瓷壇。
這是碧珠給的建議，作為清楚知道連莊主對她家小姐極為恐怖的喜愛之情的知情者，碧珠不敢賭莊主會不會在知道小姐離開之後，發瘋拿著小姐爹娘的屍骨來威脅小姐回來。
而且碧珠心裡還有更大的擔憂，自家小姐不被重視，莊主要迎娶進門的沈家小姐卻不知是何底細。可即使沈家小姐是個好相處的人，但老莊主和老夫人，甚至是沈家人都不可能對她家小姐有好印象。
若是她家小姐做了莊主的妾室，怕是都能直接被敲骨吸髓，磋磨致死。
就像是老夫人磋磨那些曾經被老莊主寵愛過的妾室一樣。
更別說沈家作為江湖中的名門世家，又怎麼會容忍沈家大小姐不受寵？而且連家一向都是一脈單傳，那唯一的子嗣除了會從沈家小姐肚子裡生出來外，根本不可能讓她家小姐生的。
不被公婆喜歡，又沒有子嗣，之後還要在正房手底下討生活，碧珠單是想想都要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
所以就算是要拼上自己的一條命，碧珠都要讓小姐離開無垢山莊。
當桃夭這邊已經快要做好離開無垢山莊的準備工作時，連城璧也帶著一眾人來到的沈家。
沈家自然也是極為豪奢的名門世家，而能吸引眾人目光的，除了沈家的祖先，鼎鼎大名的大俠沈浪外，還有現在的沈家大小姐。
沈璧君作為大俠沈浪的後人，是武林第一美人，還自帶割鹿刀這件舉世無雙的陪嫁品，美人配權勢，從來都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但對於連城璧而言，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來到沈家莊的第一天，沈家老太君就很有待客之道的親自面見了連城璧，還大擺筵席招待著，並讓自己的寶貝孫女出來見見她的未來夫君。
沈璧君是一個很孝順的人，因為她只有奶奶一個親人。
連家已經足夠人丁單薄，可和只有祖孫二人的沈家比起來，居然也算得上是人很多了。
而沈璧君的家族是英烈世家，她的先祖沈浪曾經帶兵抗擊過倭寇，一生都在保家衛國守護中原。
這樣的大義之舉一直持續到沈璧君父母這一輩，沈璧君的父母就是出征流寇而死的，這一定程度上讓本就仁義無雙的沈家更上一層樓。
可若是讓沈璧君選，她更希望自己爹娘能活著回來。
因為父母早亡，沈家老太君對於兒子留下的這根獨苗苗一向都管教很是嚴格，因為她需要用孫女沈璧君的婚事和割鹿刀去換取沈家的輝煌。
「沈家不能在我們手裡衰敗。」
這是老太君對沈璧君說過最多的話。
大抵是看出連城璧對這樁婚事的不熱衷和不喜歡，沈家老太君對孫女的要求就越發嚴苛，直到今日這兩個有著婚約的年輕孩子見上面，卻是兩句話都說不上時，她就更覺得事情嚴重了。
沈璧君身為獨女，在享受沈家給予她的榮華富貴時，也要擔負起再興沈家的重任——而在老太君和沈璧君所接收到的思想裡，女子唯一的價值就是嫁人。
所以老太君在沈璧君很小的時候就已開始培養她的規矩、禮法、三從四德等等，就是要讓她以後嫁得高門，做個能匡扶沈家的高門主母。
婚嫁男女大婚之前自然是不得隨意見面，但那都是皇親貴族高門裡的規矩，連家和沈家雖然也是名門世家，但更多的還是江湖人士，卻是可以隨意些。
而且沈家老太君讓沈璧君出來見面，也是用的沈璧君要給她這個祖母請安的由頭。
世家總是很在意禮法和規矩，就算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間都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老太君很是嚴格規定孫女見她的次數，每日就是早晚請安和一日三飯各見一次，其他時間就是要讓沈璧君去學著如何做連家的賢妻良母。
若非沈璧君沒有習武的天賦，老太君多多少少都是要讓她學點武藝，不求精湛，只要懂點皮毛，能和尚武的丈夫說上幾句話就行。
雖然老太君已經為了沈家而犧牲了孫女，但她還是希望唯一的孫女能過得好。
只是事與願違，眼看著大婚在即，有婚約的兩個人卻是都一樣的冷冰冰，話都不願意說上幾句。
老太君自然是著急割鹿刀的被盜，但她的著急是擔心沒了割鹿刀，連家會不願意繼續跟沈家的婚事，而非是她真的很在意割鹿刀。
畢竟對老太君一個婦道人家而言，割鹿刀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把刀，和天底下任何一把刀都是一樣的。
連城璧對沈璧君根本沒有任何感覺，看沈璧君的眼神就跟看沈家莊的一根柱子差不多，說話也是言簡意賅，很是疏遠的喊一句「沈小姐」。
沈璧君也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連城璧，同樣只是回一個禮，喊了一句「連莊主」。
沈璧君的生活是嚴格遵守禮法的，規矩也是不容逾越的。即使她不喜歡連城璧，卻也是很乖的遵循祖母的要求，每日都會來與連城璧見上一兩面。
老太君以為憑藉著自己孫女的美貌，多見幾次總是能讓連城璧那個小年輕動心，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盤完全落空。
「璧君，今日你和連莊主又是沒能說上幾句話嗎？」
老太君覺得自己為了沈家，為了孫女，真的是操碎了心。
但沈璧君給出的答案還是讓老太君失望至極：「祖母，連莊主今日還是只和我說了一句話，再多就沒有了。而且連莊主還讓我不必每日都過去找他，容易耽誤他查找割鹿刀。」
老太君一聽，簡直都要拍大腿長嘆息，她的目光在自己孫女臉上游走，心裡想不應該啊。
她孫女一向不愛梳妝打扮和佩戴珠寶首飾，剛開始老太君也覺得這樣很是別緻，猶如出水芙蓉不染凡塵，可她孫女和連城璧見上幾次面之後，連城璧還是無動於衷。
老太君就覺得連城璧可能是不喜歡裝飾寡淡的女子，便下了大血本給孫女梳妝打扮，直接就是雍容華貴的神妃仙子模樣，別說是男人了，她站在長輩的角度都很是喜歡。
可連城璧怎麼就是油鹽不進水火不侵呢？
她也算是見多識廣，自家孫女真的就是她平生所見過最美的女人，而且還帶著少女豆蔻年華的美麗。更別說還自小習得琴棋書畫和三從四德的穩重與書卷氣，沒道理會有男人不喜歡的。
難道那個連城璧……嗜好.孌.童？
這也沒聽說過啊！
老太君心裡咯噔幾下，還是覺得不妥，便專門給連城璧那邊安排幾個容色或艷麗或清秀的小廝，在發現連城璧還是沒有任何異常之後，她終於死心了。
——這就是一個對美色完全不上心，還能待美人冷冰冰的柳下惠！
「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不會流連花叢別有二心。不管連莊主喜不喜歡你，反正他不喜歡別的女子，還願意娶你為妻，讓你做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那就夠了。」
「不過璧君你得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比如在連莊主面前要自稱妾，或者妾身，再不濟也要稱自己名字，可不能大大咧咧的說『我』，這是那些沒禮法的鄉野丫頭才會說的。」
老太君這樣說著，還給孫女傳授一些自己的經驗，並慈愛的拍著孫女的手背，說一切事情等她嫁入連家，再生下連家一脈單傳的子嗣，那就都會順順利利的。
對於做夢都想要把沈家帶上一層樓的老太君來說，確實就是足夠了。
但沈璧君卻是為此痛苦不已，甚至夜半驚醒時都會默默流淚。
蕭十一郎躲在暗處，看著沈璧君哭泣，心裡很不是滋味。他現在還不懂得情愛，卻已經學會了心疼人。
沈璧君一直在哭，甚至哭得蕭十一郎心痛，於是他不再隱藏，而是跳下房梁去和沈璧君說話：「沈小姐，不然我就把割鹿刀放回去，試探一事就算了……」見到有人進來，沈璧君先是驚了一下，認出來者是誰後，她趕緊就轉身過去把眼淚擦乾，很是不適應在別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柔弱與痛苦。
可對於蕭十一郎的提議，沈璧君卻又是當場拒絕了。
「你不能把割鹿刀放回去，不然祖母會讓我立刻嫁到連家去的。」
蕭十一郎手裡拿著武林人人都想要得到的割鹿刀，那就跟拿個燙手山芋差不多。
可若說他後悔，卻又是從不後悔。
「連莊主那邊已經查到過來偷割鹿刀的人是玩偶山莊的逍遙侯，估計過不了幾日，就會帶人去玩偶山莊那邊取回割鹿刀……」
蕭十一郎說到這裡時，就停頓一下，半月前玩偶山莊的逍遙侯派遣手下小公子來沈家莊偷割鹿刀，路過的蕭十一郎無意間碰到，就出手搶下了割鹿刀。
原本蕭十一郎作為天下第一大盜，也是想要把割鹿刀盜走拿去玩玩。但他和小公子的打鬥驚醒了沈璧君，於是碰到沈璧君的蕭十一郎，在把小公子打跑之後，卻再也沒有把割鹿刀盜走的想法。
可讓蕭十一郎感到意外的是，自己要把割鹿刀還給沈家大小姐，但這位看似柔弱實則堅毅的沈家大小姐卻是請他幫自己一個忙。
當時蕭十一郎不知是出自何種心情，直接就答應了下來，幫沈璧君的忙把割鹿刀暫時藏起來，就是為了引得無垢山莊的莊主，也是沈家大小姐的未婚夫連城璧動身前來沈家莊。
其實沈璧君和連城璧第一次見面那一日，蕭十一郎也扮作僕役出現在現場，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易容前往。
但蕭十一郎很清楚自己若是不去的話，那肯定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現場的情況蕭十一郎不好說，但無垢山莊的莊主自然很是年輕俊美，沈家的大小姐也是美麗無雙，二人站在一起，恰如沈家老太君所說的那樣男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被誇讚的二人卻都是一臉冷漠，看不出半點歡喜。
蕭十一郎說不出話來，因為很是厭惡自己心中蔓延出來的一絲絲竊喜。
他居然會為連城璧不愛沈家小姐，沈璧君也不愛連家莊主而感到高興！
這明顯不是一位君子該有的想法。
可我又不是君子。蕭十一郎在心裡如此說道。
屋裡沒有燭光，僅有一點點皎潔的月光從窗縫處透進來，蕭十一郎武藝高強，自然是能看到沈璧君臉上的淚痕和眼裡的痛苦。
他忍不住第一次十分衝動的給出承諾：「若是沈小姐你真的不想嫁給連莊主，我可以帶你走的！」
這句話一說出，蕭十一郎自己都感到震驚。
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沈小姐可是大家閨秀，她吃的一道菜都夠自己一個月的飲食起居開銷，他一個浪跡天涯四處為家又居無定所的浪子，如何能照顧好一朵不染塵埃的水仙花？
蕭十一郎雖然有天下第一盜的名號，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朋友。
恰恰相反，蕭十一郎的狐朋狗友還很多，只是無論和多少人在一起，蕭十一郎都覺得自己整個人是孤孤單單的。
好似他生來就主動永遠都是一個人，熱鬧都是別人的，他什麼都沒有。
沈璧君聽到蕭十一郎的話，也是震驚到眼睛微微瞪大，櫻桃般的小嘴也忍不住微微張開。
蕭十一郎清楚看出沈小姐的驚訝和遲疑，他猜想沈小姐這是在想要用什麼措辭來拒絕自己。
於是蕭十一郎趕緊為自己找補：「我、我只是給沈小姐你一個建議，不是、不是真的要強行帶沈小姐你離開沈家！」
自己還沒有說什麼，這人居然就慌成這樣子。
沈璧君確實沒有武功，看不清蕭十一郎現在的神情，可單是從他急促的呼吸和慌張的語氣，她都能想像出來他現在的樣子有多傻多笨。
第一次見蕭十一郎，沈璧君就知道這是一個和自己一樣孤獨寂寞的人。
只是和她的孤獨寂寞不同，蕭十一郎更像是一匹荒漠裡的狼，是孤獨的，也是強大的。
而她卻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鳥雀，是孤獨的，也是弱小的。
她雖是沈家大小姐，衣食無憂，榮華富貴也享用不盡，可她的人生，幾乎有大半時間是在等待中度過的。
幼年時，她就每日坐在門口的石階上，等待她終年在外的父母回來。
而且一等就是好幾個月，直到後來她父母英勇犧牲的消息傳來，那厚重肅穆的棺槨被抬回來後，她就不必再等了。
可從三年前開始，她又要開始等待。
她從小就養在深閨中，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就被許配給鼎鼎大名的無垢山莊莊主連城璧為妻。
於是沈璧君開始等待著她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夫把自己娶回去。
這樣的等待，對沈璧君來說，已經是一種習慣。
但人生處處是意外，守規矩、懂禮法的沈璧君，在某一個夜晚，遇到了一陣好像是從荒漠曠野吹來的風。
這陣風太過於自由自在，又充滿了誘惑，沈璧君很想要把這陣風留下來。
可日益衰落的沈家，對她充滿殷切期望的祖母，又讓沈璧君猶豫不決。
在蕭十一郎局促不安，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要離去的時候，沈璧君說不行。
「我不能……我不能拋下祖母離開的。沈家需要我，祖母也需要我。」
這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雖然現在沈璧君掙扎排斥嫁給連城璧做妻子，但她還是注定要嫁入連家。
蕭十一郎說不清是失望還是痛苦，在丟下一句「我知道了」，便飛身離開了沈璧君的閨房。
在蕭十一郎離開之後，沈璧君坐在床上發呆好一會兒，然後才起身找出自己這幾日繡的手帕，上面沒有別的東西，就是幾條樹枝和幾顆紅彤彤圓滾滾的紅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不知。
在第一次見面之後，沈璧君也和蕭十一郎見過很多次面，甚至二人也從相識到相熟再到相知。
蕭十一郎知道沈璧君的困境，沈璧君也知道了蕭十一郎的過去。
她看過江湖天下第一盜蕭十一郎的真容，知道他的雙眼又大又黑，還會發亮。
同時他還很是愛笑，長眉很濃，鼻子很直，身形更是挺拔，讓沈璧君聯想到聳立在懸崖處的青松。
剛開始蕭十一郎就很簡單的穿一身藍布衣裳，可隨著和自己見面多了，就開始注重穿著打扮，鬍子被剃掉了，頭髮也全部梳得整整齊齊。還有衣裳也換成了紅色、白色或者其他顏色的長袍。
這不該是會在蕭十一郎身上發生的變化。
可就是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這樣的蕭十一郎看起來就更是魁偉高大，和高貴瀟灑。
沈璧君最愛聽蕭十一郎說自己以前的經歷，聽著蕭十一郎分享他曾經劫富濟貧的經驗和過程，她就覺得自己也參與進他的人生一樣，滿足而愜意。
而在知道蕭十一郎的父親是名馬夫，但不幸被殺死，還有十個兄弟姐妹，也全部都死了，而蕭十一郎後來雖然都為他們報仇，但親人卻是再也回不來。
沈璧君為蕭十一郎的不幸過往而感到心疼。
也正是沈璧君時不時會露出來的心疼和憐惜，還有從不對他出身帶有偏見，並會安慰他的舉動，深深的讓蕭十一郎著迷。
尤其是沈家小姐還喜歡和他一起去屋檐上看月亮看星星，還很喜歡聽他唱關外的牧歌——「暮春三月，羊歡草長……」
但二人都知道他們是沒有未來的。
沈璧君是不能愛，蕭十一郎則是不敢愛。
在遇到沈璧君前，蕭十一郎是瀟灑且不安的，他從不會認為自己有能力成家立業，更不會娶妻生子，因為他骨子裡就透著浪子般的自由自在。
可事情總是多變的，當一匹孤狼愛上一個人時，狼就要變成人了。
·
當小公子重傷回到玩偶山莊時，自覺勝券在握的逍遙侯在得知失敗的事情後，勃然大怒。
畢竟原本他的計劃就是把割鹿刀盜走，然後栽贓陷害到蕭十一郎頭上，結果現在事情居然反著來，這簡直就是極大的侮辱！
於是逍遙侯也不再忍了，親自動身趕去沈家莊，揚言要將沈家滿門血洗。
不管是蕭十一郎，還是連城璧，都不會怯戰之人。
可在逍遙侯向沈家莊下了戰帖，並帶著一眾人趕赴沈家莊的路上時，連城璧也接到了他留在無垢山莊的心腹的密信。
——表小姐不見了！
這個消息就跟驚天霹靂一般響徹在連城璧心頭，他當場就驚駭恐慌到六神無主，立刻便要動身返回無垢山莊，去尋不見蹤影的心上人。
這對沈家，還有沈家老太君和沈璧君來說，無疑就是驚天噩耗！
第97章 【戀城壁】1.4
沈家所有人和蕭十一郎都不知連城璧為何突然就要返回無垢山莊，想到已經下完戰貼且肯定已經在路上的玩偶山莊逍遙侯，有些人心裡就有了一個極為荒謬的猜想——無垢山莊不會是怕了玩偶山莊吧！
蕭十一郎為沈家的處境而感到憂心，而沈老太君也不能再端著沉穩肅然的架子，連忙帶著孫女就去往安置連莊主的院落討個說法，誰知來到的時候連城璧卻是又不知為何，已經是打消了回去的念頭。
沈老太君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倍感焦急，她已經清楚意識到這位年輕俊美的無垢山莊連莊主，確實對她貌美如花的孫女不感興趣，而且甚至連對割鹿刀都不太在意。這個發現讓她覺得兩眼一黑，只恨不得現在就讓自己孫女嫁入連家，好保住沈家的昔日輝煌。
「連莊主，可是無垢山莊那邊出了什麼事，竟要莊主你急匆匆的趕回去？不知可否告之老身，說不定沈家也能給點幫助。」
沈家現在算是處在烈火烹油的困境中，沒了割鹿刀的沈家，就像是被奪走長劍並廢去武功的劍客，不管是誰都能過來踩一腳。
而臭名昭著的玩偶山莊，顯然就是要先踩一腳，甚至還是最重的一腳。沈老太君若是不想看沈家滿門被滅，就必須抱緊連莊主這根救命稻草。
這裡面的關鍵所在就是她的孫女沈璧君。
除了她孫女沈璧君，這位用沈家榮華富貴養出來的武林第一美人，沈老太君已經想不出來沈家還有什麼可以打動這位冷若冰霜的連莊主。
這對見證過沉家輝煌不可一日盛況的沈老太君來說，無疑就是最為殘忍的一件事。
只可惜任憑沈老太君說得再多，又把自己的孫打扮得如何貌美如花，連城璧還是吝嗇於露出一點點的笑容，而是語氣客氣疏遠且有禮的讓沈老太君先回去。
至於沈家的割鹿刀，無垢山莊自然是會幫忙尋回的。
畢竟那可是已經被無垢山莊視為囊中之物的割鹿刀。
想到至今還沒有下落的割鹿刀，沈老太君心頭思緒一轉，勉強覺得有點安全感——只要割鹿刀一日不歸，連家人就不可能離開的。
沈家人被打發走了，連城璧端出來的疏遠客氣盡然消失，整張臉也變得極為陰沉可怕，一向最善於控制自我情緒的他，再一次徒手將一個茶杯捏成粉末。
「花如玉那邊有什麼消息？」
連城璧如此問道，跟隨莊主過來沈家莊的冷家四傑卻是被外洩的武功內力壓制得鬢髮微潮，不敢抬頭。
「回、回莊主，花如玉那邊並無消息傳來……」
顫顫巍巍的回答完之後，根本沒有人敢說花如玉不傳消息過來，顯然就是還沒有找到表小姐的蹤跡，這個情況誰敢提醒已經在瘋狂邊緣的莊主！
此時沒有人覺得表小姐是自己離開的無垢山莊，畢竟表小姐在所有人心裡，那就是一位容色傾城，連踩死一隻螞蟻都不忍心，還十分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家閨秀。
只要稍稍聯繫一下表小姐的美貌，冷家四傑都忍不住有一個可怕的猜想——表小姐很有可能是被不知何時潛入無垢山莊，然後見色起意的膽大包天之賊擄走的！
實在不是他們猜想惡毒，而是就那位表小姐比之沈家這位武林第一美人還要盛上三分的容色，只要是有武功高強者看上一眼，必然就是要立刻搶走，並築金屋以藏之。
正如他們也曾經想過……
只是悄悄看一眼那堆積在莊主腳下的細膩粉末，冷家四傑還是覺得自己小命更重要一點。
方才莊主知曉表小姐失蹤，立刻就要拋下割鹿刀返回無垢山莊，這也是四人苦苦阻攔並費盡口舌勸說，才勉強讓莊主冷靜一些。
這自然也是莊主未雨綢繆的準備，要讓他們監督莊主把割鹿刀帶回去，若是發生意外，無論是發生什麼樣的意外，都不能妨礙無垢山莊得到割鹿刀。
沒有消息……
連城璧閉目緩了緩，原本猙獰恐怖的神情也逐漸變回古井無波，他睜開雙眼，直視可以說得上是他最為器重的四個心腹，然後冷聲吩咐道：「你們四個即刻啟程返回無垢山莊，和花如玉一同追查表小姐的蹤跡。一旦找到，除了表小姐，其他人格殺勿論。」
聽到莊主的吩咐，如履薄冰的四人都有些猶豫，「莊主，我們都回去了，萬一被老太爺或者是老莊主發現，怕是……」
連城璧面無表情道：「你們是要聽我的命令，還是聽他們的。」
這句話的語氣平淡無波，就好像是問四人想要活還是想要死一般。
冷汗濕漉漉的黏在後背，四人都不敢遲疑，趕忙說自己只聽莊主您的命令。
連城璧這才收斂些許殺意，並讓他們立刻啟程。
這個立刻要多快才會讓莊主滿意，誰也不敢想，但四人走出到外面時，被猛烈的陽光一照，都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可想到莊主一向的狠辣手段，他們都不敢耽誤，就是帶了些乾糧，便直接騎著快馬日夜兼程的趕回無垢山莊。
畢竟無垢山莊裡莊主還留下不少的人手來保護表小姐，他們若是膽敢耽誤，到時候表小姐真的出了什麼差池，那他們就得十八年後再做一條好漢了。
沈家的情況基本上沒什麼外人擔心，畢竟就算沉家真的被滅門，只要割鹿刀還在，那就關係都不大。
冷家四傑從來都不是什麼同情心泛濫之人，更別說他們的劍下也是沾過不少的鮮血，因為這個世道就是你不殺別人，那別人就會來殺你。
「希望表小姐沒有什麼大礙，否則莊主一瘋起來，花如玉那小子可就慘了！」
「你還有心思擔憂花如玉？那人出身五毒教，從小就以身試毒，不僅百毒不侵，全身血液還有解開天下萬種毒藥的功效，單是憑這一點，莊主都不會讓他死。」
「唉，說的也對，也不知莊主是如何把花如玉這個邪門的人降伏的……」
冷家四傑自幼一起練劍，四人又是心意相通，此時不管誰在想什麼，其他三人都能知曉。
「能在花如玉的眼皮子底下把表小姐擄走，那賊子定然不是等閒之輩。」
懷著難以言喻的擔憂火速趕回無垢山莊的四人，卻震驚的發現花如玉這個傢伙還有閒情雅致陪他的那些蠱蟲玩！
這下子一路上想東想西已經把自己墳頭安在哪裡都想好的四人，那就是氣得不行。
脾氣暴躁些的已經忍不住提起花如玉的衣領，問他為何不去尋失蹤的表小姐。
而被質問的花如玉卻是懶懶的抬一下眼皮，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責怪他嚇到自己的心肝寶貝兒。
「……」
因為被花如玉那把毒蟲毒蛇當作心肝寶貝的作態給噁心到，第一個動手的人趕緊就放開花如玉，並繼續冷聲詢問調查情況。
「你可別再這樣萬事不上心，等莊主處理完沈家那邊的事情，把割鹿刀拿回來，若是我們還不能將完整的表小姐找出來，那你的心肝寶貝就可以給你當陪葬品了。」
提到表小姐，花如玉眼中閃過一絲趣味，他這些時日自然是有在好好調查，也正是因為調查得很是深入，他才得以發現連家這位表小姐不為人知的秘密。
只不過他要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嗎？
花如玉一雙桃花眼在四人之間巡視一遍，有點猶豫不決。
「唔，你們看起來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也算是了解花如玉的老大立刻就斷定花如玉知道表小姐的行蹤，於是也不做什麼勸說的舉動，而是拔出劍來親自教訓教訓這時候還賣關子的花如玉。
四人練劍已經有二十餘載，劍招更是犀利猛烈，而花如玉更注重的是煉製苗疆蠱毒和用蠱蟲控制他人神智，只適合來陰的。故而一對上這樣的迎面強攻，尤其是幾乎沒有缺陷的劍陣，那就只能節節敗退。
被打敗，脖子上還被架了一把利劍的花如玉選擇從實招來：「你們就讓連莊主放心吧，就算沉家和連家都出事了，那位表小姐都不會出事的，且把心放回去咧。」
花如玉出身五毒教，同時也苗疆之人，說話做事都喜歡笑來笑去，端是一副明媚善良的樣子，但用蠱蟲殺人卻是比四傑還要乾脆利落。
但冷家四傑最看不慣的還是花如玉時常男兒身女子的打扮和做派，再加上這人又是男生女相，雌雄難辨，狠毒之中還帶著妖艷。
「好好說話，別賣什麼關子，更不要用你那種噁心語氣。」
花如玉雙手隨意搭在大腿上，表示自己不知道是什麼語氣，還請四位說一遍給他聽聽，不然他不懂應該如何改正。
沒興致理會花如玉這種作態，老大肅然皺眉問起方才他的一番話是什麼意思。
架在脖子上的利劍又多了兩把，花如玉終於還是很識時務的低頭。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說那位表小姐是個大人物，她不去害別人就已經不錯了，更別提是別人來害她了。」
「你這是何意？」
花如玉看了一眼這跟木頭沒兩樣的四人，覺得真是夠笨的。
「我是說，在無垢山莊一直默默無聞的表小姐，其實是一位身懷絕世武功的高手，而且還有著一手比我還要出神入化的練蠱制.毒之術。現在人家失蹤了，那明顯就是待在無垢山莊十幾年覺得厭煩，於是就離開無垢山莊，去外面玩樂了呀！」
別說是老大，便是年紀最小最好糊弄的老四，都是不相信所有人以為美貌柔弱的表小姐會是一個武林高手。
「你可有什麼證據？」
花如玉很震驚：「這還需要什麼證據咧？就單是表小姐她能從鐵桶一般的無垢山莊毫髮無傷的離去，還順便把她那兩個丫鬟給帶上，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我想，這並不足以說服莊主。」花如玉攤手表示那自己也沒辦法了。
「原先去的第一封密信，就是我發現表小姐失蹤了，趕緊告訴莊主。畢竟你們連莊主是個清醒的瘋子，這件事我們都是知道的。」
在沒被挑斷腳筋抓到無垢山莊前，花如玉對無垢山莊這位少莊主也是和無數世人想的一樣，文武雙全、斯文少言，還年紀輕輕就已譽滿天下，更是出了名的謙謙君子，從不會做對任何人失禮的事。
但在見識到連城璧出劍比閃電還快，甚至只要有誰違逆他的命令，就立刻棄之弊履，並在逃跑六次無果，還連累自己的手筋和腳筋都被挑斷再接好之後，花如玉就認命了。
可誰懂他的悲痛啊！
明明他都快要當上五毒教教主了，結果就因為被連城璧那個魔鬼看上，要抓他回來控制一個小小的丫鬟，好確保連城璧能把心上人的一切言行舉止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然後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某些時候，花如玉真恨自己武藝平平，不能將連城璧給殺之洩憤！
只是誰能想到，天道好輪迴，連城璧心心念念的漂亮姑娘，居然還藏著一手，並在連城璧即將大婚之際給了沉痛一擊。
花如玉覺得快活極了，並一個下午就幹掉了十盤美味可口的點心。
只是在看到回來的人是四傑，而非是連城璧之後，花如玉就很是失望。
——還以為能讓連城璧那小子理智全失，拿不到割鹿刀呢！
看來這位表小姐，對連城璧而言，也並非重要到能排第一名。
四把劍都架在花如玉細嫩的脖子上，他終於也不再故弄玄虛，而是把自己所有的調查結果都放了出來。
「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這個結果若是現在就飛鴿傳書給莊主，會發生什麼意外，那可就是誰也說不好。」花如玉終於保住了自己小命，趕緊就去把自己的心肝寶貝給收起來，「對了，表小姐是往南邊走的，我也不知她們是要去哪裡，因為我在三日前就已經失去了她們的蹤跡。」
正在逐漸接受表小姐是個厲害人物的四人對此感到十分無語凝噎，但現在的重點不是花如玉，而是要不要把這個情況告知莊主。
「表小姐選在莊主要大婚之前離開，說不定就是察覺到莊主想要她做妾的打算，於是不堪受辱便直接離開，就是想要一別兩寬，相忘於江湖。」
「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們要如何告知莊主這個事實，而不會讓莊主遷怒於我們呢？」
「……」
這可真是個大難題。
四人和花如玉聚在一起考慮來考慮去，還是覺得左右為難，最後想著橫豎都是死，總不能平白冤死，他們還是毅然決然的把這個調查結果告訴了遠在沈家莊的莊主。
等到連城璧收到這封密信時，玩偶山莊的人，包括逍遙侯都成了階下之囚。
但逍遙侯面對無垢山莊的種種刑訊下，卻還是堅稱割鹿刀是被蕭十一郎給搶走了，自己前來沈家莊就是不能嚥下被蕭十一郎潑髒水的怨氣。
手下人稟報上來時，連城璧神情冰冷，沒說不信，也沒說相信。
這讓已經親眼目睹無垢山莊和連城璧實力之強悍的沈老太君暗中心急，若是再找不到割鹿刀，她是真的擔心無垢山莊會和沈家解除婚約。此時的沈老太君為了沈家，毅然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已經陷入焦慮和擔憂之中的沈璧君根本沒發現自己祖母的不對勁，她只是擔心蕭十一郎的蹤跡會被發現，到時候說不定蕭十一郎會落得和那逍遙侯一個下場……
想到玩偶山莊那些人被連城璧打到重傷不起，甚至有的還死無全屍，沈璧君就害怕得全身發冷。
她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未來夫君是一個殺人狂魔，而且手段還那般殘忍狠毒！
可沈老太君卻不覺得有任何問題，還安慰孫女說無毒不丈夫，而且也是那逍遙侯咎由自取：「玩偶山莊就是江湖禁地，不知有多少的武林豪傑慘死在那裡，逍遙侯此人死不足惜。更別說在這個世道，只有像連莊主那樣武功不凡又有凌雲壯志之人，才能登上武林的最高峰，並讓沈家不再受任何人的牽制，再復百年前的輝煌。」
沈璧君自然也從蕭十一郎口中得知逍遙侯和玩偶山莊是個什麼地方，那就是逍遙侯囚禁武林豪傑，將他們當成玩偶一般玩弄，直到玩膩了就虐殺。
可她眼前揮之不去的還是連城璧持劍殺人的場景，在她心裡，這和玩偶山莊殺人的手段也別無一二。
「可我們這樣攀附連家，不也是讓沈家陷入困境，受那連家的牽制嗎？」
沈老太君頓時就冷下臉來，說這怎麼會一樣。
「就算是沈家真的被連家牽制，但那也是暫時的，只要你嫁入連家，再誕下連家唯一的子嗣，那沈連兩家就都是那個帶有我沈家血脈的孩子的！」
老太君越說越興奮，彷彿是沈家要把連家給掌控一般，連連拉著孫女的手，讓她一定要讓連城璧愛上她。
「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家璧君又是武林第一美人，沒理由那連莊主會不喜歡的。」
沈老太君說到這裡時，根本就是對孫女的不情願視而不見，她的眼裡已經充滿了對未來沈家輝煌再復的期盼，並且深信不疑。
只是得暫時委屈她孫女一段時日了。
沈璧君沒發現自己祖母的打算，她就是單純覺得祖母對她嫁入連家一事有點魔怔了。
這個想法她也告知了蕭十一郎，只是處境也算不上好的蕭十一郎，卻是更在意割鹿刀要何時歸還給沈家。
「不能現在就還給沈家！」
在沒了玩偶山莊的威脅，沈璧君就更不著急讓割鹿刀被歸還，但她又擔心蕭十一郎會被查出來。
面對思慕女子的擔心，蕭十一郎自然是說自己可以應對，於是心思單純的沈璧君就真的以為蕭十一郎能應對。
但其實已經知道桃夭是主動離開無垢山莊，離開自己的連城璧，正處在瘋狂邊緣。
蕭十一郎不能告訴沈璧君，無垢山莊的人已經開始懷疑沈家莊和他的關係，並開始不著痕跡的沈家莊裡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抓他。
不過有人的動作比連城璧和蕭十一郎都要快。
那就是極力想要撮合自己孫女和連城璧的沈老太君。
作為曾經宅斗的最終勝利者，還有沈家幾十年的當家主母，沈老太君的手段也是不容小覷。
她尋來生子秘方和藥性極烈的媚藥，就是想要先將生米煮成熟飯，並讓自己孫女懷上連家唯一的子嗣。這樣子就算最後割鹿刀找不回來，那連城璧也得迎娶她的孫女沈璧君做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
已經查到蕭十一郎和割鹿刀都在沈家莊，還跟沈家小姐沈璧君有牽扯的連城璧對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沒有推波助瀾，就是單純的冷眼旁觀。
結果很是順利，沈璧君和蕭十一郎有了夫妻之實，沈家落入了下風。
於是自己跑進圈套裡的蕭十一郎只得將割鹿刀拿出來，並跪在沈老太君面前，請求迎娶沈璧君為妻。
連城璧沒有興趣關心這些事情，他就直視沈家老太君，要求她給無垢山莊一個交代。
沈老太君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照著連城璧給的路子走下去，將剛剛回到沈家的割鹿刀送了出去，就當作是給連城璧和無垢山莊的賠禮。
至於連沈兩家的婚約，自然就是作廢了。
「但還請連莊主，給我們沈家留一個體面。」
沈老太君舍下自己這張臉皮哀求道，連城璧也不是那一種趕盡殺絕的人。
於是別管這些事情裡面有多少彎彎繞繞，對外就是無垢山莊莊主和沈家大小姐都各自有了心愛之人，於是婚約作廢。但沈家有感愧疚，並為了感謝無垢山莊解了沈家被逍遙侯血洗的危機，直接就將割鹿刀贈送給了連莊主連城璧。
名刀贈英雄，自然也是一樁美談。
連城璧快馬加鞭返回無垢山莊的路上，很多因為逍遙侯而失去親朋好友的武林人士趕過來親眼看了逍遙侯的慘狀，還給出億點點處置逍遙侯的建議。
比如把逍遙侯給千刀萬剮，扒皮揎草，挫骨揚灰等等，反正就是絕對不能有好下場。
有的人甚至還想要親身上場，並願意為此欠無垢山莊一個人情。
只是急著回去無垢山莊，並沿著心上人逃跑路線去將心上人抓回來的連城璧卻是長劍一拔，凜冽的殺意就把所有人的話給堵了回去。
不過還是有人不死心，一路上跟著到了無垢山莊，最後終於靠著堅持不懈的厚臉皮，成功拿到了處決逍遙侯的資格。
但那都是後話了。
當這個消息兜兜轉轉傳到桃夭耳朵裡時，她們三人已經是來到了瑤南之地。
完全沒料到是這個發展的碧珠頓時都震驚到瞪大雙眼，還被自己小姐……啊不，是公子調侃她的眼睛都快要跳出來眼眶唱歌了。
瑤南之地的百姓很是喜愛唱山歌，幹活的時候喜歡唱，談情的時候也喜歡唱，就是吃飯也喜歡唱上幾句。
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直接就讓三人樂不思蜀。
只是解藥還剩下兩顆的碧珠，卻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好心辦了壞事。
莊主他不會這一次前去沈家莊，就是為了解決和沈家小姐的婚約，然後回來就和她們小姐表明心意，並風風光光的迎娶她們小姐進門，做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吧？
突然有這個想法的碧珠，頓時就惆悵的看了看遠處的風景，感覺那就是她的埋屍之處了。
第98章 【戀城壁】1.5
連城璧解決完和沈家的婚約返回無垢山莊，但他最難的那一關還不曾過去，所以即使他心急到恨不得現在就快馬揚鞭去尋找他的心上人，卻也只能苦苦忍耐著，並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異常。
連正庵和連澤天父子倆都只關心割鹿刀，對於自己孫子/兒子娶不到武林第一美人這件事，根本不在意。
只是不在意，卻不代表會不質問。
連城璧沒有絲毫隱瞞，直接將所有事情都說出來，連正庵一掌把桌子拍碎得四分五裂，直罵沈家欺人太甚！
「你怎麼不把那個姦夫給一劍殺了？竟然還忍下這一口氣，當真是丟盡我連家的臉面！」
連澤天也在一旁指指點點，「你這孩子的性格也不知是怎麼搞的，真是半點我連家風範都沒有，居然還能讓那蕭十一郎活下來，還能抱得美人歸！」
連城璧裝出一副傷神的樣子，略顯有些唯唯諾諾的回答道：「沈家到底是大俠沈浪的後人，在江湖上還是有很好的名聲，還願意將割鹿刀贈與無垢山莊，若是我不依不饒，怕是會影響無垢山莊在武林豪傑心裡的印象，因而我才……」
連正庵：「好了！不必再說了，既然割鹿刀已經到手，那沈家就不重要了。像沈家那個人盡可夫的女人，也配不上你，這門婚事既然已經作廢，那就算了。不過沉家那老太婆這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情況，還真是一如當年。」
這樣諷刺說著，連正庵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去品賞引得無數江湖人士覬覦的割鹿刀。
親爹都不說話了，連澤天就更興趣和這個便宜兒子說話，反正只要連城璧能讓無垢山莊蒸蒸日上，那其他事情根本無需在意。
「你此次將玩偶山莊給一舉殲滅，還把哥舒天那個心狠手辣的老傢伙給抓回來，做得很是不錯。」
連澤天敷衍的說完，就又叮囑連城璧盡快派人去玩偶山莊接受哥舒天的勢力和財富，這將是能讓無垢山莊更上一層樓的關鍵所在。
連城璧恭敬垂眸的答應下來。
見完家裡身份地位最高的爺爺和父親，連城璧轉身就又去給自己娘親，也就是無垢山莊的老夫人請安。
但老夫人每次看見連城璧，就會想到自己那個可憐的孩兒，根本就不願意給連城璧這個從外面撿回來的棄嬰半點好臉色。
這也是高門世家父子母子之間最常見的相處狀況，作為高門主母，親自撫養孩子，那才是於理不合，還是自降身份。
孩子生下來就會交給奶娘哺育，丫鬟婆子照顧，每日能見上一面都算不錯了。
連城璧絲毫不懷疑自己和娘親關係冷淡是有內因，對娘親也是畢恭畢敬，充滿了對親生母親的敬仰和尊重。
可老夫人卻是對連城璧非打即罵，往往說上兩句話就開始辛辣的挑刺，比如這一次，她就不斷責罵連城璧木訥愚笨，才會不得未婚妻喜愛，於是未婚妻就琵琶別抱，讓連家丟盡臉面。
「像那樣的奸.夫淫.婦，直接一劍殺了就好，還要給沈家什麼面子？沈家自己都不需要面子，我連家還要給他們什麼面子！」
連城璧沒有任何反駁之語，而是回答殺沈家小姐只會讓連家在江湖上的名聲受損，百害而無一利。不知是哪個字眼讓老夫人生氣，她直接又罵了連城璧無能，連個浪蕩賊寇的對付不了，還讓人家搶走了自己的未婚妻，實在是窩囊。
「你爹像你這個年紀，早就娶了我進門，還有好幾房的妾室，武功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怎麼輪到你就是這副扶不上牆的爛泥模樣？真是看著就覺得晦氣！」
連城璧聽到這裡，就低頭露出一副難過傷心的自卑樣子，他知道娘親最滿意自己這個模樣。
果不其然，看到連城璧被自己訓斥得不敢抬頭，還唯唯諾諾不發一言，老夫人終於滿意了一些，隨後就懶懶的讓替自己捶腿的丫鬟鬆開，而另一旁的老婆子趕緊就給老夫人端上泡好的清茶，好給老夫人潤潤嗓子。
老夫人接過茶盞，動作嫻熟的品了兩小口，神情舒緩許多後，才抬頭去看那個站著就不說話的懦弱兒子，「既然是老太爺和老爺的意思，看在割鹿刀的份上，沈家那件事就算過去了。你先下去吧，待過些時日我再為你相看相看百家名門裡，有沒有適合嫁進連家的高門女子。」
聽到母親要為自己相看，連城璧恭敬垂放在兩側的雙手握拳，差點就要說出自己只想娶表妹桃夭為妻的事情。
可是想到表妹已經不在無垢山莊，若是這件事被父親母親和爺爺知道，那他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迎娶表妹做他的妻子。
畢竟連家一向最是講規矩和尊禮法。
於是連城璧繼續保持沉默，沒有說什麼。
老夫人最是厭惡連城璧這樣沉默寡言的樣子，看著就來氣，只不過今日已經罵夠了。
「你下去吧，別在這裡站著礙我的眼。」
「是，母親。」
連城璧畢恭畢敬的退了下去，老夫人在喝完那一盞茶之後，終於覺得心情好了些許。
一旁侍奉老夫人幾十年的婆子擺手讓其他丫鬟都下去，待內室只剩下她和老夫人之後，婆子就手腳麻利的接過為老夫人捏肩捶腿的活兒。
老夫人聞著香爐裡的安神香，閉目養神好一會兒，然後才睜開眼看向自己的陪嫁丫鬟——時光荏苒，她成了老夫人，她的陪嫁丫鬟也成了老婆子。
「月英，我覺得時間真的過的好快啊！真是歲月不饒人，怎麼我總感覺自己嫁入連家就在昨天呢？」
這句疑似嘆息的話語，其中包含的悔恨，大概也就是只有知道所有事情的婆子月英能懂了。
「老夫人您這是想家了啊，要不擇個吉回去蘇家看一看？」
老夫人再次把雙目閉上，「爹娘都已經過世，我和大兄自小關係都不好，至於蘇家其他人，也不過是想要攀附於我，然後靠著連家飛黃騰達罷了。」
「……我還是懷念以前你喊我小姐的時光，父母康健，無憂無慮，那真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了。」
婆子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便又聽到老夫人問道：「過幾日是不是就到康兒忌日了？你可買好了祭拜的東西？可不能落下任何一樣，康兒知道了是會不高興的。」
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要買什麼什麼，婆子都認真聽著，還說自己早已全部準備好。
聽到都已經準備好，老夫人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可想到老爺居然從來不記得他們孩兒的忌日，反倒是日益對那個贗品信重有加，她就很難不生氣。
「我可憐的聰兒，連家的所有東西，江南名門，武林世家，身世顯赫，文武雙全，名揚天下，還有那沈家的武林第一美人，本來都應該是我康兒的東西……結果、結果卻是讓那個贗品給全部占了去！月英，只要想到那贗品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康兒的東西，我這心裡就難受啊！」
「該死的連城璧，都怪他搶了我康兒的東西！我真恨不得殺了他……」
婆子聽了這番話，也是知道她小姐心裡苦的狠——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辛苦那麼久，好不容易生下一個男嬰，卻不曾想是缺胳膊少腿的，甚至還連哭都不會哭。
一貫很是好面子的老太爺和老爺自然是無法接受，立刻就把小少爺給搶了過去丟掉，她小姐因為生產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只看了小少爺一眼便暈過去，待醒來時，就得知小少爺已經被丟下懸崖去餵狼了……
連家一脈單傳已經是人盡皆知，為了不絕嗣，沒過幾日老太爺就從外面抱回來一個棄嬰，非要說那就是她家小姐所生。
為此，小姐都哭過好幾回，還留下了腰酸背痛和迎風就會落淚的月子病。
生辰和忌日成了同一天，婆子想到那個苦命的小少爺，心裡也是悲痛得難受。
可那都已經是過去整整十九年的事情，她家小姐卻是至今為止都走不出來，並每逢小少爺的生辰忌日，都要難過傷神許久，並哭著鬧著要老爺一同陪她去祭拜早夭的小少爺。
老爺自然是不同意，還責罵她家小姐是瘋子。
丈夫不愛，孩子早夭，這種種困境下，她家小姐如何能不瘋？
可沒人在意她家小姐的處境，連已經日落西山的蘇家也是將她家小姐當成潑出去的水，一心只想從小姐身上找點好處。
就這樣，無處宣洩痛苦的小姐，就只能把自己的痛苦轉移到連少爺身上。
那孩子從三歲開始，每日都要練劍五個時辰，練完之後就讀書識字三個時辰，再來小姐院子裡跪上一個時辰才能回去吃飯休息。
月英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對那位連少爺也很是心疼，只是她家小姐已經魔怔了，恨不了其他人，就把喪子的仇恨都怪罪在連少爺身上。
她已經小心翼翼地勸過好幾回，只是完全沒用，反倒是讓小姐認為她也胳膊肘往外拐，差點就要找個人家把她嫁出去。
好在最後主僕之間還是有著些許情分在。
只是想到小少爺忌日那一天，老夫人指定又要和老爺大吵一架，她就隱隱約約覺得有些擔憂，甚至連右眼皮都跳了起來。
左財右災，不會是那一日要發生什麼禍端吧？
·
對於這些事情，連城璧是一概不知，他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何時才能動身去瑤南之地尋他的表妹。
只是為了不讓家裡人起疑心，連城璧只能忍耐著無時無刻都在折磨他的焦灼，只待瑤南那邊傳來五毒教有聖物的消息。
這個消息自然是連城璧布下的局，半真半假，就是為了能從無垢山莊脫身去尋心上人。
而已經把割鹿刀拿到手，逐鹿天下的野心也逐漸暴露出來的連正庵和連澤天果然在知道五毒教那邊有藏著前朝寶藏地圖的聖火令出來，並且要擇選教主接任聖火令之後，立刻就讓連城璧日夜兼程的趕過去。
「拿不到聖火令，你這個無垢山莊莊主也就不用做了！」
連正庵的語氣凜冽冰冷，而連澤天就好一點，只是淡淡的警告連城璧不要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失望。
「孩兒明白了。」
連城璧已經習慣了所有來自家人的冷待和貶低，他只是盡量保持住面無表情的神色，苦苦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歡喜。
除了心上人會從無垢山莊離開之外，一切事情都在連城璧的計劃範圍裡，他成功擺脫了和沈家的婚約，現在只差找到他的心上人，再變回心上人會喜愛的翩翩少年郎了。
連城璧懷著最美好的幻想趕到了瑤南之地——只要那個叫碧珠的丫鬟陪在他表妹身邊，那他就永遠都不會尋不到他的表妹。
花如玉在知道五毒教要再次擇選教主，立刻就死皮賴臉的要跟著過去，理由還十分充分。
「表小姐很是在意那個叫碧珠的丫鬟，可現在碧珠的解藥只剩下兩顆，若是真的出了事，我還能幫忙救命。莊主你也不想表小姐因為一個丫鬟的死就怨恨你吧？還有聖火令我也可以幫忙的！」
因為花如玉確實很有用，於是連城璧就答應帶上他。
可花如玉在趕路兩日之後就後悔了——誰趕路會是這樣拚命？除了必要的睡覺和進食外，居然一點時間都不浪費，不是在騎馬趕路就是還在騎馬趕夜路！
「連莊主，你想要累死我可以直說，沒必要如此迂迴婉轉的折磨我！」
連城璧對此不為所動。
花如玉覺得自己得振作起來，「連莊主，你這樣不注重維持自己那張俊美貴氣的臉，小心表小姐看不上你！」
涉及到表妹桃夭，連城璧終於給了花如玉一個眼神。
花如玉再接再厲，勢必要保住自己受盡磨難的屁股：「男好色女愛俏，這都是你們中原人說的。表小姐肯定也是更喜歡年輕俊俏的男子，連莊主你要不去河邊照照自己的樣子，看看是不是比出發的第一天要容色清減，憔悴許多？」
連城璧沉默一會兒，果然還是去河邊照了照，映在清澈睡眠的臉冷凝肅然，五官深邃，眉眼更是鋒利又冰冷，哪怕是面無表情都能輕易看出容色之俊美。
而金冠華服的身形更是規規矩矩，虎背蜂腰，抱著劍的模樣即使殺意收斂，卻也教人一看便知是不可招惹的武林高手。
但除了劍客的冷冽之外，連城璧還有其他劍客沒有的東西，那就是錦衣玉食和詩書文采堆砌成的貴氣。作為無垢山莊的繼承者，連城璧渾身上下都有一種高門貴族的氣質，盡顯江南名門、武林世家的顯赫矜貴。
這自然就是一位充滿個人魅力的俊美男子。
可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作用，連城璧那是越照越覺得自己容色受損，很有可能會不得表妹喜愛。
於是都不用花如玉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連城璧自己就主動放緩了趕路速度，注重休息和保養，生怕久別重逢時會被表妹發現自己容色受損的事情。
同樣趕路趕到心裡苦的冷家四傑默默的朝花如玉遞過去一個認可的眼神，心想花如玉這個滿肚子毒汁的傢伙終於做了件好事。
緊趕慢趕，在碧珠視死如歸的把最後一顆解藥吃掉的第三日，連城璧一行人也終於趕到了瑤南。
一到目的地，都不用莊主怎麼吩咐，每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散開去幹自己的活。
而花如玉在替碧珠解開蠱毒之前，肯定就是要跟在連城璧身邊。
有碧珠身體裡的子蠱指路，不出一個時辰，桃夭所在之處就被稟報給了連城璧。
或許是出於近鄉情怯的心理，連城璧在沐浴焚香又梳妝打扮，確定自己從頭到腳無一處不妥，並十分容光煥發之後，才背部繃緊，手心冒汗的帶著花如玉去找他的心上人。
這一次可是要告訴表妹他的情意，並給出他要迎娶表妹為妻的承諾。
連城璧那就是緊張到都快要同手同腳，還是花如玉看不下去提醒，連城璧才勉強穩住端莊的儀態。
花如玉看著連城璧的所有言行舉止，總感覺自己好像是陪深閨裡的小姐去相看情郎。
等等！他這樣想的話，那他自己豈不是就成了小丫鬟？
花如玉摸著下巴心想道，覺得自己這樣的美色，若真的是女兒身，不應該是做丫鬟，就應該做禍國殃民的皇貴妃才對。
桃夭來到瑤南後，就一直做男子裝扮，反正這個她也很熟練了。
只不過在囊中日漸羞澀之後，桃夭就忍不住後悔自己為了那所謂的骨氣，居然都沒有帶多少銀票。
不然她直接可以買下一個大宅子，讓自己和碧珠綠枝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而不是只能租個兩層竹樓，還要親力親為種菜吃。
今日碧珠上山去採蘑菇，綠枝去村口買針線做繡活，桃夭則是留在家裡曬藥材，因為這都是家裡的經濟來源之一。
當敲門聲響起時，桃夭還以為是碧珠或者綠枝回來了，於是就大大咧咧的穿著一身男子的短打粗布衣裳去開門。
「碧珠，綠枝，是你們回來了……嗎？」
竹門一被打開，緊張到都屏住呼吸的連城璧就看到自己表妹穿著一身男子衣裳，笑容雖然燦爛但肯定受了極大苦頭的樣子。
「表妹……」
連城璧語氣艱澀又欣喜若狂的喊了一聲，身形微動就要走進門，然後差點就被「嘭」的一聲關上的竹門給打到了鼻子。
「……」
花如玉站在一旁，看著從來都是不可一世的連莊主差一點就沒了硬挺鼻子的窘態，很努力才忍住要當場狂笑的衝動。
——不能笑！不能笑！這一笑出來，他人就得沒了啊！
那一瞬間花如玉把自己前半生的所有不幸之事都想了一遍，才艱難的沒有笑出來。
而在花如玉分神的這個時間裡，連城璧已經從面無表情的酷男變成了卑微又話多的舔狗。
「表妹，你知道我和沈家的婚約已經作廢的事情嗎？」
「表妹，你為何要離開無垢山莊？難道無垢山莊已經沒有任何你在意和留戀的人了嗎？」
「表妹，我已經知道你把姑父和姑姑的牌位和骨灰都帶走了……」
「表妹……」
花如玉在認識連城璧之前，根本就想像不到這世上居然還有像連城璧那樣如同苦行僧一般約束自己的人，他也很少見到連城璧失態的樣子，因為這世上能讓連城璧失態的人和事物實在是太少了。而無垢山莊的這位表小姐，肯定就是其中一個，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親眼目睹連城璧作為一個向來都很冷靜，還很會控制自己的冷酷之人，因為遇到表小姐冷靜的眸子就會火一般的燃燒起來，花如玉就略顯驚駭的摸了摸下巴，覺得情愛實在是恐怖。
居然能讓百鍊鋼變成繞指柔。
如果他猜想不錯的話，連城璧這一生要麼在那位表小姐手裡涅槃重生，要麼就是得毀在那位表小姐手裡。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很是讓花如玉感興趣，並蠢蠢欲動想要寫一本書記錄下來。
桃夭關門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懷疑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撞鬼了。
又或者是產生幻覺，不然她為何會看到肯定是在無垢山莊的連城璧？
在依靠車馬人力的時代，消息的流通是很慢的。
連城璧一行人從無垢山莊趕到瑤南的時間，也就足夠連沈兩家婚約作廢，金針沈家的大小姐沈璧君要嫁給天下第一盜俠蕭十一郎為妻的消息傳到桃夭耳朵裡。
若是連城璧趕路再快上幾日，可能桃夭都還來不及知道連沈兩家婚約作廢的事情。
便是碧珠，也是料想不到莊主會來得如此之快，甚至她都還沒有考慮好要不要勸小姐換一個地方居住。
「表妹，請你開開門……」
連城璧的聲音還在門外面不斷響起，桃夭終於驚訝的意識到，她這一世的表哥真的跟長了翅膀一般，突然就飛到她家門口了。
鑑於打不過連城璧，而且自認為也沒有做什麼虧心事的桃夭很是坦然的讓人進了門。
只不過給客人上茶時，她也很是直接的明說：「就是一些粗茶，表哥你應該是喝不慣……」
沒等桃夭說完，連城璧就儀態得體的喝完一盞茶，並吶吶的夸表妹泡茶手藝很是不錯。
桃夭默了默，沒告訴連城璧這是她早晨時隨便抓兩把茶葉丟進去，再倒上開水泡製而成。
沒有手藝，更沒有技巧。
主打就是難喝。
反正花如玉喝了一口後，就默默放下了帶著些茶葉梗的茶盞，不敢再喝一口這個苦到讓他懷疑人生的粗茶。
但連城璧的注意力肯定不在花如玉身上，他眼神堅定又認真的望向自己的表妹，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表妹，明日你就和我返程回無垢山莊，好嗎？」
連城璧原本就是想要說前半部分的話，但在花如玉提醒下仔細琢磨了一路說辭的他，還是又加上了後面的兩個字。
坐在一旁假裝自己的個木凳子的花如玉心中腹誹：連城璧這個傢伙果然不是衝着聖火令來的！一見到表小姐，果然就跟沒了腦子一樣！
桃夭也端坐在一旁，姿態放鬆，也不因為自己的貧寒打扮而感到拘束，她聽了連城璧的話，就搖搖頭，說自己不會再回無垢山莊的。
「多謝表哥能順路來看我，但我這一次離開，確實就沒想過再回無垢山莊。而且表哥此行肯定也有要事，還是不必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
這些年裡，連城璧是個武痴加事業狂的形象已經在桃夭心裡定形，更甚至她還一直覺得連城璧一輩子都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只會和他的霸業相親相愛白頭到老。
雖然不太明白連城璧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但桃夭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想法，就是一心只要把連城璧趕出家門。
可桃夭這副明顯是想要和連家人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落在連城璧眼裡，卻是跟直接拿刀子割他的心差不多。
花如玉聽到表小姐一開口就是趕人的話，其實一點都不意外。只不過在心裡猜測連莊主什麼時候會發瘋。
畢竟表小姐不愛連莊主這件事，真的已經很明顯了。
要不是為了小命著想，對傾城美色很是心動的花如玉真想頭腦一發熱就帶著表小姐亡命天涯。
只是想到自己不管逃到哪裡去，都會被挑斷手腳抓回來，花如玉就認命了。
就不知連莊主會不會也這樣對待表小姐呢？
第99章 【戀城壁】1.6
花如玉等著好戲登場，結果被他寄予厚望的連莊主卻是個能讓美人隨意揉搓的麵團，根本都不用表小姐說什麼，就自己起身離開了。
桃夭還以為表哥連城璧要說點什麼，或者是要強迫她回去無垢山莊，結果就是她說一句不想回去，連城璧就走了。
所以這人還真是順路過來看她的？
那表哥是怎麼找到她的蹤跡？還有無垢山莊的人過來瑤南之地又是有何目的？這地處偏僻又人煙稀少，也沒有東西是值得江南名門的連家所圖謀的。
除了正值擇選新任教主的五毒教，還有那傳的沸沸揚揚說是有前朝寶藏地圖的聖火令，桃夭也想不到別的寶貝了。
可對於知道內情的桃夭來說，那五毒教的所謂寶藏，其實就是一座小金山而已，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肯定就是值得一爭。
但家大業大的無垢山莊去爭一個藏寶圖，是不是就有點掉身份了？
此時的桃夭哪裡能想到，就是為了能順理成章的過來找她，連城璧居然把一個小小的寶藏給謠傳到和割鹿刀一樣的重要，得藏寶圖者，得天下！
沒能得到割鹿刀的一眾武林人士，還有國政已經岌岌可危的朝廷也派人摻和進來，就是想要給國庫或者是皇上的私庫增加一筆進項。
一時之間，朝堂和江湖齊聚一堂，魚龍混雜。
自認為很是低調，還從來沒得罪過什麼大人物的五毒教教眾，看到前仆後繼來了那麼多居心叵測之人，那簡直都要瘋了！
若非自個清楚自家事，他們都要以為聖火令裡藏著的不是一座小金山，而是十幾座大金山了。
前朝，也就是蒙元朝廷都亡國多少年了，還能留下什麼寶貝？這些人能不能動動腦子，不要人云亦云盲目從眾啊？
就在五毒教的長老們愁到頭髮鬍子都要發白時，曾經力壓同輩人的天才花如玉回來了，還揚言要加入擇選五毒教教主之位。
如果放在平常時期，長老們肯定是要不同意的，畢竟五毒教的教義就是只能女子做教主，但現在是非常時刻，眼看著那些來自中原的心懷不軌之徒都要攻上總壇來燒殺擄掠，長老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花如玉的競選資格。
畢竟強者為尊，這是到哪裡都適用的一條規則。
花如玉雖離教多年，但他的毒術和蠱術早就更進一層，甚至都可以跟五毒教總壇的長老們比試一番，都不落下風。
已經將五毒教教主之位看作是囊中之物的花如玉，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繼續看連城璧的熱鬧。
也不知那位為人冷酷做事狠厲的連莊主會如何抱得美人歸，是要強取豪奪，還是會用懷柔之策呢？
天性愛看熱鬧，並且還是因為看熱鬧而被連城璧盯上，然後被打斷手腳多次的花如玉還是不能改變自己的性情。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看不成熱鬧的花如玉迫切的想要把五毒教的事情解決掉，然後趕緊跑回去看現場。
花如玉這邊刀光劍影陰謀四起，連城璧那邊就是要歲月靜好很多，只是碧珠在採蘑菇回來之後看到本應該身處千里之外的連莊主突然出現，還手腳笨拙的為她家小姐曬藥材時，那差點就要當場喊小姐趕緊跑！一聲尖叫卡在嗓子裡，被連城璧用殺氣騰騰的目光注視著的碧珠，很是愛惜性命的把呼救聲咽回去。
但碧珠臉上時不時會露出隱晦的擔憂神情，卻是誰也不曾在意。
心大的桃夭還在猜測連城璧的真實目的時，同樣心大的綠枝已經完全可以接受身份尊貴的連莊主能打會劈，什麼活都搶著干的舉動。
「如果莊主他還會下廚做飯的話，那簡直就是不要太賢夫良父了！」
碧珠聽到這句話時，差點沒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待反應過來綠枝到底說了什麼可怕的話語，她趕緊第一時間去看那正在劈柴的連莊主。
再三確定連莊主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們小姐身上，還一心二用劈柴撿柴，大概不會有心思聽她們這邊的談話後，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真是要命！現在她除了得擔憂自己的性命安危，居然還要操心綠枝的小命！
就是因為小姐一直嬌慣著綠枝，這才讓綠枝膽子如此之大，還敢開莊主的玩笑。
但凡綠枝知道莊主背地裡殺人不眨眼的真面目，怕是都能嚇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了。
方才碧珠在看到連莊主的身影時，那就是嚇了一大跳，勉強穩住心神就趕緊問小姐莊主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誰知小姐居然也很是惆悵，說連莊主就是路過，而且也試過請人離開，結果剛走沒多久就又換了身普通衣裳回來搶著要替她家小姐幹活。
碧珠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小姐都拿連莊主沒辦法，她一個丫鬟又能如何？如此一想，碧珠就略顯心累的轉身去廚房做晚飯。
總不能為了莊主，餓到她們小姐。
綠枝沒什麼活需要幹，又覺得自己留在院子這裡好像有點多餘和礙眼，在加上莊主偶爾看過來的眼神也讓她如芒刺背，於是綠枝也後腳跟著碧珠來到了廚房，幫忙洗菜燒火。
「碧珠姐姐，你說莊主他千里迢迢的來這瑤南之地，到底是有什麼事啊？」
綠枝幫忙洗完一半的采後，就去灶台邊燒火，而碧珠則是繼續洗菜和切菜。
聽到綠枝的問題，碧珠心裡有很多話想要說，但她深知憑著莊主的本事，說不定這座小小的兩層竹樓，早就潛伏著一大堆的武林高手，就等著把她們的一言一行上報給莊主。
於是碧珠只能謹言慎行，直說自己如何能知道莊主的事情。
託小姐的福，看過很多話本的綠枝也不氣餒，而是開始發揮自己的想像力，胡說八道：「我看莊主那樣子，不會是在路上被人打劫了，然後行李銀票什麼的都被搶了去，又無意間碰見我們小姐，這才上門來投靠。」
「這種情況我在話本裡看過，就叫美救英雄！」
差點被嚇到把手切出血來的碧珠：「……」
按照她們小姐的話來說，綠枝不去寫話本，真是可惜了。
·
廚房那邊在燒火做飯，桃夭這邊救比較沉默些，因為桃夭正在欣賞美男劈柴和彎腰撿柴的現場。
不得不說，拋開連家人給她這個表哥施加的壓力之外，連城璧確實也被連家養的很好。
至少這冷冽之中還帶著文雅的氣質，就很好的讓他從人群裡脫穎而出。
其實像連城璧這樣出身高貴的高門子弟，便是不說話，單單拿劍站在那裡，就很有一種令人覺得高不可攀的清華之氣。
桃夭也算是見多識廣，她見過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文質彬彬儒雅溫和的讀書人，有氣質不凡意氣風發的世家子弟，也有少年揚名桀驁不馴的武林俠少，但絕沒有任何人能和連城璧相比，他身上那一股冷傲中又有點憂鬱孤寂的氣質，實在是令人過目不忘。
尤其連城璧還是小小年紀就能對她冷眼相待的狠人。
或許有人會說不出也辨不清連城璧的與眾不同之處到底在哪裡，但很顯然桃夭不是其中一員。
桃夭能很好的把連城璧金質玉相的樣子給記下來，並且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瞧一眼，便能認出來。
可此時此刻，比起以往的形象，連城璧卻又更加的與眾不同，甚至讓在挑選藥材的桃夭看了一眼又一眼。
以往的連城璧一向都是很注重儀容儀表，即使是在練劍，也是從頭到腳一絲不苟，身上穿的永遠是質料最昂貴、剪裁也是最合身的華服，還有佩帶的金冠和玉佩等等，每一樣東西都都經過仔細的挑選。
即使是高高梳起的頭髮，也會每一根髮絲都和他的身份很是般配，使得任何人看到連城璧，就能知道這必然是不可低估的高門子弟。
但這樣的極其講究，卻又不會讓人覺得連城璧做作，更不會覺得他是個庸俗的紈絝子弟。
這世上像連城璧這麼考究的人並不少，可或許是因為那一張俊美無鑄的臉，使得連城璧整個人看起來總是鶴立雞群。
花如玉若是知道表小姐心裡的評價，怕是要立刻點頭讚許，還喋喋不休抱怨自己分明也是容色非凡之人，但和連城璧站在一起，簡直就像是他跟班的一樣。
雖然但是，花如玉確實就是連莊主的手下。
可花如玉覺得這個事情私底下大家知道就行，到也沒必要在人前表現得如此明顯。
冷家四傑有兩人跟著花如玉上了五毒教總壇，剩下兩人就是負責盯著表小姐的兩個丫鬟，也就是日夜不休的盯梢，以防表小姐又帶著人逃跑了。
老大老二原本更想要去五毒教，結果就因為他們武功更高一點，就被留下來幹盯梢的事情。
對此兩人可算是怨念很深，可又不敢違抗莊主的命令。
老三老四臨行前對自己的大哥和二哥進行了嘲諷，可若是讓他們提前知曉，這居然是他們兄弟四人其中兩個能娶到媳婦的良機，怕是要哭著喊著留下來。
只可惜人生沒有後悔藥。
冷家老大老二原本是有在很認真的在廚房盯梢，但隨著飯食的香味慢慢在堆積滲透後，他們終於忍不住摸著飢腸轆轆的肚子從廚房暫時撤出來，然後就看到他們一向很注重儀態，連衣領都要束到最高的莊主居然劈著劈著就開始脫衣服。
「……」
「莊主他這是在用美男計嗎？」
「好像是吧，不過這對表小姐能有用……嗎？」
老二正說著，就看到表小姐一邊在認真的挑選藥材，一邊又時不時眼神望向他們莊主，還一眼又一眼，目光基本都是流連在赤.裸健壯的上半身。
——不是，莊主他這是在花如玉那裡學了什麼東西？居然這麼、這麼的……難以用言語描述。
想到苗疆之人一貫以行為放.盪不羈、示愛大膽熱情而出名，兩人都沉默了。
當兩人去竹樓外面啃了兩個硬邦邦的餅子飽腹之後再進來，他們那像是變了一個人的莊主已經擦完汗並把上衣給穿了回去。
原來是到了吃晚飯的時辰。
於是去而復返的兩人，就只能他們莊主神態自若的坐在飯桌上，並和表小姐，以及兩個丫鬟一同吃飯。
不得不說，場面極為驚駭。
反正碧珠和綠枝都要有點端不穩飯碗，只是埋頭苦吃，即使是有小姐提醒夾菜，她們也只敢扒拉著自己面前的那一碟菜夾。
然後她們小姐就親自給她們夾菜了。
若是放在以往，碧珠二人絕對要感動到眼含熱淚，但現在一旁莊主冷冰冰的目光輕飄飄的看過來……直盯著她們的飯碗，彷彿下一秒就要拔劍讓她們再也不用吃飯的情況，卻是教她們毛骨悚然。
桃夭好似對這樣的狀況毫無察覺，還很隨意的讓幹活最多的連城璧夾菜吃，「不必太客氣，就當作是在自己家。」
這一番話就是慣常的客氣之語，但連城璧卻顯然當真了，雙眼一亮，就把自己的飯碗往桃夭那邊挪一挪，還語氣疑似委屈的說：「表妹，你還沒有為我夾菜。」
桃夭看著連城璧那比她還要大的手和也比她還要長的手臂，嘴角一抽，還是給他夾了一筷子的炒蘑菇。
這下子連城璧就滿意了，終於不再盯著兩個丫鬟的飯碗看，而是動作優雅矜貴的開始進食。
碧珠和綠枝都鬆了一口氣，並加快吃飯速度，沒一會兒就說吃飽了下桌去。
其實要不是小姐堅持，她們都想要自己在廚房那邊吃飯，而不是頂著莊主那可怕的眼神，顫顫巍巍的坐著，還差點把飯碗給摔了。
她們家可窮了！飯碗就那麼幾個，摔碎可就沒有了。
連城璧的身形是極為高大的，再加上趕路一晚上，還做了一個下午的苦力活，那吃飯就是得用飯缸來算，即便碧珠特意做多了飯食，卻也是只能讓連城璧吃了個六分飽。
桃夭的目光落在空蕩蕩的飯桶和菜碟上，只慶幸她表哥只是暫住幾日，否則再是能幹，那也得把她吃的傾家蕩產。
連城璧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表妹對他的嫌棄，只是在心裡美滋滋的想花如玉還是有點用處的。
比如臨走前教給他的幾招，都十分有用。
苦肉計，美男計，還有帶上一顆真心。
自覺和表妹之間的感情正在日益增長的連城璧，一連幾日都是幹著各種苦力活，不管什麼活都搶著干，久而久之，連餵雞餵鴨都很是輕車熟路了。
直接就讓冷家老大老二嘆為觀止。
除了幹活，連城璧每日的練劍也從未停止過，只不過從五個時辰縮減為兩個時辰。
畢竟這也是能使出美男計的絕佳之處。
被桃夭問及時，連城璧還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之後空暇時會將缺少的時辰給補上。
但美色猶如蝕骨刀，連城璧和桃夭都料想不到，五個時辰的練劍之法已經從這時候就成為了過去，兩個時辰的練劍才是往後的常態。
至於那節省下來的三個時辰，自然是另作別處妙用了。·
對桃夭來說，這些時日的生活確實就是很不錯，畢竟活有人幹了，還能順便欣賞美男，何樂而不為呢？
只不過隨著連城璧的飯量越來越大，連劈柴用的斧頭都被他太過於用力而劈壞了兩把之後，桃夭就覺得這個家可能養不了這個精力旺盛到可怕的美男。
每日兩個時辰練劍，一個時辰曬藥材和挑選藥材，一個時辰種地種菜，一個時辰挑水澆水，一個時辰砍柴劈柴，一個時辰打掃和餵雞餵鴨，剩下的時辰不是休息，就是在和表妹找話題聊，或者是又在為表妹做其他事。
連城璧覺得這段時日，他過得真是快活極了！
若是能沒有那兩個礙眼的丫鬟的存在就更好，畢竟那就是他和表妹兩人朝夕相處的美好時光。
連家人教給連城璧的思想，就是強者必須孤獨，每個人的相處，無論是父子，還是兄弟，亦或者是夫妻，都應該適當地保持著一段距離。
這段距離就是強者和弱者之間應當有的。
可連城璧從很小時候見到他粉雕玉琢的表妹開始，他就很想要和表妹親近，不管是和表妹說話，還是陪著表妹採摘花草，又或者什麼都不需要說，就是表妹靜靜的坐在一旁看他練劍，都能讓連城璧心裡產生一種被陪伴的幸福感。
只是年幼的連城璧被要求謹言慎行，甚至多說一句話都會讓娘親生氣發怒，甚至會讓他在主院裡多跪半個時辰。
這其實是連家老夫人每次聽到和看到連城璧說話走路，就會想起自己那個可憐的孩兒，他甚至連一道哭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狠心的丟下懸崖自生自滅。
連城璧不知事情真相，只是單純以為母親不喜歡自己說話，於是在原本應該活潑好動的年紀，連城璧就變得越發沉默寡言。
長久的不說話，是會導致一個人不會說話，甚至有時候想要說話都難以發出聲音。
年幼的連城璧因為這個原因而惹得表妹生氣，連後山都不願意去，為此分神且鬱鬱寡歡的孩子，很快就因為記錯練劍的時辰而被毒打一頓。
生了一場重病的連城璧在能下床之後，第一時間就去了後山練劍，但他苦等兩個月，才等到他的表妹重新來到後山……
桃夭坐在一旁看連城璧練劍，因為在來到這個地方後，她已經沒了多少可娛樂的事情。
閒來無事時，她就只能坐著看連城璧練劍。
這種場合碧珠和綠枝總是會找藉口離開，畢竟連莊主練劍時會外洩的殺氣和劍意，旁人根本無法承受。
也就是被長劍主人愛之珍之的心上人，才能免去這樣的威壓。
冷家老大老二也是不敢在莊主練劍時在場，因為那會讓他們覺得倍感壓力，且小命危矣。
從桃夭的角度去點評，連城璧的劍法自成一家，時而如風雷閃電，時而如暖月春風，一剛一柔，本應是水火不容，卻都被連城璧練得登峰造極。
難怪是幾歲時就名揚天下的神童，果然不容小覷。
「表哥，你這是練的兩套劍法吧？」
桃夭好奇的問了一句。
打聽別人的武功之法，自然是有所不妥，若是問的人換一個，此時都可以躺地上見閻王了。
但問他的是思慕已久的表妹，連城璧就抿嘴一笑，說確實是兩套劍法，隨即還仔細將劍法內容給詳細說了一遍。
「只是閒來無事多練一套，卻是讓表妹見笑了。」
中原人特有的謙虛，總是會在很多時候冒出來。
但桃夭不吃這一套，直接就誇讚連城璧很厲害，劍法練到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真不愧是武林第一人。
旁人的萬句阿諛奉承，都比不過表妹的一句誇獎，生性不愛笑的連城璧，此時卻是第一次笑得十分明媚燦爛。
「表哥，你笑起來很是好看，往後應該多笑笑的。」
連城璧：「表妹若是喜歡，那我日後就多笑給表妹看，也只給表妹你一人看。」
絢爛的日光照著連城璧英俊溫和的臉，使他這張臉看來也有些激動變化，而他眼中的期待和緊張也是無處遁形，全部被桃夭看在眼裡。
氛圍到了這個地步，桃夭也是不能再裝聾作啞。
這段時間的相處，桃夭自然能看出連城璧的心意，只是她始終不喜無垢山莊那一個跟陰森墳墓差不多的地方。
即使無垢山莊比皇宮還要富麗堂皇。
桃夭長久不說話，看自己的目光也平淡無波，連城璧臉上的神情也逐漸又恢復平靜。
「是我有什麼地方讓表妹你不喜嗎？若是真的有，表妹你能否全部說出來，我可以立刻改的！」
院子裡的日光在某一個瞬間似乎都開始變得暗淡無光，沉默的氣氛慢慢沉寂下來，籠罩著二人的神色。
「表哥，這世上能配得上你的人，應該是像金針沈家那樣的千金大小姐，沈家小姐還是名動天下的武林第一美人，與武林世家的無垢山莊莊主就是最相配的了。」
連城璧眼中閃過一絲難過，他沒有去說什麼相配不相配的事情，而是直接說出事實：「沈家小姐已經嫁給蕭十一郎，連家和沈家的婚約也作廢了。」
「這世上有著無數人，可唯一能讓我有與之白頭偕老的女子，只有表妹你一人而已。」
桃夭：「表哥，你著相了。我只是一個孤女，怎麼會和表哥你相配呢？而且你爹你娘還有你爺爺，都不會同意的。」
連城璧急切說道：「我的婚事不需要他們同意……」
桃夭打斷連城璧的話，「不，你需要他們的同意，不然和沈家小姐的那一樁婚事就不會存在。」
連城璧顯得更是難過：「那只是我當時還年輕，反抗不了……可我這些年很努力的，我一直都在努力，努力練劍，努力打理莊內事務，努力拿到割鹿刀，努力讓連家更加輝煌，我做的這麼多努力，就是想要娶我的心上人為妻。」
「表妹，你就是我唯一的心上人。」
這番話能打動世上很多的女子，卻並不包括鐵石心腸的桃夭。
「可是，表哥，我不喜歡你的家人。不喜歡你爹，不喜歡你娘，更不喜歡你爺爺，所以我絕對不可能嫁給你的。」
連城璧在聽到這些毫不留情的話語之後，整張臉都變得慘白起來。
桃夭想著長痛不如短痛，更加冷酷無情的說道：「表哥，那偌大的連家，除了你讓我有點喜歡之外，其他的連家人，我一個都不喜歡！或者說不喜歡有點過於委婉，其實我是厭惡他們。」
「若是表哥你想要娶我為妻，那就先不做連家人吧。」
第100章 【戀城壁】1.7
這一次連城璧的突然出現，確實也給桃夭帶來很大的震撼，首當其衝的就是那收放自如的紅線……
——這紅線也太聽話了，難道是表哥你生的？
——好吧，這紅線還真是她表哥生的。
當然這也從側面代表著，她這位表哥對悲歡愛恨的情緒都控制得十分好，甚至是到了恐怖的地步，因此才能收放自如。
桃夭活了那麼多世，還真是第一次碰到像連城璧這樣性格複雜擰巴到這種地步的男人。
某一種程度上，連城璧也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若是沒有連家那三個討人厭的老東西，說不定桃夭就因為好奇心和那一點點好感嫁給連城璧了，可只要想到連家的醜陋嘴臉，她就恨不得有多遠就離多遠。
桃夭也算是對連城璧比較了解，同時也不會貶低自己，因此親情和愛情在他心裡，估計就是不分仲伯同樣重要。
不管是要為了哪一個而放棄另一個，基本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桃夭才篤定她和連城璧之間是絕無可能。
而且還有一點，她娘和連城璧他爹可是親兄妹，這要認真算起來，表兄妹就是近親，生出來的孩子是很容易出問題的。
上一個世界桃夭在看到古三通和素心所生的孩子古是非沒什麼問題，就曾委婉提醒幾句，嚇得古三通趕忙就從她這裡抓了避孕的藥回去煮給自己喝。
雖然說連家向來都是一脈單傳，可就看連正庵還能和偏房生出她娘，桃夭就對這個所謂的一脈單傳產生了質疑。
不過再轉念一想，連家似乎往上數確實就很多代都是只生了一個孩子……連正庵那個老東西，不會以為她娘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吧？！
想到連家對她娘和對她的態度，桃夭感覺自己好似發現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不過既然她現在都已經離開連家，那就沒必要再踏入連家那個火坑去追求什麼真相了。
而且人都已經死了，再說什麼做什麼皆是無用。
桃夭的目光從連城璧那慘白的臉上掠過，最後定在他的長劍上：「表哥，我的話已經放在這裡了，你必然也是聽明白。」
「表哥你對我的情意，我也不是不感動，只是一想到我嫁給表哥你為妻，就要跟舅舅他們朝夕相處一輩子，我就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開心。而且他們作為父母長輩，連表哥你都不喜歡，對我就更是厭惡。」
「既是相看兩相厭，又何必再做一家人？更別說連家作為名門世家，有萬貫家財，表哥你也是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就已譽滿天下，想必也是有很多名門貴族想要和連家聯姻，表哥你也不必執著於我。」
在桃夭眼中，她的表哥雖然有時高傲冷峻，但也是斯文少言的翩翩君子，從不會做對任何人失禮的事。
「表哥，你還是盡快離開吧，真的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從被心上人嚴詞拒絕開始，連城璧就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只是神情慘白的站立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沒有表妹，連城璧覺得自己失去了握劍的初心，他再也不能出劍比閃電還快。
桃夭看著連城璧，只覺得他整個人似乎都要碎在這裡，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那我走了，表妹你保重。」
連城璧唇色都泛白，聲音極為沙啞的說著，眼神複雜的深深看了心愛之人最後一眼，他終究還是拿劍離開了。
桃夭目送他離開，心裡也是略感悵然。
——多好一個文武雙全的美男，怎麼就攤上那樣的父母和長輩呢？
外出賣繡品的碧珠和綠枝回來後不看見連莊主，又見小姐面無表情，顯然就是心情不好的樣子，隨便一猜都能想到連莊主已經離開。
綠枝嘀咕說家裡的活又得她們來幹和米桶終於能存住米時，碧珠只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畢竟從她七歲進入無垢山莊開始，到如今已經過去十年，而莊主也暗暗關注了她家小姐至少十年，見識過莊主另一面的碧珠根本不相信他會那麼容易就放棄。
果不其然，在莊主離開不到一日的工夫，莊主手下的心腹就暗中找到了碧珠，以她身上所種的蠱毒做要挾，讓她在今日晚上的飯菜裡加入迷藥。
「莊主這是打算做什麼？難道莊主不知道只要奴婢真的將那迷藥放進去，那莊主和小姐之間就一輩子都不可能兩情相悅的了。」
那一日冷家老大和老二都跟著碧珠和綠枝出去，他們也是不知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會讓莊主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
不過依照莊主下命令的內容來猜測，大概也就是他們莊主向表小姐表明心意，然後被表小姐嚴詞拒絕，於是自覺無法抱得美人歸的莊主就開始發瘋，來強取豪奪那一套。
基本都是看著話本或者是聽書長大的大明人，十分明白何為情愛套路。
現在被碧珠問起，冷家老大就是直接回答說表小姐不想做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但莊主堅持要表小姐做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
「莊主和表小姐沒能達成共識，於是莊主就決定先下手為強。現在莊主情緒很是不穩定，已經殺了不少膽大妄為的惡徒。你也別跟莊主的命令過不去，照著命令做事就行，這胳膊擰不過大腿，小心丟了小命。」
冷家老大這樣說著，又開始安慰碧珠，說多少人都爭著搶著要做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這對表小姐來說也是天大的福氣。
「總好過你們在這裡什麼事情都要親歷親為，還得下地幹活，上山砍柴下山挑水，想要掙幾個錢還要做那費眼睛的繡活。而且莊主已經發話了，只要你做好這一件事，就讓花如玉給你解開身上的毒，這樣子你就再也不用每七日吃一次解藥了。」
碧珠聽著這人說話，沒有回覆，也沒有對所謂的自由感到高興，只是把藥接了過來，用繡帕藏好。
老大看著碧珠接完藥就轉身離開，有點摸不清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不過既然都已經拿藥了，那應該就是同意。
冷家老大回去稟報時，只說一切順利。
站在竹屋窗戶旁的連城璧「嗯」了一聲，老大不用抬頭去看，都知道莊主是在遙望表小姐那邊的竹樓，畢竟從他們莊主回來之後就是這樣子了。
「表小姐究竟對莊主有什麼不滿意？要地位有地位，要身份有身份，有才貌有才貌，莊主也沒有什麼地方會讓表小姐不喜歡啊！」
走出竹屋，冷家老大就很是納悶的問自己的二弟。
冷家老二同樣不懂，但他不想說自己不懂，於是就文縐縐的詩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大哥這情愛一事，明顯就是超過我們的人生體驗，還是不要庸人自擾的好。」
「……滾滾滾，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還整個什麼文采，不倫不類。」
冷家老二：「大哥你這就不懂了，世間女子皆愛才子，這要沒點文采，那指定是娶不上媳婦的。」
原本老大是想要反駁的，可想到清秀可人的碧珠，他就沉默一瞬，決定這一趟回無垢山莊就去買兩本詩詞文集，也提升一下自己的文采。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碧珠用繡帕包著迷藥回去，因為這件事她一整個下午都顯得心不在焉，別說是桃夭了，便是綠枝都發現碧珠的不對勁。
綠枝沒往別處想，而是跟她家小姐說悄悄話，懷疑碧珠姐姐是有了思慕的少年郎。
「小姐你是不知道，碧珠姐姐在這裡可受歡迎了，出去做點事都有瑤南的苗疆兒郎給她唱歌，我可都打聽清楚了，那唱的都是情歌。」
綠枝這樣說著，看那認真模樣還真就是這麼覺得的。
桃夭隱隱覺得不對，但也沒發現有端倪，便私底下清點了她們的所有家當，發現根本都不夠為碧珠湊一副體面的嫁妝。
說實話，這真的是桃夭最窮的時候了。
偶爾被窮到了，桃夭都難免會產生一種對無垢山莊錦衣玉食的懷念，並對要不要做無垢山莊莊主夫人這件事動搖心思。
原先桃夭的醫術和蠱術都應該很吃香的，但問題是瑤南之地幾乎所有人都會點醫蠱之術，而且作為發源地，顯然就是更信自己人，而非是外來人。
至於毒術，那就更派不上用場了。
畢竟這裡也是真的山清水秀，民風淳樸。
因為不淳樸的早就被苗疆之人給殺了。
在瑤南之地，竟然是碧珠和綠枝最為擅長的繡活最為受歡迎，而桃夭剛好就是不善此道。
好在連城璧走之前把她們冬天要用的柴火都給劈好了，還有幾個大水缸也全部挑滿了水，地也翻好了土，雞鴨也餵飽了。
當桃夭親自上手幹這種活時，才真正明白連城璧是一個多麼能幹的人！
怎麼就是連家人呢？太可惜了！
不然就可以讓他做上門夫君了。
桃夭神思不屬的端著碗吃飯，心裡為自己從明日開始又要幹活而感到難過。
碧珠看著小姐的筷子在夾菜，神情都變得緊張起來。
「碧珠，你沒事吧？」
桃夭看出碧珠的神色不對，就關心的問了一句。
但碧珠只說自己沒事，待都吃完飯之後，就拿碗筷去清洗，結果卻是又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
「小姐，對不起……奴婢、我打碎了你的碗。」
桃夭神情有些莫名，不明白碧珠為何要道歉：「打碎就打碎了，家裡不是還多了一個碗嘛，我就用那一個……」
說到這裡，桃夭就想到那個多出來的碗已經被拿給連城璧用過，便改了話頭說明日再去買一個新碗也是可以的。
碧珠神思不屬，綠枝都不敢讓她來收拾，就讓碧珠先休息，她來掃地就行。
於是碧珠就回去自己房間，只留下桃夭和綠枝二人在廚房。
綠枝一邊掃地，一邊神秘兮兮的說：「小姐你看吧，我就說碧珠姐姐是情竇初開，心裡有人了！」
桃夭卻覺得碧珠那樣子可不像是情竇初開的樣子，反倒是像被誰給威脅了一般。
但在這偏僻之地，又有誰會威脅碧珠呢？
某個猜想在桃夭腦海裡一閃而過，隨後消失無蹤——她的本事還是算不小的，今晚的飯菜確實沒有問題。
在自己房裡的碧珠把門窗緊閉，隨後就上床去翻出被她藏在被褥裡的藥包，她並沒有往飯菜裡面下藥。
她家小姐的房間就在碧珠隔壁，竹樓也是不隔音的，既然莊主的命令是讓她今夜下藥，那必然就是要今夜帶她家小姐離開。
絲毫沒有睡意，並打算今夜都不睡覺的碧珠手裡緊緊握住那包迷藥，仔細聽著隔壁的動靜，手心都緊張到冒汗。
月黑風高，夜半三更。
冷家老大負責把那兩個貼身伺候表小姐的丫鬟帶過來，而老二則是負責駕馬車。
連城璧自然是來到桃夭的房外，要親自帶走他的妻子。
此時的連城璧一襲青衣，手中拿劍，面容冷凝肅然，周身的氣場鋒利而凜冽。
理智和瘋魔在他的腦子裡比武，他一邊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而這件事又會帶來什麼嚴重後果，一邊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瘋狂。
又或者更準確來說，他不想控制。
此時的桃夭已經睡得很熟，她也不是真的心大，畢竟竹樓周圍都是灑有毒蠱，一旦有心懷不軌的陌生人靠近，那就會一擊斃命。
但已經被花如玉親自踩過點，來的人還是連城璧這樣熟悉竹樓的人，那些毒蠱根本就沒能派上用場。
桃夭也在她和碧珠綠枝房裡安放了陷阱，只是對於像連城璧這樣的高手，實在是是雕蟲小技，長劍還未出鞘，就已經把機關給全部破壞掉。
連城璧大步向前，用不到幾步就走到了熟睡的心上人面前，比起白日裡的男子裝扮和加上些許易容的樣子，現在的心上人臉上毫無遮掩，而是靜靜的安睡著，那一起一伏的呼吸聲，慢慢的就和他的心跳聲混為一道。
「表妹，我真的不想和你走到這一步的……只是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連城璧微微彎腰，隨後抬手，想要為心上人撩起落在臉上的一縷頭髮，可就在要靠近時，床頭卻突然飛出一根木製的利箭。
連城璧雖沒料到還有這一層機關，但也眼疾手快的一把將木箭握住，而就是這麼一握，他就發現不對了。
因為隱約有一股幽香從木箭上滲開，不同於心上人身上淡淡的清香，這股香味很是不同尋常，不一會兒就充斥著連城璧的呼吸裡。
不好！
連城璧下意識就屏息，並用內力把那香味逼出來，結果卻是無濟於事，很快他的手腳就湧上一陣麻意。
也就是連城璧中招的那一瞬間，床上原本熟睡的人也睜開眼來，還諷刺一般說了一句話：「你這個膽大包天的歹徒，打聽過我是誰了嗎？竟敢來我房裡犯事，真是不要命了。」
即使連城璧已經從花如玉口中得知自己的表妹並非柔弱之人，但朝夕相處的這些時日，桃夭從未展示過自己的本事，卻是讓連城璧沒有最正確的認知，直接低估了她。
桃夭其實已經在心裡把這人給大卸八塊，但等她看清楚來者是誰時，卻是直接沉默了。
怎麼會是連城璧？！
桃夭愣了一下，稍微思索一下就大概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碧珠是你的人，你能找到這裡來，都是因為碧珠一直跟著我！」
連城璧只是雙手雙腳和全身被麻住，嘴卻是還可以說話的。
在這樣尷尬的氛圍裡，連城璧微微垂眸，一副「我知道我做錯事，但我就是故意」的溫順樣子。
這樣天之驕子的溫順模樣，確實就是很會迷惑人。
可不包括桃夭：「今天白日裡你來柔的不行，然後就立刻要來硬的。你是想要直接生米煮成熟飯，逼迫我不得不嫁給你？」
完全不敢想到這個程度的連城璧：「……」
「你說話，不許當個啞巴！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想見到你。」
這句話對連城璧來說實在是狠，於是連城璧就垂眸低聲答道：「沒有要做……那樣的事情，我就是想要帶你走，然後讓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桃夭：「抬頭看我！不許看地上！」
連城璧聞言，趕緊就抬頭看表妹，不敢再盯著地上看。
桃夭略顯滿意，隨手把燭台給點上，溫暖的燭光亮起，披灑在兩人身上，便是再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被這燈下看美人給弄得曖昧起來：「你要帶我走？那你要帶我去哪裡？我不喜歡無垢山莊，難道你是想要把我帶回去無垢山莊，直接鎖上一輩子嗎？」
連城璧不敢看正處於憤怒之中的心上人，眼神就偏開一些，去盯著心上人的手看。
纖纖玉指，盡顯風流。
「我在江南有很多處莊園和宅子，表妹你不喜歡無垢山莊，我就不會把你帶回無垢山莊。」
桃夭：「哦，原來你是想要把我強擄回去做外室？」
連城璧聽到這句話，立刻就急了，連忙說自己的妻子只有也只要表妹，其他人絕無可能。
桃夭才不喝男人的迷魂湯，很是直接的問重點：「所以你是想要讓我這個做妻子的人在外面，然後你再在無垢山莊裡面娶一個高門女子做莊主夫人，去應付你的父母和你的爺爺？」
「連莊主還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盤，什麼好處都讓你給占完了。」
連城璧被他表妹給說得雙眼都泛起了紅意：「不是、不是這樣子的……我只要你，絕不會看別的女子一眼。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表妹。」
桃夭拿著燭台來到連城璧面前，說原來如此。
「那表哥你是打算如何應付你父母和你爺爺？畢竟連家可是一脈單傳，難道表哥還能跟他們說一輩子不娶妻生子？信不信連正庵會把你的腿都給打斷了？」
連城璧再次垂眸，說他信。
桃夭這才起了點興致，問連城璧都想要為她受斷腿之痛嗎，「可是我不喜歡斷腿的人，而且表哥你這是在要挾我嗎？我又沒有一定要嫁給你，也沒有要求你違抗長輩的意願來娶我，所以我為何要對表哥你負責？」
「表哥，我們真的不合適，就不能相忘於江湖，一別兩寬？」桃夭湊近到連城璧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指，連城璧第一次被心上人如此靠近，心跳聲急切的就跟擂鼓一般，連耳根也逐漸泛紅。
看到連城璧那抹紅從耳根蔓延到臉上，桃夭就有點好奇的踮腳湊得更近，並小聲笑問道：「表哥不會還是童子身，從來沒接觸過女子吧？」
連城璧：「……」
「我讓表哥看著我，為何表哥總是這麼不聽話？」
桃夭單手強勢的把連城璧因為羞澀而偏開的臉挪回來，「我可不是表哥你喜歡的那一種籠中鳥雀，表哥還是收手吧。」
連城璧的目光再次回到桃夭臉上，於是他眼裡的熱切愛意和濃厚情意就對著桃夭撲面而來。
桃夭被灼得鬆手退後，沒有再看連城璧，而是開始說正事。
「你這是中了我的毒，這個毒藥名為三日憂，中毒者三日之內還未服用解藥，就會肝腸寸斷七竅流血而死。」桃夭語氣冰冷的說道，「我可以給你解藥，但是你要答應我，吃完解藥之後就立刻離開。」
原本以為這會讓連城璧退讓，卻不曾想連城璧直接說：「我不需要解藥。」
這下子桃夭就震驚了，她趕忙看向連城璧，巡視一圈之後發現這人真不是在開玩笑：「不需要解藥？所以表哥你是寧願死，也不願意放棄嗎？」
連城璧直盯著自己的心上人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不需要解藥，我只需要你。」
「……」
連城璧：「表妹，我不需要這世上的任何東西，我只需要你。」
這樣說著，連城璧突然就朝著桃夭伸手一攬，被這人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震撼住的桃夭沒能躲開，就被緊緊抱住，灼熱的手掌更是小心翼翼地扣住她的後腦勺，隨後一個炙熱又纏綿的吻就覆了上來。
燭光輕晃，重影沉璧。
一吻過後，桃夭不解的啞聲說道：「你是中了毒的，不可能解開的……」
連城璧伸手抹去絲絲銀痕，低聲認真答道：「表妹，我是百毒不侵之身。」
「……」
·
五毒教總壇，深夜。
在無垢山莊的幫助下，花如玉已經差不多把自己的教主之位給坐穩了，於是終於能閒下來的花如玉開始享受人生。
他抬手倒了一盞美酒，然後一口飲下，望著皎潔的月亮，突然就想到他那位瘋瘋癲癲的連莊主。
「表小姐啊，你就從了吧……畢竟那連莊主真的就是個瘋子。」
小小年紀就有長遠計謀，為了增加能和連正庵連澤天那兩個瘋子的對抗勝算，連城璧居然還主動提出要以身試蠱，承受那被百種毒蟲毒蛇的噬心之痛，就是為了練出一個百毒不侵之身。
還有連城璧那些年泡的鍛鍊筋脈強身健體，缺點就是極為痛苦的藥浴，也是威力甚猛。
他花如玉是因為出生如此，不拚命就得被人壓下去做低等之奴，所以才要受那種痛苦。
也正因為花如玉親身體會過那種噬心之痛，才更能體會到連莊主到底是一個多麼恐怖的人。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他花如玉哪裡能比得上。
身世顯赫又高高在上的無垢山莊少莊主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不是瘋子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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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42
第101章 【戀城壁】1.8
桃夭千算萬算，根本就不可能算到連城璧作為金尊玉貴的無垢山莊莊主，居然會是個百毒不侵之身。
畢竟百毒不侵之身除了難以練成之外，還要經歷極為恐怖的痛苦，即使是像桃夭這樣精通醫毒蠱的人，也不能把自己的身體練得百毒不侵。
也不是因為什麼，就是單純不想受那個罪。
正待桃夭要問清楚百毒不侵之身的事情時，連城璧卻是神色一肅，手法如閃電般點住桃夭的穴位，使得桃夭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可以動。
「表妹，你不能再說話了，因為這會動搖我的所有決定。」連城璧一邊說著，一邊雙手一攬就把被自己定住的心上人給抱在懷裡，「至於我的童子身，自然是得大婚之後再交到表妹你的手裡。」
桃夭：「……」
——誰稀罕要你的童子身！
連城璧能看出他表妹的不情不願，但他此時卻是滿懷著一股愛意的衝勁，迫切的想要完成他此生的夙願：「表妹，我要你做我明媒正娶，鳳冠霞帔，十里紅妝的妻子。」
若是桃夭能說話，必然就是得刺幾句連城璧，讓他知道什麼叫痴心妄想。
但不能動彈的桃夭，就只能任憑連城璧站在原地抱著她傾訴衷腸，那眼神更是明亮而熱烈，恍惚間她好似又見到了那年十六歲紅衣少年不可一世的意氣風發。
「……」
冷家老二看著兩輛馬車，已經無聊的開始琢磨這返程是誰跟誰一輛馬車，不過還有其他隨從，或許他和大哥都得騎馬，負責護送莊主和表小姐的馬車。
正當老二心想幾個女子能有什麼麻煩的，為何莊主和大哥怎麼都還不出來時，他大哥就一手扛著一個丫鬟出現了。
他趕緊上前去幫忙，冷家老大如同丟燙手山芋一般把那個叫綠枝的丫鬟丟給自己二弟，然後就小心的把碧珠翻過來用雙手抱著。
毫不意外碧珠已經用上憤恨的眼神怒瞪他了。
冷家老二發現綠枝被點了睡穴，然後碧珠又是瞪著雙眼的樣子，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莊主那邊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畢竟這碧珠沒有下迷藥，他們莊主過去就得碰上清醒的表小姐，也不是他低估莊主，而是不管什麼事，只要碰到表小姐，那他們莊主根本就沒有任何理智。
冷家老大把碧珠小心翼翼地放到馬車上，就轉身警告自己二弟別亂說話：「快把人放馬車裡，你這樣把栗枝姑娘當成麻袋扛著，會讓綠枝姑娘不舒服的。」
老二聞言，那就是直接吃了一驚，不明白他大哥何時變得如此體貼，不是說好的心中只有劍，絕無兒女情長的嗎？
不過老二也就是心裡嘀咕著，表面上也沒有說什麼，而是也輕手輕腳的把綠枝放到馬車上，讓她和碧珠睡在一起。
「大哥，這碧珠瞪大眼睛看我，是不是也應該給她點個睡穴啊？」老二小聲說著，「這碧珠姑娘若是今夜沒休息好，那明日如何伺候表小姐？」
老大：「表小姐有莊主照顧，哪裡需要旁人……」
說是這麼說，老大還是二兩步上了馬車，掀開車簾，不敢看碧珠現在的臉色，而是低聲說一句「得罪了」，隨後就快速點了兩下碧珠的穴位。即使心中再是憤怒這些人的舉動和擔憂小姐的處境，碧珠還是只能沉沉睡去。
就是這麼幾個動作，卻是讓老大驚出一身冷汗。
而下了馬車，還沒有說上幾句話，便見到他們莊主高大的身影出現了。
「莊主……」
都不用靠近，二人都發現莊主手上抱著的表小姐，沒敢去仔細看，老大就只看到表小姐是和碧珠差不多的狀況，便明白莊主那邊也是進展不順利。
連城璧沒有和手下說話的意思，只是把人小心翼翼地抱進馬車去，隨即車簾放下，就說了一句「出發」，整個車隊就即刻啟程了。
聖火令自然也是已經拿到手，而連城璧要做的就是盡早把他的心上人帶回家。
車轔轔，馬蕭蕭，而且還是弓箭集全，長劍在腰，又走的是官道，根本就無人膽敢侵擾無垢山莊的車隊。
於是回程的速度雖慢了些，但也只用了十日就回到江南。
一路上連城璧都是親自照顧桃夭的飲食起居，但一點逃跑機會都找不到的桃夭卻是連半點好臉色都不想給他。
碧珠第一時間就過來自家小姐面前請罪，她也是識時務的聰明人，沒有提起自己被威脅和下了蠱的事情，而是承認自己是莊主派過來的內應。
桃夭對碧珠可以說是很失望，但碧珠原本就是無垢山莊的人，聽命於連城璧也無可厚非，也只能怪她看錯了人。
碧珠沒有被追究罪責，可她也明白自己是再也不能得到小姐的信任，便退了下去，不再讓小姐心煩。
綠枝作為最天真單純之人，對碧珠是莊主派過來監視自己小姐一言一行這件事十分震驚，完全就是難以置信。
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大膽的綠枝除了對自己小姐外，對其他人都是冷眼相對，逮到機會就要陰陽怪氣的大罵特罵，連曾經最為害怕的莊主都被她罵了好幾句登徒浪子不要臉云云。
桃夭已經差不多能明白連城璧的瘋狂程度，為了綠枝小命著想，便讓她謹言慎行：「我身邊現在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若是你被遣了出去，便真的沒有人能與我說話……」
綠枝聽到這番話，對小姐那就是心疼得不行，又是連罵那莊主恃強凌弱強搶民女有失風度。
也難為綠枝能找到這幾個文縐縐的詞語來罵人了，桃夭看在眼裡，愁悶之餘也有了些許樂趣。
「小姐，我們真的跑不掉了嗎？」
綠枝掀開帘子去看外面的車隊，那烏泱泱的人馬可算是讓她驚了又驚，同時也對自家小姐的處境很是擔憂。
桃夭卻已然認清這路上是不可能有逃跑的可能：「此時我們已經是籠中雀鳥，池中游魚，又能如何逃脫。」
這就是沒辦法的意思。
連小姐都沒辦法，綠枝就更沒有辦法了。
無所事事的綠枝只能每日陪著小姐看話本，但這樣的時光也不長久，因為那可惡的莊主時不時就會上到馬車，要與她家小姐對弈，還有什麼吟詩作對，總之就是不會允許她在場。
桃夭倒是不怕連城璧，她就是單純不喜歡有人強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但連城璧就是已經到了油鹽不進水火不侵的地步，任憑桃夭說什麼都毫不動搖，一旦桃夭說的話太過於不好聽，不是連城璧想要聽的，他就會覆身上來堵住桃夭，阻止她說話。
那一夜於竹樓之上的一吻，好似打開了連城璧身體裡的某個機關，總是會把這一招當作絕招來使。
而這確實也十分有用。
至少桃夭為了避免被堵嘴，她就會盡量不和連城璧說話。
兜兜轉轉，要當個啞巴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
聖火令成了無垢山莊囊中之物的消息早早就傳了回來，連正庵高興到難得等在山莊大門口等連城璧回來。
至於連澤天，則是又因為那個早夭的親生兒子跟自己夫人大吵一架，甚至還到了動手的地步。
連城璧人還沒有回到無垢山莊，而莊裡的各種消息已經傳了密保到他手裡。
老莊主因為臉上被老夫人撓出兩道血痕而閉門謝客一事，他也是知情的。
連城璧在馬車裡處理各種要務，在這寬敞舒適的馬車案桌上擺放著的，都是無垢山莊的各種情報，但連城璧卻是直接隨意擺到桃夭面前來。
看話本看得膩了的桃夭抬眼打量幾下，對連澤天那個老東西被打的事情喜聞樂見，還能嘲諷一句「這是一物降一物啊！」
這時連城璧就放下手中的一封密報，十分認真的說道：「表妹，我與你之間也是一物降一物。」
桃夭：「……」
「到底是誰教你說這種話的？」
連城璧：「表妹你不喜歡嗎？」
桃夭：「……油嘴滑舌的，我自是不喜。」
連城璧沉默一會兒，就又低聲說道：「既是表妹不喜，那我日後就不說了。」
桃夭冷笑一聲，下意識趁機諷刺道：「其實我並非不喜油嘴滑舌，而是不喜表哥你……等等！你不許再輕薄於我！」
連城璧不容拒絕的托住桃夭的下頜，溫柔而強勢的結束了他們之間的第十次親吻。
「表妹你還是小聲些，莫要讓車外之人知曉……」
連城璧啞聲說道，一隻手還托住心上人的腰身，細細撫慰。
純陽、強健的氣息從連城璧的唇舌傳遞到桃夭口中，直接而強悍的讓她體會到連城璧明亮熱烈的愛意。
等到終於被放開時，桃夭已是滿面桃花，春意盎然。
她的後背被這人輕輕拍著，桃夭的目光從連城璧的虎背蜂腰和螳螂腿上掠過，實在不懂這家世顯赫又身段優越之人為何要執著於她。
關鍵還一副聽不懂人話的樣子，著實讓人惱火！
但連城璧迎著心上人的審視目光，卻是一個翻轉就讓桃夭在上他在下，桃夭躲避不及，只能緊繃著身子，分開雙.腿坐在連城璧的窄腰，雙手無處安放，也只得放在這人的寬肩上。
「你、你還要做什麼？」
桃夭沒好氣的問了一句，但連城璧落於下風卻依舊是風姿綽約，耀如旭日，那在下屬面前的冷麵凌厲和不好接近，都已因心上人在懷而化作一股柔情，讓桃夭看一眼都知曉這種溫柔亦是十分危險。
連城璧神色極為認真的看著桃夭，他的心愛之人，並循循善誘道：「我只想要讓表妹愛我……」
愛我，也只愛我。
·在回到無垢山莊前，連城璧還專門先把表妹給安置好，因為他準備做一件事，也只能先讓表妹在無垢山莊裡安置幾日。
「表妹，你且先委屈一下在莊裡安置幾日，且待我和父母長輩說娶你為妻一事。若是他們同意，那我就風風光光的迎娶表妹進門，大婚之後表妹不喜無垢山莊，我們就去其他莊園或者宅子居住。」
「若是他們不同意，那我就不做這無垢山莊的莊主，立刻帶著表妹一同離開江南。表妹你喜歡哪個地方，我們就去哪個地方定居安家，好不好？」
連城璧務必認真的說出自己能給出的承諾，但桃夭卻是毫不動容，只是讓連城璧趕緊滾。
自認為已經是想好萬全之策的連城璧根本不在意表妹的生氣，而是懷揣著一股莫名的激動離開，而臨走前還讓冷家二人和一眾手下看好表小姐，不得有失。
冷家老大和老二自然明白這是何意——若是這一次再讓表小姐離開，那他們的腦袋也就不保了！
於是兩人都虎軀一震，根本不敢有絲毫放鬆，不一會兒就把表小姐所住的月到軒給布防得猶如鐵桶。
綠枝看到院子裡那二步一人的守衛，簡直不要太驚訝，趕緊和自己小姐說道：「完了完了，小姐！這一次就算我們有飛天遁地之法，怕也是逃不出去了！」
桃夭卻是老神在在，讓綠枝不必慌張。
「小姐啊，我這如何能不慌？！莊主他可是現在就要去跟老莊主老夫人他們說要娶你為妻的事情，他們根本不可能同意，除非是打著要磋磨小姐你的壞主意！如果不同意，那莊主不會真的要不做無垢山莊的莊主，直接帶著小姐你私奔吧？」
綠枝自己說到最後，都覺得不可能。
「老莊主和老夫人就莊主一個兒子，決不可能讓他放棄莊主之位的，甚至還會把所有過錯都歸咎在小姐你身上，他們會像話本子裡罵褒姒妲己楊玉環那樣，罵小姐你是妖孽的！」
「說不定還要動用家法，懲戒小姐你……」
綠枝那張嘴一直在叭叭叭說個不停，直接就說的桃夭頭疼。
「好了，綠枝。你不用說了，事已至此，你家小姐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就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小姐都這麼說了，綠枝就更是洩氣，覺得莊主真是個沒有腦子的人，完全就是想要害她的小姐。
「這害人的妖孽，分明就是莊主他自己……」
冷家老大和老二在外面聽著，都不由自主的同意綠枝最後一句話。
莊主他此時做這樣的決定，確實就是不夠冷靜，還會害人害己。
·
已經處在瘋狂邊緣的連城璧根本不在意下屬們的評價，而是兩眼炯炯的來到正廳，直接就對著爺爺和因為聖火令出現的父親掀袍下跪，說自己要迎娶表妹為妻。
「爺爺，父親，我要娶表妹為妻，求你們成全我。」
手上摸著割鹿刀，心裡想著聖火令的連正庵原本是很高興的，可等到這個最讓他省心和張臉的孫子突然跪下，並言之鑿鑿說要迎娶那百里桃夭為妻時，他臉上難得的笑意便盡數消失。
而連澤天也驚到沒在捂著自己的臉，而是一臉詫異的看著連城璧，下意識就說不可能。
對於連澤天越過自己先說話，連正庵心中很是不滿，但現在要追究的重點並非這個。
連正庵把割鹿刀小心放回桌面的刀架上，眼神冷厲而肅然，語氣不明的說：「你說你要娶你表妹做莊主夫人，這個事情我沒有聽錯吧。」
連城璧抬頭，萬分認真答道：「對，爺爺，父親，我是真心要娶表妹為妻，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只能是表妹，我絕不願意其他的女子做我的妻子。」
「那沈家小姐又是怎麼一回事？」
連正庵作為曾經執掌無垢山莊大權的上位者，十分敏銳的察覺到關鍵所在。
連城璧若是承認早就思慕自己的表妹，那之前就是在欺騙他們，更甚至沈家的事情也是連城璧一手造就的，這明顯就是在火上澆油。
而連城璧若是說自己在和沈家解除婚約之後才想要娶自己表妹為妻，那這麼短的時日裡，要有什麼深厚的感情，顯然也是不可能，那連正庵和連澤天就不可能同意。
面對這樣的難題，連城璧沒有選擇回答，而是堅持說自己心愛的女子就是表妹，若是不能迎娶表妹為妻，那他這一輩子就絕不娶妻。
連正庵當場就連說二個「好」字，隨即就憤而甩袖離開，讓自己兒子看著教導。
親爹走了，割鹿刀和那個不孝之子都給連澤天留下，連澤天那就是一整個失望，原本他以為連城璧是像自己一樣，不會被兒女私情給牽扯，一心爭霸天下。
但撿來的就是撿來的，終究是不像他。
連澤天沒有直接訓斥連城璧，而是讓連城璧起身來拿割鹿刀。
連城璧很是聽話的起身，雙手拿起了割鹿刀。
連澤天：「這把割鹿刀是東周時期鑄劍名師徐夫人之後人徐魯子耗盡畢生精力鑄成，其名取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勝者得鹿而割之。（1）」
連城璧不明白父親為何在這時候說起割鹿刀的來歷，但都恭順的認真聽著。
「得割鹿刀者，得天下，這就是天下人，包括朝廷武林都要爭搶割鹿刀的原因。而這把割鹿刀雖看著其貌不揚，只有一個陳舊的刀鞘，但刀鞘裡面卻是聞名天下的神刀。」
之後連澤天又對割鹿刀的刀身和刀柄誇誇其談，並稱讚割鹿刀的刀光晶瑩明亮，宛如一泓秋水，刀氣如虹，刀鋒晶瑩，刀身滴血不沾。
「世上絕沒有任何一把刀能比得上割鹿刀，那麼在你的心裡，是否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名女子能比得過你的表妹？」
連城璧誠懇點頭，說是。
連澤天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隨即還讓連城璧試著拔出割鹿刀，但連城璧嘗試好幾次，依舊不能拔出。
於是連澤天嘴角的笑意就消失了：「既然你拔不出割鹿刀，那你就是個廢物。而廢物是不能有任何的選擇餘地，你是無垢山莊的莊主，文武雙全，身世顯赫，你要迎娶的女子也必然是能幫助無垢山莊更上一層樓的名門貴女，而非是一個毫無根基父母雙亡的孤女！」
連城璧垂眸，神情淡淡道：「割鹿刀只有刀認定的主人，及護刀家族的後人，才能將刀拔出刀鞘，便是父親和爺爺也是不能拔出來的。」
成功被氣到的連澤天只想立刻換一個兒子，但想到自己這個兒子天賦極佳，而且也從不忤逆父母，要他做什麼就做什麼，於是也如同誘哄一般說道：「年少慕艾，總是在所難免。你若是真的很喜歡你表妹，那就是早點娶妻生子，之後你是想要納你表妹為妾的話，我和你爺爺也不會不同意。」
說完之後，連澤天又維持著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點評桃夭也就只能做個妾室，當不得無垢山莊的主母。
連城璧：「父親，我已經說了，我只要娶表妹為妻。」
連澤天聽到這，整張臉都沉了下來，連罵幾聲不孝子，還嚴詞拒絕了連城璧的請求。
「那百里桃夭是決不可能做我無垢山莊的主母，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別說我和你爺爺不同意，便是你母親，她也不可能同意的！」
「你若是堅持，那就別做無垢山莊的莊主，直接帶著你表妹去亡命天涯吧！」
連澤天說這最後一句話其實就是氣話，但連城璧卻是直接當真了。
「若是父親你真要如此，那兒子不孝，便只能不做這莊主，帶著表妹離開無垢山莊了。」
連澤天一聽，只覺得自己要被這不孝子給氣死！
「你、你這是要忤逆你的父親嗎？我和你爺爺這麼辛苦培養你十幾年，就是讓你為了一個女人忤逆長輩的嗎？我看你是被美色迷了心智，太久沒被家法伺候了！」
可連城璧卻是絲毫不害怕，而是第一次直直抬頭，十分堅持的說自己要娶表妹為妻。
「娶表妹為妻，這是兒子唯一對父親你的要求，難道父親你連這個都不能同意嗎？」
連澤天：「……」
這根本就不是連城璧想要娶誰的事情，而是他居然敢忤逆自己！
「來人！上家法！」
當連城璧被上家法狠打一頓，並被關在祠堂裡反省時，桃夭這邊也見到了疑似過來興師問罪的連家老夫人。
作為無垢山莊裡的透明人，桃夭根本就記不住這個老夫人的樣貌，唯一的印象就是這是一個待人處事嚴厲到嚴苛的老婦人。
但第一次認真打量桃夭容貌的老夫人，卻是明白自己那個便宜兒子為何會突然發瘋了。
「就是你想要攀附連家，使出千方百計要當無垢山莊的莊主夫人？果然就是長得一副傾國傾城的狐狸精美貌。」
桃夭：「……」
她果然不喜歡連家人。
第102章 【戀城壁】1.9
連家老太婆在那裡說了一大堆話，一半是在貶低連城璧，一半是在貶低桃夭，直到說到口乾舌燥，而桃夭也沒有任何反應後，才放下一句狠話離開了。
「……一個兩個都如此上不得台面，終究是骨子裡帶來的晦氣，當真是讓連家蒙羞！」
就在這老太婆要離開時，桃夭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然後差點就把人給氣到半死。
「老夫人，我之前生了一場大病，所以耳朵已經失聰好多年，根本聽不到你在說什麼，實在是失禮了。」
桃夭說完這句話，綠枝也是反應極快的跪在連老夫人面前，求她救救自家小姐。
「老夫人！我家小姐真的很慘的，求求你請個神醫救救她吧！老夫人，你慈悲善良……」
被這驚天一吼給嚇了一大跳的連老夫人：「……」
狐疑的目光落在桃夭臉上，發現還真是眼神迷茫無助，而且還時不時低頭不敢看人，再加上自己罵的那麼難聽，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連老夫人就對此半信半疑。
不過連老夫人此次過來，本就沒打算做什麼，畢竟那連城璧也不值得她做什麼。正好有了百里桃夭是個聾子的由頭，別管是真是假，反正這樁婚事就是絕對成不了。
見已經完成任務，自覺晦氣的連老夫人當即帶著她的貼身婆子月英離去，月到軒很快就又恢復了平靜，而隱藏起來的護衛也從各處走出來站崗。
綠枝看到這樣情況，那就是氣得不行，趕忙找自家小姐告狀。
「小姐，你看他們方才的舉動，老夫人來找小姐你的麻煩，他們居然躲起來，而不是保護小姐，真是一點用都沒有！萬一老夫人要對你不利，豈不是糟了！」
桃夭卻是還在琢磨連家那老太婆說的話，什麼叫一個兩個都上不得台面和骨子裡帶來的晦氣？這怎麼說的好像連城璧不是她親生的兒子一樣。
還有讓連家蒙羞，得做點什麼才能讓那個老太婆一直覺得某個人讓連家蒙羞呢？
不會連城璧真不是親生的，而是從連澤天寵愛的妾室那裡抱養過來，因此才會多年以來一直都那般冷血刻薄。
連正庵和連澤天對連城璧的態度也很是奇怪……
桃夭思索著事情，就隨意應付幾句綠枝：「老夫人終究是連城璧的生母，他的手下自然不敢對老夫人無禮。」
綠枝實在是惱火：「莊主他既然都不能保護好小姐，幹嘛要把小姐你帶回無垢山莊啊？真是、真是太可惡了！」
這般說著，綠枝又嘀咕幾句，說莊主根本配不上小姐，就應當放小姐自由。
桃夭也是這麼想的，現在她是真的覺得連城璧很煩，性格彆扭，人也彆扭，自傲又自卑，說的就是連城璧本人了。
不過第一次當面見到連家老夫人，慣常會望聞問切的桃夭很快就發現她居然整個人精氣神很差，分明就是才四十多歲的貴婦人，看起來卻跟六十歲的老婆子差不多，便是站在她身旁的婆子都要顯得年輕精神些。
再聯想到連老夫人十幾年來的脾氣暴躁和喜怒無常，還有那滿頭珠翠和遍體綺羅都遮蓋不住的疲憊，桃夭覺得這老太婆積鬱在心，估計也沒有多少年好活的了。
「綠枝，你去把碧珠喊過來，我有些事情要問問她。」
聽到小姐居然要見碧珠，綠枝就有些擔憂，不過小姐的命令肯定是不能違抗的，雖是遲疑，但綠枝也還是馬上去把碧珠喊了過來。
老夫人來過的消息碧珠已經知道，可以說在無垢山莊裡，碧珠算是消息較為靈通的丫鬟了。
「小姐安好，不知您找奴婢有何事？」
碧珠小心翼翼的問道，行禮之後就躬身站著，手裡還緊張的捏著手帕，很是怯弱謙卑的模樣。
因為碧珠已經算不上是自己的丫鬟，桃夭便當作沒看見，而是問了碧珠幾個關於老夫人和老莊主的問題。
碧珠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什麼都告訴了她的小姐。
「老夫人和老莊主的夫妻感情很是一般，時常會吵架，甚至有時還會動手，不過老莊主一向都會讓著老夫人，倒也沒鬧出過什麼太大的動靜。老莊主的確納過十幾門小妾，但都不曾生育過，之後也都被打發出去，不知去向。」
桃夭聽著碧珠的話，沉吟片刻，又問起連老太爺對連老莊主的態度如何，是否與對連莊主的態度相似。
碧珠搖搖頭，說自己不知道。
「奴婢進無垢山莊也就十年時間，再久遠的事情也不大清楚，但老太爺對老莊主是出了名嚴厲，但也是出了名寵溺，老莊主的武功就是老太爺親自教導的。」
桃夭微微頷首，大概猜到了點東西，於是就讓碧珠先下去。
「你且先下去吧。還有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你不必自稱奴婢。」
碧珠猛然抬頭，有點不敢相信小姐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是一向最會揣摩小姐心意的她，直到轉身退下，也還是沒看出來小姐到底有沒有原諒她。
但至少，小姐已經不怪她了。
那就很好了……
當天晚上，桃夭早早就睡了，不過半夜時分她就又醒來，果不其然就看到連城璧站在她床榻旁盯著她看。
心裡嘀咕這有點瘋病的樣子倒是挺像連家人的，桃夭半起身靠在床頭，很是隨意道：「表哥，你不是要在祠堂那邊跪上三天三夜反思的嗎？為何突然就跑了出來？」
連城璧略顯蒼白的唇色和隱隱約約傳來的血腥味，桃夭就知道他傷得不輕，而且還在祠堂跪了差不多一整天。果然還得年輕，居然還可以行動自如。
「表妹，對不起，是我沒有把事情處理好……」
桃夭抬手讓連城璧打住，「你不用在這裡說一些完全沒有用的話，我就想問你一句，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無垢山莊？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讓我覺得窒息，而且你不是說愛我嗎？愛一個人就應當讓她自由幸福。」
連城璧聞言，臉色瞬間就變得慘白，他緊張不安的扣了扣手，隨即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是我處事不周，讓表妹你受苦了。我只是、我只是想著爺爺和父親母親若是同意，我們就可以直接……」
「就可以直接辦婚事是吧？」桃夭接過話頭說道，隨後就挑眉看連城璧，很是驚奇的問：「表哥，你今年都已經十九歲了，居然還這般天真？難道到現在，你還沒有發現你爺爺和你父母，是真的很不喜歡我，同時也很不喜歡你嗎？」
連城璧低頭，他自然是明白的，卻總是忍不住心存幻想。
桃夭回想今天那連老太婆的話，突然就問連城璧他有沒有懷疑過自己不是連家親生的。
「連家人加起來就那麼幾個，便是再不喜歡你，也應當是物以稀為貴，更別說連家還一直都是一脈單傳。他們都表現得那般明顯，你就從來沒有過懷疑嗎？」
桃夭這樣說著，又把自己的諸多猜測說出來，比如連城璧不是連老夫人親生，比如連城璧不是連澤天親生等等。
「可你又做了無垢山莊的莊主，所以我更傾向於前者。表哥，我很好奇，你到底有沒有暗中調查過自己的身世？」
畢竟連城璧也不是什麼蠢人，這疑點重重，她不覺得連城璧會完全沒發現。
事實上連城璧也曾一度有過懷疑，但順利接過無垢山莊的莊主之位，又讓他打消了疑慮。
只是現在被堅決反對婚事後，這個懷疑就又開始浮出來，尤其是之前那一封密報，就更讓連城璧的疑心變重。
連城璧沒說話，桃夭一看便知他也是有所懷疑。
「既然表哥你也有懷疑，那何不去調查清楚？難道表哥你是想要一輩子蒙在鼓裡，就當個糊塗人？」
「而且表哥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嗎？這事情就得往好處想，那萬一你根本就不是連家人，豈不是就能離開連家，娶我為妻，並與我逍遙於江湖！」
桃夭說這一番話就是在開個玩笑，因為連城璧都已經做了無垢山莊的莊主，怎麼也得和連家有點血脈，不然就連正庵和連澤天那兩個老東西，怎麼可能把連家產業託付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外人？
但事實證明，桃夭還的低估了瘋子的瘋狂程度。
連城璧沉默不語，桃夭已經是見不得連家好，就又加了幾把火，直接哄的連城璧答應會將自己的身世調查清楚，並且為了杜絕桃夭再被連家人打擾，連夜就讓冷家二人將桃夭送走。
「表哥你要送我去的地方，不會還是連家的宅子吧？」
連城璧動作輕柔的為桃夭繫好披風的帶子，並耐心回答她的問題：「是我用自己的錢買下的宅子，不是連家的東西。」
桃夭稀罕道：「原來表哥還會自己賺錢啊？我還以為表哥只會練劍和聽長輩的話。」
連城璧沒有對這句話有任何反應，而是又仔細叮囑一些事情，讓桃夭一定要按時吃飯睡覺，要注意保重身體。
桃夭一聽就想要笑：「表哥，你這怎麼說的好像要讓我自由自在遠走高飛一樣。」
連城璧又為他的心上人理好被風吹起的一縷頭髮，再三叮囑自己的心腹要好生照顧表小姐，萬不可讓表小姐有一分一毫的損傷。
桃夭就站在一旁看著連城璧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些話，最後才上了轎子，走了。
她甚至都沒有看無垢山莊的金字牌匾最後一眼，因為她有預感自己不會再來這無垢山莊了。
連城璧一個人站在山莊大門口，目送心上人的遠去，眼神也是一點一點的變得冷漠起來，到最後就是古井無波。
重傷迎著夜風站了好一會兒，連城璧還是沒忍住咳嗽了幾聲，直到他重新回去祠堂跪著面壁，也沒人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樣大聲勢的將人送走，連正庵父子自然也是知曉的，但他們都以為連城璧是為了不失去莊主之位，終於清醒過來，在放下心的同時也自覺對連城璧的掌控越發牢固。
已經許久沒睡過好覺的連老夫人卻不是這麼想的，她坐在燈火昏暗的佛堂裡，白日為自己枉死的孩兒抄寫經書和誦經念佛，夜裡就為他燒紙錢和各種各樣的貢品。
眼看著老夫人一日比一日瘋狂，婆子月英也是十分擔憂，往年也就是在小少爺生辰忌日前後半個月這樣子，可今年因為和老莊主吵的那一架，直接就讓老夫人心裡更為難受。
不過想到老莊主和老夫人吵架的那一天，那老莊主居然罵小少爺是孽障，還要停掉老夫人對小少爺的祭拜，月英也明白這真怪不得老夫人瘋。
「老夫人，您已經哭了一夜，仔細傷了眼睛，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要不還是先歇息，明晚再給小少爺燒祭品吧。」
老夫人卻是根本不理會，而是呆呆的盯著火盆看，一邊眼睛在默默流淚，一邊動作僵硬的往火盆裡放紙紮的馬兒、金元寶、撥浪鼓等等。
婆子勸了又勸，還是勸不動，最後還是老夫人說的一句話，讓婆子也變得沉默起來。
「月英，我感覺自己的時間也差不多了，若是再不給我的康兒多少點東西，往後可就燒不了。」
離火盆很近很近的老夫人面色蒼老憔悴，神情動作都很是僵硬，燭光很暗，婆子又是有點老眼昏花，恍惚間都要把老夫人看成個紙紮的紙人。
「月英，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把這些東西燒完，自己就會去歇息的。」
婆子沒辦法，只得先下去。
但誰也沒料到，這竟是成了主僕之間的最後一面。
·
只要不涉及到自己表妹，連城璧做事向來都是乾脆利落速度極快。
特別是這件事還答應了表妹會查個水落石出，於是連城璧直接就派了心腹暗衛去把陪在老夫人身邊最久的婆子給抓來審問。
一開始這婆子還十分嘴硬且不配合，但在拿連老夫人去威脅她，再加上還有她每年都會在無垢山莊裡祭拜的證據，婆子還是只能將事情全盤托出。
連城璧在得到最終結果時，其實心裡也有一定的猜想，可等暗衛真的把審問結果呈上來時，他卻是又猶豫好一會兒才去看。
他不是他母親親生的，甚至都不是連家人，這個結果既在連城璧的預料之外，又在他能接受的情理之中。
放下寫著連家這個驚天大秘密的信件，連城璧第一次堂堂正正的抬頭看連家祠堂裡的列祖列宗牌位，一個接一個的認真看過去，最後連城璧的目光還是落在那封信件上。
「瘋子，果然都是瘋子……」
連城璧低聲呢喃著，一時之間不知應當是喜是憂。而此時祠堂外的夜空卻是突然響起幾道驚雷，隨即還有閃電，不一會兒寂靜的夜晚就被暴雨襲來。
聽到大雨的聲音，連城璧的目光又移到祠堂的窗外，不知表妹可有受到暴雨侵襲。
下山的人腳程快，加之運氣好，卻是剛到了宅子門口，大雨才氣勢洶洶的來到。
綠枝看著傾盆大雨的夜，大聲和自己小姐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小姐我們還是趕緊進去安歇吧，別待會受寒著涼了！」
一旁的碧珠默默的站的遠一些，沒有去靠近小姐，而是神色黯淡的眼睜睜看著綠枝攙扶著小姐下轎和進門。
冷家老大看到這一幕，就不動聲色的走過去想要安慰碧珠幾句，「表小姐已經來到這裡，之後也不會被任何人打擾，碧珠姑娘你有的是時間讓表小姐原諒你的。」
碧珠卻是反問道：「這個地方也算不上很是隱蔽，而且我家小姐所有的麻煩都是你們莊主帶來的。若是不能擺平，那就別去瑤南把我家小姐強迫回來。還有今日你們還因為畏懼老夫人而對我家小姐的處境視而不見置之不理，這都是你們莊主犯下的過錯。」
老大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盡量為他們莊主解釋：「今日那個情況，若是真的跟老夫人硬碰硬，那才是不妥。而且兄弟們隱匿起來，也是不想讓表小姐和老夫人鬧得更僵，我們所有人當時都緊盯著屋裡的情況，一旦有意外發生，隨時都會闖進來保護表小姐，萬萬不會讓表小姐有任何損失。」
碧珠冷笑一聲，嘲諷他說的比唱的好聽。
冷家老大還要再說話，碧珠卻是直接快步往前走，一副根本不想聽他說話的冷漠樣子。
「……」
冷家老二靠過來，安慰他大哥說女人就是這樣子，「她怒火正旺，就別去惹她。等這怒火下來了，那才是適合解釋的時候。」
老大：「等到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那沒辦法了，反正我的建議就是遠離女人，心中無煩惱。」
老大聞言就上下打量一下自己的二弟，十五十六歲的少年正是活潑好動意氣風發的年紀，談情說愛確實太早了，隨即寬容說道：「不怪你，畢竟你還很年輕，你就先去玩吧。」
老二不解，站在大門口，聽著雨聲抱劍沉思片刻，依舊覺得大哥這是在故弄玄虛。
「我已經十六歲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是我不能了解的嗎？！」
事實證明，這世上還真的有很多東西是冷家老二沒了解的，至少在接到他們莊主不是老莊主的親生兒子，然後庄主已經不是莊主，並自廢武功被逐出無垢山莊的消息時，還是震驚到難以反應過來。
就算此時有人突然出現說是他已經去世十幾年的親生父母，冷家老二都不會有這麼震驚。
「大、大哥你知道了嗎？莊主他不是莊主，他不是老莊主親生的！」
隱隱約約也有過這個猜測的冷家老大雖然驚訝，但卻又沒有那麼驚訝，而是坦然接受這個事實。
大哥表現冷淡，老二也慢慢變得冷靜下來，開始動用自己許久沒用過的腦子去思考這件事。
莊主做不成莊主，還自廢武功，那他們兄弟四人就得從莊主心腹變成老莊主心腹了？考慮到老莊主刻薄寡恩又喜怒無常的作風，老二突然就覺得自己兄弟四人前途一片黑暗。
而且他們曾經是莊主的心腹手下，指不定老莊主根本就看不上他們兄弟四人，那他們就只能去江湖上賣藝為生，偶爾殺幾個江湖大盜領點朝廷的賞錢度日了。
自覺身無長處的老二很慌張，趕忙問大哥對之後的人生有什麼安排。
但大哥卻是只讓他等。
等？等什麼？
難不成是等已經不是莊主的莊主回來嗎？
「對了，大哥，莊主已經不是莊主了，那我們應該叫他什麼？」
「叫主人。」
「可是莊主他已經自廢武功，我們隨便一個人都可以打敗他，那我們還要叫他主人啊？是不是有點丟我們冷家四傑的面子？」
「二弟，不要忘記主人他曾經為我們報了冷家的血海深仇。」
「哦哦哦，大哥你不說，我還真的差點忘記了。不過主人他真的會來嗎？」
「表小姐在這裡，他一定會來的。」
「……」
碧珠和綠枝在知道這個消息時，那也是當場愣住。
桃夭也是驚訝連城璧的辦事速度，她也就才從無垢山莊離開半天時間，外面的大雨轉小雨，都還沒有停止，事情就已經發展到了結局。
可連家人也太瘋了，居然就因為生出來的孩子缺胳膊少腿，還疑似個啞巴，便把孩子殘忍的丟下懸崖，然後還為了面子，從外面抱養回來一個男嬰，還讓人家三歲就開始練劍，處處都透著拔苗助長的急切和冷酷。
綠枝直接就恍然大悟：「難怪會對莊主……那麼嚴苛，原來壓根就不是親生的。」
說完綠枝就悄悄去看小姐神色，發現小姐還有閒情梳妝打扮，可見就是對莊主有那般悽慘的遭遇也不太放在心上。
不過小姐不在意才好，反正莊主也不討喜。
所有人都篤定連城璧很快就會來這處宅子尋表小姐，連桃夭也是這麼認為的，但在等了三日還不見連城璧出現，只是讓人帶來一封信，上面寫著道歉之語和要讓桃夭自由的內容。
把信一看完，桃夭就知道連城璧這人肯定是自卑的毛病又犯了。
是因為覺得自己沒了無垢山莊莊主的身份，武功也全廢了，於是就覺得配不上她嗎？
桃夭一邊隨意把玩著妝奩裡的紅珊瑚手串，一邊猜想連城璧的心思。
冷家老大請求見表小姐，待得到允許進來時，就瞧見表小姐粉面薄妝、艷若桃李的傾城之色。
他恭敬垂眸，沒有再看表小姐一眼，只是心裡難免會覺得表小姐一點也不關心他現在依舊下落不明的主人。
只是想到表小姐光艷動天下的美色，還有一直都被他主人脅迫的處境，老大也不能說些什麼，只是低聲問詢表小姐是打算何時動身返回瑤南。
桃夭把玩著紅珊瑚手串，臉上神色懨懨：「你這麼著急的問我何時動身回瑤南，不會是連城璧給你們下的命令吧？」
冷家老大恭順低頭，只講表小姐說笑了：「主人已經失蹤三日，我們所有人都在四處尋找主人的下落，。之所以冒昧前來問一句，就是擔心會耽誤表小姐你的行程。」
桃夭品了品這人話裡面淡淡的指責之意，突然就挺想笑的。
「既然你們都這麼著急，那本小姐就今日啟程返回瑤南吧。也不麻煩你們相送，我們自己就可以回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畢竟你們都很忙。」
被反將一軍的冷家老大：「……」
第103章 【戀城壁】1.10
桃夭說到做到，當天就讓碧珠和綠枝收拾東西，然後當天就啟程。
碧珠想到還在自己身體裡潛伏的蠱蟲，就心情十分失落沮喪的過來和她家小姐說自己不回瑤南了：「小姐還願意帶上奴婢，實乃奴婢三生有幸，可奴婢就是一個累贅，還會暴露小姐您的行蹤……」
桃夭：「就那麼一個竹樓，連城璧他都親自去過了，還能有什麼秘密可言。還有你早就不是奴婢了，不許再自稱奴婢，而且不帶你，那誰來幹活賺錢養我呢？綠枝那丫頭可不算勤快，繡活和廚藝也是一般，沒有你，這個家遲早都得入不敷出。」
「對了，還有碧珠你身上的蠱蟲，給你小姐幾日時間，很快就能搞定。」
碧珠沒想到小姐居然會如此寬待於她，別管那個蠱蟲小姐是不是真的能解決，單是自己被原諒這件事，就足以讓碧珠當場都失聲痛哭，說自己來世還要伺候小姐一輩子。
桃夭聞言就在心裡嘀咕，我都不知自己下一世會去哪裡，你倒是先許上願望了。
碧珠得了小姐的恩准，趕忙就抹了眼淚，手腳麻利的開始收拾小姐喜歡的各種寶貝。
綠枝聽到碧珠也會跟著她們一同回去瑤南，心裡那就是大大鬆了一口氣——她是真的不會煮飯炒菜。
若是只有她和小姐二人，那估計就得再請個廚娘了，不然飲食小姐可就得受大罪了。
而且瑤南人的飲食習慣也和江南不同，這找廚娘還得在中原找，那就更麻煩了。
現在碧珠能跟著一起回去，綠枝心裡都是接受的，可想到碧珠是內應這件事，綠枝就認為自己不能給她好臉色，必須要虎著臉讓碧珠不敢再犯。
但轉念又想，莊主都已經不是莊主，還被逐出連家，那碧珠應該也不會再犯傻去聽那連公子的命令。
這下子綠枝算是徹底想開了，看碧珠的眼神也和緩了許多，畢竟她現在可是小姐身邊最信任的人，必須得拿出大家風範來。
「這是小姐最為喜歡的書畫，得帶上。還有那幾匹蜀錦也是千金難買，得帶上。妝奩裡的金銀珠寶和玉石所製的首飾也得小心安放帶走，以及這個棋盤和箱子裡的話本，全部都是小姐喜歡的，也一併帶上了……」
綠枝在收拾東西之前，專門去問過小姐意見，看看是有什麼東西需要帶上的。而桃夭就是閒著沒事繼續盤著紅珊瑚手串，隨意吩咐綠枝說喜歡什麼就帶上什麼。
於是自覺自己小姐很是委屈，她們還被威脅著千里迢迢從瑤南趕回來，沒待上幾日就又得返回去，實在是受苦受累，必須得拿點補償。
冷家老大幫著碧珠收拾東西，而碧珠挑的東西打包行李，全部都是小姐喜愛之物。
他看著看著，就讓碧珠也帶上些她喜歡的。
碧珠面無表情道：「只要你們和你們公子別再來煩我家小姐，那就是我最歡喜的了。」
老大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可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
碧珠也沒有寄希望於這人，只是行李都差不多收拾好之後，看了看那幾盆明顯很是難得且價值千金的極品蘭花，她就犯難了。
——這顯然就是小姐喜歡的東西，但千里迢迢的把蘭花搬到瑤南那邊，先不說瑤南的天氣適不適合養蘭花，單是路途遙遠都可能讓蘭花活不下來。
她家小姐又恰好是愛花之人。
碧珠去問小姐的意見，桃夭很是直截了當的說不要了。
「我愛蘭花，卻也不一定要得到。養花最重要的就是要讓花開的好，一味的強求也不過是會讓花早早的枯萎。」桃夭意味深長的說道，「而這愛人就如同養花，真心很重要，愛意也很重要。可若是將花強硬移動水土不服之地，那枯萎就是必然的結局。」
碧珠認真聽著，她知道小姐的這一番話並非是對她說的，而是要經由她告之冷景義，最後冷景義再稟報給他的主人連城璧。
碧珠退了出去，房內只剩下桃夭一人，她一邊盤著手串，一邊思考連城璧是不是真的放棄了。
日光移轉，桃夭沒了思考的興致，便去睡了個午覺，醒來正好就是下午，行李和馬車都已準備好，一行人就出發了。
冷家老大對表小姐這一點都不擔心他主人，還有心思午睡的行為很是耿耿於懷，但想到一切事情又是他主人這邊不占理，那就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這都叫什麼事啊！」
冷家老二冷景風抱劍望天感嘆道，真心覺得情愛二字很是累人。
「大哥，我們真的全部人都護送表小姐回瑤南嗎？那莊主……主人那邊誰去找啊？還有大哥，我看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著急？」
冷景義簡直都想要不顧大哥風範朝天翻個白眼——他著急什麼？他能著急什麼？難道他還能著急當個紅娘媒婆不成！
而且主人他就跟在車隊後面，他們若是膽敢有半點怠慢表小姐，怕是都挨主人的教訓。
「主人的事情你少管，總之做好你本分職責就行。還有往後不要再喊表小姐，直接喊百里小姐，或者是是百里姑娘。」
冷景風點頭，這是要徹底跟無垢山莊撇清關係。
「不過大哥，主人他是不是真的沒事啊？這都自廢武功了，萬一出點什麼事情……」
冷景義：「閉上你的烏鴉嘴，那就萬事大吉了。」
「……哦。」
車隊趕路十日，才風塵僕僕的來到瑤南，桃夭三日的竹樓就兩層，房間也有限，自然是安置不了那麼多人，於是冷景義等人也很識時務的告辭。
綠枝回到家的第一反應就是拿起掃帚幹活，「小姐，我們這一來一回，也不知是做了什麼事，真是夠折騰人的。」
桃夭指了指那一箱箱的寶貝，說那就是她們在江南瑤南兩地之間往返的報酬。
綠枝想到那麼多的寶貝，頓時就喜笑顏開，「那還真有一種天降橫財的感覺。」
「不過小姐，你說那連公子，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還有這麼多東西讓我們帶走，他不會什麼都沒有了吧？也不對，就單是那麼大一個宅子，都夠連公子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了……」
桃夭：「有空多想想我們的生活，管那連城璧做什麼。他本事可大著，怎麼也不會餓到渴到他。」
綠枝很少認同：「就連公子那一身的好力氣，就算是隨便找個碼頭扛麻袋，都餓不死他。還有那一張俊臉，找個富貴人家當上門女婿都很吃香啊！」
桃夭：「……」
碧珠：「……」
昔日風光無限的無垢山莊莊主，就算是混得再慘，也還沒到那個地步吧！
·
冷景義在完成任務之後就第一時間稟報給連城璧，還大概說了一下百里小姐一路上的表現，概括起來就是沒了他主人，吃得更香睡得更好了。
是真的已經自廢武功，雖然還在慢慢練起其他武功，但臉色依舊慘白的連城璧咳嗽兩聲：「咳、咳咳……表妹她就是這個性子，倒也無妨。若是真的因為我的事情而讓表妹茶飯不思形容憔悴，卻就是我最大的過錯了。」
聽到這一番話，冷景義一瞬間的神情都要扭曲了。
「主人，你舊傷還未好，又長途奔波，要不還是先休息養養傷，百里小姐既然已經回到了瑤南，定然不會再順便換地方的。」
連城璧又咳了幾聲，沒有答應，而是問花如玉何時有空趕來為表小姐身邊的丫鬟碧珠解蠱。
冷景義聞言，神色就變得更加奇怪了。
「主人，碧珠說她身上的蠱毒已經被百里小姐親手所解，還嚴厲要求屬下離她遠一點，莫要讓百里小姐誤會了……」
連城璧一愣，這才勉強想起花如玉所說的話，他的心上人也是一位用蠱高手。
「原來如此……倒是我自作多情，讓表妹受苦了。」
冷景義是真見不得他主人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趕忙就硬著頭皮出謀劃策：「主人，你已經和連家沒了任何關係，還是不要喊百里小姐表妹為好。而且之前百里小姐不是也說過，只要主人你不是連家人，她就嫁給你的嗎？」
連城璧苦笑一聲，說自己現在落魄至此，如何能配得上。
冷景義簡直都要著急死了——這配不配得上那就都是一面之詞，必須得親自問過本人才行啊！萬一百里小姐就覺得你現在配得上她呢？
怎麼感覺最後一句話怪怪的，冷景義在心裡嘀咕，見實在勸不動，便只能寄希望於巧舌如簧的花如玉了。
毫不誇張的講，花如玉那人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能勸動主人的就只有花如玉了。
好在花如玉來的也很快，就是一過來便要看他主人笑話，一個勁的拱火說要和他主人比武切磋這個行為很是討厭。
連城璧卻是接受良好，還真的拔劍和花如玉較量一番，不出意外的輸得很慘。
但花如玉和冷景義卻是極為震驚。
「連莊主你自廢武功也沒到半個月吧，居然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又學了一套劍法？」
花如玉驚訝的說道，心裡琢磨著神童天才和凡夫俗子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連城璧拿出一條絲帕捂著嘴咳嗽，待稍稍平復些，方才解釋一二：「這套劍法是連某無意間得來，此前也練過些許，自廢武功之後就是重練一邊，倒也容易些。」
花如玉聽了之後，還是嘖嘖稱奇，說這練武就跟做飯烹飪差不多，一個是看天賦，一個是靠努力。
「反正我是看一百遍一千遍也很難學會，倒是只能當個平平無奇的五毒教教主了。」
和連城璧相處的這些年裡，花如玉一開始確實就睡著醒著都想要把連城璧給毒死了，但隨著接觸的時間多了，又明白連城璧就是個絕世天才加狠人，那他就只能認命。
現在連城璧終於虎落平陽，要說花如玉沒有半點報復的想法，那就是不可能的。
但一旁時時刻刻盯著他，像是極為害怕他把連城璧給生吃了的冷景義，卻又是讓花如玉忌憚一二。
——他連冷景義都打不過，而像冷景義這樣的劍客還有三個，甚至還有兩個此時還在他手底下辦事……
花如玉很滿意現在的教主生活，沒興致去招惹麻煩讓自己的處境堪憂，而且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倒也沒必要揪著不放。
更別說就連城璧這樣的情況，用不了多久就又能重回巔峰，還是不要結仇為好。
抱著這樣的想法，花如玉還很好心的為連城璧診脈，還給他開了好些養傷的藥方子，並叮囑他多注意休息，別把身體搞垮了，以後給不了表小姐後半生的幸福。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冷景義默默給花如玉遞了一個無語的眼神，讓花如玉自己體會體會。
花如玉一接收到就知道出大問題了，趕緊就激動的問怎麼了。
「表小姐不是說只要連公子不是連家人，就會嫁給連公子為妻嗎？難道是表小姐說話不算話？！」
冷景義心想，要真是這樣子那就好了，都不用他頭疼，反正他主人會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應該怎麼做。
連城璧垂眸，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低聲說道：「不是表妹……不是桃夭的錯，是我自覺廢人一個，配不上她。」
大吃一驚的花如玉：「……」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確定連城璧是認真的花如玉倒吸一口涼氣，有點整不明白這連城璧是個什麼樣的奇人。
但轉念想了想，又覺得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道理：「其實就桃夭姑娘那樣的容貌姿色，天底下就沒有幾個男人是配得上她的。若是桃夭姑娘願意，那進宮當皇后做貴妃都是使得的。」
「而且你們不要忘了，瑤南之地也是很多俊俏熱情的小郎君，這萬一哪個得了桃夭姑娘的青睞，那連公子你可就沒地兒哭去了。」
花如玉這話說的既委婉又直接，讓連城璧眼神都變得危險起來。
直面危險的花如玉決定當個出謀劃策的軍師保命，便給了好些個對策，讓連城璧都去試一試。
畢竟男人的好壞有時候是得靠別人來襯托，但也得看看自身表現。
於是連城璧趕忙就禮賢下士虛心採納，沒再自卑的說自己配不上心上人和打算等武功重修回來再去見心上人的話。
就在花如玉這個狗頭軍師的相助下，連城璧先是花了半個月的工夫養好身體，然後就一邊習武練劍，一邊又開始他的獻殷情。
桃夭都已經習慣每日清晨早起，會在自己窗戶旁看到一束新鮮採摘下來的花草。
或許是以為桃夭最喜歡這些了。
有了花如玉的建議，連城璧採摘過來的花草基本都是好看又實用，偶爾有些本地人都採摘不到的花草，都能被連城璧弄來，以博得美人一笑。
在連城璧傷沒好之前，挑水劈柴種地等等粗活都是冷家兄弟二人輪流乾，冷景風原先是很不情願的，但在被綠枝接連用甜言蜜語誇讚幾次後，那就是也甘之如飴了。
之所以輪流，是因為冷家兄弟二人也是有任務要做，那就是得在瑤南這個地方打下一片江山。
瑤南人確實很排外，但在借五毒教的道之後就容易許多。
愛人如養花，連城璧知道要養好一盆名花，除了要用真心和愛意，還得有方方面面的優勢，於是賺錢和建立勢力就很有必要。
同時連城璧還捨棄了連這個姓氏，而是直接創立一個叫「百里山莊」的勢力，立志要威名遠揚。
就這樣，連城璧帶著自己的一干人馬，很快就靠著強硬的實力，在瑤南這塊偏僻之地扎根了。
一連收到連城璧送的花草三個多月，但連城璧就是依舊沒出現在桃夭面前，別說是碧珠和綠枝懷疑，桃夭本人都開始懷疑連城璧是不是死了，然後為了讓她忘不了他，所以才命手下人每日送花。
「小姐，這一定是人鬼情未了的情節！完了完了，我怕鬼！小姐你說應該怎麼辦啊？」
瑤南之地多瘴氣，還善煉蠱制.毒，再加上旁邊還有擅長趕屍的湘西人，那就更給瑤南蒙上一層危險而神秘的面紗，於是因地制宜，瑤南這邊盛行的話本，就很難不帶上些魑魅魍魎鬼怪妖魔的身影。
桃夭愛看話本，也會寫話本，便也為這一份危險和神秘添磚加瓦，寫出來的話本直接能讓碧珠和綠枝二人看得如痴如醉愛不釋手。
因為寫話本而賺了點小錢的桃夭沒有對綠枝的大呼小叫表態，顯然也是有這樣的猜測。
而這個猜測被冷景義上報給他的新莊主之後，連城璧那就是當天夜裡就來到了桃夭房外，還帶上了好不容易採到的一束名貴花草。
大半夜猝不及防就看到穿著一身紅衣的連城璧，桃夭差點以為這就是要上演人鬼情未了的劇情。
好在連城璧那一開口就沒了陰森恐怖氣氛的聲音和扭扭捏捏的姿態，倒是讓桃夭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人沒死，這也不是鬼。
畢竟自己就是最不唯物主義的存在，桃夭頭腦裡就時不時會冒出一些離奇古怪的念頭。
為了穩妥，桃夭還一邊接過連城璧手裡的花草，一邊順便給他診了一脈，確定這就是有熱度有脈搏的活人，這才冷下臉來趕人。
被趕的連城璧沒有任何不滿，只是十分詳細的和桃夭報備自己這三個月以來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情，就跟外出的丈夫和家中妻子匯報行蹤一般。
聽到連城璧居然創立一個百里山莊，桃夭聽了那就是神色當場變得難以言喻，「難道你就沒有一件是發自內心，是你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嗎？比如仗劍走天涯，比如行俠仗義懲惡揚善，就是跟我完全無關的事情。這世上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人和事情，你真的沒必要困於瑤南這個地方。」
連城璧的眸色在昏暗燭光裡明明滅滅，他十分認真的聽完桃夭說的話，隨後思索一番才回答道：「從我年少握劍開始，我所求的不過是想要讓表妹不討厭我，最好就是能喜歡我一點點……」
桃夭：「……」
「可我並不是你的表妹！」
連城璧一副內斂又自卑的樣子，低頭扣手，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強調道：「可是表妹你也曾說過，只要我不是連家人，就會願意接受我的。」
桃夭簡直都要被氣笑了，她這是被過去的自己給坑了嗎？那時候誰能想到連家人就是一群瘋子，居然會讓一個跟連家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人來當無垢山莊的莊主。
「對，我是說過那樣的話。可是我現在後悔了，我決定要違背我給出的承諾，那表哥你又待如何？」
連城璧一瞬間黯淡下去的模樣在桃夭的注視下無處遁形，他沉默了許久，也和桃夭僵持了許久，最後才艱澀答道。
「若是表妹你真的要反悔，那我也是別無他法。可在表妹你覓得如意郎君之前，我絕不會離開此地的。」
桃夭：「那若是我離開瑤南之地，去往別的地方呢？」
連城璧：「不管表妹你去哪裡，我都會一直跟著的。直到、直到我親眼所見表妹你獲得幸福……」
「我現在就很幸福！」
「……」
連城璧又不說話了。
桃夭再問：「那若是我選擇出家做尼姑，或者是做道姑呢？」
連城璧：「那我就陪著表妹你一起出家。」
桃夭：「……」合著就是不管如何都擺脫不了你是吧！
「我不許你再喊我表妹！還有我現在就不想看到你，給我滾！」
連城璧抬眸深深看了桃夭一眼，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隨後就從窗戶處離開，獨留桃夭一人生悶氣。
——這連城璧根本就不是自卑的膽小鬼，而是一個執拗又自卑的悶騷瘋子！
桃夭很想要把手裡的這一束花草給直接丟出去，但轉念一想，她氣都氣了，若是連一把花花草草都沒得到，豈不是更虧了？
而且這可是生長在懸崖峭壁最為陰冷潮濕之處的花草，她根本就採摘不到，若是真的丟了，那可就沒有第二束。
「算了，我不生氣！看在這些寶貝的份上……」
想通的桃夭好好的睡了一覺，第二日一起來就把這些罕見花草給搗碎用了。
昨夜被吵架聲驚醒，然後大概明白這是發生何事的碧珠看著那被她們小姐大力搗碎的汁液，很是懷疑小姐想要搗碎是別的東西。
睡得很死，地龍翻身都不一定能驚醒的綠枝毫無煩惱，一大早就開始思考午飯要吃什麼好吃的。
這樣看似平靜實則不太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四五日，突然有一日花如玉就神色匆匆的上門，請桃夭去為連城璧解毒。
原來百里山莊的名聲在打出去之後，居然引得玩偶山莊殘餘勢力，也就是曾經臭名昭著後來隱姓埋名蟄伏起來的小公子關注，直接帶著人千里迢迢趕到瑤南來為自己師父逍遙侯報仇。
這其實是無垢山莊沒處理好的事情，可因為逍遙侯是連城璧親自生擒和押送會無垢山莊，而殺死逍遙侯的人又因為得了連城璧一個人情，繼續跟隨連城璧，於是小公子的仇恨和憤怒就都衝着連城璧一個人而來。
「莊主的武功還未完全練回來，那小公子就趁著莊主孤身外出為桃夭姑娘你採摘藥草之際埋伏起來，並突然發起了攻擊。雖說莊主最後拼著重傷成功以少勝多，將那小公子給殺了，但誰料小公子卻是提前下了毒……」
「此毒極為罕見，又來勢洶洶，還請桃夭姑娘能摒棄前嫌，救莊主一命。」
花如玉神情肅然的說完，而桃夭在聽完之後就問了一句話。
「那若是我也救不得他呢？」
花如玉：「……那就請桃夭姑娘能去見莊主最後一面吧。」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桃夭也不是那一種見死不救之人，便當場拿了藥箱跟著花如玉出了門。
碧珠和綠枝不放心，生怕這又是某個公子詭計多端的計謀，就也跟著過去。
待真的見到那連公子面色青白，神志不清，連嘴唇都變成了紫色，明顯就是中毒頗深的樣子，二人才相信了花如玉的話。
連城璧是一個從不向任何人示弱的人，桃夭還從來沒見過他這麼虛弱不堪的樣子。
在瑤南這幾個月，桃夭也是時不時為這裡的百姓治病，尤其是治好多起疑難雜症的事跡，也讓她初具神醫之稱。
冷家四兄弟都守在一旁，見了人，趕忙異口同聲說「勞煩百里姑娘了。」
第104章 【戀城壁】1.11
桃夭手都搭上連城璧的手腕處，隨後才猛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就是連城璧不說他百毒不侵之身嗎？！
想到這個，桃夭心裡僅有的一點著急也沒了，而是默默收回手，目光望向花如玉，語氣淡漠的問道：「百毒不侵之身還能中毒頗深，要不救人之前你先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花如玉：「……」
——連城璧你這小子在你心上人面前是半點秘密都沒有了嗎？怎麼啥事情都說完，沒點私人秘密留著的是吧！
心裡瘋狂責罵，但表面上花如玉還是一副十分可靠的樣子，試圖用最簡短的言語將這個複雜的事情給說清楚。
「桃夭姑娘你有所不知，這連公子的百毒不侵之身，其實並不同於我這樣從小就開始練起的，他是從十三歲才開始練，就沒有那麼厲害。而且這一次他所中的毒亦是十分罕見，多達幾千種，有一些毒藥花某甚至是從來沒見過。」
「花某作為五毒教出身，又是教主，見過的毒藥可謂多到數不勝數。可此次卻實在是過於複雜棘手，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花某更善於練蠱和制.毒，對於如何解毒和治病救人，實在是非花某所長。」花如玉手裡拿著一把精美華麗的摺扇，一邊說著一邊還把扇子搖來搖去，直看得冷家四傑怒從心中來。
但花如玉卻不以為然：「再考慮到下毒者是玩偶山莊的小公子，因此花某大膽猜測，這些毒藥估計曾經都用在那些被逍遙侯抓走的武林人士身上，待將人毒死了又擇選毒性強烈兇悍的毒藥保存下來，再將其混合備用。如此循環反覆，最終煉製出來的毒藥就混合了幾百上千種毒物，可見其毒性的可怕。」
桃夭也是毒中高手，花如玉這麼一說，她也大概明白是個什麼情況。這成百上千種毒藥一起下，可以說那玩偶山莊的小公子壓根就沒想讓連城璧活。
不過玩偶山莊也是人才濟濟，竟然能把這麼多的毒藥混在一起煉製出如此可怕的劇毒，還不毒性相衝。
假若連城璧不是有一個百毒不侵之身護著，估計現在都可以安排殯葬事宜了。
那這麼說來，連城璧的命還挺硬的。
桃夭如此心想，便伸手過去為連城璧把脈，也就是這麼一把脈，她更覺得連城璧除了命硬之外，運氣也非常好。
「是有點麻煩，但也並非不可解。」
桃夭這話一說出來，冷家四人臉上緊繃的神色都緩和了不少，趕忙喊她「神醫」。
但桃夭卻是不吃這一套，而是提出自己救人的條件，那就是她把連城璧給救活了，那連城璧便一輩子都不能再出現在她面前。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花如玉也不搖扇子了，而是沉吟片刻後給出一個貼心的建議：「要不我們還是別救了，就讓連公子安然離去吧？反正這二者也沒什麼差別。」
冷家兄弟四人立刻就對花如玉怒目而視，認為花如玉這是在詛咒他們的莊主去死。
「花如玉你閉嘴！」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皮癢想要挨打是吧……」
花如玉表示很無奈，因為他就是實話實說。
「花某就是把事實說出來，怎麼就惹了眾怒呢？我總算是明白何為忠言逆耳了！」
「對了，桃夭姑娘，我今日所說的話皆為事實！這躺著的人可是個瘋子，誰要被他纏上了，絕對就是永遠擺脫不掉。乾脆桃夭姑娘你就趁他病要他命，別救他，不然就是得被糾纏一輩子的。」
花如玉這般說完，又說起一件事，「還有這人自廢武功和離開連家時，若是沒有桃夭姑娘你的存在，估計就活不下去了。站在我的角度來看，這人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發瘋了，毫不誇張的講，桃夭姑娘你已經完全被他給盯上。」
「若是桃夭姑娘你真的不想被他糾纏後半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送他上路罷了。」花如玉動作流暢瀟灑的把扇子折起來，最後又說了一句忠言，「實在狠不下心，桃夭姑娘你也可以先用銀針把他扎醒，親自問問他，自己的命重要，還是心上人更重要。」
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花如玉就飛身閃出屋外，大聲說自己教內還有要事處理，先行一步，不必遠送。
冷家四傑要照顧他們性命垂危的莊主，確實也沒有時間和心思去把花如玉抓回來毒打一頓。
「百里神醫，您真的不能救救我們莊主嗎？」
見神醫坐在床頭處沉默的樣子，作為大哥的冷景義第一個開口。
「不是我不想救你們莊主，而是你們莊主究竟還想不想活。」
談到他們莊主想不想活這件事，冷家四傑再度沉默，畢竟看莊主最近的表現，確實就是好像沒什麼活著的想法。
沒有人說話，桃夭就決定先把連城璧給扎醒，看看他是如何做抉擇。
連城璧幽幽轉醒時，就看到心上人坐在自己身旁，還一臉關心擔憂的神情，並柔聲說了一句：「表哥，來喝藥了。」
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按頭喝下一大碗苦到舌頭發麻的藥湯，連城璧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苦澀的。
只是抬頭看到心上人眼含笑意的神情，連城璧又從這苦澀之中品出一絲絲甜蜜來——表妹終究還是擔心他的。
但沒等滿臉慘白的連城璧甜蜜完，桃夭的一番話就又將他給拉回殘酷人間。
連城璧臉上的神色變得古井無波，嘴角那一抹微笑即使再努力，也沒能揚起來，想要說的話都還沒有說出來，就一陣劇烈咳嗽，直接將桃夭的話給打斷。
「表妹，你、咳咳咳你就要對我咳咳……如此狠心嗎？」
聽到連城璧滿目淒涼的問話，桃夭還沒有回覆，冷家四傑和碧珠二人就十分自覺地退了出去，把屋裡的空間留給兩人。
只要有桃夭在，連城璧的目光裡就從來不會有其他人，現在連城璧也是直直盯著桃夭看，彷彿桃夭說不在意他的死活，那他就能直接選擇死亡，不給桃夭留下絲毫困擾。
「……」
桃夭沒忍住，當著連城璧的面翻了個白眼，並讓連城璧自己體會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連城璧悲切垂眸，心如死灰：「我知道了，表妹你是覺得我很煩……」
桃夭：「看來你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自己想想，我都拒絕你多少次，為何你還是如此執著於我呢？天眼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連城璧抬頭看桃夭，看他的心上人，萬分認真懇切的說道：「可我只喜歡表妹你一人，除了你，我誰也不喜歡。」
這完全就是在老話重提了，談話進度瞬間回到原點，桃夭已然是不想說話。
眼看著桃夭不說話，連城璧原本灼灼生輝的眸光也一點一點的暗淡下去，所有晦澀難辨的情緒也被藏在眼底，並隨著卑弱的主人低下頭去。
這時的連城璧臉色不佳，情緒不好，卻絲毫沒有壓迫感，有的也只是一種絕望的悲涼，弄得桃夭總感覺自己好似個欺負良家子的人渣。
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桃夭的心情依舊是複雜的，不得不說，連城璧真的是她遇到過的最麻煩的男人了。
正在桃夭如此一想時，連城璧卻是又咳嗽幾下，然後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只想要陪在表妹身邊，便是、便是做表妹的狗，我也是願意的……」
一時之間，桃夭都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
「你、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是不是聽錯了？」
連城璧抬頭看了一眼心上人，又立刻低頭，沉默好一會兒後就回答道：「我只是想要做表妹你的狗，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大為震撼的桃夭：「……」
「你是不是看我寫的書了？連城璧，你是不是看我寫的書了！」
連城璧沒說話，這下子就換成桃夭尷尬了——她寫的那些話本可是、可是……
「你為何要看我寫的書？說話！不許當啞巴！」
連城璧很是老實的交代道：「是別人買回來的，我就隨意看了一下。」
桃夭冷笑，隨意看了一下，然後就看到變態的部分，這能叫是隨意看一下？
沒有再問那個別人是誰，也沒有再追究是不是連城璧吩咐那個人買回來的，桃夭只知道連城璧知道了自己的黑歷史，而且還是連碧珠和綠枝都不知道的黑歷史！
——早知道就不貪圖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桃夭欲哭無淚，很想要當場讓時光倒流打斷自己偷偷摸摸寫書的手。
但事已至此，桃夭只關心一件事，「還有沒有人知道那個山裡松下客是我？！」
說到自己的化名桃夭還壓低了聲音，就擔心屋外的那些人會聽到。
連城璧被桃夭這突然一兇給嚇愣住，不能理解她為何會這麼生氣，但反應過來之後就趕忙搖搖頭，說別人都不知道的。
「最好如此！否則我饒不了你！」
桃夭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懊悔自己為什麼要賣那一本關於長公主和暗衛之間情意纏綿的話本，一邊再給連城璧把脈和開藥方。
為了能讓連城璧盡快好起來給自己當狗，桃夭還神情冷漠的給他來了一套全身針灸。
尋常人見到那一大包密密麻麻的長形銀針，估計都要嚇得頭皮發麻，但連城璧居然絲毫不帶猶豫的坦然露出身體，還躬身垂眸請神醫盡情上手。
桃夭：「？」
「我沒心思跟你玩什麼話本子裡的把戲，現在這是在救你的命！給我態度放端莊點，明白了嗎？」
連城璧柔順的低頭答應，再起身時臉上卻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桃夭簡直要瘋了！
這連城璧之前好歹是出身名門的少莊主，之後又當了好幾年的無垢山莊莊主，那威儀風度都是人人誇讚的少年英才，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德性？
若非那周身的紅線依舊繁雜得跟一團亂麻差不多，桃夭都要以為連城璧是被人給奪舍了。
所以好傢伙，這是直接暴露真實面目了嗎？
桃夭感到心累，沉默寡言的救下連城璧半條小命，然後就誰也不想理會，回到自己住處吃飽喝足後就開始琢磨應該給連城璧默寫一部什麼樣的武功秘笈，才能把他救回來。
「真是煩死了！根本就甩不掉！果然小時候覺得連城璧這小子不好惹，根本就不是錯覺！」
桃夭一邊痛罵連城璧詭計多端，一邊奮筆疾書。
第二日帶著成書過去，桃夭還仔細看了看連城璧的面色，確定這人的美貌恢復了一大半，才把《先天功》和《一陽指》兩門絕世功法拿出來，囑咐連城璧盡快練成。
「這兩個武功秘笈練成之後，就能夠醫治天下所有之毒。你身上的毒已經蔓延全身，就算有我為你針灸和每日浸泡藥浴，最多也只能堅持兩個月。若是兩個月內你不能練成，那就是你自己命不好了。」
桃夭臉色冷冷的說完，又補充說每次動用這兩門武功解毒，還會讓連城璧十日之內功力大失，直到十日之後才會慢慢恢復。
說到這裡，桃夭卻沒有告訴連城璧，《九陽真經》能夠彌補這一缺陷，因為她就是想要看看連城璧武功全失的樣子。
「那表妹你還會讓我一輩子都不能見你嗎？」
連城璧聽到自己有救了，最先關注的卻不是自身，而是問這個比他命還重要的問題。
桃夭都無語凝噎了，這究竟是什麼可怕的戀愛腦！
但連城璧卻絲毫不以為恥，還因為心上人的點頭而變得容光煥發起來。
可桃夭給連城璧的刁難卻是剛剛開始。
若非親眼所見，誰都不敢相信就只是一個多月，連城璧就練成了那兩門絕世武功，當他從半死不活的樣子變得龍精虎猛起來後，就欣喜若狂的開始接受來自心愛之人的考驗。
桃夭先是要求連城璧得用瑤南之人追求心上人的方式來追求自己，得去山上採摘一束最是美麗新鮮的野花回來，然後站在竹樓下面唱情歌給她聽，必須得是唱到她滿意為止。還有得親手為她納一雙繡鞋和縫製一條腰帶，最後還有爬竹樓來見她。
花如玉在知道這個情況後，直感慨表小姐會玩。
這種行為在瑤南這邊就很是常見，但對於向來含蓄內斂的中原人而言，實在是過於離經叛道。
至少冷家四人都表示看不下去，趕忙都外出避開，生怕自己會看著看著就做出不妥的行為，然後耽誤莊主的大事。
竹樓不隔音，碧珠和綠枝也是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但看到自己小姐玩得很是開心的樣子，也只能捏著鼻子早出晚歸，盡量避開和那連莊主待在同一個地方。
南方多雨，尤其是夏秋季節，暴雨總是猝不及防就下上幾天幾夜，這無疑是給連城璧增添了諸多不便。
可即便是暴雨天氣，連城璧也會堅持不懈的站在竹樓下，手持著自己天未亮就山上採摘的鮮花高聲唱歌。
如此大的動靜，用不了幾日，從村頭到村尾，全村人都知曉了這兒有少年在向他的心上人求愛。
但接連幾日都沒有個下文，反倒是小伙子還在那兒唱個不停，那歌喉也不說是難聽吧，但總的就是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有熱心的瑤南青年就看不下去，直說連城璧唱的不對，連城璧便虛心請教不恥下問，下了功夫苦學七天七夜，終於能唱出點當地人的風情。
桃夭安然躺在竹床上品茶嗑瓜子，心如鐵石就是不給連城璧打開窗戶，直到後面連城璧都能和本地人比試唱歌，才勉為其難讓他過關。
之後就是連城璧學了大半年個月的繡活，說實話還算可以，就是做出來的繡鞋和腰帶都沒有碧珠她們做的好，只是看著那上面勉強有點樣子的一對鴛鴦，桃夭也高抬貴手收了下來。
最後便是那爬竹樓，得是在月上柳梢頭時分，僅靠雙手雙腳爬上心上人的竹樓。
這在瑤南之地，一般都是集體進行的，而且也是在依山所建的木樓或者吊樓裡，只有能爬上姑娘所在門樓的人，才有資格和心愛的姑娘談情說愛。
桃夭所居住的竹樓僅有兩層，若要爬上去，難度是很低的。連城璧也很主動的將自己武功內力全部封住，僅靠自己的雙手雙腳，攀爬上那座竹樓。
碧珠和綠枝隱約能猜到今夜會發生什麼，於是就避了出去，在別的空竹樓安歇一晚。
花如玉則是一邊感嘆鮮花真的要插在牛糞上，一邊就趕回五毒教，立志要在事業上幹出一番天地，讓連城璧也知道他的厲害之處。
連城璧是懷著一種激動到發抖的情緒爬上那一座竹樓，心上人的房門沒有打開，只有窗戶開了一半，於是心領神會的連城璧就站在窗外唱起了已經能在心裡倒背如流的情歌。
唱到聲音都沙啞之後，才得了心上人的准許。
中原人連表達愛意都是含蓄內斂的，但在這時，濃烈情意充斥著連城璧整個胸膛，他猶如終於能歸返心靈故鄉的遊子，欣喜萬分的同時，也近鄉情怯。
「咯吱——」
窗戶被完全推開，連城璧如游魚入水，待終於進到心上人的房裡，就不止是手心冒汗，而是整個人都緊張到發汗。
桌子上有擺著一個燭台，燭光明明滅滅，照得屋裡的人也是影影綽綽的。
桃夭側躺在床上，抬眸上下打量連城璧，確定這人依舊是身段優越，風姿無限，還有那張臉也在燭光襯托下恍若精雕細琢，完美無瑕。
「過來。」
像是招小狗一樣招呼連城璧過來，而連城璧立刻就大步向前，一會兒就來到了心上人面前。
若是不看那同手同腳的姿勢，單看連城璧沉靜的神色，卻是也很能唬人。
桃夭如同品鑑童養夫一般把連城璧打量來打量去，還讓他彎腰下來，待真正上手摸過那壯實健美的大.胸肌後，桃夭又冷聲說道：「把衣服給脫了。」
連城璧緊張得咽了一下口水，不敢相信今夜所發生的事情。
「全.脫。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連城璧聞言，不敢再有絲毫耽誤，立刻就將全身的衣裳給除了下來，現在他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今夜出門前仔細沐浴淨身了，不然……
待連城璧沒了半點遮掩之後，桃夭就又把他全身給巡視一遍，然後冷笑說連城璧一點也不老實本分。
還不等連城璧再有任何反應，桃夭就又下了個命令：「上來，然後跪下。」
連城璧愣了一下，望著身穿一身水紅色寢衣的心上人，有點捉摸不透這是想要做什麼。
桃夭卻是挑了挑眉，冷冷問道：「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要做我的狗嗎？難道那個話本你還沒有看完，還沒學會應該如何當狗？」
經過心上人的提醒，連城璧終於能想起那話本裡的香.艷奢靡內容，一下子就面紅耳赤起來，甚至連胸膛都泛著一股子紅。
這就讓桃夭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居然這麼容易就染色的嗎？
此時還沒有摸清心上人愛好的連城璧，只能任憑擺布，不管心上人說什麼，都乖巧柔順的照做，甚至還能跪著爬過來，只為得到心上人的一個吻。
竹樓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劈哩啪啦的碩大雨珠打在竹樓上，本就沒被關緊的窗戶也突然讓大風給颳開，並被吹得左右搖擺，直到再被細心的主人給重新關緊，方才沒再被大風吹颳。
連城璧抱著心上人去把那扇窗戶給關上之後，就急不可耐的再度返回床上，並俯下身去繼續用自己的唇舌膜拜他的稀世珍寶。
而腿.心.處埋著一顆男人腦袋的桃夭，卻是忍不住把指甲深深的陷進連城璧肩膀和後背的肌膚裡，但微微的痛感，卻是更加刺激了連城璧。
於是唇舌爭鋒，攻城掠站，越發猛烈。
曾經高傲不可一世的連莊主，終於還是心甘情願的低下自己的頭顱，為愛臣服。
此時的桃夭最喜半推半就，而雨聲也不過是助興之景。
風雨聲動，光轉燭台，顧盼生輝，情意綿綿。
直到大雨停歇，桃夭才摟著連城璧的後背，耳語絮絮，並誇讚他虎背蜂腰兩鬢生汗的風姿。
這樣耳鬢廝磨的場景，便是在最好的美夢當中，連城璧都不曾夢到過。
可現在卻是真實發生了……
尤其是思及心上人淚光點點，嬌.喘微微的樣子，連城璧便覺得就算是此時要他赴死，那他也是死而無憾矣！
第105章 【戀城壁】 完
連城璧從未體會過柔情蜜意是什麼感覺，但此時此刻他心中確實滿滿都是柔情蜜意。
關鍵時刻，連城璧情難自己的低頭輕吻了一下心上人的青絲，以寄情思。
一泓秋水共明月，滿腹相思欲白頭。
青竹樓上壓青竹，鴛鴦被裡戲鴛鴦。
……
第二日，晴空萬里，日光明媚。
當碧珠和綠枝二人回來時，就發現這一大早的家裡面活基本都□□完，連她們小姐最愛吃的早飯都已經做好擺在飯桌上，而那連莊主甚至還能服侍她們小姐用飯。
二人正要去看看家裡的其他地方，就被小姐喊住吃早飯，於是心情很是複雜的碧珠和綠枝就坐下了，然後驚奇的發現這頓早飯味道十分不錯，更可怕的還是色香味俱全。
吃完早飯之後，連城璧就陪著心上人回去補眠。
而碧珠和綠枝則是一人一邊去檢查家裡面的情況，在發現水缸滿了，地也掃了，雞鴨也餵了，甚至連菜地都澆透了之後，二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綠枝是最藏不住事的，她左右手揮舞一下，然後就湊到碧珠耳邊，不好意思的問道：「碧珠姐姐，小姐昨夜是沒有和那連莊主……那個那個嗎？不然為何這一大早的連莊主還有心情做這些活計啊？」
碧珠心裡嘀咕著不可能，畢竟她們小姐那副春睡海棠的模樣也做不得假。但表面上她還是很穩重的樣子，讓綠枝別隨便說話，做好自己本分工作就行。
只是接下來幾日的諸多不便，卻是讓碧珠和綠枝都不約而同的想要搬出去住。這個打算一跟她們小姐說出，很快就得到了同意。
懷揣著莫名的情緒，碧珠和綠枝就徹底搬了出去，而不是要每夜尋藉口外住。
這幾日，連城璧那就是時時刻刻都黏在心上人身邊，盡忠盡職的辦好一切事情，不管桃夭是在家還是外出，那就跟條尾巴一樣，完全就離不開。
也就是幾日時間，桃夭就充分認識到連城璧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同時連城璧還是一個自傲自卑又狡詐的男人，明明對自己的心上人佔有慾極強，也總是在暗中不著痕跡的侵.入心上人的生活。
但在外面時，卻又是另一副模樣。
瑤南之地是沒有婚禮之說，男女之間看對眼就處，看不對眼就分，因而分分合合皆為常態。
即使連城璧唱了情歌也爬了竹樓，但在外人眼裡，他和桃夭這位鼎鼎大名的神醫也僅是談戀愛的關係，於是仰慕神醫絕色風華的人依舊前仆後繼的趕過來，以求能得到神醫的垂愛。
這時候連城璧就會擺出一副正房的大度姿態，任憑桃夭去欣賞各處風景，還會主動賢良淑德的說自己不介意，自己只想讓表妹幸福快樂。
但對於自己背地裡發瘋，親自前去威逼利誘和敲打拷問一事卻是隻字不提。
而等到了夜晚，連城璧強健的脊背就會在心上人身上拱起一個性感優美的弧度，不管心上人是要快還是要慢，他都會乖乖聽話。
在床.笫之間，桃夭就是連城璧的主人，力道和攻勢都掌握在桃夭手裡。只要她的一句話，便能時而如狂風暴雨，時而如綿綿春雨，無微不至的照顧直接就讓桃夭舒服得眯起了眼眸。
看到心上人眼眸迷濛，一副魂兒都要飛起來的模樣，連城璧伺候的動作就更是周到了。
他像是對待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膜拜他的一生摯愛。
但習慣性垂下的眼眸，卻是暴露出他深沉而壓抑的渴望。
有時桃夭覺得都聽她的話會不夠盡興，便會讓連城璧隨意發揮。這對連城璧來說難度極大，卻也是天大的恩賜。
兩人之間的親.吻隨著連城璧的膽大妄為而變得激烈兇猛，猶如久旱逢甘露，單是用唇舌，連城璧都能輕而易舉的攻城掠地。
竹床在咯吱咯吱作響，桃夭將臉藏在連城璧胸口，勉強能分神去思考碧珠和綠枝早就搬到另一處竹樓住的原因。
連城璧敏銳察覺到心愛之人的分神，頓時垂下來的眼眸都變得危險晦澀起來，於是更加賣力了。
桃夭被弄得滿臉潮紅，全身上下都亂得不行，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年也。
月上柳梢頭，得見影成雙。
突然，桃夭被弄得渾身緊繃，最後無法忍耐的她，終究還是嗚咽一口，狠狠的咬在連城璧的肩頭。
但被咬的人卻是一邊滿足的喟嘆，一邊在心裡遺憾被咬的不是脖子或者耳朵。
最好就是咬在他臉上。
畢竟瑤南之地炎熱多雨，再如何也不能遮面不見人。
寧靜祥和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直到桃夭承受不住，才一腳把像是吃肉還吃個沒完的「惡狼」連城璧給踢出家門。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自然是得幹出一番大事業，如何能沉溺於兒女私情？」
桃夭讓連城璧多把心思和精力放在事業上，別總是一股勁的使在她身上，雖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犁壞的田，可田地也是需要休養生息的。
連城璧對於事業是沒有什麼追求的，桃夭只能給他找個目標，比如努力把百里山莊奮鬥到天下第一莊的地步，為此桃夭還答應只要完成這個目標，就讓連城璧隨她姓，叫百里城璧。
「待我們以後有了孩子，就也姓百里。那跟連家相關的人和事，就都隨風而逝吧。」
這一番話給連城璧帶來的安全感，比什麼都強，甚至還讓連城璧有了一種自己終於有家，不再是個無名無姓的孤兒的幸福。
連城璧之所以把心愛之人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因為在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桃夭了。
連城璧可謂是欣喜若狂的答應下這個條件，並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開始為之努力。
此時正值萬曆十五年九月末，大明朝的國運已然是猶如一潭死水，自萬曆十年六月，閣老助張居正一死，對張居正積怨已久的朝中政敵們就開始無止息的參奏張居正的過錯，並發起了猛烈的「清算風」，揭發張居正生前結黨營私、奢侈淫.逸等罪行。
一向表現得對張居正很是敬重和信賴的萬曆皇帝像是被戳中痛腳一般，很快就有行動了，雷厲風行的以天子的威嚴遭到侵.犯的由頭，親自導致了一場長達兩年的清算張居正運動。
在這長達兩年的清算裡，萬曆皇帝痛快地發洩積累十年之久的私憤，而帝王個人的痛快帶來的卻是國家的噩運。
曾經煥發生機、有盛世之景象的大明再次遭受重擊，不僅結束了隆慶、萬曆初年的改革，還使明朝進入不可挽回的衰敗時代。
從萬曆皇帝朱翊鈞開始清算張居正開始，到最後崇禎皇帝朱由檢吊死煤山，也不過是六十二年的時間。
大明王朝的亡國敗局已定。
桃夭想要阻止的就是再之後的清兵入關神州陸沉，她想要讓神州大地的百姓免於嘉定三屠和揚州十日，和後面屈辱百年的痛苦。
而其中桃夭第一步要做的事情，便是將那位抗倭英雄戚繼光（1）和那讓無數人意難平的戚家軍（2）給救下來。
就因為戚繼光曾是張居正提拔過的將領，居然就得蒙受不白之冤，接連被彈劾貶斥，甚至罷官免職。
便是在嘉靖皇帝執政期間，戚繼光都是備受器重的，結果就因為和張居正有那麼一點點關係，曾行軍打仗四十餘年、南征北戰、屢戰克捷，並立下不朽功勳的戚繼光就被罷免了。
甚至連勇猛善戰屢立戰功的戚家軍都在朝鮮戰役中盡數被自己人給殘忍剿殺，何其悲涼！
至於戚繼光，則是在張居正病逝後，被調往偏僻的煙瘴之地廣東，數年後再被劾罷歸鄉，最終在窮困失意中於萬曆十五年病逝，年僅六十一歲。
還有不到幾個月的時間，戚繼光就要病死了。
曾經戚繼光在浙江抗倭時，為得士心，不惜慷慨解囊，賞賜有功者。
而到了北方之後，他依然慷慨對待士卒和廣交朋友，也正因如此在罷官後，戚繼光沒有了薪俸，待被罷免回故鄉時，連請大夫看病抓藥的銀兩都沒有。
可更讓人寒心的是大明朝廷對戚繼光的態度，萬曆十五年九月時，河南道御史傅光宅就因為戚繼光戰功卓著且年紀尚不算大，便上疏朝廷，建議再次起用戚繼光。
但因為萬曆對一切與張居正相關的人和事的厭惡憎恨，不僅嚴厲拒絕他的建議，還給他以奪俸兩個月的處分。
就是在這樣惡劣的政治環境和貧困的折磨中，萬曆十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戚繼光突然病發，之後不久就病逝了。
而大明朝廷得知戚繼光的死訊，沒有給予任何恤典。
再過十年，戚家軍也盡數被剿滅，追隨戚繼光而去。
萬曆皇帝洩憤是夠快活了，但自萬曆十年到萬曆四十八年，明朝內鬥逐漸升級如火如荼，再加上皇帝幾十年不臨朝，怠政放權，百姓的生活也越髮水深火熱苦不堪言。
明朝這艘航行於世界頂端的大船，在萬曆皇帝的統治期間，日益千瘡百孔，並處於沉沒邊緣。
萬曆四十八年七月，萬曆皇帝朱翊鈞這位明朝在位最久的皇帝駕崩了，但大明的未來卻依舊是一片黑暗。
站在尋常人的角度，即使有感大廈將傾，卻也是無能為力。可桃夭卻是覺得自己能幫上忙的，於是她也在盡最大努力去相助別人。
連城璧飽讀詩書，又了解天下大事，自然是知道戚繼光是一位多麼戰功赫赫的將軍，但對於他現在的處境，卻也了解不多。
古代的交通和訊息都很慢，桃夭想著戚繼光現在的身體狀況應該不太好，便決定親自去戚繼光的故鄉尋他。
連城璧一聽心上人要出遠門，當即就把手頭上的事情連夜辦好，堅持要陪心上人一同前往。路途遙遠，又是人生地不熟，桃夭猶豫一會兒，便決定帶上連城璧。
至於碧珠和綠枝，則是留下來看家。
拐帶戚繼光一家人回去瑤南這件事，雖有些波折，但最終還算是比較順利。
而隨著百里山莊的威名遠揚，那些在朝廷裡鬱鬱不得志的仁人志士，也在不斷被招攬進來。
俗話說，只要鋤頭挖得好，就沒有挖不動的牆角。
尤其是有戚繼光這位曾經威名赫赫的抗倭名將坐鎮，那就是誰也不覺得百里山莊會有什麼謀逆之心。
其實桃夭當時確實沒有謀逆的想法，她就是單純想要多救一些人，而隨著救下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好些都是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人，百里山莊的儼然救有了天下第一莊的聲譽。
生老病死，功名利祿，家國大義，這幾乎是能打動天底下所有人的東西，百里山莊從來不會拒絕和朝廷接觸，相反百里山莊還會跟朝廷很多重臣結交，不需要有多深的交情，就是達到不會讓他們去皇帝那裡說壞話就行。
萬曆皇帝怠政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對於那個在偏僻煙瘴之地起家的百里山莊，皇帝根本就不放在眼裡，而是繼續沉迷於享樂之中。
當百里山莊這邊以瑤南的名義上貢各種連皇帝都沒見過的奇珍異寶，給皇帝的私庫招財進寶，還會收買後宮的妃嬪來吹枕邊風時，那萬曆皇帝就更不覺得百里山莊有什麼問題了，甚至還大手一揮就給百里山莊的莊主封了個襄侯。
大明朝對待臣民或許真的會有些刻薄寡恩和任性殘忍，但對自己所喜歡的人，卻也是比較大方，這個看那幾乎是被當豬養的朱姓藩王子嗣便可見一斑。
當然朱明王朝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對經濟財政的極其不敏捷，簡單來說，那就是老朱家基本沒有什麼經濟頭腦。
於是萬曆皇帝很明顯就是把百里山莊當成一個下金蛋的老母雞養，可能某一日還打算殺雞取卵，直接充裕私庫。
但桃夭卻更明白萬曆皇帝更為出名的懶惰，比起牽涉甚廣的殺雞取卵，或許他更喜歡坐享其成，甚至可能還想要把這個下金蛋的雞當成傳家寶留給他的兒子。
就在百里山莊不斷往外擴張，並慢慢滲入到大明內政當中去時，一個關於連家和無垢山莊的消息，兜兜轉轉還是傳到了桃夭和連城璧這邊來。
原來在連城璧被逐出連家沒幾個月，那連家老夫人突然就發瘋，不僅殺死了連老莊主，還放火燒無垢山莊。
而當時外出的連家老太爺在得知這件事後，當場就氣急攻心暈了過去，等醒來之後就匆匆趕回無垢山莊，卻也只能為自己唯一的兒子收屍。
「聽說他都被氣歪了嘴，說話都說不利索了……」桃夭一邊捻著連城璧敲好的核桃吃，一邊嘀咕道，「連正庵那老東西這也算是遭報應了。」
連家的那些腌臢事桃夭也知道得差不多，她都不想多說，最多就看看連家的笑話。
但桃夭是萬萬想不到，連正庵那老東西居然還有臉派人千里迢迢的過來找她和連城璧，就是為了讓他們回去繼承連家的家業。
「……」
連城璧正在看連正庵親筆所寫的信，桃夭有點好奇連正庵是打算搞什麼東西，就湊過去看了幾眼，然後神色當場便難以言喻起來。
「連正庵這是家裡有皇位繼承嗎？求人辦事還這麼頤指氣使高高在上，連個請求都不會說！他不會還以為自己的無垢山莊一家獨大名列江南之首吧？其他的名門百家給連家的毒打還是不夠重啊！」
桃夭表示很詫異，這信裡面字字都是在求人，結果卻是氣場不輸當年，甚至還顯得更盛氣凌人。
連城璧原本是想要連信都不看，直接讓那幾個連家人原封不動的帶回去，但桃夭想要知道連家又在玩什麼把戲，他就幫忙拆開看了看。
結果還不如不看，因為連家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桃夭讓連城璧把那封破爛信丟回去，還順便讓那些連家人帶幾句話給連正庵。
——想要別人幫忙辦事，那就多拿點好處過來，別總想著空手套白狼。當然看在他也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年紀，秉持著尊老愛幼的美德，只要他願意去世後把連家的萬貫家財都裝箱送過來，那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的收下。
別提連正庵聽到這番話是多麼的暴跳如雷，反正桃夭就說的很是開心。
這笑得前仰後翻，還得連城璧幫忙扶著腰，免得動了胎氣。
現在的百里山莊如日中天，根本就看不上無垢山莊拿點家產，可如果連正庵非要送過來，那他們也不能不要。
畢竟再怎麼樣，人總不能為了面子，連金銀珠寶都拒之門外。
此時的冷景義進來稟報事情，說他們安插在江南的人手，已經差不多把連家給整垮了。
桃夭這下子就毫不留情的笑出來，說連正庵果然就是沒憋什麼好事：「合著就是一個空殼子，還要我們回去繼承家業！這是找冤大頭回去填補空缺，給他養老吧？」
冷景義看著莊主笑得的樣子，又瞅了瞅在外面殺伐果斷唯我獨尊，但在家裡就是一副小媳婦樣的莊主夫郎，一時之間心情複雜到只能僵著一張臉。
——看來這輩子他家主人是再也不可能重振夫綱了。
冷景義這樣悲哀著，卻也不曾想自己也是個懼內之人，回到自個家裡，那也是得給妻子端茶倒水的粑耳朵。
起初無人知曉百里山莊的莊主是誰，有的人說是一位劍法了得武功超群的男大俠，有的人說是能生白骨活死人的女神醫。
但不管眾說紛紜，當多年以後，不知從何處潛入京城，還把劍架在已經到了不惑之年的萬曆皇帝脖子上，並讓他寫禪位詔書時，百里山莊莊主的真容才讓世人窺見一二。
從出生就登基做皇帝，一直做了皇帝四十餘年的萬曆，根本就料想不到自己會活著從皇位上退下來。
但後面被封為安樂侯，還再也不用擔憂任何事情，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還不用面對任何人的強迫之後，朱翊鈞卻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新的人生。
尤其是那襄朝的新帝居然還是一位神醫，不僅治好了他的肥胖之症，還讓他的瘸腿也變得不明顯，走起路來也能平穩帶風。
更令朱翊鈞高興的是，還有無窮無盡口味各不相同的西瓜子嗑著吃。在腰不酸背不痛之後，朱翊鈞就更會享受生活了，連嗑瓜子都嗑出一種愉悅的感覺。
——太.祖皇帝對不住了，但為了我的榮華富貴生活，就忍一忍吧，反正一輩子很快就過去的了。朱翊鈞這邊樂不思蜀，但那些朱姓藩王就遭了大罪，不僅要被壓著去讀書習武，還得學個一技之長來養活自己，主打就是不能白吃一粒米。
連城璧早已改名為百里城璧，因為擔心年老色衰，在保養這方面他可算是花了血本，便是到了不惑之年，也依舊身段優越。還有那張非常能迷惑人的光風霽月的臉，以及那兇悍有力的虎背蜂腰，更是直接力壓群雄。
作為前無古人的第一位男後，又在朝廷上擔任重職，而且還有從龍之功，便是滿朝文武心裡有多想勸皇帝陛下廣納後宮，那也是只能在心裡想想。
畢竟這位男後可不是好惹的，隨時可以拿出他們或者他們親朋好友的過錯，反參他們一本。
本來皇帝陛下禁止女子纏足，還下詔招攬女官一事就夠讓滿朝文武頭疼了，但男後的各種妒夫行為，卻是更讓文武百官破防。
滿朝文武在被敲打好幾遍，又考慮到皇太女和武王殿下都是皇帝陛下和男後親生的，不出意外的話，下一任皇帝還是女帝，那大家就都只能退讓了。
一次退讓，也導致後面的退讓變得更為容易，不管是開海禁，還是尚那什麼科學，已經鬥嘴吵架罵累了的滿朝文武表示都行。
反正皇帝陛下也從來不聽他們的意見。
那他們也不費那個口舌吵來吵去直接等著賺大錢好了。
至於那已經投身於瓜果行業前朝末帝，現在的安樂侯朱翊鈞，則是已經開始了他轟轟烈烈做瓜果大王的人生。
便是在從後世人的眼光來看，從一代帝王到前朝末帝，再到瓜果大王，實在是跌宕起伏又波瀾壯闊的一生。
不得不說，大明王朝的皇帝確實是有點別緻愛好在身上的，什麼都可以做好，但就是做不好一位皇帝。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3
第106章 【縛明月】1.1
「小姐，我們到萬梅山莊了。」
馬車上懸掛著的宮鈴聲停了，喜兒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語氣恭敬溫順，但那請她下車見人的暗示卻是不言而喻。
桃夭眼中快速閃過一抹不悅，但自知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得嘴角揚起一個溫婉的笑容，維持住一位大家閨秀的儀態下了馬車。
「小姐當心些……」
喜兒和柳兒一邊說著，一邊攙扶著她們的小姐下來。而這看似是桃夭的貼身丫鬟，實際卻是那該死的玉羅剎派過來監視桃夭的人，還身懷不俗武功。
這時已經在萬梅山莊大門口等候多時的山莊管事和陸小鳳就迎了上來。陸小鳳作為萬梅山莊主人西門吹雪的摯友，又是被託付了重任，自然是得解釋一下西門吹雪為何不在。
「明月小姐幸會，在下陸小鳳，與西門兄乃是至交好友。因西門兄有要事外出，不能親自迎接，於是便特地囑咐我等候，還請明月小姐見諒。」
陸小鳳說這一番話時，心裡也是極為心虛，畢竟那也是他千里迢迢過來請西門吹雪相助，可誰料到這時候正是西門吹雪的未婚妻要過來。
更讓陸小鳳覺得尷尬的是，西門吹雪居然一個人拿著劍就走了，還把他給留下來幫忙迎接和照顧自己的未婚妻。
自己離家，讓朋友留下來照顧未婚妻，這種事情就算是生性風流的陸小鳳都沒見過。
這怎麼看都好像是西門吹雪對自己這位未婚妻很是不滿的樣子。
可陸小鳳又是出了名的重情義，便是再如何覺得不對，那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只希望西門這位未婚妻不要太難說話，也不要怪罪西門。
其實桃夭根本就不在意西門吹雪的去向，畢竟她根本就沒見過西門吹雪。
至於為何會來這裡，就是玉羅剎那個殺千刀的搞包辦婚姻，還強迫她過來萬梅山莊與玉羅剎的兒子西門吹雪完婚。
桃夭表示自己有一萬句髒話想要問候玉羅剎的祖宗十八代！
但她又打不過玉羅剎，再加上玉羅剎作為西方羅剎教的教主，本身就是武林中響噹噹的危險人物，不僅武功超群到可怕的地步，連用毒方面都是不輸於她的高手。
尤其是那羅剎教還稱霸關外，而玉羅剎安排給她的未婚夫西門吹雪又以劍神之威稱霸關內。
這簡直就是讓桃夭關外關內都跑不了，只能含恨做西門吹雪的未婚妻。
說到這一世的倒霉程度，桃夭真是要恨到咬碎一口銀牙！因為她這一世的父母都是玉羅剎的手下，還十分忠心耿耿，滿腦子都是為教主生為教主死。
生活在那麼一個從上到下都是驕奢淫逸無惡不作的魔教裡面，桃夭從會說話走路開始就得為自己的生命安全和貞操.操碎了心。
至於她那對父母，不是在殺人，就是在去殺人的路上，簡直都讓桃夭懷疑他們是如何生出她這個女兒來的。
原本桃夭是一邊小心翼翼地活著，一邊為自己逃出羅剎教做準備。可不等桃夭計劃實施，頂頭的玉羅剎突然發話要為自己的兒子玉天寶選貼身侍女，而且唯一的要求還是得足夠貌美。
桃夭當時就在背地裡破口大罵，據她所知，那少教主玉天寶也就是十五歲，還整那個什麼得足夠貌美的要求，這不就是在給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擇選暖床丫鬟？
而且還一選就選一大堆！
即使理智告訴桃夭，古代人十五歲成親生子的都一大把，但她還是好生氣。而更讓桃夭生氣的是，自己那對根本不著家的玉羅剎狗腿子父母，居然還專門跑回來把才十歲的她給進獻上去。
那可真是一對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已經把自己打扮得土氣庸俗，膚色都抹成蠟黃色的桃夭只想罵天罵地罵爹罵娘——不是她不想易容，而是這該死的的羅剎教遍地是擅長易容的高手，她這一世的父母也是箇中高手，畢竟這都是殺人的基本技能。
年幼的桃夭被她親娘按在熱水裡搓洗好幾遍，粉雕玉琢的臉蛋露了出來，雙手的光滑肌膚也恢復原狀，然後就被套上精美衣裙，如同一個提線玩偶般被進獻給玉羅剎父子。
玉天寶第一眼就選中了桃夭，但玉羅剎盯著桃夭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卻是當場拒絕了玉天寶的請求，而是將桃夭收作養女，還起名為明月。
羅剎教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教主這是在玩別的花樣，比如把粉雕玉琢的美貌養女精心養大，待成了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然後再親自享用。
至於那養父女的關係，也不過是追求刺激的一個過程。
別說是其他人了，便是桃夭也這麼想的。
但直到她長到十六歲，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還在思考要不要和玉羅剎同歸於盡時，突然就被告知自己有一個未婚夫，名為西門吹雪。
不明所以的桃夭：「？」
但玉羅剎並沒有解釋，而是立刻派人護送桃夭啟程去萬梅山莊，並下了命令說明年就要抱孫子。
桃夭立刻又開始問候玉羅剎的祖宗十八代，但惜命的她還是只能選擇南下。
這一路上根據桃夭的觀察，護送她前往萬梅山莊的人員，全部都是玉羅剎的心腹，有些還在江湖上有著不小的名氣，可居然都被派來護送她，這實在是有點過於大材小用了。
作為雖然占據了養女名義，可她卻是一年都未必能見到玉羅剎一面，要情分沒情分，玉羅剎決不可能會為她出動這麼多的心腹。
所以唯一可能就是因為那個她從未謀面的未婚夫，同樣是個江湖大人物的西門吹雪。
一個臭名昭著的魔教教主，一個受人尊敬的劍神俠客，這二者之間會有什麼牽扯？
想到西門吹雪和那時不時就會來糾纏她的玉天寶相似的年紀，還有玉天寶跟玉羅剎毫無相似之處的樣貌，桃夭就覺得自己好似發現了什麼。
龍生龍，鳳生鳳，沒道理玉羅剎那麼厲害的習武天賦，他的兒子玉天寶卻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
如果西門吹雪才是玉羅剎的兒子，只不過很小的時候就被掉包，那就很合理了。
而且掉包這件事玉羅剎也必然是清楚的……
桃夭的思緒收了回來，居高臨下的打量幾眼這個說是西門吹雪摯友的男子——眉眼風流，舉止輕浮，身上還纏著一大堆紅線，根根都不一樣，明顯就是有很多喜歡之人，紅粉知己估計都能從江南排到關外。
而且桃夭的嗅覺還十分敏銳，她甚至能從陸小鳳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和梅花香。
這固然算得上是一位英俊瀟灑又風流倜儻的美男子，但對於喜歡喝酒的情場浪子，桃夭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嗯，有勞了。」
桃夭的目光落在萬梅山莊的牌匾上，據說就因為西門吹雪很是喜愛梅花，便將此處山莊起名為萬梅山莊。
生性風流和喜歡喝酒的陸小鳳尚且不知自己第一面就被美人給嫌棄了，因為他已經被美色所灼，直接給驚艷到呆若木雞。
從馬車上下來的美人，身姿裊裊娜娜，蓮步輕移間更是有暗香襲來，那遠山黛輕描淡寫，一雙眼眸更是如秋水蒙蒙，美麗之中又失柔情。
因為下馬車的動作，略顯寬大的衣袖微微落了幾分，站得比較近的陸小鳳立刻就看到美人手腕上戴著的一隻碧色翡翠玉鐲，水色極佳又青翠欲滴，更顯得美人肌膚賽雪。
所謂雲鬢花顏，金尊玉貴，瑩白如玉，唇紅豐潤，再加之美人一襲白衣，頭上隨意搭配幾支珠釵，面上帶些薄妝，便已是人間難得的絕色傾城。
於白日間，眾人只覺自己好似看見仙子下瑤台，乘風而至。
這份恍若神妃仙子的美貌，讓人不敢直視，也不敢生出不該有的旖旎心思，但下一刻卻是又讓人忍不住有那大膽的妄想。
陸小鳳也不能免俗。
他甚至開始思考一件事，西門吹雪好像很不喜明月小姐，那不如……
打斷陸小鳳思緒的是萬梅山莊管事的一聲咳嗽。
神思不屬的陸小鳳被擠到一旁去，卻絲毫不在意，只是痴痴的看著美人蓮步輕移走入那萬梅山莊。
面若桃花，肌膚勝雪。
陸小鳳腦子裡只能裝下這幾個詞，他甚至都來不及去想風花雪月，拉扯些讚頌美人的絕世詩詞來。
直到再被絕色美人淡淡的看一眼，陸小鳳才於心中柔情萬丈般讚嘆一句：有美人兮，見之難忘！
其實萬梅山莊的管事一看到自家老爺給少爺安排的未婚妻居然如此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那在江湖上風評不太好的少爺的朋友陸小鳳。
果不其然，這陸小鳳已經看他們萬梅山莊的未來少夫人看直了眼！
這下子管事就怒了。
管事當場清咳兩聲，喚醒在場所有人的神智的同時，還不著痕跡的將陸小鳳給擠到一邊去，自己則是熱情周到的把未來少夫人給畢恭畢敬的迎進來。
目送著美人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美人的身影，陸小鳳才喟嘆般回神，並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
「陸小鳳啊陸小鳳，那可是你摯友西門吹雪未過門的妻子，朋友妻不可欺！」
陸小鳳這些說著，心中卻是根本不受控制，開始萬般回想方才的場景，到最後他的神情都變得愣怔，只得幽幽嘆息一句「西門兄啊，你可害苦了我……」。
他陸小鳳前半生的確是桃花不斷，表面上他好似對很多事都漫不經心，但在兄弟情義一事上卻又是十分在意。
這搶奪摯友之妻的事情，他斷然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
桃夭根本就記不住陸小鳳是哪號人物，她就是在琢磨西門吹雪有沒有可能悔婚，當然如果能把那個瘋瘋癲癲又蠻不講理的玉羅剎也給收拾好，再放她自由的悔婚就更好了。但桃夭也知道自己想得太美，畢竟她連西門吹雪什麼樣的人都不了解。
萬一那是個好色之徒呢？
若是她的猜測是對的，那子肖父，玉羅剎在羅剎教有那麼多的侍妾，估計西門吹雪也得是個好美色的男人。
尤其是桃夭住在萬梅山莊大半個月，旁敲側擊得到的一些消息，比如西門吹雪曾經讓四位名妓伺候著洗澡的事情，那可算是被江湖人傳得活色生香。
無意間說漏嘴的陸小鳳一臉心如死灰，而一旁站立著的管事則是已經在心裡琢磨起殺人的事情——這陸小鳳實在是留不得了，不然他家少爺的名聲都要被敗壞完了！
「其實、其實那個西門兄曾和我說過，那就是單純服侍他沐浴淨身而已，並沒有、並沒有那個男女歡.好……」
著急中說出這一解釋的陸小鳳在說完之後，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他怎麼能在明月小姐這樣一位飄渺似仙子的美人面前說這種話？什麼話都可以說，他為什麼要說男女歡好？！
誰能來救救他啊……
管事臉上的禮貌微笑都快要維持不住了，雖然他確實是來監視陸小鳳這個江湖浪子的，就是擔心會對他們未來少夫人動手動腳，但他萬萬想不到，這個登徒浪子居然敢口出汙言穢語！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而管事的殺心也更重了。
桃夭禮貌一笑，只當沒聽見剛才陸小鳳說的話，而是起身說要回去午睡。
陸小鳳便也趕緊說自己還有事情要忙，便先一步急匆匆離去。
管事目露兇光的看著陸小鳳離開，然後趕緊就委婉的替自己不在家的少爺辯解：「明月小姐有所不知，少爺他之所以會花重金請那四位姑娘侍奉，不過是因為少爺從小到大都是過的錦衣玉食僕從成群的富貴生活，故而才需要人伺候。」
「而且少爺他從來不曾和別的女子有過牽扯，斷然不會像陸少俠那般紅粉知己遍天涯，還請明月小姐莫要因為小人之言而對少爺有所誤解。」
自覺解釋清楚這件事的管事很快就開始每日對自家少爺的誇獎，什麼容貌不凡，俊若謫仙，還劍法超群，情深意重，行俠仗義，威震江湖，並特別有責任心，絕對是一位適合做為夫為父的好郎君。
桃夭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見明月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只盈盈一笑，一言不發，管事就覺得是少爺大半個月還不回來，結果囑託的摯友又在說他少爺壞話的緣故。
「明月小姐你有所不知，其實少爺他雖已是弱冠之齡，但依舊保有童子之身。」
「……」
桃夭無語凝噎，看那位管事的眼神都是難以言喻的。但管事卻認為這是有用之舉，趕忙又說了他家少爺是多麼多麼的潔身自好，總之就是跟陸小鳳那樣的情場浪子截然不同。
鑑於自家少爺也去過一次青樓點名妓伺候著沐浴，管事沒有提陸小鳳是青樓常客的事情，而是暗戳戳的點出幾位和陸小鳳關係曖昧的女子，好教明月小姐知道陸小鳳不可信。
桃夭沒興趣聽管事在這裡叭叭叭西門吹雪的各種優點，便眉目含愁，詢問管事她的未婚夫何時才能歸來。
這個問題可就把管事給難住了，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他能做主的。
給不出準確期限的管事只能糊弄著說快了快了，為了避免再被未來少夫人詢問具體時間，管事也藉口自己有要事忙，跟火燒屁股一般匆匆離去。
若是沒有柳兒和喜兒候在一旁，桃夭都得笑一笑這管事的避之不談。
莊主何時能歸這個問題，在萬梅山莊已經成了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難題。
好在管事寫信去催促自家少爺，又給自家老爺寫密信說明情況之後，西門吹雪終於在又一個十日之後，回到了萬梅山莊。
管事看到自家少爺的身影出現在山莊時，那簡直都要喜極而泣！
「少爺……莊主您可算是回來了！」
一身白衣，手中握劍，哪裡都冷得跟一塊千年寒冰的西門吹雪不能理解管事的激動，他只是神情淡漠的問陸小鳳人在何處。
管事一聽到這個問話，差點臉上激動的神情都要繃不住了——他家少爺一回來就問陸小鳳的情況，連自己未婚妻都沒有問，這是多麼感天動地的情誼！可那陸小鳳又做了什麼事？！
「莊主，你有所不知，少夫人等你等得好苦啊！還有那陸少俠，他居然還想要……」管事原本是想要告狀的，但轉念一想，他家少爺長途跋涉的趕回來見少夫人，肯定很累了，若是突然知曉自己視為手足的摯友覬覦自己的未婚妻，那指定就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管事覺得不能這樣子，畢竟只要自家少爺回來了，那陸小鳳必然就得告辭滾蛋。
而且老爺也說了，大婚之日就在近期，斷然不可出差池。
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事還是把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轉而勸少爺去見一見未來的少夫人。
西門吹雪的眼神在管事臉上轉一圈，確定沒有被掉包之後，頓時就心生疑惑。以往他回到家，管事都是已經準備好乾淨的衣裳和沐浴淨身的熱湯，還有一大桌的飯食，但這一次居然沒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西門吹雪想到那位被他親生父親玉羅剎強塞過來的未婚妻，眉頭都微微一皺。
「我先沐浴淨身，再去見她。」
西門吹雪面色冷淡的說道，這時管事才想起來自家少爺愛潔的習慣，趕緊點頭同意。
「對對對，少爺你這一身風塵僕僕的，確實是不適合見少夫人。這第一面肯定要留下極好的印象，莊主你是得先沐浴淨身。而且這人靠衣裳馬靠鞍，待沐浴過後少爺你就再換身乾淨的華服，才好去見少夫人。」
管事興沖沖的說完，就一邊讓人服侍少爺沐浴淨身，一邊著急的為少爺挑選適合的衣服。
「……」
西門吹雪再一次懷疑山莊的管事被掉包了。
·
桃夭自然是早早的就知道萬梅山莊的主人西門吹雪回來了，即使她沒興趣知道，柳兒和喜兒兩個被玉羅剎派過來的手下也會第一時間告知她，並堅持讓她好好梳妝打扮一番，務必要讓那位莊主一見鍾情。
這差不多一個月裡，桃夭已經嘗試過很多逃跑計劃，但就是都中道失敗。
默唸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桃夭任由這兩個人給自己梳妝打扮。
但說實話，真正的美人是不需要任何外物來妝點。明明供給明月小姐所用的胭脂水粉和金簪玉釵都是最名貴的，可負責理妝的柳兒卻是覺得明月小姐不施粉黛就已經足夠美麗，而那些胭脂水粉，實在是都有些配不上了。
兩邊都在被迫開始打扮，待二人真正見上面時，都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
被管事拉著試了二十幾套新衣裳的西門吹雪一如既往的冷著一張臉，但熟知西門吹雪的人，比如陸小鳳，必然就是看一眼便知曉西門吹雪其實已經有些生氣的跡象。
日照香爐生紫煙，瑤台仙人遲相見。
西門吹雪和桃夭的第一次相見，皆被對方的天人之姿所驚艷到。
在真正見到西門吹雪前，桃夭對西門吹雪的印象就是十分刻板的——家世顯赫，是萬梅山莊的年輕莊主，七歲學劍，嗜劍如命，且劍法無雙。
西門吹雪作為劍神，能與少林派方丈大悲禪師、武當派長老木道人、白雲城主葉孤城、青衣樓總瓢把子霍休、峨嵋派掌門獨孤一鶴齊名，自然不是等閒之輩。
一位喜穿白衣又生性冷僻，還很會殺人的劍神，這就是之前桃夭對西門吹雪的評價。
便是在陸小鳳口中，西門吹雪也是這樣的形象。
可現在桃夭見到的西門吹雪，卻是長身玉立，一襲紅衣，再配以腰旁的長劍，紅的分明，黑的亮眼。
主人似劍，西門吹雪的神情是冷漠的，甚至是帶著一絲絲神性，可他的衣裳是紅的，劍是漆黑的。
桃夭看到西門吹雪的第一眼，都已經能想像到他在冬雪梅林間練劍的身影會是多麼的冷艷絕天下。
她甚至能想像出西門吹雪的劍是如何模樣，那必然是狹長、古老且凜冽的，是天下利器，也是百兵之君。
其實桃夭早該想到的，西門吹雪作為能夠被稱為劍神的男人，除了劍術已經出神入化之外，人格和人品也是得獨特而超然。
但因為玉羅剎的存在，還有那一樁未曾經過她同意的婚事，就讓她對西門吹雪產生了偏見。
不過很顯然，有偏見的人不止她一個。
桃夭看著西門吹雪望過來的淡漠眼神，心裡如此想道。
第107章 【縛明月】1.2
當桃夭和她的未婚夫西門吹雪見上面時，不管是萬梅山莊的管事，還是柳兒喜兒等人，全部都退了出去，擺明就是要給二人留出單獨相處的地方。
只是讓他們失望的是，二人都只是站著不說話，氛圍都是陌生而高冷的。
遠遠站著翹首以盼的管事簡直都要拍大腿嘆氣了，未來少夫人作為年輕美貌的女郎害羞內斂些那很正常，可他家少爺怎麼也不說話呢？
再怎麼樣也應當夸一夸明月小姐的衣裳很好看，首飾很漂亮啊！怎麼能一句話都不說呢！
打破這個尷尬氣氛的是突然來訪的陸小鳳，因為有西門吹雪派人去喊陸小鳳過來，於是陸小鳳就大搖大擺的帶著兩壇美酒過來，心裡還琢磨著要和好友商議一下明月小姐的事情。
可讓陸小鳳驚訝的是，明月小姐居然也在。
「……」
西門吹雪都回來差不多兩個時辰，陸小鳳還以往西門吹雪已經見完自己的未婚妻，然後才有空讓人來喊他，結果卻沒料到西門的為人處事，一向都是與尋常人不同。
小小的亭子裡齊聚西門吹雪的未婚妻和至交好友，桃夭最多就是感覺西門吹雪同樣不喜她這個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但陸小鳳卻是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一輩子的尷尬都在這些時日體會個遍了。
「西門兄，你這身上的衣裳不錯哎！很難得見你穿一身紅衣，我還以為你只會穿白衣呢！」陸小鳳下意識尋個話頭說，結果說著說著就有些話不經大腦思考便脫口而出，「明月小姐也很是喜愛穿白衣，我第一次見到明月小姐時，她那一襲白衣飄飄，當時就是驚為天人……」
陸小鳳這句話一說出來，自己立刻就反應過來不對，趕緊找補：「哈哈哈，我這個話的意思是明月小姐作為西門兄你的未婚妻，你們都喜歡白衣，實在是很般配！郎才女貌，絕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當然西門兄你現在穿的一身紅衣，也是俊俏得很，和明月小姐穿的紫衫也很相配！你爹給你說的這一門親事，果然就是好啊……」
——可我怎麼就沒有那樣好的親爹呢？
陸小鳳在心裡默默流淚，為自己感到心酸。
桃夭聽到陸小鳳說起西門吹雪的父親，目光在西門吹雪那一張明顯和玉羅剎有三四分相似的俊臉上掠過，心裡也是大概有個譜了。
至於西門吹雪，他根本就不在意桃夭的各種反應，而是略顯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紅衣，為管事堅持要他穿這一身衣裳感到無奈。
「這時原叔讓我穿的。」西門吹雪神情淡漠道，「還有我穿白衣，不過是因為殺人時血明顯，方便我及時更換新衣，並非喜愛。」
西門吹雪此話一出，連陸小鳳都瞪大雙眼，彷彿是不敢相信西門吹雪會這樣下明月小姐的面子。可再轉念一想，西門向來都不會在意別人眼光，而且說話辦事都是一眼一板，沒有什麼喜歡，也沒有什麼不喜歡。
而原叔對西門吹雪來說，與其說是管事，不如說是從小照顧他長大的長輩，亦師亦父，西門吹雪確實也是孝順的人。
可即使陸小鳳知道這是西門吹雪一貫的作風，並非是針對明月小姐，而是就事論事，但陸小鳳下意識還是看向明月小姐，生怕會惹得她不開心。
只是明月小姐卻是同樣冷著一張臉，絲毫沒有往日的淺笑盈盈，這就讓陸小鳳更覺得明月小姐和他好友西門吹雪的這樁婚事，並非是兩情相悅。
西門吹雪並沒有待多久便離開了，陸小鳳手裡提著兩壇酒，那就是又尷尬又內疚。
「明月小姐，西門兄他可能剛回來，就是太累了，所以才……」
桃夭搖搖頭，讓陸小鳳不必解釋。
「世人皆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即便是尋常之人，面對被強塞過來的人，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感。西門莊主是如此，我又如何不是呢……」
「人生苦短，本應該及時行樂，可說的容易做起來難。人生在世，總是免不了身不由己。」
桃夭眼神憂鬱的說完這一番話，也不在意陸小鳳是什麼反應，直接就起身告辭離開。
原本有三人在場的亭子，轉眼間就只剩下陸小鳳一人，但春風拂過水麵，拂過楊柳岸，卻也同時拂過陸小鳳的心。
——方才明月小姐似乎說她對西門吹雪無意來著……
陸小鳳的心跳因為這一句話而跌宕起伏，他忍不住起了別的心思，若是西門兄也對明月無意的話，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做那個能讓明月小姐幸福快樂的人？
因為這個假想而陷入狂喜之境的陸小鳳，恍恍惚惚間就又被萬梅山莊的小廝帶領著來到梅園，這是西門吹雪慣常練劍的地方。
陸小鳳腳步飄飄欲仙的踏入梅園，那好似浮在半空中的美好幻想，終究還是在看到西門吹雪時轟然破滅。
——陸小鳳啊陸小鳳，枉你還自認為是花中君子，從不會讓女人傷心，也從不做對不起朋友的事情，可現在你居然起了這樣卑鄙無恥的念頭，實在是該打！
理智告訴陸小鳳他絕對不能對摯友的未婚妻有任何想法，可第一次感受到何為炙熱情愛的他，卻是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甚至還越發覺得不應該讓兩個並非兩情相悅，且還疑似兩相厭惡的人結為夫妻，因為那將會是一場人間慘劇。
西門吹雪卻是根本沒發現自己唯一的好友已經陷入愛河之中無法自拔，他正在心無旁騖的練劍。
劍神非比常人，劍神的劍也與普通劍不同，西門吹雪的劍是冰冷肅殺的，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卻在他的手裡寒光四射、鋒利逼人。
沒有點武功內力護身的人看西門吹雪練劍，那完全就是在自尋死路，因為單是那外洩的殺意和劍氣，就足以將人殺死。
只見西門吹雪長劍揮灑，凌厲的劍芒直衝而起，劍氣沖星斗，宛如矯健美麗的銀龍騰空飛起，誓要世人為之震撼。
陸小鳳原是神思不屬的隨意看著，但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站起來，越發認真入迷的去看西門吹雪練劍的樣子。直到最後收劍，猶如潛龍入淵，君子藏器於身，直讓陸小鳳忘乎所以，拍手稱讚。
「西門兄，今日一見，我覺得你的劍法好像又有了突破！果然你的劍神之名，絕非江湖人士隨意說之。」
西門吹雪嗯了一聲，淡淡說道：「此次外出，遇到一個對手，切磋幾個回合，確實是讓我受益匪淺，有所領悟。」
陸小鳳聞言，下意識就去思索這江湖中還有誰是有本事讓劍神與之切磋，而且還受益匪淺的。
「西門吹雪，你說的這個對手，不會是南海飛仙島的白雲城主葉孤城吧？」
「嗯，是他。」
陸小鳳嘖嘖稱奇，很是好奇西門吹雪是如何跟葉孤城彭上面的。
「我記得那位白雲城主一向都是深居簡出，避世於飛仙島，你這又是往北去辦事，不應該和他碰上的啊！快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西門吹雪：「我與他，偶然相遇，遂切磋一二。」
這話說的言簡意賅，但陸小鳳好奇的事情卻是半點沒說。於是被好奇心折磨得撓心撓肺的陸小鳳趕忙追問個中內情，可西門吹雪哪裡會是多嘴多舌之人，偶然碰到葉孤城，雙方也早已聽聞對方大名，於是便來了一場點到為止的切磋。
畢竟兩人各自都有要事得辦。
也就是那短暫的切磋，讓西門吹雪對下一次再與葉孤城切磋對戰生出了期待之意。
當今武林能與西門吹雪相提並論之人也不過是五位，除了葉孤城，其他四位皆已過不惑之年。能與西門吹雪同齡的也就只有葉孤城一人矣。
同齡且同樣是年少成名天資不凡的劍客，內外功又都已達於化境，再加之西門吹雪早有耳聞南海飛仙島白雲城主葉孤城劍法之犀利靈妙，便是峨嵋派掌門獨孤一鶴都曾讚言不俗。
像西門吹雪這樣已經將劍法練得出神入化的劍客，可以說他們的世界是很小的，畢竟能入他們眼的人少之又少，至於其他那些不入流的，在他們眼中不過是隨時就可以殺死的廢物。
這樣超塵脫俗之人，其實已接近神的境界。
更別說西門吹雪練的還是無情劍，他的無情，還有他的無情劍，就更讓他無限接近入神。
比如西門吹雪的劍法，若非他認可之人，那就是連看見的可能都沒有，因為曾經有幸目睹的人都已入土。
但高處不勝寒，高手更想要的遇到另一位高手，然後大戰一場，不管生死結局，只要盡興即可。
陸小鳳作為西門吹雪的至交好友，自然是能看出西門吹雪對那位白雲城主葉孤城的在意，於是陸小鳳的心思頓時就又偏到了別的地方去。
西門千里迢迢趕回來，第一個要見的人是他，然後對陌生人葉孤城都比對明月小姐好，如此一對比，明月小姐就顯得十分可憐。
因為樂觀開朗而很少有心煩意躁情緒的陸小鳳猶豫許久，在與西門吹雪喝了幾杯小酒壯壯膽子之後，還是試探著詢問西門吹雪到底想如何對待他的未婚妻明月的。
聽到好友突然提起明月，西門吹雪立刻就微微蹙眉，陸小鳳知道這是西門不耐煩的表現，頓時心就更難受了。
——我欲視若心肝珍之愛之的明珠，卻被別人視為魚目……
「你我飲酒敘舊，提她作甚？」
西門吹雪一副不想提的厭煩模樣，陸小鳳心裡咯噔幾下的同時，也在不著痕跡的詢問這樁婚事到底是如何促成的。
「……我也只是想要關心一下自己的好友，畢竟西門你若是不喜明月小姐，將來真的娶她為妻的話，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西門吹雪姿態高雅的再飲一杯酒，心裡其實也是愁緒滿懷，有苦說不出。
待陸小鳳再多關懷幾句，略微有些醺醉的西門吹雪也開始敞開聊：「並非是我想要娶她，而是我的父親堅持要讓我娶她為妻，說她是世間最美麗聰慧的女子，與我最是相配，將來也能更好的誕下與她一般聰慧美麗，然後又有著我這樣習武練劍天賦的子嗣……」
「父親他總是如此，從來不會提前問我喜不喜歡，而是只要他喜歡就行！可婚姻之事如此重大，如何能將就呢？」
西門吹雪難得說這麼多的話，但一大半都是在抱怨自己父親的獨斷專行，剩下的就是對桃夭的不滿。
作為摯友，陸小鳳應該站在西門吹雪這邊。但對明月的憐惜和愛意，卻是讓陸小鳳迫切的想要讓西門吹雪放明月自由。
「這、這實在是過於荒謬！伯父他怎麼能這般不顧你的意願，而是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意思娶辦？這對你，對明月小姐都太不公平了！萬一成了怨侶，萬梅山莊豈不是永無寧日？」陸小鳳憤憤不平的說道，「夫妻都不能和睦共處相敬如賓，那誕下的孩子又如何能幸福？」
「西門兄，如果你不愛明月小姐卻又娶她，那完全就是在造孽啊！不如還是解除婚約，放明月小姐自由，同時也是放你自己自由。」
陸小鳳昧著良心戰戰兢兢的提出這個建議。
但西門吹雪卻是直接搖頭說不行。
還以為至少有一半成功可能的陸小鳳：「……」
——很好，白自責了。
「為何不可以？！」
陸小鳳都要發出靈魂質問了。
西門吹雪卻是語氣淡漠又帶點憂愁道：「父親他不允許。陸小鳳，你根本不知道我父親有多厲害，我跟你說，就算是三個我，都未必能打得過我爹。」
陸小鳳瞪大雙眼，立刻就在心裡掰著手指頭算三個西門吹雪會有多厲害……結果卻是根本想像不出來。
「西門兄，你這、這是不是有點太過誇張了？」
西門吹雪目光冷靜絲毫不見半點醉意的直視著陸小鳳，一字一頓道：「你從未見過我父親，自然是不了解他。但我可以以這把劍的名義保證，他真的是武功獨步天下，當今武林絕對沒有能與之匹敵的人。」
若是西門吹雪用別的東西來擔保，陸小鳳可能還會懷疑一下。可西門吹雪是用自己的劍來做擔保，那絕對就是十分可信。
畢竟西門可是一個愛劍成痴，能把劍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的人。
「那確實就是有點難辦了……」
西門吹雪：「我父親曾說過，明月的生死就在我的一念之間。若是我不願意娶她為妻，那她就會死在我父親手裡。」
感到難以置信且憤怒不已的陸小鳳：「！！！」
「西門兄，我斗膽問一句，就是可能有點冒犯了，但伯父他有沒有可能神智不太清楚？我的意思是說伯父他為人處事方面，似乎有一點點小小的問題，你作為兒子，是不是應該勸誡一二？」
西門吹雪的眼神落在酒杯中，即使是聽到陸小鳳這番質疑他親生父親腦子可能有問題的話，他的情緒也絲毫沒有變化，只是淡淡道：「在獨斷專權一事上，我父親他確實是有點問題。我也曾試過勸說，可無濟於事，甚至可能還會讓很多人丟掉性命。」
陸小鳳：「……」
嘖，這怎麼聽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西門吹雪的親爹不會是哪個臭名昭著的魔頭吧？
陸小鳳的視線在西門吹雪身上打量幾圈，出身顯赫，金尊玉貴，飄飄似仙，恍若神人。這兒子這麼俊美超群，沒道理父親會是臭名昭著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於是基於對摯友的信任，陸小鳳選擇相信西門吹雪的親爹是哪一位隱世的武林高手，只不過他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過。
陸小鳳這樣簡單的下決斷，顯然是忘了自己的摯友，西門吹雪是七歲學劍，年少有成，劍法無雙的同時也是視殺人為喝水飲食般尋常的事情，更甚至殺人前喜歡沐浴齋戒，殺人後喜歡吹落劍上的血花，如同夜歸人抖落身上雪花。
在陸小鳳心裡，西門吹雪一直都是看似冷傲，但心有正氣，從來只殺該殺的劍神，更別說這位劍神還會為了他這個朋友的一句話，就願意去給不相干的人復仇，還奔走千里去殺另一個不相干的人。
二人的談話因為西門吹雪的親爹過於強大獨斷而不了了之，隨後的幾日時間裡，陸小鳳面對萬梅山莊原管事動不動就暗示他早點離開的行為，終於沒法厚臉皮繼續賴著，便去找好友辭別。
誰料西門吹雪又有事得外出，待陸小鳳來告辭時，正好就是能一起走。
這下子原管事看陸小鳳的眼神就更危險了——在原管事心裡，陸小鳳已然成了那上不得台面還意欲誘.騙他家少爺走上不歸路的妖孽！
不然他家少爺為何會放著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半點不理會，反倒是天天跟陸小鳳喝酒賞月，連從來不讓外人進入的梅園都能讓陸小鳳暢通無阻？
等到自家少爺囑咐原管事守家，自己要與陸小鳳外出兩三月時，原管事已經是想要把陸小鳳給生吃了。
他家少爺生性冷僻，從小到大都是以劍道為生命的最高追求，很多時候都給人一種無情、冷漠的感覺。但原管事知道他家少爺也是需要幸福，需要人陪伴的。
而陸小鳳作為少爺的朋友，那就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同時，也是十分的嘴甜，便是對待原管事，那也是十分尊敬。
更讓原管事高興的時，少爺在有了陸小鳳這個朋友後，雖然還是不苟言笑，但偶然一笑也是十分溫暖。
這一動一靜，一冷一熱，完全就是誠摯友情的表現。
可之前原管事有多麼為自家少爺能有一個熱情開朗的朋友而感到高興和欣慰，那現在原管事就有多麼的悔恨——他就不應該在老爺面前給陸小鳳說好話！
「少爺！少爺你不能把少夫人……把明月小姐就這樣丟、留在萬梅山莊啊！」
西門吹雪皺眉，不把那個明月給留在萬梅山莊，那還能留在哪裡？難不成還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一看就是弱柳扶風的女子去行走江湖嗎？
原管事知道自己勸不動少爺，趕緊就把老爺給抬出來：「少爺你可不能隨意妄為，老爺說了這段時日是讓少爺你和明月小姐好好培養一下感情的！少爺你若是還把明月小姐一個留在山莊裡，老爺知道了可是會生氣的……到時候怒火衝天老爺一氣之下趕來萬梅山莊，老奴我可就沒法交代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西門吹雪也不能就看著照顧自己長大的管事難辦，於是他立刻就讓人去告知未婚妻，說他要帶她一同外出。原管事的意思是讓少爺這段時日就別外出了，畢竟老爺都已經寫信過來說先讓小兩口培養培養感情，然後再水到渠成的辦婚禮，那封密信少爺也是看了的，怎麼就是這個情況呢？
「少爺！少爺不行的，明月小姐從未踏足過江湖，還是大家閨秀，如何能就這樣跟著少爺你行走江湖？」
西門吹雪毫不猶豫的說自會有人照顧明月的。
原管事說出門在外哪兒有家裡方便，要不少爺你還是在家好了，然後又說明月小姐出行那還得帶上各種細軟和丫鬟隨身伺候，哪裡是能行走江湖。
西門吹雪發現自己這些時日皺眉的次數都已經多到數不勝數，頓時就更覺得未婚妻是個麻煩的東西。
「那就讓她留下來。」
「不行的啊，少爺！老爺那邊一定會生氣，還會怪罪下來的……」
西門吹雪：「那就讓她出來，行走江湖一匹馬就夠了，萬梅山莊有的是良馬，實在不會騎馬，那就安排一輛馬車。至於丫鬟和細軟什麼的都不需要了，陸小鳳會幫忙照顧明月的。」
被寄予厚望的陸小鳳站在一旁，手中牽著汗血寶馬的韁繩，有點尷尬的摸摸鼻子，但還是鄭重許諾自己會好好照顧明月小姐的。
原管事：「……」
此時此刻，原管事只想給過去的自己一巴掌。
若非陸小鳳的風流韻事在江湖上傳的那叫一個沸沸揚揚，原管事都要懷疑陸小鳳有那個龍陽之好斷袖之癖，愛慕之人還是他家少爺。
原管事想到陸小鳳偶爾看他們未來少夫人的眼神，那裡面什麼含義，是個男人都能看出來。
可為何他家少爺就是不開竅，就是看不出來呢？！
原管事都想要哭著抱住他家少爺的大腿讓他不要做傻事，但西門吹雪卻是一意孤行，而只聽從莊主命令的心腹手下動作就更快了。
這邊主僕之間的話剛說完沒多久，明月小姐就被請了出來，第三匹汗血寶馬也已經準備好，甚至連行李包袱都乾脆利落的收拾出來一個。
連玉羅剎的手下柳兒喜兒等人都不敢阻攔。
畢竟這位少爺除了是萬梅山莊的莊主，還是羅剎教的少教主。
「……」
桃夭人在屋裡坐，那是根本想不到餡餅還能從天上掉下來，她都不需要表態，人都已經被請到了萬梅山莊大門口。
在原管事悲痛欲絕又欲哭無淚，同時還憂心忡忡的目光中，三人快馬加鞭，沒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少爺啊少爺，你糊塗啊！」
「老爺啊老爺，我真是辜負了您的囑託……」
不管其他人是如何想的，反正桃夭就是十分高興，連甩起馬鞭的動作都透著一股愉悅。
西門吹雪和陸小鳳的視線，都不由自主的落在笑容明媚的桃夭身上。
面若明月，輝似朝陽。
春光悠悠，直道相思。
第108章 【縛明月】1.3
陸小鳳離開萬梅山莊，其實是因為他的另一位至交好友花滿樓給他送來一封信，而信裡說有人急著找陸小鳳救命，但又不曾說明此事是什麼。
作為好奇心極為強烈的陸小鳳，自然是又好奇又著急，恨不得讓自己長出一雙翅膀，直接飛到江南去，好仔細瞅瞅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是等真的坐在馬背上，左邊是摯友西門吹雪，右邊是思慕之人明月小姐時，陸小鳳卻又一邊覺得如芒刺背，一邊又想要這段路途再遠一點。
「花滿樓？這名字可真妙，讓人一聽就可以想到鮮花滿樓。」
桃夭笑著稱讚，因為離開了萬梅山莊，還沒有玉羅剎派來的眼線跟著，她的心情那就是前所未有的好，連看冰塊臉的西門吹雪都覺得順眼許多。
陸小鳳高興的摸了摸自己的兩條鬍子，說明月小姐的眼光就是又好又准：「我這位好友可是一位世間難得的翩翩君子，為人處事完全不似凡人，而像是仙人。即便是武功高強，流雲飛袖和聞聲辨位的能力乃江湖一絕，卻是從不濫殺無辜。」
說到這裡，陸小鳳就又想到花滿樓目盲的事情，頓時也忍不住唉聲嘆氣一番，說老天爺當真是狠心，像花滿樓那麼完美的君子，居然也忍心讓他受那目盲之症。
「花滿樓在他的那座小樓裡種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他還會收留很多在暴風雨中迷失方向的小鳥，並為它們處理翅膀上的傷口，待雨過天晴養好傷之後就又將其放歸山林。」
「除了救下那些小動物，花滿樓他還會每十日就施粥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乞兒，好讓他們不至於被餓死。同時如果有人遇到困難過去求助，他也是會無條件相助，從不問回報。我陸小鳳從小到大，行走江湖那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像花滿樓那樣善良的人。」
桃夭偏頭認真聽著，對陸小鳳那位摯友花滿樓的印象就是出身江南世家，身世極富，排行第七，親近之人會喊他花七童。可就是如此一位優秀之才，卻是在七歲時不幸被鐵鞋大盜給刺瞎了雙眼。
可即便如此，花滿樓還是憑著自己的努力讀書習武，從不怨天尤人，而是依舊對人生充滿感激，對旁人也是極為尊重。
僅僅是短短幾句談話，花滿樓那寬厚溫和、與人為善的謙謙君子之風便已然被桃夭所了解。
而等到三人來到江南，桃夭得以親眼看到花滿樓時，卻是發現陸小鳳還說漏了花滿樓的優點，比如花滿樓還是一位出塵脫俗、溫文儒雅又用情專一的美男子。
「花滿樓，我陸小鳳回來了！有沒有準備好酒好菜招待我啊？」
陸小鳳策馬揚鞭進了城，沒等看到花滿樓經常待的小樓，便開始高聲吶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回來了一般。
原本還在樓上撫琴的花滿樓聽覺遠勝於常人，再加之武藝高超，便是距離有些遠，卻也是很快就聽到了陸小鳳的聲音。
「三匹馬，陸小鳳你這是又給我帶回來什麼江湖好友了嗎？」
花滿樓唇邊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微微垂目偏頭，好似能看到陸小鳳意氣風發的身影。
「花滿樓？花七童！你還不快點出來歡迎一下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陸小鳳嗎？」
沒一會兒，陸小鳳就騎馬到了樓下，花滿樓徐徐彈完一曲，方才起身走到欄杆處，從上往下看，卻只是隱隱約約看到幾點斑駁光影。
「你這四條眉毛，這是打哪兒來的春風，居然如此之快就把你給吹來了？」
花滿樓的聲音溫文爾雅，如林簌泉韻，而且不慢不急，叫人一聽便覺是春風拂面。
桃夭的耳朵微微一動，抬手掀開帷帽的一點縫隙，去看那樓上的花滿樓。
這座精巧雅致的小樓確實如陸小鳳所說的那樣，種滿了各式鮮花，恰逢春日，萬物回春百花盛開，而那俊秀之人便站在鮮花樓上，神色平和。
只不知是花襯人，還是人襯花了。
陸小鳳和花滿樓隔著小樓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是這邊下馬進樓，那邊台階下樓，正好再於小樓裡相見。
這新朋友和舊朋友見面，陸小鳳作為中間人，自然是要給兩邊都介紹一下。
「花滿樓，這是萬梅山莊的莊主，也是江湖上人人稱讚的劍神，同時還是我的好友，西門吹雪。」
「西門兄，這是我的另一位好友花滿樓，江南花家的七公子。」
一個寡言高冷，一個平易近人，雙方簡單問了一句好之後，就輪到介紹桃夭了。
這一回陸小鳳的話就更簡短了。
「明月小姐，這是我好友花滿樓。」
「花七童，這是我好友明月小姐。」
花滿樓雖眼睛看不見，但他還是會根據別人說話的聲音和走路的快慢而確定位置，此時花滿樓「看」向桃夭的眼神就是十分真摯誠懇。
「明月小姐你好……」
桃夭：「花公子你好。」
花滿樓原本還在猜測這位明月小姐到底是和陸小鳳什麼關係，居然是自帶芬芳體香，而他又應該如何謙虛有禮相待。可在聽到那道婉轉悠揚的女聲響起在耳邊時，花滿樓腦子裡下意識就想到裊裊餘音這個詞。
昔日有美人韓娥嗓音絕妙，過雍門唱之，既去而餘音繞梁，三日不絕（1），此前花滿樓還覺得古書記載太過於誇大其談，可等到真的聽到了天籟之音，他才發現古人誠不欺世人也。
因為自幼目盲，花滿樓的聽覺嗅覺，乃至於痛覺都是比之尋常人要敏銳些，故而他對世間每一種聲音和每一種味道都極為關注和在意。
陸小鳳沒留意到花滿樓的愣怔，畢竟睜著眼睛直直看人，對於花滿樓來說就是正常的。
「花滿樓你給我準備了什麼好酒好菜？快點讓人端上來吧，這趕路幾日可算是把我給累壞了！」陸小鳳一邊說著，一邊就十分不客氣的坐下來，翹著腿等熱氣騰騰又色香味俱全的飯食端上來。
「明月你等一下可得好好嚐嚐這樓裡的飯食，絕對的美味佳餚，保管你是吃了不會後悔！而且你是我陸小鳳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花滿樓的好朋友。這齣門在外就得靠朋友，西門兄你也是，都別太客氣。」
桃夭的武功根本沒有西門吹雪和陸小鳳的好，而且即便是有帷帽，這騎馬也是日曬雨淋風餐露宿的辛苦事情，若非真心想要離玉羅剎的人遠一點，她都不想吃這種苦頭。
「嗯，那就有勞花公子了。」
花滿樓溫和微笑道：「遠道而來即是貴客，我花滿樓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明月小姐不必如此客氣。」
待花滿樓吩咐人去上菜端酒，自己則是也坐了下來，有條不紊地和陸小鳳說起最近江湖上的各種事情。
桃夭隨手把帷帽摘下來放在一旁，並未插話，而是時不時看花滿樓一眼，心裡則是在判斷花滿樓那雙眼睛還有沒有得救。
實際上，在和上一世的連城璧白頭偕老之後，桃夭真的很難不對像花滿樓這樣樣貌不凡又平易近人、謙虛有禮的文雅君子另眼相看。
也不是說連城璧不好，畢竟一顆充滿炙熱愛意的真心，還有全力以赴的專一和忠誠，試問誰會不愛？但這也沒能阻止桃夭對於跟連城璧有點相似，自傲又自卑，同時還略顯瘋狂的男子，確實是有點敬謝不敏了。
比如現在對她目不斜視視而不見的冰塊臉西門吹雪，就很有連城璧少年時的高冷傲慢。
再加之西門吹雪還和桃夭的一生之敵玉羅剎有三四分像，那簡直就是再俊美的容貌，都讓桃夭提不起興致。
比起西門吹雪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劍神之威，花滿樓更像是柔情似水樂於助人的花仙子。
桃夭腦海裡突然就有了花仙子這個比喻，瞬間又想像出花滿樓小小的一隻，卻每天都要唱唱跳跳到處採小蘑菇還只喝花露水的形象，然後她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西門吹雪也沒有參與到陸小鳳和花滿樓的談話中去，他就是手中握劍，靜靜的端坐著，高冷淡漠沉默寡言就是劍神的代名詞。
偶爾轉移一下視線，就看到他那位笑得眉眼彎彎的未婚妻，而順著未婚妻的目光望過去，便可看到交談甚歡的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人。
西門吹雪微微抿了抿嘴，眉頭也跟本能反應一般輕輕皺了皺，但他還是沒有說話。
打斷那倆人談話的是樓裡的下人終於把飯菜和美酒給端了上來，飢腸轆轆的陸小鳳都顧不上許多，趕忙就喊先吃飯。
「這一頓不吃就餓得慌，縱使世間美好之物數不勝數，但我還是覺得唯美酒與美食不可辜負也！」
「明月，西門兄，你們都別愣著啊！趕緊淨手吃飯，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吃飽喝足之後再聊。」
桃夭和西門吹雪很快就各自淨手落座，而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有陸小鳳在，那就絕無冷場的可能。
西門吹雪在家大多是一個人吃飯，而出門在外一般都沒有人膽敢和他一同用飯，於是食不言寢不語就是基本的事情。
但自從認識了陸小鳳，西門吹雪也是逐漸習慣了有人在他吃飯時嘴裡叭叭叭說個不停，可這並不包括陸小鳳和別人說話說個不停。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此次飛鴿傳書喊我回來，到底是有什麼急事呢！」
花滿樓動作文雅的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中之後才帶著些許愣怔的反問他沒有說嗎。
陸小鳳揚起自己的兩條眉毛，說你花滿樓當然沒有說，「不信你可以問問西門兄和明月的。」
「倒也不必向明月姑娘詢問……」
花滿樓吶吶說道，到了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一直有點神思不屬。
不過花滿樓也是很會控制自我的人，很快便將所有情緒給收拾好，轉而解釋起自己為何會飛鴿傳書給陸小鳳。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前些時候有一封血書被送到我這裡，那上面點名要你去救她，還說如果你沒能按時趕去救她，那她就會被歹人所殺。」
花滿樓緩緩說著，隨後又補充道：「寫這封血書的人自稱是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複姓上官。」
陸小鳳皺眉，念了一遍上官丹鳳的名字。
「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我好像不認識她吧……而且金鵬王朝不是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銷聲匿跡了嗎？怎麼突然就出現了？」
——而且那位丹鳳公主為何會指名道姓要我陸小鳳去救她？我曾經跟她有什麼關係嗎？
陸小鳳想到自己精彩絕倫的感情過往，有點不確定的心想。
花滿樓：「這我就不知了。不過我讓人調查過了，這個金鵬王朝出現的時間，和前段時日突然就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的青衣樓好似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金鵬王朝又是西域之國，這其中怕是有大陰謀。」
陸小鳳啃著雞腿，頓時就對這個所謂的大陰謀產生了極大好奇心。其實前段時日若是沒有被好友委以重任，陸小鳳本來就是打算去青衣樓探一探究竟，看看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神秘幫派。
可現在既然是這位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先找上門，陸小鳳就一拍桌子，決定先解決這件事，然後再去調查青衣樓。
「事情往好處想，說不定把這位丹鳳公主給救下來之後，青衣樓的事情也迎刃而解了。」
花滿樓淺淺一笑，說希望如此吧。
桃夭的目光落在陸小鳳那雙抓著雞腿啃的油汪汪大手，瞬間就對陸小鳳隨心所欲的程度有了新認知。
第109章 【縛明月】1.4
吃完飯之後，花滿樓就將那封血書拿給陸小鳳看。
對於這種事情花滿樓早已習以為常，因為陸小鳳就是這樣的傳奇人物，機智、武功和酒量都是一絕，即使乖乖坐在家中也是動不動就遇到稀奇之事，但又總能化險為夷。
已經重新洗乾淨手的陸小鳳把這封血書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還是沒認出來這是誰寫的。
「上官丹鳳？金鵬王朝？雖然我確實在西域那邊有幾個朋友，但沒有複姓上官的啊……」
陸小鳳想不明白，於是他決定去查個明白。
只是這肯定又得出一趟遠門，陸小鳳看了看明月，又瞅了瞅西門吹雪，有點捉摸不透接下來的安排。
待明月下去休息的空隙，陸小鳳趕緊把西門吹雪拉過來問一下他對明月可有什麼打算。
西門吹雪：「自是跟著我們一起。」
「……你要讓明月跟著你一起千里迢迢的去西域殺人？！」陸小鳳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畢竟那可是西域啊！漫天黃沙千里戈壁，也就是武功高強的人能無視險阻橫跨過去，換做普通人，都能直接死在沙漠裡了。
「有何不可？」
西門吹雪是真的覺得疑惑，陸小鳳則是恨不得大力搖晃他的肩膀，讓他看看明月是多麼多麼的柔弱多麼多麼的美麗，如何能去沙漠荒地吃苦受罪？
在陸小鳳委婉的提出西域之途辛苦勞累，不適合帶上明月時，西門吹雪直接皺眉不悅道：「那你之前為何還要讓我帶上她？」
陸小鳳簡直就要抓狂，不是西門吹雪你說的明月若是沒有嫁給你，就會有生命危險嗎！這邊你拿著劍就自由自在的走了，還歸期不定，萬一這段時間裡你爹突然過來，看到明月一個人留在萬梅山莊，明月豈不是就要受罪了！
因此陸小鳳才會有建議西門吹雪出遠門把明月帶上，可那時候陸小鳳也沒想到西門吹雪那麼快就又要出遠門了啊。
雖說陸小鳳還不曾見過西門吹雪的親爹，可單是從西門吹雪的隻言片語中，他都能想像到那是一位多麼難伺候難對付的厲害人物。
陸小鳳稍微代入一下明月的身份去想想，都覺得苦悶窒息，更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明月了。
尤其明月的爹娘還是西門吹雪親爹的手下，那真是天大地大，長了翅膀都難以違抗父母之命。
可明月卻是從來都沒提起過自己的爹娘，也沒說過想家的話語，不會是都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吧？
陸小鳳都要被自己的想像給心疼得不能呼吸，但西門吹雪卻還在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那就讓她留在這裡，待我辦完事要回去萬梅山莊再將她帶回去。」
陸小鳳揚起一抹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直說不可。
「西門吹雪，明月是你的未來妻子，你不能用這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對她的。你得尊重她，愛護她，做任何決定之前最好都先問過她的意見，明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你手上的劍，更不是提線木偶。」
西門吹雪手中握劍，斂眸道：「她確實不是我手上的劍，因為她沒有我的劍重要。」
陸小鳳：「……」
「西門吹雪啊西門吹雪，你這個人還真是油鹽不進！就算是對一位陌生姑娘，那也得斯文有禮，好眼相待，可你是怎麼做的？」
「你居然把自己的未婚妻比作一把劍！西門吹雪，難道沒有人教過你要如何尊重其他人嗎？」
西門吹雪如實回答：「的確沒有。」
陸小鳳聽到這裡，那就是什麼脾氣都沒有了，畢竟他一直都很清楚西門吹雪的性情便是如此，一言不發就能把人個氣得半死不活。
「我跟你說，還好我這個人樂觀還想得開，否則早晚有一日要被你給氣死。」
西門吹雪：「所以我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
陸小鳳攤開雙手，十分無奈的宣布西門吹雪贏了。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個事情完全就是合情合理。」
對於西門吹雪，陸小鳳那就是一如既往的佩服，可即便是至交好友，那應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但明月終究是你的未婚妻，若要決定她的去處，還是先問問她的意見。我現在和你商議這個事情，就是擔心你會在明月面前說一些不能說的話，所以才提前來指點一下你。」
西門吹雪皺眉：「我從不與她說話。」
再一次被氣到的陸小鳳表示自己得寬宏大量，不要跟西門吹雪一般計較，畢竟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總之你如果還當我是你的朋友，那你就去先問一下明月的意見，說不定明月她也是心中自有成算。反正你去問一下，也不會掉你的一塊肉，就當是替我問的。」
西門吹雪沉吟片刻，便答應了下來。
待西門吹雪即可轉身去找明月詢問時，陸小鳳就繼續琢磨那封血書。
花滿樓雖不在談話之中，還坐的比較遠，但慣常會耳聽八方的他還是隱隱約約的聽到幾句關鍵話語。
原本他是坐著等陸小鳳過來找自己說話的，但稍等片刻陸小鳳都不來，還在那裡對著陽光反看血書，甚至還讓人大白天就把燭台點上，要把血書放在火上烤一烤，看看是不是另有蹊蹺。
花滿樓坐著和自己下棋，左等右等都等不來陸小鳳，就只能喊一句「陸小鳳」。
而陸小鳳對朋友一向都是掏心掏肺的好，一聽到花滿樓喊他，立刻就放下血書，問花滿樓喊他做什麼。
「陸小鳳，你不趕緊去救那位丹鳳公主，還待在這裡看血書，難道看血書就可以救人一命？」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兩條鬍子，說花滿樓不懂。
「我分明和金鵬王朝沒什麼牽扯，也不認識這位丹鳳公主，結果人家卻是指名道姓要我陸小鳳去救她，要說沒有陰謀，那怕是三歲孩童都不相信。」
花滿樓淺笑一下，言道說不定是你陸小鳳忘了曾與其相識的事情。
陸小鳳大呼道不可能：「雖然我陸小鳳認識的人很多，然後朋友也很多，但我的記性也很好啊。只要是我認識的，就永遠都不會忘記。」
「這倒也是事實。」花滿樓說道，「那可能就是這位丹鳳公主知道你陸小鳳一向最愛湊熱鬧，還什麼熱鬧最麻煩你就越喜歡往裡邊湊，所以才會找上你。」
陸小鳳搖頭晃腦，假作嘆息道人太出名也是一種負擔。
又是閒談了幾句，花滿樓才假裝不經意間把話頭轉到明月和西門吹雪身上：「明月姑娘和西門莊主之間有婚約啊？方才怎麼沒聽見你說呀。」
陸小鳳擺擺手，說這個糟心事就別提了，並順勢抱怨了一下西門吹雪的親爹是多麼的不可理喻，而明月的親生父母又是多麼的愚昧無知。
「分明是兩個不相愛的年輕人，但他爹就是非要把他們湊在一起，不然就要殺了明月。實在是荒謬，明月那麼聰慧美麗、溫婉可人，怎麼就總是碰上這種不講理的人？這世上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原來是這樣啊……」花滿樓垂下眼眸，有些愣怔的呢喃。
陸小鳳心思不再放在血書上，終於發現自己的好友略微有些不對勁，當即就伸手搭在花滿樓肩膀上，一副好奇模樣的問花滿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七童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麼事情，然後又不敢告訴我？看你這神思不屬的樣子，連棋子都下錯了幾步，不會是我不在的時候，你花七童有了思慕之人，情竇初開吧！」
陸小鳳其實就是在開玩笑，他可不認為像花滿樓這樣的謙謙君子會有思慕之人，畢竟有大愛之人一般都不會在意小愛。
與其說花滿樓會愛上一個人，還不如說花滿樓一直都愛著世間萬物。
花滿樓沒有回答陸小鳳這個問題，而是疑惑的問明月姑娘會跟著你們一起去西域嗎。
這時的陸小鳳還不能領會到花滿樓隱藏很深的期待，他只是搖搖頭說自己也不知道。
「這個事情就得看明月是怎麼想的，畢竟在我看來，她可能會選擇跟我們一起去西域，也可能選擇不跟我們一起去西域，反正就肯定是在這兩種可能之間。」
花滿樓再下一個棋子，笑道：「那你這說了跟沒說是一個樣啊。」
陸小鳳摸了一下自己的眉毛，理直氣壯地說：「至少我沒有不回答你的問題。」
「那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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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她說會跟著我們一同去西域。」
陸小鳳一聽，當即跳起來說那可就得多準備些東西，「明月可不比我們這些習武之人皮糙肉厚的，我得趕緊去整點女孩子家家出門在外得用的東西。」
花滿樓拿著棋子的動作一頓，「不是說後日才出發嗎？倒也不必急於一時，我都還沒有請你們嘗一嘗江南的名菜西湖醋魚和東坡肉。」
陸小鳳聽到自己最愛吃的兩道菜，一邊被饞到口舌生津，一邊指責花滿樓今日給他們接風洗塵的宴席上沒有這兩道名菜。
花滿樓無奈：「江南名菜都是要現做現吃，我又不知你們哪一日會來到，如何能料事如神的提前準備好宴席？」
聞言，陸小鳳稍微回味一下剛才吃的酒肉飯食，還是覺得美味不已，更別說還有人在一旁奏樂唱曲，但這確實花滿樓每日必吃的菜餚。
「這富裕人家就是不一樣，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隨即又裝模作樣的唉了一聲，說人活在世上，就是這麼的身不由己。
花滿樓根本不把陸小鳳這點俏皮之舉放在心上，而是又詢問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他這邊可以幫忙準備的。
陸小鳳高興的一拍掌，和西門吹雪說道：「這件事有花滿樓包攬了，那絕對就是萬無一失，我們就等著後日出發吧。」
西門吹雪無可無不可的嗯了一聲，隨即也拿著劍下去休息，只為養精蓄銳。
「陸小鳳，西門公子好像有點過於沉默寡言，對明月小姐也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陸小鳳說他就是那樣的人，不必太在意。
「既然要給明月小姐準備行李，要不還是去問一下明月小姐有什麼想要帶上的吧。」
其實陸小鳳也有點想要見桃夭，但他又不好意思提，現在花滿樓主動提出來，他趕緊就同意了。
只是很顯然，粗心大意的陸小鳳急著要去見桃夭，並未留意到自己好友花滿樓也跟上的含義。
當兩人來到廂房時，桃夭正準備要沐浴淨身，洗去趕路幾日帶來的灰塵。
「公子，陸公子。」
抬水的下人離開時正好撞到過來的兩人，便趕緊行禮問好。
花滿樓看不見，但陸小鳳卻是看到下人手裡提著的木桶，立刻就意識到這是桃夭要了熱水打算沐浴。
「花滿樓，要不我們還是等下再來吧，明月這時候……應該不太方便。」
陸小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那張如同銅牆鐵壁般的厚臉皮居然還微微泛起一點紅暈，若是讓花滿樓看到，怕是都要驚詫於這四條眉毛居然還有如此害羞的樣子。
花滿樓心中不解，但在下人走動時的腳步聲，好似提著什麼東西，然後還有裝著熱水之後的那股熱氣和鮮花的芳香。
便是他再遲鈍，也大概能猜到這是個什麼情況。
「咳咳咳，我不和你說話了，這騎馬趕路好幾日，我也全身乏累得很，是得洗個澡然後再睡一大覺好好休息。」
「嗯，那你去吧。」
花滿樓點頭同意陸小鳳的話，待陸小鳳也踩著急匆匆的步伐，像是要落荒而逃的離開後，他那耳尖才逐漸蔓延出一點點的紅意。
桃夭根本不知道在西門吹雪過來之後，還有兩個人來過找她。在洗完澡之後再用內力弄乾長髮後，她就身心舒暢的躺在高床軟枕上好好睡了一覺。
待第二日清晨醒來，整個人的氣色都是滿面紅光燦若桃花的，直接就讓陸小鳳看直了眼。
至於西門吹雪，則還是目不斜視，眼中只有他的劍。
如此嗜劍如命，莫名讓桃夭想到一個說法，劍就是劍客的妻子，而劍客修成的劍道，則是他們的孩子。
這麼一想，桃夭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看到美人盈盈一笑的陸小鳳差點沒同手同腳的走路，還是西門吹雪用劍鞘打了一下他的腿，陸小鳳才反應過來。
清醒的陸小鳳一邊吃著自己心心念念的東坡肉，一邊苦大仇深的想要不要和好友西門攤牌，說自己很喜歡……不不不，是很愛明月，讓西門吹雪把明月讓給他。
這個念頭一起，陸小鳳都想要打自己一巴掌。
——陸小鳳啊陸小鳳，你可真是禮義廉俱全就是無恥呀！居然肖想至交好友的未婚妻，你還是人嗎？！
而且陸小鳳心裡也有憂慮，他擔心自己只是一時興起見色起意，這世道終歸是對女子比較苛刻，若是他真的從好友手裡把明月搶過來，那他能給明月一輩子的安穩幸福嗎？
其實最了解自己的人永遠都是自己，陸小鳳也很清楚自己是一個浪子，他曾有過那麼多的露水情緣，有人說他就是一陣自由的風，世上根本沒有人能抓住他束縛他。
這自然也是因為陸小鳳不喜歡被人束縛，可婚嫁之事在陸小鳳看來，本身就是最大的束縛。
還有孩子，男女之間兩情相悅縱情歡樂，那子嗣就是肯定會有的。
那他真的已經做好當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準備了嗎？
陸小鳳飲著杯中之酒，完全得不出答案。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明月會喜歡他嗎？明月不喜歡他那位冷冰冰的摯友，難道就會喜歡他這個風流浪子？
明月是一個人，他又如何能決定她的想法。
但凡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痴男怨女了。
倒不如就做一個冷眼旁觀世間七情六慾的俗人，有花堪折便折花，無花堪折飲美酒。
從入情到出情，陸小鳳的速度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世人望塵莫及。
在桃夭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已是有人來過又離去，卻不曾驚擾美人半分。
翩翩人中鳳，唯有靈犀指。
一場推杯換盞下來，四人的心情各不相同，陸小鳳喝得個半醉，很快就被下人攙扶著去廂房休息。
西門吹雪還要練劍，對酒肉飯食這些凡間俗物也沒有多大興致，同樣沒有待太久。
因為重獲自由，桃夭的心情一直都很好，而且這江南花家還真不愧是大富之家，歌舞樂聲皆是上等。
江湖兒女從來都是隨心所欲不拘小節，自然沒有什麼男女不同席的規矩，更別說桃夭和花滿樓也算是朋友了。
這也多虧了陸小鳳這個中間人。
桃夭和花滿樓交談幾句，始終都覺得如沐春風，尤其是花滿樓的言談舉止，當是體貼入微的翩翩君子莫屬。
而在花滿樓口中，桃夭也再一次認識到陸小鳳的人緣到底有多好，不管是他的仇人還是敵人，居然都會願意坐下來陪陸小鳳喝酒聊天。
嗯，這個喝酒聊天的地點還多是花滿樓的小樓。
按照陸小鳳的說法，那就是外面大名鼎鼎的酒樓都沒有花滿樓自己隨便開的鮮花小樓好。
桃夭的目光落在席位上的菜餚上，食材都是最新鮮最珍貴的，掌勺的大廚也是名氣不小，然後還只用給自家公子和公子的朋友下廚，薪資待遇也是極為豐厚，那肯定就是得竭盡全力做到極致的美味。
也難怪花滿樓如此清楚陸小鳳的口味，原來還是這樓裡的熟客。
「昨日陸兄和西門公子談到要趕赴西域一事，在下正好在一旁聽著，便接下了為你們準備行李的事情，就是不知明月姑娘你有什麼需要帶上的東西。」
桃夭嘗了一口西湖醋魚，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酸甜可口，聽到花滿樓此言，便比較隨意的問這不會是陸小鳳脅迫花滿樓答應的吧。
花滿樓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唇邊漾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說不是，「這一貫都是在下準備的，倒也說不上脅迫。」
桃夭看著花滿樓微微一笑，盡顯謫仙風采，而再想到花滿樓這個名字，鮮花滿樓的場景實在是讓人側目。
更別說花滿樓言談舉止間，都能讓人感受到他那溫柔到能包容一切的心。
唯一遺憾的就是這樣美好的人，居然雙眼看不見。
「花公子，有人說過你這個人很有佛性嗎？」
花滿樓怔了一下，說確實沒有，「明月姑娘你還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不過我母親倒是經常去禮佛，我年幼時也曾陪過她聽經禮佛和抄寫佛經。」
桃夭聞言，目光就落在花滿樓的眼睛上，這雙眼睛自然很是美麗，只可惜眼中無光，目中無神。
而聽佛經和抄佛經都是靜心寧神的，想到花滿樓是七歲時被歹人刺瞎雙眼，她就忍不住嘆息。
「花公子你可以直接喊我明月的，倒不必那麼生疏的喊我明月姑娘。」
花滿樓：「那明月你也可以喊我花滿樓的，不必如此生疏喊我花公子。」
桃夭笑了一下，當場就喊了一句「花滿樓」。
花滿樓也笑了一下，跟著喊了一句「明月」。
當桃夭的直視花滿樓時，她心中一動，還是沒忍住詳細問了花滿樓眼睛的事情。
花滿樓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抬頭撫一下自己的眼睛，但想到明月就坐在自己對面，便又克制克制下來：「家中父母和兄長們都曾為我遍訪名醫，只不過都說無能為力，讓我們另請高明。這麼多年過來，其實我也已經習慣了。」
望聞問切，桃夭都做到了前三樣，再加之越看越覺得花滿樓這雙眼睛可以治好。當了神醫這麼多年，她實在是做不到能救而不去救。
於是桃夭又問了些當年的細節，花滿樓都一一溫和的告之。
「其實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怎麼相信，但我也是略懂些醫術，對於一些疑難雜症也有過多年鑽研。你的這雙眼睛照我看來，其實還是有一定的機會治好的，雖然恢復如初的不可能，但讓你重見光明我也是有四五成的把握。」
尋常人聽到這一番話，必然就是又驚又喜，但花滿樓這十幾年來，其實已經從期待到失望過無數次，早就已經心如止水。
只是面對桃夭，花滿樓還是認真的回答道：「之前給你看過眼睛的名醫，無一不說我的眼睛已經沒救了。即便是有人願意一試，也是僅有一兩成的把握。」
而且這一兩成的把握，還是建立在有極大可能會失敗，並致使雙眼潰爛的風險上。
只不過這就沒必要告訴桃夭了。
「現在聽到明月你說四五成的可能治好我的雙眼，實在是讓我驚喜萬分。若是明月你願意救我，那我花滿樓自然也是答應的。」
桃夭倒沒有看出花滿樓的遲疑，而是信誓旦旦的說包在她身上。
特別是在替花滿樓診脈和檢查過他的雙眼情況後，桃夭心中的把握就更是提升到六七成。
但問題又來了，桃夭還要為花滿樓治眼睛，那就不能和西門吹雪、陸小鳳二人趕往西域了。
酒醒的陸小鳳一聽到桃夭要替花滿樓治眼睛，第一反應就是不答應。因為他和花滿樓認識十幾年，自然也是有為花滿樓請過江湖名醫，但都是於事無補。
也正因如此，陸小鳳是知道花滿樓的眼睛一旦在醫治過程中出現問題，那是極有可能要被全部剜下來的。
他都不敢想那剜眼之痛會有多可怕，而且花滿樓的痛覺也是比之常人更添三倍！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花滿樓他的眼睛是……」
花滿樓坐在一旁，立刻就打斷陸小鳳未說完的話，而是很認真的說自己答應。
「我的眼睛長在我頭上，我都答應了明月試一試，你啊就別在這裡替我拒絕了。而且我真的好多年沒有再看到江南的桃花是什麼模樣了……」
陸小鳳不是瞎子，他自是不能體會到瞎子的痛苦和無奈。但作為好友，他也是為花滿樓的不幸遭遇而感到傷心。
而且他認識花滿樓時，花滿樓就已經目盲，故而聽到花滿樓突然堅持要治眼睛，他亦是再沒有別的話要說。
「江南的桃花很美，我也希望你能親眼看見。」
最後陸小鳳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而這也代表他尊重好友的選擇。
但這件事解決了，還有另外一件事急需解決，那就是桃夭還要不要去西域。
第110章 【縛明月】1.5
當桃夭還在為是跟著陸小鳳他們一起去西域，還是留下來給花滿樓治眼睛時，一封從萬梅山莊送過來的急信就讓她打消了孤身一人留在江南的念頭。
那萬梅山莊的原管事火急火燎送來的這封信據說是玉羅剎親筆所寫，其中內容就是催婚，還展望一下自己兒子成親之後三年抱倆五年抱三的美好期望，言辭之間還說自己會親自出面來主持婚禮，然後聘禮嫁妝什麼的都已經準備好，就等著算出個黃道吉日。
這直接就讓桃夭看得無語凝噎。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最近一兩個月都沒有什麼黃道吉日。
「你爹他確實就是一個……難以用言語去描述的人。」桃夭的話很是委婉，但西門吹雪就是莫名能從中分析出一點點嫌棄之意。
默默收好這封家信，西門吹雪沒有說話，只是讓桃夭準備準備，他們待會兒就要出發前往西域。
桃夭心想，這是不是就默認了玉羅剎是西門吹雪親爹了。
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很會尊重他人，對於西門吹雪接到的那一封急信，他們都沒有開口詢問，因為只要看桃夭也提著個包袱出來，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親眼看到西門吹雪拿著劍出去，桃夭就壓低聲音和陸小鳳一人說話：「西門吹雪他爹真的不好惹，而且還十分喜怒無常，我若是留在江南，怕是會連累花滿樓，便還是跟著去一趟西域。」
「至於花滿樓你的眼睛，待我們從西域就給你治。正好這段時日我給你開個藥方，花滿樓你就一日一劑，大概喝上半個月調理一下，然後也多注意清淡飲食和鍛鍊身體，還有得讓眼睛多休息，到時候成功治好的機會也更大些。」
花滿樓認真的答應下來，接過桃夭親手抄寫好的藥方，說自己會謹遵醫囑的，還讓桃夭要多注意安全。
陸小鳳湊過去看著上面靈秀婉約的簪花小楷，立刻就誇桃夭字寫得好看：「不像我，怎麼學都是只能寫草書，旁人看了都得誇我邪魅狂狷桀驁不馴。」
一旁的花滿樓想到自己看不見桃夭的字跡，也因為這雙眼睛的拖累，不能一同前去西域，神情頓時就黯淡了下來。
陸小鳳以為花滿樓這是捨不得自己，就拍了拍花滿樓肩膀，說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事情順利的話，最多不過是十天半個月，即使不太順利，那來回一個月也可以的了，七童你在家可不要太想我們哦！」
花滿樓抿了抿嘴，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容，「那我先在這裡預祝你們萬事順利，早去早回。還有……萬事小心，莫要輕易涉險。」
陸小鳳：「好了，知道你擔心我，但我是誰啊！我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陸小鳳，有我這四條眉毛在，絕處逢生化險為夷就是手到擒來，花七童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認識陸小鳳的人都知道，陸小鳳總是能遇到時所罕見的稀奇事，而更稀奇的是，他還總能逢凶化吉絕處逢生。
恰如別人評價陸小鳳的為人處事，總是會說陸小鳳實乃有趣之人，而且還是一個絕對能令所有認識他的人永遠都難以忘懷的奇人。
花滿樓頓了頓，還是沒有說出自己才不是在關心陸小鳳這個四條眉毛。
畢竟這四條眉毛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充滿傳奇性，不管遇見過多少怪人和怪事，都是尋常。
桃夭還是第一次聽到陸小鳳這四條眉毛的江湖稱號，就好奇的問何為四條眉毛。
「一般人都是只有兩條眉毛，陸小鳳你為何能有四條眉毛？」
陸小鳳哈哈大笑，指著自己的兩條眉毛和兩條鬍子，說這就是他的四條眉毛。
「我這嘴上的兩撇鬍鬚，那可是花大功夫伺候著的，隔段時日就會修理，必須是修的和我的眉毛一樣整齊漂亮，所以這兩撇美須也可以算是我的另外兩條眉毛。」
花滿樓：「也正因如此，江湖上的武林豪傑都說這就是陸小鳳臉上最顯著的寶貝，基本都是認眉毛不認臉，所以大家便都說陸小鳳有四條眉毛。」
陸小鳳：「是這樣子的，比起別人那些稀奇古怪的江湖稱號，我這個四條眉毛還是蠻不錯的。」
等到臨行前，花滿樓站在大門口，堅持要給三人送別。
「好了好了，這外面風大，花滿樓你就不必遠送！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陸小鳳如同來的那日一般，朗笑著高喊，誓要讓所有人知道他來了他又走了。
沉默寡言的西門吹雪目不斜視，桃夭則是戴上了防風防塵的帷帽，三人幾乎上同時揚起鞭子，而三匹寶馬也如同離弦之箭飛跑出去。
「真不用送了——！」
陸小鳳的喊聲笑聲逐漸遠去，曾經歡聲笑語的小樓又恢復了往日寧靜，花滿樓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有下人不放心自己公子的身體，小聲請公子回樓時，他才轉身回去。
——我會永遠等在這裡的，所以還請早日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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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加鞭趕了幾日路程，終於就是來到玉門關的位置，然後三人就在這裡遇到了一位本不應該出現的人。
「白雲城的葉孤城怎麼感覺最近經常出來走動？不是說好的隱世劍仙嗎？」
陸小鳳坐在馬背上，一隻手拿著馬鞭，一隻手拉著韁繩，有點捉摸不透葉孤城的行蹤，於是便好奇的問。
而桃夭看著不遠處同樣身穿白衣和手中拿劍，還一樣神情高冷淡漠的劍仙，心裡有點懷疑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關係。
畢竟這就是同一對爹娘，也不能生出來這麼相似的兩個人。
西門吹雪一路上冷冰冰的神情，在看到葉孤城的那一瞬間，立刻就被點燃，就是陸小鳳說話的瞬間，他便御馬往前去與葉孤城交談。
「他們劍客都這麼喜歡穿白衣的嗎？還有臉上的神情，幾乎都是冷冰冰的，是對這世間有什麼不滿意？」
落後一段距離的桃夭忍不住和陸小鳳輕聲問出自己的疑惑，陸小鳳聞言就看向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發現還真的就如同桃夭所說的那般。都是一身白衣，面容冷峻，一身殺氣那就是隔著半條街都能感受到，從頭到尾都十分相似。
「這倒不是劍客都穿白衣，據我所知，峨嵋派的掌門獨孤一鶴一向都是穿紫衣和灰色衣裳，倒是從未見過穿白衣。」
「不過西門吹雪喜穿白衣，就是單純喜歡，葉城主的話，估計也是如此。而且他們都是在劍道上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一個劍神一個劍仙，又是那麼的年輕，相似也是在所難免。」
桃夭：「嗯，只是這樣瞧著，倒是有一種異父異母親兄弟的感覺。」
說完之後，桃夭就勒馬前行，因為這個地方就只有一間客棧，來來往往的過路之人都得選在這裡停留休整。
陸小鳳腦子緩了緩，好好琢磨一下桃夭方才說的話：「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這句話倒是有趣得很。而且還十分貼切，以後有機會我可得拿來逗逗西門吹雪才行。」
沒有管西門吹雪和葉孤城說了什麼，桃夭和陸小鳳很是自覺的騎著馬來到客棧前，準備先訂三間上房吃飯休息。
「龍門客棧？」桃夭看著客棧的酒旗，念了一句。
陸小鳳：「這個龍門客棧可是開了好些年頭，我很小的時候都聽過龍門客棧是個十分神秘的地方。之前過來這邊時都是有錢就住在這裡，沒錢就去本地人家裡湊合湊合。這兒可不比江南，是睡不了大街和屋檐的，因為天色一暗就會有風沙。」
「等會兒可能會有風沙襲來，客官快快裡邊請！敢問兩位貴客是打尖還是住店呢？」
做慣往來迎送的小一哥很是眼尖，只需看一眼都能認出這是千金難買的汗血寶馬，頓時便明白這是難得的貴客，還一次來兩個！
陸小鳳的家產在去一趟萬梅山莊和回一趟江南之後，又被好友西門吹雪和花滿樓給填滿，這一路上的開銷自然都是主動負責。
「我們還有一位身穿白衣的朋友待會兒就過來，現在我先要三間你們這兒最好的上房，還有羊肉飯食酒水等都各送一份到房裡，沐浴淨身的熱水也各送一桶。還有馬匹也好生招待著，得餵最好的草料，銀兩方面無需節省，這是賞你的。」
陸小鳳說著就丟給小一一塊碎銀子，這可是讓小一更加喜笑顏開，看兩位貴客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財神爺。
「好咧好咧！貴客你們還請進裡邊，三間上房和飯食熱水馬上就給貴客你們準備好！還有寶馬我們也會好生伺候著，絕不敢有半分怠慢！」
陸小鳳點點頭，一個乾脆利落的動作便瀟灑下馬，然後就要去幫桃夭拉馬。
桃夭下馬的動作也不慢，只是陸小鳳更快一些。
待兩匹汗血寶馬被客棧的人小心翼翼地遷到後邊的馬廄，一人正要進客棧時，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也騎馬來到了客棧門口。
小一看到前面兩位貴客停了下來，其中一位還喊了一聲，大概是第三位貴客到了，於是便偏頭過去準備熱情招待，結果卻是看到兩個差不多的貴客。
「……」
所以這兩位貴客，到底哪一位才是已有上房的貴客？
小一不願意得罪人，便高聲說著和之前別無一致的招攬話語：「兩位貴客還請進裡邊，待會兒這裡得起風沙了……」
陸小鳳看著葉孤城，喜歡到處交朋友的心蠢蠢欲動，便大聲詢問葉城主可需要加一間上房。
葉孤城聽到陸小鳳的問話，心裡雖然有點疑惑這是何人，但臉上還是淡然點頭道謝，隨後才向小一說道，「嗯，要一間上房。」
桃夭的目光落在葉孤城身上，隨即又轉到西門吹雪身上，真心覺得這兩個人很像。
但比之西門吹雪好似無情劍的冰寒徹骨，葉孤城就好似要貴氣和有人氣一些。
在桃夭眼裡，葉孤城是一個玉面微須，手上拿著劍，身上穿著雪白長袍的劍客，當然也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尤其是他那雙凜冽犀利得跟鷹隼差不多的眼睛，便是在黯淡的黃昏暮色中，也能清晰看見，因為那就像是兩顆寒星。
而跟西門吹雪從頭到腳的冰冷不同，葉孤城的冷意和漠然是從他的眼睛那裡滲出來的，黑漆漆，又亮的可怕。
但凡是有膽子跟葉孤城對視上，那就絕不會有人懷疑葉孤城殺不了自己。
更別說葉孤城的臉還十分白淨，既不是蒼白，更不是慘白，而是如同玉石般晶瑩澤潤的白。如此玉白的臉，配上那極黑的眼眸和漆黑的長髮，還有他身上那襲白衣，便組成了一股能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殺氣。
當然更讓桃夭注意到的還是葉孤城漆黑的頭髮上，戴著的檀香木座的珠冠，那幾顆圓潤到好似要發光的南海珍珠，實在是引人注目。
看來葉孤城作為白雲城的城主，不止是有錢，武功還十分高超。
否則早就被賊人盯上了。
待葉孤城走近了，嗅覺敏銳的桃夭還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十分沁人心脾。
小一聽到新來的貴客也要一間上房，笑容就變得十分燦爛，動作態度都十分熱情：「貴客您來得可真是巧了，小店還剩下最後一間上房，正好就是您的！」
風沙說來就來，四人在小一的招待下進到客棧，而在他們進入之後，立刻就有客棧的人手把大門關了起來，還在裡邊加上好些木板加固。
大抵是被很多過路的客人問過，小一像是未卜先知的解釋道：「還請各位貴客見諒，最近這兒的風沙有點嚴重，不加木板的話可能就是會吹進來一些沙子和灰塵，會耽誤一樓的客人吃飯喝酒。」
桃夭之前沒來過玉門關，不知以前的情況是怎麼樣的，但就是他們一路策馬而過，所見的景象就是越來越荒蕪，同時人煙也越發稀少。
而缺乏植被覆蓋，風沙自然就是會肆虐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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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客棧對於出手闊綽的四位貴客都那就是十分重視，桃夭才被人領到上房，剛坐下沒多久，飯食和熱水就都被送上門，而且還細心囑咐說一個時辰後會再有人來收拾，絕對不用貴客動手。
桃夭身上也是有銀子的，便也打賞了些銀兩給客棧的人，於是就得到更熱情的服務。
「多謝貴客！多謝貴客！這熱水就是準備得比較燙，這樣子貴客您可以在吃完飯之後用，還有換洗下來的衣裳也可以放在那木盆裡，我們客棧這邊也是有洗衣婆子專門負責洗衣晾衣的。」客棧的人熱情笑道。
「還有這是貴客你要的解悶的書，先給您放在這裡了，若是之後貴客您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吩咐，小的一直都候在大堂處的，保管不會讓貴客你有一點點不順心！」
「嗯，有事會叫你們的，先下去吧。」
「好咧好咧！那貴客您先吃飯，可不能餓著了！」
桃夭其實還不怎麼餓，但看著燉得軟爛的羊肉，還是先謹慎的檢查一遍，發現沒問題之後就也吃了一點飯食。
再休息一會兒便沐浴淨身，又換了一身乾淨衣裳，然後就準備看會兒書便睡覺。
沒看一會兒，就聽到有人敲門，桃夭以為是來收拾東西的人，便說一句門沒鎖可以直接進來。結果進來的人卻是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很是英俊瀟灑的陸小鳳。
「明月你這屋怎麼能不鎖門呢？這萬一有歹人可就危險了！雖然龍門客棧在江湖上口碑是挺好的，而且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殺人越貨的事情發生。」
陸小鳳絮絮叨叨的提醒道，然後又說，「不過你左邊房間是我，右邊房間是西門，若是有事就大喊一聲，我們肯定能聽到的。」
「哎，明月你還問客棧的人要了書看？」
陸小鳳看到半躺在床上看書的桃夭，頓時就驚訝的問了一句。
桃夭：「我看這天色也不晚，大概是睡不了那麼早，便想著看本書來解解悶。」
陸小鳳咂咂嘴，說自己從來不愛看書，還一看書就覺得頭疼。
「那我怎麼聽花滿樓說你還是文武雙全來著？」
陸小鳳擺擺手，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抱怨說那都是被逼的。
「不把書唸出個名堂來，那就是不能出來闖蕩江湖，為了行俠仗義，我陸小鳳可真是付出太多了！」
桃夭笑了笑，問陸小鳳過來找她有什麼事。
陸小鳳說沒事：「我就是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待會兒就回去。」
就在此時，又一陣敲門聲響起，還有人在外邊喊道是來收拾東西的。
於是陸小鳳就喊一句門沒有關直接進來吧。
聽到是男人聲音，清楚記得這個上房是一位女客人的客棧跑腿遲疑了，但最後還是開了門進去，並第一時間去觀察房裡情況，就擔心女客人會遇到事情。
而也就是這麼一打量，跑腿都要懷疑自己是見到了下凡的仙子！
跑腿是個粗人，從來沒念過什麼書，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詞來讚美這位女客人，便只得是誇她好看，而且還是好看得不行那一種。
神思不屬的年輕跑腿很快就把東西都收拾出去，就是走路時都差點要被門檻絆倒，幸虧有好心的貴客提醒。
陸小鳳也沒有待多久，在和桃夭又談論一下那書上的內容，實在是沒話說了，便只得起身離開。
等回到自己房裡，陸小鳳站在窗邊去看外面已經停了風沙並完全黯下來的夜色，和那一輪玉門關的明月。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這可真是初聽不知其中意，再想已是局中人了……」（1）
·
桃夭一直看書到外面一更天的打更聲響起，龍門客棧因為擔心會有客人錯過休息和起床時間，那就是每隔一更天就會提醒一次。
她放下書去檢查門窗有沒有關緊，雖然現在外面的風沙已經停止了，但誰也說不定半夜會不會再起風，故而客棧的人都會事先提醒客人睡前要將門窗關緊，這也是為了安全。
確定門窗都關緊之後，桃夭這才舒展一下身體回到床上休息。
只是這一夜並沒有桃夭想像中的安寧，因為大半夜她就被房外的呼救聲給吵醒，定神一聽才發現是有房間走水了，而客棧的人還忙著打水滅火。
「明月！明月你沒事吧？！」
陸小鳳在發現走水之後，第一時間就披衣去敲桃夭的房門，很是擔心她會受驚。
桃夭正要說沒事，突然就有一個漆黑人影撞破她的窗戶，從外面飛了進來，還在地上翻身打滾幾圈。
「我沒……我可能有事！」
陸小鳳聽到房裡傳來的動靜，還有桃夭的呼喊，頓時就要踹門進入。
「明月！明月你別怕！我馬上就進來！」
「西門！西門吹雪！明月這邊出事了！」
桃夭在聽到窗戶有動靜的那一瞬間，手比眼睛還要更快，直接就摸到枕頭下的銀針，三兩下就射.向那個不速之客。
只是那人影也並非等閒之輩，而是幾個翻身就躲過銀針，還有空閒去聽屋裡屋外的動靜。
「等等，我不是壞人……」
人影一說話，那嬌媚可人的女聲就傳到了桃夭耳朵裡，但桃夭的動作還是沒有停止，而是再摸了銀針射.出去。
龍門客棧的門窗都是加厚加固的，桃夭都不知道這人影是如何飛進來的。但既然深更半夜不請自來，那必然就是有所圖謀。
別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女人還是男人，先把人給放倒，才是上上之策。
當陸小鳳成功撞門進來時，屋裡的一人都已經過了幾個回合，而桃夭也成功把銀針打到那人影身上，神醫的銀針自然厲害，只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人影就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明月！明月你沒事吧？！」
陸小鳳火急火燎的衝進來，還不小心踩了兩腳地上的不明人影。
「……」
「我沒事。」
桃夭把燭台點上，沒一會兒屋裡就亮堂堂的了。
就著燭光，陸小鳳不放心的把桃夭上下打量兩三遍，確定她真的沒事之後，才把那顆提起來的心給放回肚子裡。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陸小鳳看著躺在地上身穿一襲純黑色柔軟絲袍，將那玲瓏有致的身姿襯托得曼妙誘.人，還有那長髮飄飄芳香遍體的模樣，甚是美艷動人。
若是這副模樣放在別的地方，陸小鳳可能還會微微心動一下，以示他的風流本色。
可這樣妖艷動人的女子卻是深更半夜出現在桃夭房裡，還這樣一副穿著打扮，實在是讓陸小鳳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是看到地上那芳香無比的美麗花瓣，陸小鳳就更是沉默了。
「這位、姑娘不會是要去夜會情郎，然後走錯了房間吧？」
陸小鳳小聲的說出自己的猜測，並彎腰下去把這個穿著不雅的女子翻身，並很是體貼的撩開披散在臉上的長髮。
然後陸小鳳就被嚇了一大跳。
因為這名女子的神情很是扭曲古怪，還直接怒瞪著他，那滔天怒火彷彿都要從那雙眼瞳裡湧出來。
「走錯房間？」
桃夭拿著燭台走進，同樣把地上那人的可怕神情看在眼裡，「龍門客棧的上房就這麼些，靠近西邊的只有我們的三間和葉城主的那一間，就算是走錯了房間，總不能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
「剛才陸小鳳你是說這位姑娘可能要夜會情郎是吧，那你猜她是要夜會你和西門吹雪，以及葉城主之中的哪一位呢？」
陸小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3
第111章 【縛明月】1.6
陸小鳳哪裡敢隨便污衊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冰清玉潔的名聲，在聽到桃夭的反問之後，頓時便緊張到滿頭大汗，立刻就將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說自己只是隨意猜測。
「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
桃夭沒有揪著這一點不放，只是看著地上的嬌媚女子，問她是誰，深更半夜闖進她的房間是打算做什麼。
因為有前車之鑑，桃夭還很警惕慎重的說道：「這位姑娘，我可沒有磨鏡之好。」
「……」
陸小鳳當場就瞪大雙眼，某一瞬間都要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而此時正好踏步進來的西門吹雪，那也是十分可疑的停頓片刻，然後才走了進來。
至於後面聽到動靜，秉持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江湖道義也持劍走過來的葉孤城，那就是略顯詫異的把目光挪到桃夭這邊，然後就被桃夭青絲欲度香腮雪的容貌給驚艷到了。
這大半夜的被驚醒，桃夭自然是沒有梳妝，那滿頭青絲都是披散在肩膀和後背，耳畔青絲浮雲繞，猶如瀑布傾洩而下。臉上也沒有施用脂粉，端是一副出水芙蓉素極也美極的模樣，就是西門吹雪都看得怔了一下，更別說是第一次見到桃夭真容的葉孤城了。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1）
但躺在冷冰冰地上的上官飛燕卻是已經開始罵天罵地罵所有活人死人了，若非她中了毒渾身動彈不得，她現在就要跳起來把這個長得比她美一百倍的女人給殺死！
而且在殺死之前還要把這女人的整張臉給劃爛了！
除了在堂妹上官丹鳳那裡受過苦頭之外，上官飛燕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屈辱！在見到桃夭之前，上官飛燕以為自己就是世上最美的女人，結果卻發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加上自己吃了虧，那簡直就是恨到想要殺人洩憤。
想到自己費盡心思才將上官飛燕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賤人給弄死，結果還沒等她高興多久，便又來了一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年輕女人。
而且這個女人武功方面也比自己厲害，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無往不利的上官飛燕覺得憤恨又憋屈。
但房裡有著三位俊美無雙又天資非凡的武林豪傑，按照上官飛燕以往的做法，她定然是要裝一番楚楚可憐，並順便把過錯都推到桃夭身上。
這是她慣常會用的手段，那天真又愚蠢的上官丹鳳都在這上面栽了不少跟頭。
但現在受制於人，想的和做的根本同步不了，上官飛燕被銀針打倒時就暗道不好，尤其是聽到桃夭的說話聲音，她就知道自己一時情急走錯了房間。
可傍晚時分她明明親眼看到陸小鳳是進這個房間的！
上官飛燕雖然全身都動彈不得，連五官神情都是僵硬著的，但她的眼睛卻是無時無刻不在傳遞著自己的委屈。
只是最會觀察女人心思和面部神情的陸小鳳正在和西門吹雪二人說剛才發生的事情，當然他沒有提出自己的猜測，只說他也不知道這位不請自來的姑娘是何身份。
說到這裡時，陸小鳳還十分好心的再次彎腰蹲下身去問地上的人是什麼身份，必須如實招來，否則就別怪他們不客氣。
根本說不了話的上官飛燕：「……」
等她利用完陸小鳳找到金鵬王國的寶藏，她就立刻把這個賤男人給殺了！
因為面對面，耳聰目明的陸小鳳立馬就發現這個女人眼裡閃過的殺意，頓時對她的觀感更是糟糕。
心裡嘀咕這個女人一看就來者不善肯定不是個好人，陸小鳳就起身和桃夭建議道：「不如明月你先讓她開口說話，萬一這是個誤會呢？」
陸小鳳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誤會，那就直接嚴懲不貸，至於要如何嚴懲不貸，他還沒想到，因為他從不打女人，更不會殺女人。
桃夭看了一眼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這兩個人長身直立，手中持劍，看起來不像是過來救她的，而像是過來當木樁子。
也不指望他們能幫上什麼忙，桃夭直接讓陸小鳳去拿幾根繩子過來，她要把這個不速之客綁在椅子上好好盤問一番。
陸小鳳忙不迭的就下樓去找客棧的人要了繩子上來，然後還三兩下就把人給結結實實捆在椅子上。
確定這女人跑不了之後，桃夭才拿出解藥給她餵下去，也就一盞茶功夫，毒就解開了。
上官飛燕能動之後，原本還想要裝一下可憐，誰曾料沒等自己說話，嗓子就一陣乾渴發癢，當場便是狼狽咳嗽不止。
桃夭：「春日夜裡寒涼，這位姑娘大晚上的不睡覺，穿這一身紗裙出來晃蕩。方才又躺了一會兒地上，可能是有點感染風寒了，等會兒回去多喝熱水便可緩解。」
這邊桃夭說的風輕雲淡，那邊上官飛燕都要被氣瘋了，現在沒有跳起來大開殺戒，原因很簡單，因為她被綁住了，而且在場的她一個也打不過。
還有這個陸小鳳，不是說好的很會憐香惜玉，只要是個美人都能把他迷得神魂顛倒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嗎？合著那些野蠻無禮的中原江湖人都是騙她的！
心裡憤恨得想要殺人，但面上上官飛燕還是很注意控制自己的神情，維持住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欲語還休，就是想要引起在場三個男人的憐惜之情。
但桃夭可不吃這一套。
「還不趕快如實招來你的真實身份和來我房間的目的，是想要連人帶椅出去感受一下玉門關的風沙有多厲害嗎？」
外面有多冷，上官飛燕那就是已經親身體會過的，更別說還要連人帶椅，完全就是將她的臉面往地上踩，更別說她身上就穿了一件能將自己的美貌完美襯托出來的單薄紗裙。
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如此惡毒！
上官飛燕趕忙去觀察在場三個天之驕子的神情，想要從他們臉上看出不贊同的神色，然後就看到了兩個高冷麵癱和一個表示贊同的陸小鳳。
「……」
上官飛燕成功又被氣到了。
但解釋還是要解釋的，在男人已經完全沒有用的情況下，她只能靠自己活命了。
「小女子複姓上官，名飛燕，是金鵬王國的人，丹鳳公主是小女子的堂妹……」
上官飛燕說話都比較喜歡說一半藏一半，再三分真七分假，讓旁人自己去猜測，因為這樣子即使出了事，那也是與她毫無瓜葛。
畢竟那都是別人自己猜測和臆想出來的事情，怎麼能怪她這個柔弱美麗的女子身上呢？
靠著這一手若有若無的茶藝，上官飛燕在情場上那就是無往不利，且能把那些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理智全無。
也正因如此，上官飛燕一直都覺得自己才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人。
可這一套，居然失效了，因為那個叫明月的惡毒女人，還有陸小鳳這個鼎鼎大名的風流浪子，居然都是直接催促她趕緊說下去，別耽誤他們時間。
上官飛燕暗恨不已，可在沒有人為她撐腰助陣的情況下，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編下去。
本來她把上官但凡弄死了，自己再假扮上官丹鳳，就是為了做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公主，可因為突然有一個武功高到可怕的神秘人摻和進來，她確實也還可以上官丹鳳，但在此之前還得先做自己。
那個神秘人以雷霆手段震懾住上官飛燕後，給她的任務也很簡單，那就是色.誘陸小鳳，並要保證盡快將陸小鳳給勾引出去。
等到上官飛燕把這件事給順利完成，那神秘人就說會把金鵬王國的寶藏如數拿回來給上官飛燕。
至於其他事情，神秘人都表示自己沒興趣摻和。
原本上官飛燕的打算就勾引陸小鳳，好讓陸小鳳為自己所用，並藉著陸小鳳在江湖上無比可與之匹敵的人脈去把曾經是金鵬王朝的肱骨之臣，後來的背信棄義之賊——皇親上官木、大將軍平獨鶴、內務總管嚴立本給殺了，然後再將寶藏給奪回來。
可在上官飛燕好不容易弄死第十三代大金鵬王和自己的堂妹上官丹鳳，卻又來了一個神秘人。
上官飛燕覺得憋屈極了，但求生本能還是讓她選擇順從。可誰也想不到，就簡簡單單一個勾引任務，她都出師不利。
隱藏在暗處，將一切事情都看在眼裡的玉羅剎，只想一掌把上官飛燕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給劈死！
他只想要讓唯一的兒子能有一個知冷熱的美妻，然後再抱個孫子，這事情怎麼就這麼難呢？
千里迢迢趕過來的玉羅剎只覺得自己操碎了心，但兒子和未來兒媳的感情就是一點起伏都看不到。
反而是跟那花家小子和那個四條眉毛小子有點端倪，這讓玉羅剎那就是又氣又惱。
怎麼開竅的就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呢？
不過好在他還有後招。
一計不成，那就再來第二計！
他就不信自己會抱不了大胖孫子。
·
在玉羅剎著急到都想要親身上場時，上官飛燕終於嗚嗚咽咽的把自己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一事給解釋清楚，簡單概括那就是妙齡女子為了就至親之人而選擇委身於陸小鳳，以求能盡快將自己的堂妹丹鳳公主給就出來。
陸小鳳聽完這個事情原委之後，那簡直都要跳起來是自己不是自己沒有。
「我陸小鳳從來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好色之徒，上官姑娘你可別亂說！這可是、可是關乎到我的名譽！」
上官飛燕一副委屈害怕的悲切模樣，泣不成聲道：「小女子也不知道陸公子你不是這樣的人，就是前段時日有一神秘人告訴小女子可以來向陸公子你求助，因為陸公子你是從來不會拒絕女人的請求，只要……只要肯付出一些代價。」
這句話說的可算是含義頗深意味深長，但凡有個不正經的人在這裡，怕是都要調侃陸小鳳的風流韻事居然傳到西域這地兒，真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場浪子。
陸小鳳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桃夭的神情，發現根本沒有任何異樣時，那就是又失望又難過。
——明月她根本不關心這個……
「那位神秘人還說了陸公子曾經也是那樣幫助其他落難的女子，若非是至親被歹人所擄，連身為王上的伯父也不知所蹤生死不明，小女子也不會如此……畢竟小女子也是待字閨中。」
陸小鳳張了張嘴，很想要為自己辯解一番，但仔細想了想，事實還真的就是如此，一時之間那就是百口莫辯。
我這也算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陸小鳳在心裡苦澀的自嘲。
事情到這裡，也算是清晰明了，再加上客棧的人也給自己換好了新的窗戶，桃夭看了看自稱是上官飛燕的嬌媚女子，又瞅了瞅陸小鳳，還是讓陸小鳳去給人家鬆綁。
陸小鳳很想要說自己和這個上官飛燕根本不認識，可再轉念一想，就算他把自己和上官飛燕撇清關係，那還有好多不能細說的過往。
若是要論欠下的情債，那江湖上就絕對沒有人能跟陸小鳳相提並論。
於是陸小鳳也就此心灰意冷，不再多言，麻木著一張臉去給上官飛燕鬆綁。
雞飛狗跳般的一夜過去了，因為昨夜鬧出的事情，原本準備是早上啟程的一行人就改成了中午。
吃過午飯，又補充了乾糧和水源，順便再把三匹汗血寶馬給寄養在龍門客棧處，又換成四匹駱駝之後，這才準備出發去金鵬王朝國都。
第112章 【縛明月】1.7
葉孤城是在關外已經辦完事要返程的，正好就是在玉門關這裡恰巧碰到西門吹雪一行人。
而選擇在龍門客棧這裡休整一晚，也是因為葉孤城同樣愛潔，無法接受自己風塵僕僕的趕回白雲城。
葉孤城是最先離開的人，西門吹雪還很難得去送了他，桃夭閒來無事也跟著過去湊湊熱鬧。
風沙吹孤城，颯颯如仙人。
葉孤城身上的衣服依舊是潔白如雪，很符合他劍仙的身份，而且走路也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就好似君王走入了他的宮殿。
但更像是天上的飛仙，持劍降臨人間，只為行俠仗義，威震江湖。
「我聽聞葉城主有一招天外飛仙，很是鋒芒凌銳，靈妙無雙。」
很喜歡解答疑惑的陸小鳳在經過一晚上之後又重新支稜起來，聞言就立刻跟桃夭說道：「葉城主的天外飛仙厲害不厲害我倒是沒親眼看到過，但據傳看見過的人都死了。」
西門吹雪送完葉孤城這位唯一被他認可的用劍高手後，就又拿著他的寶貝劍回去自己房裡，對桃夭這個未婚妻，那就是真的一眼都不多看。
這簡直讓隱藏在暗處的老父親玉羅剎給急得想殺人。
尤其是看到親自挑選的未來兒媳居然一直都和陸小鳳那個風流浪子交談甚歡，玉羅剎更是起了殺心。
但想到陸小鳳還是兒子唯一的朋友，關係還是十分不錯，玉羅剎就強行忍了下來，而是選擇把壓力轉給上官飛燕。
對此，上官飛燕表示想要罵人。
只是罵歸罵，任務還是要做的，不然她都擔心自己見不到明天的落日。
桃夭還是戴上自己的帷帽，而上官飛燕堅決不戴有防風塵紗布的斗笠，而是戴面紗，因為面紗不會完全遮掩住她的美貌，反倒是還給她帶來一種半遮半掩的誘惑感。
西門吹雪和陸小鳳都是橫穿沙漠的老手，再加之還有上官飛燕的帶路，於是不到三日時間，一行四人就來到了金鵬王朝的國都。
「這金鵬王朝名字聽著很大氣，但地方實在是小了點，還不如我們大明一個江南地區大。」
陸小鳳小聲嘀咕道。
這一路上走過來那就是人煙稀少經濟蕭條得很，也難怪上官飛燕會對當年那些被叛臣帶走的寶藏耿耿於懷，日想夜想都要拿回來。
因為金鵬王朝就是真的窮，更別說還已經亡國了！
即便是再小的國家，那也是有著各種陰謀詭計政鬥戰爭，直接讓人深陷其中看不清真相。
上官飛燕說自從她的王上伯父失蹤，還有堂妹丹鳳公主被擄走之後，金鵬國就已經亡國了。
唯一的可疑人物就是曾經把持過朝政的大將軍霍休：「只是霍休作為外戚，還是大權在握的大將軍，我還從來沒見過他的真實面目，因為他從出現到消失那十幾年裡，臉上一直都是戴著張黑色面具，無人得見他的真容。」
桃夭嗯了一聲，目光落在上官飛燕身上的黑色紗裙和黑色靴子，甚至連髮簪耳環都是帶著黑色的，「看來你們金鵬國還挺喜歡黑色的。」
「明月姑娘說笑了，其實就是我比較喜歡黑色，正如西門莊主喜穿白衣是一個道理的。」
上官飛燕說著話，眼神就不受控制的飄向前面的西劍神身上，若是自己能讓這鼎鼎大名的的劍神俘獲，那在行走江湖，還有誰是能和她作對呢？
更別說這還是明月那個惡毒女人的未婚夫，如果她可以把西門吹雪搶過來，明月肯定會哭得很痛苦的吧！
上官飛燕一邊陷入自己的美好幻想中，一邊又繼續可憐兮兮的說道。
「但我伯父曾說過霍休是一個狼子野心的偽君子，他還曾對我的堂妹，也就是尊貴的丹鳳公主出言調戲過，我真擔心……」
上官飛燕其實也是一個很美的女人，放在一般情況下，她能讓男人看一眼都捨不得移開視線，尤其是她柔弱無助又楚楚可憐的姿態，往往都是俘獲男人一顆心的利器。
但在真正的絕世美人面前，原本嬌若芍藥的上官飛燕都被襯托得平平無奇，就像是螢火之光與皎皎明月對比，完全就是在自取其辱。
上官飛燕一邊說著話，一邊按照神秘人的吩咐，把所有人帶到說好的地點。
「當日丹鳳就是在這裡被賊人擄走的，那時伯父已經失蹤差不多一年多，生死不知，金鵬國也因為遲遲選不到合適的王位繼承人而將要亡國。我和丹鳳都很是六神無主，便聚在一起商議今後應該如何是好。接著突然就有一個穿著夜行衣的蒙面人出現，一把抓住丹鳳轉身就沒了蹤影，我大喊著丹鳳的名字追出去，只是根本追不上嗚嗚嗚……」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那個蒙面人的身影和霍休大將軍很是相似，只是霍休早就先於丹鳳失蹤不見，我也不知道霍修是不是也遭遇不測……別的事情我也不敢奢望，就是想要讓丹鳳平安回來，畢竟我就只有她一個親人了嗚嗚嗚。」
上官飛燕捂著臉無助的痛哭，但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確實笑得正高興。
畢竟上官皇室的人死的再多她也不會心疼，最好就是死到只剩下她一個人，那她就是金鵬國唯一的尊貴皇室血脈。
待她再拿回屬於金鵬國的寶藏，便是直接可以毫無拖累風風光光的享受榮華富貴了！
桃夭聽著上官飛燕的話，心裡其實早就開始懷疑上官飛燕是在說謊，畢竟那蒙面人若是真的好色，怎麼可能放過上官飛燕這麼嬌艷的美人。
而且金鵬國雖小，但皇室人員卻也不算少，居然淪落到人丁單薄，然後因為沒有繼承人而亡國的地步，這是不是有點過於荒謬了？
更可疑的是，金鵬國的王上失蹤了，公主被擄走了，皇室子弟也死的死不見的不見，最後只剩下上官飛燕這根獨苗苗，甚至還是旁系。
若非金鵬國確實就是亡國了，桃夭都要懷疑這是上官飛燕那一支旁系搶奪王位的手段。
當然最重要的是，有丹鳳公主和上官飛燕在，這怎麼能叫沒有合適的王位繼承人？難道金鵬國在都要亡國的情況下，都不願意選一位女王嗎？
陸小鳳卻是想要了好友花滿樓的話，「青衣樓的樓主也姓霍，不知會不會跟金鵬國的霍休有什麼牽扯。」
桃夭隨意道：「說不定還可能是同一個人。」
上官飛燕聽著這二人談話，突然又說起一件事：「當時我記得正值動亂之際，外面把守的衛兵都很多的，但那個蒙面人就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好像他原本就是潛伏在這個殿裡一樣。只是後來我讓人把這個宮殿翻來覆去的找，也沒能找出來什麼。」
陸小鳳看著這個破落不堪，連門窗上的裝飾都被強拆下來，殿裡殿外更是亂得不行，就如同是被幾批人橫掃過的公主殿，便有了一種大膽的猜測。
「很多有權有勢人家都會在自己的屋子裡修一條秘道，就是為了遭遇不測時逃生所用，連皇宮都會這麼做。這個地方不會也修了密道，就是不為外人所知？」
感覺自己是被陸小鳳暗諷為外人的上官飛燕努力保持著自己柔弱無害的面目，假裝很是詫異的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查密道和摸密室，這可是陸小鳳最在行的。
「我陸小鳳可就最喜歡秘密了。」
任何秘密都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藏起來。
陸小鳳很快就開始上下左右的找密道，而不懂這些的桃夭就隨意挑了個乾淨地方坐下來等。
至於西門吹雪，則是神情冷漠的抱劍站在一旁，彷彿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很不關心的樣子。
上官飛燕暗戳戳湊過去想要使一下離間計，先是直接誇讚桃夭的容貌之盛，才貌雙全艷絕天下，然後又裝作不經意的提起西門莊主好像有點冷漠，為何一路上好似都對明月妹妹愛答不理的，這樣成親之後可該怎麼辦呀。
桃夭偏頭看了一眼上官飛燕，說話比她還要直接：「怎麼？你是喜歡上西門吹雪了嗎？」
被打一直球的上官飛燕：「……」
——怎麼所有人都不按常理出牌啊！
上官飛燕柔弱一笑：「西門莊主是明月妹妹你的妹妹，我如何能去喜歡他呢！明月妹妹你可真是說笑了……」
桃夭看著上官飛燕身上雖然很淡，但確實就是密密麻麻的細小紅線，心道自己可沒有說笑。
這上官飛燕要放在後世，那就是演技好手段高的海王之王，那心都跟榴槤一般，每個尖尖上都有喜歡的人。
某一種程度上，上官飛燕何嘗不是情場上的強者。
「找到了！找到了！這公主殿裡果然有一條密道！」
陸小鳳興奮至極的聲音傳來，頓時就把所有人給吸引過去。
上官飛燕看到那條出現在床榻之下的密道，有點愣怔的說難怪自己找不到。
畢竟這可是要去搜公主的床榻，然後還得有把整個床榻抬起來的力氣和武藝，才能發現這個密道。
玉羅剎見到自己辛苦布置好的密道終於被發現了，那就是當場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事情成敗，就在這一舉了！
陸小鳳拿燭台探了探密道的前半部分，發現沒有危險，就出來商議誰進密道誰留守在外面。
上官丹鳳當即說自己要進去，「丹鳳她很可能就是被關在這條秘道裡，我一定要親自去把她救出來！」
西門吹雪：「我隨意。」
桃夭：「我也隨意。」
於是陸小鳳就準備親自帶上官飛燕進去密道。
這下子玉羅剎就傻眼了，因為那裡邊可都是他給自己親兒子和未來兒媳準備的好東西，如何能讓陸小鳳和上官飛燕享用了去！
眼看著陸小鳳就要帶著上官飛燕進密道，玉羅剎終於忍不住現身出手了。
玉羅剎作為當今江湖的最強者，那就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更別說他也不是要真的跟親兒子打，他只是要把這兩人打進去密道。
「救命啊！陸公子救我！」
陸小鳳的注意力被上官飛燕的恐慌驚喊給引了過去，再加上桃夭站在西門吹雪身邊，顯然是不會有危險的。
這邊陸小鳳從蒙面黑衣人手中救下差點被一掌打死的上官飛燕，然後又被死裡逃生的上官飛燕緊緊抱住，說自己好害怕，而那邊玉羅剎已經對上了殺意騰騰的親兒子。
只是西門吹雪根本料不到這黑衣人武功居然如此高強，而且還是打著要將人打進密道的心思。
第113章 【縛明月】1.8
為了不讓兒子起疑心，玉羅剎那就是下了狠手，連自己的體格身量都用了縮骨功偽裝得不一樣，還有此時現身所用的武功也全是陰狠毒辣不便於顯露在兒子面前的。
在如此兇狠毒辣，招招致命的攻擊下，西門吹雪雖不至於受傷，卻也是分不出精力和心思去關注陸小鳳那邊的情況。
桃夭向來都是很惜命的，在發現這個突然出現的蒙面人來者不善時，她很是乖巧的躲在西門吹雪身後，盡量不拖後腿的同時，手上也摸了一把銀針，時刻關注情況欲尋找機會偷襲。
但絕對實力能壓倒一切進攻和防守，更何況玉羅剎並沒有和西門吹雪糾纏的意思，在逐步將西門吹雪和明月逼到密道入口處時，他便虛晃一招，引得西門吹雪上鈎之後，便突發一掌將二人給打進密道處，並迅速按下外面的閉門機關。
一旁的陸小鳳親眼看到這一切的發生，立刻就要去救人，但假裝驚嚇過度的上官飛燕卻是依舊死死抱住陸小鳳，玲瓏有致的身軀更是緊緊貼著陸小鳳胸膛處，惶恐不安又嬌嬌弱弱的喊自己好害怕。
「嗚嗚嗚陸公子你不要離開我身邊，我好害怕啊！那個蒙面人一定會也把我給擄走的……」
就是這麼一耽擱，那道石門便完全關上，而更讓陸小鳳目眥欲裂的是，蒙面人還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往石門上倒了一些青黑色的東西，甚至還將那石門給腐蝕了些許。
「天哪！那蒙面人是在往石門上塗抹毒藥嗎？！陸公子，我們不會要被殺人滅口了吧？」
上官飛燕的大呼小叫，讓陸小鳳本就心煩意亂的情緒變得更加糟糕，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還遠遠沒有結束。
那個武功十分詭異陰邪的蒙面人在倒完毒藥，徹底斷絕西門吹雪二人從這個進出口出來的可能之後，便飛身上前又朝陸小鳳和上官飛燕攻來，顯然就是如同上官飛燕所說的那樣，要殺人滅口了。
陸小鳳身負靈犀一指這樣的絕學武功，自然也是可以與蒙面人一戰，只可惜他身邊有上官飛燕這個內鬼拖累。
只見鬥了幾個回合，蒙面人原本還算好的心情就變得不耐煩，劈下一掌讓陸小鳳不得不後退幾步，趁機一個騰空飛起就抓住上官飛燕便閃身出到殿外。
這明顯是要把上官飛燕給抓住作人質了。
上官飛燕被蒙面人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提在手上，那簡直不要太難受，都不需要忍，直接就驚恐萬分的大喊陸小鳳救她。
「啊——！陸公子救我！嗚嗚嗚快救我啊陸公子！」
蒙面人如此卑鄙的行為，直接就讓陸小鳳陷入了兩難境地，他不能對上官飛燕見死不救，但他又放不下被困在密道裡的明月和西門。
上官飛燕還在悽苦悲嗆的喊著陸小鳳救她，聲音還漸行漸遠，聽著很快就要消失不見。
這時候再遲疑下去，那就是兩邊都可能救不了。
想著明月是跟西門吹雪在一起，應該不會遇到什麼太大的麻煩，而是密道就在這裡，自己救完上官飛燕回來也可以再想辦法弄開密道去救明月他們，陸小鳳咬咬牙還是選擇追了出去。
而這正好也是玉羅剎計劃中的一部分。
陸小鳳從不會對女人見死不救，尤其是對漂亮的女人。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
「能劈開這幾道石門嗎？」
「不能。」
「為何？」
「會折斷我的劍。」
「……劍重要還是命更重要。」
「劍更重要。」
「……」
桃夭親眼看到那幾道石門轟隆轟隆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降下來，那簡直就是想要罵人。方才要不是她躲閃得快，西門吹雪也武功不錯，現在她都要被壓死在密道裡了。
結果這種時候，西門吹雪居然還愛惜自己的劍，死活不願意砍石門，桃夭更想抓狂了。
「這時候就別再抱緊你那把寶劍了，萬一我們真的死在這裡面，你還想要在臨死之前手指沾血寫封遺書給陸小鳳嗎？」
西門吹雪不為所動，而且很冷靜的說道：「方才一共落下四道石門，再加上門口的那一道，就是五道石門。而且這種石門要麼是百斤重，要麼就是千斤重，即使我用內力去劈砍，最多也只能開到第三道石門便會內力消耗殆盡。」
說到這裡時，西門吹雪頓了一下，他總覺得方才交手的那個蒙面人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的熟悉感，而且這五道石門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不多不少，剛好是他劈不開，且自己也知道劈不開的程度。
是錯覺嗎？
桃夭洩氣的轉身去看密道的後面，在石門全部關閉之後，這長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密道兩邊，突然就亮起了燭台，實在是讓桃夭不得不懷疑這是一場陰謀。
而且還是針對他們這一行人的大陰謀。
可現在知道又能怎麼樣，難道他們還能飛天遁地從這裡走出去嗎？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桃夭知道他們現在就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等著陸小鳳來救，一個就是自救。
「走吧。」
西門吹雪神情淡淡的說完這句話，然後就大步向密道裡面走，也不等桃夭。
而桃夭看了看石門，又想了想陸小鳳那裡還有一個上官飛燕，武功高強的蒙面人也是麻煩，不一定能有時間來救他們的，於是救趕緊跟上西門吹雪，毅然決然選擇了自找出路。
西門吹雪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若非必要桃夭也不想和他說話，但這裡就只有兩個人，密道裡還有點陰森寒冷，還走了好久都像是沒有盡頭一樣，她就只能沒話找話聊。
「西門吹雪，你說陸小鳳什麼時候才有空來救我們？還有那個蒙面人你覺得會是誰，我怎麼感覺他好像就是衝着我們來的呢？西門吹雪……」
桃夭一下子就問了好些事情，整個密道裡都是她說話的聲音。
西門吹雪聽著桃夭說話，一邊覺得她的聲音很是悅耳動聽，一邊又覺得有點心煩意躁。
「你有點吵。」
西門吹雪停了下來，手裡還是拿著他的寶貝劍，神色依舊是淡淡的。
桃夭抬手指了指自己，反問道：「我就是問了幾句話，而且都是跟我們幾個人息息相關的，西門吹雪你怎麼能說我煩呢？」
西門吹雪睨了一眼桃夭，見她臉上都是理直氣壯的神情，便不想和她爭吵，而是抬步往前走，並順便答道：「陸小鳳他要應付那個蒙面人，還要照顧那個好壞不明的上官飛燕，他是不可能騰出身過來的。而蒙面人出現得如此及時，金鵬國的皇族又只剩下上官飛燕一人，很有可能上官飛燕也是幕後兇手之一。」
「至於那個蒙面人，我沒見過他的真實面容，他所使用的武功路數，還有身量體格，我也同樣沒見過。」
桃夭：「很好，連堂堂劍神都不知道，那確實就沒人知道了。」
西門吹雪回頭看桃夭，語氣平淡無波道：「劍神之名是江湖中人傳的，我西門吹雪現在還擔不上。」
他從七歲開始就學劍，多年來練劍時的辛酸血淚和困苦艱難從不與外人道也，而外人自然也無從得知他對劍的痴迷到了何種地步。
有幸練劍七年便有所小成，至今也只逢葉孤城一個敵手，但西門吹雪確實不覺得自己已成劍神。
「那你還挺謙虛的嘛。」
桃夭還是從陸小鳳口中得知西門吹雪都是劍不離身，甚至吃飯、睡覺都不例外。
甚至在認識陸小鳳和踏入江湖前，西門吹雪就已痴迷於劍道，按照陸小鳳的說法，西門吹雪那就是把劍當成自己的愛妻，誰動誰死。
西門吹雪：「這是事實。若我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劍神，現在便可直接一劍劈開那五道石門，放你自由。」
桃夭呢喃一句「放你自由」，突然就覺得西門吹雪這個人也是很討厭。
「沒想到你這麼一個性情高冷傲慢之人，也會說出這樣的話。」桃夭看著西門吹雪，有一種自己似乎要對他刮目相看的感覺，「那既然你都知道何為自由，那你對於你爹強塞給你的婚約，還有我這個你並不喜歡的未婚妻，又是何感想？婚約實乃人生大事，難道你就不反抗一下，給你也給我博一個自由嗎？」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其實我也同樣不喜歡你。既然我們彼此都不喜歡，又何必成一對怨侶呢？你這麼厲害，幹嘛不跟你爹提出要解除婚約的事情呢？」
西門吹雪沉吟片刻，隨即的回答很是言簡意賅。
「因為我打不過我爹。」
桃夭恍然大悟，直呼原來如此！
「那你就沒想到請人幫忙嗎？比如陸小鳳，還有那位白雲城城主葉孤城，你們三個人加起來，難道也打不過你爹嗎？！」
桃夭是知道玉羅剎很厲害，但她還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厲害。若是真的西門吹雪三個人加起來都不能打過玉羅剎，那她還是認命嫁人算了。
反正羅剎教和萬梅山莊都資產無數家財萬貫，然後玉羅剎那個老東西也遠在羅剎教，不會跟她一起生活。
至於西門吹雪，他的臉就和他的劍法一樣驚世絕倫，一襲白衣更是飄飄乎如遺世獨立，俊美不凡，身形結實高大。一年也不怎麼著家，天天都往外跑，不是去殺人就是去找人切磋武藝。
她若是被逼無奈嫁過去，其實也跟升官發財死丈夫差不多。
更關鍵的是，男人性情冷漠孤僻，渾身縈繞著幾分令人心驚膽寒的森冷殺氣，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西門吹雪看著就不像是會隨意狎.妓納妾養外室的風流之人。
桃夭苦中作樂的想著，然後一個問題就不經大腦思考便脫口而出：「西門吹雪，你還是童子之身嗎？」「……」
西門吹雪再一次停下腳步，一臉沉默的望著身旁的人，而桃夭也莫名從他的臉上看出淡淡的無語凝噎。
對著謫仙般的人物問出這樣的問題，桃夭心裡也是有一點點尷尬，但想到自己現在是西門吹雪的未婚妻，最重要的是都已經問出來了，那也不能白問。
想通之後，桃夭的神色就立馬變得理直氣壯起來，還很硬氣的看著西門吹雪，堅持要他回答。
「看什麼看，難道我臉上有答案不成？而且我都已經是你的未婚妻，再說了貞潔可是男人最好的聘禮，我如何問不得？」
可以說西門吹雪從來沒遇到過像他未婚妻這樣膽大妄為的女子，又或者更準確來說，他都沒遇到過幾個女子。
但本朝稍微有點家風門風的家族，對族內女子的教導都是溫良恭順三從四德，便是西門吹雪再不理俗事，也知道像桃夭這樣的言行舉止那必然是不可以的。
他有心勸誡幾句，但又覺得不好說。
就在西門吹雪猶豫的這一瞬間，桃夭已經把西門吹雪的舊賬翻出來，指責西門吹雪沒有半點男德，甚至還苦心規勸西門吹雪要注意潔身自好禁慾修心。
「心中無女人，拔劍自然神，西門吹雪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句江湖至理名言的？要不你還是去找你的兩個朋友，陸小鳳和葉孤城幫幫你，直接和你爹正面反抗鬥爭，直接翻身翻身做主好了。反正你都已經二十二歲，總不能這終身大事還要聽你爹的啊！」
「而且我跟你說啊，男兒志在四方，就不能貪戀女色，無數折戟沉沙的先輩告訴我們，好色之徒是都沒有好下場的。還有你不能什麼都聽你爹的，你爹都快四十歲的人，和我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容易有分歧，你可不能做個愚孝的爹寶男，那可是會被江湖人恥笑的……」
桃夭絮絮叨叨的在給西門吹雪灌輸一些先進思想，但西門吹雪看起來卻是不為所動，而是第三次停下腳步，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到了。」
「什麼到了？」桃夭不解的問道，隨後一抬頭就看到一道雕刻著龍鳳呈祥圖案的石門，「這裡怎麼也是石門，難道這前後都是死路，那個蒙面人就是想要把我們困在這裡餓死不成？！」
西門吹雪眼神凜冽的在周圍掃視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隱藏起來的機關，一按下就將這道石門給打開了。
桃夭回頭去看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的後面，又瞅了瞅面前被打開的石門，試探著問道：「這密道裡不會都是石門吧？還有我們大概走了多久，怎麼一個機關都沒有遇到過？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密道裡應該有連環機弩、塌頂巨石、翻板機關和伏火飛焰什麼的才對！」
站在一旁的西門吹雪：「……你說的這些機關，一般都是在皇帝陵墓和王侯將相的墓穴才會有。」
桃夭表示有點小失望：「那這個密道的建造者還挺會省錢的，居然連這些基本的機關都沒有安裝。」
西門吹雪沒有再說話，而是在檢查完石門後面沒有機關後，便繼續向前走。
「哎哎哎，等等我，知道你腿長了，但也別走那麼快啊！我可是你未婚妻，你得考慮考慮我的感受！」
西門吹雪頭也不回：「你不是說不喜歡我，也不想做我的未婚妻嗎？」
桃夭立刻回答道：「我是不喜歡你，也不想做你的未婚妻，但既然我現在還是你的未婚妻，那你就得照顧一下我。等哪天我不再是你的未婚妻，那你自然就可以視而不見見死不救了。」
西門吹雪只覺得女人真難懂。
又或者是只有他這位未婚妻讓他覺得費解。
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不知不覺間就過了六七道石門，桃夭覺得前路迷茫自己好累啊。
「這石門怎麼還沒完沒了的，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反正我是走不動了，我要原地休息！」
西門吹雪抱劍，長身玉立，神情淡淡的說：「我們只走了一個時辰。」
桃夭隨意坐在地上，抬頭看西門吹雪，對他這樣冷淡的語氣很是不滿，什麼叫只走了一個時辰？那可是整整徒步走了兩個小時啊！
「總之我是沒力氣再往前走了，鬼知道這條秘道到底有多長，這金鵬國就是有病，誰家密道修這麼長這麼七轉十八彎的？知道的是進來逃命，不知道還以為是進來殉葬的呢！」
而且這個鬼地方還陰森森冷冰冰的，毫不誇張的講，在這個鬼地方走了一個時辰後，西門吹雪都變成暖男了。
「要麼我們就原地休息，要麼你就背著我走，反正我雙腳已經累到酸痛走不動了。」
西門吹雪的目光隨之落在桃夭羅裙衣襬下，那一雙穿著精巧繡花鞋的腳就落入他的視線範圍裡。
本朝女子都要自小纏足，世人也崇尚女子小腳是大福之象，但桃夭卻是根本沒有纏足。
原因也很是簡單，玉羅剎並不是那一種喜歡小腳的神經病，並理所當然認為自己兒子也不會喜歡。
此時西門吹雪心想，還好他的未婚妻沒有纏足，不然連這一個時辰都走不了。
桃夭可不知道西門吹雪在想什麼，她只看到西門吹雪突然就盯著她的雙腳看，頓時就一氣，趕緊把腳縮回來藏在裙襬之下。
「西門吹雪，你看什麼？你這個登徒浪子！」
西門吹雪神情淡淡的把目光挪開，然後轉身過去背著桃夭蹲下身，並說道：「上來，我背你。」
聞言，桃夭都顧不上生氣，而是一驚，覺得西門吹雪是不是吃錯藥了。
「你背我？你確定要背我嗎？西門吹雪你不會是背著背著就把我丟下了吧？」
桃夭狐疑的問道，而西門吹雪的舉動是挺直腰板，立刻就要抬步走人。
眼看著西門吹雪要丟下自己先走，桃夭趕緊喊西門吹雪回來，並高聲說自己願意的。
「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這個鬼地方我一個人出不去的。要是我死在這裡了，你可怎麼跟你爹，還有陸小鳳交代？」
西門吹雪抿了抿嘴，看了桃夭一眼，只見她撇著細細的眉毛，面若桃花的臉上是又急又氣的神色，怒火生國色，再加之是燈下看美人，一時之間西門吹雪都有些愣怔了。
而桃夭見西門吹雪還沒有躬身彎腰下來背她，那簡直都要被這個沒有江湖道義的冰山給氣得沒了脾氣。
「都是我的錯，我之前不應該質疑你，也不應該問你是不是童子之身……」
某一個瞬間，西門吹雪是真的想要直接轉身走人，不管這個古靈精怪又可憐兮兮的美人。但在桃夭故作誠懇認錯的哀求眼神中，西門吹雪皺了皺眉，還是再次彎下了他挺拔的腰身。
「謝謝你啦，西門吹雪。」
桃夭十分高興不用自己走路，立刻就跳到西門吹雪的背上，雙手也輕輕摟住他的肩膀和脖子，並在他的耳邊柔聲道謝。
西門吹雪看不到他未婚妻的神情，但她覆在他後背處的柔軟身子，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花香，又像是藥草香，還有說話時的吐氣如蘭，卻是讓西門吹雪的心裡掀起了淡淡的波瀾。
「快走快走！西門吹雪你怎麼發呆不走啊，我們能不能平安活下來，可就靠你了！還有我們已經耽誤了好多時間，可不能再在這個鬼地方過久停留，誰知道那蒙面人會不會又使出什麼陰招來。」
不用自己走路，桃夭立刻就開始操心何時才能尋找到出口的事情，並使勁給西門吹雪加油鼓勁。
「……」
西門吹雪抿了抿唇，一瞬間都有點懷疑到底是誰在耽誤時間。但在過去的一個時辰裡，他已經充分明白不要試圖和未婚妻講道理，因為那只會越將越荒謬。
於是西門吹雪選擇保持沉默，腳踏實地背著他的未婚妻往前走。
在又過了兩道石門，二人終於來到了一處寬敞的石室，讓人驚奇的是，這個石室居然布置得十分華麗精美，飲食起居各種器物都有，簡直就像是有人住在這裡一樣。
西門吹雪放下背上的人，就去檢查這個石室裡的東西，發現真的是處處透著一股詭異。
桃夭看了看被擺放在案桌上的糕點水果和酒壺茶壺酒杯茶杯，大膽猜測道：「這不會是那個蒙面人的秘密居所吧？那他還真是挺會享受的。」
只是在看到有箱子裡面放著的幾件精美的女子衣裙後，桃夭就又自己否定前面那個猜測，「或許這就是蒙面人囚禁丹鳳公主的地方？」
只是問題又來了，他們進來了，那上官丹鳳現在身居何處？
第114章 【縛明月】1.9
「難道那個蒙面人還能未卜先知，在我們來之前就把那個上官丹鳳給轉移了？」
桃夭嘀咕道，很謹慎的沒有伸手去碰那箱子裡的精美衣裙，而是走到西門吹雪身邊，問他有沒有發現什麼。
西門吹雪：「除了我們進來那個地方，其他方位還有五個緊閉的石門，我沒找到可以打開它們的機關。」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們要想出去，就必須得靠暴力開門了。
可問題是以西門吹雪的武功和內力，最多也就是能劈開三四道石門。桃夭目光在那五道石門之間來回看，試探著問西門吹雪能不能努力一下，把這些石門都給劈開了。
「我知道我這麼建議可能是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我們總得出去啊！在劈石門這件事上我可能幫不上忙，不過我相信肯定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的上忙。」
西門吹雪看了一眼桃夭，沒有說話，而是沉默著把這個石室裡的其他地方也給檢查個遍。
桃夭堅持不懈的跟在西門吹雪身後，意圖說服他：「其實事情可以往好處想的，萬一我們運氣比較好，劈第一道石門就找到正確的出路呢！那你就只需要劈一道石門而已。而且就算我們的運氣一般般，那總不會是第五道石門……」
在桃夭說話的時候，西門吹雪已經用劍鞘在牆壁上敲到一處異常，僅是施加一點內力，便將那處機關給破壞，從碎裂的牆壁縫隙處可以隱約看到裡面藏有什麼東西。
「藏得這麼隱秘，說不定是什麼好東西。」
桃夭雖然是這麼說，但也沒有伸手去拿裡面的東西，畢竟萬一那蒙面人在上面放了機關或者是下了毒可怎麼辦，她武功又不好，躲不過豈不是要被害死了。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的用劍鞘把那牆裡的東西給弄出來，待東西掉出來時，有眼睛的都能看到這是一本書。
此情此景，桃夭只有一個猜測：「縛龍神功？這不會是那蒙面人藏在密道裡的武功秘笈吧？」
可她怎麼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一門絕世武功？
西門吹雪繼續用劍鞘把那本縛龍神功給翻開，桃夭見此就心道這把劍還真挺有用的，難怪西門吹雪走到哪裡都帶著。
「縛龍神功，遇神弒神，遇佛殺佛，威震武林，唯我獨尊……這說的還挺霸氣的，就是不知是不是真的。」
桃夭活了那麼多世，見過的天縱奇才和絕世武功不計其數，即便如此，她都不敢說哪一門武功秘笈練成之後可以遇神弒神遇佛殺佛的。
這寫下縛龍神功的人真是好大的口氣！
不過最讓桃夭在意的是，縛龍神功後面的內容，那就是練成之後自然而然就可以找到真正的出口。
——難道是這縛龍神功裡暗藏密道的地圖？
在這一刻，西門吹雪的想法和桃夭的想法是一致的，於是二人很快就把這個縛龍神功從頭到尾從尾到頭認認真真的看了兩遍，可還是沒找到線索。
「不然我們把它放在水裡泡一泡，或者是放在燭台上烤一烤？」
桃夭提議道，西門吹雪想著自己已經把這縛龍神功的內容給完全記了下來，便是毀了也不會有大礙後，就同意了桃夭的提議。
只是事與願違，待把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一邊，好好的一本武功秘笈都被弄得面目全非後，二人還是一點發現都沒有。
西門吹雪看著那一本被丟在地上，一半是濕漉漉一邊是焦黑，然後書皮也被得四分五裂的縛龍神功，嘴角微微抽動一下，沒有說什麼，而是手持長劍來到隨意一道緊閉的石門前，寒光一閃而過，劍氣凜冽驚人。
「嘭——」的一聲巨響，那至少重達百斤的石門就被西門吹雪一招劈開，待灰塵散去之後，桃夭跟在西門吹雪身後上前，然後就看到又一道緊閉的石門出現。
這石門之後居然還是石門！
「石門上刻有字。」
西門吹雪神情淡淡的說，而氣餒的桃夭聞言就趕緊去看雕花精美的石門，很快就把那上面的內容給看完了。
該怎麼說呢，反正就是看完之後更生氣了。
因為石門上清晰可見的幾行刻字，全然都是諷刺他們劈石門的決定。
——「臭小子死丫頭，你們想不到吧，這石門之後還是石門！看在你們這麼可憐的份上，老夫可以提前告訴你們，這五道石門後門都是這種情況，還有多少道石門老夫記不得了，但肯定就是很多。要想從這裡離開，那就好好給老夫磕三個響頭，這樣子老夫就考慮一下傳授你們一門功法，保你們能平安出去，還可以稱霸武林！」
桃夭都無語了，這是什麼三流話本的庸俗劇情啊？
「西門吹雪，你覺得這上面的話可信嗎？」
西門吹雪依舊是神色淡淡：「可不可信，再開一道石門就知道了。」
如此說完，西門吹雪再次拔劍，又是一招把那道刻了字的石門給劈開，然後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第二道石門後面還是緊閉的石門。
而這第三道石門的內容就更是辛辣狠毒。
—「好好好你們這些後生果然是有膽識，居然還能來到這裡，那老夫也不打啞謎了。老夫我在這個密道裡藏了一本武功秘笈，你們要想從這裡活著出去，就要找到這個秘笈，並且在七日內練成，因為這個密道在七日內就會全部塌陷，將你們這些無禮後生給全部活埋了！嘿嘿嘿你們想不到吧，老夫我在這裡面埋了很多火藥，而這一道石門就是點燃火.藥的第一道機關。」
也就是在他們看完這道石門上的內容後，密道裡突然一陣巨大的震響，還伴隨著如同天搖地動般的大動靜，桃夭一瞬間就站立不住，還得靠西門吹雪拉她一把才沒跌倒在地上。
西門吹雪懷裡抱著未婚妻，在晃動不已的過道裡還能行動自如，不僅身法敏捷的避開那些被震得四處滾動的石塊，還能乾淨利落毫髮無傷的飛身回到寬敞的石室裡。
這場震動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而他們方才過來的地方也被那些塌陷下來的石塊給全部堵住，顯然就是徹底絕了他們的後路。
二人重新回到石室，桃夭很冷靜，轉頭去問西門吹雪還要不要繼續劈石門。
西門吹雪搖了搖頭，很顯然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靠譜的人和事。
石室裡的東西擺放也被震得亂七八糟的，但二人再把這裡重新檢查一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石門上所說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這裡的東西都是男女正好準備七份，女子的衣裙和男子的衣裳各七套，還有酒杯茶杯也是七個，連那些糕點都是每樣七塊。」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走到那張華麗非凡的拔步床旁邊，指著床榻冷靜道，「被子都是七條，可見這就是有備而來了。」
西門吹雪低頭看了一眼那本縛龍神功，語氣淡淡道：「也有可能是那個人說謊，目的就是為了騙我們。」
桃夭點頭，說確實有這一種可能性。
畢竟那個老頭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老頑童捉弄年輕人的戲謔和嘲諷，很難不讓人懷疑他顱內有疾。
但密道裡有火.藥這件事，必然就是真的。
「所以西門吹雪你的決定是什麼，你要練這個縛龍神功嗎？」
桃夭十分認真的問道，因為從她的眼光來看，縛龍神功確實是一門不錯的絕世武功，而且有點在於只要練成之後就可以擁有將近是無窮無盡的內力。再配以西門吹雪的實力，那就算是他們距離出口有十幾道石門，也是無需在意。
此時此刻，西門吹雪只有一個疑惑，那就是這一切事情都太巧合了。
「那個人怎麼會知道我們是一男一女，然後這本縛龍神功又是十分切合我所練的功法？」
桃夭攤開雙手，說別問她，因為她也不知道。
「不過這麼多的巧合，不會是熟人作案吧？」桃夭嘀咕道，然後又問西門吹雪也沒有什麼仇人是可以做到這個地步的。
西門吹雪沉吟片刻，還是搖搖頭。
「我一般不會有仇人活著。」
——因為和他有仇的都死了。
從西門吹雪這裡得不到線索，桃夭就開始反思自己，但反思過後的結論就是她也沒有仇人。
如果不算上西門吹雪他爹的話。
這個想法就是在桃夭的腦子裡一閃而過，因為有西門吹雪和自己同樣身處險境，她第一時間就將玉羅剎給排除出去。
畢竟虎毒尚且不食子，玉羅剎再瘋也不能拿自己唯一的親兒子犯險。
但此時的桃夭明顯是低估了玉羅剎的瘋狂程度。
前無道路，後無退路，桃夭和西門吹雪促膝長談一番後，還是決定先把這個縛龍神功給先練成。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幹點事情。
在西門吹雪刻苦練功時，桃夭則是負責檢查那些糕點酒茶瓜果有沒有問題，假若他們真的要在這個鬼地方待七日，那不吃不喝就是自尋死路。
這邊桃夭還在憂心忡忡，那邊西門吹雪則是開始了武痴的練功時間，而且每練成一招，他就會持劍去劈開一道石門，然後再得到一道緊閉著的刻字石門。
隨著得到的刻字石門越來越多，他們對那背後之人也了解得越來越多，同時也解開很多心中的疑惑。
原來並不是那老頭未卜先知，而是那個縛龍神功居然是要男女同練，若是只有一個人練，那別說是神功大成安全離開，便是要活過七日都難。
「這玩意練到最後居然會走火入魔功法倒逆，必須要男女同修？！」
桃夭感到十分荒謬，並表示不相信。
可在西門吹雪練完一日之後，內力動不動就會暴動，而且筋脈也變得紊亂之後，桃夭就算還是半信半疑，那也只能選擇相信。
想到那個老頭刻在石門上幸災樂禍的話語，說什麼進入密道的人只有一個，或者都是男人，都是女人，那就只能等死了，還讓沒了活路的後生多吃點好東西，待去到黃泉路上也是個飽死鬼。
其實桃夭已經在心裡問候那個神經病老頭祖宗十八代，只是這樣的問候對他們當下的處境毫無幫助，相反生氣多了，還會讓桃夭更容易感到飢餓。
「先說好了，我練功習武的天賦真是很一般，你可別覺得是我拖你後腿。」
西門吹雪點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於是就這樣，桃夭也開始了辛苦練功的生涯。
只是桃夭從來都不是吃苦耐勞的命，沒學到兩個時辰，她就覺得又累又餓，應該先吃東西然後就睡覺。
可西門吹雪卻覺得這一次的練功正是漸入佳境，還讓桃夭多堅持一下。
桃夭簡直都要服氣，這些天縱奇才到底是什麼身體構造，只要給一本武功秘笈練，他們就能不吃不喝一整天，還不帶疲累。
這麼好的體格子，不去種田真是可惜了！
桃夭在心裡抱怨，但在西門吹雪終於放自己一馬，而是轉去劈石門之後，她趕緊就跟個廢人一樣癱在床上睡大覺。
但一閉眼就入睡的桃夭並沒能說多久，而是很快就去而復返的西門吹雪給喊醒。
「又怎麼了？莊主大人，我是真的好累的！」
西門吹雪微微皺眉，神色有點古怪又有點不對勁，彷彿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一般，「發生了點意外，也許你應該過來看看……」
這還是桃夭第一次在西門吹雪臉上看到為難的神情，而且連說話都是吞吞吐吐，偏過頭去的樣子更是有一種躲躲閃閃的味兒。
「……」
桃夭無奈從床上爬起來，臉上神情臭臭的，語氣也十分不好：「西門吹雪你最好有急事，不然我非敲你一腦殼。」
抱怨不止的桃夭在來到那道新石門面前看了幾眼，然後就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這裡會出現……
「避、避火圖？這是避火圖的內容吧！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桃夭瞪大雙眼看著那石門上栩栩如生的春宮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後稍微挪開視線就看到那幾句嘲諷性十足的內容。
——「後生們你們想不到吧！縛龍神功是要男女雙.修才能大成，不然就都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哈哈哈你們死定了！不過如果你們還真有一男一女，那老夫我只能說你們運氣可真是夠好的！不過老夫猜你們肯定不是夫妻，是要禮義廉恥還是要性命，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
桃夭和西門吹雪退回到石室裡，雙雙沉默片刻之後，都不約而同的開口問道：「你覺得/你認為這是真的嗎？」
異口同聲的話語讓二人目光對視上，然後下一瞬就都不知為何突然笑了出來。
比起西門吹雪的淺淺一笑，桃夭可就笑得大聲了點。
「原來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我還以為你生來就不會笑，或者是生性就不愛笑呢！」
西門吹雪抿了抿唇，說沒有。
桃夭就是感嘆一句，重點還是更關注這個密道的幕後主使。
「我以為這就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老頑童，沒想到還是一個瘋子。」
西門吹雪點點頭，很是認同桃夭的評價。
桃夭笑完之後就很是認真的看著西門吹雪，問他覺得那石門上的內容是不是真的。
西門吹雪深思熟慮一番，說自己也不能確定，但唯一肯定的是，目前情況甚好，比如他練功幾個時辰後就一次可以劈開兩三道石門。
聽到這，桃夭都要無語凝噎了，那個老頭到底在這個密道裡裝了多少石門！這石門是不要錢的嗎？
「既然不確定，那就再等幾日看看情況。」
對於桃夭的話，西門吹雪無底線贊同。
於是兩人便各就各位，一個抓緊時間休息，一個繼續練功。但意外卻是很快就發生，因為西門吹雪練功的速度快到世上無人可匹敵，在桃夭還沒有感受到縛龍神功的強大威力時，西門吹雪就已經開始有了走火入魔的跡象。
那時的西門吹雪雙目泛紅，周身遍布著殺氣，提起劍就要去劈石門。桃夭哪裡敢讓這種狀態下的西門吹雪去隨意劈石門，萬一用力過猛，那就是整條密道都要被劈塌陷了，到時候才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桃夭很努力的在阻止西門吹雪，並試圖喚醒他的神智。
但西門吹雪卻是極其不配合，心心念念的都是去劈石門，唯一的好消息是現在桃夭的內力和氣息和西門吹雪是同樣的，至少沒有引起他的殺心。
待桃夭費盡心思把西門吹雪給哄騙得坐下來，並努力用辛苦修來的內力幫助他梳理那暴漲的功法後，西門吹雪才慢慢清醒過來，並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開始了第一次的走火入魔。
「太可怕了，這實在是太可怕了！那個老頭不會是想要玩死我們吧？就像是狸貓玩小鼠鼠那樣子，玩夠了就一巴掌拍死……」
心累肚子餓的桃夭表示活著真艱難，而知道自己做錯事的西門吹雪卻是只能低頭道歉。
桃夭擺擺手，說這怎麼會是他的錯。
「都怪那個蒙面人和這個建造這個密道的老頭！等我們活著出去，一定要將這些幕後主使給殺了！」
聽著桃夭的憤憤之言，西門吹雪點點頭，以示同意。
罵完蒙面人和臭老頭之後，桃夭就盯著西門吹雪看，詢問他接下來應該如何是好。
「對於這個男女雙.修，你的想法是什麼？」
西門吹雪一臉茫然，練功習武他自是在行，但若是要講到男女雙.修，那就是他的知識盲區了。
桃夭看出西門吹雪的茫然和無措，頓時就笑了笑，然後意味深長道，「看來鼎鼎大名的劍神，還真是個童子之身……」
西門吹雪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神色就更是窘迫無措，直接讓桃夭有一種自己是在調戲良家婦男的錯覺。
「鼎鼎大名的莊主大人，你也不想自己堂堂劍神，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在這個小地方的吧？」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慢慢走到西門吹雪身邊，並一步一步將方才因為走火入魔而衣裳微亂的劍神給逼得後退。
「西門吹雪，你不會是在怕我吧？難道我還能把你給吃了不成。」
西門吹雪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後退，而且還會低頭不敢去看他未婚妻現在的神情。
但桃夭的目光在西門吹雪那已經變得泛紅的耳根處掠過，心裡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是豁然開朗。
其實西門吹雪看起來就是一個美味可口的俊俏郎君，此前與其說她不喜西門吹雪，不如說她討厭玉羅剎。
於是才會恨屋及烏連帶著西門吹雪也不喜歡。
只是現在朝夕相處一段時間，然後又沒有玉羅剎那個瘋子在催婚催生搞事情，倒是讓桃夭更能欣賞到西門吹雪身為劍神的魅力。
既然得靠男女雙修來保命，而且對象又是一個有著童子之身的俊俏郎君，那便只能寬衣解帶，共赴極樂了。
即使這場姻緣沒能有個好結果，可作為露水姻緣，卻也是足以讓人神魂顛倒。
仙人持劍下凡來，一枝桃花壓蒼龍。
眉目含情，白雪晃蕩。
西門吹雪平日裡最喜練劍，雙手骨節分明，還因常年練劍而長有劍繭。當他遇到良師益友，並被傳授新的劍法時，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他便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當劍神使出各式劍招時，好為人師的桃夭都只能隨著他的劍一同飛起落下，並在他的劍下展露出所有的柔情。
在此之前，西門吹雪以為這世上最快活的事情只有練劍。可在被引領著參悟到另一套劍法後，他才明白絕世劍法無數，自己即便有劍神之名，卻依舊是井底之蛙。
饜足的神色慢慢爬上西門吹雪的臉，他是第一次嚐到真正的人間極樂，並深刻明白為何世人會說溫柔鄉英雄塚。
西門吹雪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柔情蜜意，此時的他遍體舒暢，心間眼裡滿是溫柔，情難自己時還低頭去吻了一下桃夭的青絲。
桃夭被西門吹雪這前後兩幅截然不同的面目給逗笑得花枝亂顫，背靠著躺在男人健壯結實的胸膛上，她還抓著男人的另一隻手來回擺弄。想到方才他對自己的「不客氣」，頓時就怒從心中來，覺得這就是一個裝的人模狗樣的色.中餓鬼，狠狠一口就在西門吹雪的左手上咬出一個齒痕。
西門吹雪毫不在意，因為他未婚妻身上的痕跡更多，而且這麼一點點疼痛，反倒是跟歡好時未婚妻留在他後背上的抓痕一樣，只會讓他更加欲.火高漲。
食色性也，便是再高冷淡漠的男人，也難逃溫柔鄉的重重包圍。
·
桃夭和西門吹雪正濃情蜜意時，外邊的玉羅剎還在扛著上官飛燕這個人質，將陸小鳳溜來溜去，就是不給他半點空閒去打擾別人的好事。
上官飛燕被玉羅剎像是扛麻袋一樣扛來扛去，吃飯吃不好，睡覺更是沒保障，頓時就後悔自己貪心不足害人親人的事情。
當初她就是不滿自己和上官丹鳳之間的待遇不同，想要當尊貴無比的公主才會和那青衣樓的霍休合作。
可現在別說是當公主了，她就是想要有一口熱飯吃，那都是沒有。
什麼叫天與地、雲與泥的差別？這就是了！
想到以前她所吃過的山珍海味，再看了看現在手裡酸澀苦俱全的野果子，上官飛燕那就是悔不當初。
——男人果然都是冷酷無情的賤人！霍休是賤人，這個神秘人也是賤人！至於陸小鳳，那就是個廢物！
第115章 【縛明月】1.10
事實證明，這縛龍神功還真是男女雙.修的絕世武功，在雙.修之後，西門吹雪之後兩日的練功完全就是事半功倍，比之前的練功速度要快上許多，直接讓桃夭看得嘆為觀止。
西門吹雪的練功天賦，再加上桃夭的鼎力支持，西門吹雪比那個老頭所給的七日期限，還要早上兩日就將這縛龍神功給練成了。
神功大成之日，一人也沒有耽誤時間，而是立刻就選了一條路，開始不停歇的劈石門、看石門的動作，足足劈開十一道石門，才真正的逃出生天。
「這個鬼地方也太邪門了，居然有如此之多的石門。」
桃夭憤憤不平的說道，他們沒有走另外四道石門，不知其他四條路是不是也有這麼多的石門。但按理來說，一人的運氣也沒有那麼差，怎麼也不應該選到石門最多的路。
其實玉羅剎還真的就考慮過自己親兒子的實力，在布置機關時，那就是下了大血本，保證每一道石門後面都有著一十道石門，絕對就是能讓他兒子劈門劈到懷疑人生。
劈門這個苦力活都是西門吹雪一個人在幹，待終於到了出口，離開這個又長又冷的密道時，桃夭那就是大鬆一口氣，同時也在琢磨陸小鳳會在哪裡。
桃夭扶著內力耗盡的西門吹雪走了一段距離，生怕那個密道突然就爆炸，然後波及到他們兩個無辜者。
「走了這麼遠，應該也安全了。」
桃夭讓西門吹雪坐在一塊大石頭的陰影下，自己也跟著擠了進去，因為這會兒正是白日，太陽真的是曬得不行。
「先休息一會兒，我真的完全走不動了……」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捶腿。西門吹雪的目光移了過來，沒有說話，但眼神卻是落在他未婚妻雙腿上，那裡有一部分露在外面被太陽曬著，炎熱的日光下，那一小截小腿瑩白如玉，好似在發光。
發現西門吹雪這個舉動的桃夭立刻就睨了他一眼，問他是不是想要給自己捶腿。
西門吹雪搖搖頭。
桃夭：「你這個人怎麼總是沉默寡言的，心裡有什麼話就直接說，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還有別總是愣愣的看著我，真像是個呆子。」
西門吹雪抿了抿唇，沉默一會兒，便往旁邊挪了挪身子，並開口說道：「外面日頭大，你往裡面挪一挪，不要曬到你了。」
桃夭聞言，那簡直就不要太驚訝，直呼今日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堂堂劍神還會心疼女人了。
「……」
看出西門吹雪臉上的不自在，桃夭眼珠子一轉，然後直接就往裡邊擠，還伸手去拉住西門吹雪，立刻便人靠人貼得緊緊的坐在一起。
不得不說，西門吹雪就是人如其名，身上除了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之外，還入手即涼，和他待在一起，都不用擔心夏天避暑的問題。
「你這功法還會讓你的身體變得冬暖夏涼嗎？」
桃夭好奇的問一句。若是旁人問，西門吹雪必然是不加以理會，可現在問的人是已經和自己有了肌膚之親的桃夭，西門吹雪自然就是如實告知。
「我是從小到大一向如此，與功法關係不大。」
桃夭聽了之後，那簡直不要太羨慕。她還是桃花妖時，那也是從來不用在意炎夏寒冬的變化，可等她做了人，卻是每一年都要感受著四季的變化，夏天不注意避暑，就會也可能中暑，冬天不注意保暖，就會很容易感染風寒。
也就只有做過凡人之後，才明白做人可真是太難了！
到底什麼時候她才能功德圓滿，飛升做個桃花仙呢？
桃夭在心裡惆悵的想著，而她這副模樣落在西門吹雪眼裡，那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坐在身旁，卻是神思不屬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這不由讓西門吹雪開始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才會讓桃夭如此心神不寧。
桃夭並沒有發現西門吹雪的心情變化，她只是想成仙但暫時成不了，思來想去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便只得暫且拋之腦後，選擇關注當下的事情。
「西門吹雪，你說陸小鳳他現在會在什麼地方？還有那個神秘人到底是誰，他武功那麼厲害，陸小鳳不會在他手下吃大虧吧？」
聽到桃夭這個問話，西門吹雪才突然想到桃夭和自己的關係，甚至沒有和他的摯友陸小鳳的好。再思及方才桃夭走神一會兒，突然就提起陸小鳳，話裡話外都是對陸小鳳的關心，西門吹雪心裡莫名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西門吹雪分辨不出自己現在的感覺是什麼情況，但他確實是第一次覺得陸小鳳這個名字有點刺耳。
不過一向高冷沉默的西門吹雪並沒有將這種情緒表達出來，只是一隻手悄然摟上未婚妻的腰肢，然後語氣淡淡道：「陸小鳳那個人從來都能化險為夷，再大的麻煩他都可以全身而退。」
大概了解過陸小鳳人生經歷的桃夭也知道這是事實，但想到那個心思叵測的上官飛燕就跟在陸小鳳身邊，然後陸小鳳又是個根本不會對女人提起警惕心的人，她就又有點擔心。
「只希望陸小鳳他不會被那個上官飛燕給騙錢騙感情吧……」
西門吹雪：「應付這種事情，陸小鳳他早已是經驗豐富，我們不必為他擔憂。」
桃夭說也對：「好歹也是聰明才智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四條眉毛，還有那個武功絕學靈犀一指，我聽說一向目中無人的少林派名宿苦瓜大師，就曾誇讚陸小鳳的靈犀一指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技。還有他的無上輕功也是獨步天下，即使打不過那個神秘人，至少也是可以保命的。」
西門吹雪微微皺了皺眉，雖然他也認同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十分了解，甚至又是都想要用自己練劍的手指去換陸小鳳那兩根能隨心所欲接住任何兵器，包括刀劍、飛刀和暗器等等的手指，但並不代表他認同陸小鳳的靈犀一指獨步天下。
尤其是在他未婚妻都對陸小鳳交口稱讚的情況下。
「陸小鳳的輕功確實可以排上武林前三，但我的輕功也是排在第一。」
桃夭聞言，第一反應是問排在第一的人是誰。
西門吹雪：「……是那個有偷王之王稱呼的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這個名字倒是好聽，而且配以他偷王之王的稱號，那就更是極妙。」
西門吹雪默了默，有點想不明白話題為何會從誇讚摯友陸小鳳變成誇讚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那偷王之偷的江湖名號並非浪得虛名，他擅長易容術和偷術，更加之會縮骨功，因而這世上從來沒有他偷不到的東西，同時也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容貌和真實身量。」
桃夭聽到這，頓時就來了興致，也不知她的易容術和司空摘星的易容術哪一個更強一點，不過想到人家是偷王之王，易容術就是他的保命功夫，再輔以縮骨功，確實就可以說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極。
「我好像聽陸小鳳提過這個司空摘星，他不會也是陸小鳳的至交好友吧！那陸小鳳這交友範圍可真是夠廣的，難怪做什麼事情都可以一呼百應。」桃夭雙手捧著臉說道，然後又看了看西門吹雪，「連你這個劍神都千里迢迢跟著過來，就是為了保證陸小鳳的生命安全，那就說明陸小鳳在交朋友這個事情上確實是很成功了。」
陸小鳳就是一個有缺點還不少，但確實也是心懷正義、重情重義之人，這一點西門吹雪無法反駁，也不會反駁。
「西門吹雪，你說這條密道，到底是用來對付誰的？還有那個蒙面人是不是就故意把我們兩個打進密道，那他會不會早就知道密道裡的情況？還有那些石門上面刻著的金鵬國滅亡的來龍去脈，究竟是不是真的？」
西門吹雪沉聲道：「這一切事情的真假，也就只有找到陸小鳳他們才能知曉了。」
桃夭看著面前西域特有的荒漠與戈壁，又抬頭望了望天色，突然就明白何為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了。
「希望陸小鳳沒出事吧，不然這西域一行都不知會耽擱多久……」
說完了陸小鳳，一人之間的氣氛也好了許多，便是之後不再說話，也沒有那一種只存在於陌生人之間的尷尬，反倒是有一種溫情脈脈的靜謐。
西門吹雪恢復一兩成的內力之後，便和桃夭一同趕路再繞回到那金鵬國王都的位置，不管陸小鳳有沒有被那個神秘人給纏上，大概率還是會在那裡等他們。
就如同西門吹雪相信陸小鳳會在那裡，陸小鳳也相信西門吹雪會回到那裡。
這大概就是至交好友之間難得的默契。
實際上陸小鳳也是這個打算的，當然這裡邊也有那個神秘人一直都帶著上官飛燕在金鵬國的王都裡四處閒逛，也引得陸小鳳東奔西跑，時間和力氣是沒白花，但人卻又是沒有救下來。
而更讓陸小鳳起疑心的是，當那個神秘人看到他好友西門吹雪和桃夭一人的身影出現在金鵬國王都裡時，居然直接就像是達到目的一般，不僅把上官飛燕給完璧歸趙，還一聲不吭的就飛身離開。
簡直就像是害怕見到西門吹雪和桃夭兩個人，有一種老鼠見到大貓的感覺。
只是這種懷疑一閃而過，陸小鳳的注意力還是放在平安歸來的好友身上，至於上官飛燕，那就是短短幾日，便被餓得臉色蒼白，容色都消減了兩三分。
也正因如此，在看到面色紅潤、氣色更好的桃夭時，上官飛燕簡直都要把一口銀牙咬碎！
——憑什麼這個女人都被關到密道裡去，還能容光煥發，一點憔悴不堪的樣子都沒有？！
此時還不知自己已經沒了利用價值，還被神秘人無情拋棄的上官飛燕眼神憤恨的看著桃夭，那眼裡的殺意都差點沒藏住。
西門吹雪是第一個發現上官飛燕目光不對勁的人，劍神從不多說廢話，直接就拔劍指著上官飛燕，要她從實招來金鵬國的事情，否則就讓她血濺當場人頭落地。
陸小鳳一驚，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何事，因為在陸小鳳眼裡，上官飛燕就是一個弱女子，哪裡能做出什麼壞事？
桃夭一開始就能看出上官飛燕對自己的敵意，此時又知道上官飛燕和霍休合謀害死金鵬國國王和公主上官丹鳳，之後又自導自演為無辜弱者，就是為了找冤大頭來幫她拿回金鵬國寶藏一事，那桃夭看上官飛燕的眼神也是十分冷漠。
陸小鳳在一旁看著，莫名有一種桃夭冷著臉的模樣，很像西門吹雪的錯覺。
夫妻相一次在陸小鳳心頭掠過，然後立刻就被陸小鳳給冷酷無情的揮去——桃夭和西門那可是相看兩相厭，怎麼可能會有夫妻相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上官飛燕被西門吹雪的殺氣所指，當場就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全身如置寒窟，害怕恐懼得根本做不出其他反應。
也就是僅剩的求生本能讓她將楚楚可憐的眼神投向陸小鳳，臉上不知覺的悽苦落淚，配以她被玉羅剎折磨好幾日的蒼白神色，那自是有一番梨花帶雨的美。
「陸、陸公子救我……」
陸小鳳那就是左右為難，他瞅了瞅上官飛燕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是覺得這種事情不太像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做出來的，說不定西門他們就是被騙了。
於是陸小鳳就試探著開口求情，「明月，西門，這個事情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在裡邊啊？」
西門吹雪神情冷漠語氣更是無情：「陸小鳳，你的眼睛用不上就贈給需要的人，這個上官飛燕身上如此之多的疑點，你是半點看不到？」
桃夭看了陸小鳳一眼，算是明白陸小鳳為何會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風流浪子。
「陸小鳳，我們已經從密道那裡知道所有事情，包括上官飛燕和青衣樓樓主霍休合謀害死上官氏一族，然後又和那蒙面人將霍休殺死，之後又想要利用你來追回金鵬國的寶藏。若是上官飛燕不曾做過，那就拿出證據來證明她自己的清白，而不是就靠著流兩滴眼淚，然後讓你陸小鳳來為她衝鋒陷陣。」
陸小鳳張了張嘴，還想要再說點什麼，但卻是被桃夭直接打斷。
「我和西門吹雪被那蒙面人給引到那密道裡，我們一人若非是在裡面有了奇遇，不然就靠著那前後左右一十幾道重達百斤甚至是千斤的石門，怕是等你陸小鳳從那武藝高強神秘莫測的蒙面人手裡把這個女人救下來，我們都可以死在裡面了。」
「而且上官皇族原本有那麼多人，最後卻是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上官飛燕她不是最強大的，也不是最尊貴的，你猜為何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一個年輕美貌卻武功平平的女子，你覺得她是靠什麼活下來的？」
「還有那條密道和那個蒙面人，都是上官飛燕將我們引過去才遇到的，若是打著殺人滅口的主意，那為何上官飛燕在那蒙面人手裡待了好幾日，卻依舊是毫髮無傷？而我和西門吹雪卻是要歷經千辛萬苦，才險險撿了一條命回來。」
「但凡西門吹雪的武功差一點，又或者我們的運氣再差一點，真的死在了那條密道裡，陸小鳳你真的不會後悔莫及嗎？一個才認識不到十天半個月的陌生女子，難道還比你的兩個好友更重要？」
桃夭的這一番靈魂質問，直接就給了陸小鳳沉重一擊，於是同樣臉色變得蒼白的陸小鳳退到了一邊，任由自己的兩位好友審問上官飛燕。
其實桃夭怨氣大，上官飛燕的怨氣和怒氣更大，甚至她都處在崩潰的邊緣，尤其是那個神秘人遲遲不現身，顯然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就更讓上官飛燕絕望。
當被桃夭一人像是熬鷹熬了一日之後，上官飛燕覺得自己都要瘋了，再加上遲遲得不到那個該死的神秘人來救她，到了這時候，聰明的她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這樣的殘酷事實讓上官飛燕倍覺憤怒，因為從來都是她在玩弄男人，結果現在卻是被一個不知美醜好壞的神秘男人給利用欺騙，最後還被棄之如敝履。
上官飛燕還從未受到過這樣天大的羞辱，於是憤怒一上頭，她就破罐子破摔，開始口不擇言了。
「你們以為這些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嗎？」
三人聞言，目光就都落在上官飛燕身上，安靜的看著上官飛燕選擇坦白從寬。
被憤怒和怨恨沖昏頭腦的上官飛燕開始往外倒真相，她這些天確實就是都要憋壞了。
而靠著那些石門上的內容，和上官飛燕的供訴，桃夭和西門吹雪三人很快就把金鵬國滅亡一事的來龍去脈給完全弄清楚。
原來當年金鵬王朝被哥薩克騎兵攻陷時，當時的金鵬國國王就有感要亡國，便讓最受恩寵的四大家臣帶著金鵬王朝的所有財富來到中原，就是為了在金鵬國王室度過難關之後，還有東山再起的資本。
只是後來金鵬國並沒有亡國，那四大家臣卻是在去到中原之後就全都沒了蹤跡，包括那財富寶藏也隨之神秘消失。
此後幾年，因為沒能取回財寶，苟延殘喘的金鵬國欲要再圖復興也成了海市蜃樓的幻想，終於在第十三任金鵬國國王和公主上官丹鳳接連失蹤後，金鵬國也徹底滅亡了。
只留下那傳說中能夠使得金鵬國復國圖存的寶藏依舊下落不明，無從查起。
也就是那時候從中原過來的山西富儒霍休，靠著文武雙全的才能和慣會阿諛奉承收買人心的本事，做了金鵬國的大將軍。
只不過這位大將軍的位置，並非是靠著軍功當上的。從這一點來看，當時金鵬國的內政已然是一塌糊塗。
「霍休此人愛財如命，我知道若是真的能將當年的寶藏給拿回來，那肯定也是要被他占去七八成，更甚至按照霍休一向以來的小人行徑，說不定還會把我給殺了滅口。於是在那個神秘人出現時，我就選擇了先下手為強……」
上官飛燕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神色很是冷漠，好似根本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陸小鳳對山西富儒霍休也是有所耳聞，因為他好友花滿樓家裡就是經商的，而且還是江南首富，那在山西一帶經商的霍休則是和花家的富裕程度不相上下。
只不過此前陸小鳳一直還以為就是巧合，沒想到這個金鵬國的大將軍霍休，就是山西的那個霍休。
既然霍休已經被人給殺了，那確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但對於那個蒙面人，卻依舊是所有人的心頭大患。
只可惜上官飛燕也對那個人沒有多少了解，最多就只知道他是個男人，至於容貌性情等等皆是不知。
到了這時，三人都明白上官飛燕就是被那蒙面人給利用了，現在明顯還是一顆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廢棋。
上官飛燕將一切事情全盤托出之後，就閉著眼睛躺在地上，一副「是殺是剮隨便吧，她現在就只想要吃飯睡覺」的頹廢模樣，完全跟她剛一出場時的樣子截然不同。
三人商議一番，最後對上官飛燕的處置就是把她全部武功給廢掉，然後再將她送到峨嵋派去。既然獨孤一鶴曾經是金鵬國的臣子，還拿了金鵬國的寶藏，那收留上官飛燕這個金鵬國王室唯一僅存的血脈，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還是得先問一下獨孤掌門是否同意，萬一不願意，那就還得再為她尋一個地方。」
上官飛燕年輕貌美，因為作惡多端而被廢去武功，又不好直接殺了，若是不給她尋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怕是很容易遭遇不測。
桃夭覺得陸小鳳考慮的十分周到，便點頭答應道：「雖說峨嵋派的獨孤掌門名聲不錯，可若是他不答應，那就只能送她去當尼姑或者道姑了。」
陸小鳳認真考慮了桃夭的這個提議，也認為可行，畢竟不管是少林派還是武當派，在江湖上的名聲都很是不錯。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兩個門派都很喜歡點化惡人和奉勸他人向善，同時也願意收留一些要放下屠刀回頭是岸的惡人。
·
所有人都以為金鵬國的事情到這裡就暫時結束了，可等到一行人趕回到龍門客棧，而西門吹雪又離開去殺一個人時，上官飛燕卻是直接又吐露出一個驚天大秘密。
那就是神秘的蒙面人居然是和西門吹雪認識的！
而另一邊，覺得自己兒子終於要好事將近的玉羅剎，也是換了身行頭，風風光光又神采飛揚的跑去跟親兒子邀功。
「如何？有我這樣體貼入微又聰明絕頂的親爹，兒子你是不是都要感動壞了？！」
和西門吹雪冷漠孤傲的氣質不同，玉羅剎的氣質是專屬於魔教中人的邪肆桀驁，便是隨意一挑眉一微笑，那都是滿滿的慵懶邪氣放蕩不羈。
尤其是玉羅剎眉眼間那一股帶著濃厚侵略性的野性，尋常人便是看一眼，都覺得命不久矣，或者是自覺臣服。
但這裡邊絕對不會包括西門吹雪。
父子一人的五官確實有著三四分相似，但除了桃夭，誰也不會將這兩個人放到一起去比較。
因為玉羅剎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雙從來都是帶著似笑非笑情緒的風流狐狸眼，還有從來都是最華貴最奢侈的衣著。比起喜愛孤冷梅花的親兒子，玉羅剎最喜歡的是雍容華貴又國色天香的牡丹，他的衣裳即使有著各種樣式和各種顏色，但國色牡丹就是從不缺席。
連頭上的金簪和玉冠，還有腰間佩戴的玉佩，還有腳上踩著的皂靴，也是必須有著繡工最是精巧絕妙的繡娘親手繡成的牡丹紋樣。
這也是西門吹雪認不出蒙面人是自己親爹的原因之一，因為他這個親爹確實就是嗜牡丹如命，那一身夜行衣，看著就不是他爹會穿的。
可這也只是因為西門吹雪沒看到那身夜行衣裡的牡丹暗紋。
比起像是紈絝子弟又像是殺人不眨眼魔頭的玉羅剎，西門吹雪最突出的則是如同高山冰雪的劍意。
江湖人看劍客，都是看他的劍，而非他的臉。
「幕後主使是你……」
玉羅剎完全料想不到，親兒子的劍，居然有一日不是對著敵人，而是對著自己，甚至還殺氣洶洶。
「？」
一頭霧水的老父親表示自己很委屈。
——合著讓你小子抱得美人歸，還是他的錯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4
第116章 【縛明月】1.11
玉羅剎覺得自己這個當爹的實在是委屈，只是看到一向性格孤僻性情冷淡的兒子第一次怒氣沖沖的將長劍指著他，還質問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時，他就又感覺這是親兒子在意自己的表現。
試問哪個做父母的會喜歡自己的孩子冷冰冰的，全身上下好似半點活人氣息都沒有？當初兒子出生之後的第七天，玉羅剎就因為擔心羅剎教魚龍混雜會教壞他，於是就讓最信任的手下將自己唯一的兒子帶到中原去，好生撫養管教。
而親兒子西門吹雪的優秀劍術獨步天下，甚至還在江湖上闖出一個劍神的稱號，這簡直就讓玉羅剎驕傲不已，甚至還想要昭告天下這是他的親生兒子。
畢竟跟他放在羅剎教內養大的養子玉天寶比起來，那驕奢.淫.逸、無所作為的玉天寶，根本就連他親兒子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過。
不得不說玉羅剎確實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魔教教主，他僅存的一點柔情大概都給了西門吹雪，因為西門吹雪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
其實對於這個一出生就離開自己身邊，然後一年才最多只見一兩次的親生兒子，玉羅剎也是自覺有愧，所以才會看到點什麼好東西，就會馬不停蹄的讓人送到兒子手裡。
不管是冬則光素、夏則玲瓏的玉帶，還是只有王侯將相才能用得起的玉髮冠，亦或者雙螭耳回紋玉杯、素三彩牡丹花瓶、琉璃香爐和蜀錦綺羅等等，只要是能被他看到的，都會千里迢迢送一份給兒子。
可以說，西門吹雪活了差不多二十二個年頭，吃過唯一的苦頭就是七歲練劍，至此都不曾間斷過。
但或許是西門吹雪的人生太過於波瀾不驚，於是上天就把他爹安排過來，勢必要讓西門吹雪在情場上失意，並栽一個大大的跟頭。
「你為何要如此……千方百計卑鄙無恥的欺瞞、玩弄我們？」
西門吹雪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打不過他爹，但他還是手持長劍，殺意凜然的和玉羅剎打了幾個回合。
玉羅剎雖被打得過措手不及，但他的武功遠在西門吹雪之上，畢竟年長十八載，那也是平只長個年紀。
在西門吹雪都還沒有出生前，玉羅剎年紀輕輕就殺人無數，腳下踩著累累白骨當上羅剎教的教主，並威名遠揚，從關外到關內的中原，就沒有人不知道玉羅剎的魔頭之名。
單是看西門吹雪和玉天寶之間的天壤之別，便可見玉羅剎思慮之周密，眼光之深遠，斷然是尋常人可與之匹敵的。
若是其他人敢用劍指著他，玉羅剎早就將人當場殺死，並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可現在要跟他拚命的人是唯一的親兒子，玉羅剎只得在殺人和父愛之間選擇了退讓。
但讓玉羅剎感到生氣的是，自己的退讓只是讓兒子更加得寸進尺，甚至還險些要傷到他這個親爹！
這下子橫行霸道慣的玉羅剎就忍不了，就算是親兒子也不能如此違抗他。
·
桃夭和陸小鳳二人在聽到上官飛燕說那個蒙面人和西門吹雪有關係後，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可等上官飛燕說蒙面人給她的任務就是勾引陸小鳳，理由是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未婚妻，也就是桃夭走得太近。
「……又是讓我勾引陸小鳳，又是親自現身故意把你和西門吹雪推到密道裡去，這不就是打的要讓你們患難見真情的主意嗎？」
上官飛燕說出這一番話，其實心裡也沒有十足十的證據，但已經快要逼瘋的她，現在打的就是自己不好過，那別人也休想好過的念頭！
別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至少都能讓三人之間產生隔閡。尤其是這個明月，生的貌美，又有西門吹雪那個劍神之尊做未婚夫，對比起自己的落魄受辱，上官飛燕就更是憤憤不平。
上官飛燕其實就是一個嫉妒心極強又慣愛說謊挑撥離間的女人，但她也有一個有點，那就是細心入微很會看男人，也很會發現細枝末節。
她能察覺到那個神秘人對陸小鳳的殺心，也能看出神秘人對西門吹雪的關注，那一種關注還是完全沒有惡意的。
更讓上官飛燕確定自己這個猜測的是，原本關係很是冷淡生疏的兩個人，在從密道裡出來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變得緩和許多，甚至偶爾對視的眼神，都帶著男女之間才會有的纏綿曖昧。
這要說他們沒在密道裡發生點什麼，上官飛燕都是不相信的。
桃夭和陸小鳳聽著上官飛燕的一連串分析，最後還讓他們直接去問西門吹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認識那個蒙面人。
二人看著被捆住雙手的上官飛燕，皆是沉默不語。
上官飛燕都能看出來西門吹雪和桃夭之間的氛圍變得曖昧，作為情場浪子的陸小鳳自然也是能察覺到。只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和桃夭有什麼發展，早早的就斷了念想，於是在發現已經是未婚夫妻的二人時常會眼神對視，單是看氣氛都知道是男有情女有意。
這種情況下，陸小鳳還能說什麼呢？
自然就是只能默默在心裡祝福。
可現在上官飛燕突然臨門來這一腳，就實在是讓所有人猝不及防。陸小鳳敏銳察覺到桃夭的神色有異，便趕緊出言安慰道：「我和西門認識那麼多年，他絕對不會是那樣卑鄙無恥之人！我敢用自己的項上人頭擔保！」
桃夭聽了陸小鳳的話，心中的疑竇半分不減，她自然也清楚知道西門吹雪不是那樣會趁人之危占女子便宜的小人，但玉羅剎是啊！
「陸小鳳，你沒有接觸過西門吹雪的父親，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為人處事到底有多瘋狂。」
桃夭在羅剎教生活的十幾年裡，她是親眼看到過玉羅剎是如何處置教內的叛徒，還有不願意臣服於他的教眾。甚至是面對與他同床共枕耳鬢廝磨的姬妾，也是稍有不順心就處以嚴刑殺之。
曾經就有一個頗受玉羅剎寵愛的墨夫人，就是因為使了些手段，想要誕下教主玉羅剎的子嗣，然後就被玉羅剎無情拋棄，並當眾下令將其鞭笞至死。
在那樣好似妖魔鬼怪肆虐的羅剎教裡，死人就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桃夭能在那個鬼地方靠著自己活到十歲，她本人都覺得厲害。
只是在桃夭那對喪心病狂的親父母回來，並選擇賣女求榮後，一切事情就都變了。
桃夭曾經是有過魚死網破的打算，若是玉羅剎堅持要她做他的妾室，那她就和玉羅剎同歸於盡。即使是殺不了玉羅剎，那自己就乾脆服毒自盡罷了。
反正這又不會讓她功德有所損失，就當這輩子白活一場。
可不幸中的萬幸，玉羅剎並不是打著一枝梨花壓海棠的念頭，而是真的要給自己親兒子娶妻。至於西門吹雪，那也是一位響噹噹的人物，還是武林公認的劍神。
貨比貨該扔，人比人得死，比起玉羅剎這個絲毫不會考慮別人感受的神經病，西門吹雪居然都可以說得上是一位君子。
但這是桃夭在發現玉羅剎把她玩得團團轉之前的想法，現在的桃夭只想老天爺能開開眼，直接一道雷劈下來將玉羅剎給當場劈死了。
桃夭神色不善，陸小鳳既不了解好友西門吹雪的父親是什麼品行，也不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倒是也不好過多干涉和評價。
最多就是讓桃夭一定要等西門回來，當面問過西門是否對此事知情。
「假若西門他也不知道，那他也是這件事裡的受害者之一，他也是無辜的……」
陸小鳳超小聲的說道，十分擔心桃夭會一怒之下就離開龍門客棧，獨自一人回去中原。
畢竟這路途遙遠，桃夭如果獨自一人上路怕是不安全。
桃夭當然也清楚這個事情，更別說她還要等西門吹雪回來，然後當面問個清楚，她自是不會先一步離開。
而且理虧的人也不是她，為何她要先逃。
難不成玉羅剎那個瘋子還能突然跳出來把她生吃了？
抱著這樣氣憤的念頭，桃夭在龍門客棧又等了一日，終於等到了殺人歸來的西門吹雪。只不過一見面，桃夭便察覺到西門吹雪衣裳微微凌亂，像是與人打過一架，而且還不占上風，並魂不守舍的情況。
能讓堂堂劍神如此狼狽，桃夭只能想到玉羅剎是真的跟著他們來到了西域。
「你碰到了玉羅剎？」
桃夭直言不諱的說出玉羅剎的大名，而西門吹雪一瞬間變得更加蒼白的神色，也讓她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從陸小鳳收到的那一封血書，再到我們被困金鵬國密道，這一切事情都是你爹玉羅剎在背後搞的鬼？！」
此時的西門吹雪兩眼無光，神情木訥，可見發現自己的親生父親是一個卑鄙無恥小人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也是十分巨大。
但桃夭可沒有心情去同情西門吹雪，畢竟她自己都還沒有人同情呢！
至於她那兩個為虎作倀又忠心耿耿的父母，那就是沒什麼好說的。他們別再過來賣她第二次，就已經是不錯了。
「我和他打了一架，輸了。」
西門吹雪說的言簡意賅，可桃夭更為在意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她和西門吹雪之間的婚約該怎麼辦。
「玉羅剎不會再跑過來強迫我嫁給你的吧？還有柳兒和喜兒，以及那兩百多號送我到萬梅山莊的人，那都是玉羅剎的心腹手下，也是被派過來監視我的，這些人你打算怎麼處置？」
西門吹雪皺了皺眉，直截了當的說讓他們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萬梅山莊從不養閒人。」
桃夭頓了一下，有點懷疑自己的西門吹雪眼裡，是否也為閒人中的一員。
話都已經說到這裡，那對於婚約的事情就得現在問個明白，反正看著西門吹雪那和玉羅剎兩三分相似的樣貌，桃夭是真的覺得心塞塞。
她可不想以後一覺睡醒，左邊是長得和玉羅剎有幾分相似的夫君，右邊是同樣和玉羅剎長得有幾分相像的孩子。
那絕對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我和你之間的婚約，你待如何？」
桃夭問的直接，但西門吹雪卻是第一次露出痛苦哀傷的神情來，他抿了抿唇，語氣蒼白無力道：「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的……」
西門吹雪的言下之意就是他想要迎娶桃夭為妻，但桃夭卻覺得玉羅剎不可能善罷甘休，她若是真的嫁了過去，那肯定就是得有得苦頭受。說不定還要看玉羅剎的臉色生活。
她都看了十六年的他人臉色，難道下半輩子還要過那樣窒息可怕的生活嗎？
那必然就是不可以。
於是桃夭更加直接的說出自己對玉羅剎的厭惡之情，甚至還將玉羅剎的一些惡行給說出來，以證明自己厭惡西門吹雪的爹，確實不是沒有理由的。
「你爹可比你想像中的更要可怕，假若我真的嫁給你為妻，我都不敢想他會在嚐到一次甜頭之後，還會如何算計我們。說不定你爹現在連讓我們生幾個孩子，然後孩子叫什麼，又要如何管教都想好了。」
「西門吹雪，你不覺得這樣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頭嗎？恕我直言，你作為劍神，怎麼看都不像是那一種只會聽父母決定的愚孝之人。你可千萬不要被玉羅剎給牽著鼻子走，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西門吹雪聽到這樣鏗鏘有力的一番話，大腦直接就像是分成了兩半，一邊是醍醐灌頂般的清醒，一邊又是即將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
「那我該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的西門吹雪最後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桃夭的回答簡潔明瞭：「放我自由，也放你自由。」
「……好，我明白了。」
西門吹雪在說出這個回答之後，原本波瀾起伏的神情已經重新變得沉著冷靜，他大概也是在心裡下定了決心，從入情又到出情，也就是短短幾日時間，這世上大概也不會有比他更適合練無情劍的人了。
能有劍神之稱，西門吹雪絕非是浪得虛名。
好……好個屁啊！
隱藏在暗處，捂著自己被親兒子打傷的半張臉，玉羅剎只恨不得現在跳出去大喊他不同意！
此時的玉羅剎面色鐵青，牙關都要被兒子這樣愚蠢的舉動給氣得咯咯作響——你爹我千辛萬苦才讓你成功抱得美人歸，結果你小子一句話，全部努力就都付諸東流。
哪怕你把所有過錯都推在你爹頭上，那你爹我也不會這麼生氣啊。
多好一位大美人，多么男才女貌的一對！
怎麼就徹底掰了呢？合著他跑上跑下謀算著謀劃那促成的一樁好姻緣，就這樣打水漂了？
那我聰明絕頂又容色無雙的孫子還可以有嗎？
玉羅剎氣到當場掰斷了龍門客棧的屋檐，並迫切的要殺人洩憤。尤其是想到自己在情場上從來都是百戰百勝，卻生出這麼一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兒子，玉羅剎都要被自己給鬱悶死了。
明月生的多好看啊！
美人窈窕姿尤淑，秋水為裳風為袖。
回眸懶顧似留情，甘霖玉露潤劍心。
但凡他不是心裡想著親兒子，覺得男才女貌最是般配，他早就自己享用了，哪裡還會千里迢迢送到中原來？
怎麼做兒子的就不能理解一下他這個當爹的苦心呢？年紀大了，他就是想要抱個孫子頤養天年，能有什麼錯！
假若他親兒子能學到幾分玉天寶那個浪蕩子的來者不拒，他都不用擔心自己會抱不到白白胖胖的孫子。
回想起親兒子放的狠話，不得再插手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情，也不得再逼迫明月嫁給他，更不能去算計他的好友陸小鳳，不然他就不認自己這個爹。
玉羅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算是明白中原人為何會說養兒一時，常憂九十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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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敏銳的發現桃夭和西門吹雪之間的關係又變回往日的冷漠疏遠，甚至比起之前，還要更加恐怖。在返回江南的路程上，連眼神對上，都要立刻撇開，一句話也不說，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人。
可不知道是不是陸小鳳招惹麻煩的體質在搞事情，原本應該六七日就能回到江南的行程，居然因為各種麻煩的出現而一拖再拖，直接是騎馬走了差不多半個多月，才風塵僕僕的回到江南。
而接連被往日的露水情緣給找上門來的陸小鳳，那也是心力交瘁，別說是幫忙解決兩位好友之間的感情問題，他就是解決自己的感情問題，那也是憂愁得人都要蒼老幾歲。
對此，在一旁吃瓜的桃夭只覺得自己像是進了瓜田的猹，一瓜沒吃完就又來了新瓜。
自認為是女中海王的上官飛燕也是看得嘆為觀止，直罵男人果然都是好色之徒，十天半個月不沾女色就要死了一樣！
露水姻緣過多而致使無從辯駁的陸小鳳：「……」
——算了算了，人這一輩子很快就過去的，他現在當個聾啞人士也挺好的。
因為來找麻煩的都是陸小鳳的老情人兼仇敵，倒是沒有人懷疑這又是玉羅剎在背後搞事情。
而玉羅剎見自己使盡全身算計都只能阻止這一行人耽誤半個多月，若是真的讓明月回到江南，再有機會喝下什麼避子湯，那他就真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任憑玉羅剎再如何著急，桃夭一行人還是成功抵達江南，並很快就去找花滿樓，要為他治眼睛。
對於桃夭和好友的平安歸來，花滿樓自然是極為高興，立刻就又讓人去備好宴席來為他們接風洗塵。
身心疲憊的陸小鳳在大吃大喝一頓後，立刻就重整旗鼓容光煥發——這世上大概就沒有什麼人和什麼事能夠打倒一個樂觀向上的人。
花滿樓聽著好友詳細的講解西域金鵬國一行遇到的各種事情，還有對於上官飛燕這個金鵬國僅存的王室血脈的處置，心神卻是飛到了回來之後就簡單說了一句話，然後便一言不發的明月身上。
「是在下這次為各位準備的宴席不夠好嗎？不然為何你們都不說話？」
陸小鳳的眼神也隨著花滿樓的話語轉到桃夭和西門吹雪身上，心裡咯噔一下，有點不曉得應不應該說他們二人的事情。
桃夭淡淡笑了笑，說就是路途勞累疲乏，所以才不太想說話。
花滿樓自然是當成關心一番，還說若是身子疲累，可以先下去休息的，在場各位都是朋友，實在不必拘謹。
桃夭是真的覺得渾身上下都疲累得很，於是也不再推辭，而是先告辭下去休息了。
卻不知留在宴席上的三人，在她走後，瞬間也冷場了不少，碗筷和酒杯的輕微碰撞聲中，也就只有陸小鳳和花滿樓時不時的幾句交談響起。
西門吹雪則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漠然，沉默寡言。這就是他的正常情況，但並不包括不間斷的飲酒。
陸小鳳看著西門吹雪一杯接著一杯的飲下美酒，立刻就知道他這是為情所困。
畢竟西門吹雪曾說過，劍客是不能貪戀杯中之物，因為那會讓劍客的劍變得遲鈍，變得猶豫不決。
可現在，堂堂劍神卻是在不加節制的飲酒，好似要借酒澆愁一醉方休。
但這樣為情所困的模樣，給他看了也沒用啊！最重要的還是得讓明月看到……
而明月看不到，又怎麼會心疼呢？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還是沒有去跟西門說這個事情，畢竟西門的那個爹，實在是太過於可怕。
他陸小鳳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見過的怪人怪事多了去，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像西門吹雪他爹那樣的人。
也不怪西門吹雪和明月都不喜歡那個人。
即使是陸小鳳這樣活潑開朗的人，想到自己後半生要跟那樣的人相處，都覺得倍感壓力，再也不會開心。
那就更別提是其他人了。
宴席過後，那就是休息一日，陸小鳳就帶著上官飛燕去峨嵋派找獨孤一鶴，而西門吹雪則是選擇返回萬梅山莊。
聽到西門吹雪的這個決定，花滿樓直接就愣住了。
「這、這明月還在這裡，西門公子何必如此著急離開？」
大醉一場的西門吹雪好似想通了，周身上下都是如同來時那樣冷峻淡漠，面對花滿樓的委婉挽留，他的回答是明月已為自由身，不再是他西門吹雪的未婚妻，此後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此事過錯在我，與明月毫無干係，還請花七公子莫要多想。」
西門吹雪從來不會為別人說話，但在說出前面那一番話後，對著花滿樓，他還是又補充了這麼一句話，就是生怕旁人會以為是明月的過錯。
可明月又怎麼會有錯呢？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瀟湘我向秦。（1）
西門吹雪手中持劍的來，又手中持劍的走了。
臨走前，他還將一直跟著他們一行人的玉羅剎也給強行帶走，只為真正放明月自由。
若是挽斷羅衣留不住，那就彼此放過吧。
此時的西門吹雪終於領悟到一件事，那就是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她，最重要的還是得讓她幸福。
而勉強開出來的花，只會是枯萎一個結局。
愛花之人從來都不會忍心看名花枯萎，西門吹雪永遠都會記得，自己心裡曾經盛放過一叢芳香撲鼻的梅花。
玉羅剎拗不過鐵了心的兒子，只得滿懷遺憾離去，但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再回來的！
好在那時候桃花早就開過一茬，並相逢第二春了。
第117章 【縛明月】1.12
陸小鳳鶴西門吹雪都走了，桃夭則是留下來為花滿樓治眼睛。
其實花滿樓對自己這雙眼睛能不能治好，就是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對於桃夭，他卻是又抱以一萬分的信任。
桃夭在休息一天之後就開始為花滿樓看眼睛，然後就發現這真的一位很遵守醫囑的病人，她去西域之前吩咐的各種注意事項都有得到很好的落實，然後眼睛的保護和身體的鍛鍊也在有條不紊地做著。
這也就使得下一步對眼睛的診治可以順利進行。
「花滿樓，你可算是我診治過的人裡面最聽話的一個。」
花滿樓笑了笑，即使眼睛看不見，卻依舊能辨聲聽位尋到桃夭所在的位置，並一直神情認真的「看」著她。
「那看來大家都不怎麼聽話，明月你豈不是很辛苦？」
桃夭沒覺得有什麼，畢竟不聽話的早就死了，天底下需要救治的人那麼多，她是從來不會為那些連醫囑都不聽的腦殘浪費時間。
不過這就沒必要告訴花滿樓了。
「花滿樓，你以後不用再喊我明月了，這個名字是西門吹雪他爹給我起的。其實我的名字叫桃夭，就是詩經裡桃之夭夭的那個桃夭，你以後可以喊我桃夭。」
花滿樓一怔，隨即溫柔笑了笑，說桃夭這個名字很美：「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比明月好聽。」
「我還以為你會說，明月比桃夭這個名字要好聽些呢！」
「其實名字就是一個稱號，不管叫什麼名字都不重要，而最重要的是人生在世，做過什麼，又留下什麼。」
桃夭：「那你還挺豁達的。」
花滿樓溫和說道：「我一個瞎子，若是不足夠豁達的話，怕是早就死了，又如何能有幸遇到神醫。而且世上不幸之人甚多，我也只不過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罷了。」
其實花滿樓所說皆為事實，但桃夭卻是覺得他在自我調侃，這同樣也是一種樂觀心態，也難怪世人誇讚花七公子，都會用正人君子一詞。
世間施加痛苦於他，而他卻是溫柔以待一切人與事。
桃夭為花滿樓做完一套針灸，然後又給他的雙眼上了藥，並用乾淨的白布包了起來，還囑咐花滿樓在他眼睛復明之前，都不得讓眼睛見光。
「一日一次的藥浴也得按時泡，千萬不要掉以輕心。還有每日三次的換藥得仔細些，針灸我也會每三日為你做一次，大概半個月之後應該就能看到成效了。」
「那就有勞桃夭你了。」
此時桃夭和花滿樓的關係也好上許多，交談言論時也不會過多拘謹，反倒是多了些朋友之間的打趣和戲謔。
「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反正你花滿樓有的是錢，我也不擔心你付不起診金。」桃夭開玩笑道，「假若我真的把花七公子你的一雙眼睛給治好了，那我這神醫之名，必然就是要傳遍大江南北了，到時候一貧如洗的我就可以體會一下榮華富貴的感覺。」
桃夭說著話，一邊手頭上動作不停，她確實就是打算待在江南一段時間，給一些身患疑難雜症的富貴人家治病，順便攢點養老錢。
畢竟她現在可不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況了。
桃夭想到這兒，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然玉羅剎確實很討厭，但西門吹雪還是個不錯的人，再加上長的又俊習武練劍天賦也是武林中最高的，那她腹中的孩子可不得一出生就天資不凡！
也難怪會是身負氣運的天之驕子，正好適合給她養老。
說不定等玉羅剎死了，還能順便把羅剎教的遺產也給繼承過來，實在不行還有這孩子親爹的萬梅山莊。
就算退一萬步講，那孩子有她這個熟讀天下武功秘笈的娘親在，那絕對也不會是平平無奇之徒。
氣運加身，注定就是要攪動一方風雲的。
花滿樓看不到桃夭即將為人母的溫柔笑容，在聽到診金問題後，那就是直接出言承諾桃夭要多少他就給多少。
花家作為江南名門世家，又是此地的首富，花滿樓還有兄長是在朝堂上做官，這樣一句承諾自然做不得假。
桃夭是真的窮，自然不會跟花滿樓客氣。
畢竟親兄弟還得明算賬，他們之間又是正當的醫患關係，如何不能拿診金？
其實花滿樓心裡還有著諸多打算，比如自己的眼睛若是真的能治好，那他就立即向桃夭表明心意，說他想要娶桃夭為妻，白首不相離。
可想到自己目盲的情況，花滿樓就不敢在此時開口，因為在他看來，那就是拖累了桃夭。
由愛生怖，由愛生憂，原來正是這種滋味。
花滿樓忍耐住自己內心的焦灼，一日一日的算著他可以重見光明的時間。但在桃夭要為花滿樓複診拆白布的前一日，花家突然有人來尋花滿樓歸家，原來是花夫人想念自己的幼子，便派了長子過來尋他。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花滿樓是一個很孝順父母的人，故而自從目盲之後就幾乎是從未離開過故鄉江南。至於現在治眼睛，也是沒敢跟家裡人說起，就擔心會讓家人白歡喜一場。
因而當花滿樓的長兄花延庭趕過來發現弟弟居然如此莽撞的讓一個年輕姑娘為他治眼睛，那當場就是生氣不已，直罵弟弟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桃夭最討厭像花延庭這樣質疑自己醫術的人，可因為她確實年紀輕輕，而且在這一世也沒有過什麼行醫的經歷，卻是一口氣壓在心裡，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
於是桃夭在見過一面花滿樓長兄之後，當場就轉身走人，理都不理他，只是語氣淡淡的讓花滿樓再等一日，便可見分曉。
可憐花滿樓一個看不見的病人，那是又要去跟桃夭道歉，說自己兄長沒有惡意，然後又得和自己長兄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還堅持說是自己自願治眼睛的，與桃夭無關。
殊不知花滿樓的這番作態，落在花延庭眼裡，那就是色令智昏的表現！可轉念一想，自己弟弟又看不見，如何會被美色所誘？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在此時，已經成功將上官飛燕送到峨嵋派獨孤一鶴手裡的陸小鳳也哼著小曲回來，恰好就撞上兩兄弟吵架的場面。
原本陸小鳳是想要腳底抹油溜走的，但花家長兄耳聰目明直接就發現了陸小鳳的身影，當場就讓他進去解釋一下是如何照顧自己弟弟的。
面對花家長兄的質問，陸小鳳撓撓眉毛又摸摸鬍子，支支吾吾間也沒能給出個令人滿意的回答。
因為陸小鳳是真的心虛，畢竟他鶴花滿樓飲食起居大部分花的錢，五六成都是花家長兄賺回來的。
而花延庭願意給陸小鳳錢，就是想要讓他照顧好自己的弟弟。
雖然朋友之間還要涉及到金錢問題，確實就是有點尷尬，可由於陸小鳳是真的沒錢，而花家又窮的只剩下錢，那陸小鳳自然就是卻之不恭。
結果不曾想會在這時候被抓包。
「兄長，這真的是我自己要治眼睛的，不關桃夭鶴陸小鳳的事情，還請兄長不要波及無辜。」
花延庭差點沒被氣死，他也不是不想讓弟弟治眼睛，可就是因為弟弟的眼睛治過太多次，結果不僅沒治好，反倒是落下了各種病症。
「七童，你分明知道你這雙眼睛的情況，若是這一次治不好，那可是、那可是要剜出來的！」
即使弟弟的眼睛看不見，但花延庭還是寧願保持原狀，總好過真的將眼珠子剜出來，往後他弟弟不是要時時刻刻緊閉雙眼，就是要戴眼紗或者眼罩遮掩。
他弟弟那被折磨了十幾年的自尊，真的能再接受這樣可怕的結果嗎？
花延庭不敢賭，又因為身為至親之人，才會深刻體會到傷在弟身痛在己心的感覺。
花滿樓也能夠理解自己長兄的心情，但這並不是長兄質疑甚至是斥責桃夭的理由。
「兄長，你應當向桃夭道歉的。」
花滿樓最堅持不懈的就是這一點，而花延庭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一點。
兩兄弟的談話不歡而散，彼此都認為是對方的過錯。
而陸小鳳則是悻悻的摸著鬍子，說自己這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這可都是託你花滿樓的福！」
陸小鳳嘀嘀咕咕道，說自己風裡來雨裡去，好不容易終於可以回來休息，卻還要被連累被痛罵一頓。
花滿樓苦笑一聲，又和陸小鳳說了對不住的話語。
陸小鳳擺擺手，說沒事，只要得一席好酒好菜，那就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不過明月那邊你可得好好說，不然明月生氣了，你可就找不到為你複診的神醫。」
陸小鳳對朋友是真的信任，花滿樓說明月是神醫，那他就直接相信明月是神醫，根本不帶半點懷疑的。
而且事已至此，再怎麼掰扯也是無用，還不如看看明日複診的結果。
花滿樓神情很是苦澀和無奈，但又有點甜蜜——原來桃夭這個名字，現在還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
次日，桃夭親自為花滿樓複診拆白布。
在此之前，任憑花滿樓如何拒絕，花延庭還是堅持讓自己連夜重金請來的好幾位名醫先為弟弟診脈，好似生怕桃夭是個庸醫會把他弟弟給治壞了。
「……」
桃夭選擇冷眼旁觀，在確定花滿樓恢復狀況十分好之後，就親手拆下白布。
而當花滿樓瑟縮著雙眼，慢慢在光線比較黯淡的房間裡睜開雙眼時，第一映入他視線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一臉認真肅穆的桃夭。
膚如凝脂，眼含秋水。
烏鬢如雲，桃面生春。
便是桃夭此刻眼眸中的千秋萬色，花滿樓就真心覺得已然是值得自己一生流連忘返。
「七童？七童！你是真的能看到了嗎？你能看到兄長了嗎？！」
此時此景本應是曖昧叢生，但一旁的花延庭在看到弟弟的眼睛真的能看見東西之後，那就是當場失態，都顧不上什麼禮儀，直接神情激動的擠開神醫，自己往弟弟面前湊。
活色生香的美人變成涕泗橫流的兄長，花滿樓頓了一下，還是選擇先安撫一下激動過度的兄長。
但讓花滿樓料想不到的是，這個決定會讓自己的衣裳上沾上不少兄長的眼淚。待他更衣再想要單獨去見桃夭時，他的兄長已經打點好一切，不僅親自去和桃夭道歉，還給了一大筆豐厚的診金，甚至連回家向家中父母報喜的馬車都準備好了。
於是被趕鴨子上架的花滿樓在眼睛復明之後，根本來不及和桃夭多說什麼，就被熱情激動到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兄長給好說歹說的帶回家去。
為了花滿樓這雙眼睛，花家所有人都是憂心忡忡了十幾年。
現在花滿樓終於重見光明，那必然就是得第一時間歸家。
花滿樓想著都是在江南，最多往返幾日，也不差這麼一點時間，於是就溫柔笑著和桃夭陸小鳳辭別，並承諾說自己很快就會回來。
「花滿如此著急回家，看來花夫人是真的很思念他了。」
陸小鳳啃著他最愛的大雞腿，站在樓上目送花滿樓兄弟倆離開，嘴裡還嘟囔著說道。
「不僅如此，我聽花大哥說是花夫人多年以來一直心疼幼子孤孤單單的，就很想給他說一門親事，解決他的婚姻大事。但花滿樓總是以自己目盲，不願耽誤人家姑娘為由拒絕了。」
桃夭聞言，便悵然呢喃道：「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陸小鳳，你說花滿樓他會聽從他娘的安排嗎？」
陸小鳳不假思索答道：「大概率會的吧。花滿樓那個人最是孝順的了，我都認識他十幾年，他是最聽他娘的話。而且他現在眼睛也治好了，出身好長得俊又家世顯赫，怕是這江南名門裡有女初長成的家族，都要派媒婆去把花家的門檻給踩爛了！」
「那倒也是……」
桃夭摸了摸之前花滿樓過來道歉，然後贈與她做賠禮的玉佩，有點摸不清花滿樓的心思。
去西域前她確實在花滿樓身上看到了紅線，但是不是因她而生，卻是難以確定。
而等到從西域回來，她又因為有孕在身無法看到他人身上的紅線，便是更難辨別花滿樓是否對她有意。
可即使花滿樓真的對她有意，那又能有多情深意重呢？而且就像是陸小鳳說的那樣，花滿樓目盲之症已好，再加上顯赫的家世，要什麼樣的妻子都可以，又怎麼會喜歡她呢？
更別說花滿樓的兄長也讓桃夭感覺不喜，花家又是家大業大，單是想到花滿樓的六個兄長，桃夭都覺得那肯定是有理不清看不完的家長裡短。
桃夭最是厭惡被束縛，自然不會去那名門世家自討苦吃。
而且她現在還有孕在身，心裡想的就是先把孩子平安生下來，至於什麼男人不男人，確實沒什麼好想的。
不過花家兄弟倆的出現，卻是又讓桃夭想到另一對兄弟。
那就是也算是熟人的張氏兄弟——張鶴齡和張延齡。陸小鳳從來都不是一個能閒得住的人，花滿樓才離開沒多久，他就又被捲入另一宗麻煩當中。為了不牽連到桃夭，陸小鳳也很快和她辭別，然後獨自一人離開。
桃夭從認識陸小鳳第一天，就知道他是一陣風。
誰也不可能留得住他。
而在陸小鳳離開後，桃夭也準備喬裝打扮去一趟京城。
其實她也沒想做出多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就是單純想要把那兩個禍亂朝綱無惡不作的張氏兄弟給殺了，然後就挑兩個聰明伶俐的丫鬟隱世山林，安心養胎。
至於什麼玉羅剎西門吹雪，那就都跟她沒關係。
可計劃是計劃，真正實施起來卻又是困難重重，首先是從江南到京城，縱使桃夭易了容又男扮女裝，那也得騎馬趕了十幾日的路程才堪堪抵達天子腳下的京城。
但人是到了京城，可要如何接觸到張氏兄弟，又怎麼樣將他們成功毒殺然後又能全身而退，卻是還需要徐徐圖之。
若非殺那張氏兄弟都殺出經驗來，不殺了他們就總覺得心裡不安，桃夭都不想千里迢迢跑這麼遠。
可既然來都來了，那肯定就是要將這禍端給除了。
就當作是她為老朱家和天下臣民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只是在張家那豪奢程度到跟皇宮紫禁城差不多的大門口蹲守幾日，下手的良機是沒蹲到，卻是直接撞見了某些不為人知的辛秘。
比如那位應該是在南海飛仙島安安分分做城主的劍仙葉孤城，居然會出現在京城，還是沒走正門，而是像她一樣是偷偷潛伏進來的。
雖然桃夭的輕功和隱匿身法的功夫都很不錯，可放在葉孤城眼裡，還是不夠看的。
當兩人在東廂房迎面撞上時，那就是不能更尷尬了。
葉孤城沒有出劍，而是上下打量一番桃夭，然後就略顯疑惑的問道：「明月姑娘，你為何會在此處？」
「葉城主？」桃夭大吃一驚，下意識就學陸小鳳那樣摸了摸自己的假鬍子，待反應過來之後就趕緊鬆開手，並努力表現不尷尬的問葉孤城是如何認出她的。
葉孤城：「雖然你易了容，但身量還是沒有變，以及你的走路姿勢和看人的眼神。」
桃夭聽到葉孤城的這一番話，那就是都無奈了，明明她已經盡量走男步，還連雙手和臉都用特殊藥汁染成蠟黃色，臉上也貼了假鬍子，身上也帶了特製的香囊來掩蓋自身體香。
都這個地步了，居然還能認出她，那可真是目光如炬眼神銳利了。
都被人給當場抓包，桃夭只得跟著葉孤城離開張家，並尋一個地方繼續說話。
「葉城主，你來京城張家做什麼？」
桃夭在和葉孤城交談幾句之後，她就立刻迫不及待的問出來。畢竟葉孤城穿一身夜行衣去張家，怎麼看都不像是要去做什麼好事。
已經摘去蒙面黑巾的葉孤城抱劍站在屋檐下，神情淡淡的回答：「我是去殺張鶴齡和張延齡兄弟的。」
桃夭一聽，當即拍手稱快，說巧了：「我也是去暗殺他們兄弟倆的！葉城主，不如我們合作好了？」
葉孤城的目光落在桃夭身上，明明沒有說話，但桃夭卻感受到他對自己實力的質疑。
這就讓桃夭感到生氣了，直接走到葉孤城身邊，說自己也是很厲害的。
「你知道花滿樓吧，他的一雙眼睛都是我治好的。還有江南很多患有疑難雜症的久病之人，也是我救下了他們，我可是在江南有著神醫之稱的天才！」
聽到桃夭大言不慚的說她是神醫，然後那張偽裝而成的蠟黃面容也是神氣得很，因為驕傲而抬起來的下巴，莫名就有一種小人得志的囂張。
葉孤城沒有說話，初夏的夜風帶著幾分熱氣吹拂而來，當他因為桃夭的那一番舉動而分心時，一陣淡淡的花草香就混在夜風裡吹過來。當葉孤城意識到那陣香味有問題時，早已是為時晚矣。
「堂堂劍仙居然掉以輕心，糟了我的算計。這要是說出去，怕是江湖上都沒有人敢信！」
桃夭得意的說著，悠哉游哉的走到葉孤城身邊，還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肩膀，確定這人確實動彈不得之後，那就是更加高興了。
「怎麼樣？我今天就給葉城主上一堂課，那就是永遠都不要看輕任何人。因為善泅者溺於水，善戰者死於兵，這個道理葉城主不會不知道吧？」
葉孤城低頭，神情淡淡的說說確實如此。
「有勞明月姑娘為葉某上一堂課，我受教了。」
聽到葉孤城居然真的低頭，桃夭那簡直就是不要太開心，還很好聲好氣的說道：「你知道我厲害就行，那殺張氏兄弟這件事就帶上我吧！你都看到了，我絕對不會拖你後腿的。」
「然後葉城主你也不用喊我明月，我真正的名字叫桃夭，桃之夭夭的桃夭。」
葉孤城一襲黑衣，膚色瑩白，還生的十分俊美無鑄，腰肢格外的勁瘦，抱著劍長身直立時，面容更是肅立冷峻。而在皎潔的月光下，那就跟會發光的神仙似的。
尤其是那額頂的美人尖，更是無端透著一股禁慾感，而葉孤城的那雙黑色瞳孔，也在夜色裡亮的驚人。
不過這位仙人卻是在聽到桃夭所說之言後，忍不住嘴角彎了彎，難得露出一絲溫情來。
而桃夭看到葉孤城這副模樣，又直面他專注而優雅的眼神，還有藏在其中的諸多意味不明的情緒，那就跟發現寶藏一樣瞪大雙眼道。
「原來葉城主你還會笑的啊？畢竟在龍門客棧見到你時，可從來沒見過你笑過，我還以為你也是一個不苟言笑之人。」
桃夭這言下之意就是想不到葉孤城會如此隨便就被她幾句話給弄笑了，但在葉孤城看來，卻像是桃夭很喜歡看他笑一般。
「葉某平時不愛笑，是因為沒有什麼可值得葉某開心的人和事。」
桃夭隨意品了品葉孤城的這句話，總感覺這裡邊藏著許多耐人尋味的東西。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並非是去探尋葉孤城的秘密，而是要如何盡快的把那對為非作歹無惡不作的張氏兄弟給殺了。
更關鍵的是，他們得全身而退。
作為劍客，還的頂級的劍客，葉孤城殺人的手法很是直截了當，那就是一劍送別人去見閻王。
可桃夭卻覺得這樣的殺人方法有風險，「那張氏兄弟有一個做太后的姐姐和一個做皇帝的外甥，一旦他們死了，那不管是錦衣衛還是刑部，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調查他們的死因和追捕兇手。葉城主你的劍法確實很出眾，但也正因如此，很容易就會被別人認出來……」
桃夭說到這裡，突然反應過來，葉孤城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件事，可他還是堂而皇之的過來殺那對張氏兄弟。
這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另有安排？
桃夭審視的眼神在葉孤城身上轉，而被她審視的人卻是安之若素，知道桃夭喜歡看自己笑，他還一直保持著嘴角的那一抹弧度。
他其實很清楚眼前這個美人和西門吹雪的情感糾葛，因為在來京城之前，葉孤城還專門去了一趟萬梅山莊。
但讓葉孤城驚訝的是，西門吹雪的劍道居然在短短半個月裡就有了新的突破。
在切磋幾個回合後，葉孤城就向西門吹雪問起了他的近況，很想要知道西門吹雪是如何突破自我的。
而西門吹雪的回答大大出乎葉孤城的預料，因為西門吹雪的回答是讓葉孤城去愛一個人。
葉孤城聞言卻覺得十分荒謬，劍道何時要跟那紅塵情愛相關？在某一個瞬間，葉孤城都要懷疑西門吹雪瘋了。
可當時西門吹雪的神情是冷的，劍也是冷的，甚至連他整個人都是冷的，但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肅穆。
葉孤城選擇了相信西門吹雪。
因為同為修習劍道的高手，葉孤城很快就明白西門吹雪那句話的意思，那就是他們作為世外之人，若是想要在劍道上再尋突破，那就必須入世去探尋新的劍道突破。
他作為南海飛仙島白雲城的城主，幾次三番離島，甚至還在受到南王邀請之後為其辦事，何嘗不是在入世？
因為葉孤城覺得自己就是一把劍，而一把劍是不會愛人的。所以他才決意去見一下天子之劍，利用世間的滔天權欲來助自己入世。
只可惜收效甚微。
在葉孤城知道西門吹雪選擇的入世是去愛人之後，他立刻就想起西門吹雪的未婚妻，那確實是一位世間難得的絕世美人，而且還十分罕見的沒有生長在皇權宮廷之中。
或許正確來說是前未婚妻，畢竟已經沒了關係。
西門吹雪從情愛一道入世，然後再拋棄未婚妻出世，以太上忘情的姿態成為真正獨步天下的劍神。
這激起了葉孤城前所未有的的戰鬥欲.望。
而此時被桃夭觸碰到的肌膚，瞬間生出蟻走全身的感官，卻是讓葉孤城於一剎那間明白自己找對了人。
「葉城主，你為何一直看著我？」
桃夭在給和葉孤城確定下一起把張氏兄弟殺死的合作後，就立刻爽快的替葉孤城解毒。
可讓桃夭覺得稀奇的是，清冷如天上月的劍仙，居然時不時就會看著自己發呆，不知道還以為他在演什麼驚鴻一瞥情竇初開。
但桃夭看了看自己蠟黃的雙手，又摸了摸鬍子，便真心覺得是她想錯了。
第118章 【縛明月】1.13
「沒什麼，葉某隻是覺得今夜的月色甚美。」
葉孤城的一句話，直接就讓桃夭生了疑心，但想到一個古人哪來的玩梗之舉，她就又暗暗覺得自己想太多。
雖然她確實長得很美，可也沒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地步，如何能看到一個男人就覺得他傾慕自己呢？這未免有點過於自戀自大了。
而且像葉孤城這樣出身顯赫之人，身邊斷然是不會缺少美麗的女人，想必再是國色天香的牡丹，也不會讓他動情片刻。
「那張鶴齡作為壽寧侯，張延齡作為建昌侯，姐姐是太后，外甥是皇帝，朝堂上下根本沒有人敢說他們半句不是。如此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閻王爺都不能拿他們的命，也難怪他們什麼都敢做，還什麼都不害怕了。」
做皇帝做太后還要遵守祖制，不能做這個不能做那個，因為要愛重天家臉面。但作為外戚，那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主打就是逍遙快活自由自在。
而男人有了權力之後，最愛的東西無非兩樣，一則是錢財，二則是美色。
這張氏兄弟正好就是兩樣都占滿。
桃夭只要想到這張氏兄弟從十幾歲開始被封賞，一直到後來嘉靖皇帝朱厚熜即位之後，才勉強受到點懲戒，甚至是還有一個得等到那張氏死後，方可斬於市集，那就是要多生氣便有多生氣。
現在正德皇帝朱厚熜才登基做皇帝五年，也就是一個弱冠之齡的少年，若是任由這張氏兄弟繼續活下去，那便還有將近二四十年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這讓桃夭如何能忍？
「葉城主，你覺得何時才是我們下手的良機？」
桃夭跟著葉孤城蹲守張家一日，終於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
但葉孤城卻是同樣一臉疑惑的問道：「良機不是看你嗎？我以為是讓你來選的。」
桃夭詫異的看向葉孤城，有點不敢相信堂堂一代劍仙竟然會讓她來做選擇，畢竟殺人這件事她是真的不擅長。
而迎著桃夭的驚訝神色，葉孤城也反應過來他們之間有誤會，於是就微微頷首並含蓄道：「葉某隨時都可以出手。」
這言下之意就是時機隨便選，反正桃夭選什麼時間，他就什麼時間出手。
桃夭不清楚葉孤城的實力，但她清楚西門吹雪的實力，而西門吹雪又曾說過白雲城城主葉孤城的實力和他不相上下。
又思及張氏兄弟因為作威作福幾十年，早已是跟橫行的螃蟹差不多，壓根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生命危險。那要殺他們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想到晚殺他們一日，他們就能多享受一日，桃夭便決定不再等，今日就下手處決了他們。
「到時候你負責把所有人放倒，我來負責下毒，保證等他們醒來都發現不了自己中毒了。」
桃夭認真仔細的說著自己的計劃，還介紹一下要用到的毒藥，並保證是半個時辰後才毒發，那時候他們早就離開京城，就算是錦衣衛出動也找不到他們。
葉孤城認真的聽完，然後就點點頭，同意了桃夭的計劃。
雖然這個計劃很是簡單。
簡單計劃的實行也很順利，因為那張氏兄弟真的就是一天天正事不幹，就會吃喝嫖賭。大明有律法禁止官員狎妓，可這膽大包天的張氏兄弟是從來不予理會。
也正因如此，要尋到他們外出落單的機會，便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葉孤城實力之強大毋庸置疑，僅是幾招便把人給全部放倒，而桃夭則是負責給張氏兄弟下毒。確定毒已入口絕對沒得治之後，二人立刻就動身離開京城。
當桃夭和葉孤城已經離京城很遠一段距離時，那張氏兄弟的死訊和捉拿賊子的通緝令才一併傳了過來。
不過此時除了頂頭的兩個人，誰也不會在意兇手是誰，反倒是在鄉野之間還有人對此議論紛紛，說都是無名英雄所為，甚至還有懂點筆墨之人為此寫了話本，頗受好評。
解決完一樁心事，桃夭就心滿意足的準備選個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隱居，反正她現在也算是小有資產之人，大概也是能過上安居樂業的寧靜日子。
只是在和葉孤城說了去意之後，葉孤城卻是出言邀請桃夭去飛仙島住一段時間，桃夭自然是要拒絕，但葉孤城的下一句話卻引起了她的興趣。
「飛仙島四季如春，民風淳樸，很適合散心和養胎的。」
桃夭一怔，有點弄不明白葉孤城是如何發現她懷孕的事實。
「葉城主還有這樣的經驗？看女人一眼就能知道她有沒有懷孕了？」
葉孤城誠實回答：「葉某並非神仙。」
「那你怎麼知道的？」
「把脈。」
桃夭皺眉：「我何時讓你把過脈了？」
葉孤城：「正是上一次桃夭姑娘你為葉某解毒。」
桃夭認真回憶一下當時的場景，她就是單純給葉孤城餵了一顆解藥，二人之間只有過短暫的接觸，這也能算是把脈嗎？
「看來葉城主的武功確實是練得出神入化了。」
「桃夭姑娘你謬讚了。」
「……」
桃夭沉默了一瞬，然後才開口問葉孤城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西門吹雪。
葉孤城聞言，當即微微蹙眉，反問自己為何要告知西門莊主。
「葉城主你既然都已經知道我有孕在身，然後我之前又是西門吹雪的未婚妻，那肯定也是可以猜到我腹中孩兒的親爹是誰。而葉城主你又是西門吹雪的朋友……所以葉城主你會告訴西門吹雪嗎？」
葉孤城一怔，微微蹙著的眉頭一松，隨即認真道：「葉某只知道桃夭姑娘你才是這孩子的親生母親，至於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那確實是與葉某無關。而葉某從來都不是多管閒事之人，桃夭姑娘你大可放心。」
桃夭嘗試著分析一下葉孤城的這一番話，然後就發現了很大的問題。
「既然葉城主你不是多管閒事之人，為何還要關心我的去向？還如此盛情邀請我前去飛仙島？葉城主你難道沒發現自己的前言後語有點自相矛盾嗎？」
葉孤城皺了皺眉，在說謊和坦誠之間選擇了實話實說：「葉某在來京城之前，曾去過萬梅山莊找西門莊主切磋劍道，然後就發現他的劍道在短短半個月裡便更上一層樓。於是葉某就向西門莊主請教其中奧秘，便得到了以情愛入世再出世的答案……」
說到這兒時，葉孤城心裡總感覺哪裡不太對，他原先只以為西門吹雪是拋棄未婚妻，卻不曾想西門吹雪做的更為過分。
作為一城之主，葉孤城該有的責任感是不會缺乏的，他確實不能像西門吹雪那樣做出拋妻棄子，一心只修無情劍的決定。
雖然西門吹雪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孩子。
而桃夭聞言，神情當場一凜，有點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和前未婚夫分開大半個月，突然得知人家斷情絕愛，武學造詣上還有了重大突破，那就是又為他感到高興，同時又覺得有點難過。
——合著跟我分開，你還走上事業巔峰了？
當然在一別兩寬的情況下，桃夭也不是不准西門吹雪擁有新的人生，可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這邊桃夭在心裡嘀嘀咕咕，那邊葉孤城彷彿是察覺到她的不滿一般，難得出言給了解釋。
「其實西門莊主本身就是修無情劍，這樣的劍道在入世之後容易傷及己身，但能成功出世之後那就是扶搖直上再無屏障。」
葉孤城的意思就是說這實乃功法的問題，與西門吹雪關係不大。
但桃夭卻覺得功法也是人自己選的，難道還要怨功法太強嗎？
不過想到她都已經跟西門吹雪沒了關係，那再計較什麼也無用，多思多憂反倒是傷身，百害而無一利。
「我不想談論西門吹雪，葉城主你還是說點別的事情吧。」
桃夭撇著嘴不高興的說，而葉孤城也不至於那麼沒臉色，便不再說西門吹雪的情況，轉而說起自己有一想要請桃夭姑娘相助。
這下子桃夭就很好奇了，「這世上難道還有葉城主你做不了，然後必須得我來做的事情？那可真是稀罕了！」
桃夭這樣的話，確實說的有些俏皮，葉孤城忍不住嘴角彎彎，然後提出了一個很難讓桃夭拒絕的合作。
這個合作其實很簡單，就是想要請桃夭假扮一下葉孤城的妻子，好讓葉孤城也體會一下入世再出世的感覺，看看能否也在劍道上有所突破。
而時間也是由桃夭來決定，只要桃夭不願意繼續，那就隨時可以離開。
「那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豈不是要占白雲城主你的便宜了？而且葉城主你不是都說過你自己和西門吹雪修的劍道不一樣嗎？那你為何又要走跟西門吹雪一樣的路子？」
按照葉孤城提出來的合作，那就是在桃夭說結束之前，她都可以白雲城主夫人的身份自居，而白雲城的所有人都會將她視為城主夫人來尊敬。
這怎麼算來都得是葉孤城比較吃虧，畢竟桃夭自覺是沒有什麼值得葉孤城圖謀的。
可葉孤城卻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甚至還認為這個合作很是合情合理，還很是誠懇的請桃夭好好考慮一下。
而桃夭自然就是得好好考慮，因為像葉孤城這樣的冤大頭確實不多了。
雖說她自己一個人養胎生孩子也是可以的，但世間之事瞬息萬變，誰知道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大變化。她一個孕婦若是在關鍵時候遇到什麼危險或者難題，那完全就是難以有招架之力。
現在葉孤城光明正大的提出合作，條件和待遇又是如此寬厚，桃夭真心覺得很值當。
至於會被葉孤城騙身騙心，那就根本不可能。
咳咳咳，反倒是桃夭擔心自己會把葉孤城給騙身騙感情了。
但有些事情也是得問清楚的，比如葉孤城家裡有沒有胡攪難纏的父母長輩，有沒有侍妾、露水情緣和愛慕對象等等。
畢竟這一過去養胎，那就是七八個月的事情，不先問清楚，萬一發生點意外，那就難辦了。
對於桃夭的這些問題，葉孤城皆是認真搖頭，示意沒有。
也就是這麼一深入了解，桃夭才發現葉孤城居然還是個童子之身，別說是和女子有過什麼，便是連牽手都不曾有過。
這就讓桃夭很是好奇了。
「你們這些劍客，是不是修習的那個劍法都有一句口訣，欲練此功，必為童子？就不是童子之身，便修不成絕世劍道了？」
葉孤城漫不經心的抬眸看一眼桃夭，說並無此事。
桃夭聞言就更好奇了，急忙追問是什麼讓他們心無雜念，不問紅塵的。
「總不能你們劍客還真的把劍當成自己的妻兒吧？那真的不會很奇怪嗎？」
葉孤城在前面大步走著，桃夭在後面亦步亦趨。二人就是計劃著走過這段路，便買兩匹馬將就一下，畢竟他們是隱秘行事，自然不可過多張揚。
在確定第二次合作之後，桃夭就洗去了全身上下的易容，轉而穿起和葉孤城一樣的白衣，連頭髮都挽起做婦人模樣。
如此一副小夫妻出遠門的情形，果然就是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只不過對於這好似神仙眷侶的絕色容顏，總歸是要側目看上好幾眼，再讚嘆幾句郎才女貌。
葉孤城走走停停，一直都在遷就著桃夭的步伐，待又被追上時，他便坦坦蕩蕩的與桃夭對視。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青年劍仙的目光深沉如井，但桃夭卻好似沒感受到其中隱秘的蠱惑，還是堅持要他的答案。
而葉孤城沒有給出答案，反倒是將長劍別在腰間，然後伸出一隻手來問桃夭需不需要幫忙。
「這也沒走多遠的路……」
並沒有覺得累的桃夭嘀咕一聲，但面對葉孤城的熱心幫忙，她還是伸出手去放在他的大掌裡，然後再被輕柔的一把抱起。
當桃夭靠在葉孤城的胸膛前時，她想到的卻是在西域的第一次見面。
那一根好像是從冰天雪地裡長出來的紅線，其實真的很讓她印象深刻。
·
桃夭就這樣和葉孤城來到了飛仙島。
不得不說，飛仙島靠南靠海，確實就是四季如春風景宜人，更重要的是這裡民風淳樸，人人都是安居樂業的祥和之象，這在桃夭看來，實在是過於震撼。
更別說這飛仙島上的百姓，幾乎每一個人都真心愛戴他們的城主，當得知自家城主帶回來一位城主夫人後，那在場之人的眼神簡直就亮的驚人。
尤其是後面又知道她已經有孕在身，完全就是把她當成祖宗來供著。
說實話，桃夭是真的覺得受寵若驚，同時還感覺有點心虛——畢竟她既不是他們城主的妻子，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是他們城主的孩子。
這要是讓飛仙島的人知道了，怕是能直接把她給生吃了！
這些話說給葉孤城聽，葉孤城卻是反應平平，只說自己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至於那樣的事情是什麼事情，葉孤城沒有說。
在飛仙島養胎的這幾個月時間，桃夭的心情一直都是維持在舒暢和寧靜之間，她確實好久沒體會過像這樣自由自在又安心祥和的生活。
「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去擔心，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去考慮，真不愧是飛仙島，讓我也體會一把飛升成仙的快活日子是什麼樣的。」
海浪翻滾，海上的落日最是溫柔，葉孤城喜歡在黃昏落日時於海邊練劍，而桃夭則是喜歡吹海風和看落日。
葉孤城練劍的時辰和西門吹雪差不多，幾乎都是一練便得至少兩個時辰，而落日之後便是夜色，此時的海邊也是另一番風情無限。
因為夫人喜歡待在海邊，於是白雲城的人也很體貼的在海邊搭建一個小木屋，直接就給夫人和城主留下獨處的空間。
對於桃夭而言，一邊吃著最新鮮的瓜果，一邊看著俊美劍仙在海邊的月光下練劍，如明月星辰，無暇無垢，那簡直就是極致的人生享受。
而對於飛仙島上的人來說，那就是城主在有了夫人之後，再也不像以往那樣每個月都要外出一趟，反倒是越發戀家顧家，有了為夫為父的成熟穩重。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隨著新年的鞭炮之聲，嬰兒來到世上的啼哭也在白雲城主府裡響徹，而母子平安的喜訊傳開時，那就是更給喜慶的新年添上一份喜悅。
「城主！是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城主！城主！夫人給您生了一個小公子！老奴這可算是不負老城主所託，終於能親眼看到城主你成家立業了……」
從小服侍葉孤城長大的管家忍不住老淚縱橫，一邊抬頭望天，想要告老城主的在天之靈，一邊又催促自家城主趕緊去看看夫人和小公子的狀況。
「可不能只看小公子，最重要還得先看夫人的情況。」
年邁的管家絮絮叨叨的囑咐著，而被他寄予厚望的城主，則是全身僵硬，好不容易放鬆了緊張許久的身體，剛要邁步進去看望時，卻是又差點被門檻給絆倒。
「城主這是太高興了……」
大家都是這麼說，臉上的笑意都是和善而溫柔的。
葉孤城終於進到了內室，習武之人很是敏銳的嗅到一股厚重的血腥味，但他因為緊張不安而遲鈍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被床榻那邊的夫人喊了過去。
「來得正好，你快過來看看這個小皮猴，他可真是個貪吃的愛哭鬼！」
桃夭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但精神還是很不錯的，看著已經被奶娘餵過一次奶的孩子，頓時就是笑意盈盈。
葉孤城快步走了過去，跟著他的夫人一起看這個折騰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生出來的孩子，在發現這孩子臉是皺巴巴紅通通之後，便抿了抿唇，沒敢說自己感覺有點醜。
不過有一件事他夫人確實說對了，這孩子真的很像是個小皮猴。就是被他們看了一會兒，便又扯開嗓子嚎啕大哭，有經驗的奶娘一探，就知道這是尿了。
於是又有人把孩子抱去偏房清洗換被褥。
夫人剛剛生產，正是需要城主的時候，下人們在管家的吩咐下全部退了出去，給足地方讓夫人和城主好好說話。
而桃夭的的一句話卻是問葉孤城有沒有結束合作的打算。
葉孤城沒想到桃夭問的是這個事情，當場就是一楞，臉上更是一片空白。
桃夭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忘了合作一事，就是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的。
反正那比劍還要粗壯的紅線，卻是已經纏到了她身上來。
「葉城主不會是貴人多忘事，已經忘了你我之間的合作吧？」
桃夭故意反問，而葉孤城卻是只能保持沉默。
見葉孤城這副不配合的樣子，桃夭就又話頭一轉，問葉孤城是不是想要反悔了。
「葉孤城，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這個問題實在是過於直接，葉孤城又是沉默一瞬，正待桃夭要再燒一把火時，他突然就鄭重無比的說道。
「對，我喜歡上你了。我想要讓你做一輩子的城主夫人。」
「這樣子啊？那我可得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聽到桃夭說要考慮，葉孤城頓時就緊張起來，整個人都是緊繃著的。
看到葉孤城如此緊張，桃夭就笑了一下，但牽扯到下面，又痛得收斂了笑意。
「既然葉城主如此有誠意，那我也不必考慮太久，就希望葉城主不要辜負我的情意，讓我失望了。」
葉孤城一怔，尚且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意思。可待他緩過來之後，那就是身心具喜，眼裡更是流出一絲絲不可置信和一絲絲驚喜，整個人瞬間便明媚起來。
「謝謝你，夫人。」
葉孤城牽起夫人的一隻手，然後在那上面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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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明心意之後，葉孤城就更是離不得他的夫人，每日都要親力親為照顧自己的夫人，以及那個只會吃吃喝喝睡睡的小皮猴。
待出了月子之後，二人之間的氛圍就更是曖昧纏綿。
有時候桃夭覺得葉孤城就像是一頭飢腸轆轆的猛獸，而她則是被盯上的獵物。
既然已經成了真正的城主夫人，那夫妻之實就是必須得有所落實。
在那一方情愛天地間，桃夭得以盯著葉孤城看了個夠。
這個人的眉眼明明是鋒利又冷酷，氣場也是極其凜冽冷肅，可此時此景就是無端顯出一種極致的冷艷。
尤其是他抿緊的薄唇，額頭上的一層薄汗，行動間撩到腦後的長髮，暴露無遺的美人尖，更是顯得一股色.氣縈繞。而熱氣氤氳間，桃夭卻能清晰看到他因為快.感而微微泛紅的眼角。
但除了這些淺顯的跡象之外，葉孤城全身上下便沒有什麼不妥的。他的身形依舊高大結實，他的模樣亦是俊美不凡，即便是赤.身.裸.體，但看著也是可以當場提劍殺人於無形之間。
可身臨其境的桃夭就是能捕捉到葉孤城眼中的迷離和饜足，好似一隻吃飽喝足的猛獸，因為暫時的滿足而選擇蟄伏起來，以待來日再戰。
一滴瓊漿人間雨，半夜看盡海上花。
桃夭慵懶的側靠在葉孤城的胸膛前，一邊感受著事後的舒暢，一邊還一隻手輕輕點在他的胸口處，「葉城主的心跳聲好快呀！」
「我聽說薄唇的男子最是冷酷無情，尤其是薄唇的劍客，那就是天生的無情劍苗子，注定是要拋妻棄子的。」
葉孤城認真回答道：「別人可能是，但我永遠都不會是。我永遠都忠于夫人一人。」
第119章 【縛明月】1.14
陸小鳳是真的沒想到，自己沒陷在那一輪皎皎明月裡，但自己的好友花七童卻是陷了進去，而且還一副害了相思病鬱鬱寡歡的樣子。
說實話，對於這種情況，他還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經驗。畢竟他的另一位好友西門吹雪也是這麼過來的。
「咳咳咳，明月她也只是出去散散心，這都已經寫信過來報平安了，肯定沒事的啦！還有你那個什麼明月是在躲你的猜測，完全就是無稽之談！」陸小鳳擲地有聲的喊道，然後又瞥一眼依舊是心神不寧的花滿樓，心裡只想當場尖叫。
——他都已經捨命陪君子下棋了，怎麼反倒是花滿樓這個眼瞎時都要下盲棋的棋隱神思不屬，魂兒就跟飄走似的。
「明月絕對不可能是在躲你的，即使明月是在躲我，那也不可能躲你啊。而且明月她有什麼理由會躲你呢？對不起明月的人分明是西門吹雪，跟你花滿樓有何關係？你花滿樓又不是西門吹雪的爹。」
陸小鳳堅持稱花滿樓是想太多了。
可花滿樓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桃夭已經離開數月，自小樓一別，誰也沒再見過她，期間也只有幾封平安信被送過來，他就擔心……
「陸小鳳，我是擔心桃、明月她遇到危險，不然她孤身一人在中原，也只認為我們，如何會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呢？而且現在都快要過新年了，明月卻是依舊沒有回來的意思。」
雖然已經知曉好友對桃夭的愛慕之情，但陸小鳳還很難評價花滿樓的這種行為：「明月她是一個自由的人，那她想要去哪兒就去哪兒，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也只是她的朋友而已，又如何能干涉她的決定？」
說到這時，陸小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俊俏的鬍子，突然發現他和桃夭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就是很可惜桃夭未曾心悅過他，不然他們都可以來一對神仙眷侶去行走江湖懲惡揚善了。
可惜可惜，實在是可惜！
花滿樓垂眸看棋局，神情略顯憔悴，他又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桃夭實在是離開太久了，久到花滿樓已然有了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會不會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贏了！」
陸小鳳「啪嗒」一聲下了一黑子，直接就把對手給將死。這可是他第一次贏了花滿樓，簡直都想要開個宴席慶祝一下。
而從來都對輸贏不甚在意的花滿樓則是一邊神情淡然的分揀棋子，一邊思緒卻是飛到不知名的地方。
好風吹南北，何處寄相思？
·
其實也不是說桃夭不想去見陸小鳳和花滿樓，而是自己有孕在身，這要養胎肯定是不能見他們的，不然神經病玉羅剎知道她懷孕的消息，怕是能直接從西域連夜殺過來爭搶孩子。
至於西門吹雪，桃夭在從葉孤城那裡知道他無情劍道大有所成之後，早就把他當成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的出家人了。
等到孩子終於出世了，桃夭在坐月子時，才勉強有時間再給陸小鳳他們寫信報平安。理由還是自己正在天南地北懸壺濟世治病救人，這自然也是沒有在撒謊，因為她確實真的在治病救人，
只不過病人的範圍可能有一點點小，就是單單一個飛仙島。
靠著一手治病救人的好醫術，桃夭這位城主夫人在飛仙島的受歡迎程度那就是直逼城主，更甚至因為城主夫人更為和藹可親美麗善良，有的人那就是開口閉口都是城主夫人如何如何，已經不再提起他們的城主大人。
桃夭還拿過這個事情調侃葉孤城，說就是因為他不愛笑，還經常外出，所以才不親民。
而當時葉孤城的回答是：「我有一位體察民意的城主夫人不就好了。」
那是葉孤城第一次明確的暗示桃夭她就是飛仙島白雲城堂堂正正的城主夫人，甚至還含蓄的在邀請她一直做白雲城的城主夫人。
「我看你就是蓄謀已久有備而來。」桃夭換了個姿勢靠在葉孤城懷裡，手裡還漫不經心的在畫圈圈，「當初說什麼要讓我助你入世，然後勘破情關，於劍道上有所突破，可現在我看你卻是要溺死在情關裡頭，自個兒都不願意出來了！」
正處於賢者時刻的葉孤城神情淡然，好似那九天之上的謫仙，全身上下都不染紅塵。可當桃夭作亂的手伸進他胸口處的寢衣裡時，卻是又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聲，而且還越來越激烈。
於是桃夭就很是好奇的把耳朵也貼了過去，細緻的聽起葉孤城的心跳聲。
「葉城主，你的心跳好生活潑可愛，只是俗話常言溫柔鄉英雄塚，這句話葉城主難道沒聽說過嗎？」
葉孤城用雙手緊緊擁抱住他的夫人，帶著劍繭的指腹還在慢慢的觸摸著那一片細膩光滑的肌膚，再往下就是盈盈一握的腰肢，他垂眸認真注視著夫人那一張芙蓉面，隨即唇角彎出一抹笑意來：「葉某只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聽到葉孤城說出這樣的話，桃夭當場就笑了笑，啐他有兩副面孔：「平日裡看著高冷禁慾，可待上了床榻，可就去了人皮的猛獸一般，實在是可恨！可恨！」
葉孤城耳朵裡聽著「可恨」二字，但望著自個夫人眉目含情的嬌態，腦子裡想的卻是「喜愛」二字。
再回想起方才被翻紅浪搖曳生姿的情景，葉孤城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夫人還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嬌嬌女郎。
只不過他實在是喜歡得很。
我見眾生皆草木，唯你如朝陽明月。
·
在和葉孤城做了真夫妻之後，桃夭的生活也沒有多大的變化。當然除了那點床榻之上密不宣口的事情。
有十幾個奶娘在，桃夭自然是不用哺.乳的，可因為她的身子養得太好了，斷.乳卻是要艱難些，足足是努力了兩三個月才漸漸斷完。
這都是因為某人有時會偷食孩子的「口糧」，才讓桃夭有如此一個困擾。
但好在最後還是斷成功了。
不過在養娃期間，桃夭又發現葉孤城一個毛病，那就是不會起名字，比如讓他給孩子起個有福氣的小名，直接就待在書房苦思冥想好幾日，最後就起了一個福寶的小名。
嗯，也不能說不好聽，就是莫名有一種俗氣的感覺。
但這個帶有福氣的小名卻是得到了白雲城上下所有人的認可和稱讚，桃夭這邊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叫這個小名時，所有人都已經很主動的喊起了「小福寶」「福寶公子」「福寶少爺」。
「……」
戳了戳兒子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小臉蛋，桃夭也試探著喊了一聲「福寶」，在得到兒子的一個口水泡泡和大大的笑臉回復後，她就將福寶這個小名給確定下來。
而小名確定之後，就是大名了。
葉孤城表示這個大名很重要，得讓福寶的娘親來取。
桃夭深以為然，接著就翻閱各種經書文典，再三猶豫之後還是給出了一個名字——葉飛天。
葉孤城罕見的沉默一瞬，沒有對孩子跟自己姓這件事表示疑惑，而是問為何要叫飛天。
「……夫人，這不會是從經書裡面翻出來的吧？」
桃夭說怎麼會呢，「其實我是受你的那一招天外飛仙指點，於是就給福寶起名為飛天。等福寶再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就起名叫飛仙，這樣子別人一聽飛天飛仙，便能知道他們是兄弟姐妹了。」
葉飛天，葉飛仙。葉孤城都不知道應不應該表達意見，他也不是覺得這兩個名字不好，就是感覺有一點點過於輕率了。
可這個想法在跟照顧自己長大的管家說了之後，管家卻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好，簡直就是不能再好了。
「城主你有空閒就多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我看夫人起的這兩個名字就很妙，飛天飛仙，正是能繼承天外飛仙這一武林絕學的繼承人，將來也必然能撐起飛仙島。夫人果然就是高明啊！」
「而且夫人都願意為城主你誕下兩個子嗣，城主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可別學外面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浪蕩子，凡事要多想想是不是自己錯了，夫人那麼溫柔賢淑善良大方，如何會有錯？！」
在年邁的老管家眼裡，自家的城主夫人那就是姿容勝雪，絕世容光，比城主更像是從九天之上降臨凡間的仙子，世上斷然是沒有誰可堪比之。
至於他們城主，那就是嘴又笨人還老實，年紀也不小了，能得到夫人的垂愛，那簡直就是跟祖墳冒青煙差不多。
誰能懂老管家一直都要以為自家城主會孤獨終老的心酸和苦楚呢？
當有些許相面之能的管家親眼看到不解風情的城主居然能娶回來這麼絕世無雙的夫人時，那就是激動到連夜就去給去世多年的老城主和老夫人上香祭拜，並告訴他們城主天煞孤星的命數已經在遇到貴人之後，發生改變了。
面對老管家委婉的指責眼神，葉孤城繼續保持沉默。
沒有人站在葉孤城這邊，於是葉孤城也只能接受福寶的大名是葉飛天這件事。
當一家三口在飛仙島這個人間仙境其樂融融幸福美滿的生活著時，當今武林和朝堂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動。
先是當今皇上的兩位親舅舅被毒殺身亡，然後太后又因接連失去兩個親弟弟而憂懼不已重病纏身，孝順的皇上連豹房都沒興趣再待，趕忙又張貼皇榜尋天下名醫為太后治病，只可惜太后在重病七八個月之後，還是鬱鬱而終。
一國之母的太后薨了，這實在是讓滿朝文武心裡直犯嘀咕，畢竟太后去世得太突然，總給人一種好像是被害的錯覺。
事實證明皇帝就是這麼想的，尤其是前面還有兩個舅舅明明白白的就被毒殺。
即便是身邊有錦衣衛在貼身保護，皇帝還是覺得不安全，趕忙就發了密信把自己最是信任的表弟，也就是太平王世子宮九給喊了過來。
「阿九，這一定是有人在圖謀朕的江山，一定是有人想要謀朝篡位！」
因為一連續失去三位至親，皇帝曾經朝氣蓬勃的神色都變得灰敗起來，甚至還帶著些許憔悴和絕望。此時見到自己信任的表弟終於來了，趕緊就拉緊他的手，急匆匆的說出自己的猜測。
「一定是那些膽大包天的文武百官！父皇也是被他們害死的，現在還害死了朕的舅舅和母后，之後肯定就是要輪到朕這個天子了！」
太后去世，自然就是得按照國喪來操辦，然後服喪也是得按照大明禮制，文武百官需要服喪二十七日天，而天下所有臣民在一百天之內不准飲酒作樂，四十九天內不准屠宰食葷，一個月內禁止嫁娶。
即使宮九作為世子，那也是得嚴格按照禮制，穿著打扮都是極為素淨寡淡，否則別說是見皇帝表哥了，單是要從那些文官眼皮子底下安然進宮，那也是絕無可能。
畢竟本朝的文官可不好惹，性情暴躁又能文能武，當朝打死錦衣衛首領都是做得出來。
「表哥，這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我看那些大臣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如何會做出那等謀逆之事？」
宮九是和皇帝表哥一同長大的，自然也是有些許情分在，可誰讓他骨子裡就不是安分守己安於現狀的人呢，這張龍椅看著尊貴無比，他也是很想要坐上去看看是什麼感覺。
而且就算他不想坐，那他父王總是想要坐的。
既然是他父王想要坐，那他作為兒子，肯定也得跟著一起坐。
大不了到時候就把父王給殺了，為表哥報仇好了。
宮九在心裡漫不經心的想著大逆不道的事情，表面上還是一副關心表哥憂心朝政的忠臣模樣，還勸自家皇帝表哥不要思慮過重，反而寒了滿朝文武的心。
皇帝被勸說許久之後，終於也勉強從喪母之痛中清醒過來，只是想到還要為生母操辦殯葬事宜，之後還要為母服喪，他就又是悲從心中來。
「阿九！朕失去了父皇，現在又失去了母后，朕真的就是舉目無親了！」
宮九耐著性子安撫皇帝，但心裡卻是極為不耐煩，畢竟皇帝哪裡需要什麼親人朋友，皇帝只需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就行。
至於別的東西，那就都是無用的廢物！
但面對因為是根獨苗苗，於是就被養的十分單純天真的皇帝表哥，宮九就是一邊感嘆人與人之間命運的不同，跟人與狗之間差不多，一邊又欣慰於他這個皇帝表哥的簡單好拿捏。
正是因為皇帝好拿捏，像他們這樣的亂臣賊子才能有施展抱負的機會。
當然在做好造反成功當皇帝的準備同時，宮九其實也做好了失敗之後身首異處的準備。在他看來，人生在世，就是得轟轟烈烈與眾不同才行。
平淡安寧的生活，終究還是與死水一潭無異。
在宮九的言語引.誘下，皇帝終於捨得將懷疑的目光從滿朝文武上面移開，放到了聲勢日益壯大的武林上。
「俠以武犯禁，那些江湖人士學了武功，又從不加節制，還時常蔑視朝廷，要說他們沒了造反之心，那實在是不可能。」
宮九之所以如此行為，就是因為自己的父王——太平王還處於費盡心思拉攏朝臣的時刻，這萬一真的被皇帝亂拳打死了他們好不容易拉攏到的大臣，那可就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還沒有被太平王府涉足太多的武林，其實也是一個極大的麻煩。畢竟那些武林人士，向來都是喜歡玩忠君愛國那一套，說不定到時候就是勤王的一把好手。
所以他們必須得先讓朝廷和武林交惡，讓皇帝自斷一臂，還有那同樣是野心勃勃的南王，自然也是要成為計劃的一環。
到時候沒了武林助力的皇帝直接和造反的南王對上，兩敗俱傷，那太平王府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並使得成為最後贏家的可能性變高。
「這沒有任何證據就昭告天下武林之中有人意圖謀反，會不會顯得朕有些過於輕佻？」
「天下之大，莫非王臣，而且清者自清，忠臣永遠都是忠臣，表哥你又何必擔心那些武林人士反噬朝廷？再說了，表哥你做的這些事情，都是為了保住大明的江山社稷，天下臣民應該感恩戴德才對。」
根本猜想不到連太平王都有了謀反之意的年輕皇帝在考慮片刻後，還是同意了宮九的計謀。
有了皇帝的准許，武林中有謀逆之徒，想要刺殺當今皇上，並興造反之事的傳言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大江南北。
然後連最南端的飛仙島也很快得到了這個消息。
「武林人士來來去去能說的出點名號的就那麼幾個人，而且都拖家帶口的，祖墳也埋在皇帝地盤上，頂破天也就是爭奪個武林至尊的位置，如何有能力去跟兵強馬壯的朝廷作對？這是得有多想不開才會跑去造反？」
桃夭在知道皇帝下的這個詔令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有人在開玩笑，接著了解到是真的之後，就明白這是有人在蒙蔽聖聽，意圖隔絕皇帝和武林裡的忠心人士，更甚至是想要讓天下人對皇帝留下一個昏君的印象。
「確實是有人想要造反，但是不是武林人士就不一定了。」
桃夭最先懷疑的還是那些朱姓王爺，畢竟不想當皇帝的王爺不是好王爺。而且朱厚照這孩子年紀輕輕又沒有個兄弟姐妹，還沒有子嗣，一旦他駕崩了，那皇位就會從大宗落到他們那些小宗頭上。
桃夭靠在葉孤城身上，二人一同躺在一張躺椅上曬太陽，當她還在苦苦思索哪一個王爺是那個幕後黑手時，葉孤城卻是一句話就給她來了一個大大的震撼。
「亂臣賊子？說的不就是南王。」
桃夭猛的一起身，又瞪大雙眼回頭去看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情的葉孤城。
「夫人，怎麼了？」
「不對，不對！我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
桃夭沒有理會一臉疑惑的葉孤城，而是用手摸著下巴，開始來回打轉，思考事情。
當初她是去京城殺那張氏兄弟，葉孤城也是去京城殺他們，她殺人是因為知道張氏兄弟罪行滔天死有餘辜，可葉孤城分明不是那一種多管閒事之人，所以他是為了什麼才會千里迢迢跑去京城殺了他們？
之前桃夭一直以為是那張氏兄弟和葉孤城有仇，現在聽到京城傳來有謀逆分子在武林裡籌謀造反一事，她才幡然醒悟葉孤城可能就是這個謀逆分子。
再想到剛才葉孤城所說的南王，桃夭於電閃雷鳴間就把一切事情給串了起來。
「南王要造反，你正在跟南王合作，你也想要造反！」
桃夭指著葉孤城，擲地有聲的下了這個結論。
而葉孤城則是還有點迷茫，他確實是出於好奇心，以及被那南王威脅的情況下跟南王有了合作，之前去京城殺那張氏兄弟不過是交一份投名狀而已。
「夫人，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的，畢竟你也要殺了那張氏兄弟……」
「……」
聽到葉孤城這一番理直氣壯的話語，桃夭簡直都要被氣到原地暈倒。她怎麼會是謀朝篡位的賊子呢，她可是做過好幾回大明王朝的皇后和太后的！
如果她都是謀朝篡位的賊子，那大明朝都應該爆炸上天了好吧！
只是這樣的話不能說出來，畢竟聽著就很像是瘋子的胡言亂語。於是強行壓制怒火的桃夭選擇一邊擰葉孤城的耳朵，一邊質問他是不是想要自己做寡婦。
那南王是叫朱厚熜嗎？既然南王不叫朱厚熜，那他還造反個鬼啊？！
在被夫人來了一頓愛的教育後，葉孤城終於把所有事情都給全盤托出，並且還明白自家夫人真不是和他同流合汙的造反一黨。
「平南王還真是好樣的，居然還拿整個白雲城的百姓來威脅你幫他造反！葉孤城你也算是好說話的，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的上了那條注定要沉的賊船！」
夫人一怒，葉孤城根本不敢多言，只是神情認真懇切的說自己知道錯了。而被問到是哪裡做錯了，他就乖乖的說不應該答應幫平南王造反。
桃夭真是恨鐵不成鋼，當場就指著葉孤城說他單純好騙，真是被人賣了還得給別人數錢：「即使退一萬步來講，那平南王真的造反成功了，那他肯定也是要先把你給殺了，好抹去自己造反的事實。而且那平南王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王爺，姓朱的王爺有那麼多，他都不姓朱，怎麼可能當皇帝？！」
葉孤城如實告知：「因為平南王世子，他的樣貌長得和當今皇帝一模一樣。」
桃夭聞言，就明白平南王為何會如此膽大包天了，原來這是打著李代桃僵狸貓換太子的主意。
「這平南王還真是夠大膽的。」桃夭說了一句話，隨即又想到之前葉孤城經常離開白雲城的事情，便問他是不是去為平南王辦事。
葉孤城點點頭。
「你堂堂一代劍仙，怎麼就如此輕易被一個小小平南王給掌控了？若是換作我，當場就一招天外飛仙把這對父子給殺了，然後再拿著他們的頭顱去送給皇帝，並將平南王府意圖造反的醜事公之於眾。」
葉孤城聽到夫人如此威武一言，那就是當場虎軀一震目眩神迷，覺得夫人很是美麗動人舉世無雙的同時，也沒敢說自己也是藏有見一見天子之劍的打算，所以才順水推舟。
第120章 【縛明月】1.15
原本小夫妻兩個在飛仙島那是過的神仙日子，但在葉孤城趟造反渾水這件事暴露出來之後，桃夭就整日頭疼著應該如何把葉孤城和飛仙島給平安撈出來。
造反那可是要誅九族的不赦死罪！
若是按照真正的歷史走向，平南王無疑是失敗的一方，那作為合作一方的葉孤城，必然也是難逃一死。
畢竟沒有主角光環，也沒有歷史光環，這不就是去送菜嗎？
還有飛仙島和島上的百姓，肯定也得被扒下一層皮付出慘痛的代價才能平息這件事。
不要試圖和皇帝談感情，因為能做到皇帝那個位置，但凡不是個無情的政治生物，那他早就該駕崩了。
可現在做皇帝的是正德天子朱厚照，若是換做是別的皇帝，桃夭出於不了解不認識，還會忌憚一番。但換作是朱厚照，桃夭就忍不住想起那孩子是多麼的可憐。
在那深宮之中，大概也就只有他已經駕崩多年的父皇是真心疼愛他，以致於還在史書上留下帝王牽太子之手夜遊賞月的記載。
至於他的生母張太后，那完全就是對這個兒子不管不顧，便是後來正德皇帝病重一直住在西苑豹房，她也是不怎麼去看望過，甚至使得朝野上下出現正德皇帝不是她親生的謠言。
張氏大概只愛她的那兩個弟弟，不然為何在殺了她的兩個弟弟之後，她每次都直接鬱鬱而終？而孝宗死了，武宗死了，都沒能讓張氏少活個幾十年。
這還能讓桃夭說什麼呢。
桃夭考慮了幾日，最後還是拍板決定再去一趟京城，但在去京城之前，必須得先把葉孤城給說服了。
「我們先去一趟京城，把平南王要造反和平南王世子的樣貌有異一事告知皇帝，不管皇帝相不相信，我們都可以順便向皇帝提出殺死平南王的建議。」
而等平南王世子的頭顱被送到皇帝面前，他看了自然就會相信。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琢磨著要怎麼樣把張氏兄弟被毒殺的黑鍋甩到平南王父子頭上，反正這件事本來就和他們脫不了干係。
葉孤城卻是遲疑了一會兒，說平南王手裡可能有他殺死皇帝兩位親舅舅的證據，若是將證據公之於眾，怕是會魚死網破。
桃夭嗤笑一聲，說才不會魚死網破。
「這全天下人誰不知你葉孤城光明磊落之名？堂堂劍仙既不問世事，也不追名逐利，豈會與那意圖造反的亂臣賊子有染？若是真的發生那種事情，也不過是他們的胡言亂語，想要多拉幾個人墊背罷了。」
這就是平日裡有一個好形象的重要所在，便是有人突然跳出來說你做了壞事，那別人聽了第一反應也是你被污衊。
「只要你親手把平南王父子的人頭砍下來，皇帝他是不會相信這個事情的。」
朱厚照那孩子有時候就是挺天真單純的，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比起古代的帝王，朱厚照更像是後世的年輕人，為人處世總是帶著一點點跟大學生無異的天真無邪。
不過生在那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家庭裡，自己是嫡長子，又是獨苗苗，一輩子吃過最大的苦頭大概就是最愛自己的父皇早逝。
葉孤城聽到這一番話，也明白這是夫人在為他考慮，自然是乖乖點頭，但在心裡卻是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夫人好像很熟悉那位正德皇帝，莫非他夫人還跟皇家有關係？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卻沒有在葉孤城心裡留下痕跡，因為他永遠都不會懷疑自己的夫人。
平南王這件事越早處理好就越安全，在把才兩個多月的福寶託付給管家之後，桃夭就準備和葉孤城跑一趟京城。可讓他們都沒有料到的是，這邊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啟程出發，那邊平南王居然就派人過來找葉孤城前往平南王府商議事情。
這跟黃鼠狼上門拜年有什麼區別？十有八.九就是沒有好事。
但因為葉孤城有把柄落在平南王手裡，便是桃夭心裡再是著急，也只能先讓葉孤城去見那平南王。
臨行前，桃夭還讓葉孤城見機行事即可：「不管平南王是想要讓你做什麼，都先答應下來，反正那對父子也活不了多久。」
「為夫自是一切都聽夫人的。」
葉孤城如此答道，然後就被桃夭說他還在貧嘴，實在是該打，一邊說著，一邊還真的打了幾下葉孤城的胸膛。
但那樣的力度卻更像是在打情罵俏，葉孤城喉頭滾動幾下，眼神也變得些許幽暗，心中直嘆平南王的人來得不巧。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夫人還請放心。」
葉孤城抱了一下自己的夫人，隨後就提劍轉身離開。
桃夭目送葉孤城和平南王派來的一行人離去，心裡卻是在揣測平南王如此急急忙忙的找葉孤城，莫不是事情有變？
事實證明，平南王確實著急了。起因是不知誰在皇帝面前進了讒言，居然真的讓那小皇帝開始懷疑起各位王爺之中有人意圖造反。
按照平南王在朝中安插的人手，居然都沒找出來那個人，這才是最讓平南王擔憂的。
平南王這麼匆忙的把葉孤城給喊過來，就是想要利用葉孤城劍仙之名，然後實行移天換日之舉，讓自己的兒子做皇帝。
葉孤城聽到平南王如此膽大包天的謀逆之言，神情絲毫不曾動容，而是很冷淡的說高手劍客之間決戰必須得提前下黏貼，而不是平南王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年過不惑，還因為享用榮華富貴而身形肥胖，面若也是一副老好人模樣的平南王聽了，卻是也不覺得奇怪。
「這個江湖上的規矩，本王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那無德的小皇帝在死了兩個舅舅，又沒了個娘之後，實在是越發的昏庸無道，不僅在江湖上弄出個什麼誅殺亂臣賊子的詔令，還在朝堂上公然說出要讓錦衣衛將文武百官給查個底朝天，並揚言其中有毒殺國舅的真兇……」
「這實在是太過於駭人聽聞，試問誰見過這樣輕佻散漫的君主？更不要說那個僅是用於帝王享樂的豹房，本王真是羞於談及！若是再這樣下去，都不知要有多少無辜大臣和百姓遭他毒手，被那小皇帝磋磨致死！」
平南王一邊演著，一邊還裝出一副憂國憂民悲天憫人的忠臣之相，只是葉孤城根本不買賬，依舊是穩坐如泰山，好似對平南王口中的天下臣民半點興趣都沒有。
和正德皇帝年歲相當的平南王世子看到自己父王如此賣力招攬人才，結果這個葉孤城卻是一點眼力勁都沒有，那就是當場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燒，只是出於為大局著想的目的，便選擇隱忍不發。
——待他做了皇帝，必將葉孤城殺之！還有那個什麼狗屁的飛仙島，也一個活口不留！
「父王，我們要請葉城主辦事，還是得按照他們江湖上的規矩才行。而且現在也才剛剛過完年沒多久，那皇帝再是昏庸荒.淫，也不能在這時候拿我們問罪，畢竟他也是得要些臉面的。」
平南王世子這邊勸完自己父王之後，就又朝著葉孤城鞠一禮，很是禮賢下士道：「我父王就是太過於憂心那些無緣無故被波及到的可憐臣民，還請葉城主莫要怪罪。」
葉孤城之前就知道平南王這對父子很蠢，但他還真的料想不到居然還能更蠢一些。這演的戲碼簡直就是粗糙濫俗，他們不會以為真的能欺騙到他吧？
想到夫人曾說過自己單純好騙的話語，葉孤城難得陷入深深的沉思當中。
但平南王父子看到葉孤城不說話，那就是一邊在心裡對江湖人總有那麼多狗屁規矩這件事罵罵咧咧，一邊又試探著詢問葉孤城何時有空跟那西門吹雪下戰帖。
「現在已經是三月份，即便是按照江湖上的規矩，那五六月份也是使得的，而且這兩個月份也有好幾個黃道吉日，就是不知葉城主屬意哪個時間呢？」
為了不讓葉孤城覺得自己很著急，平南王都沒有拿出自己請得道高人選的黃道吉日，而是給了葉孤城臉面讓他自個兒選。
但葉孤城想到臨行前夫人所說的見機行事，沉吟片刻之後方才開口說第一句話：「我記得今年九月份有一個月圓之夜，我覺得那個時候最適合決戰紫禁之巔。」
「……」
聽到葉孤城說要將他們造反……他們當皇帝的時間推遲到九月份，平南王父子二人差點就沒忍住露出殺意來。若非整個武林裡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有實力又有軟肋的高手來為他們辦事，平南王絕對是第一個要把葉孤城給殺了。
因為這把劍實在是不夠聽話。
「葉城主真是說笑了，這九月距離現在差不多還有六個月的時間，我們如何能等那麼久？」平南王轉了轉大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隨即好商好量道，「本王記得六月份也有一個月圓之夜，而且還是個黃道吉日，不如就還是定在六月吧？」
葉孤城在心裡算了算時間，定在六月也還有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而且他夫人也是不想把這件事拖那麼久，早點解決完這些麻煩，自己才能和夫人過上不被任何人打擾的恩愛日子。
抱著這樣的念頭，葉孤城答應了平南王的這個提議。
終於把這個難搞的葉孤城給搞定，平南王父子很快就滿面微笑的將人送走，並多次叮囑催促葉孤城盡快去萬梅山莊尋那西門吹雪下戰帖。
「便是為了飛仙島上的百姓，葉城主也不應過多耽誤時間。」
為了能讓葉孤城安心給他們辦事，平南王還是笑裡藏刀的多說一句，話裡話外儘是要挾。
葉孤城聞言，只是神情淡淡的看了平南王一眼，心裡早已想好如何斬下這對父子的頭顱。這是高手對普通人的審視，無端讓平南王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只是葉孤城很快就收回目光，一人一劍，像來時那般轉身就走。
「傲慢，此人實在是傲慢！」為了不暴露自己與當今天子一模一樣的真容，平南王世子一向都是戴著人.皮.面.具示人，此時見了葉孤城的所作所為，便忍不住感嘆一句。
平南王收起所有的笑容，望著葉孤城離去的方向，沒有說話。可待轉身進王府之後，卻是又和自己兒子說了句：「葉孤城此人，來日必將死於天子之劍。」
「父王所言甚是有理。」
此時根本料想不到自己才是失敗者的父子二人，還在暢想著當了皇帝之後權傾朝野大權在握的美好生活。卻不知葉孤城此行一去，就是在為他們敲響了喪鐘。
葉孤城離開平南王府之後，並沒有耽誤時間，而是快馬加鞭就北上去了萬梅山莊。
其實按照他和夫人的計劃安排，他應該是先回去飛仙島，在把夫人帶上之後再趕往萬梅山莊下戰帖，之後順道轉去京城，夜行進入皇宮告知當今天子平南王府要造反的消息。
只是想到自己夫人曾和西門吹雪有過一段情，雖說已經情義兩斷，可葉孤城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那就是他也要嫉妒心。
他嫉妒夫人的第一個男人不是自己，他嫉妒福寶的親生父親不是自己……
這樣的嫉妒猶如蟻啃心一般讓葉孤城不能釋懷，但他又很清楚這並非是夫人的過錯，若是真的要怪罪，那就只能怪罪自己出現得太晚，沒能做夫人的心中第一人。
不過沒關係，他遲早會成為夫人心中的第一，至於那西門吹雪，早就是過去了。
懷著這樣複雜多變的心思，葉孤城來到了萬梅山莊。梅花本就是冬末春初時節盛開，再加之北方寒冷，當葉孤城到的時候，正巧就是梅花開完的最後一茬。
葉孤城在山莊的管事帶領下，來到了山莊的禁地——梅園。西門吹雪還在一如既往的在梅園裡練劍，比之曾經的冷峻孤僻，西門吹雪此時的模樣更是不食人間煙火，渾身上下都找不出半點人氣來。
劍神的風姿自是不用多說，單是那長劍過處，宛若飛龍，疾如閃電，習習生風，洋洋灑灑間，粉的、白的、紅的梅花落了一地。
梅花之美是經由無數古今人士讚頌過的，只是再美的梅花，最後還是只能零落成泥碾作塵，唯一剩下的就是那麼一點點不可追尋的香氣罷了。
而他的夫人也是親口說過，自己雖曾愛過傲骨非凡的梅花，但更愛的還是海外仙島上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想到西門吹雪連他夫人的真名都不曾知曉，葉孤城心中就突然有一種隱秘的歡喜——原來他也只是一個擁有喜怒哀樂的凡夫俗子。
「西門吹雪，別來無恙。」
葉孤城神情淡淡的問候一句，行動間卻是將那被劍氣殺落的梅花穩穩的踩在腳下。
「葉、孤、城。」
西門吹雪在看到葉孤城那一瞬間，就停止了自己的練劍，冰冷如霜的雙眼也立刻變得炯炯有神起來。因為每次葉孤城來萬梅山莊尋他，必然就是要切磋劍道的。
原管事在看到少爺這副樣子，那就是心中嘆息一聲，搖搖頭便退了下去。
自從明月小姐離開，老爺又被少爺氣得返回關外之後，他家少爺就是一日比一日要沉默寡言，有時幾個月都說不了一句話，就是一個勁的待在梅園裡練劍。
管事實在是擔心，還寫過很多信給關外的老爺，只是老爺的回信也是只有冷冷的幾個字——不必管！
無奈之下，管事只得將少爺唯一的好友陸小鳳請來，只是讓管事失望的是，往常還能讓他家少爺笑一笑，然後又外出散散心的四條眉毛也不管用了。
「少爺他這是為情所困了啊！」
管事不止一次在陸小鳳面前如此感嘆，言下之意就是想要請陸小鳳幫幫忙把明月小姐找回來。
但陸小鳳又不是神仙，如何能做到大變活人？更別說他這害相思病的好友也不止一個，但凡他可以把桃夭給找回來，那現在他也用不著兩頭跑，就擔心兩位好友會出點什麼事。
葉孤城上門來下戰帖時，陸小鳳正在江南陪花滿樓等桃夭。而等他抽空趕來一趟萬梅山莊後，劍神西門吹雪和劍仙葉孤城要在六月月圓之夜於紫禁城決戰的消息，那就是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
值得一提的是，當今天子不僅下詔請了好些王爺前來京城見見世面，還恩准了江湖人士進入紫禁城觀戰，只是要收億點點銀兩來充國庫。
天子的這樣舉動，若是放在其他皇帝身上，那肯定就是驚世駭俗。可放在當今天子身上，那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這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
對於葉孤城的先斬後奏，都不用她親自出馬就把一切事情給安排，桃夭那就是又氣又急。
但葉孤城卻是還自覺有充足的理由，因為這南北往返一趟就是長途奔波辛苦不易，他只是心疼自己的夫人，這又有何罪？
望著葉孤城認真誠懇的神情，桃夭狠狠的在他腰間擰一把，罵他就是擔心她見到西門吹雪。
「你這個小心眼的男人，不讓我去，其實就是擔心我和西門吹雪舊情復燃！」
葉孤城抿了抿唇，對夫人說她和西門吹雪之間有舊情一事很是不悅。
但桃夭的下一句話卻是直接就讓葉孤城鬆了神色。
「葉城主，你能不能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但凡我真的能和西門吹雪有點什麼，那你還能遇到我，並娶我做你的夫人嗎？」
桃夭的意思就是自己絕對跟西門吹雪沒有任何關係，讓葉孤城別想太多。
而葉孤城心領神會，並選擇以身相許。
「夫人如此愛我，還請讓我好生報答夫人……」
葉孤城一直都很是氣質出塵，猶如高山雪蓮，讓人看一眼就覺得觸不可及。可在床帷之間的他卻是衣衫凌亂，長髮更是汗濕黏在雪白健壯的胸膛處。
情動不能自已，葉孤城往日淡漠出塵清心寡慾的模樣，早已是蕩然無存。
「還請夫人忍耐一二，莫要辜負為夫的一腔情意……」
「嗚嗚嗚你混蛋！」
情.欲的深淵幾乎是要將這位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劍仙給淹沒，欲.望的狂潮之中，清冷面容上也不由露出幾分欲.色。
在那小小天地之間，葉城主一向都是善解人衣，溫柔而又不失強勢，直讓他的夫人上天入地神魂顛倒。
·
六月很快就到來，這一次葉孤城沒了理由和機會拒絕他夫人的要求。於是堂堂劍仙，只能帶著他心愛的夫人前往京城赴約。
劍神和劍仙之間的對決，那就是誰也不想錯過。
到了決戰那一夜，紫禁城裡是從未有過的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而皇宮裡守衛前所未有的嚴密。
月圓之夜，重逢的故人不知有多少。
愛湊熱鬧的皇帝也帶著表弟坐在城牆上遙遙看著，生怕自己會錯過最精彩的時刻。
宮九卻是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很難不停留在城牆下那個容色傾城的美貌婦人身上，待看了一眼又一眼，他才明白為何天底下會有像曹操那樣喜好人.妻的男子。
原來是因為最美的女子已經做了他人之妻。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得到她，那就只能強取豪奪了。
畢竟最美的女人，就應當配這世上最強大最尊貴的男人！
「阿九，朕怎麼好像看到了母后？」
宮九還在想入非非時，一旁的皇帝卻是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差點沒把什麼都不怕但就是有一點點怕鬼的宮九給嚇個半死。
「表、表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太后那個老太婆的頭七都過去大半個年，表哥怎麼可能還看到她呢？！
宮九的眼神再也沒法集中在美人身上，而是讓錦衣衛都靠近一點，自己也轉著頭四處巡視著，生怕真的看到太后那張臉突然從哪個角落滲出來。
——這皇宮一年到頭死那麼多人，果然是陰森恐怖得很，等他當了皇帝，立刻就讓人把所有地方都掛上宮燈，晝夜長明！
「就是那位夫人啊，她看著真的好有我母后的感覺……」
朱厚照站在城牆上，抬手給宮九指了個人，而宮九壯著膽子看過去，便發現他表哥指的人就是先前自己看上的那個美貌婦人。
「……」
有那麼一瞬間，宮九都想要遍尋天下名醫來為他的皇帝表哥看眼睛，畢竟一個正值芳齡的絕色美婦，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去形容其美貌都不為過，一個是守寡多年笑都不會笑的端莊老太婆，這哪裡相似了？
不能說是有一點點像，只能說是毫不相干吧！
他的皇帝表哥這是在接連遭受失去親人的打擊後，終於瘋了嗎？
宮九心裡一大堆話想要說，但最後還是看在自己不曾當皇帝的份上，選擇了保持沉默。
但朱厚照卻像是要從表弟那裡得到認同感一般，絮絮叨叨的開始解釋自己為何會有那樣的荒謬結論。
「阿九，你看那位夫人和朕的母后一樣美麗善良，還會顧全大局心繫萬民，而且她的夫君居然是那位飛仙島白雲城的城主葉孤城，朕聽說他是一位很厲害的劍客，還有那個什麼劍仙之稱。看來那位夫人也和我母后一樣有著舉世無雙的夫君，說不定他們也像朕的父皇母后那樣恩愛，然後也有著一個像朕一樣聰明伶俐的孩子！」
宮九臉上流露出一種古怪神色，一時之間心裡都感覺有點生無可戀。
——他的皇帝表哥絕對是哪裡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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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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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44
第121章 【縛明月】1.16
宮九都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麼好，但他的皇帝表哥就是一直在旁邊嘮叨個不停，非要堅持說那位美貌婦人是太后那個老妖婆。
這到底是被太后灌了多少迷魂湯？居然能讓他皇帝表哥眼瘸成這樣子！
有時候宮九真的懷疑表哥他是不是自己憑空臆想一個賢良淑德足以母儀天下的親娘出來，又或者乾脆就是先帝給他表哥憑空捏造出來的，不然他實在是沒辦法理解現在這個情況。
可別說什麼他皇帝表哥對那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國舅有什麼悲痛懷念的想法，畢竟就沒有比他更清楚表哥有多討厭他們。
那兩個廢物一大把年紀，卻每天不是在闖禍，就是在去闖禍的路上，草菅人命無惡不作就是專門為他們量身定做的，反正他們有一個做皇后和做太后的姐姐，根本不需要怕。
即使闖下天大的禍，只要去姐姐那裡流兩滴眼淚，然後他們姐姐又去先帝或者當今天子那裡哭幾下，那都能全身而退。
甚至連身為世子的宮九也都曾是被戲耍的對象，向來很會記仇且睚眥必報的宮九那就是如鯁在喉耿耿於懷，至今都痛恨毒死那兩個張姓蠢貨的人不是自己。
「表哥，我看你這是傷心過度出現幻覺了，要不你還是多注意休息，少管那些亂七八糟的朝務。反正有內閣和文武百官在，總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
宮九如此說道，還勸表哥要注重享樂，畢竟做皇帝不享樂，那完全就是白做了。
朱厚照深以為然，並熱情邀請表弟去看看他新得的寵兒——兩頭野性難馴的猛虎。
宮九聽到如此盛情邀請，下意識就想要摸摸自己的肩胛骨，上次他被迫和表哥一同馴服烈馬，被踹到的地方還沒有完全好，結果現在又被邀請馴猛虎……他表哥不會是已經知道他想要造反做皇帝的打算，所以就裝瘋賣傻要除掉他吧？
這樣的猜想在宮九腦子裡轉了一圈，還是沒能確定，因為朱厚照的言行舉止的確還算是正常的。
「阿九，我們下去看看吧！」
「嗯、嗯？！」
宮九神思不屬的應了一聲，待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什麼之後，差點沒當場抱著這個總是胡作非為古靈精怪的皇帝表哥，求他別總是想一齣是一齣，自己的心臟真的承受不住。
只是朱厚照不要他表弟覺得，而是要他自己覺得，不管一旁的大臣和錦衣衛總督如何勸阻，還是一掀龍袍衣襬就興致沖沖的走了下去，與民同樂。
本朝皇帝的龍袍多為明黃色和大紅色，而朱厚照今夜所穿的正是大紅色的龍袍，上面繡著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技藝高超，在宮燈的照映下，那就是恍若明月般引人矚目。
原先朱厚照是只想要穿普通常服曳撒，但的更別說還有宮人和錦衣衛在前邊開路，以防有膽大包天的賊人意圖刺殺天子。
不過今夜能進來紫禁城觀戰的武林人士都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不管他們在皇宮外面是如何的囂張放肆，但在直面天顏時，那都是會帶上些恭敬之意，以免天子易怒伏屍百萬。
「參見皇上！」
「拜見皇上……」
人群中向皇帝問安的聲音此起彼伏，朱厚照對此習以為常，很是隨意的讓諸位免禮。朱厚照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名聲不算太好聽，於是也沒有直接一上來就要求跟那位夫人說話，而是很成熟穩重的和在場的武林高手交談幾句，還像模像樣的點評一二，方才把話頭轉到劍仙葉孤城的夫人身上。
「朕看這位葉城主劍法如此高超，甚至是到了天人合一出神入化的地步，想必葉夫人也是居功甚偉。」
「……」
一時之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這白雲城主葉孤城劍法好，能跟他那位貌美如花傾國傾城的夫人有何干係？
等等！葉夫人確實是毋庸置疑的的國色天香，而當今天子又是出了名好女色……不是吧？天子他不會是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搶奪人.妻的吧？！
畢竟就葉夫人那一張臉，珠玉輝煌，天人之姿，僅是只需微微一笑，便可教這世間所有凡夫俗子面紅耳赤神魂顛倒。
陸小鳳作為情場老手，自然明白桃夭那樣的絕色容顏，對於世間男子，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男子而言，是有著多大的吸引力。
名花傾城，大多都是常伴君王側。
可想到還在跟葉孤城決戰的好友西門吹雪，以及現在都一副失魂落魄模樣的好友花滿樓，陸小鳳卻是只能一邊在心裡嘆氣，一邊扛起重任硬著頭皮去跟皇帝套近乎。
陸小鳳能廣交好友，必然就是有著一把好口才和通古博今的見識。而當他對江湖上的各種奇人怪事都說的風趣生動時，那更是瀟灑風流氣質不凡。
向來對快意恩仇英雄豪傑最是感興趣的朱厚照當即就視陸小鳳為知己，絲毫沒有帝王高高在上的架子，你一言我一語便在現場交談起來。
至於宮九，則是神情散漫的坐在一旁，聽他的皇帝表哥跟那江湖人士說些無用的廢話。
因為有皇帝在旁邊坐著，在場眾人也不敢再隨意議論說話，而是全都一邊聽著皇帝和陸小鳳的談話內容，一邊時刻關注劍神和劍仙的決戰情況。
玉羅剎並不覺得自己兒子會輸，於是乾脆都沒有過來，不然若是叫他知道桃夭嫁給葉孤城做了妻子，怕是能當場大鬧紫禁城。
西門吹雪其實是慶幸他爹沒有來，否則今夜怕是不能善了。
星光杳杳，晚風漫漫，紫禁城裡的氣氛因為兩大劍客高手的對峙而變得凶險萬分。
「我實在是想不到，她竟然選擇了你。」西門吹雪神情淡漠的說道，「我以為你像我一樣，心中都是只有劍。」
葉孤城沉默一瞬，最後只是淡淡的回覆一句：「我不是你。」
劍已然出鞘，即使是點到為止，卻也要見上些血光。而在下面的人眼中，兩位武林中的劍道高手，那就是都不簡單，一位劍光如電，以雷霆之勢斬向對手；一位劍氣如龍，寒光閃爍，刺人眼目。
劍招犀利，身法靈動，兩位頂級高手手持著自己的寶劍，幾個回合間已是劍鋒相向無數次，而高手之間的過招，從來都是招招致命。
眾人只感覺好似有閃電劈下，優美凌厲的劍氣劃破夜空，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劍與劍縱橫交錯間，更是發出一連串鏗鏘有力的撞擊聲，令觀戰者全部都屏聲斂氣，生怕自己一眨眼就會錯過最驚魂動魄的一幕。
但在心潮澎湃之際，卻又是誰也猜不到勝負。朱厚照已經沒了心思去跟陸小鳳說話，因為他也看著這武林高手間的決戰入了迷，恨不得以身代志，親自去體會一番何為淋漓盡致的劍道切磋。
陸小鳳那也是看得緊張不已，雙手都在不斷冒汗，他一會兒擔心西門吹雪會輸，一會兒又擔心葉孤城會輸。擔心前者是因為西門吹雪是他的至交好友，擔心後者是因為葉孤城是桃夭的丈夫。
而花滿樓看得最多的還是讓他朝思暮想許久的心上人，只是隨著決戰的激化，他也忍不住在心裡猜測，桃夭會希望哪一個人贏呢？
但讓所有人猜想不到的是，桃夭的心思根本就沒放在二人決戰上，她更關心的還是平南王父子有沒有伏誅。
並且這樣的關心在隨著朱厚照主動走出來，現身於眾目睽睽之下時，變成了擔憂。
因為這孩子明顯就是忘了今夜最大的正經事，而是真的全身心投入到看熱鬧當中來。
對此，桃夭除了感到無奈之外，還能拿朱厚照這個熊孩子有什麼辦法呢？
老朱家的皇帝就是這樣子，永遠都不會當好一個皇帝，並且除了做皇帝，其他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好！
有時候她是真的想要把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朱明王朝所有不務正業的皇帝都給捆起來暴打一頓，免得他們總是吊兒郎當不做人。
決戰的結束是隨著紫禁城夜空中突然出現煙花，然後又有一個人走到皇帝身邊稟報事情之後發生的。比起始終被蒙在鼓裡的西門吹雪，葉孤城很清楚何時該收手。
只是葉孤城想要點到為止打個平手，西門吹雪卻是堅持要分出個生死勝負來。
「葉孤城，你的劍開始變得仁慈軟弱起來。」
西門吹雪沒有說葉孤城的劍道為何突然改變，顯然是不想提起自己曾經的未婚妻，但隨即他又說了一句話，卻是讓葉孤城想要收劍的動作一頓。
「葉孤城，這樣軟弱怯懦的你，不配拿劍。」
原本就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西門吹雪這一句話而變得越發肅殺冷峻。葉孤城手中拿著劍，削鐵如泥的劍身上已經沾了些許鮮血，而西門吹雪的劍自然也是這個情況。
葉孤城的目光很快就從自己的劍上移到西門吹雪臉上，隨即落在西門吹雪的劍上，好似十分不理解的問了一句：「西門吹雪，你是想要尋死嗎？」
他能感受到自從知道桃夭是他夫人後，西門吹雪的劍道就開始變得搖搖欲墜，甚至還出現了極大的破綻，若非葉孤城沒有取西門吹雪性命的念頭，怕是現在都可以將西門吹雪殺死。
一個心不靜、劍不穩的劍客，往往都是死期將近。
葉孤城知道自己夫人心裡確實已經沒有西門吹雪這個人，可好歹西門吹雪也是他夫人的一段過去，若是西門吹雪真的死了，恐怕都要記得好長一段時間。
尤其是他夫人還和西門吹雪有一個孩子。
福寶的存在，就時時刻刻象徵著西門吹雪的存在。
西門吹雪只要活著，才不會再讓自家夫人心裡泛起波瀾。而且退一萬步講，西門吹雪就算真的要死，那也絕對不能死在他葉孤城的手裡。
於是葉孤城盡量用點耐心去問西門吹雪，問他要如何才想活。
西門吹雪沉默不語，但手中緊握的長劍和寸步不讓的態度，已然說明他是真的鐵了心要決出個生死輸贏來。
葉孤城對著明月嘆了一口氣，隨即望著一心求死的西門吹雪，語氣冷淡的說出一個驚天大秘密。
「西門吹雪，你知道你和她之間有一個孩子嗎？」
完全反應不過來的西門吹雪一臉茫然，好似理解不了葉孤城所說的話。而剛才因為他那冷冰冰的氣場帶來的緊張氣氛也為之一滯，連風都像是凝固住了。
但葉孤城在說完之後，卻是當場把劍收入鞘，三兩下便如仙人踏月下凡般飛落到地上，根本沒有理會西門吹雪的意思。
而西門吹雪被葉孤城那句話給震撼到呆滯在原地，根本想不到去阻攔。
「夫君……」
桃夭第一個迎了上去，一雙美目更是著急的將葉孤城全身上下都給打量一遍，發現沒有什麼傷口後，方才鬆了一口氣，並笑意盈盈的問是誰贏了。
葉孤城握住自己夫人的雙手，神情溫柔的說打了個平手。
陸小鳳耳聰目明，聽到是打了個平手，當即也是放下心口處的大石頭，不再為好友擔憂。
而花滿樓見到桃夭和葉孤城之間溫情脈脈的相處情況，神情一黯，沉默著退到一邊。
陸小鳳看到花滿樓這樣黯然傷神的狀況，也是在心裡幽幽嘆了一口氣，沒有任何辦法的情況下只能把話題一轉：「都決戰完了，西門吹雪他怎麼還不下來？難道是想要坐在屋檐上賞月不成？」
可在場因為下了賭注，以為至少會有一個贏家的眾人正是為自己憑白輸掉的黃金白銀肉疼不已，哪裡有心思去接陸小鳳的俏皮話頭！
尤其是決戰結果一出，紫禁城就開始把在場的閒雜人等給一一請了出去。畢竟皇宮本身就不是誰都能隨便進來的，眾人哪裡膽敢在明面上犯渾，於是都或唉聲嘆氣，或痛惜不已，或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錦衣衛的動作從來都是最快的，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皇帝這邊還沒有和自個表弟說完感想，那邊的閒雜人等就已經被全部清了出去，而被當場人贓並獲的平南王父子也五花大綁的讓錦衣衛拖上來。
看著平南王被捆得跟頭將要宰殺的肥豬差不多的狼狽模樣，朱厚照很是不客氣的大笑起來。
「這天命在朕，你們父子兩個怎會如此想不開呢？而且想要造反做皇帝，你好歹得先投對胎，有個朱姓啊！」
朱厚照這邊在幸災樂禍，而那邊葉孤城也帶著桃夭走了過來，當他的眼神落在雖然被堵住了嘴但還是目露兇光的平南王父子身上時，手中的劍都已經在低鳴。
桃夭自然是不會給這對父子開口說話的機會，於是便向皇帝請示要將亂臣賊子當場誅殺一事。
「此等亂臣賊子罪行滔天，人神共憤，皇上不如還是讓葉城主將這二人當場斬殺，以顯大明國威，帝王尊容！」
朱厚照的目光隨之落在葉夫人身上，好生打量一番後，就越發覺得這位葉夫人像極了他夢中的娘親，於是心之甚喜，便立刻答應了她的請求。
「葉夫人所言甚是，正好葉愛卿的劍今夜還不曾見過血光，不如就拿這兩個賊子來祭劍罷了。」
皇帝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平南王父子二人大恨，尤其是葉孤城一個小小的城主，居然敢反水背叛他們，現在還要親自把他們的頭顱斬下來表忠心，那真是極大的羞辱！
於是原本被錦衣衛強行壓在地上跪著的二人就拚命掙扎，誓要讓皇帝來給他們陪葬。只是葉孤城的動作比他們都快，僅是一出劍一收劍，兩顆人頭便落地了。
在場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基本都見過死人，對葉孤城這樣乾脆利落的殺人手法也是見怪不怪，最多就是感嘆一句劍仙的劍法之精湛神速。
「好！好好好！葉愛卿不愧是飛仙島的一城之主，果然沒有讓朕失望！還有葉夫人也是女中豪傑，見到這樣的場面都絲毫不慌，朕一定要重重加賞你們！」
皇帝龍顏大悅，說完賞賜的話之後，又對著在場所有人許諾了重賞。
帝王金口玉言，自是當不得假。而朱厚照因為今夜除了一個心腹大患，又因為莊家通吃賺了一大筆錢，正是高興時候，於是君賢臣忠，倒是好一副和和美美的場景。
·
君臣相得之後，那就是各回各家了。
雖然朱厚照真的很想把人給留下來，尤其是把葉夫人留下來，但考慮到文武百官的情緒，以及自己的名聲不太好等等問題，就還是讓所有人都拿了賞賜出宮。
西門吹雪一個人看著下面的熱鬧，待所有人都離去後，他也換了個地方，繼續站在屋檐上看明月。
比起花滿樓，陸小鳳其實還是更擔心西門吹雪。
於是在陪著花滿樓回到客棧，又安慰幾句後，陸小鳳才終於得空去找西門吹雪。
陸小鳳來的時候還按照慣例帶了兩壇酒，他有感好友會需要的。
對於陸小鳳的到來，西門吹雪半點不覺得意外，因為這就是陸小鳳的本事。
「怎麼了，今夜不是和葉孤城打了個痛快，而且也只是平手而已，你如何這般悶悶不樂？」
西門吹雪接過陸小鳳遞過來的一壇酒，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喝酒。
陸小鳳也識相的沒有再問，而是選擇靜靜的陪西門吹雪喝酒消愁。
待酒喝到了一半，西門吹雪才好似一個迷茫的孩子般開口向感情經歷豐富的陸小鳳請教道：「陸小鳳，你說如果有一位姑娘離開了你，但又為你生了一個孩子，你說這個姑娘是不是、是不是曾經也愛過你？」
陸小鳳千杯不醉，這點小酒肯定是不能讓他喝醉的，但酒不醉人人自醉，知道心心念念的姑娘嫁人了，還有一個很好的歸宿，他心裡也是難受的很。
此時有了些許醉意的陸小鳳根本都沒有仔細想西門吹雪的問題，而是下意識就給出了答案。
「那是自然！那個姑娘若是心裡沒你，又怎麼會給你生孩子呢……嗯？！」
陸小鳳說著說著，兩隻眼睛都忍不住瞪大，然後轉身去看西門吹雪，「你你你、你剛才的問題是什麼意思？哪裡的姑娘？什麼姑娘給你生孩子了？桃夭嗎？！」
西門吹雪不知道什麼桃夭不桃夭，他只是微微皺眉，像是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難題，望著陸小鳳的眼神也是迷茫又無助的。
「是明月，葉孤城說明月她給我生了一個孩子……」
陸小鳳猛的站起來，差點被震驚到頭暈目眩從屋檐上掉下去，「等等！等等！西門吹雪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來著？明月給你生了一個孩子？！」
話說到最後，陸小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門，直接就吼了出來。
西門吹雪不明白陸小鳳為何如此激動，而且隱隱約約裡好像還有一種難以置信。
「是的，明月給我生了一個孩子。」
大腦一片空白的陸小鳳：「……」
最後緩過來的陸小鳳選擇一屁股坐了回去，但滿腦子卻是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為什麼是給西門吹雪生了個孩子，而不是給他生個孩子呢？為什麼？！
——我也好想和桃夭有一個孩子嗚嗚嗚……
心灰意冷的陸小鳳再也不能安慰好友了，因為他才是被傷得最深的一個！
西門吹雪從陸小鳳那裡得不到答案，便只能在桃夭和葉孤城離開京城的那一日跟了上去。
直到被葉孤城發現，才勉強壯起膽子去見自己的心上人。
「明月，我們真的有一個孩子嗎？」
西門吹雪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個事情，其實他是真的很擔心這是一個騙他活下來的謊言。
但心上人的回覆，卻是讓西門吹雪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西門吹雪，我們之間確實有一個孩子，他叫福寶，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西門吹雪原本因為心上人的沉默而顯露出來的失望與絕望頓時一掃而光，眼瞳更是從暗淡無光到好似夜空被星光點亮。
而桃夭也得以看到往日高高在上不染凡塵的謫仙，突然就似月光散落人間，緩緩露出的一抹溫柔笑意，若秋水流淌春光。
「我只是、我只是好高興……對不起，我之前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我不知道我們居然有了孩子，我其實……」
西門吹雪在這一刻顯得無比的激動，甚至是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
但桃夭看西門吹雪的眼神卻是充滿了憐憫。
「西門吹雪，我現在的身份是葉夫人。」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便讓西門吹雪臉上從來沒有過的笑容直接消退下來，連那雙明媚溫柔的眼睛，也慢慢變得暗淡無光。
「對了，你現在是葉夫人……」
桃夭偏開視線，不想再和西門吹雪對視，並語氣淡淡的讓他回去萬梅山莊。
「萬梅山莊，萬梅山莊……那裡永遠都是冷冰冰的，還沒有你在。我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回去。」
西門吹雪呢喃自語道，然後又好似哀求一般說自己不會打擾任何人的，他就是想要去看看孩子。
「我就看他一眼，看完我就立馬離開，絕對不會打擾你們的……」
桃夭皺眉，眼裡看著西門吹雪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裡則是想著葉孤城和她說過的話，那就是西門吹雪無情劍道很有可能已經破了，又或者更準確來說，西門吹雪一開始的無情劍道就是有問題的。
因為西門吹雪開始修無情劍道時，根本就不是無情的狀況。
而對於劍客來說，劍道的破滅，無疑就是最致命的打擊。西門吹雪很有可能就是會死在他自己的劍道之上，並且在死之前還會有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的狀況發生。
曾經風光霽月萬事皆不放在心上的劍神，桃夭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落魄死亡？
最後桃夭還是答應了讓西門吹雪來飛仙島白雲城看孩子的請求。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葉孤城也身穿白衣，以往最是喜穿白衣的西門吹雪卻是罕見的穿上了一襲青衣，但他手裡抱劍出現在白雲城時，遙遙望海長身直立的模樣，倒是有幾分青衫煙雨客的風姿。
而他那一張驚魂動魄的臉，在光影裡，落日溶金，暮雲合璧，影影綽綽，藏於海霧，朦朧可見。
「城主，夫人，你們終於回來了！……請問這一位是？」
老管家抱著日漸圓潤的小少爺站在海邊等待著城主和夫人的歸來，好不容易看到了船，又親眼見到人終於平安歸來，那就是一整個要熱淚盈眶。
只是眼淚還沒有流出來，就又看到有客人，當即便把眼淚給忍了回去，不願意在外人面前丟白雲城的體統。
「這是貴客，好生招待即可。」
回答的人是桃夭，而葉孤城則是已經走過去把被養的白白胖胖的小福寶給抱起來。
「福寶又胖了些。」
葉孤城一上手就知道這孩子重了多少，而日盼夜盼終於見到爹娘，還見面就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要抱抱的福寶，則是好似聽得懂大人話一樣，原本快快樂樂笑著的小嘴就撅了起來，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樣。
老管家看到之後，那就是心疼得不行，當即就要將小少爺給抱回來，並出言指責城主不能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讓孩子傷心難過。
「我們福寶小少爺才沒有變胖，這都是城主在胡說！小少爺不哭哦，管家爺爺幫你打壞城主好不好？」
「……」
西門吹雪的目光落在這個叫福寶的孩子臉上，即使他確實是這孩子的親爹，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這孩子真的有一點點胖。
第122章 【縛明月】 完
西門吹雪的到來並沒有讓白雲城發生太大的變化，最多就是原本便千嬌百寵的福寶又多了一個人真心疼愛他，還要什麼就給什麼。
於是在福寶一歲多學會說話的時候，西門吹雪這個親爹也喜提了一個西門叔叔的稱呼。
「你這個小機靈鬼，真是誰對你好就和誰親！」
桃夭抱著沉甸甸的兒子，一邊抬手戳了戳他胖嘟嘟的小臉蛋，一邊沒好氣的說。
也就是這臭小子還小，然後還把她和西門吹雪在長相上的優點給全部繼承了，否則這麼沉甸甸的分量，十有八九得是實心饅頭的模樣，而非是人見人愛的糯米小丸子。
尤其是這小機靈鬼還很會撒嬌賣乖，見到個好看的人就伸手要抱抱，還整天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實在是可愛可人。
因為分量是實心的，桃夭實在是抱不了多久，便只能嘗試著把福寶放下地去讓他學走路，可這小寶貝古靈精怪得很的同時，也是懶得出奇，死活不願意學走路，而是時時刻刻都要人抱著。
「咿呀！娘，娘親抱抱！抱抱福寶嘛！」
一旦要他下地學走路，這小寶貝那跟蓮藕般的雪白手臂就向上伸著，兩條小腿也纏著大人的腿，還黏糊糊的用著奶音求抱抱。
可桃夭作為嚴母就是鐵石心腸，根本不為所動，堅持要他學走路，否則就不讓他喝奶。
一般富貴人家的孩子都是在兩歲的時候斷奶，並逐漸添加輔食，可福寶作為極其嬌氣的孩子，卻是始終不願意吃輔食，而是對喝奶這件事十分堅持，喝不到還要嚎啕大哭。
原本桃夭是想要強制執行斷奶的，可因為有一大堆拖後腿的人，就只能暫退一步同意讓福寶三歲時候再斷奶。
不能喝奶可是福寶的軟肋，於是他沒敢再跟香香軟軟的娘親撒嬌，而是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滴溜轉一圈，瞬間就盯上了一旁的人——他爹，西門叔叔和管家爺爺。
可前面兩個都得聽他娘親的話，而管家爺爺還是偶爾能跟他娘親反抗一下，於是福寶腦子一轉，就伸手去向管家爺爺要抱抱。
「爺爺！爺爺！福寶困困，福寶要抱抱！」
老管家自然是小少爺有什麼就給什麼，當場就想要過去把小少爺給抱起來，但夫人的一個橫眉冷豎，老管家左右為難之間，便只得將頭低下去，裝作聽不見福寶小少爺的呼喊。
見管家爺爺不說話，連看自己都不敢看，勇敢的福寶還是沒放棄，而是裝向另外兩個人，繼續深情呼喊：「爹！爹！福寶困困，抱抱！」
葉孤城神情一動，很想要去把可憐又可愛的兒子抱起來，但想到之前夫人和他的談話，那就是絕對不能太驕縱了福寶，免得日後成為一事無成的紈絝子弟，他就又只能擺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當作沒聽見福寶的喊聲。
見喊他爹也沒用，福寶便又換了個策略，選擇喊西門叔叔，話還是那一句話，就是稱呼換了一個。
被寶貝兒子深情呼喊的西門吹雪那就是如坐針氈，但他也是答應要配合桃夭磨一磨福寶那個嬌氣犯懶的性子，免得日後長大半分苦都吃不得。
桃夭聽到福寶在四處求助無門的樣子，那簡直都要被氣笑了。這大寶貝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本事，說其他話都是含糊不清的，但就是喊別人的稱呼和說困困餓餓要抱抱這幾句話口齒伶俐，還一天能叭叭叭個不停喊上個八百回。
然後一整天的日程不是吃就是睡，動不動就撒嬌賣萌，企圖矇混過關。
「葉飛天，你再這麼懶下去，就不用叫福寶了，直接改名叫小懶豬好了！」
但抱著親娘大腿，就是死活不下地的兩歲福寶卻是十分認真的反駁道：「不是豬豬，我是福寶！」
桃夭扶額，誰家小孩兩歲了那一雙腳還不曾沾過地的？就算是最寵溺孩子的家庭，那都不會如此驕縱了孩子。
更別說福寶的習武根骨還是好到出奇，這不多鍛鍊一下，如此吃不得苦，將來怎麼練功習武？
正待桃夭要勸說兒子這學會走路是成為武林大英雄的第一步時，就有下人進來回稟說有貴客來到白雲城，並要求見城主夫人。
桃夭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人是要專門跑過來這裡見她的，就在要詢問時，下人就把那位貴客給的一塊玉佩給呈了上來。
那是一塊圓形的蟠龍玉佩，正面刻著「朱壽」二字，背面則是有著「英明神武大將軍」的字樣，而桃夭一看就心頭猛地一跳，瞬間明白過來這位貴客是誰了。
「快把貴客請到正廳去，上最好的茶水招待著，我馬上就過去。」
桃夭心中有著一些猜測，但她還是難免心亂神煩，覺得此事實在是過於不可思議——因為這一塊玉佩是她在上上一世時，做皇帝的朱無視親自御賜給侄子朱厚照的生辰之禮。
無論如何，怎麼也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才對！
只是想到之前自己和朱無視都能頻繁穿越到另一個平行世界去，桃夭就又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勉強穩定住情緒後，桃夭就把手上的小胖墩遞給葉孤城，然後自己便拿著那一塊玉佩急匆匆離開去見遠道而來的皇帝。
「朱壽？那到底是誰？」
這樣的情況下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西門吹雪下意識和葉孤城對視一眼，隨即便起身很有默契的接過葉孤城懷裡的孩子，然後西門吹雪抱著孩子留在原地，而葉孤城則是去正廳看看是什麼情況。
老管家看著這無端熟悉的一幕，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但仔細琢磨下來又沒發現有哪兒不對勁。
至於好奇心也是十分強的福寶看著自己爹娘一個接一個離開，瞬間明白這是有什麼大事情發生，趕緊就抱著他西門叔叔的脖子撒嬌說自己也想要過去看看。
「福寶最喜歡西門叔叔了！叔叔抱抱，去去！福寶要去去，見朱壽！」
如果論起對福寶撒嬌的承受能力，桃夭是一百，那葉孤城就是五十，而老管家是二十，西門吹雪就是直接為零了。
福寶都用不著多說什麼，就是撅著小嘴親兩口他的西門叔叔，那西門叔叔便已經被迷得找不著北。
之前就已經十分殘忍的拒絕了福寶的求助，現在若是再拒絕的話，那絕對就是太冷血無情了！
西門吹雪和老管家的想法在這一刻完全了同步，於是一人負責抱孩子，一人負責先去探探情況，沒一會兒就前後腳來到的正廳。
·
其實朱厚照突然千里迢迢的趕來白雲城，就是因為前些時候他突然做了一個夢，而在那個美夢裡，他的父皇沒有做皇帝，而是當一位逍遙自在的王爺，他也沒有做太子，而是當一位英明神武戰功赫赫的大將軍。
至於他的母后，以及他的那兩個弟弟妹妹，也是不曾早逝。還有他那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只能做惹人嫌的累贅的廢物舅舅，則是早早就被言官彈劾，然後又被他那位勤勤懇懇做皇帝的皇叔給流放到嶺南之地去開荒了。
如此幸福快樂的圓滿人生，實在是讓睡夢中的朱厚照流連忘返，但美夢總是會醒來，發現所有美好都是一場空的朱厚照那就是失望極了。
然後暴怒的皇帝立刻就拿了本不應該存在的表弟宮九開刀，直接把他給打發去嶺南之地開荒。
做了這麼多年皇帝的朱厚照哪裡能不明白這個表弟來得蹊蹺，一個本來不存在但突然就是存在了，可又絕對不會被史書記載的人，不是亂臣賊子就是和亂臣賊子有牽扯！
不趕緊打發出去，是想要給自己苦頭吃嗎？
朝野上下對天子這樣喜怒無常威嚴日甚的狀況，大多都是十分滿意的。要說他們對現在這位天子有什麼不滿的地方，那就是天子已經二十二歲，後宮妃嬪也沒少納，可子嗣方面卻是一個也沒有。
尤其是有先帝在前面做強烈對比——先帝只有一位太后一人，卻也能生出二子一女，皇上你有那麼多的妃嬪，不多生幾個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可皇帝自己也委屈啊，他是不想生嗎？那不是生不出來啊！
原本朱厚照是覺得很年輕，子嗣問題總有一天是可以解決的，可是在做了那麼一個夢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是真的沒有子嗣緣分。
所以問題來了，他該去哪裡找個天資聰穎又適合做皇帝的太子來堵住悠悠眾口呢？
至於過繼宗室子來做太子，那還是算了吧！
畢竟託了太祖皇帝的福氣，老朱家的宗室那基本都是被當成豬來養，一百個人裡面都挑不出半個能讓朱厚照滿意的。
而且不要以為他不知道那些宗室其實就是一直都在覬覦垂涎他的皇位，並時時刻刻都在詛咒朕和朕的父皇去死。但朕就是不如他們的意，除非朕突然駕崩了，否則他們都別想繼承朕的皇位！
朱厚照在紫禁城裡頭疼了許久，有時候連豹房都沒興趣去逛，在惆悵和糾結許久之後，朱厚照突然就想到了那一位和夢中皇嫂很是相似的葉夫人。
在他的夢裡，皇嫂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存在，簡直跟巾幗女英雄差不多！於是在把王守仁給調回京師給自己幹活之後，抱著一種微妙情懷的朱厚照就帶著錦衣衛趕來了白雲城。
而那塊玉佩，則是朱厚照專門讓人做來當探路石的。
結果自然是好的，至少在眼神對視的那一瞬間，彼此都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只是有那十分沒眼色的葉孤城坐在一旁，朱厚照心裡一直憋著的一句「皇嫂」卻是不能當場喊出來。
不過這也問題不大，因為朱厚照是打算在白雲城裡停留幾日散散心，而葉孤城作為一城之主，只要心裡還有一城的百姓，那就是絕對不可能拒絕天子的命令。
「葉夫人看起來和葉城主很是恩愛啊……」
朱厚照百般無賴的說出這句話，其實也是在隱晦的提及皇叔朱無視。
桃夭一頓，只是淡淡的說皇上謬讚了。
「臣婦能與夫君相敬如賓，其實就是因為明白一個道理，便是珍惜眼前人。」
朱厚照笑了笑，說確實如此：「葉夫人說的在理，人生苦短，確實是需要珍惜眼前人。」
這就是要把此事翻篇的意思，之後二人又就著白雲城的風景交談幾句，葉孤城坐在一旁認真聽著，卻實在是聽不懂，但又總感覺他夫人是在和皇帝打什麼啞謎。
當西門吹雪抱著福寶來到時，桃夭和朱厚照的談話都變得輕鬆起來，而白白胖胖的福寶一出場，立刻就吸引住朱厚照全部的注意力。
「這就是葉夫人你的孩子？看著就是聰明康健得很！他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可曾識字念書？」
皇帝看福寶的眼神簡直就跟是在看什麼稀世珍寶一般，便是西門吹雪再是不注意，也能看出皇帝有所圖謀。
於是西門吹雪身子一偏，袖子一遮，不著痕跡的就要將福寶給藏起來，可因為福寶實在是過於肉嘟嘟，還以為西門叔叔是在陪自己玩，便一臉開開心心的，倒是讓朱厚照更加稀罕他了。
「這孩子小名叫福寶，上個月剛剛好過了兩歲的生辰，因為年紀還小，便不曾識字念書。」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看出朱厚照對福寶的好奇，便讓西門吹雪把孩子抱上前來讓皇上看看。
這個事情自然是沒有任何不妥，西門吹雪再是不悅警惕，也只能抱著他的大胖兒子走上前。
朱厚照眼裡根本就沒有西門吹雪這個劍神的存在，他滿心滿眼都是福寶可可愛愛的模樣，雖然長得不太像，但福寶還是讓他想到夢中的皇帝堂哥。
——怎麼是叫福寶啊！若是叫英哥就好了……
英哥，正是夢中他的皇帝堂哥朱厚煥的小名。
「快讓朕抱抱！」
朱厚照看福寶的眼神簡直熱切慈愛跟看自己親兒子差不多，瞬間就引起了西門吹雪的警惕，只是偏頭看到桃夭是默許的態度，而福寶這孩子居然也是絲毫不認生，還伸手出去要抱抱，他便只得不情不願的把孩子遞了出去。
孩子一入手，朱厚照那就是差點沒抱住——確實有點重了！
好在朱厚照也是習武善騎射之人，否則當場把自己皇嫂的孩子給摔了，他怕是都得沒臉見人了。
不過隨著還帶著一股淡淡奶香味，渾身上下都是軟綿綿熱乎乎的孩子被抱在懷裡，朱厚照卻是忍不住心中一軟，好似真的抱到了一個絕世大寶貝。
而福寶雖然不懂皇帝是個什麼東西，但娘親喜歡的人肯定就是好人，而且還是會對福寶好的人，於是福寶乖乖的被抱著，還下意識使出自己的撒嬌大法，奶聲奶氣的就說著話。
「朱壽叔叔，福寶喜歡你！抱抱！親親！」
一邊說著，一邊還嘟著小嘴就要給人家親一口。
如此可愛的舉動，差點沒讓朱厚照的心當場都化了。
在被福寶軟綿綿的臉蛋貼著親一口時，朱厚照立刻就在心裡下了一個違背祖訓的決定。
那就是他要福寶！
朱厚照的想法很是簡單粗暴，滿朝文武不是一直都催他要個孩子做太子，好穩固大明社稷嗎？那他現在就看中了白白胖胖又可愛活潑的福寶，他就要福寶！與其辛辛苦苦日夜造孩子，或者是便宜其他蠢鈍如豬的笨蛋，還不如一步到位撿現成的，直接讓天資聰穎又粉雕玉琢的福寶做大明朝現在的太子，未來的天子。
尤其是這樣來算時間的話，他就還需要在皇位熬個十三十四年，就可以撂擔子不幹去當威武大將軍朱壽了！
這完全就是兩全其美的事情，他得到了做威武大將軍的快樂，大明朝也得到了一位明君天子，何樂而不為呢？
至於正統血脈方面，那就更簡單了。他直接給太子從宗室那邊選一個朱姓的女孩兒改名換姓為白雲城城主的女兒，再讓她進宮做皇后，之後誕下的子嗣再封為皇太孫，這不也是他們老朱家的天下了嘛！
當場想出這個絕世妙招的朱厚照只覺得自己就是世上最聰明絕頂的天才！就算是太.祖太宗皇帝在世，都得夸上他幾句。
什麼叫天.衣無縫？這就叫天.衣無縫！
什麼叫完美無缺？這就叫完美無缺！
——朱壽啊朱壽，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聰明的大將軍呢？他們老朱家的列祖列宗都得美死了吧！
這一日過後，終於找到機會單獨和皇嫂相認的朱厚照樂滋滋的把這個計劃和自己的皇嬸說了，面上還十分矜持而含蓄的靜待皇嬸誇讚他。
對朱厚照這個荒謬之中還帶著一點點合理的計劃感到震驚，但又不是特別震驚的桃夭：「……嬸嬸也不是想要質疑你，就是這個決定你是如何做出來的呢？」
被問到計劃的靈感來源，朱厚照當場就激動興奮的說出自己的思路，「唐朝不是有女子做皇帝嗎？我覺得選一個朱家的女孩兒做皇后，然後再收養福寶做太子，這完全就是合情合理！還有那後周的周世宗柴榮也是養子出身，和周太.祖郭威是養父子關係，只跟太后有血緣關係而已！既然已經有了先例，那我們大明朝又如何不能效仿？」
朱厚照說到這裡，就又有些苦惱大明朝文武百官的古板固執。待和皇嬸抱怨完朝臣後，他就又恢復活力興高采烈的說沒關係，反正他們老朱家做事也不需要經過文武百官的同意。
「大不了就不告訴他們，直接說福寶是我的子嗣，只不過因為擔心有奸臣歹人加害，便放在宮外養到兩歲方才接進宮封為太子。」
說到興奮處，朱厚照還以拳擊打自己的手掌心，連忙問皇嬸這樣讓所有人皆大歡喜的計劃是不是妙極了！
桃夭沉默片刻，都不知道應當說什麼好。
畢竟老朱家的列祖列宗若是真的在天有靈，怕是都要一人一口唾沫把朱厚照這孩子給淹死了。
只是朱厚照面臨的困境，桃夭就是再清楚不過的，她其實也是於心不忍。
而且就像是朱厚照所說的那樣，反正之後也是有朱家女當皇后，福寶之後的皇帝也必然有老朱家的血脈，只要朱厚照說他們是正統，那就絕對是正統。
更別說大明朝確實就是到了危難時刻，若是沒有福寶，那之後小宗入大宗的人說不定還是明世宗朱厚熜。畢竟要抵抗原定的命數，一定是身負大氣運的福寶才行。
可以說，福寶是生在最壞的時代，也是生在最好的時代。
最後，在朱厚照的堅持下，福寶還是被帶去京城做了大明朝的太子。而不放心福寶的桃夭和福寶的兩個爹，自然也是得亦步亦趨的跟著，否則他們可不放心。
此時還在悠哉游哉喝奶的福寶，顯然就是還沒有料到自己被迫努力奮鬥的一生即將從他四歲時候開始。而現在，他的幸福快樂時光還剩下不到兩年的時間。
皇帝突然有了一個兩歲的兒子，而且還是從宮外接回來的，滿朝文武都是疑竇在心，突然就覺得冊封太子也不著急了。
但文武百官不著急了，皇帝卻是十分著急。
——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嗎？能當太子的就只有福寶了！
要不是擔心史官亂寫，朱厚照都想要當朝造謠他在有了福寶這個孩子之後就不舉了，讓文武百官都多多珍惜福寶這個未來太子。
不過明面上不能直說，背地裡還是可以隱晦委婉的和自己的心腹大臣，比如亦師亦友的王守仁說的。
知道這個驚天大秘密的王守仁：「……」
——突然知道這種皇家辛秘，他不會是要「英年早逝」了吧？
王守仁當時沒有說話，但之後在朝堂上為冊封天子唯一的子嗣朱載坤（就是福寶）做太子一事衝鋒陷陣的舉動卻是代表了他的態度。
當然還有其他忠心耿耿的大臣，那就是一邊為他們的皇上悲痛不已，一邊把太子當成自己的眼珠子來對待，愛之珍之的同時，也是盡量不缺嚴師風範。
對於福寶改名換姓一事，桃夭是既覺得用一個名字換一個皇位很是划算，又覺得幸虧大明朝皇室有祖訓，不然福寶可就得叫朱飛天了。
嗯，也不是說不好聽，而是朱飛天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容易激發大明臣民造謠（寫話本）的靈感了。
總之，無論如何，反正事情已成定局。
那就只能勇敢福寶，不怕困難了！
第123章 【香如故】1.1
「楚留香？我怎麼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想必定是初出茅廬的無名小輩，竟也敢膽大包天的上門來求天一神水，這是把我們神水宮當成什麼地方？你們都不用理會，直接將他趕出去！」
南宮燕在看到頂頭上坐在神水宮宮主寶座上的愛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時，立刻就對底下的人斥責道，並讓她們立刻把那個自稱是楚留香的少年給趕出去。
若非要顧及愛人的名聲，南宮燕都想要直接說神水宮不歡迎任何外人的拜訪，尤其是容貌漂亮的男人！
「是、是！我們這就去把那個楚留香給趕出神水宮，還請宮主、南宮護法莫要動怒！」
幾個身穿淺藍白色紗袍，面容或是清秀可人或是小家碧玉的神水宮弟子趕忙應是，並立刻行禮退下，然後提劍去將那不請自來的外人給趕走，免得惹宮主和護法不悅，責罰於她們。
「燕兒。」
原本坐在上頭閉目養神，結果卻是被外人打擾的水母陰姬在所有人退下之後，便睜開眼去看自己的小情人南宮燕。
南宮燕被那醇厚沙啞的聲音一喊，頓時就是渾身一陣酥麻，尤其是想到纏綿悱惻的昨夜，南宮燕便心頭一甜蜜，便連帶著怒氣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變得柔情似水起來。
「宮主……」
含羞帶怯的喊了一聲之後，容貌冷艷、身穿一襲雪白色紗袍，腰繫銀絲帶的神水宮護法之服的南宮燕便雙手提起裙襬，走上正堂寶座旁，然後就嬌嬌的靠在宮主懷裡，好似身子柔弱無力一般。
昨夜雖只是二人的第一夜，但水母陰姬禁慾多年，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一個和曾經的愛侶「雄娘子」面容酷似的小情人，她自然也是放縱了些許。
而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事後總是會變得比較好說話，比如水母陰姬在昨夜過後就很是豪氣的把南宮燕從神水宮使者的位置提拔到了護法。
這樣的寵愛程度，自然是讓神水宮的一眾使者和弟子羨慕嫉妒到紅了眼，可她們沒有能讓宮主另眼相看的好本事，又能如何呢？
因為宮主的威嚴甚重，還有南宮燕為人處事都是極其狠辣，武功也是在同輩中最為出眾的，故而便是有人心中不滿，也是隻得自己在心裡罵著，當面和背地裡卻是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不過這個不敢的範圍必然是沒有司徒靜兒的。
原本司徒靜兒作為神水宮宮主水母陰姬的長女，內向文靜，武功又一般，宮內的弟子對她多是不在意。可因為司徒靜兒的孿生妹妹，同時也是神水宮少宮主的司徒桃夭的存在，倒是讓司徒靜兒在神水宮的地位也無形之中提升了不少。
水母陰姬作為女子，卻女生男相，容貌陽剛俊美，身形更是比之尋常男子都要高大許多，而且言行舉止也是充滿了威嚴和莊重，令人莫敢不聽從。於是不僅是神水宮內部，便是在江湖上，很多人都以為水母陰姬是一個男子。
至於水母陰姬的稱號和聖女居士的名聲，那都不過是武林高手的一點點特殊癖好罷了。
反正作為長女的司徒靜兒，從小到大都一直以為水母陰姬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她的母親指不定就是早已去世了。
「妹妹，你有聽到宮內那些弟子之間的傳言嗎？」司徒靜兒坐立不安的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在用晚飯時試探一下她妹妹的想法。
桃夭正在認真琢磨應該如何改良天一神水的配方，好讓天一神水的效果變得更加出神入化，令人生畏。
而天一神水這個天下第一毒藥變成天下第一神藥，被江湖人讚譽能克制世上所有毒藥，可殺人於無形之中，也可救人於鬼門關前。
天一神水作為神水宮的至寶，是由武功高深莫測的水母陰姬從凡水中提煉出來的，不僅無色無味，與凡水無異，還是天底下毒性最猛烈的毒藥。一滴天一神水就能弄出三百桶的毒藥份量，普通人只要沾上一點點，就會皮膚潰爛毒入全身，若是服下則是會當場全身爆裂而死。
原本天一神水作為能使得天底下所有武林高手都中招的毒藥就足以震懾世人，而桃夭卻是反其道而行，直接把天一神水給煉製成能解世上所有毒藥的聖水。
從一口就能讓你當場斃命到一口便可救你性命，實在是叫人拍案叫絕。
這也是桃夭能讓她的親娘水母陰姬對自己刮目相看，並立她為神水宮少宮主的原因所在。
「神水宮裡從來不會有傳言，姐姐你有時間還是多習武練功，莫要憑白耗費自己的人生。」
桃夭姿態優雅的夾了一筷子菜，神情淡淡的讓司徒靜兒別總想著在老虎頭上拔毛。
可司徒靜兒卻依舊不死心，堅持不懈的要把妹妹拉攏過來譴責她們「父親」的荒.淫無恥行徑，並順便懷念一下那從未謀面過的親娘。
「……」
其實桃夭本人也是挺無助的，畢竟她還從來沒到過有如此之多變態神經病的世界——有喜歡到處玩弄漂亮男人和把美麗女人毀容並虐.殺致死的石觀音，還有喜歡到處玩弄漂亮女人的水母陰姬。
不幸之中的大幸，後者是她這一世的親生母親。雖然在外人眼裡，那是她的親生父親。
原本桃夭是想過從神水宮逃跑的，但在石觀音殘忍扭曲辣手摧花的行徑傳到神水宮這邊來後，她就毅然決然的轉變策略，打算在神水宮幹出屬於自己的一番事業。
而更幸運的是，水母陰姬雖然精神上可能存在點毛病，但至少還沒有突破世俗倫理的底線，即使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小女兒越長越美，只是十三豆蔻年華，便已經容色傾城，無人可比。
面對這個很有本事的小女兒，水母陰姬要比對大女兒更重視許多，不僅還將自己的權力下放，還會時不時在武藝方面指點一二。
但很可惜的是，她的兩個女兒在武藝上的天賦皆是平平，半點不像是她和雄郎的孩子。
「不過也無妨，你有這樣一張臉，其實就已經勝過世上九成的人了。」水母陰姬曾如此感嘆道，她是一個十分驕傲自信，且還有著極深潔癖的強者，能得到她的一句讚賞，亦是十分難得。
「幸好你是我水母陰姬的女兒，若是做了旁人的女兒，怕是現在都已經步那曾經的武林第一美人秋靈素的後塵了。」
水母陰姬這句話自然不是無的放矢，石觀音讓秋靈素毀容保命的事情或許可以瞞過別人，卻絕對瞞不過神水宮的眼線。
有時候水母陰姬都要對石觀音那個女人行事之毒辣殘忍而感到驚心——畢竟那秋靈素確實很美，她都不明白石觀音是如何下得去手？
「名花傾國兩相歡，最是愛花人。看來最會愛惜名花之人，還得是我。」
若非桃夭生而知之，清楚知道水母陰姬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就單是看水母陰姬對世上美貌女子的憐惜程度，那也是得跟司徒靜兒一樣誤會了。
尤其是水母陰姬還是俊美男子的模樣，威嚴甚重法相莊嚴的同時又帶著一種風流肆意，如此大的反差，直接就讓人屏息股顫不敢仰視的同時，又是忍不住為之神魂飛越心中驚悸。
只需要看神水宮內的弟子對她們的宮主是多麼的尊敬愛慕，以及就比桃夭大一歲的南宮燕是多麼的瘋狂，便可見水母陰姬的魅力無窮。
但這麼多年來，水母陰姬收集那麼多美貌女子於神水宮，也不是每一個都心甘情願的。
便是真的有人選擇認命慢慢順從，可一旦深入接觸了解到水母陰姬原來是個女人之後，那也是得當場被刺激到發瘋。
可以說南宮燕真的是桃夭見到的第一個沒有發瘋，甚至還樂在其中的妙齡少女。
——很好，又碰到了一個不太算正常的人。
在這個世界活了十三年，桃夭已經學會跟這個世界和解，並逐漸接受這裡是變態和神經病會到處跑的狀況。
對於很是黏自己，並且認為所有人都會害她的司徒靜兒，桃夭那就是平常心對待，畢竟相比較其他人而言，她這個文靜內向，還從來不會闖禍的姐姐，真的就是再正常不過了。
特別是司徒靜兒不管做什麼，都喜歡先問過她這個妹妹的意見，若是她不同意，司徒靜兒就會立刻選擇不做。
如此乖巧聽話，桃夭自然也是會盡量照顧著，不讓她被外面那些會到處亂跑的變態神經病給傷害到。
司徒靜兒見妹妹不怎想理會自己的樣子，那就是又難過又感到寂寞，一定是因為她太笨了！當初妹妹主動和宮主說要把名字改成司徒桃夭，她為了也跟妹妹擁有同樣的四個字姓名，苦思冥想許久都只敢在靜字後面再加一個靜字。
卻不曾想她妹妹反對她把名字改成司徒靜靜，而是直接做主讓她叫司徒靜兒。
明明是是孿生姐妹，妹妹那麼聰明那麼厲害，還那麼漂亮，可她卻是什麼都不會，連改個名字都做不好。做什麼都做不好的她，是不是一直都在給妹妹丟臉了？
妹妹一定對她很是失望，可她在這偌大的神水宮裡，只有妹妹一個親人，也只有妹妹會聽她說話……
「還不快過來？是不想要看今天的話本了嗎？」
司徒靜兒正滿腹心事的幽怨著，而妹妹的一句話立刻就讓她顧不上傷春悲秋，而是趕忙提裙跑過去，說自己要和妹妹看話本的。
「今天看什麼？上次那個『劉三娘怒殺薄情郎』的本子可真是太好看了，我還想要看那個！」
司徒靜兒興致沖沖的說出自己喜好，一邊手忙腳亂的在一大堆書籍裡挑選著，一邊還讓妹妹也快點幫她挑一挑。
桃夭看似隨意，實則故意挑出一本單是看封皮就很花裡胡哨的《鴛鴦譜》。
司徒靜兒秉持著妹妹挑的東西肯定是最好的想法，很快就翻起了目錄去看標題，在發現上面所寫的居然還有『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便知道這是選對了。
「是這個了！妹妹你的眼光可真是極好的！」
司徒靜兒喜笑顏開，並立刻開始津津有味的看起新的話本，還不忘邀請妹妹一同坐在繡凳上共讀一書。
這些話本其實就是桃夭專門寫給司徒靜兒看的，就是生怕自己天真單純又善良文靜的姐姐會在愛情上遭遇不測。
在桃夭看來，男人戀愛腦那最多就是被騙錢騙感情，可女人戀愛腦，那就是輕則騙錢騙身騙感情，重則賠上一輩子，還可能連小命都沒了！
不知為何，對著司徒靜兒，桃夭就是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總感覺自己一個不留神，她姐姐就會被風流渣男給哄騙了去。
而經歷那麼多世界，還收集到那麼多氣運的桃夭從不會忽略自己的直覺，因為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別讓她抓到欺騙她姐姐的渣男，否則她定要將其殺之！
杜十娘的故事很快就看完了，司徒靜兒的眼睛都忍不住濕潤，當場斥罵那負心漢李甲和好色之徒孫富該死，竟敢如此對待杜十娘。
桃夭趁機給司徒靜兒灌輸知識：「姐姐，杜十娘深受吃人社會的壓迫，卻始終保持著對人生的樂觀態度，還為了擺脫逆境而頑強掙扎，這樣的女子自然能算得上是奇女子，可為何她的結局卻依舊是不幸的呢？」
司徒靜兒這些年都被妹妹考究習慣了，也沒有在意妹妹為何如此執著於讓她分析，而是立刻思考起來。
「因為杜十娘識人不清，性情又過於剛烈，然後又把那李甲看得太重，所以才會在發現李甲真面目之後心灰意冷的跳江自盡？」
司徒靜兒試探著回答，她隱隱約約覺得這只是造成杜十娘不幸結局的原因之一，但要思考出更深層的原因，卻又是一時半會想不出來。
桃夭點點頭，說確實有這個原因，「杜十娘最大的不幸，其實是因為她竟然將自己的後半生寄託在一個去青樓狎妓的富家公子身上。就像是在爛泥堆裡找黃金一般，杜十娘她是永遠都不可能找到真正的有情郎，因為爛泥堆裡只會有爛泥，而爛泥是永遠都不可能扶上牆的。」
「但造成杜十娘不幸結局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個世道對女子的欺壓。在男尊女卑的世道裡，不管是皇后公主還是杜十娘，本身就都是身不由己命如浮萍。」
司徒靜兒聽到這裡，立刻就想起之前看的那個『楊玉環命喪馬嵬坡』的話本，頓時便嘆息道：「世道如此，卻是叫世上的女子，都命比紙薄。盛世需要美人點綴，亂世需要美人頂罪，倒是諷刺得很！」
說到這兒時，司徒靜兒真是恨不得把世間的可憐女子都接到神水宮來庇護，可轉念一想神水宮有好女色的宮主，她們真的來了，也不一定能過得比外面好。
「唉，妹妹，若你是神水宮的宮主，那就極好的了！」
桃夭看著司徒靜兒，或許她的姐姐總覺得自己不夠厲害，但在桃夭眼裡，她的姐姐卻是一日一日的成長著，並且她有預感司徒靜兒也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奇女子。
不過這樣的話她們私底下說說還可以，斷然是不能去到水母陰姬面前說的。
司徒靜兒嘟嘴說自己又不是笨蛋，當然不可能跟除了妹妹之外的任何人說了。
「不過妹妹你現在是少宮主了，想必也是用不了多久的。」司徒靜兒說出這樣鬨堂大孝的話語，臉上還滿是期待，可見就是真的絲毫不在意水母陰姬。
桃夭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她姐姐的頭髮，讓她趕緊去沐浴洗漱，待會兒就要睡覺了。
「明天一早我還要去宮主那邊回稟天一神水的煉製情況，你也要早起練劍，可不能偷懶懈怠了。」
司徒靜兒說知道了知道了，「妹妹你將來可是要做神水宮的宮主，我自然也是做你的大護法，那我肯定得努力練劍，不然出去外面可就丟我們神水宮的臉面了。」
桃夭：「你知道就好。」
司徒靜兒說到神水宮，突然就想到那個到處毀女子容貌的毒婦石觀音，便忍不住感嘆一句道：「石觀音她怎麼就不來神水宮呢？這若是能跟那位宮主看對眼了，兩人一好上，豈不是一下子就能為武林除去了兩大禍害？」
桃夭：「……」
或許是話本看多了，桃夭就發現司徒靜兒很會發揮想像力，動不動就會想出一個所謂的「妙招」來。
「你可別在這裡異想天開了，神水宮少有人知，大沙漠廖無人煙，而且宮主的武功又是石觀音所修習的功法的剋星，石觀音永遠都不可能跑到神水宮來的。」
司徒靜兒自然知道神水宮和石觀音那邊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心裡卻總是忍不住想要讓老天爺開開眼，派個人下來克住水母陰姬。
最好就是讓水母陰姬忙到沒辦法做宮主，然後把宮主之位送給她妹妹。
司徒靜兒萬分相信神水宮會在她妹妹手裡更上一層樓，並順勢把江湖上對神水宮的一些不好傳言全部歸咎在水母陰姬身上。
因為皆為事實，所以這何嘗不算是一種孝順呢？
「我可真討厭那個南宮燕，明明就比我們大上一歲，居然還有臉以我們的後娘自居，整天在宮內橫行霸道囂張行事。我看等她失寵那一天，她能哭上多久。」
司徒靜兒被妹妹轉移了注意力，但在臨睡前還是想起來南宮燕從使者升到護法的事情，頓時就是一個不高興，當場便湊到妹妹耳邊去說南宮燕的壞話。
其實桃夭並不覺得水母陰姬作為宮主，給自己寵愛的南宮燕一點提拔這件事有什麼問題，雖然很多神水宮的弟子從使者到護法，可能熬上一輩子都上不去。
但任人選親，這就算是再聖賢的明君也避免不了的事情，倒不如放寬心態去接受。
不過這種事情肯定是不能跟她姐姐說的，因為一旦掰扯開來，那宮主是她們的娘親，而非她們的父親這件事，就更不好說了。
按照她對她姐姐的了解，肯定是一說就一個跳腳，當場便要去找那水母陰姬和南宮燕理論。
而對於像水母陰姬那樣驕傲的人來說，她必然也不會想要自己是女子還生了兩個孩子的事情被傳得沸沸揚揚。
倒不如還是維持現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好。
桃夭隨意安慰幾句，讓司徒靜兒不要跟南宮燕過不去：「你又不時常見到她，何必要在意她的存在，不過是無端讓你自己不高興罷了。」
司徒靜兒不服，說都是南宮燕太過於張揚放肆，不然她才不想理會的。
「好好好，就當是她先招惹的你，那你當場再報復回去就行了，實在是沒必要現在都說她。」
司徒靜兒沉默片刻，也覺得自己太過於在意南宮燕一事，這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
於是沒什麼睡意的司徒靜兒就決定換一個話頭，「對了，妹妹，你今天有看到那個叫楚留香的外人嗎？我聽其他弟子說那個少年長得十分俊秀好看，好似一位高門名家來的翩翩公子。」
桃夭根本不為所動，只是閉目醞釀睡意，聞言也是淡淡答道：「不過是一個十六十七歲的少年郎，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司徒靜兒也不是真的對那個什麼楚留香感興趣，而是她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神水宮裡，除了宮主之外，卻是沒見過別的男人。
「我還從來沒見過什麼外人，尤其是外面的男人。真不知道他們都長什麼模樣，是不是都是像那李甲一樣人面獸心的負心漢。」
說到男人，桃夭就更不感興趣。
「妹妹，你說句話啊！你說外面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模樣的呢？」
桃夭睜開雙眼，理智回道：「男人就和女人一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你再不睡覺，就回你自己床上去，別再打擾我睡覺！」
司徒靜兒才不想回去一個人睡，她就要跟香香軟軟的妹妹睡。
只是出於對楚留香這個難得出現在神水宮附近的男子，司徒靜兒還是十分好奇，便再次說道。
「我聽到有人說那個楚留香很是堅持要求天一神水來救他朋友，還承諾願意為神水宮做任何事情。只不過南宮燕很是冷酷無情的人弟子們把他趕了出去，但他武功有點厲害，死活趕不走。」
司徒靜兒談到這裡，就更是興奮了，「妹妹，不如我們明天就去看看那個楚留香吧！就當是看個熱鬧，好不好嘛？」
第124章 【香如故】1.2
聽到司徒靜兒堅持要去看那個楚留香，桃夭便立刻睜開眼去看她。
「宮外的男人都是惡毒的猛虎，他們的一生就是在不斷的吃人，尤其是最愛吃女人。姐姐，你要時刻記得離他們遠一些。」
司徒靜兒有心想要反駁，畢竟她妹妹和她一樣都沒有見過什麼宮外的男人，如何能得出他們是惡虎的結論？
可在被妹妹平淡無波的眼神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司徒靜兒原先的興奮與好奇就趕緊消散許多，肩膀也往後縮了縮，很是從心的說自己不去了不去了。
「妹妹你可不能把我趕回去，我一個人睡覺害怕的！」
司徒靜兒一邊說著，一邊還把自己的身子往妹妹那邊靠，直到擠進妹妹的被窩，鼻尖儘是她妹妹的淡淡體香，還把香香軟軟的妹妹抱在懷裡之後，她才勉強消停一點。
「本來就都在一個屋子裡，有什麼可害怕的？」
「才不是呢！這宮內好多壞人的，她們甚至還想要取而代之，恨不得我們都突然消失！」
因為水母陰姬從不管過自己的一對女兒，都是直接丟給底下的弟子去照顧，大約也是看出宮主對自己女兒的不重視和不在意，那些負責照顧姐妹倆的弟子也是隨便糊弄著——當然對於也是從未生養過的年輕女子，她們可能也不懂得應該如何照顧好兩個年幼的孩子。
可以說姐妹倆就是相依為命一同長大的，又因為作為妹妹的桃夭更早熟懂事些，反倒是妹妹時刻照顧著姐姐。若是不看年紀和身份，桃夭更像是靜兒的長姐。
桃夭被擠的有點煩，但面對著撒嬌靠過來的膽小鬼姐姐，她還是選擇伸手去抱住，並輕輕的在司徒靜兒後背拍著，顯然就是在哄其安分睡覺。
「你這小腦袋瓜子一天天的都是在想些什麼？小孩子想事情要少一些，快快樂樂沒有煩惱才能長得高長得快。」
司徒靜兒就覺得她妹妹這是把她當成小孩子來哄，可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已經十三歲了！才不是什麼小孩子……」
桃夭看著嘟嘴生氣的司徒靜兒，好笑一聲，隨即道：「只要小孩子才會事事都詢問自己妹妹的意見，等你哪一天真的可以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不用再過問我的意見，那姐姐你就是真正長大了。」
司徒靜兒哼哼兩聲，根本不應聲，因為她才不會跳入這樣顯而易見的陷阱裡面，她就是要一輩子都跟在妹妹身邊，做什麼事情都要先問妹妹的意見。
如果長大的代價是要跟妹妹分開，那她才不要長大。
·
一夜無夢，早上用過飯之後姐妹一人就各自去忙碌。桃夭在神水宮的職務最主要就是把天一神水的兩種極端用途給弄得越發驚世駭俗，而水母陰姬對這個事情也是十分的上心，隔段時間便要親自過問進展情況。
桃夭的應對舉措一向都是有了進展但不立刻說，而是等到水母陰姬著急了有點不耐煩時才把進展告知，如此一來就更好的拿捏住喜怒無常的水母陰姬，同時也能使得水母陰姬更為重視她。
因為桃夭很清楚水母陰姬就是一個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的人，更可怕的是她武功還極高，偌大的江湖想要找出一個能打敗水母陰姬的高手，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水母陰姬雖然變態，但還沒有變態到罔顧倫理的地步。
桃夭神情淡淡的向水母陰姬稟報自己對於天一神水的研究已經有了一點進展：「只是要真正降低天一神水的提取難度，我還需要用更多的重水，還請宮主賜下。」
天一神水這個稱號基本都是神水宮之外的人所喊，本門弟子大多是稱作重水，名稱的來源就是這個神水最開始雖說為毒性最強的毒藥，但其實天一神水本身是沒有毒性的。
至於能夠殺人於無形，就是因為如若有人飲下一滴天一神水，那一滴神水就會結合了人體內部的某種東西產生劇烈反應，在人體內的那一滴神水就相當於三百桶水的重量。這跟往一個人身體裡注入一個小池塘的水差不多，凡胎□□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於是就會立刻全身爆裂而死。
而在桃夭開始接觸到天一神水時，她就發現這真不愧是神水，在稍加研製之後，不僅可以做無色無味的劇毒，還可以做治病救人的聖藥。
原本水母陰姬對把天一神水做成天下第一聖藥根本沒興趣的，可在有武林高手真的上門來求一滴天一神水救人，並許諾下天大的好處之後，她就真香了！
只恨不得桃夭立刻研製出降低天一神水提取難度的辦法，然後神水宮就可以把天一神水給量產，直接讓全天下人都臣服在她的腳下。
水母陰姬的野心被自己小女兒如此出神入化的醫毒天賦給點燃，只不過她也明白欲速則不達，同時又難免沉溺在鶯鶯燕燕之中，倒是也不急著一下子稱霸武林。
但桃夭也明白，這只是因為水母陰姬武功高強，以及還不覺得她自己年紀大了等不起。可一旦哪一天水母陰姬突然認為不能再等，那輔天蓋地的壓力就會全部加諸在桃夭一人身上。
更甚至水母陰姬放任兩個女兒的關係越來越親密，還對大女兒那慘不忍睹的天賦平平，以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練功日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有可能就是打著要拿大女兒來牽制住小女兒的心思。
桃夭把一切事情都看在眼裡，並時刻琢磨著要如何擺脫水母陰姬的控制。
但這件事要真正做成掛，卻又是談何容易？尤其是她還有司徒靜兒這個軟肋在。
「本宮主就只有你們兩個子嗣，你又是神水宮的少宮主，萬事還是得多以神水宮的利益為重，畢竟待本宮主百年之後，這神水宮還是得交到你手裡。」
水母陰姬猶豫片刻之後便又給出了兩份天一神水，一份是用來研製至毒，一份是用來研製聖藥的。
桃夭十分小心的接過那個裝著兩份天一神水的白玉瓷瓶，隨即又一番懇切言語委婉表示自己對宮主的忠心耿耿，最後才畢恭畢敬的退下。
待桃夭退下之後，水母陰姬才放下支著下頜的手，並對一旁的南宮燕感嘆道：「本宮主的這個小女兒，還真是天資聰穎，才貌雙絕，而且還頗有心計，實在是類我。」
南宮燕對水母陰姬的一對女兒有時候態度不好，是因為一旦想到這是自己心愛的宮主為別的男人所生的子嗣，她就會忍不住羨慕嫉妒恨，並不斷臆想自己才是為宮主誕下子嗣的人。
只不過血脈上的關係是永遠都隔絕不開的，她的宮主和神水宮確實也需要一位少宮主，再加上自己和那位少宮主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也維持著表面功夫，南宮燕倒是不會在水母陰姬面前吹枕邊風說少宮主的壞話。
但對於對她十分不滿，還時常會到她面前來惹她生氣的司徒靜兒，南宮燕卻是惡意滿滿。
若是可以，南宮燕都恨不得讓司徒靜兒無聲無息的死在外面，也免得髒了神水宮的地方。
「少宮主類您，這是好事，我可得在這裡恭喜宮主您後繼有人，神水宮日後定是武林第一，天下第一，而宮主您也定然是那傲視群雄的武林至尊！」
水母陰姬就愛聽這些話，但一般人說的她只會聽著覺得噁心，唯有南宮燕是出自真心實意的話語，能得到她的歡心。
自古唯有真誠和真心克一切。
即便是強大如水母陰姬，也不能免俗。
「好好好，到時候本宮主做武林至尊，燕兒就做武林至尊的知己紅顏！」
水母陰姬霸道豪氣的笑道，還寬袖一甩就把南宮燕給摟在懷裡，而南宮燕則是一邊為宮主所說之言感到欣喜若狂，一邊又忍不住害羞的低下頭去。
「那宮主您可不能忘了今日的諾言……」
——否則她便是拼個魚死網破，也定要讓她的愛人後悔莫及！
·
桃夭從水母陰姬那邊離開後，本來是要直接帶著天一神水轉道去藥坊開始煉製東西的，只是她突然就想到了司徒靜兒，便立刻讓侍女去練功房看看大小姐在不在那邊。
侍女領命去了，很快便回來稟報說大小姐並不在練功房，而且練功房的弟子也說大小姐今早只是練了半個時辰的劍法，隨即就託辭有事離開了。
但神水宮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就是宮內最為清閒的人了，上有宮主，下有少宮主，便是大小姐什麼都不做，都可以躺著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練功房的弟子也知道大小姐不可能有正事忙，但看在宮主和少宮主的面子上，那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是旁人詢問，自是會幫忙遮掩一一，可當少宮主親自派人過來詢問時，那自然就得如實回答。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桃夭聽到侍女如此回答，面上不顯，但心裡卻是絲毫不覺得意外，可這並不代表著她不生氣。
雖然她知道司徒靜兒才十三歲，又從來沒離開過神水宮，對外面的人和事好奇那就是在所難免的。
可這是她姐姐第一次做陽奉陰違的事情，明明昨夜才答應她不會亂跑，要努力認真練功的，可才過去一晚上就如此懈怠，實在是該罰！
怒氣不多不少的桃夭連去藥坊的心情都沒有，直接就提步趕去阻止司徒靜兒的不理智行為——那楚留香的容貌不凡可是經過很多神水宮弟子的肯定，在她們宮主都明確表示對外男不喜的情況下，還沒能阻止她們私底下談論。
那這就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個楚留香真的長得很好看。
十三歲的豆蔻少女，放在後世就是還在上學念書的年紀，但在這個時代，卻已經是情竇初開和能夠訂親成親的年紀。
桃夭都不敢想像若是司徒靜兒對那楚留香一見鍾情，然後又發展為非君不嫁的狀況時，她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決定。
比如說讓某人變成死小子，然後再變成臭小子。
「少宮主！」
「少宮主好！」
「拜見少宮主！」
「……」
在桃夭疾步趕去那楚留香所在之處的路上，不斷有神水宮的弟子向她們的少宮主問安，而桃夭明面上神情淡淡的點頭示意，但在背地裡卻是已經把楚留香變成死小子之後應該埋哪兒都給想好了。
反正這些年心懷不軌要潛入神水宮偷盜天一神水的外人也很多，不過他們大多都是成為了一抔又腥又臭的黃土。
為了天一神水而堅持不懈，甚至是發瘋魔怔的人，楚留香不是第一個，同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
司徒靜兒其實就好奇，而她的好奇心也是被那些居然敢冒險在私底下討論楚留香的弟子給引起的。
因為神水宮的宮主水母陰姬最是厭惡男人，於是所有的神水宮弟子只要一進入神水宮，那就是終生都不得離開神水宮，而哪個男人敢前來神水宮，沒點本事的就都得把命留下來。
這條宮規禁令，不管是在神水宮裡，還是在江湖上，那都是人盡皆知的。
但比起那個楚留香是如何避開神水宮各種機關，完好無損的來到神水宮宮門口求天一神水的，司徒靜兒還是更好奇楚留香到底長得有多好看。
會有她妹妹的一半好看嗎？
司徒靜兒忍不住產生這個猜測，與此同時又想到了水母陰姬，妹妹總說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如果說女人是乾淨無垢的水，那男人就是渾濁不堪的泥。
只是聽說是聽說，司徒靜兒卻是絲毫沒有機會去驗證，於是心裡就會一直好奇著期待著。
可俗話說的好，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當司徒靜兒偷偷摸摸的躲在宮門一隱蔽之處去看那楚留香的容貌時，卻只覺得失望至極。
因為從司徒靜兒的角度去看，楚留香固然是真的長得很俊，但這一種俊美卻是跟水母陰姬十分相似，風姿卓著，英氣俊美。
從尋常人的角度來說，如此一位俊美秀雅的少年郎，還願意為了好友以命相博闖到九死一生的神水宮來，那確實就是十分英武不凡。
可在司徒靜兒心裡，單是和水母陰姬有相似之處，就足以定下一個男人的死刑了。
「真沒意思！妹妹也沒說過天底下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會跟那個人有幾分相似啊！」
司徒靜兒一邊抱怨道，一邊就是轉身離開回去練功了。畢竟若是被妹妹知道她偷懶，那可是要被嚴懲不怠的……
「妹、妹妹——！你、你怎麼在這裡？」
司徒靜兒一轉身，便看到正站在離自己不遠之地面無表情望著她的妹妹，當場就是嚇了一大跳，直接驚喊出來。
這樣一番動靜，自然是立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負責守衛的神水宮弟子之前對司徒靜兒這個大小姐不在意不熟悉，卻是絕對不會不認識她們的少宮主。
於是兩人一組，整整八組的守衛全部都行禮向少宮主問安。
如此之大的動靜，不遠處的楚留香若是還沒注意到，那就真的是聾子了。
當然楚留香的武功也不算弱，因為弱者是沒有命到這裡來的。但就和那些神水宮弟子一樣，楚留香並沒有把穿著神水宮淺藍白色校服的司徒靜兒看在眼裡。
大概是因為難得有一個活著的男人出現，僅僅短短半日時間，過來把楚留香當成猴兒來觀看的人還真不少。
楚留香就是把司徒靜兒這個陌生面孔當成神水宮一般的弟子，因此才沒有任何反應。
可在看到穿著一身淺白紫色的司徒桃夭出現時，楚留香那雙略顯憔悴的眼睛就瞬間瞪大，並放出亮光來。
神水宮的弟子都是身穿淺藍白色的校服，有資格在外面行走江湖的神水宮使者是身穿雪白色的校服。
至於這個淺白紫色的年輕少女是什麼身份，楚留香雖然不知道，但禮法講究紫色、黃色和紅色為尊，她的身份定然不會低。
楚留香遙遙一觀，看到了淺白紫色少女容貌不凡，小小年紀就有傾國傾城之色，還是如此尊貴的穿著，楚留香瞬間就明白這定然是神水宮的少宮主司徒桃夭。
至於另一位先來的同齡少女，面容和這位少宮主有著兩三分相似，必然就是神水宮的大小姐司徒靜兒。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一下子理清思路的楚留香如此心想道，便當成高聲吶喊少宮主請留步。
「還請少宮主留步，在下楚留香，江湖上人稱盜帥，師從碧落賦中人和鐵血大旗門，現在有求於神水宮，但憑少宮主給在下的至交好友一個活命的機會！」
桃夭原本是只想要把司徒靜兒帶回去好生管教，結果卻聽到楚留香的這一番話，頓時便停頓住腳步，偏頭去看不遠處的少年。
碧落賦中人夜帝和鐵血大旗門的掌門鐵中棠，自然就是江湖上數一數一的高手，便是幾十年過去，江湖上依舊有著他們的傳說。
只不過隨著兩位絕世高手的蹤跡再難尋到，江湖上大多都以為他們早已離世。
但這並不代表此時楚留香提起自己的師門，半點用處沒有。
至少桃夭在一瞬間就想到了一個擺脫水母陰姬的辦法。
「你方才所言，可是屬實？」桃夭走了過去，神情淡淡的問楚留香，並很是隨意的補充一句，「膽敢欺騙神水宮的人，從來都是只有死路一條。」
楚留香在這位少宮主走近時，差點沒倒吸一口涼氣，因為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絕色傾城的女子，即使她現在年歲尚小。
可直面絕世容顏的悸動，卻是讓一向冷靜沉著的楚留香也忍不住心跳加速，某一個瞬間都要面紅耳赤起來。
幸虧腦子立刻浮現出還在苦苦等他救命的好友面容，不然楚留香都擔心自己會在這位少宮主面前失禮。
「你如此著急的想要天一神水救你的至交好友，怎麼昨日不曾提起自己的師門？難道你是覺得宮主她不會網開一面嗎？」
被提到昨日之事，楚留香也是隻得當場苦笑，道自己也是被逼無奈。
「在下離開師門出來闖蕩江湖時，就曾發過誓不會用師門的半分力量，而是要靠著自己的努力闖出一番事業。卻不曾想……真是讓少宮主見笑了。」
能為了救至交好友的性命而違背自己的誓言，倒是讓桃夭高看楚留香一眼。
而待再細問是誰需要救命後，桃夭才明白楚留香的所謂被逼無奈是什麼意思。
原來楚留香有兩位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一位叫胡鐵花，一位叫姬冰雁，而待他們各自習武有成之後，便一起行走江湖。
其實要說這三人是無名之輩也不對，因為他們還是有點名氣的。楚留香三人被很多江湖人稱讚為「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由此可見，他們也算是笑傲江湖，縱橫天下的好苗子。
只不過這在水母陰姬那個階層的武林高手看來，卻是根本不夠份量。
而更讓桃夭對楚留香另眼相看的是，在交談間，楚留香說話都是帶著一種優雅風度，言行舉止更是挑不出半點問題。
再加上他不俗的外表，就更像是浪漫而有風度的花間君子，無論何時何地都會保持著絕佳的風度。更為難得的是，楚留香看她的眼神是不帶半點狎暱和垂涎的，反倒是不刻意也不做作的欣賞和平靜。
這樣的一個人，桃夭甚至能看出他是那種對待女子尊重為上，從不行那輕佻放肆之舉的正人君子。
至於談到為人處世，楚留香更是直言不諱說自己從不殺人，不殺生、不沾血。即便是偷盜也光明磊落光明正大，並全部都是在劫富濟貧。
如此行事作風，怕是連楚留香他的對手都要甘拜下風，無論是敵是友，估計對他都是始終讚言最多。
這無疑是更讓桃夭對楚留香好感倍增。
而更讓桃夭在意的是楚留香在武學上的造詣，單單是聽他的一些見解和看他練上幾招，桃夭就知道這又是一個習武奇才。
但在桃夭對楚留香改變想法，並認真琢磨楚留香到底能不能打敗水母陰姬時，司徒靜兒卻是站在一旁，一邊拉著妹妹的手，想要把妹妹帶走，遠離這個吃人的惡虎，一邊則是狠狠的瞪著楚留香，用眼神警告他少跟自己妹妹說話。
——小心我打你！
司徒靜兒做著動作，無聲的在威脅楚留香。
確實能看懂唇語的楚留香：「……」
第125章 【香如故】1.3
「楚留香，我會和宮主商議此事的，你先回去把你的朋友帶過來。」
桃夭如此一說，簡直就差是直接跟楚留香承諾會救他的朋友。而桃夭確實有這個承諾的底氣，即使水母陰姬不准許用天一神水去救楚留香的好友胡鐵花，那憑著她的醫術，只要那個胡鐵花在來到神水宮之前沒斷氣，那就還有救。
楚留香聽到這位少宮主這番言語，當即就是激動萬分，可在要答應時，又面色略顯遲疑，說自己好友胡鐵花身中劇毒，不宜隨意挪動和長途跋涉，而這也是他孤身一人趕來神水宮求天一神水的原因所在。
當然這裡面也有神水宮周圍遍地是機關陷阱和迷霧，若是帶上一個中毒昏迷之人，遇上危險便是輕易就身處下風。
可桃夭卻不予理會，直截了當的說楚留香若是做不到，那便算了，畢竟不能把要救治的人帶到神水宮，那就是自己不行，又如何能怪罪他人。
「你行走江湖應當也是知道的，我神水宮是有宮規禁令，所有弟子，包括我這個少宮主，若是沒有宮主的准許，便永不得離開神水宮半步。還有神水宮的天一神水一滴便是價值連城，若楚公子你是個打著武林高手師門的幌子來騙取天一神水，就是要去搏一搏天下首富的名號，那豈不是顯得神水宮很好欺負，以及我的眼光有問題？」
「而且楚公子你還願意站在神水宮宮門外面靜靜等候著，那就說明你朋友雖是身中劇毒，但也並非命不久矣，否則楚公子你怕是都要著急到昨日就夜闖神水宮了。」
楚留香聞言，便苦笑一聲，說確實如此。
「實在是抱歉，在下關心則亂，卻是使得少宮主你為難了，還請少宮主莫要怪罪。」
桃夭懶懶的抬眸看了楚留香一眼，她本來就沒生氣。畢竟楚留香這個人長得俊，性情也好，待人處事更是處處周到，時時認真。尤其是那濃密而狹長的雙眉，恰到好處，眼神還溫柔誠懇，充滿了翩翩公子的優雅矜貴。
楚留香此人，初看時只覺孤獨冷淡，接觸之後才知曉其本性溫柔沉靜，卻又活潑熱情，好似一把永遠不會熄滅的火。
如此極具男人魅力，還不缺乏青春肆意少年感的美男子，桃夭看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桃花運十分旺盛之人，簡單來說就是專門來克女人的。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也不知將來會有多少女子要折在這一雙風流多情眼裡。
不過這都與她無關就是了。
桃夭這邊氣氛輕鬆，那邊司徒靜兒看楚留香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什麼禍國妖妃——還是一個心懷叵測的男妃子！同時還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
而楚留香已經適應了司徒大小姐的不善眼神，甚至還能眉眼彎彎禮儀周到的淡定應對。這可真是人司徒靜兒快要氣壞了！在司徒靜兒看來，這完全就是楚留香在挑釁她，要不是妹妹就在旁邊，她真想給這個臭男人幾拳。
——果然還是妹妹說得對，世上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在這一刻，司徒靜兒決定平等的厭惡世上所有男人，包括水母陰姬和楚留香。
「救人要緊，那在下就先告辭了，少宮主和大小姐不必遠送。」
楚留香抱拳以禮辭別，那風姿清雅、蕭疏軒舉的樣子又讓桃夭看了好幾眼。而司徒靜兒則是站在自己妹妹身後，做了一個「呸呸呸」的動作，還無聲的讓楚留香有多遠滾多遠。
「……」
楚留香再次反省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讓這位神水宮的大小姐不滿意。
因為對楚留香這個未來合作對象比較滿意，桃夭還動用了少宮主的權力，命人去牽了一匹馬來。
看到少宮主如此體貼入微的舉動，楚留香簡直是感動不已，當他上馬之後，手中握著白馬的韁繩，最後看了一眼美貌無雙的少宮主。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斜側戴著的銀簪上，心裡突然浮現出少宮主戴金簪也是極美的念頭。
「少宮主，我會盡快趕回來的，天一神水一事，就勞煩少宮主了。」
楚留香說完這句話，便揚鞭策馬，動作瀟灑的離去。
而在他的身後，美人云鬢斜簪，遙遙目送。
只見日光落樹影，窈窕動心弦。
司徒靜兒看到楚留香這個礙眼的臭小子終於走了，立刻就是面上帶笑，要拉著妹妹回去。
「不就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還花言巧語，故作姿態，有什麼好看的！妹妹，我們還是趕緊回去用午飯吧。」
桃夭聽到她姐姐這般評價楚留香，那當場就詫異的看了司徒靜兒一眼又一眼，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她只是很單純的擔心司徒靜兒會跟水母陰姬一樣……不愛藍顏愛紅顏。
原本桃夭是很想要開口勸說一下，但轉念一想，愛紅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而且還從根本上斷絕被男人騙身偏心的可能，同時也不用擔憂婆媳關係。
想明白這一點的桃夭就再也沒有勸說的想法，而是開始琢磨她姐姐若是真的愛紅顏，那到底會對誰情竇初開。反正只要不是對南宮燕，那她就都可以選擇尊重理解接受。
完全料想不到自己妹妹的思緒已經飄向不知名地方的司徒靜兒，此時還在不懈餘力的憑空捏造楚留香的缺點，比如性子軟容易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再比如面容風流薄情，一看就是到處對女人騙身偏感情的負心漢。
「妹妹，我們可得離那個楚留香遠一點，說不定他明面上是過來替自己好友求天一神水救命，實際上就是對神水宮的所有人圖謀不軌色性大發。當然，這肯定是要除了那個人之外。」
司徒靜兒如此激憤的說完，隨即又想到這世上還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那楚留香看著那麼風流薄情，指不定背地裡玩得有多花呢！
「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楚留香也有可能是衝着那個人來的。畢竟那個人是出了名的好色，楚留香說不定就是打著要以色.誘之的念頭，以奪天一神水，發家致富……」
若是知道自己這一好奇偷懶會讓妹妹也跟著過來，還和那楚留香交談甚歡，她一定把自己的雙腿都給打斷了，都不可能過來這裡的！
可桃夭聽著司徒靜兒越說越荒謬，卻只覺得頭疼，立刻就抬手阻止了她說出更多無中生有的東西。
「你今早不練劍，而是自作主張跑到這裡來看外男，這件事我還沒有跟你算。」
被提到自己幹的糊塗事，司徒靜兒立馬就不做聲，而是東看西看望天望地，就是一副心虛的模樣。
「下午記得把早上落下的練劍時辰給補上，然後你再自覺多練半個時辰，否則今夜不必來我屋裡睡覺了。」
「不要啊！我才不要一個人睡！」司徒靜兒聽到自己要被妹妹趕出房門，立刻就乖乖認錯，還舉起三個手指對天發誓說自己再也不做這種事情。
「妹妹，你可不能為了一個陌生男人而如此殘忍的對我！而且我能犯下這樣的錯誤，那個楚留香難道就一點過錯都沒有嗎？」
司徒靜兒是真心覺得這裡頭楚留香得承擔一大半的過錯，若非他千里迢迢跑來神水宮，還被趕走了都胡攪蠻纏站在宮門外使出苦肉計，她又怎麼會出於好奇犯錯？
更別說楚留香還是和那個人一種風格的長相，那就是錯上加錯，當為罪魁禍首！
桃夭把司徒靜兒氣鼓鼓的神情看在眼裡，就覺得此事實在是荒謬——畢竟楚留香就是為了救人才來神水宮的，而且態度也誠懇，還不曾作過冒犯神水宮的事情。
甚至司徒靜兒所說的什麼風流薄情，就更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因為憑桃夭的經驗，看上幾眼都知道那個楚留香現在還是個童子之身。
不管是因為年紀尚輕，還是功法原因要保持純陽之體，反正楚留香的身體重心是在肩上，而且雙肩還稍稍往內扣，氣質也是骨清神秀，絲毫不帶情.色上的風姿。
食色性也，男人作為最是好色的存在，只要沾過女色，那看美貌女子的眼神都是會不由自主的帶上一種別樣的色彩。
而楚留香卻是沒有的。
如此典型和普遍的處男特徵，這就更讓桃夭確定楚留香是有著童子之身的少年。
桃夭實在不明白她姐姐為何會對楚留香有那麼多的不滿，畢竟看在那麼一張俊臉的份上，就算一點好感都沒有，那也不應該有反感的。
如此一想，桃夭就對司徒靜兒喜愛紅顏這件事更是懷疑。司徒靜兒就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提這種事情確實有點過早了。
但這並不妨礙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姐姐當成女兒養的桃夭，開始對每一個和司徒靜兒走得比較近的適齡弟子產生懷疑。
而被桃夭用審視目光看過的弟子，就感覺少宮主的威壓日益深重，隱隱約約都要有宮主的幾分凌厲霸氣和不怒自威，教人不敢直視。
桃夭既然答應了要幫楚留香救人，而她誇下海口之後，第一時間就是要去和水母陰姬稟報，並順便商議此事。
水母陰姬在得知桃夭擅自答應了要把天一神水贈給那個楚留香救人時，第一反應是震怒，可隨後又想到她的這個小女兒才不是什麼莽撞衝動的蠢貨，便按捺住怒氣，坐在上位看桃夭是如何解釋的。
桃夭的解釋很是簡潔明瞭，先是說出楚留香的師門，碧落賦中人夜帝和鐵血大旗門鐵中棠的名號一被說出來，水母陰姬面無表情的神色果然緩和了不少。
畢竟之前水母陰姬就曾因為是江湖上的絕世高手過來求天一神水救人而網開一面，由此可見，水母陰姬也不是完全不能通融的性情。
而且對有利於的武林高手，即使不能結善緣，那也是必須盡量不結仇。當然若是能讓武林高手欠下自己的一份人情，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桃夭把水母陰姬想要做武林至尊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隨即又說出楚留香是一個在武學上有著獨到見解的天縱奇才，還有楚留香的兩個好友——胡鐵花和姬冰雁也並非什麼無名之輩，而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新起之秀。
「宮主若是以楚留香這三人為突破口，讓他們欠下神水宮的一個人情的同時，也能在武林年輕一輩中留下個好印象，那日後宮主想要稱霸武林，必然是如指使臂的事情。」
這就是在委婉暗示水母陰姬用天一神水來做人情，而隨著天一神水的提取難度逐漸降低的情況下，水母陰姬確實不再吝嗇於這點重水。
昨日不曾同意楚留香的請求，自然就是因為她看不上那個無名小卒。
今日楚留香有了夜帝和鐵中棠的背景加成之後，頓時就身價變得不一樣了。
行走江湖，確實是得靠自身能力，但有時候也是要講人情世故和利益得失。
待水母陰姬開始考慮這件事時，桃夭就又著重解釋自己為何會選擇楚留香三人，原因就是他們的確為武林中新起之秀的佼佼者。
而神水宮自然是要選最好的苗子。
「好一個『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倒是本宮主小瞧了這些年輕人。」
水母陰姬語氣不明的說了一句，她從來不會欣賞男人，便是連曾經的愛人雄娘子，那也是因為男生女相面容秀美性情溫柔而得到水母陰姬的喜愛。
但這並不代表水母陰姬不懂得欣賞有能力的男人，若是能為她所用，對她有所益處，又何必拘束於男女。
「宮主聖明。」
桃夭垂眸，神情認真的奉承一句。
她很少會如此奉承，水母陰姬聽到自己最看好的繼承人這般說話，自然也是稍顯歡心，便答應了贈與楚留香天一神水的事情。
「不過要讓楚留香他們為神水宮做什麼事，我卻是還沒有什麼頭緒啊。」
水母陰姬微微皺眉，略顯煩惱的嘆道。
畢竟就楚留香那三個年輕人，若是要讓他們做十分困難之事，怕是跟逼他們去送死差不多，這就跟水母陰姬想要在江湖上落下好口碑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可若是只讓他們去做一件簡簡單單的事情，豈不是墜了神水宮的名譽和地位，反倒是讓江湖人士看輕了她？
水母陰姬此時把這件事說出來，就是想要讓桃夭給出點建議來，同時也是在考究桃夭作為少宮主的能力。
桃夭自然是想過這個問題，於是此時被問到也假作思索片刻，隨即才給出自己的提議。
「宮主何不把這個人情留到之後再用？比如日後神水宮要稱霸武林，若是有誰站出來表示不服，便讓楚留香他們親手殺之。又或者是有哪一方勢力要與神水宮作對，那就讓楚留香他們去擺平，這對神水宮而言，豈不是利益最大化了。」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解釋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提議，「我看楚留香三人都是年紀輕輕的少年，皆是未到弱冠之齡，如此年紀便在江湖上闖出這樣的大作為，若是再讓他們成長個五年十年，怕是得前途無量。」
水母陰姬聽完，又仔細想了想，心裡已經認為這是一樁很划算的買賣，「自古英雄出少年，那就給他們一點成長的時間吧，只希望他們不要讓本宮主失望了。」
這就是把事情過了明面的意思，桃夭在心裡鬆了一口氣，便開始算著楚留香何時會帶著他的好友趕來神水宮。
正在桃夭思索間，上頭的水母陰姬卻是突然提到一個事情，直接就讓當場桃夭一驚。
「桃兒，你如此相助那個叫楚留香的少年，還這般為他在我面前美言，不會是對他一見鍾情，日後想要讓他做一個上門夫婿吧？」
桃夭聞言，當場就是眼皮子一跳，有點慌張但又沒有太多，因為她行得正坐得端，根本沒有的事情，她為何要心虛？
「宮主真是會開玩笑，女兒心中所思所想唯有大業而已，斷然不會有半分兒女私情。女兒也是真心祝禱那神水宮早日稱霸江湖，宮主也能做那萬人敬仰的武林至尊。」
「若要真的談及女兒的私心，那便是希望自己能學到宮主的幾分威嚴，日後也能不負宮主所託，繼續將神水宮的輝煌發揚光大。」
水母陰姬聽到這一番話，頓時就是面上大悅，直道好好好，隨即還讓桃夭多注意休息，可不要為了大業而累倒了。
真正的天才奇才都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要找出第二個奇才來為她研製天一神水的更多妙用，卻就是不太有可能的了。
「你先退下吧。」
南宮燕從殿外走進，手中還端著色香味俱全的飯食，水母陰姬看到之後便擺手讓桃夭退下。
桃夭看了一眼南宮燕，水母陰姬是從來不和別人一同用膳的，因為天一神水在神水宮裡失竊的可能性很低，但絕對不會為零。
萬一真的有哪個人很恨水母陰姬，盜竊天一神水去害她，怕是連水母陰姬自己都會中招。
桃夭心中思忖著事情，還很清楚作為宮內唯一在明面上有天一神水的自己，那就是更不可能被准許和水母陰姬一起用膳。
還是同一個原因，她下毒殺死水母陰姬的可能性很低，但也絕對不會為零。
而水母陰姬正是一個疑心病十分嚴重又事事警惕的女人，桃夭有時候都有點好奇水母陰姬的過去。
至於南宮燕作為新寵，居然能親自為水母陰姬端上飯食，可見就是真的受寵。
桃夭的目光沒有過多停留在南宮燕身上，而是從另一邊，離南宮燕較遠的一側十分乖順的離開。
水母陰姬並沒有和往常那樣閉目養神，而是親眼看著二人的動作，確定她們沒有任何接觸的跡象後，方才招招手讓南宮燕上來。
「宮主，還請您用膳。」
南宮燕柔媚的身姿跪了下去，端著的飯食也高高舉起，以請宮主用膳。
這無疑是南宮燕用來討好水母陰姬的行為，但水母陰姬更喜歡的是飯前讓人先試一遍毒。
只是水母陰姬從不會把這種謹慎小心擺在明面上，而是一手拿起托盤，隨即又一把將南宮燕從身前抱起。
「啊——！宮主你小心呀！」
南宮燕被一把強勢攬在懷裡，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那飯食可有被打翻，在看到飯食都被安然無恙的放在桌案上，便是頓時鬆了一口氣。
「有我在，燕兒你還怕什麼？嗯，難道本宮主會連你都抱不住嗎？而且我怎麼會捨得讓你忍飢挨餓，不如還是陪本宮主一同用飯吧。」
水母陰姬俯身在南宮燕耳側說話，醇厚邪氣又帶著成熟韻味的聲音讓南宮燕面紅耳赤，抱怨般說一句『宮主你好壞啊！』，隨即整個人都羞怯的埋在宮主懷裡，面上更是一股風情躍然。
雖然南宮燕羞答答的，但面對著心愛之人親手餵過來的飯食，她還是張開口很是乖巧的吃下。
正沉浸在幸福當中的南宮燕，根本就沒發現水母陰姬的第一口飯是在她嚐完所有的飯食之後，又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任何異狀才吃進去的。
有時候事情知道得少一點，確實就是會幸福一些。
·
楚留香走得快，回來得也很快。
只是短短五日時間，風塵僕僕又滿臉憔悴的楚留香就帶著他的兩個朋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神水宮宮門口。
桃夭也沒有讓人久等的毛病，在得到弟子稟報之後，便立即帶著天一神水出去救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4
第126章 【香如故】1.4
姬冰雁原本是真的全身心在擔憂自己好友胡鐵花的生命安危的，可等到那位傳說中的神水宮少宮主出現時，他就是當場看得兩眼發直，整個人都呆若木雞，差點沒把因為中毒而昏迷不醒的胡鐵花給摔到馬車底下去。
眼前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初見驚鴻顏，復看更心驚。
在某一個瞬間，姬冰雁覺得自己都聽不到別的聲音，只能聽見那劇烈的心跳聲。
幾乎是用了大半條命跑了個來回的楚留香因為姬冰雁的突然掉鏈子，也是差點沒被牛高馬大皮糙肉厚的胡鐵花給壓死。
這也不是楚留香身體不好，而是任誰六七天沒睡過好覺，連吃喝都是隨意敷衍了事，那身體都得扛不住。
楚留香只慶幸自己年紀輕輕，身體還扛得住，但凡他年紀往上提個二三十年，怕是他好友花蝴蝶還沒有出事，他自個兒就得累死在半路上了。
「死公雞你在搞什麼？能不能出點力氣抬人啊！」
即使楚留香脾氣再好，這好幾日沒得到個完整休息之後，性情也得變暴躁焦慮。
尤其是胡鐵花這個一向意氣風發的花蝴蝶，居然就因為招惹了一個不該招惹的姑娘就變成這樣子，實在是讓楚留香又氣又急。
在楚留香看來，胡鐵花作為兄弟和朋友，那就是為人豪爽，不拘小節，重情重義，完全不用言說。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經常會去招惹一些自己很可能得不到的女人，可費盡心思一旦得到就會立刻逃避。
但這都是胡鐵花的老毛病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然他的江湖外號也不會是花蝴蝶。
在來神水宮之前，他就曾去找過那個姑娘要解藥，但人家也是很直截了當的說沒有解藥，還十分好心的給楚留香推薦了神水宮的天一神水。
因為是胡鐵花先欺騙人家感情，然後又不敢負責就拍拍屁股逃跑，被人家當場抓獲後還死不認賬，這才被狠心下了無可解的毒。
但凡楚留香不少胡鐵花的至交好友，他都得罵胡鐵花一句活該，並認為胡鐵花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可他偏偏就是這個到處招惹感情債的花蝴蝶的好朋友，若要讓楚留香親眼看著好友慢慢死去，那還不如直接讓他死了算了！
要救的人被扛出了馬車，但卻不可能扛進神水宮去，因為水母陰姬是絕對不可能允許有男人進入的。
楚留香和姬冰雁也沒想把人扛進去，就是單純想要讓桃夭這位少宮主看個明白，知道他們真的不是那些想要騙取天一神水的賊人。
桃夭要求得當面見到患者，還有親眼看著患者喝下天一神水，就是為了安水母陰姬的心，不讓水母陰姬懷疑她的目的。
天一神水只能由桃夭親自拿出來，但在拿出來之前，她還是為那胡鐵花診了脈，發現他身中之毒確實有點名堂之後，就是交予楚留香來給胡鐵花喝下。
其實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她都可以親自給胡鐵花解毒，可她在水母陰姬面前還得藏拙，卻是只能浪費一滴天一神水了。
姬冰雁原本都伸出手去接了，但楚留香也是一樣的動作，桃夭和前者都不認識，自然是選擇交給楚留香。
「我這朋友在外面惹了麻煩，才遭此一劫，真是多虧了少宮主善良仁慈，悲天憫人，才讓他留住了小命。這大恩不言謝，但也是得加倍抱之，就是不知道少宮主可願意和我們兄弟三人交個朋友。」
楚留香沒多注意到姬冰雁的舉動，而是還在認真觀察胡鐵花的臉色，在發現那青中帶紫的面色終於有所緩解，並逐漸散去，那就是當場鬆了一大口氣。
——總算是不用給花蝴蝶選風水寶地和想墓誌銘了。
放鬆下來的楚留香緩了緩，才有閒心去關注姬冰雁的情況，但在發現一貫生性冷傲、不喜多言的好友居然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那就是立刻都顧不上儀態，瞪大雙眼，滿臉驚訝的神情。
「姬冰雁，你別在這裡亂說話……」
「我這哪是亂說話，這行走江湖就是得多交朋友，因為多一個朋友就多一條路。」
在避開少宮主視線的角度，姬冰雁拚命給楚留香使眼色，讓他趕緊想點辦法讓他們和神水宮的少宮主交上朋友。
別的事情不說，可若是能和神水宮有點交情，那往後行走江湖都可以多上幾條命了！
當然這其中肯定也有幾分對少宮主美色的愛慕之心，但更多的還是姬冰雁這個人精明慕利，且有著幾分自私，知道神水宮是一條金大腿。
若是真的能抱得好，那就是連娶妻生子的人生大事都能給解決了。
也正是因為骨子裡透著的慕利自私，才會被另外兩人戲稱為『死公雞』。
對於姬冰雁這帶著幾分冒昧的話語，桃夭心裡劃過淡淡的不喜，只是在臉上也沒有顯露出來。
桃夭不說，一旁已經看這三個男人很是不喜的司徒靜兒卻是有很多話要說。
「你這個臭男人真是詭計多端不要臉！今日分明是你們有求於我們，雖然我妹妹好心替你們救人了，但這可不代表著我妹妹要跟你們交朋友。而且你們可得搞清楚了，是你們三個人欠神水宮的人情，可不是我們神水宮欠你們的人情！」
司徒靜兒說著說著都激動起來，雙手都叉著腰，恨不得連罵這些直接把算計兩個字寫在臉上的男人三天三夜。
此時還只是虛歲十七，根本還沒有修煉到臉皮厚比城牆的姬冰雁在被清秀可人的少女給指著鼻子罵，那當場就是無地自容到整張臉都紅了。
「不、不是……我、我沒有……那個司徒大小姐，我們、我們其實就是想要和你們交個朋友，真的沒有其他意思。」
姬冰雁擺著手，趕忙就否認道，生怕自己會上了神水宮的黑名單。
這個黑名單也是桃夭弄出來的，因為在天一神水出神入化的功效傳到江湖上後，那前仆後繼過來神水宮求天一神水，求不到還要強搶的人那就是數不勝數。
是後來神水宮弄出個黑名單，上面有名字的人，以及和黑名單上面的人有牽扯的人都不得求天一神水，才讓情況好轉。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就是因為有的人心懷不軌，想要靠著天一神水去害人，或者是發家致富。甚至還有人就是單純想要囤一滴天一神水，以備不時之需。
但天一神水本來就很難提取，而要把毒藥改成救命的聖藥，那就更是難度翻倍。
若是真的被那些小人拿去當貨物來高價賣出去，別說是水母陰姬，就算是桃夭都要生氣憤怒。升米恩斗米仇，如果神水宮真的做了那個大善人，怕是總有一日要被那些貪得無厭的江湖人給生吞活剝了。
也只有在天一神水一滴難求，而且還難以獲得時，才會讓那些自覺未來有可能需要神水宮救命的江湖人慎之又慎投鼠忌器。
「好了，這位姬少俠也不曾說過什麼失禮之言，就是想要單純交個朋友而已。」桃夭先阻止司徒靜兒說出更多大實話，然後才略帶歉意的向楚留香和姬冰雁說道，「讓二位少俠見笑了，我姐姐她一向心直口快，說話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實在是抱歉。」
姬冰雁哪裡會怪罪，反倒是懇切的說自己方才言語有失，才會讓司徒大小姐生氣，應該道歉的人是他才對。
「姬某一介粗人，若是有不妥之處，還請少宮主和司徒大小姐莫怪。」
桃夭淺淺一笑，說不會的，但心裡已經認為姬冰雁就是一個低情商之人。
楚留香在一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鼻子，左看右看，也不知應當說什麼好，於是便只能把話題轉到胡鐵花身上。
「少宮主，請問我朋友他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甦醒過來呢？」
桃夭的目光落在楚留香總是時不時會摸鼻子的動作上，有點懷疑他是有像鼻炎之類的病症。
待她又為胡鐵花診脈一次，確定天一神水的功效正在發揮作用後，便坦然道：「人已無大礙，甦醒的話短則半個時辰，長則一日，你們且等著吧。」
有了桃夭這麼一句話，楚留香和姬冰雁那都是喜笑顏開，一連串的感激之言便毫不滯澀的說了出來。
司徒靜兒看著這兩個臭男人在她妹妹面前獻殷情，還滿嘴花言巧語的，簡直都要被氣死了！
「妹妹！這人都已經救了，我們還是趕快回宮吧。畢竟宮主可不喜歡我們和外面的男人過多接觸，萬一宮主生氣了，在場所有人可都得受罰！」
司徒靜兒這句話一說出來，桃夭還沒有什麼表現，楚留香就微微蹙眉，覺得那水母陰姬作為神水宮的宮主，實在是過於橫行霸道。
可想到水母陰姬就是少宮主的親生父親，楚留香就又不能說什麼。
楚留香沒有說話，姬冰雁卻是又忍不住再出口闖禍了：「司徒宮主也是為了少宮主和大小姐你們好，這外面壞人多，魚龍混雜的，少接觸些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
司徒靜兒聞言，立刻就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因為在她眼裡，最不適合接觸的就是這兩個人了。
至於躺在馬車裡的那個，暫時可以不算！
楚留香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姬冰雁，其實已經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畢竟這種話一聽就很不合適，這死公雞是怎麼敢說出來的？
桃夭沒有對姬冰雁的一番話表態，只是十分客氣的讓他們可以先留在神水宮外面，待胡鐵花醒來之後再離開。
在安排好楚留香三人之後，桃夭便帶著神水宮的弟子和司徒靜兒回去，絲毫不見有對楚留香他們留戀的意思。
這也是桃夭故意為之，就是想要打消水母陰姬對她有可能情竇初開的懷疑。
南宮燕就是負責此事的人，她站在宮門城牆上看完全程，並未發現少宮主有任何傾慕外男的跡象，她看到什麼就如實稟報什麼。而水母陰姬聽了隨行弟子的匯報，又聽了南宮燕的稟報，便是有再多的擔心，那也是都只得暫時打消了。
其實水母陰姬也不覺得自己容色傾城舉世無雙的小女兒會看上那些歪瓜裂棗，可作為疑心重的人，卻又是很難控制住不對他人產生懷疑。
就像是對南宮燕，她明明知道這是一個愛自己勝過性命的女人，絕對是不會欺騙她背叛她的，可疑心卻是依舊忍不住產生。
好在這樣的疑心還是處於可控制範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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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絕倫的少宮主走了，姬冰雁感覺自己的魂兒也跟隨著進了神水宮。但遺憾的是，他這個人進不去。
「唉！老臭蟲，你說如果我們的武功能到達獨步天下的程度，是不是就能自由進出神水宮了？」
楚留香一直注意著胡鐵花的神情，很是關心他會何時醒來，對姬冰雁的注意也不太多。聽到問話，也只是隨口回了句大概吧。
姬冰雁根本不在意楚留香的反應，他只是遠遠看著神水宮氣勢磅礴占地甚廣的宮殿，暗暗發誓一點要出人頭地，讓少宮主對他刮目相看。
此時的姬冰雁根本沒想到楚留香會成為自己的情敵，因為在他看來，楚留香就是他們三個人當中最不缺桃花運的人。
便是前段時間也是收留三個十一十二歲的妹妹，一個比一個好看，雖然加起來都沒有少宮主一個人好看，但也是世間難見的絕色。
當然這並不是姬冰雁覺得好友是在搞什麼童養媳，他就是單純羨慕好友隨隨便便就能收留到幾個女孩子。
尤其是還都是肉眼可見的好容貌，性情也是極為的溫順恭敬，一口一個大哥二哥的叫著。
有時候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兩個好友把自己的桃花運給擋住了，不然為什麼他的兩個好友去到哪裡都有一大堆女俠和小姐喜歡，就他一個都沒有！
合著全都是在針對他。
不過這是之前的想法，在姬冰雁見到神水宮的少宮主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種想法了。
因為在姬冰雁看來，他前面十七年一點女人緣都沒有，就是在等著遇到少宮主。
世間弱水三千，他只願取得少宮主那一瓢飲。
姬冰雁被自己的美好想像給弄得激動不已，恨不得當場跑幾圈，以示自己是真的很高興。
而當胡鐵花終於從昏昏沉沉的睡夢中醒來時，那就是直面姬冰雁這個死公雞好似減到十萬兩銀票的燦爛笑容。
「……死公雞，怎麼如此高興？」
第127章 【香如故】1.5
楚留香一看到好友醒來，立刻就把水囊給送到他嘴邊，因為昏迷這麼久，胡鐵花肯定是口舌乾燥，需要清水來潤潤嗓子。
胡鐵花也確實是口渴得不行，連喝好幾口水之後才已一臉虛弱的問姬冰雁這個死公雞為何如此高興。
才十七歲的姬冰雁臉皮還是比較薄的，他沒敢說自己對那少宮主一見鍾情，之後還很有可能再見傾心三見就要以身相許，而是笑著說自己是在為胡鐵花高興。
「你這個花蝴蝶，往後可得離那些難搞又厲害的姑娘遠一點，別到時候再給人家報復回來，又得靠我們千辛萬苦救你一命。」
姬冰雁的話過於直接，讓胡鐵花當場就破防了。
「這還用你這死公雞說啊？經此一劫，我算是對全天下的女子都心懷恐懼了，看著那麼柔柔弱弱的大美人，怎麼就下手如此之狠？」
胡鐵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到現在都記得被強壓著灌下毒藥的痛苦，還有那個毒藥的味道實在是苦澀到他懷疑人生！
姬冰雁聽到胡鐵花的話，那當場就翻一個白眼，罵胡鐵花就是活該：「人家姑娘好好的待在家裡，你非要去撩撥人家，好不容易費盡心思撩撥上了，你這又毫不留情的化成蝴蝶轉身離開，連個解釋都沒有，人家不毒你毒誰？你以為你這是在演什麼梁祝化蝶的戲碼嗎？」
確實理虧的胡鐵花心虛到不敢說話。
而在一旁的楚留香則是沒有說話，僅是體貼入微的把甜麵餅子掰碎，然後放碗裡加水泡軟，之後就端給胡鐵花吃。
見胡鐵花手上沒力氣，楚留香還動作很是溫柔的小心餵到他嘴裡。
胡鐵花那就是感動到眼淚嘩嘩的往心裡流：「謝啦兄弟，還是你楚留香對我最好！」
姬冰雁坐在一旁聽著，也不覺得羨慕嫉妒，而是理所應當的點頭，還附和道：「是啊是啊，這次要不是有老臭蟲千里迢迢不辭辛苦的趕來神水宮給你這隻花蝴蝶求到天一神水救命，你胡鐵花可就真的要變成死蝴蝶了。不過老臭蟲求天一神水辛苦，我一個人照顧好幾日也是很辛苦的！」
胡鐵花正是心裡感動之際，當下就直抒胸臆道自己的兩個兄弟沒白交。以後他一定會跟他們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的。
姬冰雁瞥了一下胡鐵花，敷衍的點點頭，隨即又說胡鐵花能留著一條小命，還得感謝一個人，那就是神水宮的少宮主。
「胡鐵花你沒親眼看到少宮主，你根本不明白那位少宮主到底是多麼的善良美麗，高貴優雅！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擔保，少宮主一定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大美人！」
若是放在往常，胡鐵花指定得和姬冰雁說上幾句對大美人的評點之語，只是現在他剛剛從女人手裡撿回一條小命，正是對女人最恐懼害怕的時候，便任憑姬冰雁說的再是天花亂墜，他也不為所動。
「嗯嗯，死公雞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我沒意見的。」
看到胡鐵花如此敷衍的態度，姬冰雁頓時就生氣，轉到一邊去看落日，也不想再跟胡鐵花說話。
至於楚留香此時也是略顯神思不屬，根本沒有留心去聽二人的交談，因為他心裡裝著一件事。
今日下午少宮主遞過來的那個白玉瓷瓶，除了瓶子裡裝著一滴可生白骨活死人的天一神水之外，在瓷瓶底下還沾有著一張小紙條。
當時楚留香不著痕跡的看了少宮主的神情，卻發現少宮主那就是半點紕漏都沒有，好似給他遞紙條的人不是她一樣。
雖然沒有在少宮主臉上看到暗示，但楚留香還是聰明的沒有當場說破，而是在神水宮的人都走了之後，才自己一個人悄悄的看了紙條上的內容。
——亥時三刻，東牆處見。
楚留香看完之後就立刻用內力將那張紙條給銷毀了，隨即就一直在猜測少宮主晚上要見他，會是有什麼事情要單獨跟他說，亦或者是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幫忙。
只是楚留香自詡不缺聰明才智，卻是苦思冥想半日，都不曾思考出那位少宮主會有什麼事情是需要單獨照他的。
不過這並不代表楚留香會拒絕。相反他還對少宮主有事情找他這件事，感到心情愉悅。
·
亥時三刻，桃夭準時出現在東牆下面，而楚留香也是早早的就來了。並安靜的等待在原地。
「少宮主。」
楚留香語氣輕柔的喊了一聲。
桃夭應了，並回了一句「楚公子」。
聽到這位少宮主喊自己楚公子，而非是白日時所喊的少俠，聰明的楚留香頓時就微妙的意識到了某種跡象——或許少俠這個稱呼在少宮主那裡是較為生疏的客氣話。
「在下看了少宮主藏在瓷瓶下的信件，便準時赴約，就是不知少宮主深夜約在下見面，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吩咐？」
桃夭聽到楚留香如此文質彬彬又謙虛禮讓的話語，便忍不住笑了一下，沒先說正事，而是如同調侃一般問楚留香平日裡說話都是這樣文縐縐的嗎。
楚留香被這麼一調侃，當場就忍不住心頭一跳，他在這方面總是有著非比常人的敏銳，在某一個瞬間，他好似捕捉到了少宮主對自己的些許好感。
「在下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卻是有些許緊張，倒是讓少宮主見笑了。」
桃夭十分給面子的笑了笑，然後就提到了自己把楚留香約出來的目的：「楚公子可曾聽說過石觀音？」
楚留香聽到石觀音的名號，再將之與神水宮聯繫起來，很快就得出今夜之事是與石觀音有關係，而且石觀音最喜歡到處虐.殺世間美貌的女子一事也不是什麼秘聞。
「少宮主這是想要讓我對付石觀音？」
桃夭搖搖頭，「不，我是要你殺了她。」
楚留香一聽少宮主是想要讓他去把石觀音給殺了，當即眼皮子一跳，或許是相遇以來這位少宮主一直都是很好說話的樣子，又或者是被姬冰雁的讚言給影響，他居然還真的以為桃夭是一位天真善良美麗仁慈的少女。
可此時少女把若隱若現的面紗摘了去，讓楚留香得以窺見她的真實面容的同時，也更加明白神水宮少宮主這個身份代表著什麼。
但楚留香沒有說自己答應還是不答應，而是突然問了一個問題：「在下想要請問這是神水宮宮主的意思，3好似少宮主你的意思呢？」
桃夭聞言便詫異的看了一眼楚留香，「那自然是我的意思，若真的是宮主的意思，那你今日就可以見到她了，哪裡還需要到這兒來見我。」
楚留香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看著月光之下飄渺美麗恍若神宮仙子的絕色少女，他還是沒忍住晃了晃神。
「敢問一句，少宮主可是與那石觀音有仇？」
楚留香行走江湖自然是聽說過石觀音的各種「事跡」，沒人知道石觀音到底是什麼人，也沒人知道石觀音到底已經多少歲，唯一被江湖人津津樂道的是石觀音的絕麗美貌和狠毒心腸。
在傳說中，許多見到石觀音迷人姿色的男人，都失心發顛，並跪地匍匐在她的裙襬之下，變成她永遠的奴隸。
石觀音在武林中一向有女魔頭的稱號。
除了令無數男人心神嚮往的美貌，石觀音還有著與之匹敵的絕世武功，以及扭曲的狠毒心腸。
在很多傳言當中，石觀音都是絕對不能忍受世上有比她更美麗的女人，只要有哪個女子傳出了美名，那石觀音就會聞訊趕來，用世上最狠毒的手段去毀掉比她更美麗的容貌。
「不，我從未出過神水宮，又怎麼會和石觀音有仇呢？只是石觀音的很多言行舉止都讓我不滿罷了，而且我也沒打算一輩子不出神水宮。」
桃夭神情淡淡的說著，隨即還將正臉轉向楚留香那邊，很是認真的問道。
「楚公子，你說憑我這幅容貌，石觀音看到了，會不會當場發瘋，並要用盡各種狠毒手段，會為容貌，再令我生不如死，痛苦終生？」
楚留香的目光隨著桃夭的話落在她臉上，那一張小臉絲毫不曾施加粉黛，卻又宛如清水芙蓉般灼艷美麗，尤其是皎潔的月光還為美人披上一層朦朧的銀紗，靜謐美麗，暗香襲來。
此時此景，美人完全像是從月宮上飄然而下的仙子，又或者是畫中的絕色美人。
便是對美色有著強大抵抗力的楚留香，這般近距離看著，都覺得目眩神迷心頭一顫。
古往今來那麼多的文人墨客詩詞經書，怕是都難以說盡少宮主的貌美絕世。
他見了都要沉淪不已，就更別說是那行蹤詭秘，心狠手辣又武功無敵一方的女魔頭石觀音。
「若是石觀音見了少宮主，怕是會當場發瘋殺人。」
楚留香照實回答，雖然說石觀音一向都是行走於大漠，不會輕易踏足中原，但若是有美人出現，那石觀音絕對就是第一個趕來中原。
桃夭笑了笑，說這就是她需要殺死石觀音的理由。
當然這裡頭還有一個理由，是桃夭不會告訴楚留香的。那就是石觀音到處販賣罌.粟所製成的福壽.膏，卻是直接切中了她的痛恨點。
石觀音不除，還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為了那價值千金的福壽.膏而家破人亡生離死別。
「那就是了，只要我一出現在江湖上，石觀音就絕對會跑過來殺我，那我自然是得先下手為強，免得後下手遭殃。楚公子，你可覺得我此言甚是有理？」
楚留香猶豫一會兒，便點了點頭。
「既然楚公子都認可此事，那就把殺死石觀音作為那一滴天一神水的回報吧。只要石觀音一死，那我和楚公子之間就算是兩清了。」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撫了一下被夜風吹亂的鬢髮。楚留香心思一直都放在眼前的美麗少女身上，於是便見到了那纖纖玉手因為動作原因露出來幾分，大抵是為了夜間行動方便，此時楚留香並沒有看到白日時桃夭戴在手上的碧色鐲子。
可即便沒有那一隻價值連城的鐲子，美人還是依舊熠熠生輝，尤其是那一截雪白的肌膚，瑩潤如玉，好似精心雕刻一般，毫無瑕疵。
所謂雲鬢花顏，雪膚絕色，少女一身淡紫色紗裙，正是仙姿玉貌、桃李爭春最好的寫照，恍若花中仙子。雖尚且年幼，卻已是人間舉世無雙的美麗，若是再長上幾年，那又該是何等的風華絕代！
楚留香看一眼，又稍微想像一下，都忍不住當場呆滯住，一向聰明絕頂的腦子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楚公子可莫要忘了應承我的事情，平日裡練功習武可不得懈怠偷懶，若是不能將那石觀音殺之，便不用再來神水宮見我了。」
楚留香正是神魂顛倒之際，聽到桃夭說不能再來見她，頓時就說話都不經大腦思考，直接便答道：「我如何能不來見少宮主？若是不能再見少宮主，那我此生便是有遺恨也……」
當楚留香說出這一番話時，顯然是根本沒想到自己曾立下誓言從不殺生的事情，以及憑他自己的武功實力，要殺石觀音卻是又談何容易？
桃夭卻是把楚留香這個人看得很清楚。楚留香確實是一個優雅冷靜又風度翩翩的男子，但高手骨子裡都是帶著幾分狂傲不羈，這個楚留香也是不例外。
若是真的能為她所用，這絕對會是一個極具爆發力的人間殺器。
只是桃夭也不需要什麼人間殺器，她只想要把會威脅到自己性命的人都給處理掉。
不過在看到楚留香這麼輕易就答應下來她的要求，桃夭確實好像想到什麼一樣，突然又問了一句：「我記得楚公子你不是從不殺人的嗎？怎麼如此容易就答應這件事？」
楚留香原本混混沌沌的腦子，被這麼靈魂一問，當場就是愣住了——對哦，他好像發過誓不殺人來著！
瀟灑俊秀來去如風的盜帥，此時傻乎乎得就像是一個小呆瓜，實在是讓桃夭看的倍覺好笑。
「噗哧——！」一聲，桃夭親眼目睹楚留香那一張雪白的臉皮變成面紅耳赤，甚至還逐漸往紅對聯的方向發展。
楚留香哪裡能料到自己會有這一天！他在江湖上最為出名的就是沉著冷靜，無論是身處何等危險的境地，他都可以冷靜對待，並化險為夷絕處逢生。
即便是作為盜帥去偷東西，那也是姿態優雅矜貴，待人走了，被盜帥光臨過的地方空氣中還能留下淡淡的鬱金香氣息。
甚至是和楚留香交過手的人，都會認可楚留香是一個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的君子。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卻是在好不容易見到的思慕之人面前丟臉，實在是讓楚留香越想越覺得羞憤難當！
「在、在下失禮了，還請少宮主海涵！」
楚留香感受著自己臉上難以消退的熱意，趕緊就把手中摺扇打開，稍稍遮掩一番。
桃夭看著楚留香這番動作，就感覺他好似一個用手帕遮臉，生怕會被心上人看到不妥之處的嬌羞少女。於是莫名的她就有一種自己是在欺負楚留香的錯覺。
「楚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難道我還非禮了你不成？」
楚留香被這麼一說，那就更不敢看人了，而是聲若微蚊般請求桃夭莫要再戲弄他。
桃夭確實很想要逗弄楚留香一番，但想到她已經待了許多，若是司徒靜兒半夜醒來看不見她，怕是要有麻煩，於是就適可而止，選擇退讓一步。
「既然楚公子作為盜帥是有從不殺人的誓言，那就不必為我破戒了。楚公子你只需要把那石觀音的武功盡廢，讓她再也不能習武害人即可。」
見少宮主如此為他考慮，楚留香簡直都想要當場表示自己願意為少宮主上刀山下火海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但顯然少宮主是不需要他做到那個地步的，甚至可能少宮主就是單純把這件事當成一樁買賣，只想要和他人情兩清。
楚留香想到這兒，溫文爾雅的姿態都快要端不住了，但面對著桃夭的眼神，他還是抬手做了一禮，隨後將此事答應了下來。
「多謝少宮主體諒，在下一定竭盡所能不負重託，讓少宮主能自由自在的行走江湖。」
楚留香應承這件事時，絲毫沒有提到過自己現在武功還不能與石觀音那個女魔頭匹敵的事實。當然他不說，就是因為楚留香有那個信心打敗石觀音，最多就是還需要用上一些時日。
桃夭也清楚石觀音是不好對付的，於是她還給楚留香抄寫了一本最適合克製石觀音武功路數的武功秘笈。當楚留香答應為她處理石觀音後，臨別前她就把這一本武功秘笈贈給楚留香，還留下最後一句話令人遐想萬千、念念不忘的話。
「明日一早你們便立刻離開，水母陰姬極為厭惡男人，你們再不走會被她殺死的。」
「還有，楚留香，你下次來神水宮見我，不必再喊我少宮主，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桃夭留下這麼一番話，隨即就飛身用輕功離開，並不給楚留香任何反應回話的機會。
而楚留香目送佳人離去，又望著手裡的那一本武功秘笈，感到悵然若失的同時，也在心裡下定決心要盡早打敗石觀音。
因為楚留香已經明白桃夭是什麼意思——桃夭是因為石觀音而不能離開神水宮，只要石觀音不足為懼，那她就會選擇從神水宮裡走出來。
而最後一句話桃夭還讓楚留香在解決完石觀音之後來神水宮尋她，還准許楚留香喊她的名字，而不是生疏有禮的少宮主。
這就是給出願意跟楚留香離開神水宮，並闖蕩江湖的意思！
反應過來桃夭是這個意思的楚留香，差點就沒被自己心中的巨大歡喜給淹沒了。
「司徒桃夭，桃夭，桃妹……」
楚留香握緊了手裡的書，語氣纏綿悱惻的呢喃道，好似能從書中嗅到那一抹淡淡的幽香。
·
第二日，太陽才剛剛升起，楚留香就要啟程駕馬車離開了。
姬冰雁很是不滿，嘀嘀咕咕說自己還不曾和少宮主道別。只是說歸說，要他冒著生命危險去闖神水宮，卻又是做不到的。
「花蝴蝶你可真算是倒霉，居然連少宮主一面都見不到，可惜了！」
胡鐵花根本不予理會。
楚留香目光沉沉的看了神水宮宮門最後一眼，手中握著韁繩，隨即一聲「駕」便讓馬車跑了起來。
他心裡確實有著說不盡的相思情愫，但江湖之中豪情萬千，卻也不缺乏哀怨離愁，生離死別。
只是楚留香也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一定會再回來的。
到那時，他一定能夠把桃夭帶離這個神水宮！
桃夭並沒有去送楚留香，因為她不想讓水母陰姬懷疑自己。
而楚留香三人的離開，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司徒靜兒。為了慶祝討厭的男人終於離開了，她還很是歡喜的給自己放了一日的假，專門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她妹妹後面，還動不動就妹妹長妹妹短的喊著。
南宮燕很是看不慣司徒靜兒這樣一副跟屁蟲的模樣，很快就言辭委婉的上報給宮主。
水母陰姬認為司徒靜兒會打擾到桃夭對天一神水的研製進展，便下了命令讓司徒靜兒回去閉門思過，並又給她的練功又加了半個時辰。
待得知這個事情時，司徒靜兒差點沒把眼睛給哭瞎了！
「一定是南宮燕在害我，不然那個人才懶得管我！妹妹你可得為我做主！」
第128章 【香如故】1.6
「老臭蟲，你真的要去神水宮嗎？不是我說你這幾年怎麼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前些時候非要跑去那大漠和石觀音切磋武藝，好不容易打贏了那女魔頭，名震江湖好不風光，結果你卻又因為受了重傷，閉門不出。」
「這在大船上修養幾個月終於好了很多，怎麼突然就要去什麼神水宮了？我們不是要去參加武林大會，被那些武林人士追捧一番，再多結交些武林好友的嗎？！」
胡鐵花一邊吃著宋甜兒做好的美味佳餚，一邊絮絮叨叨的抱怨著。
只是一旁側躺在軟榻上，手中還拿著小刀削著一根上好桃木的楚留香卻是根本不理會胡鐵花的抱怨。
待胡鐵花吃得個八分飽，洗乾淨油乎乎的雙手之後去妨礙到楚留香雕刻桃花簪的進度時，楚留香才勉強抽空理會他。
「你這個花蝴蝶想要去武林大會上顯擺，那就帶死公雞一起去好了，何必要來辛苦說動我。」
胡鐵花兩邊眉毛一挑，說他和姬冰雁去能有什麼用，「打敗石觀音那個女魔頭的可是你楚留香帥，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如果你不去的話，那些嘴碎的江湖人說不定還要造謠我們兄弟三人鬧掰了，你楚留香才不在意我和那個死公雞！」
可任憑胡鐵花如何胡攪蠻纏，楚留香依舊是不為所動，而是堅持要棄武林大會，毅然決然的去神水宮。
胡鐵花沒辦法了，就只能一個勁的問楚留香這時候去神水宮到底是有什麼要事。
「那神水宮就在那裡，又不會長腿跑，你又為什麼要這時候過去呢？這來回半個多月，武林大會早就開沒了！」胡鐵花這樣說著，隨即又再道，「那神水宮這幾年勢頭越發猛烈，好多人都說神水宮宮主是想要做武林至尊，所以才會在這幾年裡不斷的用天一神水來換人情。」
胡鐵花一邊說著，一邊還去觀察楚留香的神情，見到楚留香還是不為所動，當即就指著楚留香大罵他是油鹽不進水火不侵。
「以我之見，那水母陰姬應該也是要來武林大會的，估計還會隨身帶著天一神水來結交人情，你這千里迢迢的跑過去神水宮，到底是為了什麼啊？我可真是想不明白！」
楚留香輕柔的吹開被他削下來的桃木碎屑，想到心上人送給他的那一本武功秘笈的最後一頁的內容，當即就是會心一笑，對之後的久別重逢充滿了期待。
「花蝴蝶，你是不會懂的。」
楚留香就是簡單的說了這麼一句，胡鐵花當場就破防了，你楚留香什麼都不說，那他能懂什麼？他能怎麼懂？！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年都在搞什麼。死公雞也是，前幾年居然說要做一番大事業，還直言不諱發誓要做天下首富，求娶神水宮的少宮主。結果過去這麼多年，卻是又因為被那個什麼清風女劍客高亞男糾纏，然後就拋下我們孤身遠走大沙漠。」
胡鐵花嘮嘮叨叨的說著話，完全沒有留意到當他說姬冰雁立志要求娶神水宮少宮主時，楚留香手上的動作都停頓了一會兒。
這邊胡鐵花還在說著姬冰雁到底是如何忍受大漠無情的風沙，在短短幾年裡就憑藉自身的精明和強銳，艱辛創業，成為蘭州富商的勵志故事。
宋甜兒、李紅袖和蘇蓉蓉三人端著新菜上來時，胡鐵花正說到姬冰雁終於捨得從大沙漠回來，「只不過這距離死公雞想要做天下首富的志向，可還是有好長一段距離哦。」
宋甜兒三人自然是認識姬冰雁的，而且還與之相處過一段時日，只不過後來姬冰雁西出大漠，別說是她們了，便是楚大哥和胡大哥都沒怎麼見到過他。
再加上姬冰雁生性冷傲，不喜多言，宋甜兒她們就更和他不熟，最多就是每年春節時見過一面。
不過前段時日楚大哥不知為何遠赴大漠去和那石觀音對戰，卻是和姬冰雁見上了麵。甚至當時不管是胡鐵花，還是擁有億萬家財的姬冰雁，都為此而選擇陪著楚大哥一起去。
生長在江南魚米之鄉的三人，雖然沒去過大沙漠，但單是聽其他人談起，以及後來楚大哥一身重傷的回來，便可見其中凶險萬分。
「楚大哥他們為何要跟那石觀音過不去呢？這萬一要是真的在大漠裡回不來……那我們可如何是好？」
當初面對著重傷昏迷的楚大哥，一向單純可愛，不知煩惱為何物的宋甜兒是哭得最為大聲慘烈的一個，她甚至還指責只是一身輕傷的胡鐵花為什麼沒有保護好她的楚大哥。
不過後面等清醒過來之後，宋甜兒就立刻向胡鐵花道歉，廚藝高超的她還親自為胡鐵花做了一大桌菜來賠禮致歉。
胡鐵花當然不會會跟女子斤斤計較過不去的男人，他很大氣的說沒什麼，但在楚留香醒來後，卻又拿著這件事來調侃楚留香艷福不淺。
當時楚留香一身繃帶，渾身上下都是濃重的藥草味，聽到胡鐵花的調侃，當即就萬分認真的否認艷福不淺的說法，還直接說自己一直是把宋甜兒當成親妹妹對待，讓胡鐵花注意他的言辭。
胡鐵花那就是當場震驚，說自己一直都認為宋甜兒妹妹，還有李紅袖和蘇蓉蓉都是楚留香這個老臭蟲給他自己收留的童養媳。
「而且這個事情整個江湖都知道的啊，老臭蟲你在這裡裝什麼？」
楚留香聞言，整張臉當即就黑了下來，和那一身在大沙漠裡曬出來的古銅色肌膚映襯起來，當即讓胡鐵花明白楚留香是真的生氣了。
「倒、倒也沒必要這麼生氣，反正這種事情你身為男子也不會吃虧。」
楚留香差點沒被胡鐵花話裡面透出來的事情給氣個半死。只是雖然沒有被氣死，可想到遠在神水宮的心上人若是聽到了這些江湖謠言，然後再相信的話，那自己又該如何是好時，楚留香還是當場一口慪在胸口處的淤血吐了出來，差點沒把胡鐵花給嚇死！
「蘇姑娘！蘇妹妹！老臭蟲他吐血了！救命啊——！」
胡鐵花立刻吶喊蘇蓉蓉救命，而等蘇蓉蓉急匆匆趕過來時，楚留香已經自個兒幽幽轉醒了。
讓胡鐵花想不到的是，楚留香一醒來，立刻就拉著他的袖子問那些江湖傳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胡鐵花嚇得可不輕，當即讓楚留香先治傷，等傷好了他就把一切事情告知。
但楚留香卻是堅持要知道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胡鐵花只得長話短說大概講了一下楚留香在江湖上的各種風流事跡和花心多情。
「……」
「蘇妹妹——！他又吐血了！」
蘇蓉蓉作為精通妙手回春醫術的大夫，比關心則亂的胡鐵花要冷靜些，在乾脆利落的為楚大哥診完脈之後，便得出並無大礙的結論。
「都是淤血，吐出來也有利於楚大哥恢復。」
聽到這，胡鐵花可算是暫時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之後被蘇蓉蓉問到病人為何會突然氣急攻心吐血時，胡鐵花那就是一整個尷尬住，根本不知從何說起。只是隨即趕來的宋甜兒和李紅袖也很是著急，連連追問。
於是胡鐵花只能支支吾吾把所有事情全盤托出。
「……我、我是真不知道你們四個人之間居然清清白白，是哥哥妹妹的關係，實在是太抱歉太失禮了！這都是因為我思想齷齪，但三位妹妹你們可得知道，那都是江湖上的小人所說，我也是被誤導而已！」
胡鐵花心虛的為自己開脫，恨不得現場就消失。
但聽到胡鐵花這番話的三人，卻是神情一個比一個難看，麵皮薄一點的宋甜兒當即就罵胡鐵花幾句，然後便轉身哭著離開。
而李紅袖則是眼神複雜的看了床上病病殃殃的楚留香，也失魂落魄的轉身離開。
唯一留下來的蘇蓉蓉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望著她楚大哥的目光也是帶著痛苦。
她們確實早就知道楚大哥心裡有著一個人，但她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世上有一種男人，生來就是要讓女人流淚的。
更別說楚大哥他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與一張可以讓天底下女子心碎的俊美面容。再加上收留她們，給她們一個安身立命之處的恩情，若要她們完全不心動，那就是比殺了她們還要難。
可天底下的事情就是如此陰差陽錯，便是她們願意共侍一夫，也得不到楚大哥的心和人。
因為楚大哥看她們的眼神，從來都是不帶任何情愛，僅僅只是對親妹妹的憐惜。
「胡大哥，你好好看著楚大哥，我去熬藥了。」
蘇蓉蓉妥帖的說著，在得到胡鐵花的點頭後才裝作無事的樣子離開。
但胡鐵花又不是傻子，自然是能看出這情況是郎無情妾有意。
「老臭蟲啊老臭蟲，你這是何德何能，居然有這麼三位優秀的漂亮姑娘愛慕著你！你的人生在這一刻就勝過我一輩子了好吧？可你居然還把人全部給推出去，你這個老臭蟲是想要出家做和尚嗎？！」
胡鐵花表示不理解，因為站在他的角度，這大船上的三個妹妹那就各有千秋，他可一直都以為蘇妹妹是楚留香的紅顏知己。
比如蘇蓉蓉就是很有剛柔並濟、英氣逼人的俠女風骨，不管是那輕巧靈活的身姿，還是親切甜美的笑容。那都是夢中情人的模樣。
更別說蘇蓉蓉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領，又是會醫術，又是會毒術，雖然蘇蓉蓉在三人之中並不是最美，但卻是最溫柔、最體貼的，這麼能體諒別人，還十分具有正房風範的女人，他這個兄弟怎麼就不喜歡呢？
還有宋妹妹也很是單純可愛天真善良，而且還廚藝高超，看著就是賢妻良母的樣子。雖然琴棋書畫方面是差了點，可那一手暗器功夫就很厲害啊，還有一口嬌俏的廣東話也很好聽。
最後就是李紅袖李妹妹了，那也是風情萬種千嬌百媚，一向最喜著紅衣，和與妹妹說笑嬉鬧的時候，那就是仙女下凡。
還被他三言兩語就給氣吐血了！
真是不懂得享福。
「老臭蟲你啊，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胡鐵花不止一次這麼說，可楚留香都是置之不理，堅持說自己就是把她們當成親妹妹。
至於江湖上的謠言，他也會找機會解釋清楚，斷然不會把她們三人的名節和聲譽給毀了。
胡鐵花：「你、你你你！你這個老臭蟲可真是不惜福！」
第129章 【香如故】1.7
「楚留香，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要去神水宮做什麼？不過你可別告訴我，你在神水宮也有一個相好的姑娘！」
胡鐵花親眼看著楚留香用上好的桃木雕刻出一根桃花簪子，這個過程楚留香的眼神還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專注，目光更是一刻不離，這一看就是要送給哪一個姑娘做定情信物的，頓時便按耐不住，撓心撓肺的想要知道楚留香的小秘密。
若非那只是一根桃花簪子，胡鐵花都要以為他是在深情注視著他的心愛之人。
但胡鐵花很清楚，他這個好友其實在某些人和事上面，是有著這世間最為冷酷無情的鐵石心腸。即使這老臭蟲眉眼一展開，薄唇一彎起，就是一副風流多情花間浪子的模樣。
可事情如此古怪，楚留香他不會真的背著他們在神水宮有一個相好的吧？
隨即胡鐵花再轉念一想，這去神水宮都差不多是四五年前的事情，誰有個相好的會四五年都見不上一面？沒看見連之前一直吵吵嚷嚷著要娶神水宮少宮主為妻的死公雞，那都遠赴大漠去發大財了嗎？
在胡鐵花看來，情愛這回事完全就是不靠譜，與其讓他相信楚留香這個老臭蟲在神水宮有一個相好的，還不如說楚留香那到處找人切磋武藝的毛病又犯了，這一次就是想要去打敗水母陰姬的。
胡鐵花堅持不懈，但楚留香的耐性比他還要強。任憑胡鐵花如何追問，他都是一副不便告之的模樣。
不過對於澄清自己和蘇蓉蓉三人沒有任何曖昧關係，並且只是義兄妹這件事，楚留香卻是十分上心。
「來我這條大船做客的人不多，你胡鐵花就是最多的一個，而且你待在這船上的時間比我還要多，江湖上的謠言你肯定也是有份的。若是不能還我和蘇蓉蓉她們三個妹妹的清白名譽，胡鐵花你這個花蝴蝶就自個兒去跟她們負荊請罪吧！」
楚留香神情認真的說道，當場就戳中了胡鐵花的痛腳，因為之前確實有風言風語傳到他耳邊，但那時他以為情況就是這樣子的，便保持默認。
誰能想到那些人居然會就如此輕率的把他當成知情人，還越傳越荒謬！
因為這件事情上胡鐵花是心虛的，於是在楚留香要求他幫忙澄清時，他也只能悻悻的答應下來。
楚留香確實分外清楚胡鐵花的尿性，眼睛都不帶看他的，而是目不斜視的說道：「若是之後我再聽到別人傳這些亂七八糟的的事情，那我就把你交給高姑娘和金姑娘她們處置。」
一聽到高亞男和金靈芝的名字，胡鐵花當即就像是被火燒到屁股一樣從椅子猛的上跳起來，直罵楚留香狠心無情。
楚留香吹了吹木屑，完全沒興趣理會胡鐵花又在那裡犯老毛病。明明之前因為隨意撩撥姑娘隨後又拋棄人家而遭毒手，在神水宮那裡撿回一條命後，胡鐵花就發下誓言再也不會做始亂終棄的事情，可說歸說，錯還是要照犯的。
而且更為荒謬的是，胡鐵花每次招惹到的姑娘都不會是個善茬，不管是高亞男，還是金靈芝，那都是不好對付的。
因為在胡鐵花那裡吃了虧，高亞男找不到胡鐵花，便從胡鐵花的好友，也就是姬冰雁身上找回來，姬冰雁出於惹不起我還躲不起的心態，再加上也想要出人頭地，便直接遠赴大漠。
不得不說，好友這一走，楚留香的心理壓力也鬆了些。雖然桃夭和姬冰雁從始至終什麼都沒有，但楚留香還是難免會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
胡鐵花沒有再和好友嗆聲，而是再把話轉回正題：「你真的要明日一早就出發去神水宮嗎？姬冰雁那個死公雞還有三五日才到江南，你確定不先和他見上一面再走？還有你的三位紅顏知己……好好好是你的三位義妹，就這樣把她們留在大船上？反正你去神水宮沒有什麼正事的話，就把她們也順便帶過去散散心見見世面，實在沒必要一直讓她們住在船上的。」
「我從來沒有限制過她們，若是她們願意，天南地北都可以隨意去的。」
雖說蘇蓉蓉三人是從十一十二歲開始就被楚留香收養，還認作義妹，但深究起來，楚留香和她們之間的相處時間以及親密程度，可能都比不上經常待在船上的胡鐵花。
嚴格算來，這條豪華的大船上，一直住著的其實都是只有蘇蓉蓉她們三個人。
而楚留香這些年為了盡早提升武藝打敗石觀音，那就是一整個都變成了武痴，不是在閉關修煉，就是在去找別人切磋武藝的路上。
因為楚留香一直都是很忙碌的樣子，無論是被託付重任照顧蘇蓉蓉她們的胡鐵花，還是蘇蓉蓉她們本人，都盡量不去打擾楚留香。
再加上有楚留香義妹的名號在，蘇蓉蓉她們各自都學了能夠保護好自己的本領，對外的情況也是從不會吃虧，倒是讓楚留香都沒太注意到她們的現狀。
好在蘇蓉蓉她們在外面也是別人瞧一眼，至少能夠回瞪別人兩眼，主打就是從不會吃虧。
不過誰也不知道，這種行事風格，其實是高亞男傳授給蘇蓉蓉她們的，還信誓旦旦的說這就是行走江湖的秘訣。
胡鐵花對於楚留香的萬事不上心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但聽到如此之言，還是沒忍住嘀咕一句「人家的心留在這條船上，又能去到哪裡」。
有時候胡鐵花都懷疑楚留香這個老臭蟲是不是在假裝不知情，實則是很享受這樣被美人環繞的幸福。但又轉念一想，老臭蟲留在江南的時間加起來根本沒有他的多，胡鐵花就覺得是自己在以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更別說他們還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其他人不明白楚留香的為人，他胡鐵花還能不清楚？
但胡鐵花在知道楚留香半點風花雪月的打算都沒有，那就又有了一個擔憂——「老臭蟲，你如實告訴我，你這麼多年都是一副清心寡慾的模樣，不會是真的打算出家做和尚吧？」
胡鐵花如此說著，就又回味一下今天吃的烤雞香味，便略帶惆悵的再問道：「如果你真的出家了，那我還能去找你喝酒吃肉嗎？你會不會也是那一種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俗僧？」
「……」
「嘖嘖嘖不過你模樣長得俊，就算真的是去當和尚，那絕對也是和尚之中最俊的！到時候那些女俠和女香客就不會再追著那個妙僧無花跑，而是改成追著你楚留香跑了哈哈哈！」
聽到胡鐵花越說越荒謬，楚留香只有一個行為，那就是直接讓胡鐵花從自己房間裡出去。
「哎！我話還沒有說完呢。老臭蟲你如果不想做和尚，那不如考慮一下當道士？我覺得道士的道服要比袈裟好看些，而且還不用剃度，至少頭髮是保下來了……」
楚留香一把將房門無情關上，並附送胡鐵花一個「滾」字。
差點被砸到鼻子的胡鐵花無奈的挑挑眉，越發覺得楚留香是真的看破紅塵想要出家去了。
只不過是選擇武當還是少林，這倒是一個嚴峻的問題。
胡鐵花一邊摸著下巴轉身，一邊思索著事情，然後就看到了蘇蓉蓉和宋甜兒、李紅袖三人。
蘇蓉蓉是來送她親自為楚大哥收拾好的包袱，而宋甜兒和李紅袖則是來給楚大哥送別的。
聽到三人的來意，胡鐵花當即拎起蘇蓉蓉手裡的包袱，說這個你們楚大哥不需要，然後又說他已經睡下了，送別的話明日一早也是可以的。
「不信你們看，你們楚大哥房裡的蠟燭都熄滅了。」
聽著胡大哥的話，蘇蓉蓉三人立刻就去看窗戶，果然是暗的，於是就只能選擇不打擾她們楚大哥了。
畢竟擾人清夢確實不應該。
宋甜兒不明白方才她們上來前還看到房間是亮著的，怎麼她們一上來就暗了呢？
正想要說話，就被李紅袖拉了一下，然後宋甜兒就不說話了。
胡鐵花把這三人的體貼行為看在眼裡，又想到楚留香的鐵石心腸，那就是當場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暗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可真是造孽啊！
·
次日一大早，天都還沒有亮，蘇蓉蓉三人便早早的起來，就是想要替她們的楚大哥送別。
只是誰也沒想到，楚留香起得更早。
待胡鐵花睡眼朦朧的打著哈欠爬起來時，楚留香都已經走了有些時辰，還專門留了一封信給他們四人。
「你們三個怎麼臉色好像都有點不好看？」
胡鐵花揉了揉眼，試圖把睡意給揉掉，看到坐在長椅上的三個人都是神色凝重一言不發，便隨口問了一句。
蘇蓉蓉她們沒有說話，只是把那封已經被她們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信遞給胡鐵花。
而胡鐵花接過來隨意一看，那當即就是心中一聲「哦豁」，頓時明白蘇蓉蓉她們為何會臉色不好看了。
原來楚留香在信中說自己此次前去神水宮會歸期不定，若是發生意外的話，可能會好幾年都不會江南了。而且在信中楚留香還把蘇蓉蓉三人給託付給胡鐵花和姬冰雁二人，說希望他們能將其當成親妹妹來照顧，並言說自己長兄為父，若是蘇蓉蓉她們有了思慕之人，一定要及時告知他。
除此之外，楚留香還給蘇蓉蓉她們每個人分別攢了一大筆錢在萬安錢莊裡當嫁妝，並說這筆錢可以讓姬冰雁幫忙取出來的。
胡鐵花：「……」
他敢保證，就這信裡「長兄為父」這四個字，都足以讓蘇蓉蓉她們傷心欲絕好久了。
看著三個失魂落魄的美麗少女，胡鐵花都忍不住對天長嘆——他真的只是楚留香的至交好友，而不是要給楚留香收拾爛攤子的親爹啊！
但想到自己曾經讓楚留香那個老臭蟲幫忙收拾過那麼多的爛攤子，胡鐵花就只能迎難而上了。
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勸說蘇蓉蓉她們接受自己多了一個爹的事實，然後再去處理江湖上的那些謠言。
唉，他胡鐵花可真是個天生勞碌命！
·
「阿嚏——！」
費盡心思把那根桃花簪子做好，然後就迫不及待的要趕赴神水宮見心上人的楚留香猛的打了一個噴嚏。
隨口嘟囔一句是誰在背後說他壞話後，楚留香也沒有過多耽誤，而是揚鞭策馬半個時辰便騎快馬離開了江南。
當楚留香離開江南時，懷裡還藏著一支他親手為心上人折的桃花。
思及四年前桃夭為他一人所寫的武功秘笈，最讓楚留香心悸不已的還是那最後一頁。
——「我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但世道如此，昔日一曲鳳求凰便可有情飲水飽，可群芳之艷數不勝數，若是亂花漸欲迷君眼，那我亦可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錦水湯湯，與君長訣，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如君可堅若磐石，來日久別重逢，可否攜一支煙雨江南的桃花贈我？」
這寫在那本武功秘笈最後一頁的話，化用的是漢時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愛情典故，當年司馬相如有移情別戀之心，一代才女卓文君便寫訣別詩來以明心志。
飽讀詩書的楚留香一看便明白了桃夭的心思，那就是在暗示他假若重逢之前自己和別的女子有了關係，便只能是相忘於江湖。
很清楚自己心上人性情剛烈的楚留香，立刻就懂了應該如何待人處事，那就是絕對不能和其他女子有任何的曖昧關係，否則他就要痛失所愛了。
盜帥夜留香，威名震八方。
世人皆說楚留香風流倜儻善良多情，可當他年少時抬頭看美人，他的心裡從此就住了一個人。
一個心裡已經有了愛慕之人的少年郎，他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也是夢裡摘星不識愁滋味的，但絕不會是浪.盪多情的。
·
在楚留香滿懷期待的從江南趕來神水宮時，遠在神水宮，還被水母陰姬留下看守神水宮的桃夭也在思索著楚留香何時會趕來。
「妹妹！你最近怎麼總是神思不屬的？」
司徒靜兒提著垂地的披帛，偏頭去看穿了件柔軟而寬大白色紗裙的妹妹。
桃夭正在處理宮內的各種要務，自從水母陰姬決意要去參見武林大會，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後，她就一直都是十分忙碌。
因為水母陰姬為了威震武林，那可是早早的就閉關修行，完全不管宮內的事務。
正因如此，便是到了就寢時辰，桃夭也還在忙碌著。司徒靜兒已經看完了今日份的話本，便伸手去擺弄著妹妹長長地垂在地板上的裙襬，並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妹妹的走神。
司徒靜兒突然湊到桃夭面前，還問出這樣的話來。桃夭回神，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今日的練劍時辰可是夠了。
一被問到習武功課，司徒靜兒就心虛，根本不敢再說什麼，而是立刻打個馬虎眼，想要把妹妹突如其來的關心給糊弄出去。
「……我睏了！現在就要睡覺！」
在司徒靜兒看來，水母陰姬那個冷血無情的大魔頭好不容易離開，還把南宮燕那個討厭的傢伙也給帶走，那她肯定是要趁機好好放鬆放鬆，而不是再辛辛苦苦的練劍。
桃夭對司徒靜兒的偷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天賦如此，再如何努力鞭斥，那也是拔苗助長。
還不如就任由她去，至少還能收穫到快樂。
其實對於司徒靜兒習武天賦平平一事，桃夭有進行過深層的思考，她嚴重懷疑水母陰姬也是這樣的天賦和體質，只不過水母陰姬找到了最適合自己修煉的武功，卻不願意讓她們姐妹二人修練。
不然她作為神水宮的少宮主，司徒靜兒作為水母陰姬的長女，全部都不善於習武，水母陰姬沒有道理不著急的。
只是要驗證這個猜測，卻是得先把水母陰姬修煉的武功秘笈拿到手。
因為風險極高，桃夭只得暫且作罷。
·
楚留香來到神水宮的那一日，風和日麗，碧空萬里，而楚留香的心情也和這個春日一樣美麗。
神水宮內外兩道防守，對於四年前的楚留香或許會是個麻煩，但對於現在的楚留香而言，卻是猶如探囊取物。
只不過再是著急，楚留香也沒有青天白日就闖入神水宮，而是用盡一輩子的耐心般等到夜幕降臨，隨即才飛身入宮。
桃夭早就知道楚留香一定會來的，於是很早之前就把她姐姐給送回去自己的屋子。
當然這件事也是偶然發生的，因為隨著她們姐妹倆的長大，司徒靜兒和南宮燕之間的矛盾也越發激烈，甚至是到了動手的地步。
南宮燕為了給司徒靜兒找麻煩，直接就委婉的在水母陰姬面前委婉說少宮主事事忙碌，而且大小姐又是性情不定喜怒無常，怕是平日裡都會打擾到少宮主的休息。
水母陰姬忙著修煉，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讓桃夭這個少宮主來出面處理，再加上姐妹二人也到了十六十七歲的年紀，再住在一個屋子裡確實不像話。
於是水母陰姬的一句話，司徒靜兒只得不情不願的和妹妹分屋睡。但在水母陰姬離開神水宮之後，司徒靜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連夜搬回去桃夭屋裡。
只是在被多次問到為何偷懶不練劍之後，司徒靜兒就又心虛的搬了回去，好像見不到妹妹，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偷懶。
「……」
——算了，就當是給孩子放個假。
水母陰姬覺得名滿天下的楚留香一定會是去參見武林大會，還打算要讓楚留香在大會上還自己人情。
可以說很多江湖人士都是這麼認為的，但誰能想到，名滿天下的盜帥楚留香確實根本不在意武林大會。
「桃妹……」
燭台上的燈火突然一晃，然後就有一道聲音傳來，即使多年不曾聽到，桃夭也是立刻認出這是楚留香的聲音。
於是便絲毫不慌的轉身回頭去看，果不其然，傳說中踏月無痕、瀟灑俊美的盜帥楚留香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而且一雙多情似無情的桃花眼還正在溫柔的注視著她。
桃夭的目光落在楚留香身上，還半點不遮掩的上下打量一番，就發現他還是一如當年的蕭疏軒舉、風姿清雅。
只不過比起十六十七歲時的少年意氣，現在已過弱冠之年的楚留香更是俊逸雅致。如此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盛世美顏，還有著這世上最聰明絕頂的頭腦，也難怪江湖上會有那麼多的風流傳聞。
其實能讓桃夭安之若素的根本就是在於那一本她親手所寫的武功秘笈，那是只能由童子之身才能練成的上等武功。
她自然知道天縱奇才的楚留香不會看不出來。
不過要如何選擇，卻都是在楚留香自己。
對桃夭而言，即使在楚留香身上投資失敗，那她大可再從頭再來，反正她又不是輸不起。
畢竟世上的男人遍地都是，天縱奇才也不在少數。
但事實證明，她還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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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纖纖，柔若無骨。
桃夭的手攀附在楚留香寬闊的、赤.裸著的、古銅色的背，二人散開的烏黑長髮，如同潑墨般灑在楚留香堅實有力的臂膀，而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也在四處忙碌著。
楚留香第一次接吻，確實是略顯生澀僵硬，但好在大膽熱情，靈活好動的舌尖一挑，便是纏纏綿綿間，叫人欲罷不能。
他的吻從心上人的側臉一路往下，掠過美麗修長的脖子，隨即就貼在敏感白皙的肩脊處流連忘返。
桃夭喘了一下，然後笑罵楚留香是個十分笨拙竊玉偷香之徒。
「想必那些造謠的江湖人士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艷名滿天下的盜帥楚留香居然還是個童子之身……」
楚留香停了一下，從下往上抬眼看美人，眼神深邃，更有因為緊張和激動的汗水滴過他高挺的鼻尖，顯得分外性感撩人。
「我的好桃妹，難道你不喜歡嗎？」
桃夭抬手錘了一下楚留香，隨即就滿是笑意的低頭去親了一口他，並語氣嬌俏道：「那我自然是喜歡的……」
楚留香聞言，那張風流倜儻的臉上便流露出幾分難耐的神色來，
「好桃妹，求你別再折磨我了……」
恍若陷入漩渦之中的桃夭渾身酥軟，楚留香痴痴看著，卻覺得心上人好似一尊晶瑩滑潤的白玉美人。
卻是被他親手染上了緋紅之色，連一雙秋水眼眸也是瀲灩動人，春光無限。
桃夭便是不用眼睛去看，都能感受到身後楚留香的目光，彷若一把彎刀，正在一寸一寸的刮削著她的血肉。
楚留香只覺得心上人的腰肢十分細軟，且瑩潤雪白觸手溫涼，讓他的莫名有一種自己是在把玩上等白玉的錯覺。
從未有過這種體驗的楚留香動作之間難免笨拙，桃夭樂得躺著看他笑話，還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
楚留香都急到滿頭大汗，一口一個「桃妹」「桃妹妹」的哀求著。
於是桃夭只得再做一次「傳道授業」的老師。
美人傾囊相授投之以桃，得了恩惠的楚留香自然也是得報之以李，而天生就優於常人的學生從來都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江湖上所有認識楚留香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高雅且十分有風度的正人君子，無論何時何地都會保持著絕佳的風度，待人處事更是不刻意也不做作。
尤其是對待女子那就更是尊重為上，從不行那輕佻放肆之舉。
可誰又能想到，其實盜帥楚留香也是很會使用「暴力」。
不過縱使在這樣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暴力」，楚留香也是帶著一種優雅至上的姿態。
甚至還能時刻注意著，不可因為自己的一時輕舉妄動傷到心上人。
但美人嬌.喘連連、玉顏春意，便是再坐懷不亂溫柔行事的正人君子，那也得為之沉淪痴迷。
楚留香腰背酥麻，差點沒被刺激到癱軟倒在桃夭身上。
此事真的是太舒服了！
想必做神仙都不可能有這麼逍遙快活的感受。
大刀闊斧和橫衝直撞下，是看不完的旖旎風光。煙雨江南的鳥兒終究是從那南地不辭辛苦的吹到這深深神水宮裡，並在這裡精心的播下一顆種子，只待來年春天，發芽抽絲，茁壯成長。
桃夭只覺得自己好似上天入地了好幾回，她偶爾還會閉著眼去感受那從江南吹來的夜風，好似自己也隨著楚留香的步伐去到了江南。
那一夜，女有情郎有意。
只見久別重逢勝新婚，春風十里嬌鶯啼。
第130章 【香如故】1.8
春宵苦短日高起，美人晨起倦梳妝。
楚留香站在美人身後，拿起檀木梳慢慢的梳著那長及腰側的青絲，隨即還略顯生疏的為美人挽了一個鬆鬆垮垮的髮髻。
「你這手藝……我還真是沒話說了。」
桃夭看著銅鏡裡自己的模樣，淺淺笑道。
而楚留香也是笑了一下，說還好娘子貌美，否則他的手藝可就真的沒救了。
真正的美人就算是披麻戴孝，那都是極美的。這樣都可以算得上是披頭散髮的髮髻，放在桃夭身上，卻是有一種朦朧慵懶的凌亂之美，反倒是更顯得美麗動人。
隨即楚留香又為心上人認真描了眉，因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一步倒是沒有什麼差錯，還讓桃夭誇獎一句他的畫眉手藝不錯。
「這還得是靠我多年畫畫的手藝，能讓娘子喜歡就好。」
桃夭睨了楚留香一眼，便語氣淡淡的問道：「那這可是你多年畫美人圖和仕女圖練成的手藝？」
剛剛才把自己親手雕刻的那支桃花簪子插到心上人頭上的楚留香聞言，頓時就是神情一肅，他知道這是桃妹準備算舊賬了。
那些個江湖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神水宮在收集情報方面的能力也是不俗，謠言必然是會傳到這裡來的。楚留香之前不慌，就是因為他要保持童子之身這件事，他知桃妹也知。
可此時被問到那些造謠之事，楚留香自然是得趕緊解釋，比如那什麼他最愛畫美人圖，而且還還會染指被他畫下的美人這件事，絕對就是子虛烏有！
「娘子，我這活了差不多二十年，根本沒畫過任何的女子。都是那些見風是雨搬弄是非的小人在作怪，就是想要拆散你我二人，當真是其心可誅！若是日後真的有機會畫美人圖，那我必然也只會畫自己的心上人。」
楚留香帶著點委屈的情緒說道，一隻手還拉著自己心愛的娘子的手，好似要她為自己討回公道。
桃夭還沒有說話，這人就彎腰低頭，一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嘴唇還輕輕貼在桃夭的左手手臂上——那裡原本是有一顆圓潤嫣紅的守宮砂，只是一夜恩愛纏綿過後，便什麼都沒有了。
「旁人不了解我，才誤會我。娘子，你可不能如此狠心……」
可以說得上牛高馬大的身量，卻非要俯身彎腰半跪著偎在桃夭懷裡。若是不看他那雙精巧靈活的雙手正佔有慾十足的摟著她的腰身，桃夭都要以為被哪家人給趕出來無家可依的小可憐了。
但這也只是錯覺罷了，因為即便是如此落入下風的彎腰低頭，楚留香做來也是帶著一種慵懶的雅致矜貴，比起小可憐，他更像是吃飽喝足了正在小憩的猛獸。
「俗話常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你從未有過不妥之處，那些江湖人士又如何能憑空捏造無中生有？」
桃夭漫不經心的說著，自己還隨意的在妝奩裡挑了些珠釵配著那根桃花簪戴著。而楚留香聽了心愛娘子方才那番話語，知道她並未生氣，最多就是調侃一二，不過他該解釋的還是得解釋清楚。
「我行走江湖那麼多年，從未和那一位姑娘走近過。若要認真追究起來，也就是在當年來神水宮前曾收留了三個年幼的女孩，但她們那時候也就是十一十二歲，都還是個孩子。而且我也很少待在江南，胡鐵花他在江南的時間都要比我多得多，這個事情娘子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楚留香可算是最會為自己喊冤了，若說他心中的委屈有一分，那他都能表現出十二分來。又或者更準確來說，楚留香天生就很會讓女人心疼他。
只不過這種招數他是第一次用上，還只會對自己心愛之人使用。
但很可惜的是，桃夭並不吃這一套。
楚留香見桃夭面上反應平平，便又話頭一轉再道，「只是四年過去，那三個孩子確實也是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都說長兄為父長嫂為母，娘子你以後可就得多照顧一下我們的三個親妹妹。」
桃夭好不容易挑出來一對合適的耳環，正戴著其中一隻，而楚留香也很是手腳麻利的為她戴上另外一隻。
聽到楚留香的一番話，桃夭當場就啐他一口，說自己都還沒有成親生子，如何就做母親了？
「還有我的姐姐可就只有靜兒一個，你可別在外面給我認什麼乾妹妹親姐姐的，我不稀罕。」
「是是是，我知道娘子你自是不稀罕，這都怪我這幾年一直都忙著習武練功和找人切磋武藝，到處得罪了人，因而才讓他們隨意誹謗詆毀於我。若非前段時日和那石觀音打鬥時受了重傷，怕是都不能知曉這些謠言，這我確實是有天大的過錯，還請娘子重重責罰！」
「那你還挺多仇敵的。我還以為盜帥楚留香在江湖上是很受歡迎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楚留香方才為心上人戴耳環時就站了起來，還順便從後面抱住了心上人，望著銅鏡裡的心上人，楚留香滿腦子都是昨夜的脈脈眼中波、盈盈花深處。
「我又不是聖人，如何能人見人愛？而且楚留香也只想被自己的心上人所愛，旁人的想法如何，又與我何干？桃妹，你說對不對？」
楚留香一邊深情纏綿的喊著「桃妹」，一邊還將桃夭緊緊的按在懷裡，原先只有楚留香的身體是滾.燙炙.熱的，可等到他用尖牙利齒去磨咬桃夭的耳垂，甚至還把那只白玉耳環給含在嘴裡舔.弄時，桃夭的呼吸也忍不住一亂。
於是他們兩個人的身體都變得同樣的熱，楚留香的呼吸更是變得又重又熱，再喊「桃妹」這個愛稱時就更是黏稠含蜜。
「桃妹……」
二人的視線在銅鏡裡交會，呼吸也在銅鏡前重疊，此時此景，倒像極了乾柴烈.火。
而楚留香的雙手卻是早已不大安分，本來他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性子。香帥是讚他的容貌俊美，魅力無人可擋，恰如江湖之人所揚言的那樣舉世無雙佳公子。至於盜帥則是讚他盜術天下第一，無人能敵。
要成為盜帥，除了要長得足夠俊俏之外，腳上輕功得好，手上功夫自是更得天下最強。不管是四年前能輕鬆解開神水宮布置在外面的機關，還是現在能空手解下神水宮裡面的重重機關鎖，都足以說明楚留香有一雙世上最為靈活精巧的手。
即使是有武功最為出神入化的高手站出來，都不敢輕易說自己的手能比楚留香的雙手更靈活更厲害。
而當楚留香把這已經運用到極致的獨門手藝使在桃夭身上時，根本都不需要幾個動作，便可讓桃夭親身體會到楚留香到底把他的每一根手指頭馴服得有多徹底。
一雙手十根手指，當它們落在桃夭身上虛虛實實的游走，就好似魚兒入水，鳥兒歸林，玩的就是一個肆無忌憚逍遙快活。
更別說楚留香還有一把藏了足足二十年的祖傳彎刀，那可真是鋒利嗜殺，刀刀致命。
桃夭的舌頭被楚留香的舌頭捲住，恍如戲水的游魚。比起此前桃夭遇到過的男人之中，作為剛剛才開葷的處男，楚留香確實就是會的事兒最多，而且也是最會撩撥她的了。
尤其是楚留香身上還有著一般人都不太會有的味道，也不是說什麼氣味，而是一種似浪子又非浪子的魅力，在唇舌交戰之中就被桃夭給細細品嚐出來。
「楚郎……」
桃夭閉著眼睛喊了一聲，楚留香應了，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卻是緩緩向下就要埋進去。
可就在這時，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從屋外傳來，直接就打破了滿屋的深情厚意。
「妹妹！你今日怎麼如此晚起？可是身體不適？」
司徒靜兒的聲音驟然響起，耳鬢廝磨、溫情款款的二人為之一驚。且不待桃夭有所回復，屋外的司徒靜兒又略顯焦急的喊著她要進來了。
「快快快，你快點躲起來！」
桃夭都顧不上自己滿面桃花，口脂都被吃掉一大半的樣子，趕忙就讓楚留香找個地方藏起來。
畢竟她這個姐姐是向來最天真單純，心裡藏不住事，嘴上管不了話，這要是被司徒靜兒那丫頭知道了，相當於整個神水宮包括水母陰姬也得知曉。
楚留香卻是絲毫不慌，還有功夫去替心上人擦拭腿間和整理衣裙、鬢髮，並順便幫忙補了一下口脂。
但桃夭卻是很慌，趕忙清咳幾聲高喊著讓她姐姐不必進來，還說自己很快就起了。
屋外的司徒靜兒雖然感覺妹妹今日的聲音有點奇怪，但也不沒有多想，而是乖乖的等候著屋外。
「你快藏起來，可不能讓靜兒看到了！」
看著心上人眼眸和嘴唇都濕漉漉的樣子，楚留香心頭亂跳，還是沒忍住又彎腰去竊玉偷香了一口，隨即就被著急的心上人給狠狠捶了一下胸口。
但被捶的楚留香卻是暢快的笑了笑，然後才臉上帶著兩抹脂粉印，一副不正經的慵懶模樣，最後才飛身用輕功躲了起來。
楚留香的武功自然是不需要桃夭擔心的，於是在照了照銅鏡，又往臉上撲了層脂粉，好讓面色別那麼春意盎然，隨後還用硃砂在手臂上點出一個圓點之後，桃夭才起身出門。
此時的時辰卻是不早了，春日溫暖燦爛的陽光也斜著打在神水宮的各處，行走在宮內的弟子也被披上一層金光。
等了好一會兒的司徒靜兒終於等到了妹妹沐光而來，當即就高興的提裙迎了上來，還一把攬住妹妹的手臂，嘰嘰喳喳的就說著今日自己打算做些什麼。
天真單純又很是心大的司徒靜兒並沒有從妹妹身上看出半點不對，反倒是因為妹妹的氣色不錯，便把妹妹可能身體不適的猜測給拋之腦後。
對於妹妹的突然晚起，也自個兒在心裡找好了理由——那個可惡的人好不容易不在神水宮，她都在偷懶，那妹妹也偷懶多睡一會兒，又有什麼不可呢？
不過事情還是有點奇怪，畢竟她還從來沒看到過妹妹偷懶。在此之前，她根本都想不到妹妹還會偷懶。
——原來妹妹也是一個普通人！
一直都把桃夭當成天上仙子下凡做她妹妹的司徒靜兒如此在心裡想道。
不得不說，會偷懶的妹妹更讓司徒靜兒感到親近。
桃夭哪裡能猜到司徒靜兒腦子裡古靈精怪的想法，因為昨夜的一晌貪歡，倒是讓今日處理事務的工作變得極為累人，最是酸軟的腰身和雙腿，那就是不管怎麼坐都覺得不舒服。
好在到了下午，得以回去睡個午覺休息會兒，桃夭的身子也慢慢緩了過來。只是想到還有那麼多的要務等著她去處理，桃夭便暗暗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得清心寡慾一段時日。
這可就苦了接連被心上人以縱.欲傷身理應克制為由拒絕他求.歡的盜帥，後來為了能再一親芳澤，一向來去如風不喜束縛的楚留香很快就學會了如何處理神水宮的各種要務，一日復一日的為心愛的娘子分憂解難。
·
當七絕妙僧無花想要趁著水母陰姬不在神水宮之際，意圖盜取天一神水去殺人，並千里迢迢趕到神水宮時，暖春季節還未過去，可桃夭和楚留香之間卻是已然正打得火熱。
千金帳內春風暖，琉璃杯中酒液醇。
臂留檀印齒痕香，蜂迷蝶亂兩情濃。
楚留香的大手直接掐住那段細腰，持續的攻城掠地。桃夭更是被捏著臉強勢親吻著，渾身都被壓制得使不上力氣，根本騰不出空去說話。
在涉足此道之前，楚留香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優雅之人，便是何時何地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體和保持著文雅之姿態。
但是很顯然，他高估了自己。
情愛的衝動使楚留香連最簡單的冷靜都維持不住，一個回合過後，他便從耳朵根紅到臉頰，隨即又蔓延到全身，只不過因為是古銅膚色，卻是不大看得出來。
只是他微微皺著眉頭，好似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困難。
大概就是讓楚留香和世上最厲害的武林高手進行生死決戰，他都未必會露出這樣苦惱而慎重的神情來。
桃夭淡淡的體香和楚留香身上的鬱金香香味混為一體，融成一種奢靡纏綿之香，便是最頂級的調香師，怕是都竭盡畢生所能都未必能調的出來。
「桃妹……」
楚留香感嘆般喊了一聲，卻沒得到回覆。
他額頭冒出的汗水劃過皺起的眉間和高挺的鼻尖，最後落在美人的雪白嬌.軀上。
極致的膚色差距也帶來了最極致的視覺感官。
暖春的夜風再度拂過，有萬物回春的地方不只是煙雨江南，此時嬌鶯也開始啼哭不止，好似在深情呼喊自己的伴侶。
隨著楚留香的一聲聲呼喊，桃夭眼前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了朦朧的雲霧和重巖疊嶂的山峰，嗚嗚咽咽間，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楚郎……」
「桃妹……」
桃夭的雙手攀附在楚留香的臂膀，忍不住時就會在那上面留下自己的專屬抓痕。
忍無可忍時，她甚至還會抬頭狠狠的咬上一口。這都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報復行為」了。
就在最至關重要的時刻，原本沉浸在滔天愛河之中的楚留香耳朵微動，好似聽到了什麼。於是他一邊俯身壓下去做著最後的衝刺，一邊還粗喘著氣低聲提醒道。
「桃妹，有人在夜闖神水宮。」
桃夭迷迷濛濛的眼眸因為這一句話而猛的睜大，心裡在思索著會是誰在自尋死路的同時，也在無限溫柔的包容著她心上的郎君。
這個時候就算是天塌了，那也得暫且等一等。
一前一後的兩聲喟嘆響起，二人都不約而同的進入了賢者時間。
只不過楚留香擔憂著那個夜闖神水宮的賊人來者不善，卻是親了一口滿面春情的心上人之後，便起身穿衣去月下捉賊。
桃夭側躺在床榻上，靜靜的欣賞一番寬肩窄腰翹屁股的美男穿衣，對那個不請自來的賊也沒有多少放在心上。
因為神水宮能讓外人圖謀的也就是天一神水這個東西，而德高望重或者是武功高強之人，直接都可以和水母陰姬進行光明正大的的交易，哪裡還需要行卑鄙手段來偷竊？
而像這種得專門挑水母陰姬不在的時候夜闖神水宮的賊人，一般都不怎麼厲害，最厲害就是和四年前的楚留香差不多一個級別，甚至還可能都比不過。
「早去早回，可別讓我等太久了。」
桃夭說這麼一句話，明顯就是要等楚留香回來繼續的意思。
有了這麼一句話，就算今夜闖入神水宮的賊子是個惡鬼，那楚留香也得拚盡全力早去早回了。
「等我回來。」
楚留香穿衣完畢之後，就笑著留下這句話，隨即便瞬間沒了身影。
·
無花以為自己這神水宮一行要得到天一神水必然是探囊取物般容易，可任憑無花再如何千算萬算，都絕對算不到享譽江湖名揚天下的盜帥楚留香會在此處！
當一身夜行衣的無花被楚留香給打敗擒拿住時，無花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好似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本應該在武林大會上的楚留香是如何憑空出現的。
「七絕妙僧無花？」
用內力打落賊人面巾的楚留香也是大吃一驚，因為無花作為頗有名氣的少林弟子，一向都是名聲十分好聽，驚才絕艷，不但琴、棋、詩、詞、書、畫、茶道等樣樣妙絕，還連武功也是少林同輩弟子中的第一高才。
可以說，江湖上的人幾乎沒有誰是不認同無花實為佛門中的名士，故而江湖人士都稱譽無花為「七絕妙僧」。
甚至還有江湖中一些名門世家，都以能請到七絕妙僧到自己家中作客，與他談經論佛為榮。
就算是讓楚留香來評判，他也認為無花簡直就是武林正派的典型代表。
就比如現在這個情況，便是無花身穿著夜行衣，可若是有認識無花和楚留香的人站在這裡，估計都會為到底是誰夜闖神水宮這件事感到疑惑和苦惱。
因為比起七絕妙僧無花會穿著一身夜行衣夜闖神水宮，還是盜帥楚留香想要夜闖神水宮偷些天一神水玩玩更能讓人信服。
尤其是無花那一張面容姣好，貌若好女的臉，便是讓人一看，便知道他絕對是無辜的。
楚留香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有點懷疑自己眼花認錯人，亦或者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可無花的那一張臉又是做不了假，尤其是再摘取無花頭上的布巾，親眼看到那上面的少林戒疤，又想到方才無花所使用的武功路數很像是東瀛忍術，楚留香臉上的神情便立刻變得凝重起來。
待問了幾句話，卻始終得不到無花的回應之後，楚留香也沒有再試圖從無花嘴裡得到什麼線索，而是直截了當的把人給點住全身穴位，還尋了繩子捆綁得嚴嚴實實。
因為如若七絕妙僧真的和東瀛有瓜葛，肯定也會很多東瀛那邊古裡古怪的奇.淫.巧技，那他就不得不防著一些，免得到時候讓無花逃了去，他可就有口說不清了。
而無花在清楚自己打不過楚留香之後，便一直保持著安靜，甚至還有閒情雅致唸經誦佛。
楚留香聽到無花念的那一句「阿彌陀佛」，那心裡簡直就是要多怪就有多怪。
「夜闖神水宮的是江湖上人人讚譽的七絕妙僧無花？！」
聽到楚留香回來說他捉到的賊人是誰時，便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桃夭，都忍不住反覆問了兩三遍，完全就是不敢相信。
無怪有偶，因為七絕妙僧無花這個人在江湖上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
桃夭都顧不上太多，趕緊就起身穿衣梳髮，而楚留香也一邊拿著繡鞋為她穿上，一邊和她大致說了個交戰過程。
「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桃夭感嘆一句，隨即就和楚留香一同去見了那妙僧無花。
而被關在一處密室裡的無花也在思考自己為何會失敗得如此之快，在來神水宮之前，他就把水母陰姬和「他」的兩個女兒之間的關係給打聽得清清楚楚，他這一次過來，就是要利用這三人的嫌隙和仇恨偷到天一神水的。
只可惜出師不利，剛闖入神水宮就被拿下了。
看來他的運氣確實不好，就像是石觀音那個女人一樣倒霉，還同樣敗在了楚留香的手裡。
桃夭走進密室時，先是驚訝於七絕妙僧的容貌之出色，隨即就是為無花的奇怪表現而微微皺起眉頭。
而看到二人到來的無花卻是面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神情不悲不喜，好似根本不為自己的處境而感到擔憂。
水母陰姬好奢靡，黃金白銀珠寶貴器都要遍布神水宮各處，便是連密室都是修建得十分華麗精美。
在無花眼中，走在盜帥楚留香前面的那一位美人，便是珠簾之後顯露出玉影，蓮步輕移，遍體生香。
如此美而不俗、雅而不媚的絕色容顏若是叫石觀音那個女人看了，怕是要當場發瘋殺人。
其實名聲極好，人緣也廣的無花，他的真實身份就是東瀛劍客天楓十四郎和女魔頭石觀音之子，而且他還是丐幫少幫主南宮靈的親哥哥。
兄弟二人一直都想要實現生父天風十四郎稱霸武林名揚中原的宏圖壯志，只不過現在看來，卻是不大可能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4
第131章 【香如故】1.9
「我可沒聽說過享譽江湖的七絕妙僧無花，居然還是個啞巴！」
看見楚留香問了這個和尚那麼多問題，結果卻是一個字的答覆都沒有，桃夭便漫不經心的開口諷刺道。
而被她諷刺的人卻還是八風不動的坐在原地，氣定神閒，好似自己是來神水宮傳經誦佛，而不是做那小人行徑的賊子。
桃夭想到楚留香所說的無花還會東瀛武功，懷疑他是跟東瀛那邊有牽扯，甚至很可能就是東瀛派來的奸細時就愣住了。
她可都不記得在前面的世界裡，那東瀛島國都滅亡了多少次。現在再聽到東瀛之名，桃夭方才猛然醒悟恍，原來這一次東瀛還沒有亡國！
等找個機會，得把東瀛有金礦銀礦的地圖畫出來，然後再秘密送給皇帝和滿朝文武百官。她就不信他們會不心動，說不定還得連島端了。
「既然他不願意開口說話，那就派人去通知少林寺的得道高僧過來調查個明白，若是他真的身份存疑圖謀不軌，便讓少林那邊清理門戶吧。」
桃夭認為自己的時間很是寶貴，可不能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
楚留香覺得他娘子這樣的決定有點草率，但仔細想來，又覺得就只能如此了。畢竟他們總不能悄無聲息地把人給殺了，然後再就地埋了。
「此乃貧僧一時貪心獨自所為，還請少宮主和楚少俠莫要牽連到少林。」
無花雙掌合十行了一個佛禮，還念了句「阿彌陀佛」，隨後還語氣誠懇溫和的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那無花大師可否告知我們，你夜闖神水宮，是想要偷殺人的天一神水，還是救人的天一神水呢？」
無花臉不紅心不跳的用那副悲天憫人的神情和語氣道：「出家人慈悲為懷從不開殺戒，貧僧自是想要那救人的天一神水了。」
「是嗎？」
桃夭擺明就是不相信的，她的目光還在無花那一張得天獨厚的臉上打量著，總感覺這人一副聖僧皮囊底下藏著一股邪氣。尤其是無花身上那張牙舞爪的幾根紅線，雖然就是幾根，卻是糾纏成一團亂麻，其中還有是斷裂的，這也就代表著有被無花喜歡的人已經去世。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著生機勃勃鮮艷欲滴的紅線活著。這樣濃艷的紅線，便是在那些風流浪子身上，桃夭都是不曾見到過。
若是事先不知無花的聖僧身份，她都要以為這是打哪裡來的淫.僧。
桃夭沒有說話，卻是直接拿起無花的手腕把脈，確定他真的已經破了色戒之後，臉上神色更是冰冷。
「驚才絕艷超凡脫俗的妙僧無花居然早就破了色戒，我倒是很好奇天峰大師和少林寺知不知道這件事。」
根據神水宮的情報，七絕妙僧無花從小就是在少林寺長大，學的也都是少林武功，而且無花的師父天峰大師還是南少林的泰山北斗，在桃夭還沒有出生前就已經名揚江湖，是武林當中的絕頂人物。
這樣的得道高僧教出來的徒弟，怎麼會是一個隨意破色戒還流連紅塵俗世的淫.僧？
聽到這神水宮的少宮主居然一個見面的功夫就把自己的假皮給掀開，無花原本淡然的神情當即淡了，當他面無表情的盯著桃夭看時，二人都能從中看出一陣殺意來。
楚留香立刻就擋在心上人面前，看無花的眼神也變得不善起來。
無花把這一切事情看在眼裡，突然就笑了笑，隨即還語氣意味不明的說道：「貧僧不守少林派的清規戒律，少宮主似乎也沒有吧？若是讓司徒宮主知道了，少宮主的處境也未必會比貧僧好上多少。現在少宮主如此嘲諷貧僧，倒是有幾分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
桃夭才不怕無花知道，大不了在少林那邊來人之前，就找點藥把這人給藥啞了。
而且單是看這人兩面三刀又有著兩副面孔的作態，怕是在來神水宮之前就騙了很多的年輕小姑娘，再加上這人又會武功，又會琴棋書畫佛理詩詞樣樣精通，關鍵還長著一張很是俊秀的臉，配以他聖僧的禁忌身份和超凡脫俗的神秘氣質，那簡直就是少女殺手。
尤其是在古代封建背景下，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過的優秀男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突然有一位驚才絕艷的妙僧要與她們探討閨房之樂魚水之歡，怕是都得中招。
可殘忍無情的世道是從來不會給女子後悔的機會，那些失貞的閨中少女，不管她們是自願還是被迫，等到出嫁的年紀到了，只要被發現這個事情，她們絕對逃不了一死。
更為可怕的是，她們可能直到死亡，都會從始至終不認為無花有錯。
畢竟是她們褻瀆了聖僧，有錯的是她們，又如何能怪罪到聖僧頭上呢？
桃夭心裡想著各種猜測，唯獨不覺得無花是和那些女子兩情相悅的。畢竟若是真的兩情相悅，那七絕妙僧無花早就該還俗娶妻了，而不是千里迢迢趕來神水宮自投羅網。
而且無花在江湖上的名聲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可見就是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好。只是想到這世上最會保密的人就是死人，桃夭的心情就忍不住一沉。
「事情真相如何，還是等少林寺那邊派人來確定再說吧。現在無花大師你暫時可是階下之囚，你大可繼續保持沉默，因為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會成為證據。」
無花聽到少宮主如此一言，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詭異起來，無端都顯得幾分邪氣。不過桃夭卻是沒了興趣，直接就轉身離開，還帶走了楚留香。
密室的門打開再關閉，室內也重新恢復了安靜。
無花淡淡的笑著，臉上還是那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待念完一段佛經來靜心之後，他的神色也趨向於無喜無悲。
但他心裡是如何想的，卻是誰也不能知曉。
大概也就只有無花本人，才知道自己那轉瞬即逝的羨慕和嫉妒——楚留香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年少成名，武藝高強，文武雙全，交友甚廣，還能在這神水宮裡有一位完全說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的相好。
比起艷名遠播的盜帥楚留香，無花其實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輸在了哪裡。
·
已經被造謠到艷名遠播的楚留香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形象在無花那裡如此糟糕，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說無花的壞話。
因為方才在密室之中，他娘子看那七絕妙僧的時間和次數未免也太多了！
「桃妹，我們真的要通知少林那邊嗎？」
伺候著心上人換衣脫鞋的楚留香面上略顯憂心忡忡，其實他看到無花那有恃無恐的模樣，心裡就有點懷疑南少林那邊是否知情。
因為若是只有無花一個人做這種事情，那未免也太過於離經叛道大膽了些。
桃夭卻是不以為然，「既然那妙僧是少林的弟子，那就交給少林去處理好了，就算他們不把無花給清理門戶了，那也是得關起來嚴加看管，總之就是再也礙不到我們的眼。」
楚留香卻是沉默了，見到他這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樣子，桃夭便問道：「可是有何不妥？」
「那無花知曉我們之間的關係，這萬一宣揚出去，又或者是讓水母陰姬知道了，豈不是……」
楚留香自然是不怕水母陰姬的，但名義上水母陰姬還是他的老丈人，便是再有千般不是，他也不能把和自己娘子有著血緣關係的老丈人給大殺了啊！
說到水母陰姬，桃夭就更不以為然了。
「水母陰姬？她還能不能再回來神水宮都不一定，你倒是不必太過於擔憂。」
楚留香聞言，立即意識到這是他家娘子做了什麼，於是就連連詢問幾句。而桃夭也不覺得那些事情有什麼不能說的，便大致說了一下。
也正是這麼一說，直接就給了楚留香大大的震撼。
「……等等，等等！桃妹，我沒有聽錯吧？水母陰姬他、她不是你的親生父親，而是你的親生母親？！然後你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還是那個臭名昭著的採花大盜雄娘子？」
桃夭窩在楚留香懷裡，手裡還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在他胸膛上：「很驚訝吧？其實我剛剛知道這件事時，和你一樣震驚。」
楚留香目瞪口呆，表示自己需要緩緩，當他把這個事情給理清楚時，突然又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水母陰姬和南宮燕的關係。
「那、那她和南宮燕之間豈不是……豈不是那個？」
桃夭無所謂的點頭道：「磨鏡之好啊！難道你楚留香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聽說過？」
楚留香：「……那倒也沒有這麼孤陋寡聞，我就是有點驚訝。如果不是桃妹你告訴我，那我怕是有十個腦子都想不到這個情況。」
想到那兩個人之間還夾著一個雄娘子，而且這個雄娘子還和南宮燕長得十分相似！
或許這麼說有點不太對，畢竟哪裡有前輩和後輩像的，這完全就是南宮燕長得像雄娘子。
想到這，楚留香就覺得有點牙疼，尤其是桃妹還說自己已經設計讓南宮燕知道雄娘子的存在和行蹤，此次武林大會南宮燕跟著水母陰姬一起離宮，主要目的就是要把雄娘子給解決了。
桃夭的計劃很是簡單，那就是用惡人去打敗惡人，「不管是雄娘子還是水母陰姬，又或者是南宮燕，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而且還作惡多端，我倒要看看他們是如何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的。」
楚留香沒有說話，桃夭抬頭看他的神色，發現這人居然還神情肅然，好似在思考什麼大難題。
「楚留香，你不會是想要勸我看在他們是親生父母的份上，對他們網開一面吧？」
楚留香搖搖頭，說他都聽娘子的。
「此事皆為他們的報應，如何能算在你的頭上。」
桃夭滿意頷首，她可不從來覺得一個作惡多端奸.淫無數可憐女子的採花賊有什麼好寬恕的，便是把雄娘子交給朝廷處置，那也是得處以極刑。
而且當初她可是旁觀了雄娘子是如何拋妻棄子的，一方面是因為不能再容忍自己「雌伏」在水母陰姬的裙下，另一方面則是水母陰姬不准許他再去和別的女人交歡。
看著滿宮的年輕美貌少女卻享用不得，雄娘子可不就得發瘋似的要逃離神水宮！
至於水母陰姬那就更不用她憐憫，畢竟水母陰姬能不能活下來，那就得看南宮燕的愛與恨哪一個更多了。
說完水母陰姬的情感糾葛，二人不免就又談到了對無花的處置。
桃夭沒興趣殺一個名聲很好的僧人，然後把和少林那邊的關係搞差了，而對於無花的本來面目，她也大概能猜測出來。
「……倒是可惜了他那副絕色容顏，長得那麼俊俏，又是文武雙全樣樣精通，不管是做個得道高僧，亦或者是還俗娶妻生子，那都是不錯的，怎麼就誤入歧途呢？」
桃夭隨口感嘆一句，其實並沒有什麼深層含義。
但懷中抱著美人的楚留香聞言，卻是直接笑容一滯，突然就覺得他們也不是不能直接把無花給殺了，反正只要沒有外人知道就行。
而且這也是無花他自己主動送上門來的。
這個危險的想法在楚留香腦子裡一閃而過，在考慮到自己不殺人的誓言後，楚留香只能在心裡嘆息一聲——果然誓言是不能隨意發的。
左右為難的楚留香最後決定絕對不能再讓桃妹見到那個很會蠱惑人心的無花，畢竟就看無花交友之廣人緣之好，便可知道此人是多麼善於博得他人好感了。
楚留香覺得自己必須得慎重。
·
南少林的人在得到神水宮送去的急信之後，立刻就派了人親自過來處理此事。
而領頭之人正是已經十幾年不曾出過少林的天峰大師。
「阿彌陀佛，老衲的徒弟無花竟給神水宮帶來如此之大的麻煩，老衲實在是羞愧難當，還請少宮主海涵。我願賠償神水宮所有的損失，若是神水宮日後有何事需要貧僧相助，那老衲也是莫敢推辭。」
天峰大師已然是花甲之年，但整個人都是慈眉善目的，看著就像是一位很好說話的長輩。此次知道自己教導多年的徒弟居然幹出夜闖神水宮的錯事，還已然破了色戒，實在是讓天峰大師感到難以置信的同時，又是失望氣憤。
因為若是沒有此事發生，憑著無花的天賦和能力，再過個十幾二十年，少林寺的主持都是可以角逐的。
可偏偏就是被天峰大師寄予厚望的徒弟，竟然做出這等事情！
天峰大師垂眸捻著手中佛珠，將無花清理門戶或者幽禁終生兩個選擇正在他腦海中進行激烈的鬥爭。
因為這件事實在是關係重大影響惡劣。
一個原本應該是嚴守少林清規戒律的弟子，還在江湖上有妙僧之美稱，結果卻不辭千里的趕到全是女弟子的神水宮，還做出一身夜行衣夜闖的不堪之事！這若是處置不當，怕是少林一派在江湖上的名聲都得付之一炬！
「大師也不必太過於自責，畢竟少林弟子眾多，這人與人之間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偶爾一次看錯了人，那也是正常。只是那與七絕妙僧通.奸之人到底是誰，還得由少林來調查清楚，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其中涉及的可憐人不止一個，畢竟無花這個妙僧不管是在江湖上，還是朝廷裡，都是十分受歡迎的。」
桃夭這就是在暗示無花很有可能是從那些江湖上或朝廷裡的名門世家裡面挑的無辜之人，至於是男是女，又是哪一家的，就是少林要調查清楚的事情。
當然若是少林和那些被牽涉到的人雙方都不想鬧開，那她也是保持尊重態度。
她寫急信給少林，也不過是想著要少林欠她一個人情，好讓她之後掌控神水宮一事進展更為順利。
通.奸一詞被說出來，天峰大師的眼皮子都是當場一跳，對無花那就是怒其不爭的態度。
「多謝少宮主仁慈，老衲教徒無方，實在是羞愧！」
桃夭沒有對天峰大師這樣的言語表露態度，隨之問起無花的身世是否與東瀛那邊有牽扯，不然作為少林弟子，如何會使那東瀛的功夫。
天峰大師被問到這個事情，那也是當場嘆了一口氣，說此事說來話長。
「我的時間還是很多的，大師若是可以的話，不妨詳細說來，畢竟我們神水宮也不想當個糊塗人。」
「唉，此事起因還是十幾年前，那日有一個自稱是從東瀛渡海而來的伊賀谷忍俠天風十四郎的男人……」
桃夭和藏在屋檐上的楚留香都認真聽著天峰大師說起無花的身世，而隨著天峰大師的緩緩訴說，一個天大的陰謀也逐漸顯露在眾人面前。
原來那天楓十四郎來勢洶洶地去到福建莆田少林寺，還吵著嚷著要向掌門人天峰大師挑戰，當天峰大師因為修為高深執意不肯時，他又轉道去焚燒佛家重地藏經閣。
於是被逼迫的天峰大師只得答應與天楓十四郎比對三掌。
「……當時前兩掌倒也棋逢對手，可不知為何，當我擊出第三掌時，天楓十四郎竟是不避不閃。我收勢不及，他便當場身受重傷，我只得將他和那兩個孩子都請到禪房休息。可天楓十四郎卻乘我去為他取藥時帶傷而走，只留下一封遺書，其中談到他的妻子拋夫棄子等等傷心往事，並哀求我收留他的長子。」
只是等到天峰大師趕到天風十四郎信中所說的地方，找到他的兩個遺孤後，卻又是恰巧遇到了丐幫幫主任慈。
「也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天楓十四郎已死在任慈的打狗棒下。當時天風十四郎的兩個兒子，長子才七歲，小兒子則是還在襁褓之中，甚至可憐，於是老衲就和任幫主各自收留天風十四郎的一個遺孤。」
桃夭聽到那身受重傷的少林寺離開後，就立刻馬不停蹄去到山東濟南，並又是故技重施向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幫主任慈挑戰。
年輕氣盛的任慈為了維護丐幫聲譽挺身而出，卻是不料十招之後，那天風十四郎就突然防守皆不做，直接被任慈的打狗棒擊在胸上，還不到一天便悄然死去。
臨死前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殷切托囑任慈照料他的兩個兒子。
知道事情真相的天峰大師和任慈都是歉疚之心大增，便隨了天風十四郎的遺願，選擇收留了他的遺孤。
桃夭聽完無花的身世之後，第一反應不是同情，而是心中立刻就明白天峰大師和丐幫幫主這是都中了天風十四郎的圈套。
如果說之前桃夭看天峰大師的眼神是「德高望重慈悲為懷的高僧」，那現在就變成了三個字「冤大頭」。
「天峰大師，我也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你和任幫主有沒有想過一件事，那就是當年天風十四郎毅然以身赴死設局，其實就是想要將他那兩個兒子放在了中原武林第一大幫丐幫和第一大派少林裡面，然後等他們長大了就危害武林圖謀中原？」
聽到少宮主如此一番話，一向認為人性本善的天峰大師當場就愣住了。
但桃夭的猜測卻是還沒有停止。
「東瀛倭寇一直都在侵擾我們中原的領土，這件事大師您應該是知曉的。而且您也說了，當年天風十四郎的長子，也就是現在的七絕妙僧無花已經七歲，像無花那樣驚才絕艷的天縱奇才，他會不記得自己的親生父親是死在誰手裡嗎？」
「而且我聽說前段時日丐幫的任幫主突然暴斃身亡，若是長大後的無花突然去告訴南宮靈，你的養父其實就是殺死你親生父親的兇手，生恩與養恩，天峰大師你猜南宮靈會如何抉擇？」
「就好比現在任幫主已經去世，他唯一的子嗣就只有養子南宮靈，當然我們現在知道那是任幫主的養子，但在丐幫的人看來，那就是他們信服的少幫主，也是上一人幫主的親生兒子，那南宮靈接任幫主之位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隨著少宮主的逐一分析，天峰大師的臉色也慢慢變得蒼白起來，他到了這時候，方才意識到任幫主的去世似乎是有蹊蹺的。
「暫且不說任幫主的夫人為何多年都不曾生養過，又或者是任幫主武功高強身體健朗是如何暴斃身亡的。」桃夭站起身來認真看著天峰大師，略帶些好奇的問道：「天峰大師，我可能有些冒昧了，但您有想過讓無花當少林的主持嗎？」
天峰大師沒有回答，但他凝重又蒼白的神情已經是給了桃夭答案。
「那看來就有考慮過的，那我想要請問一下，中原武林第一大幫丐幫的幫主和第一大派少林寺的住持都是東瀛人的話，到底會給中原和武林帶來什麼影響呢？」
天峰大師沉默許久，最終頹然嘆息道：「那一定會是極為惡劣嚴重的影響，輕則武林動盪，重則社稷不安生靈塗炭。」
桃夭點點頭，說正是如此。
「是我和任幫主的仁慈，險些害苦了天下人！」
桃夭見到天峰大師如此自責，便趕緊安慰道：「事情也不一定如此嚴峻，說不定就是單純的任幫主或者是他的夫人不能生養，然後任幫主也只是命不好英年早逝。至於無花，也是很有可能因為一時興起才會夜闖神水宮盜取天一神水救人而已。」
不得不說，把無花要盜取天一神水這件事和前面任慈的死聯繫在一起後，那簡直就是細思極恐。
「……」
天峰大師：「老衲會盡快查清楚此事，還請少宮主寬恕一二。」
第132章 【香如故】1.10
因為天峰大師的態度從始至終都很好，桃夭倒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最後更是沒有把無花千里迢迢跑到神水宮來盜取天一神水，很可能就是想要毒殺天峰大師這個猜測說出來。
那丐幫幫主任慈若是真的為養子南宮靈所害，無花想要毒殺天峰大師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畢竟連當年還在襁褓之中的南宮靈都如此心狠手辣，那作為南宮靈的親大哥，正處於七歲記事年紀，還親眼目睹親生父親死亡的無花，絕對只會更狠。
天峰大師只是仁慈，並不是愚蠢。
之前沒有懷疑無花和南宮靈，那是因為他們平日裡裝得太好，再加上一葉障目的緣故。現在被桃夭揭開他們的假人皮，卻是直接就讓那兄弟倆原形畢露了。
不管是天峰大師，還是少林寺的辦事速度都很是雷厲風行，也就是大半個月的時間，所有的事情都被查得個水落石出。
當然這其中還有丐幫幫主任慈的夫人秋靈素的幫忙和指認，原來任幫主真的就是被南宮靈和無花這對兄弟給害死的，之後無花還想要殺秋靈素滅口，只是南宮靈堅持留自己養母一命，將其脅迫囚禁。
可這並不能讓秋靈素對南宮靈感恩在心，因為這對心狠手辣的兄弟之所以讓她暫時活下來，不過是想要藉著她往昔武林第一美人的榮光，將那些曾經愛慕過秋靈素的武林高手給騙過來殺死。
比如那因為秋靈素被迫寫下的一封書信而不遠千里趕到中原來的沙漠之王札木合，在少林寺和神水宮一同開始調查此事時，就已經在來中原的路上了。
若非消息很快傳了出去，怕是那些所謂的武林第一美人的追求者都能一窩蜂的趕來，然後再被那兄弟倆安排在暗處的人馬給除去，從而引起武林的動盪不安。
曾經的武林第一美人，桃夭有聽說過她的美貌無雙，多年之後終於得以見上面，便是秋靈素一直臉上蒙著黑紗，卻也是氣質婉約空靈，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必然是位美人。
尤其是秋靈素還在為她的夫君任慈服喪，哀哀戚音更是讓人憐惜不已。那一雙素手纖纖，也是曾經很多人魂牽夢縈的存在。
旁人或許對秋靈素蒙面不示人的行為很是不解，桃夭卻是知道這個可憐的女人是被石觀音嫉妒，因武功不敵石觀音只得自毀容貌。
神水宮的辦事能力也不錯，很早之前就知道秋靈素在自毀容貌前曾請畫師作畫，只不過事後情緒失控就當場挖出畫師的一雙眼珠。
這同樣是一個不好惹的女人，但石觀音就是魔高一丈。
尤其是最後調查結果出來後，眾人得知石觀音居然就是無花和南宮靈的親娘，那就是皆恍然大悟。
「那天風十四郎使那陰謀詭計去算計天峰大師和任幫主，石觀音又是個殺人無數的女魔頭，也難怪這二人如此心狠手辣忘恩負義！原來這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歹竹能出什麼好筍！這一對心思歹毒的父母，如何能生出驚才絕艷的孩子？就是可憐那任幫主，被算計給別人辛辛苦苦養了十幾年的兒子，結果最後還是被害死了……」
「看來這行走江湖還是得多留個心眼，還有絕對不能隨便給別人養孩子，否則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真是可憐了秋夫人，突然喪夫，現在養子也是個逆子，也不知以後該如何自處……」
「……」
已經當上神水宮宮主的桃夭聽著這周圍一眾人的議論紛紛，頓時就很想要翻個白眼——事後諸葛亮，試問誰不會？
因為臉上帶著面紗，便完全不用顧忌個人形象，想要做什麼表情就做什麼表情。
不過視線卻突然和坐在對面，假裝不熟的情郎楚留香對上時，桃夭便又來了耐心。
楚留香根本沒有留意秋靈素這個昔日的武林第一美人在說什麼，因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心上人身上，而隨著桃夭意味深長的眼神遞過來後，他的目光就停留在那雙柔荑上。
桃夭都不用說話，只是一隻手放在桌子上，然後隨意輕輕敲擊著，也不需要敲出聲音，而是帶著某種旋律的五指點著桌面。
而和心上人玩過很多次像這樣傳遞暗號遊戲的楚留香，正專心致志的破解著桃夭專門說給他的情話。
那邊淒風苦雨，這邊情意綿綿，倒是有幾分偷情的樂趣在裡面。
「……還請給位武林前輩，好心俠士為我夫君報仇雪恨，以正公道！」
秋靈素說完自己知道的事情之後，便哀求在場諸位為她和她的夫君做主。其實她知道石觀音是南宮靈生母，也是因為石觀音在被楚留香廢去武功之後便趕到中原來投靠她的兩個兒子。
少林寺是不能安置女人的，石觀音便只得去找小兒子。
而面對自己昔日的手下敗將，因為武功全失且再也不能習武練功的石觀音那就是把所有的憤怒和不甘都宣洩在秋靈素身上。
若是無花來神水宮晚一點，秋靈素都不一定能全須全尾的從石觀音手中活下來。
有時候桃夭都要懷疑石觀音克秋靈素，十幾年前石觀音把秋靈素給毀容了，十幾年後石觀音的兒子又把秋靈素的丈夫給殺了。
這秋靈素上輩子是刨了石觀音的祖墳嗎？不然為何那一家人就逮著她禍害！
若是當年秋靈素知道南宮靈就是石觀音的親生兒子，怕都要第一個掐死他。
因為南宮靈事情敗露之後就帶著生母石觀音逃跑，丐幫沒了名正言順的少幫主，那幫主之位自然就是競爭激烈，那些唯利是圖之人現在心裡只想著要當幫主，根本不可能對為前任幫主報仇雪恨這件事上心。
人走茶涼，便是如此了。
倒還不如少林的天峰大師更為可靠些。
天峰大師也是雙掌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之後，便應下了將南宮靈和石觀音母子抓回來的麻煩事，至於那還被關在地牢裡的無花，自然也是由少林負責處置。
「少林一定會將此事負責到底，並給諸位一個滿意的答覆，還請諸位不必心急。」天峰大師如此鄭重說完，隨即又很給面子的詢問神水宮宮主和盜帥楚留香的意見如何。
二人自然是沒有任何意見的，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都聽天峰大師的安排。
在場眾人都不覺得這種情況有什麼問題，但總感覺好像哪裡不對勁的胡鐵花卻是左看看右看看，還是沒敢確定楚留香到底和神水宮有什麼關係。
至於已經是個呆子，只會坐在椅子上半垂著目光偷偷看神水宮宮主的死公雞姬冰雁，胡鐵花就是已經不想說他什麼了。
畢竟神水宮男人止步這件事，那就是眾所周知的。不出意外的話，這位新任宮主也是不喜男人的，死公雞想要抱得美人歸，那就是跟上天入地差不多。
更別說這可是手握天一神水的強者，沒看到因為有神水宮宮主在，大家連喝茶飲水都不敢有嗎？
像這樣隨時可能送你上黃泉的恐怖女人，死公雞還如此痴迷沉淪，真的不是被下了情蠱嗎！
胡鐵花心裡嘀嘀咕咕，但在明面上卻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好似自己真的沒有在胡思亂想。
·
有天峰大師和少林寺的承諾，眾人也沒有再說什麼，畢竟這件事嚴格追究起來，在場很多人都只是過來吃個瓜，倒是也沒有牽扯到他們的切身利益。
丐幫很多人也是這麼想的，畢竟現在最重要就是確定誰有資格做新任幫主。
秋靈素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悲痛的眼淚更是忍不住從眼角落下，她也是曾有過無上的榮光，數不盡的英俊少年郎拜倒在她的羅裙之下，甘心做她的俘虜。
只是一切事情都在遇到石觀音那個女魔頭之後變了，若非當年任慈在知道她被毀容之後也毅然決然的站出來說要娶她，可能那時候心高氣傲的秋靈素就要自盡身亡了。
而後她雖是因感激而嫁給任慈，但多年相處下來，夫妻情分也是非比常人，可那時的秋靈素又如何知道，魔頭就在他們身邊呢？
在被被南宮靈脅迫囚禁和讓石觀音再度欺.辱之後，秋靈素就是半點求生的意識都沒有。若非她心裡還抱著要看石觀音母子三人償命的念頭，她絕對是要為任慈殉情而死的。
而現在，她終於等到了。
有少林寺的牽頭，江湖各個門派都很是積極的要將那逃竄在外的石觀音母子二人給找出來，畢竟這可是能夠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整個江湖，包括關內關外，都在不懈餘力的要找到南宮靈石觀音二人。而南宮靈帶著已經沒有任何武功，然後吃穿住行都挑刺得要命的石觀音逃跑，那就是不到短短十幾日便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
就這樣，石觀音還要高高在上的挑剔這挑剔那，甚至還指責南宮靈是個廢物。
「若此時在這裡的是你大哥，他肯定不會像你這般無能，那些什麼無名小卒也是根本不用怕，直接就能殺了他們，而不是像你這樣跟喪家之犬當街之鼠一般廢物無能！」
石觀音就算是在逃跑路上，她的穿著打扮都是最美最乾淨的，對比起長髮凌亂風塵僕僕又神情憔悴的南宮靈，她倒不像是在逃命，而像是在踏春秋遊。
這兩人的逃跑路線是朝著東瀛方向的，因為關內有一大堆武林人士想要抓到他們去跟少林換人情，關外石觀音一倒台之後，她的仇敵們就都想要割下她的美麗頭顱。
而且石觀音的勢力大多都被水母陰姬給收攏，即使水母陰姬也造了難下落不明，但比起有兩個兒子就跟沒有一樣的石觀音，水母陰姬卻是還有兩個女兒撐起神水宮。
這也讓石觀音耿耿於懷，並責罵南宮靈和無花愚蠢沒用：「生兒子有什麼用？我倒還不如生兩個年輕美貌的女兒，直接去用美人計使得那些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為我所用！」
石觀音的聲音自然是好聽的，只是她臉上的憤恨和語氣中的憎惡讓她看起來跟個瘋子一樣，雖然還是一個美貌的瘋子。
但落在南宮靈眼中，卻是再也沒有比石觀音更面目可憎的女人了。
想到這些時日經歷的東逃西竄狼狽不堪，南宮靈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個喪家之犬。尤其是回想起往日養父任慈和養母對自己的疼愛，還有作為丐幫少幫主的風光無限，他就忍不住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若是他沒有被大哥蠱惑去害死了養父，又或者大哥根本沒有來找過他相認，甚至如果無花根本不是他的大哥，他也沒有背負什麼血海深仇……那他是不是還有一個父母健在逍遙快活的少幫主呢？
每每有這樣的念頭浮現，南宮靈就後悔自己只聽無花的片面之詞，然後連詢問都不曾詢問就把養父給殺了的事情。
特別是在當年的事情真相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到了南宮靈耳朵裡時，他才恍然發現自己被所謂的親大哥給騙了！
他的生父居然是故意設計死在他養父手裡，就是為了稱霸武林圖謀中原。
還有石觀音，若說剛開始南宮靈還對自己的生母有所期待，認為石觀音在大漠做女魔頭是有苦衷的。那在親眼目睹石觀音想要虐.殺他養母秋靈素，然後還和石觀音日夜相處一段時日之後，他就十分清楚自己的生母是一個心如蛇蠍的女魔頭。
南宮靈活了十幾年，大概唯一讓他慶幸的就是之前石觀音想要殺死養母秋靈素時，他攔了下來，並禁止石觀音再去見他的養母。
是他對不起養父養母，他真該死！
南宮靈覺得自己好似一具行屍走肉，麻木的聽著石觀音抱怨著詛咒那，總之就是全天下人都對不起她都應該去死。
已經沒有任何逃跑心思的南宮靈能保證的就是不讓石觀音被餓死渴死，至於再多的，那就得靠石觀音自己了。
為了活命，石觀音選擇了忍，只寄希望於再次渡東瀛去找第二個冤大頭東山再起。
但事情的嚴峻程度比他們想的都要可怕，大概是因為真的很想要抓住這對母子，再加上石觀音有過前科，而且南宮靈兄弟二人又是有一半的東瀛人血脈，很多人都想到石觀音母子會選擇逃跑去東瀛。
於是在沒有抓到人之前，所有能夠開船出海的渡口都被嚴密看管起來——這還是多虧了桃夭秘密派人送一份東瀛島國的詳細地圖給皇帝。
那些金礦銀礦果然很是讓皇帝心動，甚至都不用桃夭委婉暗示，朝廷就已經派了重兵把守渡口，並開始注重訓練水軍和整合船隊，意圖東征搶錢……啊不，是給藩屬國宣揚一下大國風範。
對於有東瀛人要從武林門派之中入侵中原一事，朝廷可以說是不重視，但也不忽視。
反正嚴守渡口也只是順便的事情，對於江湖人士要抓那兩個賊寇一事，朝廷更多的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偶爾大開方便之門。
於是就在這種情況下，陷入兩難境地的石觀音和南宮靈很快就被發現了蹤跡，在又雞飛狗跳般逃了四五日之後，最終還是被天峰大師親手抓獲，並帶到南少林去公開處決。
在那裡，曾經人人交口稱讚的七絕妙僧無花已經被廢去全部武功，並被嚴密關押起來，要想從少林密牢裡逃出來，必須要經過少林十二銅人和七十二僧。
任何一個人被關到這裡來，絕對就是插翅難逃。
在經過眾多武林門派代表商議過後，最後決定是在尊重少林和丐幫的情況下，將石觀音和南宮靈都給處死，至於無花則是被交由少林自由處置。
石觀音是秋靈素親自要求處死的，而且還必須得是她親手將其殺死，以報往日被毀容被欺辱和殺夫之仇！
至於南宮靈則是丐幫按照幫規處死，以慰藉前任幫主在天之靈。
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唯一令桃夭驚訝的是，無花他居然沒有多少犯罪證據留在這世上，甚至仔細追究起來，他們所掌握的所有關於無花的罪證，都不足以將他處死。
先說無花破色戒一事，竟然真的沒有任何女人跳出來指認他是淫.僧，雖然無花破色.戒一事做不了假，但當被質問時無花卻是神情淡然的說是好奇去青樓狎.妓罷了。
和尚狎.妓雖然不成體統，但追究起來也就是少林內部之事，按照少林的清規戒律，無花最多就是被打一頓棍子再逐出少林，確實不需要為此丟掉性命。
至於其他的事情，比如害死丐幫幫主任慈，在無花不承認有這件事的情況下，還真的只能都歸咎在南宮靈身上。
或許是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又或許是沒有了求生之志，南宮靈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到自己頭上，堅持稱他不知道無花是自己的兄長。
如此一來，兄弟二人合作害死丐幫幫主一事就成立子虛烏有的事情。而沒有無花，南宮靈又是如何知曉當年之事的，那就得靠石觀音來背鍋了。
最後就是無花夜闖神水宮這件事，無花還是堅稱自己只是聽聞神水宮美人無數，嘗了淫.欲之後便一時好奇要見見世面。
不得不說，這一番說辭，除了讓七絕妙僧這個悲天憫人驚才絕艷的聖僧形象在所有人心裡崩塌之外，還真的不能定無花的死罪。
江湖人都比較愛面子，這不是鐵證如山的事情，要他們隨意殺人那也不行，畢竟會損害自己的名聲。
而天峰大師和少林寺明知道無花是在說謊，卻又找不到反駁的地方，便只得在知道這不是個等閒之輩的情況下，選擇將無花囚禁在少林密牢裡一輩子。
這個處置結果，確實沒有任何人反對，因為這又不是他們負責，也不用吃他們家的大米。
無花在被少林的人押下去前，還神情淡淡的看了最後一眼神水宮宮主，並沒有再說任何話。
桃夭見無花如此識相，便歇了處理掉他的念頭。
大概無花也知道自己若是將她和楚留香的事情說出來，那就是百害而無一利，於是才保持沉默。
石觀音和南宮靈當場被處死，待有德高望重之人確定這二人確實死絕，齊聚在少林的各大門派才逐一告辭離開。
這一趟出門最讓桃夭高興的就是自己在石觀音死之前去見了石觀音一面，現在她每回想起石觀音那時的瘋癲樣子，就能高興到多吃一碗飯。
誰讓之前石觀音恐嚇她的？不然她早就能離開神水宮，自由自在逍遙快活了！
第133章 【香如故】1.11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
江湖上的紛紛擾擾從未停止過，但在牽扯到少林、丐幫和神水宮的石觀音母子三人的事情完畢後，幾年時間裡江湖都是較為平靜。
可後來那原本應該被困在少林密牢裡，就算是憑空長出翅膀的無花逃了出來之後，才安寧個幾年時間的江湖就又紛爭迭起糾葛不斷。
楚留香作為享譽武林的盜帥，很多人遇到自己處理不了的怪事難事，都會發帖去請他出面處理。
礙於人情和面子，楚留香偶爾也得離開神水宮去處理各種麻煩事。
桃夭最不喜麻煩的了，因而她很少會跟著楚留香這個情郎一同離開神水宮。畢竟作為神水宮宮主，那就是穿不完的綾羅綢緞用不完的黃金白銀，這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的美好生活不過，為何要去四處奔波自找苦吃？
不過桃夭自己沒興趣去，卻從來不會阻止楚留香。
尤其是久別勝新婚，每次楚留香外出一段時日再回神水宮，那就是如饑似渴威武勇猛的跟八輩子沒食過葷的野獸一般，直接能讓桃夭事後躺床上休養個兩三日方可下床走動。
對此事最不滿的就是二宮主司徒靜兒——在她妹妹當上神水宮宮主之後，她就被提拔為二宮主。
也就是在當上二宮主的那一日，滿心歡喜的司徒靜兒還得到了一個噩耗，那就是她的寶貝妹妹居然和楚留香有親密關係！
楚留香是誰？那可是風流薄倖之名響徹整個江湖的情場浪子！在司徒靜兒看來，楚留香根本就連她妹妹的一根頭髮絲都配不上，更別說是要當她的妹夫。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司徒靜兒當即和妹妹表達了不滿和反對，還在痛哭一場說是自己引狼入室如今悔矣，最後就梗著脖子吶喊這個家裡有楚留香那個賤人就沒她，有她就不能有楚留香那個賤人！
左右為難的桃夭當時沒有說要不要和楚留香斷了，只是溫溫柔柔的問了姐姐為何不同意。
說到為何不同意，司徒靜兒心裡那就是有一大堆不滿得說，比如楚留香養童養媳風流快活之後又將其無情拋棄，還有什麼夜御數女醉眠青樓，簡直就是要有多香艷就有多香艷。
見司徒靜兒說得頭頭是道，桃夭便點點頭，只是一句話就把她姐姐的滿腹怨言給堵了回去。
「楚留香他所修行的功法需要保持童子之身。」
司徒靜兒張了張嘴，勉強理解了妹妹方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之後，頓時就大吃一驚：「這、這怎麼會如此？那、那江湖上的風流傳言豈不都是……」
「是謠言。」桃夭神情嚴肅道，「這大概就是年少成名的代價了，那些人在武功文采容貌上面都比不過楚留香，於是就選擇盡情的詆毀他污衊他。」
司徒靜兒努力回想一下楚留香那一張風流倜儻俊美多情的臉，發現真的很難把童子之身貞潔烈夫這些詞跟他配上。
但說實話，除開那些捕風捉影的風流韻事之外，楚留香確實也是一個行俠仗義、威震江湖的武林高手。容貌、才智、人品和能力，那都是沒話說的。
畢竟江湖中人都是讚譽楚留香為「強盜中的大元帥，流氓中的佳公子」，還有那什麼「盜帥」「香帥」的尊稱就更是可見楚留香才貌和魅力非同一般。
即使楚留香並不是司徒靜兒所喜歡的那一種類型，她亦是不能否認楚留香的的睿智優雅和足智多謀。
「只是、只是楚留香再優秀，那也不代表我想要他做我的妹夫啊！」
司徒靜兒根本沒想過要成親生子的事情，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會和妹妹互為依靠，等到年紀再長一些就收幾個徒兒，培養她們做下一任神水宮宮主和長老。
結果這邊司徒靜兒還不曾見過自己的命定情劫，卻是直接知道這樣的事情。
桃夭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還說如果靜兒沒辦法接受楚留香做自己的妹夫，那就直接當楚留香是她的男寵好了。
「男、男寵？！」
桃夭看到她姐姐如此震驚，猶豫一會兒就又說道：「若是男寵不太好聽的話，那就當他楚留香是我的情郎好了。」
「……」
司徒靜兒聽到這一句話，腦子裡莫名就想到此前看過的話本，那裡面有很多騙身騙心卻又不給別人名分的人渣，而且下場普遍都不太好……
「妹妹，這、這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不給那楚留香一個名分，是不是不太好啊？」
司徒靜兒吞吞吐吐的說著，突然又意識到楚留香因為武功問題得保持童子之身，那不會現在還是吧？
雖然這個問題有點難為情，但為了自己妹妹的幸福著想，司徒靜兒還是猶猶豫豫的委婉問及，桃夭沒有多想，只是說這個武功大成即可不再嚴守。
聽到這，司徒靜兒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只是隨著一年又一年的時間過去，她妹妹都和楚留香生了一兒一女，結果楚留香還是沒名沒份的跟在妹妹身邊，甚至連兩個孩子都冠她妹妹的司徒一姓。
妹妹是什麼打算司徒靜兒不知道，但每次面對楚留香時，司徒靜兒就總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尤其是在楚留香出來一趟遠門回來之後就得又是照顧孩子，又是處理要務的忙碌樣子，更是讓司徒靜兒心虛愧疚到趕緊躲到神水宮外面去，避而不見的同時也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那些令人頭疼的要務她妹妹沒空處理，那就得是她這個二宮主來處理。現在楚留香接手，還處理得十分周到完美，司徒靜兒就莫名有一種是她妹妹把楚留香騙身偏心，然後還壓榨人家幹活的錯覺。
除開沒有名分之外，楚留香在神水宮所作的一切事情，真的好像是在當上門贅婿！
但讓司徒靜兒覺得心虛的是，不管是在神水宮裡，還是在江湖上，似乎都沒有幾個人是知道她妹妹和盜帥楚留香之間的關係，反倒是都把睡一張床上的兩個人當成陌生人。
啊這……感覺更對不起楚留香了。
不過心虛歸心虛，司徒靜兒還是更尊重自己妹妹的決定，並努力把楚留香當成一個透明人去對待。
為此楚留香還在私底下和桃夭說姐姐好像不大喜歡他，基本上他在神水宮時，司徒靜兒都會找點事情離開神水宮。
桃夭當上宮主之後就廢除了神水宮弟子不得隨意外出的禁令，至於那變態得要讓神水宮所有人都點守宮砂來為宮主守貞的宮規也跟著一同廢掉。
司徒靜兒原本還擔心這樣的決定會讓神水宮動亂，但桃夭隨便舉個峨嵋派的例子，便讓她安心了。
畢竟峨嵋派也基本都是女弟子，但人家就是沒有那麼多的門規禁令，照樣能在武林之中排行前十。
沒道理排行前五的神水宮會因為廢掉幾條宮規禁令就出大事的。
「靜兒性格內向文靜，也不愛說話，更不善於與人動武，只是性情如此，必然不會是厭惡你。」
楚留香聞言，當時的神情那就是一言難盡。
因為司徒靜兒好歹也算是他的姐姐，剛開始又沒有多少行走江湖的經驗，於是楚留香就讓自己武林之中的朋友都照顧一下。
而這個照顧的結果就是胡鐵花和姬冰雁都被狠狠的收拾了一頓，原因是高亞男等人和司徒靜兒說起以前的不堪過往。
司徒靜兒在發現楚留香的兩個至交好友居然還是吃乾抹淨就拍拍屁股走人，從來不負責的負心漢之後，那就是當場化身正義使者，口中喊著要代表月亮消滅世間負心漢的話語，差點就沒把胡鐵花他們給廢了。
當胡鐵花哭著來跟楚留香訴苦時，那簡直就是不要太慘了。
至於姬冰雁，則是從躲高亞男變成了躲司徒靜兒，生怕會再遭毒手。
司徒靜兒在武藝上確實就是平平無奇，但她有一個能煉製各種毒藥的妹妹。在從天一神水的提取煉製中得到啟發，桃夭甚至能練出一百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其中還包括讓人慾.火焚身，但又絕對不能與人交.合的春.藥。
可以說，胡鐵花和姬冰雁可算是被這個藥給害慘了。
兩人能活下來，都是多虧他們的意志力和忍耐力不錯。當姬冰雁連夜扛著駱駝趕回大漠，然後再給楚留香寫信時，都還是心有餘悸。
尤其是得知這個讓人慾.火焚身，可若是與人交合就會立刻七竅流血而死的毒藥是由神水宮宮主司徒桃夭親手煉製而成後，姬冰雁沉默許久，最後惆悵中帶著一點點慶幸的說道：「……還好抱得美人歸的是你這個老臭蟲，若是換作我，那都得擔心沒那個命去享福了。」
當時楚留香查看這封信時，正好就是枕在美人的雙膝上，待他看到此處，手比眼睛要更快的把信折起來，但耳聰目明的桃夭卻是已經盡收眼底。
「這位姬少俠一把年紀還沒有個身邊人，以前我還以為是他沒有那個心思，卻不曾想是他這個人不行。」
桃夭此話可算是一語雙關，既是在委婉說姬冰雁人品不行，又在說姬冰雁那方面可能不行。
不然為何會每次都堅持不懈的喜歡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女子，在千辛萬苦追到之後又馬不停蹄的離開，騙身是從來沒有的，騙心卻是從未停止。
當高亞男蘇蓉蓉她們都跟著司徒靜兒到神水宮做客後，一大堆美人湊在一起，那就是有什麼知心話都會說。當輪到批判姬冰雁那個古裡古怪的負心漢時，都是一肚子苦水往外倒。
結果倒著倒著就發現一個嚴肅的問題，那就是姬冰雁招惹了如此之大的情債，卻是從來都沒有和哪一個女子有過夫妻之實。
再加上司徒靜兒給胡鐵花和姬冰雁二人下春.藥，最先頂過去的人就是姬冰雁……
這一聯繫起來，就真的很難不讓人懷疑姬冰雁可能在那方面有點問題。
桃夭作為東道主，又喜歡和美人們聊天說話，自然也是在現場的。
如此一個令人震驚的結論得出來，那就是誰的臉上都沒了笑容。事後桃夭出於人道主義，還委婉暗示楚留香勸一勸自己的至交好友，莫要忌病諱醫，有病就得盡早看大夫醫治，畢竟很多病都是越拖越嚴重。
不明所以的楚留香：「？」
見這人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好兄弟的難言之隱，桃夭就只能把話攤開說，於是就震驚楚留香許久。
「這……這我還真沒懷疑過會是如此情況，死公雞、姬冰雁他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有那方面的困擾啊！」
桃夭表示理解：「男人都是這樣子的，有時候面子比命還重要。」
楚留香覺得難以置信，但更讓驚駭的是，這件事往深處想想，居然真的就是細思極恐！
和姬冰雁是過命交情的楚留香這下子坐不住了，輾轉反側一晚上後，第二日就再度離開神水宮前去處理沙漠之王扎木合突然被人殺死分屍一事。這是要去大漠調查的麻煩事，正好楚留香可以順路去關心問候一下姬冰雁這個有難言之隱的死公雞。
「我這一趟離家，估計得三五個月回不來，桃妹你在家裡可得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姝兒那邊，她若是偷懶懈怠什麼都不願意學，就想著要吃父母的老本，桃妹你可不能一味的寵著她。」
「俗話說慣子如殺子，我們不能慣著姝兒，但也不能要求太過嚴格，姝兒喜歡學什麼就讓她學什麼，倒不必一定要練劍或者是修習醫術。」
楚留香眉目溫柔的囑咐著各種事情，同時還抱了一下才五歲的女兒，讓她一定要聽娘親的話。
這一套說辭，那簡直就每隔一段時日就得來一次，別說是桃夭，便是才五歲的姝兒都聽得能倒背如流了。
不過誰讓這是她親爹呢！
司徒雲姝點點頭，她最喜歡的就是娘親了，當然會很聽娘親的話，哪裡還需要爹爹嘮嘮叨叨說個不停。
而且爹爹這一齣遠門，她就能和香香軟軟的美麗娘親睡一張床，還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姝兒，爹爹要離開家一段時間，你可一定要和你娘想我哦！」
司徒雲姝敷衍的點頭，心裡卻是一直在讓親爹快點走，最好就是等到過年再回來。
現在正好是三月份，如果楚留香知道自己的貼心小棉襖居然心裡打著這個主意，那絕對就是要打她掌心的。
嚴父慈母，慈父嚴母，這樣的兩個角色在他們家裡是輪著來的。
但因為司徒雲姝長大後注定是要當神水宮新任宮主的，再加上習武天賦又是隨親爹，出類拔萃的好，那自然是不能浪費。
司徒靜兒外出和高亞男她們一同仗劍走天涯，等到楚留香再一走，神水宮裡就基本沒有人是能和司徒雲姝玩的了。
於是從早到晚，司徒雲姝就會一直黏在娘親身邊，十分乖巧懂事的當娘親的可愛小尾巴。
桃夭對這個女兒自然也是無盡的寵愛，早早的就讓弟子把女兒的生活起居用品都搬到她屋子裡，與她一同吃睡。
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時隔六年，南少林那邊居然在江湖上發布了追殺令。
桃夭命弟子一打聽，方才知道那被關押在少林密牢裡的無花居然逃出來了！
而南少林之所以如此罕見的發布追殺令，就是因為本應該武功全廢的無花在越獄時殺死了幾個負責看守密牢的少林僧人。
桃夭在知道這個壞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擔心無花會衝着神水宮來，畢竟當初石觀音母子三人的陰謀敗露，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無花夜闖神水宮被抓。
當她試著換位思考一下，都覺得自己逃出生天要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報仇雪恨。
因為心中的擔憂，桃夭當天就寫了一封急信給少林那邊詢問具體情況，同時也送了急訊讓楚留香趕緊回來，之後又做了兩手準備，很快便把神水宮的布防再度嚴密升級，還安排弟子十二時辰換班巡邏，就是擔心那個無花會跑到神水宮來尋仇。
可讓桃夭疑惑的是，從無花逃出少林密牢的消息傳來之後，都過去了三個多月，卻是半點動靜都沒有。
而少林那邊的回覆也是無花逃往了西域，而且還一路逃跑一路殺人，當真是喪心病狂罪該當誅！
桃夭猜想無花很有可能就是要去往關外或者大漠東山再起。而為了抓拿無花，南少林直接派出了三位得道高僧，其中就包括天峰大師。
因為有著同樣擔憂，天峰大師還專門給神水宮這邊來了信，承諾自己一定會盡快把武林惡徒無花給抓住，並且這一次會將無花給當場處死。
同時天峰大師還在信中說若是司徒宮主尚且覺得不安，他們南少林還可以專門派人過去防守的。
神水宮在桃夭的治理下，現在也算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門派，若是真的一宮之主都需要請其他門派的人過來保護，那可真是面子裡子都得沒了！
桃夭立刻就回信拒絕了天峰大師的好意，並懇切的請求天峰大師盡快除去無花那個武林毒瘤。
這讓桃夭感到不解的同時，又是默默鬆了一口氣。
看來那個無花也是很惜命，不敢拿命來神水宮找麻煩。
桃夭其實也不害怕一個無花，只是現在神水宮只有她一個人留守，身邊又有一個年幼的女兒，因而才會對各種潛在危險謹慎不已。
但事實證明，桃夭的謹慎還是很有必要的。
因為無花真的就是衝着她來的！
柳腰雪膚，綽約仙子，同時溫柔望著孩子的眼神，以及給孩子念書的聲音，更是帶著一股母性的光輝。
無花藏在暗處親眼目睹這樣的場景時，當即就是心中波瀾起伏不止——若是說當年他對這位美人的驚鴻一瞥是覺得她很像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妻子，那現在所見，便是曾經年幼時自己夢寐以求的母親。
尤其是那冰肌綽約，暗香浮動的絕美姿容，更是讓無花心中一陣陣不平靜。
桃夭正在給孩子念詩經，突然一道勁風襲來，她都來不及驚呼，趕緊抱著孩子起身想要躲避。
只是她根本想不到那只是虛晃一招，待她真的抱著孩子起身後，另外兩道勁風又從前後襲來。
桃夭躲避不及，只能用身體去為孩子擋著。
而在被點住穴位之後，那藏在暗處多時的賊子終於從珠簾之後顯露出身形。
一切情形好似當年，只不過雙方身份卻是顛倒了過來。
桃夭只是被定住，眼睛和嘴巴還是可以動的。她心中憤怒惶恐不已，只得恨恨的抬眼去看，便見到了本該在西域的惡徒無花。
「怎麼會是你？！」
桃夭大驚失色，而被娘親護在懷裡的司徒雲姝也是害怕的注視著來人，正要喊娘親時，就被一道內力勁風給點住了睡穴。
「無花，你要對我女兒做什麼！」
無花把手指放到自己唇上，讓美人保持安靜，否則他被吵得煩躁了，可能就得真的做點什麼。
桃夭無法，只得選擇忍耐。
當孩子被無花抱起並放在床上時，桃夭那就是全程都提心弔膽，生怕這個神經病會犯病。
只是這個過程中，無花雖然動作僵硬生疏，卻還是安安穩穩的把孩子放了床上去，之後才返回來做出一副有事和桃夭商量的樣子。
但讓桃夭無法忽視的是，無花身上的紅線比之當年又多了兩根，而其中一根就是向著她強伸過來，半點矜持和羞澀都沒有。
「……」
——這到底是什麼神經病？
在無花靠近時，桃夭就很想要順手的把那根紅線給扯斷了，只可惜她被點了穴位，卻是根本做不到。
至於另外一根她有點懷疑就是屬於幫無花從少林密牢逃出來的那個人的。
「你來神水宮做什麼？」
「我是來讓你殺了我的。」
「……」
無花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有自知之明，再加上人總有一死，於是很早之前他就決定，要麼不擇手段成為最強者，要麼就死在天下最強之人的手裡。
只是後來事故頻發，無花在密牢裡自我反省了許久，最後就決定死在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手裡。
於是在被別人千辛萬苦救出來之後，無花並沒有理會退隱江湖過二人逍遙快活日子的請求，而是一邊花言巧語的把人給騙得團團轉為自己所用，一邊重新練起武功。
待武功大成之後便無情將人拋棄直接就一邊往神水宮趕。
不得不說，無花確實就是一位驚才絕艷的天縱奇才，從他逃出少林到出現在神水宮，也就是過去三四個月的時間。如此短短時日內，他的武功竟然能修煉得比之前夜闖神水宮時還要厲害！
更為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他在被關押的六年裡到底參悟了什麼。
只是任憑所有追殺無花的人想破腦袋，估計都想不到無花蟄伏多年，然後又一朝辛苦逃出來，居然就是為了請一個女人殺了他！
桃夭面對無花那副還端著的悲天憫人模樣，那就是心裡抓狂不已，但表面上她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和無花交談。
直到無花突然說出一句話。
「你在拖延時間，是因為想要讓我的身體吸入大量毒霧，然後中毒身亡嗎？」
無花一邊說著，一邊目光落在屋子裡正在燃著的香爐上面。
桃夭聞言，心跳頓時都停了一拍。
她當然不會掉以輕心，早早的就在屋子裡各處都布置上無色無味的毒藥，自己和姝兒則是早便服下了解藥，就是想要有備無患。
但她想不到，無花居然發現了！
第134章 【香如故】 完
桃夭可不覺得無花千里迢迢趕到神水宮就是為了死在她手裡，畢竟這人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是來尋死的人。
與尋死相反，桃夭更相信無花是來殺她的。
此時此刻，桃夭只恨自己下在香爐裡的毒藥不夠毒效猛烈！因為一旦無花發現這個事情，就代表他肯定也是中了毒，只不過因為武藝高強，卻是還能威脅到她。
見到美人在被戳中計謀之後就冷著一張臉，甚至連看他都不願意看時，無花一邊覺得有趣，一邊又不悅于美人的不配合。
尤其是看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孩子，無花更是忍不住在心裡想，如果這個孩子是他的就好了。
到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那世間還有什麼比這美妙的呢？
無花心裡是這麼想的，然後也是如此和美人說的。
而聽到無花說要把姝兒當成他自己的孩子，還強調他若是沒有死在神水宮，那桃夭就得帶著孩子跟他走時，桃夭只覺得他瘋了。
從看神經病到看瘋子，桃夭只用了一眨眼功夫。
因為看出無花現在精神狀況堪憂，然後又擔憂他會突然大開殺戒，於是桃夭並沒有提及姝兒是楚留香的孩子這些事情，而是試圖說服無花給她解開穴道。
「我知道你的原意是求死，因為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你在乎的東西。可你若是都不願意解開我的穴道，那我如何能殺了你？」
桃夭這樣循循善誘的說著，還軟化了神色嘆息無花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賊」，言語之間更是為無花感到惋惜。
而在無花眼中，美人如此一副雪膩揉酥香，媚眼含秋波的柔弱嬌態，自然是讓他心中一陣歡喜，並湧上些許柔情——這是無花從未有過的體現。
可卻是楚留香那人享用不盡的風月！
「我和楚留香之間，我到底輸在了哪裡？」
理智告訴無花，這一切都是陷阱，眼前這位能撥動他心弦的美人，其實一心就只想要他死。可情感上無花卻還是沒忍住露出的卑弱的姿態，很想要知道自己和柳宿花眠的楚留香差在哪裡。
無花自然是明白自己生性風流放蕩，可若是與那風流之名傳遍江湖的盜帥楚留香相比，那他也不過是做了冰山一角的風流雅事。
假若是要從家世和能力方面對比，無花也不認為自己比楚留香差。在無花看來，再如何他也是能與楚留香相提並論不分上下的，甚至在陰謀敗露之前，七絕妙僧無花在江湖上的名聲可要比楚留香好得多。
而桃夭聽著無花說的這一切，頓時就恍然大悟他這是在和楚留香比誰才是別人家的優秀小孩。
大概是因為從小就沒了爹娘，然後又是驚才絕艷的天縱奇才，於是無花在自卑和自大之間選擇了自傲，同時還控制不住的要和一切優秀之人作比較。
同輩之中能被無花看在眼裡的便只有楚留香一人。可就在無花準備和楚留香為敵時，卻發現自己幾個回合就被打敗，這對於無花來說，那就是極為沉重的打擊。
之所以會對她產生執念，一部分是出於對美色的佔有慾，一部分則因為她是楚留香的女人。
而當無花說楚留香是和他一樣的風流之人時，桃夭那就是差點沒當場翻個白眼——合著這人也是江湖謠言的受害者。
只是桃夭根本沒興趣和無花解釋什麼，比如楚留香是個貞潔烈夫什麼的，因為實在是沒必要。
她從來不和將死之人說廢話。
之前一直和無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也不過是因為她確實在拖延時間，好讓無花中毒身亡。
無花見美人不願意搭理自己，臉上那帶著些許邪氣的笑容也收了起來，而是像看一個稀世珍寶般看著美人，心裡卻早已想好應該去哪裡安家。
他並不覺得美人還有什麼手段和辦法能殺死自己，若是不能死在世上最強者或者最美之人的手裡，那他至少得擁有這天下第一美人。
即便最後會被楚留香發現或者殺死，那他這輩子也是值了。
無花這麼想著，便準備提步走到美人身邊，要將美人和孩子都帶走——他現在都已經能料想到楚留香趕回神水宮，卻發現美人和孩子都被擄走的神情會有多難看了。
但也就是這麼一動，人是來到了美人身邊，甚至絕色傾城的美人就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無花沉醉的嗅著美人身上的體香，臉上萬分愉悅。
「你終是要屬於我的。」
無花如此感嘆到，只覺得成就滿滿。
可就是如此愉悅的笑了一會兒，正當無花要伸手過去觸摸美人的肌膚到底有多美妙時，他便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他的內力居然開始慢慢變得運轉艱澀，甚至是隱隱有陣痛襲來。
「你還下了其他毒？」
桃夭一看無花那個臉色，就知道這是事成了！
她從來都沒有低估過無花的危險性，於是她早就做好了各方面的準備，就連毒藥都是能放哪裡就放哪裡，不僅隨身攜帶著，還煉製了一種混合自己體香的毒藥，就是想要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色字頭上一把刀，看來這個道理是沒有人告訴過你。」
就在桃夭說這句話的時候，無花就發現自己整個身體都僵硬住，考慮到神水宮宮主煉製毒藥的天才程度，他敢保證若是自己武功弱一些，怕是現在都能毒發身亡了。
「這個道理我父親倒是曾經說過，他還告訴我永遠不要小瞧世上任何一個女人。只不過我好像也步我我父親的後塵，要死在美人之手了。」無花臉部的神情也因為毒性而變得僵硬起來，但神奇的是半點都沒有折損他的美貌，甚至還透露著幾分瘋批美人的邪性。
桃夭聽到這人居然把她跟石觀音作比較，那臉色當場就變得比無花更糟糕。
「你還是閉嘴為好，這裡沒人會把你當啞巴。」
無花眉眼含笑，根本不在意美人的不悅，而是神情怡然的提醒美人要陪他受苦了。
「你的穴道還有兩個時辰才能自動解開，大概到我毒發身亡時，你可能還要這樣子看著我，甚至是看著我的屍體。」
「……」
「真是辛苦你了。」
無花只要想到自己的屍體還能陪伴美人如此之久，而且美人還可能因此對他留下深刻印象，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他時，他就覺得無比的愉悅。
此時的桃夭已經在反思自我，她從來沒有幹過那些殺人放火殘害忠良的壞事，更沒有造過孽，怎麼就會碰到像無花這樣的瘋子呢？按照她身負大氣運的情況，不應該有人從天而降然後救她於水火之中的嗎？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她就應該把化屍水也加到毒藥裡面去，而不是還給無花留下一具全屍！
眼看著美人的神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無花就覺得那逐漸蔓延到他心肝脾肺臟乃至於全身的毒藥就像是他的救命良藥一般，同時在劇烈毒性的侵襲下，他的神智也變得越發恍惚起來。
隱隱約約間，無花好像回到幼年時期，他的父親還是受人敬仰的劍客，他的母親還沒有發瘋拋夫棄子，而是偽裝成賢妻良母一般教他念詩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是說中原有一位美麗的女子，她是世間最美的女人……」
那時年幼的無花不解的問道：「娘，什麼是世間最美的女人啊？」
眼中帶著不耐煩和厭惡，但面上還是一副賢惠溫柔模樣的石觀音頓了頓，隨後就毫不猶豫的答道：「世上最美的女人就和娘親一樣，因為你娘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小孩子哪裡懂什麼叫天下第一美人，還不待小無花理解，石觀音就把他糊弄了出去，說自己還有事要忙。
小無花很少聽話的出去了，不敢再打擾娘親，因為娘親生氣起來那可是十分可怕的。
那時年幼的孩子又如何能未卜先知，自己娘親的忙就是在忙著拋夫棄子返回中原。
而且多年以後，無花才清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根本不是石觀音那樣子的。
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無花看著近在咫尺卻又好似遠在天邊的美人，生命彌留之際只喟嘆般說出最後一句話。
「司徒桃夭，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
無花呢喃細語道，屋內的燭火照耀過來時，只見其形單影隻，與世隔絕。
有緣無份，有緣無份啊。
便只能怪春風太多情。
·
楚留香接到心上人的急信之後，立刻就馬不停蹄夜以繼日的趕回來，當時也在場的姬冰雁也是自告奮勇的要跟著回來救人。
但怎麼說呢，跟著就真的是跟著，望著楚留香比長翅膀的鳥兒還要急速的背影，姬冰雁就發現自己根本趕不上，便只得咬牙艱難的跟在後面。
——輸了輸了！他就是輸在不夠拚命！
若說此前姬冰雁還對楚留香抱得美人歸一事心有些許不滿，可當他見識到一向穩如泰山的盜帥慌不擇路的緊張不安模樣後，他就徹底死心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他還要厚著臉皮湊上去給人家的親生骨肉當後爹嗎？
這邊姬冰雁在唉聲嘆氣傷春悲秋，而那邊楚留香隻恨不得親自扛著馬趕回去。
比起其他人還存有僥倖心理，楚留香心中卻是有著莫名的不詳滯感——他的直覺還從來沒出過錯！
而且男人最了解男人，當年無花看他桃妹的眼神，那就差把眼珠子摘下來圍住他娘子轉了。
若非他有不殺人的誓言，楚留香都想要偷偷摸摸的把無花給殺了。
此前楚留香還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點過激，但等在趕回到神水宮，看到心上人被迫和一具屍體共處一屋，還有他們的孩子也遭此一難之後，楚留香就後悔不已。
——當年他就不該心慈手軟！
桃夭是不覺得有什麼，因為楚留香確實回來得還算及時，至少在被解開穴道後，她親自去檢查無花的屍體，就發現是還帶著餘溫的。
但這件事卻是給楚留香留下了極為沉重的陰影，直接就導致楚留香不再怎麼管江湖上的事情，一天天都是陪在心上人和孩子身邊，就生怕世上還有哪一個神經病又跑到神水宮來犯病發瘋。
盜帥楚留香半退隱，還有妻有女，而妻子還是神水宮宮主這個消息一經傳出，那就是震驚整個武林。
其實對於之前楚留香對於自己風流韻事的闢謠，很多人都是半信半疑。
可在楚留香後來攜妻子闖蕩江湖，還十分恩愛的場面被有些人看到之後，那就是不論男女都得扼腕嘆息。
男的是悲嘆神水宮宮主已經名花有主，女的則是悲嘆盜帥楚留香真的從良了！
雖然盜帥不從良之前，她們好像也沒有得到過什麼好處。
桃夭對此適應良好，唯一有點受罪的就是她的腰。但鑑於楚留香還是個妻管嚴，只要她說不願意，那他就會適可而止，所有一切情況都算是向好發展。
不過行走江湖的次數多了，楚留香也是有一個難言的煩惱，那就是明明自己還沒有到而立之年，為何那些年輕人就總是要稱呼他為老人家呢？
還總是一見面就說什麼「您老人家就是楚留香帥吧？」，一口一個「老人家」的喊他，然後又喊他的娘子「宮主」「司徒宮主」，莫名就讓楚留香有一種他和心愛娘子差了輩分的錯覺。
桃夭把這個事情看在眼裡，對楚留香去到哪裡都要解釋一番自己不老，找他打架可以，但不許說他老，更不許喊他老人家這個行為，那就是事不關己的看熱鬧。最多就是安慰幾句，說這便是楚留香年少成名的代價。
欲哭無淚的楚留香：「……」
——那些沒眼色的年輕人，分明就是想要和他搶心上人！當真是可惡至極！
第135章 【射天狼】1.1
「女俠饒命啊！求女俠您饒小人一命，小人真的再也不敢了！女俠您菩薩心腸，小人上有八十歲老母親下有三歲小女兒，他們真的不能沒有小人的！求女俠您饒命，若是小人今日死了，那他們也絕對是活不下去的……」
一個穿著褐色粗布短衣的黑瘦男人拚命的跪在地上磕頭，苦苦哀求女俠留他一命，口中還做著各種辯解，說自己都是被掌櫃所脅迫，真的不是有意參與開黑店這種喪盡天良的壞事之中。
「……掌櫃他們殺人無數，見到個活人就殺，小人迫於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被他們拿捏著，所以才會一時糊塗做出這種事情，還請女俠您饒命啊！」
桃夭手中拿劍指著地上的小二，臉上神色不好看，心中情緒也是糟糕得不行。
畢竟任由誰興致來了遊山玩水一番，居然遇到個殺人劫貨，甚至還專門喜愛做人肉包子的黑店，那心情都愉悅不起來。
尤其是這些不長眼的東西還覺得她年輕貌美，要用迷藥迷倒她然後再獻給上頭的人享用這件事，就更是讓桃夭感到憤怒。
而在桃夭的審問下，又從小二口中得知這家黑店居然還和京師的達官貴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甚至這家黑店還可能就是那些人開的時候，她就更是恨不得現在就起義推翻狗屁趙宋的統治！
「女俠！女俠您饒小人一命吧……」
小二還在不停的求饒磕頭，臉上更是帶著極盡諂媚的討好笑容，可桃夭看在眼裡，卻只想到那掛滿整個後廚的人腿和人手。
還有那已經上蒸籠蒸著的人肉包子……
桃夭在住店之前，自然是打聽過這個客棧的事情，便知道這是開了差不多三十幾年的老客棧，名聲一直都是很好。
可就是這麼一個有著好名聲的客棧，居然還是一個殺人越貨的黑！
桃夭都不敢想在這三十幾年裡，到底有多少人被殺被吃，而這個黑店又是多麼的猖狂無度無法無天。
說不定連那些在京師紙醉金迷的達官貴人，也是吃人肉包子的其中一個。
越是上流的人，就會做越下流的事情。
此前桃夭不是沒去過宋朝，但她真的很難想像出來，不是亂世卻勝似亂世，甚至比亂世還要恐怖可怕的世道到底是怎麼樣的。
若是說靖康之恥時，是金人在吃宋人，那現在就是宋人吃宋人。
一時之間，桃夭都不能說哪一種吃法更為殘忍些。
桃夭看了這個被她放毒藥毒倒，然後又偷出來審問的客棧小二最後一眼，沒有再理會他的跪地求饒，而是一劍了解他。
「就算你真的有八十歲老母和三歲幼女，那也留你不得！」
小二根本想不到如此絕色貌美的年輕女俠居然是這般冷酷無情，居然連這樣的話術都打動不了她。畢竟在此前他都是可以靠著這些謊話來留一條小命，運氣好一些還能直接反殺，給客棧帶回去一份新鮮的「口糧」。
只是很可惜他遇到的桃夭。
拿出一塊手帕擦拭乾淨劍上的血液，桃夭看了那個倒在血泊中，睜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並死不瞑目的樣子，正要離開時，卻突然耳朵一動，聽到了竹林裡的某些動靜。
桃夭沒有說話，而是一個閃身躲避開，待飛身一躍在竹竿之上，又看了看地上的東西，發現那是一張細細長長的竹葉之後，就微微皺眉問來者何人。
「本女俠這是在替天行道，是誰如此黑白不分要為這作惡多端的小人報仇的？」
那張竹葉並沒有用到十足的內勁，而且還故意弄出一番動靜才襲擊她，桃夭有點捉摸不清來人是敵是友。
但人她已經殺了，自然是得說清楚她為何要殺人，至少只要來的不是那個小二的熟人，她就能靠著替天行道伸張正義這個理由活命。
只是讓桃夭感到不解的是，她話是說出來，但那個不知是隱藏在何處的武林高手，卻是根本就不現身，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桃夭耐心的等了好一會兒，又問了幾句，還很是客氣的喊了「前輩」，都沒有得到回覆之後，她就開始懷疑那人已經走了。
試探著用輕功飛離那一片竹林，沒遇到任何阻攔，桃夭此時都沒有顧得上去把那個黑店給燒了，直接就用上輕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這都是什麼多管閒事的神經病！
又或者就是一個聾子啞巴？
不然為何突然就對她出手，然後又什麼都不說就走了，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性格有問題。
當然也可能是兩方面都有問題。
桃夭在心裡嘀嘀咕咕，並希望自己之後不要再遇到像這樣做事都讓別人摸不著頭腦的神經病。
只是不知是命犯太歲，還是因為她這次出門沒看黃曆，反正當桃夭以為自己已經擺脫那個神經病的跟蹤時，神經病又出現了。
於是桃夭就被迫開始動不動受到襲擊，不是樹葉就是石子，還任憑她問什麼喊什麼都沒有得到回覆。
「……」
桃夭當然想過惹不起還躲不起，但不管她躲到哪裡去，那個只會在背地裡襲擊的武林高手還是一直跟著她，彷彿不跟在她身後就會猝死一樣。
終於有一天，桃夭覺得受不了，就決定要給那人好看。
可讓桃夭欲哭無淚的是，那人的毒術居然也是極為厲害，無論她下什麼毒，都半點用都沒有。
那個人還是陰魂不散的跟在她身後，甚至有時她遇到難以解決的敵人，那個人還會偷偷摸摸的幫她解決了。
桃夭：「……」
——有時候一個人行走江湖，就真的也挺無助的。
要不是知道這個世上沒有比趙宋朝廷更沒用都存在，她都想要報官了。
但最讓桃夭感到無語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那個不知道是武林高手還是江湖敗類的存在，居然偶爾還會弄一個叫花雞或者烤全兔什麼的放在她要路過的地方，一副好似要討好她的模樣。
此時桃夭就更是懷疑那個人是個啞巴或者聾子了，不然為何會對她的問話沒有半點回應？
完全沒有弄清楚暗處之人想要做什麼的桃夭，自然是想不到那個人居然就是單純想要收個天賦異稟的徒弟過過當師父的癮。
而她就是非常不幸的做了第一個被看中的人。
至於對她的各種「刁難」，那也只不過師父對未來徒弟的考驗而已。
若是叫桃夭知道了，怕是要當場翻白眼，還十分生氣的讓這個人有多遠滾多遠，最好就是滾到閻王殿上面去。
總之就是別來她這裡煩她！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6
第136章 【射天狼】1.2
「你到底是誰？又想要做什麼？！」
桃夭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於是她決定開門見山的質問那個神秘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接連喊了好幾次，還直接痛罵那人是個藏頭露尾的小人，見不得光也醜到見不得人，反正就是怎麼讓人生氣就怎麼罵，偶爾罵得痛快了還能引經據典一下。
但桃夭絕對料想不到的是，她越是罵的厲害，黃藥師就對她越滿意。
因為黃藥師本人的性情就是萬分的古怪孤僻，為人處事灑脫不羈的同時，也把全天下人都當作腳底下的泥，能施捨看一眼都算得上是紆尊降貴了。
平日裡黃藥師亦是喜歡吟詩作對，但他的詩詞著作卻並非是為了誇讚些什麼，相反他還是非湯武、薄周孔的狂生，便是性情最是溫和寬容的王重陽，也覺得黃藥師此人有時說話確實略顯尖酸刻薄。
更別說黃藥師對於朝廷和全天下人尊崇的那些聖賢傳下來的典籍禮法，他更是會時不時挖空了心思加以駁斥嘲諷，還曾作了不少詩詞歌賦來諷刺孔孟之道。也就是自身武功很是高強，否則早便被別人打死了。
也正因黃藥師如此離經叛道的言行舉止，使得很多武林中人都不願意對上黃藥師，畢竟打又打不過，罵也罵不過，一場比試下來那就是身心受創，情緒轉不過來者，甚至還能活活被氣死。
此時桃夭根本不清楚黃藥師的性情，於是在發現這人還當著縮頭烏龜之後，那就是每日三罵，只是她越罵，黃藥師就越是覺得她不落俗套，還不為世俗思想所規限，實在是他見到過最像自己性情的年輕人。
雖然黃藥師自己也是一個年輕人，但這並不妨礙他稱呼其他不如自己的人為年輕人。
當然更多的時候，黃藥師還是習慣於把那些蠢才當成死人對待。
讓黃藥師決定出面表露身份的原因是華山論劍準備開始了，有傳言說此次華山論劍會有《九陽真經》出現，黃藥師還是不太想錯過這一次比武的。
但他又擔心自己這一去，若是不帶上武功平平的未來徒弟，按照她慣常會惹是生非的本事，萬一真的被哪個意圖不軌的歹人盯上或者傷害，那他豈不是要失去一個稱心如意的好徒兒了？
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那個意圖不軌歹人的黃藥師好生倒騰打扮一番，立志於要讓未來徒弟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被折服傾倒，然後當場納頭就拜，哭著喊著梨花帶雨的要拜他為師。
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孔雀開屏之嫌的黃藥師喜滋滋的沐浴淨身換上最得體的衣冠，還攬鏡自照確定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妥當之後，才施施然顯露在未來徒弟面前。
當黃藥師這個輕狂肆意、風姿雋爽的少年郎突然出現在面前時，桃夭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就是已經跟蹤她許久的無恥小人，還以為人家只是偶然路過。
在黃藥師沒有說出自己身份時，桃夭眼中的黃藥師活脫脫就是一個身姿挺拔、蕭疏軒舉的俊美少年郎，而且一對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眸不怒自威，一身玄色衣袍配著華麗精緻的玉冠，衣袂飄飄好似能夠無風自動，真真是有著幾分謫仙的風采。
還有那周身的氣質，肅然冷厲的同時，又帶著幾分無拘無束的野性和侵略性。
反正桃夭看上幾眼，便知道這是一個不容小覷的大人物，她決定是打不過也惹不起的。於是桃夭沒有多看，而是勒著韁繩，想要緩緩的騎馬從那人不遠處掠過，並沒有任何想要上前去結識的打算。
黃藥師長身直立站在路邊最顯眼的位置，還故意把自己攬鏡自照找到的最好姿態對著未來徒弟擺出，只是讓黃藥師感到難以置信的是，他的未來好徒兒居然就是看了幾眼，然後就騎馬走了。
騎馬走了……
黃藥師如何能看到這讓他花費那麼多時間和下了那麼多苦功夫的未來徒弟就這麼騎馬走了，他當即便用有如鬼魅輕功追了上去，還擋住其去路，並連聲讓人家留步，說是有要事商議。
「？」
桃夭雖然不解，但還是勒馬停了下來，問這人到底有何要事與她商議。
「咳咳咳，事情是這樣子的，在下看到姑娘你很是骨骼清奇天賦優異，很適合給我當徒弟，所以在下就想要收姑娘你入我門下做大弟子，不知這位姑娘你意下如何？」
本來黃藥師是想要稱呼女俠的，但轉念一想之前那麼多人都喊他未來徒弟做女俠，他若是跟那麼些人一樣的稱呼，豈不是彰顯不出他的特別之處？
桃夭才沒興趣拜師，這一世她的打算很是簡單，那就是趙宋朝廷有多少個昏君她就殺多少個，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去汴梁把那還是皇帝的宋徽宗趙佶和正在當太子的宋欽宗趙桓給殺了。
畢竟她再不去把這兩個毒瘤給除掉，那再過兩年時間，金人就要南下，靖康之恥就要發生了！
而且這徽欽二宗，在歷史上就是一個被金人折磨致死，一個被亂馬踩死，她現在把他們殺了，他們還能夠以皇帝和太子之尊葬入帝陵，簡直就是在對他們施恩，為全天下人著想。
至於等皇帝趙佶和太子趙桓都死了，那會是誰當新帝，桃夭也是都想好了的。那趙宋宗室，也就是趙佶的第三子，生母為最受寵的王貴妃所生的三皇子趙楷，估計就是最有可能成為贏家。
趙楷這個人桃夭也是有接觸過，別的不說，單是他能在政和八年用假名在科舉考試中考中第一名狀元，便可見其文采之斐然。
而且趙楷也曾得到蘇夢枕的信重，官至吏部尚書，（蘇夢枕登基後就改革官職為三省六部制），由此可見他確實是有點本事的。
其實在歷史上，若是不曾有金人南下和靖康之恥的發生，趙佶說不定還有可能廢太子而立鄆王趙楷做新太子。
只是歷史從來沒有如果，趙楷的原定命數也是在靖康之變後與父兄一同被俘北上，還四起北行押往金國受辱，最後三十歲便鬱鬱而終。
這一次她倒是想要看看趙楷能不能當好一位皇帝，若是不能，那她就再弒一次君王好了。
遠在汴梁的趙佶和趙桓都不知道自己的項上人頭已經被人盯上了，在打了兩個噴嚏之後就揉了揉鼻子，毫不在意的繼續飲酒享樂尋歡作詞。
總之玩的就是美人在懷紙醉金迷。
「多謝，但我不需要師父，更不認識你，煩請讓開。」
帶著帷帽的桃夭想到暗地裡還有人跟著自己，說不定最後還會和她一同去暗殺皇帝，她就覺得哪裡都不對勁——誰知道那神秘人會不會是一個忠君愛國之人啊？萬一她都要得手了，突然就被舉報可如何是好？！
此時此刻，桃夭無比的懷念造反大佬蘇夢枕，但凡這個世界有金風細雨樓和蘇夢枕，那她都可以再走一遍老路，哪裡還需要她費盡心思的親自赴京殺人啊？
只是很可惜，這個平行世界根本就沒有蘇夢枕的存在，連金風細雨樓都沒有。
於是桃夭只能靠自己行事了。
桃夭自認為自己說話很是客氣，對於一個陌生人來說已經很有禮貌的了，但黃藥師卻是以為他還沒有表露身份的緣故，趕忙就把這段時日的所作所為全盤托出，還認為他們之間十分熟悉了。
坐在馬背上的桃夭罕見的沉默片刻，隨後不確定的再打量幾下這人，身材高瘦、氣宇不凡，看著就很有一派英雄氣概，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傻子或者瘋子。
「請問您今年貴庚？」居然還玩這種討人厭的把戲！
因為這人的武功一看便知十分不凡，即使心中已經怒火高漲，但表面上桃夭依舊客客氣氣的問道。
黃藥師並未察覺到桃夭的憤怒，像他這樣基本與世隔絕，還不怎麼喜愛和別人相處的天縱奇才，從來都不會考慮打不過自己的人的想法。
而更令所有人生氣的是，黃藥師還真的有這個不把人看在眼裡的本事。
聽到未來徒弟詢問自己的年齡，黃藥師還當是在關心他，於是便清咳兩聲，扮出一副嚴謹肅整的樣子，並姿態矜雅的整理了一下衣冠，隨後就很是認真的回答道。
「我今年十八，上個月剛過的生辰。不過我現在雖然是年輕了點，但肯定也是能當一個好師父的，不管你是想要學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還是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甚至是農田水利經濟兵略，為師都可以教你的。」
桃夭聞言，當場就沉默片刻，然後神情古怪的說，「我今年也是十八，只不過生辰是三個多月前過的。」
猝不及防得知這個很合自己心意的未來徒弟，還比他大差不多兩個多月的黃藥師頓時就是神情一僵：「……這、這年齡從來都不是問題，只是單看著你倒不像比我年長些。」
桃夭在心裡冷笑一聲，還以為這人是要誇她長得年輕貌美，卻完全沒想到黃藥師緩緩的說出後半截話：「……畢竟你武功這麼差，倒像是正值十四十五歲活潑好動又不愛用功習武的樣子。」
——你這人還不如誇她臉嫩顯小，還眼神天真單純中又帶著點愚蠢的清澈呢！
眼看著未來徒弟不說話，黃藥師還以為這是被自己戳中了痛腳，於是趕緊找補一句說他不會嫌棄她的。
「你現在武功不好，人又不出名，應該是因為你以前沒有一位好師父。當然可能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你有些懈怠憊懶，不過這都過去了，只要你拜我為師，不出三年，我決定就能讓你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聲來。」
黃藥師如此說完，就滿臉期待的望著他夢想中的未來徒兒——人美心善又有點天賦，看著就十分賞心悅目神清氣爽，都已經在心裡想好拜師茶應該泡點什麼好茶葉了。
但他心心念念的未來徒兒卻是伸手掀開帷帽的一側，露出整張臉來嫣然一笑，然後給了他一個「滾」的答覆。
黃藥師覺得這一定是未來徒兒還不夠明白他的厲害，所以才會不想拜他為師。
經過這段時日的觀察，黃藥師發現他這個未來徒兒似乎是要做什麼大事，只不過好像又被什麼事情給阻礙到。於是在發現她臉皮薄不好意思答應做自己徒弟時，黃藥師就決定為未來徒兒辦成那件大事。
但在此之前，他很想要先和未來徒兒互通姓名。
「在下姓黃名藥師，家中略有些薄產，還在南海附近有一座與世隔絕的桃花島，而島上也有僕從數十，不知姑娘你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姓名和家世呢？」
要不是之前黃藥師就展示了一下他那比鬼還要難纏的輕功，桃夭都想要直接揚鞭策馬，當場從這聽不懂人話的人身上踏過去！
一大堆假名在桃夭心中掠過，最後桃夭還是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情不願的說出了真實名字。
「桃夭，我的名字叫桃夭。」
黃藥師雖然看不起所謂的傳統禮教，但對於詩經卻是熟讀在心的，此時聞言，當即就朗笑著誇讚這個名字極妙。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確實十分稱你的容貌。」
桃夭低頭看了看黃藥師身上那根細若髮絲，明顯衝着她來的紅線，只想當場甩給他兩個字——「呵呵」。
打著要收徒的名號，心裡卻是一大堆見色起意的情感糾葛，她要是相信的話，豈不是顯得十分愚蠢？
見桃夭不說話，黃藥師絲毫不覺得哪裡有問題，而是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有什麼獨門秘技，還信誓旦旦的承諾只要桃夭拜他為師，那她想要學什麼都可以。
從古至今，師徒關係都是十分微妙的，因為教會徒弟就有餓死師父的風險，於是很多師父即便在教親傳弟子和關門弟子時，那也是要教一手又留一手，就是生怕會被徒弟反超。
若是站在俗世中的師徒情況來看，黃藥師能給出這樣的承諾，自然就是極為罕見的好師父。
只是桃夭看著黃藥師身上那若隱若現的紅線，又想到現在的師徒關係那就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頓時看黃藥師的眼神就跟看變態神經病差不多。
尤其是這段時日桃夭認為的糾纏不休陰魂不散，黃藥師認為的相處融洽彼此了解的相處，那就更顯得黃藥師像是一個瘋子。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是黃藥師找上的第一個人，至少還沒有別的受害者。
見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甩掉黃藥師，桃夭一時惱怒之下便提出一個要求，那就是讓黃藥師為她報仇雪恨，然後她才會答應做他的大弟子。
黃藥師聽到桃夭說自己的父母都被奸人所害，此次她出來闖蕩江湖就是為了報仇雪恨的，立刻就是心頭一軟，嘆息自己徒兒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吃了很多的苦頭。
「徒兒你放心，不管你的仇人是誰，為師都會幫你殺了他們的！」
桃夭眼角一抽，莫名覺得黃藥師有一點點好騙，只是被糾纏了好些時日的經歷讓桃夭沒辦法心軟。望著黃藥師肅然認真的模樣，桃夭十分淡定的說出自己仇人的姓名。
「我的仇人便是當今天子趙佶。」
黃藥師一聽，頓時就愣住，他確實是想不到自己未來徒兒的仇人居然是那趙宋官家。
桃夭把黃藥師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心裡冷笑的同時，面上卻是一副悲戚模樣，三分真七分假的哭訴自己父母因為那昏君趙佶的花石綱而自殺身亡，然後自己則是顛沛流離好幾年之後才被大善人收留。
只是那個大善人又是個人面獸心的好色之徒，所幸她又遇到了一個願意教她些許武藝和毒術的好心人。只不過好心人在兩年前便因病去世，於是她就只能獨自一人生活。
黃藥師十分認真的聽著未來徒兒訴苦，心中難得第一次同情憐惜一個人，待聽完之後，便嘆息一聲，說自己一定會為她報仇的。
「此事還得徐徐圖之，不過為師向來一言九鼎，絕對不會失信於徒兒你的。」
桃夭聽到黃藥師居然真的答應下來，愣住的人就換做是她了。
——不是？她這些話語那麼多的漏洞，這人居然真的相信了？
桃夭心中驚奇，便又伸手撩開帷帽去偷偷看黃藥師，只見這人居然還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還說以後有師父在，絕對不會再讓她受苦的了。
「……」
別管此時的黃藥師是不是真的想要為她報仇雪恨，至少這人已經把態度擺了出來。對此，桃夭難免心情複雜，因為她方才所言有一大半是假的。
她這一世的父母其實是被那花石綱被逼得走投無路，最後只得起義造反的無數窮苦百姓之中的一員，只是在朝廷派人下來平叛之後便不幸身死。
而當時還在襁褓之中的桃夭就跟著其他起義軍的孩子一同被送了出去，後來收留她的人確實也是一位大善人，只是隨著桃夭的年紀漸大，善人就變成了惡人。
因為收留孤兒對那人而言，也不過是行善積德沽名釣譽的一個途徑。
在要被逼做童.妓之前，十二歲的桃夭就從那個大宅子裡逃了出來，臨走前還十分生氣的放了一把大火。
至於其他那些被收留的孩子，不是做了丫鬟就是當了僕從，賣身契都握在人家手裡，桃夭便是想要帶他們走都不可能。
而且比起四處流浪無家可歸的生活，或許他們更願意過安穩的日子。
到了如今，桃夭也算是獨自一人在江湖上四處闖蕩了六年之久。她的輕功也是能在江湖上排到前列的，一個人自由自在，來無影去無蹤，才免去了被官府發現的風險。
只是讓桃夭料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還無意間就招惹上一個麻煩的傢伙，然後她就是隨意說幾句話，這人還真的答應幫她弒君。
這是不是有點過於隨意了？
可黃藥師卻半點不覺得隨意，還真的萬分認真的和桃夭分析應當如何把當今天子給殺死的計劃。
黃藥師雖然不屑於與俗人交談相處，甚至還認為全天下的人都是蠢才和傻子，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懂天下事。
比如那趙宋朝廷，即使黃藥師看不起他們任何一個人，他也依舊能夠了解他們的所有情況。
像黃藥師這樣時所罕見的絕頂人物，他就算是看不起一個人，也是會先選擇了解這個人，在確定這個人真的應該被看不起之後，他便會立刻更加看不起。
就好比現在的趙宋官家趙佶，那絕對是要才華有才華，有人品有才華，要能力還是只有才華的昏庸無能之輩。可即便如此，黃藥師還是很清楚趙佶的各種生平事跡和喜好習慣。
黃藥師甚至都知道昏君趙佶是一個青樓天子，最喜愛的名.妓叫李師師。這是高手對昏庸無能之輩的蔑視，也是天才對蠢人傻子的掌控。
桃夭聽著黃藥師一條接一條的把弒君這個事情給完善了，那眼皮就是忍不住跳了跳，隨即便試探著問起他們是不是現在就要去汴梁殺死那個昏君趙佶。
之所以問這個問題，就是桃夭還沒有做好要拜黃藥師為師的心理準備。
畢竟誰家師父會對徒弟有非分之想，還整出一條紅線來的？
又不是心理變態！
桃夭想到這，便頓了頓，能清楚知道趙佶是個昏君，還願意和她一起去把趙佶給殺了的人，應該不會是變態的吧？
最多就是腦子不太好使。
又看了幾眼黃藥師，桃夭如此心想。
不過讓桃夭驚訝的是，黃藥師面對她的試探，卻是直接搖了搖頭，說他們暫時不去汴梁。
「我們先去終南山拜訪王重陽前輩，然後再去華山論劍，待把那傳聞中的《九陰真經》給搶到手，那最後去汴梁取趙佶的人頭就是探囊取物般的易事。」
聽到九陰真經，桃夭的神情就變得古怪起來，因為她不止於九陰真經，她還有九陽神功等等武功秘笈。
只是這個事情若告訴黃藥師的話，豈不是顯得她很天真單純愚蠢？
這邊桃夭保持沉默，那邊黃藥師卻是興致盎然的決定帶自己未來徒兒去終南山和華山見見世面，同時也告訴其他人他要有徒弟了！
也就是這麼一路上的朝夕相處，讓桃夭知道了黃藥師此人到底是多麼的多才多藝文武雙全。
不僅管弦樂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連她說點什麼都可以對答如流，他甚至連婦人生產的保命知識都會一些！
「你到底還有什麼是不會的？！」桃夭震驚的詢問道。
黃藥師沉默片刻，然後試探著答道：「生孩子？」
第137章 【射天狼】1.3
聽到黃藥師說他除了不會生孩子，其他什麼的東西都是略懂一些時，桃夭默了默，然後猶豫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他會不會做繡活。
本來桃夭認為這個黃藥師總不能也會，結果人家沉吟片刻，居然還真的點了點頭，說會一點點。
「不過這個真的就是略懂，最多能繡幾朵桃花。」
桃夭聞言，神情立馬就變得複雜起來，因為她的繡活就是一探糊塗，完全可以把桃花繡成幾個粉色點點——也不是說她真的學不會，主要是她覺得學那個沒用，所以就總不願意下苦功夫去學。
當然很大可能是因為她找的另一半，基本都不會缺錢，然後他們自己又多多少少都能會一點繡活，連孩子要穿的紅肚兜和虎頭鞋都能做，就顯得她那點手藝拿不出來。
於是桃夭就很心安理得的不學了。
現在聽到這個要當她師父的年輕小伙子什麼都會，還基本什麼都比她好做得好，桃夭就難免心思動搖，感覺拜黃藥師為師好像也不是絕對不可以。
正當桃夭腦海中浮現這個念頭時，終南山到了。
終南山這個地方橫亙綿延、山清水秀，同時也是十分有意思，從古至今這裡都不缺少隱世避居的人，而這種隱士文化更是源遠流長，前後能追溯到一千多年的歷史。
而在本朝，終南山更是是士大夫和一些知識分子進退朝野的避世之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便是終南山最好的寫照。
能在終南山上避世不出的人，一大半都追尋清淨、淡薄生活之人，而終南山隱士，更是意指隱居終南山的修行人士。
對於黃藥師要拜訪的這位全真教掌門，同時也是開山祖師爺的王重陽，桃夭也是曾經有幸見過。只不過那時候和蘇夢枕一同接見那一位全真教掌門王重陽時，他已然是花甲之年，可言行舉止間也是盡顯仙風道骨德高望重之高人風範。
可在這個平行世界，王重陽卻是只比黃藥師年長三十歲左右，年紀才是四十八歲，卻比真實歷史上還要年輕十二歲左右。
原先桃夭還在懷疑這一位全真教掌門到底是不是另一個世界的王重陽，但在真正見到王重陽之後，她就發現自己是多慮了。
因為雖然年紀對不上，但樣貌儀態氣質還是幾乎一模一樣的，仙風道骨這個詞就像是為他量身訂製。
「桃花島島主黃藥師拜見前輩。」
王重陽比黃藥師年長三十歲左右，也難怪黃藥師會喊他前輩。而在王重陽面前，黃藥師表現得十分敬重，追求原因就是王重陽年輕時也曾身居廟堂，多次帶軍擊退南下侵擾百姓的金兵和遼兵。
只是趙宋朝廷過於腐敗軟弱且無能，再加上還重文抑武內鬥不止，於是王重陽看透官場黑暗冷漠，便出家修道，兵在終南山創立全真教，憑著一己之力讓全真教在武林中享有「天下武學玄門正宗」的美譽。
作為全真派創始祖師，王重陽身材十分高大，飄逸絕倫。而且他的高大並不是威猛雄壯的那一種，相反還是形相清癯，一襲墨青衣直綴，頭戴同色方巾，若是不看其腰懸長劍的情況，以及王重陽在江湖上獨步武林的名聲，倒更像是一位溫文儒雅的文士。
桃夭亦是在黃藥師介紹她為自己未來大弟子時，選擇了默認，並很是恭敬的向王重陽問好。
王重陽眼神溫和的打量一下英氣勃勃的黃藥師，又看了看美貌無雙的桃夭，心中難免有所疑惑。若是黃藥師這個年輕小輩不說這位姑娘是他的未來大弟子，王重陽都要以為這是一對男才女貌的神仙眷侶一同來終南山拜訪自己。
只不過王重陽活到這個年紀，見過的奇人奇事那早已是數不勝數，而且他一向善解人意和講究不管閒事，便是此時心中有不解，亦不會當場說出。
桃夭的武功自然是到不了能和全真教掌門論道的地步，因此在王重陽和黃藥師交談幾句，發現這個年輕人武學造詣十分不凡，當即表示要徹夜長談時，桃夭就很是自覺的告辭退出。
全真教是為君子之教的美名享譽江湖，黃藥師根本不認為桃夭一個人在全真教裡面行走能有什麼危險，於是就終於捨得讓自己的心肝寶貝未來大弟子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內。
只是此時根本沒有在意過什麼男女大防的黃藥師，哪裡能考慮到全真教都是修道之人，還九成都是男子，其實也是一個潛在威脅。
黃藥師不在意，那看世人皆為草木不分男女的王重陽就更不可能考慮到這一點。
因此原本還在按部就班一日復一日修道練功的全真教弟子，突然就於教內半路上見絕色美人，然後再擁有一個完整的少年青春。
總是被其他人戲稱為「老頑童」的周伯通剛剛從後山捉了蛐蛐挖了蚯蚓回來，正在他思考今夜要去捉弄哪些弟子時，他就驚奇的發現全教上下那麼多人，居然沒有一個是在睡覺的！
——這是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嗎？
周伯通腦子裡只能想到這個，隨即就把要用來捉弄別人的蛐蛐蚯蚓都塞在袖口裡，火急火燎的就往有嘈雜說話聲的地方趕過去，生怕自己會看不到熱鬧和錯過任何好玩的事情。
「哎哎哎！你們大半夜不睡覺，這是都在玩什麼好玩的東西嗎？」
人未到，聲先至。
周伯通的大嗓門也是全真教的獨一份，全真七子，也就是掌門王重陽的七位嫡傳弟子，他們一聽到周伯通這位師叔的聲音，當即就是虎軀一震嚴陣以待，生怕那個從不按常理出牌，除了掌門師父之外已經把所有人都給捉弄過一遍的師叔會唐突冒犯了美人。
全真七子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弟子，即孫不二更是當即就拂塵一甩，站出來表示要帶桃夭姑娘下去休息。
「桃夭好不容易來我們全真教一趟，舟車勞頓的，然後又和我們論道了這麼久，想必肯定是乏了。現在夜已經深，廂房也早就收拾好，不如還是先讓桃夭姑娘休息一晚，明日我們再繼續論道？」
孫不二此話一出，立刻就得到了她的六位師兄的認可，若非怕冒犯到桃夭姑娘，他們都想要親自把人請到廂房去，好讓桃夭姑娘能體會到賓至如歸的感覺。
至於在場的其他弟子，那就更能親身體會到周師叔的恐怖之處，當即都默默起身相送，心裡還默默祈禱周師叔的動作能慢一些，不要讓他們全真教因其而英明掃地。
桃夭聞言，便眨了眨眼，臉上的笑容沒有半分消減。不過方才那傳來的男聲她也是有聽到的，自然是有點好奇那來者是誰，居然讓這些全真教的人都如臨大敵。
這邊孫不二已經顧不上什麼禮儀伸手去拉桃夭的手，丘處機他們也默默的擋住她們的身影，就擔心那個周師叔會因為出現一個他還沒有捉弄過的陌生人而感到興奮。而在另一邊用上輕功飛身趕過來的周伯通，就只聽到了零星幾個字，比如什麼「桃夭姑娘」。
眼看著那烏泱泱的人影之中有兩個身影要離開了，周伯通都顧不上什麼，當空就挺直腰板高聲喊了一句「桃夭姑娘莫走！」
全真教所有人：「……」
——來了來了，丟臉時刻又要來了！
眾人幽怨的眼神不受控制的飄向周伯通那邊，只要有膽子來全真教的人，就沒有一個是不被周伯通捉弄過的。因為周伯通雖然性格頑劣，最愛到處捉弄人，但武功卻是除掌門之外最是高強的，於是眾弟子也只能避其鋒芒，即便是有怨言，也不敢訴之於口。
也正因為他們不敢說，於是在王重陽眼中，他的這個師弟一直都是天性純真的習武奇才，簡直就是看哪兒都很優秀，甚至還曾有過要將全真教掌門之位傳給他師弟的念頭。
而在周伯通眼裡，他就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二厲害，至於那天下第一厲害，肯定就是他的師兄王重陽了。
在這樣的認知下，周伯通可謂是拳打全真弟子，腳踢上門來客，若非自身武功真的十分不錯，怕是都能被打死幾百回。
桃夭被指名道姓的喊留步，她自然是得停了下來，但孫不二可算是擔心死了，她都不敢擔保周伯通那個頑劣之徒會不會真的對桃夭姑娘這樣的絕色大美人出手。
但想到周伯通慣常愛用的捉弄人的手法，無非是蚯蚓長蛇蠍子等等，她自己都害怕這些東西，更別說是桃夭姑娘了。
「就是個瘋子，桃夭姑娘不必理會他……」
孫不二含糊不清的小聲說道，還是一隻手拿著拂塵，一隻手握著桃夭的手，心中著急擔憂的同時，又是忍不住感嘆美人絕色傾城，果然連手都是美的。
而且這雙膚白勝雪、瑩潤如玉的纖纖素手，當真是她此生所見的美！此時的孫不二隻恨自己不是個男人，否則她定要娶桃夭姑娘為妻！
若是娶不到桃夭姑娘，那她這輩子豈非是白活了？
「這……」
桃夭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那邊周伯通已經快速飛身掠過丘處機等人的防守圈，並順便踹了幾腳他們，還露出陰謀得逞的得意神情。
丘處機等人看著自己乾淨整潔的道袍上突然出現一個髒兮兮還帶著汙泥腳印，當即想要殺周伯通這個師叔的心都有了！
尤其是看到周伯通還趁機對他們做出的鬼臉，眾人心中的怒火瞬間又升高了三丈。
——什麼狗屁老頑童，往後直接叫他鬼見愁好了！有這麼當師叔的嗎？
只是眾人的憤怒周伯通的一概不理會，當他興致勃勃的閃身來到桃夭和孫不二面前時，他甚至還給孫不二點了穴，並哼哼兩聲說自己都聽到了。
「你這個臭丫頭又在說我的壞話，小心我告訴師兄，讓他知道你們對我這個師叔不敬，狠狠的責罰你們！」
被定住身形和點了啞穴的孫不二：「……」
——有時候當全真教弟子，真的就也聽無助的。
桃夭看到這個場景，立刻就是微微皺眉，有點懷疑這是外敵攻上了全真教鬧事。
只是不待她抬手去給孫不二解開穴道，那見到今晚上驚喜是什麼的周伯通卻是眼前一亮。
簪花插滿鬢，笑顏如花開。
連飯食都基本是清湯寡水素食的人，哪裡見識過這樣恍若國色牡丹的絕色大美人，當即就是看得一個呆滯。
但周伯通並非是普通人，他很快就清醒過來，並突然就一個閃身來到桃夭面前。
在上下左右好生認真的打量之後，便當場拍手稱快，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說道。
「好好好！這個好！我就要你了，桃夭姑娘！」
不明所以的桃夭：「？」
只是桃夭還沒有問出自己的疑惑，周伯通就一把將她的手從孫不二手裡扯出來，自己握得緊緊的，並一副「我是為了你好」的樣子囑咐說不要和這個壞心眼的臭丫頭湊的太近，然後又自言自語說要帶她去見自己的掌門師兄。
「可是我已經見過王重陽掌門了……」
桃夭遲疑的解釋道，但周伯通卻是猛的搖搖頭，說不一樣的。
「哎，你現在別問了，這可是一個驚喜！還是我專門給你準備的驚喜，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桃夭那就是一頭霧水，只是周伯通的武功確實師傅十分高強，甚至連輕功都是數一數二的，他要帶桃夭去見王重陽，那就沒有人能阻止。
雖然不清楚周伯通為何要帶她去見王重陽掌門，但想著這人是全真教的弟子，還是王重陽的師弟，總不能眾目睽睽之下就把她給害了，再加上反抗無效，於是桃夭就只能任由周伯通拉著她跑了。
丘處機他們都顧不上去救自己的師妹，當場救追著周伯通身後跑，生怕這不著調的人會給桃夭姑娘帶去麻煩和驚嚇。
畢竟周伯通的驚喜只有驚沒有喜，這已經是眾所周知且有目共睹的事情。
一眾人呼啦啦的走了，只留下孫不二一個人在夜風中迎風獨立。
被孤零零的留在原地的孫不二：「……」
——憎恨男人，沒開玩笑！
·
周伯通滿面笑容的拉著桃夭跑，然後還一邊跑一邊把自己袖子裡的「寶貝」拿出來送給她，並逐一取了名字，這個叫招財，那個叫進寶。
「怎麼樣怎麼樣？他們是不是都很可愛呀？」
桃夭默默的看著自己手裡的蛐蛐，十分慶幸周伯通給她遞過來的是蛐蛐，而不是被他自己單手捏著的蚯蚓。
「嗯……嗯嗯，確實是挺可愛的。不過這麼可愛的小寶貝，你還是把它們安置在袖子裡吧，這夜風寒冷，別把它們給凍著了。」
周伯通一聽，便很是聽話的把蚯蚓給重新放了回去，然後又依依不捨的看了一眼桃夭手裡叫的最是響亮的蛐蛐，「桃夭姑娘，你可真是善良又美麗，和這些小寶貝一樣可愛！不像孫不二那個臭丫頭只會哇哇大叫，還有丘處機他們，全都不懂我，他們只會傷害我的招財進寶。」
說到這兒時，周伯通的神情還十分傷心難過，外表雖然看起來是一位儀表堂堂風姿俊秀的年輕男子，但莫名就是有一種孩童的天真純澈。
不管是迫於周伯通的武力之高，還是周伯通純真得像個孩童，桃夭那都是不敢和他說反話的，便只得點點頭，誇讚幾句敷衍了事。
周伯通見這位貌美無雙的桃夭姑娘居然真的懂自己，當即就說起自己曾經不幸被別人害死的寶貝們，比如名字叫香香的竹葉青蛇蛇和名字叫來福的毒蠍。
桃夭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心中很是同情孫不二他們的處境——有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師叔在，全真教弟子的生活一定很是「多姿多彩」。
周伯通哪裡明白什麼叫人情世故的敷衍，他只覺得桃夭從頭到腳，甚至是性情都很讓他喜歡。在去找掌門師兄請求他准許娶桃夭做妻子的路上，周伯通甚至都想好了日後要帶妻子去哪兒挖最大最肥美的蚯蚓了。
「師兄！師兄！你快來看我找到的大寶貝啊！」
周伯通的習慣就是去任何地方都不會敲門，而是直接就靠著蠻力和武功闖進去，並能夠用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去責怪別人為何要關門。
王重陽正和黃藥師談到道學之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根源，此時自己師弟突然闖了進來，還一進來就吵鬧叫嚷得不行。
本來是論到黃藥師說話的，這猛然一被打斷，他面上便難得露出驚訝的神情。
對於黃藥師的驚訝，王重陽撫了撫鬍子，說來者是他的師弟周伯通，也是年紀輕輕武功不俗，當得天縱奇才之名。
此時的王重陽雖然還沒有看到他師弟口中的大寶貝，但也下意識以為又是什麼蛇蟲鳥兒蛐蛐，便不覺得有什麼，還一臉寵溺的向黃藥師介紹自己引以為傲的純良師弟。
絲毫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黃藥師自然也客氣的說沒什麼，還順著王重陽的話誇讚幾句周伯通，並表示自己很是期待能與周伯通在之後的華山論劍中切磋一番。
王重陽含笑道：「那就有勞藥師小友你能多多照顧一下我這個師弟了。」
黃藥師直說哪裡哪裡，「周道長雖只年長我五歲，但也是前輩您的師弟，我自然也算是小輩，哪裡能照顧他呢？前輩您還是太抬舉我了……」
正說著客氣話，那一頭周伯通就拉著桃夭跑了進來，兩人一看到來的是周伯通和桃夭，皆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客套的動作，轉而疑惑的看著來者。
「桃夭？」
黃藥師最先從蒲團上起身，臉上的疑惑和驚訝比王重陽還要多一些。
面對驚惑交加的黃藥師，桃夭也是一臉懵，便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周伯通在搞什麼。
而周伯通自然也是看見了黃藥師這個陌生人，但他的性子是從來不會在意什麼陌生人，更不會因為陌生人而停止自己的打算。
「師兄，師兄！你快看我今夜找到的大寶貝！」
周伯通一邊說著，一邊還把桃夭拉了拉，往他師兄那邊推推，生怕王重陽看不清他的大寶貝是誰。
王重陽的目光在桃夭身上看了一圈，並未發現有任何不妥之處，待反應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師弟所說的大寶貝，居然就是黃藥師的未來大弟子。
一旁的黃藥師看到這幅場景，片刻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周伯通所說的大寶貝就是桃夭。
就在覺得此事十分荒謬的黃藥師和王重陽要出言訓斥周伯通時，周伯通又笑意盈盈的丟下第二個天雷，那就是他說要娶桃夭姑娘為妻。
「師兄，我要娶桃夭姑娘做我的妻子，還請師兄你能同意！之前我下山去見過世面了，做男人就得有一位長得十分美貌的夫人，我這麼厲害，肯定也得娶一位最漂亮的大美人做夫人。」
周伯通十分認真的說著，然後會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而且我已經給了桃夭姑娘聘禮，就算師兄你不同意，那我也是要娶桃夭姑娘的。」
先別說一旁的王重陽和黃藥師有多震驚，桃夭自己都震驚得不行，她伸手指了指周伯通，又指了指自己，趕忙就問周伯通她什麼時候收了他的聘禮。
關鍵她本人怎麼不知道？
而且這才是她和周伯通見的第一面啊！
但周伯通卻是指著桃夭手裡的兩隻蛐蛐，說那就是他先給的聘禮，並十分神氣的宣布道：「一隻叫招財，一隻叫進寶，都是我的小寶貝！這小寶貝配大寶貝，就是最合適的。」
大吃一驚的桃夭：「！！！」
——很好，看來之前是她誤會黃藥師了。因為比起周伯通，黃藥師已經可以算是聰明絕頂的天才了。
大概因為周伯通的一番言語過於驚世駭俗，除了一開始的憤怒和震驚之外，黃藥師現在的心情趨向於是看傻子撒潑，而望向他未來大弟子的眼神就更是複雜。
——辛苦你了！
桃夭從黃藥師的眼神之中讀出了這個意思，瞬間心情就是猶如有八萬匹馬在青青大草原上亂跑。
同時桃夭和黃藥師的心中想法也第一次達成了同步——全真教掌門王重陽可謂是一位風姿颯爽、飄逸絕倫的奇才，獨步武林，天資聰穎，連武功和道學造詣深都是不可測，甚至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江湖中人更是尊稱他為天下第一。
怎麼他的師弟就是這副樣子的呢？！
第138章 【射天狼】1.4
因為周伯通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不像腦子正常的人能做出來，於是不管是黃藥師還是桃夭，都沒有過多追究他的冒犯之意。
而王重陽自然是狠狠的訓斥了周伯通的無禮舉動，並讓周伯通立刻向桃夭姑娘賠禮道歉。而桃夭也很是大度的原諒了他，並趕緊把那兩隻蛐蛐還給周伯通，就生怕這人會再扯著嗓子理直氣壯地說這是聘禮。
若是讓不知道內情的人聽了，豈不是要誤會她是個玩弄別人感情的人渣？
周伯通委委屈屈的盤腿坐在蒲團上聽師兄的訓斥，而桃夭和黃藥師則是告辭離開了。
「明日我們就下山。」
黃藥師在沒踏出那個門檻之前還是一副仁善後輩的樣子，但在踏出門檻後他臉上的假笑就立刻消失，並神情嚴肅的和桃夭說了自己的決定。
沒想到黃藥師這人還能有兩幅面孔，桃夭在心裡嘀咕道，但表面上還是順從了他的決定，因為她本來就跟全真教的人不怎麼熟悉，也沒有什麼必須要留在全真教的理由。
見桃夭答應了下山，黃藥師心裡也是鬆了一口氣，還好他這個未來大弟子沒有被那週伯通迷了神智。不過也是周伯通這麼一鬧，黃藥師才驚覺全真教的年輕男子太多了！
正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黃藥師覺得自己也不能讓桃夭立於危牆之下，如此之多的年輕男子，而且又是一直守著清規戒律，不曾見過幾個美貌女子的全真教弟子，萬一真的見色起意，那對桃夭來說就太危險了。
原本黃藥師因為德高望重的王重陽前輩，從而很信任全真教的，但在出了周伯通這個荒唐之人後，他便有一點點疑神疑鬼，看到一個年輕俊秀的全真教弟子，都覺得那是想要拐走他未來大弟子的好色之徒。
於是在輾轉反側一整晚之後，次日一早都顧不上論道，黃藥師趕忙就向王重陽告辭離開。
理由也很是充足，就是要為三個月之後華山論劍做準備。
王重陽自知理虧，即使周伯通一直請求他挽留二人，卻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約定三月之後華山再見。
以孫不二為首的全真教弟子聽到桃夭姑娘要離開，那就是十分不捨，趕忙把自己珍藏的寶貝拿出來當禮物，任由桃夭如何婉拒，都堅持要送。
「我們是騎馬來的，倒是不方便攜帶這些東西……」
桃夭這邊在嚴詞拒絕，那邊孫不二已經十分體貼的命人趕出來一輛馬車，自己還萬分不捨難過的拉著桃夭的手叮囑道：「這日光如此猛烈，桃夭姑娘你肌膚細嫩，如何能風吹日曬的？而且女孩子總是騎馬，也是太過於勞累，倒不如馬車更穩妥舒服些。」
孫不二如此體貼入微的說著，便強硬的讓人把那些禮物都搬到馬車上去，隨後還說桃夭若要再拒絕，那就是不當她是朋友，同時也傷透了她的心。
「……」
丘處機等人也是有出來給桃夭姑娘送別，只不過男女有別，他們便只能在孫不二身後眼巴巴看著，心中那就是極為羨慕孫不二這個師妹能拉著桃夭姑娘的小手互訴衷腸。
而且還是在師父和師叔的眼皮子底下！
黃藥師在一旁和王重陽交談，餘光還在不停的觀望桃夭那邊的情況，在看到那孫不二居然還拉著他未來大弟子的手依依惜別，一副好似要離別的苦命鴛鴦的樣子，當場就讓黃藥師看得眉頭直皺。
只是孫不二說的話也是有幾分道理，桃夭確實就是肌膚賽雪吹彈可破，也就只有大大咧咧的黃藥師捨得讓這麼一位大美人陪著自己風吹日曬風餐露宿。
即使桃夭本人樂在其中，也不覺得苦，但在外人看來，終究還是感到不妥和憤怒。
孫不二滿臉遺憾悲痛道：「桃夭啊，我可真恨你不是我的小師妹，否則我一定待你若掌上明珠，斷然不會讓你吃半分苦頭。」
桃夭聞言，頓時就是一驚，趕緊說了些感謝之言，並安慰孫不二三月之後的華山論劍她們便可再見。
孫不二眼神幽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三個月之後，我都不知桃夭你還能不能記得我。」
桃夭尷尬一笑，說自己怎麼會忘記她呢。
「不二姐姐如此文武雙全年輕美貌，我如何會忘記？」
孫不二從袖中拿出一支自己都不捨得，同時也不合適戴的珍珠髮簪，然後就親手戴到桃夭頭上，隨即囑咐道：「桃夭妹妹你的美貌才情，皆勝過我十倍，我又如何能比得過你？不過妹妹的美言，姐姐是記在心裡了，妹妹心裡若是有我，三月之後的華山重逢，便帶著這支簪子來見我吧。」
桃夭細細品了一下孫不二的這一番話，總感覺好像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是哪裡不對。
而另一邊黃藥師已經不耐煩再在全真教耽誤時間，很快就過來拉桃夭的手，要立刻馬上就下山離開，好似有什麼重要之事亟待他娶處理一般。
桃夭自然不會拆黃藥師的台，便保持著客氣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直到坐著馬車下山之後，她才用意味不明的神情看黃藥師。
可心情變好的黃藥師卻是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是都有空繼續吹他蕭——這可是黃藥師最愛的一種樂器。
就是在一路上路見不平行俠仗義，又有黃藥師吹.簫相伴的情況下，二人花了足足三個月的時間才準時趕到了華山。
而在路上，他們也不是一直坐馬車，有時還會坐船走水路，黃藥師甚至還無師自通了給桃夭畫像，還會到處收集一些精巧的珍玩古董送於桃夭，並信誓旦旦的說著這是給未來大弟子的禮物。
更甚至黃藥師還會帶桃夭去看煙花和燈會，有時候還能親手給桃夭做一身新衣裳。
對此，桃夭只感覺到萬分震驚。
若不是黃藥師時常會把要她當大弟子的話語擺在嘴邊，就這樣層出不窮的浪漫行為，她都要以為黃藥師這是在追求她。
只是看著黃藥師身上與日俱壯的那根紅線，桃夭實在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開始琢磨要不要將其折斷。
可問題是，只要紅線兩端的人不死，紅線折斷了也會尋機會再生。按照她和黃藥師這朝夕相處的情況，折斷紅線也不過是無用之功。
好在桃夭也沒有猶豫多久，黃藥師就忙著要準備華山論劍和搶奪《九陰真經》，倒是沒有再做那些獨屬於年輕少年郎的浪漫之事。
桃夭覺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難免有點悵然若失。
但這種失落很輕很淡，且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全真教的人來得比任何人都早，桃夭他們才到了華山腳底下，孫不二等人就立刻聞訊下山趕來，並不約而同的圍了上來對桃夭噓寒問暖。
黃藥師緊皺眉頭，對這樣的情形很是不滿。
只是他還有要事得辦，倒是不好再顧著桃夭這邊，再加上桃花島島主也是小有名氣，來找黃藥師攀談結交的武林人士數不勝數，於是黃藥師也只得看著他的未來大弟子被一群無所事事的人給圍住獻殷情。
「王重陽前輩……」
「藥師小友，你總算是來了！」
王重陽把在場的情況全部看在眼裡，還有黃藥師說一句話就得往他那個所謂的未來大弟子那邊看上好幾眼，便若有所思的撫了撫鬍子，想起往事時，心裡也是思緒萬千。
如果說全真教掌門王重陽的到來是讓現場氣氛變得凝重起來，那黃藥師突然帶著一位大美人到華山論劍，那就跟往熱鍋裡倒熱油一般，使得在場凝重肅穆的氛圍變得騷.動焦灼起來。
年輕人哪有不慕艾的，尤其是此次華山論劍還是要講武德的，於是很多門派都會帶上年輕一代的人才來見見世面，同時也在武林中掛個名字。
這也使得桃花島島主黃藥師有一個絕色傾城大弟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華山，有些耐不住性子，又或者是好奇美人到底有多美的人立刻就跑去看，結果就是這麼一看，魂兒都要丟了。
人群騷.動了許久，最後還是在那些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宣布華山論劍正式開始，方才使得眾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這次比武上。
黃藥師看著那些前仆後繼的所謂武林俊傑到他大弟子面前獻殷情，甚至還有人委婉的提議要結親一事，那就是悶氣全部往心裡去，面上卻還是以桃夭還不是他的正式大弟子為由拒絕了。
聽到桃夭還不是黃藥師的正式大弟子，很多人都是眼前一亮，覺得自己或許有機會能把美人給拐……帶回自己門派去。
如此一來，豈不是多了一位國色天香嬌俏可人的小師妹？
在武林之中，師徒相戀自然是要受千夫所指，但若是師兄妹之間的情緣，自然就是天作之合男才女貌。
有這個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黃藥師更是惱怒不已，直接震袖言道桃夭已經答應要做他的大弟子，只要他為桃夭那不幸早亡的父母報仇。
聽到美人居然還有父母早亡的可憐身世，心中思慕者更是憐惜不已，恨不得自己就此成為美人後半生的依靠。
孫不二知道桃夭幼年時便沒了父母，當即就是一把摟住香香軟軟的美人，抱在懷裡心肝寶貝的喊了一通，隨即就說自己要做桃夭的義姐，往後長姐如母，她會好好照顧桃夭一輩子，絕對不會再讓桃夭受半點苦頭。
被迫埋胸的桃夭：「……」
——別的先不說，現在她真的要窒息了！
·
當孫不二看桃夭的眼神從看大美人變成看可憐妹妹時，黃藥師就已經在搭建起來的擂台和王重陽這位獨步天下的前輩交上手了。
這也是黃藥師主動要求的，因為他已經不想再待在這華山，還有那什麼《九陰真經》他也不想搶奪了，而是一個勁的琢磨著要趕緊論劍完畢然後帶著桃夭離開。
待他們再去汴梁殺了那個昏君，桃夭就能名正言順的做他的大弟子。
從此師命如山，桃花島又是與世隔絕，那些令他看得厭煩，且面目醜陋猙獰之人，便再也不可能來騷擾桃夭了！
只是黃藥師在這邊打著如意算盤，那邊桃夭看著黃藥師第一個就對上武功絕天下的王重陽，簡直不要太擔心。
畢竟這華山論劍一時半會兒都結束不了，若是黃藥師在一開始就受挫了，那接下來的論劍比武可如何能進行？
而且黃藥師又是那般驕傲性情，眾目睽睽之下落敗的話，怕是真的要留下終生的心理陰影。
美人輕輕蹙著細眉，那雙纖纖玉手更是放在胸前作一副捧心擔憂之愁態，這讓周圍的武林人士看了，當場就呆傻了一陣，皆是只得痴痴地凝望著，眼裡心中儘是驚艷。
好在這些呆傻之人此時並沒有在切磋武藝，否則就這麼呆呆站著，怕是都得把命給丟掉了。
孫不二也不覺得那黃藥師能戰勝她的師父，但看到美人妹妹如此擔憂，便輕輕柔柔的安慰道：「桃夭妹妹你就放心吧，我師父他老人家下手從來都是知輕重的，斷然不會打傷了黃島主。」
其實孫不二就比黃藥師大一歲，按照規矩她應該是喊黃藥師黃少俠或者別的，可轉念一想她要認黃藥師的未來大弟子做妹妹，那肯定不能是一個輩分，於是便稱其為黃島主。
桃夭也算是了解王重陽，那就是一個悲天憫人又心存仁善的道長，自然是不會下死手。
只是不知為何，桃夭心裡就是擔憂不已。
大概這也算是關心則亂了。
「多謝不二姐姐寬慰，只是我這心裡總也不安生……」
美人長得極美，聲音也是妙不可言，圍在附近的眾人聽著美人絮絮之語，好似進入了一個能讓他們流連忘返如痴如醉的仙境，此生有幸見得九天之上的神女。
而這位美貌無雙的神女還在微微蹙眉，說著擔憂他們的話語……
只是美人半分注意力都沒有放在其他人身上，而是神情略顯擔憂的看著上頭擂台上的比鬥，這便讓清醒過來的眾人忍不住羨慕嫉妒是誰能得到美人的關懷和擔心。
當目光終於捨得往擂台上看時，發現比鬥雙方身份的眾人，頓時就是心中尷尬不已。
但尷尬歸尷尬，該有的念頭還是半分不減。
就在眾人浮想聯翩時，擂台上的比試也已經過了十幾個回合，而且黃藥師還不曾落在下風。直到一百個回合之後，黃藥師方才認輸，這一場比試切磋便就此結束。
王重陽抖了一下拂塵，直夸後生可畏，說很多人基本都不能在他手下過個二十回合，黃藥師今日展現的實力，倒是讓他十分驚喜。
黃藥師也和王重陽客氣幾句，並認真聽了王重陽對自己武功招數的指點，隨後待王重陽先下台，他才飛身一躍到桃夭身邊，想要說此件事已了。
桃夭都顧不上其他人，當即就高興的迎了上去，還上下看了看黃藥師可是有受傷。
有日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在桃夭的側臉上，縹緲不定的光影為那張得天獨厚的臉增添幾分神聖的美，黃藥師看到這一幕，因為比武切磋而激烈起來的心跳當即就慢了半拍。
尤其是桃夭仰著頭看他，欺霜賽雪的臉上又被日光曬出一層薄紅，更有細細香汗沁出，恍惚間他感覺自己像是嗅到了一陣淡淡的清香。只是這根本不可能，因為擔憂桃夭身懷異香這個事情會惹得旁人覬覦，黃藥師早早的就和桃夭商議用秘法把那香氣給壓了下去。
此時黃藥師聞到的香味，大約就是桃夭用的桃花香露，那時黃藥師專門為她精心煉製出來護髮所用。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黃藥師神思不屬的答著話，這副樣子在桃夭看來，那就是黃藥師在擔憂《九陰真經》的事情。
「你又何必擔憂，那東西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若是真的沒有緣分，便是強搶，怕也要再被別人給搶走。」
眾目睽睽之下，桃夭不能把話說的太清楚，於是就只能湊得近一些去低聲說，而黃藥師卻覺得自己耳朵被一陣溫暖的柔風拂過，本應是感到舒適的，卻又好似被萬蟻所爬。
「桃夭，莫要這樣與我說話，我不習慣……」
黃藥師猶豫一會兒，還是說出了這番話語。
而桃夭看到黃藥師那幾乎上紅成一片的耳朵，又瞅了瞅他皺眉的神情，心中便知曉這是黃藥師的敏感之處，不敢叫外人所碰。
如此一想，桃夭的神色也變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趕忙就退了幾步，輕聲說自己曉得了。
黃藥師忍住想要揉耳朵的動作，再與桃夭說了幾句話，順便還看了幾場比試，然後才在周伯通要下場時，又走了出去要與周伯通切磋一番。
「那我就先在這裡祝你萬事順利了。」
桃夭笑著祝福道，黃藥師被這笑容一迷，點點頭應了一聲，隨即差點沒同手同腳的上擂台。
而美人如此一副肌膚賽雪、面若桃花的模樣，一顰一笑皆是風情，更是同時迷了很多人的心智。
尤其是美人那一襲紅衫，更是使得她恍如牡丹仙子，盡顯風華絕代，讓人看第一眼便明白何為人間難得的絕色美人。
「枉費在下活了數十載，卻是今日才知道何為驚鴻一瞥……」
「桃夭姑娘她啊，可真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女……」
很多人都忍不住誇讚美人好似九天仙子下凡來，但真的有膽子上前與美人攀談的人，卻是真的不多。
而從頭到尾都能跟著桃夭身邊的就是孫不二，同為女子，卻是比那些男子更能近水樓台先得月。
但孫不二卻是一邊遺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一邊也對那些想要覬覦垂涎她妹妹美色的登徒浪子警惕不已，生怕會有哪個不識相的人來冒犯。
但桃夭卻是根本不管這些事情，反倒是每日都守在擂台前，為黃藥師加油鼓勁。
那盤起來一半的髮鬢烏黑濃密，好似雲朵，黑得潤滑發亮，濃得風情萬種，更兼之美人唇紅豐潤，淺笑盈盈，一副溫柔多情的模樣。
饒是再冷酷無情的英雄豪傑，見到了她，怕是都得被這溫柔鄉給泡化泡軟了。
有一些以為自己能拔得頭籌的英雄好漢，在美人的注視下，那就是一個招數都使不好，迷迷糊糊的就敗在擂台上。
只是想到美人那的花容月貌，自己又臆想一番美人我見猶憐的模樣，卻是絲毫不為自己落敗而傷心，反倒是覺得能被美人看一眼，那都是此生有幸！
自稱美貌才情都不如桃夭的孫不二，此時那就是看自己的師兄都是猶如看虎豹豺狼，恨不得讓他們都離得遠遠的。
只不過對於黃藥師，卻是半點不設防。
因為她以為黃藥師真的就是桃夭的未來師父，只有待日後親眼目睹了那場大婚，方才捶胸頓足悔恨不已！
第139章 【射天狼】1.5
華山論劍一共持續了七日，而黃藥師也整整打了七場，除了和全真教掌門王重陽的第一場輸了之外，其他的場次都是平局或者勝利者。
也因為這一次的華山論劍，桃花島島主黃藥師之名響徹江湖，並順勢奪下了天下五絕之中的「東邪」稱號。
原本華山論劍就是為了確定誰才能做《九陰真經》的主人，黃藥師在落敗於王重陽之後便想要帶著桃夭離開，但王重陽等四人竭力挽留，於是才使得黃藥師停留了七日。
只是七日過後，黃藥師根本不再理會其他人的言語，當場就帶著桃夭飄然離開，徒留眾人黯然失神哀嘆自己不能再見美人。
當《九陰真經》重出江湖時，引起各路武林人士爭奪，歐陽烈和歐陽鋒兄弟一人可以說是爭奪得最為激烈的人，可來了一趟華山論劍，再千里迢迢返家之後卻是皆沉默寡言神色黯然。
「不能迎娶桃夭姑娘為妻，我此生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待回到家中，歐陽鋒在床上躺了好幾日，突然就對兄長如此悲嘆道。
歐陽烈聞言，便認真思索一番，沒敢說他弟弟可能很難抱得美人歸之類的喪氣話，只是拍拍弟弟的肩膀，說自己永遠都是弟弟的堅實後盾。
這就是默認歐陽鋒可以離家去追求桃夭姑娘的意思。
而歐陽鋒一聽，頓時就是喜笑顏開，當場就從床榻上飛身起來，並十分高興的說等辦完他兄長和未來嫂嫂的婚事，他就立刻動身去那桃花島尋桃夭姑娘。
此時的歐陽烈早已是心有所屬，而且他的未婚妻下個月就該過門了。因此雖然歐陽烈也為絕世美人而驚艷不已，但更多的還是欣賞之意，倒是沒有像他弟弟歐陽鋒那般執念較深。
此時被弟弟這般說著，歐陽烈面上也露出幾分羞澀來，但兄長的架子還在，自然是得讓弟弟莫要胡說。
「桃夭姑娘可不會喜歡沒禮數的江湖浪子，你可得都注意些，別到時候沒得到桃夭姑娘的芳心，反倒是讓別人嫌惡了你。」
自家知道自家事情，歐陽烈還是很清楚自己弟弟的性情，大概就是一個混世大魔王，整日都要招惹是非強出風頭。
當然他弟弟也是有很多優點的，比如敢闖敢拼，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比他要大膽和豁得出去。
當年他們兄弟倆不幸被奸人所害，困於天山白駝山谷，若非一時好運於絕望之際得那五毒真人姜太虛所留的五毒奇經，怕是早就成了那山谷底下的兩具白骨。
而歐陽家的偌大產業必然也是得落入那心懷不軌的旁系奸人手中！
只是好運總是很快就用完，那時一陣狂風襲來，便吹走其中五頁羊皮紙，僅剩下七頁。當他這個做兄長的還在猶豫要不要修習時，他弟弟就已經大膽嘗試練功，還讓他等待幾日，看到沒事之後再練。
「兄長，我們兄弟兩個總得有一個人活著回去收拾那些奸賊，否則豈不是要死不瞑目了！」
歐陽烈一直記得弟弟的這句話，就算是他弟弟待他的一片真心，便是這歐陽家家主之位，他也能送給弟弟坐。
回憶起往事，歐陽烈看弟弟歐陽鋒的眼神便更是柔和，因為他們兄弟一人能練成今日的一身絕技，很大程度上就是有弟弟在。歐陽鋒就沒有那麼傷春悲秋回憶往昔的習慣，當他興致沖沖的開始準備選要帶去桃花島的衣裳時，順便還分點注意力去關心自己兄長。
對於兄長這般看得開，還甘心之迎娶一個僅僅見過幾次面的世家女子為妻的情況，歐陽鋒並沒有異議，最多就是有些同情兄長的不自由。
可作為歐陽家的長子，要稱其門戶，那婚姻大事就絕對不能只看自己心意。歐陽鋒唯一慶幸的就是他兄長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未來大嫂的，否則真的成了一對怨侶，怕是家裡都不得安寧。
不過這都是歐陽鋒自己的假想，若是說在去華山論劍前他滿腦子都是《九陰真經》，那在去完華山論劍之後，他滿腦子就是風花雪月和絕世大美人。
當然要說歐陽鋒心裡半點沒有對《九陰真經》的覬覦，那就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是他也明白自己的實力，他和兄長一同出手都只能跟那王重陽打個平手，要想從王重陽手中搶到《九陰真經》，那他怕是有命搶沒命練，反倒還可能為他人做嫁衣裳。
而且如果他死在搶奪《九陰真經》上，那他還怎麼娶桃夭姑娘為妻呢？
想到雲鬢花顏的美人，歐陽鋒便眼角眉梢皆是意氣風發的笑容。
這副帶著些許痴傻之意的樣子，直接讓歐陽烈看得連連搖頭，心中嘀咕著少年慕艾，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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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論劍之後，桃夭和黃藥師就直接往汴梁方向而去。按照桃夭的想法，黃藥師在華山論劍中消耗太多的內力，最好還是先休養幾個月，然後再圖殺昏君之大事。
可黃藥師卻是不知為何，十分堅持要立即去汴梁殺了趙佶。
桃夭拗不過黃藥師，只得同意。
其實黃藥師之所以如此著急的想要將那昏君殺了，然後把和桃夭的師徒名分給定下來，就是因為離開華山前南帝段智興所說的一番話。
華山論劍可謂是齊聚了天下武林的所有英雄豪傑，而在比武切磋之後，最終被認為當世武功最強的五個人，也就是天下五絕便由王重陽、黃藥師、歐陽鋒、段智興、洪七公所擔當。
而王重陽因為武功最為高強，直接就在華山論劍的七天七夜裡，獨魅群雄，悍然奪得「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並將絕世武功秘笈《九陰真經》收入囊中。
至於黃藥師，因為是唯一一個能在王重陽手下過上百招之人，還力壓其他的武林好漢，於是也得到五絕之一「東邪」的稱號，就此享譽武林。
但比起東邪這個稱號，黃藥師更為出名的還是他將要有一位美貌冠絕天下，同時也獲得了「天下第一美人」讚譽的大弟子桃夭。
作為大理天子的「南帝」段智興更是心中悵然感慨色是刮骨刀，他作為皇帝，自認為已經見識過天下所有的美色，卻不曾料到仍是見識短淺。
要說面對天下第一美人真的半點不心動，那段智興自己都是不相信的。
只是比起其他已經色迷智昏的武林中人，段智興還是很有君子風範的。他僅遠遠看幾眼，詞性大發的作了一首稱讚美人世無雙的佳作，隨後又看在七日比武切磋的請分享，還專門去尋了黃藥師說話，最後便帶著淡淡的遺憾爽快離去。
但被段智興好心指點過的黃藥師可就沒有那麼高興了，因為那段智興開門見山就說黃藥師不適合收桃夭姑娘為弟子，還直言不諱的說一旦成了師徒，那黃藥師絕對會悔恨終生的。
因為不知曉桃夭姑娘的想法，段智興也沒有把話挑得太過明白，而是文縐縐的念了幾句詩詞，什麼「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待看到黃藥師那半疑半驚的神色，段智興又感嘆一句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隨後便仰天大笑著甩袖離開。
當時王重陽也差不多要回去全真教，過來和黃藥師說幾句話時，正好撞見這樣的場景，段智興的話也點醒了王重陽。
於是王重陽為了斷去他師弟周伯通的小孩心性，便也幫忙推一把，捻著鬍子說了一句：「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人生大事須得謹慎，東邪小友你可莫要走錯行行錯道了。」
段智興和王重陽兩人輪流來這麼一齣，黃藥師又不是愚笨到無可救藥之人，稍微琢磨一下便想明白了他們這是在說什麼。
——他們居然以為我對我的未來大弟子有非分之想？！
黃藥師倍感震驚，但震驚之餘卻又是有著難以言喻的欣喜。
這樣的情緒使得黃藥師在接下來一段時日，面對原本應當是他未來大弟子的桃夭，那就是十足十的尷尬。
但黃藥師又絕對不是那一種會做讓別人和自己都尷尬的事情的人，於是他就盡量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一心只想著把昏君趙佶給殺了，然後定下師徒名分之後便一切都能風平浪靜。
桃夭很早就發現黃藥師的不對勁，不過她根本就沒有往自己身上想，因為黃藥師之前那麼在意《九陰真經》，結果華山一趟卻是毫無收穫，那指定就是高興不起來。
而她又背著黃藥師收了孫不一姐姐的很多禮物，什麼髮簪珠釵衣裳香囊等等，總之就是孫不一姐姐給她帶來了什麼，她就全部收下了。
畢竟這都是人家的一番心意，總不能還讓人家再千里迢迢的帶回去。
但對於全真教男弟子，比如丘處機他們送的禮物，桃夭就是一個都沒有收，還嚴詞拒絕了。
這女人送女人禮物，就是單純交個朋友。可男人送女人禮物，十有八.九都是想要娶她為妻，桃夭覺得自己只有一個人，斷然是不能再去做那腳踏多條船的事情。
至於黃藥師也是男人卻不一樣，那當然就是因為黃藥師不開竅，還一心只想讓她做他的大弟子。
因為王重陽作為孫不一姐姐的師父，雖然是光明正大的得了那《九陰真經》，但終歸還是有那個關係在裡邊，於是桃夭用起那些禮物，就總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好在黃藥師心神不寧，卻是根本沒發現自己親手所做的紅衣和親自買的珠釵，桃夭早就沒有再戴了。
到了汴梁，黃藥師不敢帶著桃夭去涉險，便將她安置好之後，才獨自一人去殺昏君。
而桃夭等黃藥師一走，立刻就也轉道去殺那還是趙宋太子的宋欽宗趙桓。
黃藥師那邊進展順利，桃夭這邊美人計加天一神水，也是馬到功成，直接讓這對喪盡天良昏庸無能的父子倆同年同月同日死。
若是真的有緣分的話，指不定下一輩子還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呢！
桃夭開開心心的把易容卸了，然後回到客棧等黃藥師。
待黃藥師拿著趙佶常年所佩戴的玉佩回來，並迅速帶著桃夭離開汴梁，還說要帶桃夭去祭拜她的父母時，桃夭便發自內心的覺得這師徒名分得徹底定下來了。
對於那根依舊是日益壯大的紅線，桃夭決定視而不見，反正只要她想的話，那紅線便會自動隱形不見。
看不到就當沒發生過，畢竟按照黃藥師這遲鈍程度，指不定百八十年之後才有可能開竅。
可讓桃夭意想不到的是，當他們風塵僕僕的趕到她為這一世父母所立的衣冠塚時，黃藥師卻是突然一下就跪在她父母墳墓前。
第140章 【射天狼】1.6
桃夭還弄不明白黃藥師為何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黃藥師卻是明白自己如此一跪，便是因為他本不應該產生那樣不堪的念頭。
他居然不想讓桃夭當他的未來大弟子，而是想要桃夭做他的妻子，桃花島的島主夫人！
少年氣性高傲自滿，容易看不起世間俗人，也摸不清東南西北，甚至還可能不懂得愛為何物。
可隨著昏君的死訊傳遍大江南北之後，黃藥師再也不能欺騙自己，認為那樣炙熱的想法是一個錯覺。
因為他很清楚一件事，人言可畏，若是他真的讓桃夭當了自己的大弟子，那日後真的清醒過來，怕是都得後悔莫及。
黃藥師一會兒在心裡想段智興所說的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一會兒又思考著王重陽前輩所言的相思門。最後黃藥師選擇了妥協，直視自己初見桃夭時，便是在見色起意的真相。
當初他急著要留下桃夭，甚至是用為桃夭殺昏君報仇雪恨，並要定下那師徒名分，卻都是因為他不想讓心無牽掛的桃夭離自己而去。
對於一向狂傲不羈瀟灑自我的黃藥師而言，發現並承認自己是一個出爾反爾且有兩幅面孔的虛偽小人，這確實就是打擊頗大。好在他為人處事向來都是很愛離經叛道，還善於自我調節，於是黃藥師並沒有為此感到失落沮喪，而是開始琢磨應當如何告訴桃夭這件事。
黃藥師從來不會什麼語言的藝術，本人又是年紀輕輕就得了行事怪異卻不失瀟灑的評價，也就是他性情孤僻，否則靠著那一張嘴，怕是得罪的人都能從汴梁排到終南山去。
這也使得黃藥師幾次三番想要開口為自己辯解，但又不知應當如何開口，最後只得想出這麼一個類似於負荊請罪的法子。
別的不說，單是黃藥師這驚天一跪，桃夭就知道黃藥師做不成她的師父，而此人很有可能也沒有收她做徒弟的念頭了。
因為這時候講究的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按照這個規矩黃藥師若是做了她的師父，那就相當於她的父親，跟她的親生父母便是同一個輩分。
可就因為黃藥師這麼一跪，桃夭就永遠都不可能做他的徒弟了。
而在桃夭還在思考黃藥師這是在搞什麼鬼時，黃藥師這個狡猾的男人居然就真的對著她父母的墓碑，開始絮絮叨叨的把一切事情給說出來。
他甚至還提到了當初為何會跟著桃夭，以及為何會想要收桃夭當大弟子等等一切瑣事，到了最後又自我反省說他不該起那樣的心思，並說自己該打。
「黃藥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桃夭瞪大雙眼，看了看跪著的黃藥師，又瞅了瞅她父母的墳墓，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古怪的猜想——黃藥師這不會是想要在她父母的墓前提親吧？！
事實證明，桃夭的這個猜想十分準確。
黃藥師在對著墳墓嗑了三個響頭之後，便偏頭去看桃夭，神色十分認真：「桃妹，此前是我迷了心智，才會對你糾纏不休，還提出要收你為徒的荒唐之事。可現在我醒悟了過來，便絕對不能再錯下去。我，黃藥師，真心實意的想要娶你為妻，與你白頭偕老，陪你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矢志不渝終身不悔！」
桃夭望了望黃藥師身上那生機勃勃到都要自個兒扭打起來的紅線，垂眸思考了一會兒，她沒有說答應或者不答應，而是先讓黃藥師起來。
「此事、此事還是回去再商議吧。在我父母墳前，你實在不必行如此大禮。」
桃夭的這句話，當場就讓黃藥師心中一沉，聰明絕頂的他自然是能聽出其中隱含的婉拒之意。
此事他若是不再提，那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甚至可能這一次祭拜過後，她就會獨自一人離開，再也不會和他有任何瓜葛。
黃藥師神思不屬心情慘澹的陪著桃夭祭拜完，待回到暫住的客棧之後，他唯一慶幸的就是桃夭的房間就在自己旁邊，若是桃夭真的要擺脫他這個虛偽小人，那他也能第一時間發現。
至少不會在她走的那一日，他能夠最先知情。
雖然按照這段時日的了解，桃夭並不是那樣會不告而別的人。
桃夭的確沒有想過不告而別，她甚至還在計劃先去桃花島一趟，若是那個地方合她心意，那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和黃藥師結為伴侶。
於是在黃藥師忐忑不安了兩日之後，桃夭便收拾好包袱，神情很是平靜的和黃藥師該出發了。
黃藥師聞言，當場整顆心都好似沉入了寒潭之中，那從胸口處不斷襲來的悲痛和不捨更是讓他無法適從，甚至連眼眶都忍不住濕潤了。
「好……我知道了。」
黃藥師神色呆滯的回了這一句，其實連他本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只是在說完之後便上下摸索一下自己的錢袋，在把那裝滿銀票和碎銀子的錢袋給桃夭遞過去後，還語氣艱澀的叮囑一下行走江湖要注意的事情。
看到黃藥師這番動作，桃夭手裡拿著一個鼓囊囊的、上面還繡著一支嬌艷明媚粉色桃花的錢袋，臉上神色很是疑惑，「你這是又想要做什麼？」
——難不成是現在就開始上交黃金白銀了？這男未婚女未嫁的，是不是不太好？
黃藥師不敢多看桃夭一眼，就生怕自己會色心大發，仗著武功不錯便將桃夭強留下來。
因為自己父母就是極為恩愛的一對神仙眷侶，甚至後來母親不幸病逝之後，父親也立刻跟著一同去了，所以黃藥師對愛情的認知就是類似於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分離，以及愛一個人就要讓她幸福快樂這樣子的。
像黃藥師這般聰慧之人，他的武功造詣非凡，華山論劍能奪下天下五絕之一的「東邪」稱號，就足以說明他已臻化境，更是是江湖上名副其實的絕頂高手之一。
這樣的人，一般情況下如何會發現不了自己的心上人其實也是對他有意？只是此時的黃藥師先入為主，以為桃夭亦是用師徒情分來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才會接受不了他的心意表露。
當下這樣亂糟糟的現狀，便是換做其他人來，那也是關心則亂和當局者迷，估計還會比黃藥師更要悲觀痛苦些。
在被桃夭問及他又想要做什麼時，黃藥師卻是搖搖頭，說自己什麼都不想做。
「……我平生所願甚少，不信佛也不信神，可唯獨對你，我只願你能像那天邊的鳥兒一樣自由自在逍遙快活。」黃藥師說到這裡時，就忍不住想到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的情況，頓時被從心中來。
「若是、若是往後你偶爾想起來我，還願意到桃花島上看看我，那一定不要因為路途遙遠而不來了……」
這話一說，桃夭可算是明白黃藥師這兩日為何會神色失落精神萎靡，她還以為黃藥師這是在反省當初不該嚇唬和跟蹤自己的事情，卻沒想到黃藥師這個人要想得更多些。
見到黃藥師一副捨不得她，但又要為她著想，痛苦也願意放她自由的樣子，桃夭莫名就看出幾分可憐來。
也就是這幾分可憐，讓桃夭很難不對他產生一種憐惜的感覺。
「哦？既然東邪你這般善解人意仁慈大方，那我日後一定會去桃花島看你的……」
黃藥師聽到桃夭說以後會去桃花島看他，那就是既高興又難過，同時也顧不上其他事情，趕緊就要尋筆墨紙硯將桃花島的地圖畫一份給心上人。
也不是說黃藥師覺得口訴地圖桃夭會記不住，而是此時的黃藥師心很慌，然後也擔心哪一日心上人會把他和進桃花島的路線給忘記了。
若是能一份地圖在，至少能再讓他多一個念想。
看到黃藥師居然真的急匆匆地找小二要筆墨紙硯，桃夭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來——逗弄像黃藥師這樣看似輕狂肆意鋒利冷艷，實則過於單純好騙的英雄少年，確實就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等到客棧小二熱情的把筆墨紙硯給出手大方的貴客送上來後，黃藥師立刻就畫下了去往桃花島的地圖，畫完之後還慎之又慎的檢查兩三遍，生怕自己是畫錯了什麼地方。
「這是桃花島的地圖，你可千萬不要忘記來看我。」
黃藥師神色複雜的將地圖捲起來遞給桃夭，滿心滿眼的依依不捨，那簡直是除了瞎子都能看出來了。
「好好好，既然收下了你的地圖，那我絕對會去看你的！」桃夭裝模作樣的把那份地圖給穩妥的收到袖子裡，又看了黃藥師一眼，發現這人在看到自己對地圖很是重視之後就放心一些的樣子，便是心頭一軟。
「那我送你一程……」
再也沒有什麼藉口能留下桃夭的黃藥師萬般不情願的說出這句話，可桃夭卻是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隨即就在黃藥師不解的神情中問道。
「可是我現在也沒想好要去哪裡，不如還是先跟你去桃花島吧！你覺得怎麼樣？」
一向注重儀態，不管是做什麼都十分優雅矜貴的黃藥師第一次瞪大雙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語。
「桃、桃妹，你方才的那一番話，是我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桃夭卻是根本不看黃藥師，而是轉身就拎著包袱出門，並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是什麼意思你自己想，不過我可以跟你說一句實話，那就是你雕刻桃花簪的手藝很不錯，我很是喜歡。」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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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46
第141章 【射天狼】1.7
當確定心上人真的要跟自己回去桃花島之後，黃藥師那就是一顆心都沒有停止過激烈跳動，都不用桃夭再多暗示什麼，當場就恨不得扛著馬車和心上人連夜趕回去。
一路上趕回桃花島，足足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二人的感情也在這幾乎算是挑明心意的路程中急速升溫。
若非路上真的是舟車勞頓，以及走水路去桃花島的船還是一葉小舟，她都想要嚐一口享譽江湖的東邪高手是什麼味道。
黃藥師也不是什麼愚笨之人，日夜沐浴在心上人的目光之下，正值青春年少的身體也是躁動不已，尤其是在睡夢中那就是百無禁忌什麼都敢做。
任憑桃夭如何猜測，估計都想不到黃藥師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居然還是靠著默念道德經和清心咒維持住的。
好不容易終於回到了桃花島，黃藥師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開始思索應當何時向心上人提親。
當黃藥師認真細緻的去庫房輕點島上的珠寶珍玩，苦苦思考聘禮要給哪些時，卻不知明媚嬌娜的心上人已經想好了「烹飪」俊美少年郎的十八式。
二人所思所想的不同，也導致幾日後的一番開誠布公，卻是各說各的，並都給對方帶去了極大的驚訝。
桃夭是驚訝黃藥師如此急切的想要辦婚禮，還想要廣發請柬，讓所有他們認識或者不認識的武林豪傑都來參加他們的婚宴。
而黃藥師則是驚訝桃夭想要……偷嘗床笫之歡的決定，一般來說，這不是那不想負責又垂涎女子美色的浪蕩子才會說的話嗎？
黃藥師懷疑的目光落在桃夭身上，隨即又自我否認——這一定就是明兒看了那些不正經的話本子，才會好奇那夫妻間的床笫之歡。
「明兒，此事實在是不妥……」
黃藥師神色慌張中帶著一點點古怪的急道，連耳尖都泛起了紅意，但桃夭卻是一下子就打斷他的話。
「我之所以提出這個事情，就是因為你這朝令夕改的行事風格，實在是讓我心中不安。若要我相信你的真心，除非你願意……」
黃藥師神情震動，趕忙便問了除非什麼。
桃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直接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個字。
也不知是說什麼，黃藥師那白皙如玉的臉龐瞬間就如同火燒雲一般泛紅，甚重還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才冷靜下來的耳側和脖子。
「黃島主的臉如此赤紅滾燙，可別是舟車勞頓害了病吧？」
桃夭一邊假裝皺眉擔心道，一邊還伸手去捧著黃藥師的臉，好似真的以為他生病了。
但黃藥師卻將心上人話語中的逗弄和戲謔聽得明明白白，慣常的狂傲性情讓他想要反駁一二，可轉念想到就算自己否認了，那臉上滾燙的熱意亦是將他出賣得徹底，倒不如破罐子破摔。
「明兒，你莫要再取笑我了……」
黃藥師去給桃夭的親生父母上過墳，自然也是知曉了桃夭姓氏為明這件事——其實也不是桃夭很喜歡明這個姓氏，而是這一世她的父母確確實實就是從明家村出來的明姓之人。
此前黃藥師緊張不安之下居然喊了桃夭做桃妹，事後桃夭才發現這人居然還占她便宜，比她小兩個多月還敢喊她妹妹，指不定就是也喊過別人。
這個指責一說出來，黃藥師那就是當場都要喊冤，不僅急急忙忙的解釋自己從未喊過別人做妹妹，還立即改口喊桃姐。
莫名感覺自己輩分好像大上一圈的桃夭：「……」
大抵桃夭的神色太過於難看，又或者黃藥師也意識到桃姐這個稱呼有點不合適，便又趕快再改喊桃姐姐。
「你還是喊我明兒吧。」
原本桃夭是想要讓黃藥師喊她明姑娘或者明女俠，可他們之間好歹好似有點關係的，這樣喊便有些過於生分。可阿明阿桃什麼的也跟桃姐一樣不好聽，至於喊桃姐姐，若是讓外人聽了去，說不定還要以為他們二人在玩什麼夫妻情趣……
「就叫明兒，你不喜歡就喊我桃夭也行。」
桃夭親自定下了稱呼問題，黃藥師自然也不會有異議，「明兒」這個稱呼從他口中說出，好似裹著糖漿的蜜餞一般，纏綿黏密。
尤其是對外人時，桃夭就總是說自己叫桃夭，從不曾提起姓氏。
當二人的關係被挑破時，黃藥師每每想到只有他一人知曉桃夭的真實姓氏，再將「明兒」之稱訴之於口，那就會莫名有一種竊喜在裡邊。
但此時這事情皆不是重點。
桃夭直截了當的提出自己的擔憂，要求先和黃藥師有了夫妻之實，然後再成親。可黃藥師卻始終堅持要先成親有夫妻之名，方可再行夫妻之實。
二人便在此事上面僵持不下。
天知道黃藥師在聽到心上人提議要先和自己偷嚐一下床笫之歡時，他到底有多震驚！
殘酷的世道使得女子在男女之事上基本都是處於容易吃虧受苦的弱勢地位，更別說宋朝好似一個連公主都被降為帝姬的神情朝代，那就更別說是普通女子了。
黃藥師堅持要先有夫妻之名再有夫妻之事，其實就是在為心上人考慮，同時也證明他是一位守禮的君子。
可桃夭卻是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擔心黃藥師會半路反悔：「都已經把那昏君殺了，也去到了我父母的墳墓前，可你黃藥師卻是突然反悔不收我做大弟子，反倒是信誓旦旦的說要娶我為妻。既然你已經有了先例，那又如何能保證之後你不會再反悔說不要娶我，而是要收我做大弟子，亦或者是要與我形同陌路呢？」
黃藥師聞言，當即就是開口向心上人道歉和為自己辯解。
可桃夭卻沒有心思娶聽他說話，反倒是再次捧住他的俊臉，一邊在心裡讚美自己善識美玉檀郎，一邊神情認真的盯著黃藥師看：「若是你真心愛我，就不應該拒絕我。難不成這件事還能讓你黃藥師吃虧？」
黃藥師是坐著的，桃夭則是站在他的身後，整個人帖了上去，直接就占據了主導地位，不容他逃脫。
看到黃藥師神情略顯動搖，桃夭便決定加大火力，一舉將這人給拿下來；「你在我這裡已經沒有什麼信任的了，若是要我相信你，那就拿出你的誠意和本事來。而且你不是向來最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和禮教道德的嗎？怎麼突然在我面前就如此頑固不化，跟個老古董似的……」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趁機湊近黃藥師，好似非禮良家子般親在他臉上。
這是二人之間的第一個吻，猶如蜻蜓點水，卻讓黃藥師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原先安分守己拘束的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雙手，也不由自主的緊握成拳。
桃夭看著黃藥師這一副要努力克制，絕不會在成親之日前與她有關係的堅貞模樣，那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就是單純的見色起意，想要吃口好的，怎麼就如此之艱難？而且她又不是不負責，只是把一些快樂的事情提前幾個月，有何不可呢？即便是退一萬步講，那吃虧的也不是男人啊！
「原來享譽江湖的桃花島主還是一個膽小怕事之輩，當真是讓我失望至極！」
「……」
只是黃藥師的堅持卻是非同尋常，不僅讓桃夭感到惱火，甚至到了最後她想要霸王硬上弓時都被拒之門外。
「黃藥師你還是不是男人了？好好好，你不同意此事，那我也永遠不同意嫁給你！這世上三條腿的鳥兒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那還不是到處都是，難不成我還非要執著於你一人？我現在就出島，今日過後，你我便形同陌路！」
被黃藥師強制卻不失溫柔的送出門，還美其名想要讓她冷靜冷靜，桃夭表示自己要被氣死。於是當場就雙手叉腰大罵，並在心裡決定如果黃藥師連這一招都不吃的話，那就隨便吧。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世上長得好看武功又好還各方面都優秀的男子也不止他一個，若是黃藥師還不投降，那她就……
桃夭還沒有想好她就要怎麼樣，那邊黃藥師就已經被心上人這一番話給驚嚇得不行，趕緊就打開門，連番挽留已經在氣頭上的心上人。
「明兒，是我的錯！這一切事情都是我的錯……」
桃夭氣哼哼的要走，黃藥師左攔右攔不得，只能一把將她抱起，口中還不斷的認錯請罰。
「都是我不識好歹，明兒你莫生氣，畢竟生氣傷身子。你若是氣不過那就直接打我好了……」
桃夭鼓著雙頰，勉為其難的伸手去攬住他的脖子，很是嚴肅的應和道：「這本來就都是你的錯。我可從來不會犯錯的！」
黃藥師點點頭，並無異議，待把心上人抱到床榻前，並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後，他就總感覺自己是這房間裡最多餘的一個。
桃夭看著黃藥師這副手足無措的笨拙模樣，當即就很不客氣的笑了出來。
「你這也太緊張了，難道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桃夭這般說著，但伸出去的手卻是半點不老實，一會兒游到黃藥師的胸膛處，一會兒又到後頸處，最後才是腹部之下。
黃藥師看著明眸皓齒、媚眼桃腮的心上人，只覺得頭暈目眩，連雙眼都好似蒙上了一層薄霧，暈頭轉向之時便是任由美人擺布。
「黃島主可真是英武不凡啊……」
桃夭由衷感嘆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的時候真不能怪她的，畢竟這實在是美色惑人。
更別說這還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俊美少年郎，樣樣皆是出類拔萃，性情也是過於可愛。
桃花島向來是四季如春，還因為地處南方而多雨。當明月懸掛於夜空時，獨屬於此地的雨水也姍姍來遲，先是綿綿細雨，然後轉為傾盆大雨，最後就是驟雨初歇月明星稀。
此夜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見情深。
後來桃夭才知道黃藥師先前為何會拒絕她，原來是從未接觸過這種事情，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愣頭青。
不過誰讓桃夭就喜歡這樣子的人呢？
……
「好郎君，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自己前面的十八年，可真算是白活了。」
夜過三更天，桃夭和黃藥師黏黏糊糊的湊在一起，耳鬢廝磨說悄悄話。
為了後續發展，桃夭還十分不吝嗇的說好些她主要說的就是誇讚之詞。
而黃藥師則是一邊平復劇烈心跳，一邊以一種感嘆驚喜的語氣當場寫了一首詞。
桃夭都聽沉默了，這就是文化人的本事嗎？
詞的下半部分太過於活色生香，於是桃夭只撿著記下上半部分——「眉如柳，發似雲，回眸一笑籠香雪。誰知？誰知！人間自有傾城色，只等玉郎採花來。」
紅塵俗世里走過一遭後，開了葷的黃藥師那就是比桃夭更為痴迷於此道，甚重有時都不顧青天白日，便要行那魚水之歡，還美其名為及時行樂。
桃夭當場就啐他一口，還罵他是假正經。
事實證明，在情.色一道上，男人還能更不要臉。
原先黃藥師在武學造詣上絕頂人物，在閨房之樂是為下中人物，可隨著日夜修習之後，他很快就成為後者的上等人物。
只是東邪很要面子，明明私底下什麼都愛玩要玩，但表面上卻是一副高冷禁慾的模樣。不僅十分反常的穿起青玄白三色之中的直綴和頭戴同色方巾，做一副儒雅文士或清俊道士的模樣，還動不動就要翻閱道德經等修身養性之典籍。
之所以桃夭會覺得黃藥師這是在裝模作樣，就是因為一旦到了床上，那這人就是半分力氣都沒有節省，全部都往她身上使。
若非她有專門用來避孕，還沒有副作用的藥方子，怕是請柬還沒有全部發出去，他們都可以先喜當爹娘了。
只是因為此事本來便她先要求開始的，倒是也不好反悔。最多就是在黃藥師裝模作樣時，調侃幾句，說他是有兩副面孔的假正經。
黃藥師都一一微笑著應下心上人對他的評價。
而等到婚禮的那一日，桃夭看著那些蜂擁而至絡繹不絕的賓客，面對已經把高冷似仙氣質給修行得極為到位的黃藥師，居然很少有上前去勸酒時，方才明白這人是在打什麼主意。
甚至連全真教的掌門王重陽都在婚禮前兩日趕到時，上下打量一番黃藥師，直感嘆他有得道高人之風範。
可除了桃夭，估計也不會有人能知曉這個所謂的得道高人風範其實就是裝出來的，而到了床上，那就是比誰都要放浪形骸。
合著就是在騙人騙己。
對於其他傾慕美人的武林人士而言，他們千里迢迢趕到桃花島來參加婚宴，就是為了親眼目睹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是不能親自去看一眼，他們就總是不願意死心。
當然對出爾反爾又道德敗壞的東邪，那就是誰都有意見，只是因為能打得過他的人太少了，到最後也只有一個西毒歐陽鋒站了出來，說要與黃藥師比鬥一場。
黃藥師欣然應允。
比鬥的地點是在一葉小舟上，誰也沒有看到，只知道比鬥的兩個人都是全身濕透著從海上歸來，誰輸誰贏也是一問兩個都沉默。
桃夭很是體貼的沒有詢問，而是溫柔的為黃藥師擦拭乾淨臉上沾到的海水。
對於那場比鬥的結果，眾說紛紜，只是看在婚禮上西毒歐陽鋒喝得酩酊大醉倒桌不起，明顯是因情所困的樣子，倒是有許多人猜測西毒這是輸了。
不然按照西毒的手段和性情，必然就是得大鬧一場並要將新娘子搶走。
但等看到梳妝打扮過後，顯得更是容色傾城的新娘子，試問誰又會甘心呢？
便是連全真教的孫不二都在私底下偷偷哭了一場，直接和她的幾位師兄悲嘆自己不是男兒身，否則、否則她定是要爭取一番的。
只是說是這麼說，可真的到了那個地步，孫不二卻又是更希望桃夭能嫁給她心愛之人，而非是被爭來搶去。
歐陽鋒原先不是這麼想的，他從小到大奉行的就是不擇手段，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那就要努力去爭取，殺人也只是一種手段而已。
可是比鬥還沒有開始，黃藥師的一句話就打敗了歐陽鋒——「她不愛你。」
只一句話，便讓歐陽鋒潰敗如山倒。
因為他很清楚，即便是他用盡手段把黃藥師除去，那也得不到美人的愛。
於是他只能遠赴人間桃花宴，只為一睹美人顏。
第142章 【射天狼】1.8
兩心相悅龍鳳情，春宵一刻值千金。
婚宴的管樂聲還在隱隱約約的飄蕩在桃花島上，但這座島上的主人卻是早已入了洞房。
「真是一朵最漂亮的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沒忍住喝了個半醉的老頑童周伯通這般嘟囔道，說完之後還忍不住偷偷摸摸看一眼師兄的臉色，發現沒有什麼變化，便暗自放下心來，覺得自己師兄肯定是沒聽到。如果不是有他師兄王重陽在一旁緊盯著，他早就在拜天地時直接將新娘子給帶走了。
新娘子不同意也沒關係，反正他可以強搶。
只是心裡打算如此，要讓周伯通冒著被師兄打斷腿關禁閉的風險去搶親，卻又是他做不到的。
周伯通不怕天不怕地，甚至連他們那位早已經駕鶴西去的師父都不怕，唯一害怕的人就是他的師兄王重陽。
對王重陽而言，那就是他一向穩重懂事乖巧聽話的師弟色迷心竅，居然還有搶奪他人之妻的荒唐想法——這在王重陽看來，便是最大逆不道的無恥之事。
他不能接受想要做出此等醜事的人是自己的師弟。
若非周伯通躺地上打滾撒潑一定要來桃花島參加婚宴，甚至還直言不諱的說他不准許便要自己偷偷來，王重陽那就是根本都沒想過帶他這個師弟出門。
當王重陽意識到自己師弟好像長歪了，還可能跟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時，立即便將自己的七位親傳弟子喊來問話。
面對師父的詢問，全真七子皆是不敢隱瞞，便將周伯通周師叔往日裡的「豐功偉績」都給一一上報，同時也極為隱晦委婉的說出了自己受到的委屈。
動不動就會被師叔點住穴位餵蚊子，心中怨言頗多的孫不二更是暗戳戳的暗示，比如什麼周師叔對美貌女子很有一些不合適的念頭，眾目睽睽之下都敢冒犯桃夭女俠，若是沒有人阻止，怕是終要釀成大禍。
至於周伯通時常下山去玩耍，任誰都尋不到他的蹤跡，會不會他早就已經有了冒犯年輕美貌的姑娘的舉動？孫不二沒有挑明這個擔憂，但話裡話外都是有這個意思。
「……暫且不提師叔如此舉動是否會令全真教名聲受損，便是那無辜被殃及的可憐女子，若是真的遇到了武功高強的師叔，又被迫到了那不可挽回的的地步，怕就真的得鬧出人命了。」
孫不二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想的。
因為她很清楚，她那個師叔周伯通就像是一個永遠都不可能長大的頑童，什麼責任什麼擔當他都不會，也可能是從來沒人告訴過他，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自己負責。
若是真的有哪一個女子這麼倒霉和她周師叔有了牽扯，估計都得被霉運纏上一輩子。如果還不小心懷孕了，那她都不敢想到時候情況會有多糟糕……
孫不二不知道的是，她的擔憂和猜測某一種程度上是十分準確的。
當著弟子的面，王重陽沒有說什麼，但之後對周伯通這個是由他親自照顧著長大的師弟，卻是看得十分緊，生怕自己一個看不好，師弟就真的闖下滔天大禍來。
此前王重陽看師弟都是用一種父母看孩子的眼神，覺得孩子哪裡都好哪裡都乖，全身上下根本就沒有缺點。
可在這個假象被揭穿之後，王重陽才突然意識到曾經不及他腰高的師弟已然長大成人。
在感嘆光陰易逝歲月易老的同時，王重陽亦是有一種懷念故人的惆悵之感。
尤其是親眼目睹了黃藥師這個武學和道學造詣都十分不錯，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交的小友娶妻之後，王重陽就很難不想起他曾經的故人林朝英。
王重陽不否認，當他無意間從黃藥師口中的得知當年林朝英與他比試在石頭上刻字，居然還暗中使了詐在手掌心中藏著化石丹的真相時，自己第一反應便是憤怒。
可想到故人已經去世多年，當初使手段也只是想要勝過他，讓他答應與其在古墓中長相廝守，王重陽便忍不住於心中長嘆息。
情之一字，確實是很容易讓人如痴如醉流連忘返，甚至是萬劫不復。
·
燃著龍鳳燭的婚房內，從裡到外都是極為喜慶的紅色布置，那貼在窗戶上的「囍」更是由桃夭和黃藥師親手所剪，寓意成雙成對永不分離。
黃藥師雖然沒有被賓客們灌酒，但興頭之上他還是陪著喝了幾杯酒，而待他進到洞房，那第一件事就是讓下人們都出去，自己則是看著喜床上端坐的心上人，第一次體會到何為緊張到心都要跳出來。
「娘子……」
情難自己的喊出這個名正言順的稱呼，黃藥師抬手便拿了合卺酒走了過去。
而美人端坐在床，聞言便偏頭去看郎君，微微一笑便是眼波流轉，溫柔似水。
只見一身紅色嫁衣的絕色美人手持團扇半遮面，便是驚鴻一瞥百媚生，好似桃花仙遺落凡間。
往日桃夭基本都是素面朝天，因為真正的美人是不需要任何脂粉去裝點的。但今日大婚梳妝打扮是少不了的，而且其中還有孫不二的幾分巧手在。
作為桃夭的義姐姐，孫不二當仁不讓就是得幫忙梳妝送嫁，只是在桃夭閨房之中，孫不二卻是又展示出她的憂愁之意。
「那東邪雖然確實為當世的天縱奇才，為人也很是不錯，只是那身氣質也未免太過於冷清。也不是姐姐我在挑撥離間，而是妹妹若嫁給他，萬一守個活寡可如何是好？」
孫不二如此說著，還直截了當的用了好幾個詞去形容黃藥師，什麼冰清玉潔清心寡慾不食人間煙火等等，間接都把黃藥師說成了只喝花露水的仙人。
認真聽著的桃夭：「……」
——她就說黃藥師那人裝得太過頭了！
原來黃藥師是擔心會讓別人察覺到他們之間太過於親密的關係，會對她名聲不好，於是就努力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誰知裝模作樣過頭了，不僅把旁人給騙得團團轉，還連一些自稱是眼光毒辣之人，都頻頻與桃夭這位待嫁新娘偶遇，並委婉提出這個擔憂來。
對此，桃夭感到十分好笑。
只是武林高手皆齊聚桃花島，婚禮之前的三日新人是不能見面的，於是桃夭只得把這件事記在心裡，準備找個機會嘲笑一番黃藥師。
但黃藥師卻是在聽完之後半分反應都沒有，而是繼續看他的美貌新娘，還看痴了眼。
這一份美麗灼灼如朝陽，又恍若明月，讓人生出驚艷之意的同時也免不了旖旎心思，便是用盡黃藥師的畢生所學，亦是不能說盡他心上人的貌美。
莫要說是旁人，即使是黃藥師自己，有時也會痴痴地凝望著，恍惚間還有一種自己將明月或朝陽給摘下來的錯覺。
而桃夭看到黃藥師那盈滿驚艷與憐愛的眼神，當即抬手一招便讓他過來。
「夫君，你快過來呀！」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拍了拍鋪滿花生紅棗蓮子等的喜床。
美人相邀，黃藥師自是欣然應允。
可此時還是興致盎然的桃夭又如何能料到，樂極卻是會生悲的。
尤其是黃藥師還有備而來。
龍鳳燭徹夜燃著，從黑夜到天明，恰如那鴛鴦戲水在中間。
夢裡夢外，只聽有隱隱約約之聲在吟唱：
今宵美景合卺酒，春江潮水入夢來。
管樂之音猶可聞，巫山雲雨共沉淪。
·
其實周伯通和歐陽鋒皆不是輕言放棄之人，但因為喝了酒，又被各自的兄長和師哥看得緊，卻是也只能咬碎銀牙，把那些不甘心往肚子裡吞。
比起只能借酒澆愁的歐陽鋒，周伯通因為是小孩心性，在難過一整晚之後，第二日便能興高采烈的去挖蚯蚓釣魚了。
等到從海邊徒手抓回來幾條大魚之後，高興不已的周伯通差點都要把桃夭給忘記了。
聲勢浩大排場輝煌的婚宴過後，眾人又留在桃花島好好品賞一番海上花島的美景，停留個幾日便陸續向這島上的兩位主人告辭離開。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但我還是很希望十年後的華山論劍，桃花島主和夫人你們都能一同前去。」
段智興如此說道，相當於就是在祝福這對新人能恩愛和美白頭偕老。
即便是沒有這一番祝福，單是段智興作為大理皇帝帶來的厚禮，那也是足以讓黃藥師和桃夭對他以禮相待。
尤其是段智興這個人一直都表現得溫文爾雅，再加上黃藥師能意識到自己的心意，也是有他的一份助力在裡面，於是南帝段智興便理所當然的成了桃花島主的朋友。
而且段智興這位朋友還十分樂於助人，大概是因為知道西毒歐陽鋒和全真教周伯通都對桃花島主夫人有愛慕之意，在自己離開前還盛情邀請歐陽烈和王重陽前去大理，與他一同探討佛理和道學。
大理皇室那是出了名崇尚佛理，而且還有皇帝動不動就會退位出家當和尚的事情發生，可正因如此，大理皇室的很多武功絕學都是與佛法相關，甚至很多武功都能克制住其他武林人士的家傳武功。
這一直是很多人的一個心病。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因為崇尚佛理，那些出自大理的武林高手一般都是不殺生的，最多就是把人苦苦奉勸到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當然如果勸不動，他們也是會當場使用武力，直接把人廢掉武功帶回去關起來。
行走江湖如此行事，倒是也給大理皇室留下了不錯的名聲。
因而此番段智興盛情邀請，也算是武痴的王重陽和歐陽烈自然不會錯過。
至於歐陽鋒和周伯通的想法，大家都是不怎麼在意的。
段智興一走，立刻就幫忙帶走了兩個麻煩，黃藥師還沒有來得及對此進些評價，桃夭便目送著這一行人的離去，順口就稱讚段智興是個好人。
「不僅是個好人，還是一個心中有柔情萬丈的君子。」
黃藥師在一邊聽著，心裡想什麼沒人知道，但原本捨不得朋友的笑容卻是已經淡上三分。
段智興站在船頭，突然間就感覺到一陣寒意襲來，左觀右看沒發現有什麼危險，便只以為是錯覺。
但根本都記不住自己這隨口之言的桃夭，卻是在所有人都離開桃花島之外，為此付出了極為沉重的代價。
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那纏綿悱惻的放肆一月，還為二人帶來了一個孩子。
得知自己夫人懷孕了，黃藥師馬上就開始學習照顧孕婦的各種知識，甚至還把應該是屬於穩婆的工作都給搶了過來，揚言不會生孩子那就得學會接生孩子。
看得目瞪口呆的桃夭：「……」
——這種努力就不必了吧？
第143章 【射天狼】1.9
桃夭的這一胎是次年十月份誕下的，已經隱隱有了產鉗焦慮症的黃藥師堅持要跟著進產房，然後又因為極度的緊張不安而手忙腳亂，立刻就又被脾氣暴躁的穩婆毫不客氣的給當場轟了出去。
同手同腳退出去的黃藥師眼睜睜看著那一盆盆的血水被捧出來，立刻就驚厥得小暈一場。若非一旁眼疾手快的周伯通幫忙扶一把，怕是都要體會一下躺地上的感覺。
待黃藥師幽幽轉醒時，幾個穩婆之中的一位便滿臉微笑走出來報喜，說是母女平安。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黃藥師雙手都在發抖，並在心裡發誓絕對不會再讓他的明兒生孩子，如此風險極大且完全跟在鬼門關走一趟的恐怖事情，他肯定是不願意自己的愛妻再親身經歷。
對比起精神還算好，面色也較為紅潤的桃夭，滿面蒼白汗流浹背的黃藥師更像是剛剛生產完畢。
反正等黃藥師走進去看完受苦的愛妻，又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起時，桃夭都能笑著說他很有母性的光輝。
黃藥師對此沒有回應，只是神情溫柔中夾雜著心疼憐惜說道：「明兒，你辛苦了。」
一旁的穩婆聽了，當即就說夫人這一胎兒是養的極好，「小小姐也是很乖很懂事，沒有讓夫人多受苦，再加上夫人身體比之尋常婦人都要康健許多，因而才能一個時辰便平安誕下了小小姐。」
另一個穩婆也跟著應和道：「是咧，有的婦人生產，那就是折騰來折騰去幾個時辰，甚至一天過去了都生不下來，甚至還有的難產……」
「好了，你們幾位此番辛苦了，且下去領賞銀吧。夫人這裡我照顧著就行。」
黃藥師聽到這些穩婆說著說著就要提那些可怕的事情，生怕會嚇到剛剛才生產完的愛妻，當即就阻止她們的話語，並婉言讓其下去。
聽聞有賞銀，穩婆們也不再久留，而是手腳麻利很快就把產房給收拾好，然後便喜笑顏開的退了出去。
周伯通探頭看了好多次孩子，一邊覺得這個紅彤彤皺巴巴跟個小猴兒似的嬰兒有點難看，一邊又想要抱抱她。
只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欠黃藥師人情，需要暫住桃花島避避風頭，而且周伯通也擔心自己笨手笨腳抱不好孩子，便只得眼巴巴的盯著看。
但黃藥師看到周伯通這副樣子，趕緊就轉身背對著他，死活不給他看，還微抬下巴示意周伯通也出去。
可心思單純遲鈍的周伯通根本看不明白，繼續望眼欲穿的盯著那個粉色襁褓看。
桃夭見到周伯通如此模樣，便出言讓黃藥師把孩子給他仔細看看。
畢竟按照黃藥師那個最愛記仇的小性子，周伯通想要抱孩子怕是不可能的。不過近距離看看倒是可以。
「好好好，還是桃夭你心地善良！黃老邪你可別藏著掖著，趕緊把孩子給我看看呀！指不定以後我還是這孩子的義父乾爹呢！」
黃藥師：「……多謝你的好意，但我女兒有親爹的。」
這就是在委婉拒絕了，不過對於妻子的話，他還是很願意聽的，小心翼翼地把女兒往周伯通面前一遞，讓其看上一眼，立刻就又退了回來，生怕被周伯通多看一眼，他女兒都能被嚇得哭出來。
「黃老邪你這人怎麼這樣子？我都還沒有看清楚鼻子眼睛嘴巴長什麼樣子呢！」
周伯通喊這話時，根本沒留意要輕聲細語，直接一個大嗓門就把吃飽了奶正在熟睡的孩子給吵醒。
被吵醒的孩子眼睛還沒有睜開，就嗚哇嗚哇的開始大哭起來，黃藥師看周伯通的眼神立刻就帶上了殺意。
尷尬得手足無措的周伯通左看右看，比自己被師哥發現他和南帝段智興所寵愛的貴妃有曖昧牽扯時更加緊張無措。
不過那時候他還能梗著脖子說自己只是和那個貴妃交個朋友，並沒有什麼類似於露水情緣等關係。
但現在他卻是不能再說孩子哭鬧和他沒關係了。
周伯通根本都不敢去看孩子，苦思冥想找不到開脫的藉口後，便在在孩子親爹，也就是黃藥師的凜冽目光下偷偷摸摸的後退幾步，隨即說自己還有急事處理就先走了。
「還有我這絕對不是故意的，是孩子她自己要哭的，你們兩個年輕人和孩子可都不能怪我的。」
周伯通這句話說的輕飄飄，可見自己心裡也是心虛得很。
看到周伯通腳底抹油一溜煙就跑得無影無蹤，黃藥師就是第一萬零一次後悔自己為何要因為和王重陽是忘年交而心軟收留這個老頑童！
可現在並非算舊賬的時候，最要緊還是得把啼哭不止的孩子給哄好了。
「乖啊，乖乖，我的小乖乖，你可別哭了，再哭下去你爹我也得哭了。」
黃藥師一邊抱著孩子輕聲哄著，一邊在屋子裡輕手輕腳的轉來轉去，就是想要孩子不哭。
但孩子確實根本不能體會自己父親這如同紙上談兵的哄娃手法，還是照哭不誤。
躺在床榻上休息的桃夭看不下去，趕忙就出言讓黃藥師把孩子抱過來給她。
黃藥師剛開始是不同意，他認為自己已經學習了好幾個月，既可以把妻子照顧好，也能夠把孩子照顧好，自然是不能再勞累愛妻的。
只是孩子一直啼哭，桃夭也堅持，黃藥師無措之下只得把孩子抱了過去。
「我只是想要讓你好好休息，怎麼這孩兒就是不理解我的苦心呢？」
黃藥師略顯委屈的說道。
但孩子顯然是聽不懂親爹的這一番話，而且也是十分不給面子，剛剛躺到娘親身邊，再被娘親柔聲哄上幾句，再輕輕拍了拍襁褓，她就不哭了。
這下子黃藥師面上的挫敗感就更是強烈。
「寶寶乖，娘親的小乖寶，快些睡覺吧，睡吧睡吧，娘親陪著你哦，永遠都陪在小乖乖身邊……」
小小的臉蛋上還帶著眼淚的小嬰兒，很快就在娘親熟悉的懷抱里安靜下來，並慢慢睡了過去。
黃藥師坐在床邊，小聲道：「她怎麼這樣子？我可是她的親爹爹，給她整整讀了八個多月詩書典籍的爹爹……」
桃夭看著小小的孩子，又瞅了瞅滿臉委屈的孩子她爹，很快就好笑的柔聲回道：「孩子是在我肚子裡待了十個月，自然是對我感到熟悉，對你感到陌生，這有什麼好委屈的呢？但凡十月懷胎的是你，那孩子生下來肯定也是對你比較熟悉。」
說到這個，黃藥師那就是目露心疼，說他們再也不生孩子了。
「我們只要有這一個孩子，便是足夠了。」
桃夭聞言，當場就睨了黃藥師一眼，罵他就是說的好聽。
「就按照你那頻繁又威猛的……辦事效率，怕是都可以在桃花島生一大堆孩子，然後玩踢蹴鞠了。除非你從今日起便清心寡慾忘卻紅塵，或者是出家去！」
桃夭說這一番話就是戲弄一番黃藥師，而黃藥師稍微想一下桃花島有著一群屬於他和愛妻血脈的孩子，他們一起踢蹴鞠練劍習武的場面，當即就是心頭一軟，臉上的慈父笑容根本就遮掩不住。
可轉念一想方才妻子生產的可怕場景，黃藥師當即就搖頭，「若是能換我來生就好了，畢竟我的身體和武功都比你好。我雖是喜愛孩子，但我更是喜愛我的妻子，甚至可以說我之所以喜愛孩子，正因為那是你為我所生的血脈。」
隨即黃藥師又說了前朝的一些宮廷之事：「便是金尊玉貴的皇后公主，子嗣生多了也是天不假年，三十多歲四十多歲便早早的離開人世，留下的孩子也是一個比一個結局不好。這生孩子確實就是鬼門關走一趟的事情，我實在是不願意你受這樣的苦。」
如此說著，黃藥師覺得氣氛過於沉重，便轉而說自己在外面暈倒的事情，「我可不能再在外人面前暈倒了，不然我東邪的名號可就不復存在了。」
桃夭伸手撫了撫黃藥師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還有剛恢復點氣色的臉，這都是這幾個月裡晝夜不休的照顧她，因而曾經輕狂肆意氣度不凡的東邪才會變得如此消瘦憔悴。
「我是辛苦了，可你也不輕鬆啊……」
——若是人人的夫君都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那天底下哪一個女子會畏懼害怕生孩子呢？
桃夭神情溫柔的注視著黃藥師，答應了他們只要這一個孩子的決定。
就在黃藥師沉浸在愛妻柔情似水的目光當中時，孩子咿呀一下的聲音傳了過來，他趕緊低頭去看孩子，生怕又是魔音貫耳。
好在孩子只是在睡夢中咿呀一句，倒是沒有醒過來哭嚎的跡象。
桃夭看著自己生下來的小寶寶，心裡柔情萬丈，「夫君，你給孩子起個名字吧。大名可以不著急，但小名卻是得起了，不然別人可得如何稱呼她呢。」
黃藥師聞言，說自己早已經準備好了大名和小名。
桃夭一聽，頓時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因為有前車之鑑，她當下就開口表示名字可不能太難聽。
「你可別起什麼黃愛桃、黃慕桃、黃思桃的名字，庸俗得很！若是真的起這種名字，那往後孩子行走江湖，可是要被旁人笑話的。」
正要提議這些名字的黃藥師當場一噎，但也不能反駁愛妻，便只得小聲嘀咕道，「誰敢笑話我東邪的女兒？小心我讓他們腦袋搬家！」
「這還能是別人的錯了？不是你這個做父親的非要起這種名字，孩子又怎麼會被笑話？」
面對愛妻的憤怒目光，黃藥師只得把心裡的一大堆備用名字全部推翻，然後選擇現場起名：「有了有了，孩子小名就叫黃桃兒或者明桃兒，大名就叫明蓉或者黃蓉，明兒你看如何？」
桃夭：「……」
在給孩子起名字這件事前，黃藥師在桃夭心裡便一直是個懂得愛也懂得欲的成熟男子，意氣風發狂傲不羈的同時也不缺乏浪漫與溫柔。
可在黃藥師起完名字之後，桃夭對黃藥師這個夫君的評價就只剩下四個字：俗不可耐。
桃夭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那乾脆直接給孩子取名叫明桃好了，小名也不用再想，就叫小桃兒。」
這一番話其實是桃夭陰陽怪氣黃藥師的，但黃藥師聽了，卻覺得這名字甚妙，當場便柔情似水的在一旁喊著女兒「小桃兒」「明桃兒」。
十分震驚的桃夭：「……」
——孩兒啊，娘親對不住你！
第144章 【射天狼】1.10
孩子剛剛生出來跟她親爹確實不太熟，但在桃夭坐月子的時間裡，父女兩個也在慢慢變得熟悉，甚至是到了桃夭這個親娘不在場，孩子也能跟她爹和諧相處。
「就是你這神色確實有些憔悴了，要不偶爾還是把孩子給奶娘她們照顧一下，別等以後身子垮了再後悔。」
桃夭如此委婉的勸道，畢竟因為消瘦了許多，黃藥師渾身上下那就是更具道家弟子飄渺清冷的仙人氣質，周伯通都在背地裡說黃藥師這是要出家去了。
但讓周伯通生氣的是，黃藥師就算是這樣子，也絲毫不折損容色，居然還更英俊更有傲然風骨。
「難道照顧孩子還能有這等好處？黃老邪背著我們整這好東西？！」
周伯通拉著因為敗於黃藥師之手而被困在桃花島的柯鎮惡絮絮叨叨道，此前他還為自己要監視柯鎮惡一事而感到生氣，但現在體會到有一個跟啞巴差不多的人在旁邊聽他說話，還永遠都不會被洩密之後，周伯通就越來越喜歡柯鎮惡這個朋友了。
不像黃藥師那些徒弟，小小年紀就淨會去黃藥師面前說他壞話，理由還是他說黃老邪的壞話！哼哼哼，他哪天不說那玩意的壞話！
因為到處謾罵天下五絕而被東邪黃藥師毒打，順便還抓回來當下人，還被下了啞藥的柯鎮惡面無表情的聽著，一心只想從桃花島這裡逃出去。
但在親眼見到東邪之妻明桃夭的無雙美貌之後，他就徹底看呆了眼，一邊起了奪東邪愛妻作為報復的心思，一邊又十分害怕黃藥師會將他趕出去。
就在這樣與日俱增的報復心理和惶恐不安之下，柯鎮惡變得越來越孤僻冷漠，也就是只有周伯通這個看不懂別人眼色的老頑童才會靠近他。
與之相比較的就是黃藥師的那些徒弟，還有其他那些同樣被東邪降伏收到桃花島的江湖惡人，皆是紛紛避著柯鎮惡走。
柯鎮惡以為這些人是在害怕他，但真相其實是因為柯鎮惡在辱罵五絕之中的東邪時，也曾罵過東邪之妻，並說桃夭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是浪得虛名，所有稱讚其容貌才情艷絕天下之人都是睜眼的瞎子云雲。
這自然也是惹了眾怒，眾人在發現打不過柯鎮惡之後，便不約而同的對他不予理會，團結起來孤立他。
可一向都被孤立習慣的柯鎮惡根本意識不到這個事情，反倒是獨來獨往更覺得自在。
桃夭對於黃藥師喜歡到處收徒和降伏惡人到桃花島這件事並無異議，她有意見的是黃藥師居然還想要讓那些惡人當僕人來伺候他們的飲食起居。
這是真不怕那些人往他們的飯菜裡面吐口水啊！
被愛妻提醒這件事之後，黃藥師那就是直接把人打發到島的另一側，不再讓他們當僕人，免得真的往飯菜裡面吐口水。
下毒倒是還好，他和夫人都可以分辨出來，若是真的做了那等下作行為，倒是難以分辨了。
而對於自己消瘦憔悴的事情，黃藥師只說是自己在茹素為女兒祈福，並非是勞累所致。
桃夭卻是不相信，連番詢問之下，方才知道是外面的天下大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原來在他們殺了那對昏君父子之後，暉王趙楷確實是登基做了皇帝，只是不知為何那新任官家剛剛登基不到一年，身體便每況日下，到了如今卻是已經將要油盡燈枯的跡象。
「……大宋朝廷的百官為了給那新官家治病救命，居然還帶頭以重金遍尋天下名醫，並再度興起了道佛之術，力求要尋到救帝王之良方妙藥。」
桃夭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了，那金人在北方虎視眈眈，趙宋朝廷本來就重文抑武國力衰弱，此時新任官家又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怕是只會更讓金人猖獗放肆。
事實證明也是如此，趙宋朝廷露出疲態，別說是金國了，便是南邊的大理也開始蠢蠢欲動，還打著要送名醫入宋救官家的名號，不斷的派人前來試探。
「南大理，北金國，雖說都可以算是不錯的地盤，但對比起有著中原大地和魚米之鄉等富碩之地的趙宋來說，這兩個國家還是不夠富裕。」
桃夭皺著眉頭說道，而更糟糕的是，趙宋朝廷還十分有錢，且有錢的同時還國力極弱，這簡直就跟小兒抱金過市，完全就是在玩火自焚。
再加上重文抑武，那就是自取滅亡了。
「大宋對於金國和大理而言，無異於鮮美可口的肥肉對飢腸轆轆的餓狼。」
即使黃藥師和大理皇帝段智興同為五絕之一，可若要實話說來，他可以相信段智興沒有對趙宋朝廷有想法，卻不能相信整個大理皇室都對趙宋之地沒有野心。
「那夫君你想要如何行事？」
若是旁人詢問，黃藥師自是會隨意敷衍了事，並裝出一副世外高人不問朝事的模樣。可現在問的人是他的愛妻，亦是他最為信任且唯一信任的心愛之人，於是黃藥師很是誠實的答道。
「趙宋朝廷已然是昏庸腐敗至極，便是大羅神仙下凡，怕也救不得它。既然救不得，那便只能暗中蓄力，壯大自身，並等一個良機一舉取而代之。」
桃夭略微有點詫異的看著黃藥師，她居然從來都沒有看出黃藥師還有這等凌雲壯志——除了在他身上看到些許氣運之外。
但這個氣運根本就是連他們女兒身上的氣運的一半都沒有。
所以這就是一個要辛辛苦苦大半輩子，然後為女兒打下江山的老父親工具人嗎？
想到這，桃夭看黃藥師的眼神都帶上了些許憐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苦差事至少得幹三十年起步。
不過這肯定就是不能和她夫君說的，於是為了寬慰和鼓勵黃藥師，桃夭在出了月子之後也是不曾懈怠過，而是開始努力默寫各種絕世武功秘笈出來，為她的寶貝女兒能做開國女帝而辛苦奮鬥。
還不知道自己身負大氣運的明桃小寶貝，此時還在襁褓中咿咿呀呀的賣著萌，這位同樣能被史書讚為千古一帝的開國女帝，此時正在用她與生俱來的王霸之氣征服奶娘，好讓自己能多吃幾口奶。
·
野心被說開之後，桃夭和黃藥師之間的夫妻關係就更是親近密切。
尤其是出了月子之後，一朝解禁的黃藥師那就是打著要付辛苦費的名義，直接就將他的愛妻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給服侍了一遍。
到了最後，戰場都轉到了浴桶裡。
熱水被灑了一地，浸泡在熱水之中的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發出了愜意而舒暢的嘆息。
桃夭被精心照顧得頭皮發麻，直覺天旋地轉，眼前頓時就是霧蒙蒙的一片，再也喊不出任何聲音來。
一時之間，這一個小天地，好似連呼吸都停滯住了。
當桃夭正沉浸在餘韻之中時，黃藥師便湊過來捧著她的臉，愛憐無比的落下細細密密的吻。
兩具汗津津的身體湊在一起，耳鬢廝磨情話不斷，盡顯恩愛夫妻的甜蜜。
桃夭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黃藥師的服侍，泡在熱水裡那就是舒服得飄飄然，然後就聽到黃藥師喟嘆般說了一句話。
「色真乃刮骨刀也！但好在為夫骨頭比較硬。」
桃夭聞言，便瞪了黃藥師一眼，讓他別在這裡貧嘴。
「明日我就把那《九陽神功》和《乾坤大挪移》給抄寫出來，你盡早拿去跟南帝和西毒那邊去換個人情，至少以後起事了得保證他們站在我們這一邊，而不是幫著別人對付我們。」
桃夭是非常慶幸現在的人也許有的會心思不正，但至少很講信用，只要是答應下來的事情，基本都不會食言。
尤其是行走江湖的，沒點信用都會立刻被殺，倒是比那些朝堂上只會搞些繁文縟節的臣子要好收買得多。
在得知黃藥師的打算之後，桃夭就提了一個在史書上十分有名的建議，那就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金人是不會一直都縮在北方的，他們一定會南下，不擇手段也要將趙宋之地給搶奪過去。而趙宋朝廷也是一定不會抗戰的，他們之後一味的退縮讓步，單是看每年從不缺少的歲幣和納貢就能看出來了。」
桃夭的每一句話黃藥師都會認真謹記在心，甚至到了後面，二人還會說起女帝的事情，並很是細緻的做好了要如何將女兒培養成出眾帝王的計劃。
這說著說著，二人都忍不住變得熱血沸騰起來，恨不得就能起事成功，直接把那趙宋皇帝給踹了，然後南征北伐統一天下。
雖說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但除了最難的第一步之外，其他的過程卻是猶如有天助。
首先是金國直接對宋朝和大理兩國一同宣戰，還責令大理立刻臣服於金國，否則必要將大理所有人屠戮殆盡。
然後就是趙宋皇室一脈跟被詛咒似的，不管上位的新帝是誰，只要坐上那張龍椅，最短三個月，最長三年，便會突然身患重病藥石無靈而駕崩。
別說是文武百官辦先帝殯葬事宜辦的麻木不仁了，就算是全天下的百姓，聽到新任官家又又又駕崩了，那也是心中毫無起伏波瀾不驚了。
也正因如此，趙宋一脈是被上天厭惡且詛咒的昏君之相的傳言亦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這也是多虧了金人的大力宣揚，傳言的風都直接颳到大理那邊去。
這傳著傳著，連宋朝內部的官員都是驚疑不定細思極恐——因為仔細想來，趙宋一朝的皇帝還真不算少了，但要掰扯出一個受萬人敬仰的明君和千古一帝來，那就是完全沒有。
便是趙宋的開國之君宋太.祖趙匡胤，那他們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能媲美秦皇漢武唐宗。
畢竟百姓也不是瞎子更不是蠢貨，連燕雲十六州都收復不回來，那就更別說什麼一統天下了。
不過想是這麼想的，明面上各位在朝相公那都是斥責不已，連罵這是金賊的陰謀，還寫了很多詩詞誇讚太.祖和仁宗的美名。
但相信的人有多少，那就不好說了。
因為就連康王，也就是原本歷史上的海上飛人宋高宗趙構，在親眼目睹皇位把自己的好幾個哥哥侄子都給剋死之後，更是裝瘋賣傻都不願意當什麼皇帝。
為了不被剋死，趙構連妻妾兒女都不要了，連夜就扛著馬離開汴梁，想要坐船南下保命。
畢竟皇位是真的晦氣，金人也是真的猛。
就是在這種傳言日益壯大的情況下，已經十六歲，成為一方霸主的明桃開始自力更生闖蕩江湖收小弟了！
第145章 【射天狼】 完
明桃出去闖蕩江湖一年多，再回來桃花島時那就是身邊跟著一大堆人，那些人還大包小包的扛著天南地北各種特產。
有的人就是跟著自己的老大明桃回來見老大的父母，有的人則是作為徒孫回來拜見師祖和師祖母，而有的人就不一樣了，比如全真教弟子，同時也是王重陽最大一位嫡傳弟子馬鈺的小弟子郭靖，卻是目標明確的過來桃花島求親的。
對此，是郭靖義父義母大哥，同時也郭靖師兄的楊康表示此事難度甚大。
「人家明桃姑娘可是桃花島主夫婦的掌上明珠，還是愛之珍之的獨女，以後少說都能繼承家業當下一任桃花島主，如何會嫁給你為妻？」
郭靖聞言，卻是絲毫不覺得為難，反倒是直言不諱說自己可以入贅做上門女婿。
「我知道師兄你這是擔心我，但此事我早已與小桃兒妹妹商議好了，我母親也是同意的，師兄你就不必太過於費心。」
這樣直率的回答，直接就把楊康給噎住了——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就是得幹出一番大事業，怎能輕言入贅之事？
而且桃花島主黃藥師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他師弟的吧？更別說那東邪還對他們有恩，當年他父親楊鐵心被那金賊完顏洪烈害死，母親包惜弱也殉情而去，若非有全真教掌門，也就是現在的師叔祖王重陽和桃花島島主路過，怕是他這一家三口都得命喪黃泉。
楊康對郭靖還能擁有一位至剛至烈的娘親而感到羨慕，同時也對郭靖的母親李夫人很是敬仰。
更別說他的父親楊鐵心和郭靖的父親郭嘯天還是結拜義兄弟，楊康就斷然不能看到郭靖如此行事。
「師弟，你可得想好了，這一入贅，將來你們生的孩子可就得姓明不姓郭了！你是想要讓你們郭家的血脈香火就此斷絕嗎？」
郭靖神色不解的看了他師哥一眼，隨即便很是誠實的答道：「我娘說姓氏什麼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能違背國家大義和百姓之利。而且小桃兒妹妹她也是隨母姓明，而不是隨黃島主姓黃，那我們將來的孩子又如何不能姓明呢？」
這一番話實在是太過於有理，楊康轉而又想到那位桃花明夫人在江湖上的名聲亦是如日中天，不僅有天下第一美人的讚譽，更是有華佗再世的神醫之稱，同時那些流傳於武林之中，甚至是市井之中，本應該是被無數武林高手奉為圭臬的絕世武功也是出自明夫人之手。
此時的楊康不由自主的開始懷疑郭靖這小子濃眉大眼的就是想要吃口軟飯。
他欲再勸，奈何郭靖心意已決，死活都要和明桃那個厲害人物結為夫妻，卻搞得好像是楊康在做棒打鴛鴦的壞人！
楊康神情鬱鬱的跟著郭靖來到桃花島，想到臨行前義母，也就是李夫人對自己的殷切囑咐，說知道自己兒子口笨舌拙必然是說不好話的，便囑託楊康能多為自己義弟和師弟說點好話，此時回想，他就更是心情複雜。
唉，好歹也是一家人，既然郭靖他如此堅持，那他楊康作為義兄和師哥，便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只是等真正到了桃花島，楊康才發現自己多慮了，因為東邪島主是真的不歡迎他們，而明夫人也是真的不在意他們，反倒是更加重視那個不知道被他師弟郭靖從哪裡抓出來的趙宋康王趙構。
「居然把這個玩意給抓回來，做的不錯啊小郭。」
桃夭看了看那個雖然已經特意被刷洗乾淨，但依舊還是十分落魄，且瑟縮怯弱，跟一隻怕見光的鼠類一般的趙構，那簡直就是當場身心舒暢，看郭靖這個濃眉大眼一身正氣的年輕小伙子都覺得眉清目秀得很。
而桃夭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句小郭，那就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神色——像楊康那樣的年輕人是因為知道如此一位婀娜多姿又嬌媚綽約的大美人是自己老大/師父/弟妹的娘親，郭靖這個當事人則是單純的因為被誇獎而害羞。
「多謝明伯母誇讚，我、我也只是做了點分內之事，實在是不足掛齒。」
郭靖的這句話一說出來，桃夭看這個氣運加身，且對她女兒情根深種的英氣少俠的眼神就更是賞識有加。
這下子黃藥師就坐不住了，當場就是目光如刀的把郭靖這個明顯比自己年輕差不多二十歲的傢伙給上下左右打量好一會兒，在得出他夫人決不可能喜歡這樣的愚笨小子之後，那才是勉強散了點醋意。
只是醋意沒了，老父親對搶走自己掌上明珠的敵意就又升了起來。
若非身邊還有著夫人和寶貝女兒在，他完全可以不顧有一大堆年紀輕輕的外人在場，便能做出將人掃地出門的無禮行為。
畢竟到了黃藥師這個地位，那就是只有他給別人臉色看，而不是他還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只是因為在女兒面前，黃藥師一直維持著一個成熟穩重溫文儒雅的父親形象，卻是不好太過於直接當個惡人。
幾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明桃在旁邊說著各種自己闖蕩江湖遇到的趣事，比如她遇到那個時常神出鬼沒跳出來給他們找麻煩的丐幫洪七公。
「娘親你可不知道，那個洪七公可真是個饞嘴得很，我只用一個香噴噴的叫花雞便收服了他，後來我答應只要他想吃我就會一直給他做濃香撲鼻唇舌留香的叫花雞之後，他便迫不及待的認了我當老大……」
明桃一邊說著，一邊還清點著自己用那一手好廚藝到底收服了多少英雄好漢。
桃夭聽著聽著，也是口舌生津，當即喊停女兒的絮絮叨叨，趕忙讓她去廚房做點美味佳餚出來。
也不是桃夭差遣她女兒，而是她女兒真的好像是在烹飪一道上極有天賦，隨便做一道菜都比有幾十年經驗的御廚做的還要好吃。
比如那什麼用嫩筍丁子做成的好逑湯，熏田雞腿，八寶飛亞，銀絲卷等等，甚至是最基礎烤兔肉、烤牛肉、烤肥羊亦是不同於常人的美味。
有時候桃夭都懷疑她女兒是不是往裡面加罌.粟了！
這一年多沒見面，別說是桃夭，便是黃藥師這個做親爹的，亦或者是周伯通那個當義父的，最思念的也不是明桃兒這個人，而是她驚艷絕倫的廚藝。
「沒了我的小桃兒在身邊，我實在是茶飯不思食不下咽，便是連身子都消瘦了許多……」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以手捧心，餘音切切的訴說著自己對寶貝女兒的思念之情。
聽著綽約多姿美若天仙的明夫人跟報菜名一樣，清音悅耳的徐徐說出一大堆菜餚來，郭靖和楊康那都是看傻了眼。
而明桃卻是見怪不怪，當場就捲袖子起身去後廚給她的美貌娘親做好吃的。
明桃不管是出門在外，還是在家裡，那都是輕易不會下廚的。除非是她的漂亮娘親想要吃她親手做的飯菜，否則便是親爹來了，明桃也得考慮再三，思考自己收穫到的利益夠不夠，才會答應下廚。
在這一點上，倒是很像是親爹黃藥師那般，輕易不會下凡當庖廚。
食過闊別一年之久的美味佳餚後，桃夭臉上的神色就變得更是喜悅，連笑容都艷麗絢爛了許多。
眾人沉浸在明夫人的美貌之中，連所謂的飯食是什麼味道，那事後都無法回憶一二。
可要讓他們自己評價何為終生難忘的盛宴，那必然就這一場了。
作為歐陽烈親生子，此時化名為上官克的歐陽克，在體會到天下第一美人的眉目含情的威力之後，算是明白他的叔叔為何會一見桃花夫人便誤終生了。
此間有美人，君問傾城否？
珠簪插滿鬢，笑顏如花開。
·
飯食過後，夫妻倆在庭院中親密的散了一會兒步，待消食完畢，那便是沐浴洗漱。
從熱水裡升起的霧氣將二人蒸得大汗淋漓，桃夭緊緊攀附在黃藥師身上，瑩白如玉的肌膚也呈現出一種嫣紅胭脂色來。
半個時辰後這抹胭脂色再配以婀娜嬌媚、眉目含情的風姿，當真是一副絕世無雙的美人出浴圖。
「你今日又是怎麼了？為何總是悶悶不樂？」
桃夭把手放在黃藥師的壯碩胸膛上，神色慵懶的開始關係她夫君的心裡情況。
黃藥師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愛妻春水映桃花的絕色風光，心裡對那群年輕氣盛又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那就是一萬個看不慣。
只是這種想法若是說出來，倒是顯得他這個做長輩的沒有容人之量，他們的女兒以後若是要當女帝，那必然就是得交好更多的英雄豪傑和少年英才。
而且還是越多越好。
桃夭見黃藥師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埋頭苦幹，在心搖神馳意酣魂醉的同時，便自以為他這是捨不得女兒。
「反正是郭靖那小子入贅，明桃兒她又不是出嫁，你這個當爹的還有什麼不高興？」
正在含香弄粉的黃藥師抽空「嗯」了一聲，並沒有說是與不是，但在他心裡，自己女兒將來確實是得需要一個繼承人。
畢竟一個沒有繼承人的野心家，是絕對不會有人支持的。
只是此事容後再談也不遲，現在黃藥師卻是只想日日醉花叢，夜夜戲鴛鴦。
·
後世很多史學家在研究到最後一個封建王朝，也就是明朝時，那就是都免不了抓狂和感到好笑。
比如為了避免被滿朝文武百官催促廣納後宮，至少得生出個繼承人來的太上皇黃藥師，為了避免這個情況再次發生，直接就連皇帝都不當，讓自己女兒當了開國皇帝，自己則是美美的做個太上皇，還美其名曰人生苦短就應當只享福不吃苦。
至於被明帝尊為聖太后，與太上皇身份地位一樣尊貴無比，寓意二聖同朝的明帝生母明桃夭，那就是比太上皇還要厲害，直接釜底抽薪說自己不介意當皇帝的，還讓滿朝文武到時候記得多上奏摺請她廣納後宮。
史書對這件事的後續記載就是很少，史學家們花了很大心思才在犄角旮瘩的明朝名臣列傳裡找到逍遙侯段智興失手打碎一個百花彩蝶白玉瓶，刑部尚書歐陽鋒請假三日不上朝等等官方記載。
只是後來登基的皇帝還是明帝明桃，只是史書上對明帝的記載，多是用明姓黃氏這個詞。
有些不明白為何會如此記載的人在好奇之心就會去查資料，然後就會被太上皇和聖太后這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恩愛夫妻給塞了滿滿一嘴的百年狗糧。
原來明帝是隨母氏姓明，而父姓應該是黃才對。
當年在事情還未塵埃落定時，滿朝文武見女帝登基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便只得捏著鼻子咬著牙接受，只是對於這些封建老古董而言，開國皇帝的姓氏實在是一個大問題。
——你都做了女帝，那也應該對你的老父親公平一點，至少把姓氏改回來吧！
可明帝就是不同意，在接連被勸諫多次，不知明帝是如何跟太上皇和聖太后商議的，反正最後不知怎的，明帝的姓氏是改回了黃姓，但新朝的國號直接也從順應民意的「應」變成了日月明空的「明」。
雖然這是對全天下人和史書上的官方解釋，但稍微了解這段歷史的人，哪一個不知道這個「明」字就是指代著明帝生母的姓氏啊？！
也正因如此，有的後世人就很是俏皮的給明帝起了一個外號，是為絕世媽寶女。
當然若是明帝知曉這個情況的話，可能也是很願意跨過將近九百年的時光，給後世人點一個讚。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6
第146章 【覆雲雨】1.1
定天下之號曰大明，國朝開以洪武元年。
明朝初立，天下人還處於適應階段，各個地方依舊是紛爭動亂不斷，好似不曾知道新朝已然成立。
這個動亂情況在湖廣、荊湘之地最是普遍，更有以彌勒佛出世之名隨意作亂欺壓百姓，甚至用燒香祈福之名來集無賴惡少和聚天下之財，以圖自己也能當一回皇帝。
此乃元末明初之常見狀況，然朱元璋作為開國之君，卻是根本不欲容忍這等謀逆之事，很快就昭告天下叱責且派大軍撻伐之。（1）
但朝廷的大軍趕過來還是需要花費時間的，在沒有被嚴刑懲處和以儆效尤之前，桃夭經歷之處所見所聞仍是觸目驚心的亂象一片。
「打死他！快點打死他！居然敢搶我們的地盤，真是活膩了！來這兒討生活也不先打聽打聽此處是誰做的主，真當做乞丐很簡單啊？」
「是咧是咧，如此堂堂正正的躺在我們老大管的城隍廟裡，真是不想活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那是堂而皇之，不是堂堂正正，別學了幾個字就當自己是有錢有文化的官老爺……」
「老大，我們別和這個邋裡邋遢的臭乞丐浪費時間，直接把他打斷氣了丟外頭去，正好還可以用他這具屍體引兩隻野狗過來，我們還能飽餐一頓呢！」
「你小子這主意不錯，倒是有點小聰明在身上啊！」
「哪裡哪裡，都是老大你教的好，否則我哪裡能有今日的風光呀……」
已經易容成一個樣貌平平年輕男子的桃夭騎馬路過，見到有座破敗不堪的城隍廟，正值晌午日頭大，又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便打算在此地歇歇腳，卻不曾想剛牽著馬進門，便遇到了這個情況。
桃夭打眼一看，就知道這群穿著白色老舊服飾的人成分複雜，說是乞丐又都是光頭，說是和尚又在城隍廟裡做乞丐。
而看到這樣七八個人聚在一起打人的場景，還有方才他們口中的話語，桃夭便知這是彌勒教之亂中的成員。
其實像這種彌勒教之亂的情況，並非是罕見之事。早在隋朝末年之時，便有自稱為奉彌勒佛教令下凡來拯救凡世和普渡眾生的人出現，很多因為亂世而看不到活下去希望的民眾就會被迷惑入教，並成為那些人掠奪財富和謀取權勢的犧牲品。
在隋朝末年時，這些人甚至能做出手持線香和花束，趁著夜色出現在皇城大門處，搶奪門衛的武器，在天子腳下宣布起事。
曾經彌勒教動亂為隋末明初的天下大亂拉開了序幕，此前元朝末年時，彌勒教也是四處行走，意圖掌控乾坤。
只是比起手握大軍的朱元璋來說，便是不足以為懼。
但有沒有做到皇帝這個位置，看待問題和處理事情那就是有著天壤之別。現在新朝已立，那些人還在四處擾亂人心，便是在打新帝的臉。
也難怪登基沒多久的朱元璋會對此如此重視，畢竟一個處理不當，那對於剛剛建立起來的明朝而言，那就是致命的打擊。
民心易聚，也代表著民心易散。
尤其是在新朝初立階段，那就是萬事都得小心些，以免給旁人有可趁之機。
此時見到有人進來，還以為是又有一頭「肥羊」送上門的七八人當即神情興奮的望過去，然後就被一道帶著殺意的劍光給嚇得當場跪地磕頭喊大爺。
桃夭能看出這些人不是個善茬，特別是其中被稱呼作老大的人，膀大腰圓滿臉兇悍，不是有權有勢之人卻又能在元末亂世中活下來，還吃的如此肥胖，她都懷疑這人是殺過人且吃過人肉的。
她就是路過，並沒有興趣去招惹地頭蛇，於是在進門之後，桃夭便先發制人直接拔劍將城隍廟裡的一塊大石頭給當場劈得四分五裂，並很是和善的奉勸提醒道：「不想死就立刻滾。」
親眼目睹那塊能承受住他們所有人爬上去的重量的大石頭被一分為幾，廟裡的大多數人都立刻倒吸一口涼氣，都不用催促，馬上就跪地求饒命。
待英雄發話之後，便很是識相的躬著身子滾了。
就連帶頭的老大，也在一瞬間發揮自己的保命技能，一邊真誠誇讚英雄劍法非凡，一邊點頭哈腰的連滾帶爬走了。
等到城隍廟裡就剩下她和另外一個還不知道死活的人之後，桃夭就取下水囊喝了幾口水，然後走到那個半點動靜都沒有的人身邊，還試探著喊了幾聲問他還有沒有氣。
「喂，還活著嗎？沒死就吱一聲，不然我待會兒可得走了。」
厲若海頭疼欲裂之間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話，便下意識努力試圖睜開眼去看那人是誰，卻是眼前血紅一片，根本看不真那人的模樣，同時也是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麼。
雖然厲若海沒有說話，但桃夭看到他動了知道這是個活人，那就斷然不會見死不救。
桃夭半蹲身下去為這人把了一下脈，發現他脈象胡亂跳動混亂不堪，用一個恰當比喻就是猶如一鍋正在不斷沸騰的粥。
若是今日她不到這城隍廟來，這人也得不到其他人的救助的話，那不出三日便會經脈倒行內力暴漲，最後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算你走運，今天居然碰到了我。」
桃夭這樣說著，便立刻給這人點了幾處穴位，讓他的內力變得舒緩一些，隨後又把水囊傾倒，幫這人清洗一下沾了好多血跡的面部。
萬幸那些人並沒有往這人臉上或者身上吐口水和撒尿什麼的，不然要不要帶這個人走，桃夭都得考慮許久。
不過更有可能的就是桃夭把髒兮兮的人扶到自己馬上，然後她拉著馬走路，等到了下一個城鎮就把馬買了再換一匹新馬。
畢竟這件事被她碰見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死。
說實話，清洗出來的面部也沒有多好看，因為走火入魔而暴漲的內力在那上面形成密密麻麻的黑色印痕，再加上經脈紊亂致使的面色赤紅，看著就像是一個得了怪病的瘋子。
不過此人看似一個落魄的乞丐，但觀其衣著打扮和氣質體魄，卻絕對是一個練家子。
就是不知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桃夭在心裡想著，手上動作卻是快速的摸出一個藥瓶，然後倒出一顆凝神靜氣的丹藥餵到他嘴裡，還很是好心的餵了他一口清水，並說道。
「你可別浪費我的丹藥，這可是好東西！如果你吐出來的話，那我可就不管你了。」
不知是不是聽進去這句話，這個人很是聽話的把丹藥給咽了下去——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這丹藥本事就是入口即化。蓬頭垢面已經被桃夭解決了後半部分，她上下左右打量一番，便從掛在馬匹上兩側的包袱裡找出一件外衣和一塊面紗來，隨後三兩下就把那人所穿的髒汙外衣給扒下來，換上乾淨外衣之後就又用面紗簡簡單單的把他頭髮給盤起來包住。
在確定此人已經可以和自己共騎一馬之後，桃夭就將人連拖帶拽的弄到馬背上，趁著那群明顯不是善茬的教徒回來之前，逃之夭夭了。
即便是強龍都難壓地頭蛇，她還是不要冒那個險，等別人找麻煩上門吧。
事實證明桃夭的擔憂是對的，在她帶著那個陌生病患離開之後不到半個時辰，那伙人果然就氣勢洶洶的帶著一百多人回來報復。
看到人去樓空，連之前那個剛剛發現的受氣包都不見了的情況，領頭老大那就是憤恨的直罵小白臉多管閒事。
畢竟那人看不見，還是個連路都走不了的殘廢，不是那個小白臉帶走他，那還能是誰？
「別讓老子再看到他，否則定要將那小白臉雙腿給打斷，再丟到荒山野嶺去餵野狼！」
只是放下這等狠話的人，如何能想到，不到半年時間自己就因為作惡多端妖言惑眾，而被前來平息叛亂的大明軍隊給送去了閻王殿。
·
桃夭騎著馬，頂著大太陽，還帶上一個拖油瓶趕路了一個多時辰，心裡估摸著那些人應該是追不上來之後，才尋了個陰涼的空地把人放下。
「喂，你還好嗎？現在可以說話了吧？你總不能是個啞巴啊！」
桃夭也不確定這個她隨手撿的人是不是一個啞巴，甚至她都不能保證這個人是不是一個傻子。
畢竟能走火入魔到武功盡失，還躲在那麼一個破破爛爛的城隍廟裡任由那些跟地痞流氓差不多的人欺負，桃夭都要開始懷疑自己救人是不是救對了。
萬一這個哪一個練功練到魔心入體的大魔頭，那她豈不是在助紂為虐危害天下？
桃夭摸著下巴心想，對自己給這個陌生人下毒的行為很是接受良好，並認為這是有備無患。
救人和撿人那都是美好品德，可因為善良而給自己帶來麻煩，那就是絕對不行。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只是這人和她一同被曬了這麼久，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實在是讓桃夭擔心他已經暈了過去。
可等到桃夭湊過去再給那人診脈時，卻是突然就被握住了手腕，原本緊閉的雙眼也是瞬間睜開，並充滿血絲的直直盯著桃夭看。
若非知道這是個活人，此時此景倒是有幾分詐屍的驚悚。
桃夭驚了一下之後就下意識對這人的情況進行望聞問切，發現他情況確實有在轉好，只是雙眼還是空空的，便知道他還是看不見。
「你這個人突然嚇我做什麼？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奢求你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你也不能恩將仇報啊！」
在服用那一顆苦澀到能讓人懷疑人生的丹藥之後，厲若海的情況確實是變好了，至少現在他的雙耳已經能夠聽清楚幾個字眼。
在聽到「救命恩人」這個詞之後，厲若海的眼珠子就好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動了幾下，然後便生疏的聽聲辯位「望」向救命恩人的位置。
「多、多謝英雄救我……」
厲若海的聲音沙啞得不行，簡直是到了嘔啞嘲哳難為聽的地步，因為聽不太清楚救他的人是男是女，便只得暫時稱呼救命恩人為英雄。
不過桃夭倒是不嫌棄他的聲音難聽，而是趕緊追問了他的名字。
「厲、若、海。」
可以明顯看出厲若海很想要把自己的名字說的清楚些，只是他的嗓子也因為走火入魔而被傷害到，便只能勉勉強強的吐字清晰些。
桃夭從來不會強人所難：「你的聲音還需要時間恢復，這段時間你就先別說話，不然往後說話可就都得這個八十歲老翁的聲音了！」
看出厲若海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使的情況，桃夭便很是體貼的湊到他耳邊，盡量清楚的把醫囑給傳遞過去。
但因為不能說話太大聲去刺激厲若海的耳朵，桃夭說話就也是盡量壓著嗓子，於是落在厲若海耳朵裡依舊分辨不出男女，還只聽到幾個字眼，話裡邊的意思都是靠猜的。
但已經知道這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厲若海明白若是真的想要殺他，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的救命恩人不殺他，只能是因為本性善良而已。
看到厲若海直接乖乖點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桃夭便舒心了許多。
之前她也不是沒有救過其他人，但那些人一個個跟在墨水裡泡過的一樣，不僅心臟想得黑，還心眼子一個比一個多。
於是在那些人要反過來將她作為出人頭地的跳板，或者是想要恩將仇報前，桃夭就會憑藉著一手絕頂易容術和輕功跑路。
當然是跑路之前也是要把診金和精神損失費給拿過來，總之就是絕不能吃虧。
這也致使桃夭行走江湖和救人都會將易容貫徹到底，主打就是她那個神經病親爹來了都認不出她來。
說起她這一世為何要獨自一人出來闖蕩江湖這件事，那就是一把辛酸一把淚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長話短說就是她這一世的親爹是個習武狂魔，武痴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他。
她那個身為魔師宮主人，還在六十五歲高齡的年紀辛苦耕耘，只為產下血脈子嗣來讓自己練成道心種魔大法的親爹龐斑就是一個狠角色。
簡單來說就是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
因為想要成為魔門古今第一人，龐斑那就是什麼歪門左道都搞，不僅到處找合適的人人或者是收徒弟來種魔心做爐.鼎為自己練功做準備，還殺人無數鑄血池以修道心種魔大法。
但根據桃夭的所見所聞，龐斑他早就在六十年前就躋身於武林高手行列，只是過而立之年便躋身宗師級，直接凌駕於黑白兩道之上，並理所當然的霸凌了所有武林人士幾十年。
若非當年在挑戰武林聖地慈航靜齋時，一見鍾情於當時的齋主言靜庵，並因為闖不過情關而自願認輸，還在言靜庵的要求下退隱武林二十年，怕是現在奪得天下的人就不好說了。
畢竟龐斑可是當年貴為蒙皇忽必烈的老師魔宗蒙赤行的繼承者，只可惜同樣過不了美人關。
對於桃夭這個親生女兒，龐斑並沒有多重視，之所以會生下她，也只是為了能修成道心種魔大法。在龐斑眼裡，與其說桃夭是他的女兒，不如說桃夭是一個容納魔心的器皿，或者更準確來說是爐鼎。
誰家好人會把自己親生女兒當成這個啊？！
只不過桃夭和器皿還是有很大的區別，因為器皿並不會長腿跑路，而桃夭會跑路。
在逃出魔師宮時，桃夭才十三歲。
她當時不擔心會被龐斑追殺，就是因為龐斑和那慈航靜齋的言靜庵有過約定，還發了毒誓退隱江湖二十年。
只是隨著二十年的時間越來越少，桃夭心裡的焦灼也越來越多——龐斑還有十年就要重出江湖，可她卻還沒有找到能夠殺死龐斑的人！
十年看起來確實很久，但對於已經離開魔師宮三年的桃夭而言卻是如用催命符，尤其是龐斑還是凌駕於黑白兩道的第一高手，他要殺誰，那絕對就是猶如探囊取物。
而且她計劃的進度依舊是為零，若是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那她乾脆靠臉活命，去慈航靜齋當尼姑算了！
此前桃夭還覺得慈航靜齋不好，可若是真的能保住她的性命，還能夠順便把龐斑那個瘋子給控制住，那她絕對立刻馬上對慈航靜齋改變印象。
畢竟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著了。
只要那言靜庵能把龐斑那條瘋狗栓住，那讓她喊言靜庵做師父也不是不可以。
第147章 【覆雲雨】1.2
桃夭之所以有這種荒謬的想法，也是因為走投無路只能夠破罐子破摔。畢竟那慈航靜齋的現任齋主，好歹也算是龐斑的白月光加心頭硃砂痣。
天知道當桃夭從魔師宮裡逃出來，然後在外面闖蕩一段時日之後聽說言靜庵的「豐功偉績」時，那是有多麼的震驚。
魔師龐斑喜歡她，為她退隱江湖二十年；毒醫烈震北喜歡她，為她終身不娶；甚至連明朝的開國帝王朱元璋都喜歡她，並為她……為她奪得天下然後還做了皇帝？
前兩個人就算了，反正桃夭是沒在史書上見過他們。但說言靜庵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初戀情人加永遠都得不到的白月光，而馬皇后只是一個替身，還是朱元璋因為要拉攏滁陽王郭子興的勢力而被迫迎娶的，然後馬皇后還受寵等等，是不是就有點太過分了！
這可是連史書都認定的帝後感情深厚，如果朱元璋作為一個帝王，不喜歡原配妻子的話，他還能讓她做皇后，還會跟她生七個兒女，甚至還把嫡長子朱標封作太子嗎？
要知道朱元璋登基做皇帝時，郭子興早就墳頭草三尺高了，總不能是朱元璋害怕一個死人吧？
還有朱元璋作為一個皇帝，若是他真心喜愛言靜庵，怎麼可能會不娶她？言靜庵沒有父母長輩，朱元璋也沒有父母長輩，可別說什麼是有頑固不化的封建老古董在棒打鴛鴦了。
而且朱元璋一生之中有二十幾個妃嬪，子女也有二十六個，總不能是朱元璋提前想好了要妃嬪殉葬，或者是言靜庵提前知道朱元璋會讓妃嬪殉葬，所以他們兩個才不在一起的吧？
每次聽到那些荒唐到比野史還要野的謠言，甚至還有人在猜測太子朱標是言靜庵給新帝生的時候，桃夭都忍不住跳出去跟別人理論一番，但大多都是輸多贏少。
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單純的她只有一張嘴，吵不贏人家的一百張嘴。
有時候桃夭都懷疑這是慈航靜齋派出來的水軍，為的就是提高慈航靜齋的地位和對天下人洗腦，就是不知道這個平行世界的朱元璋有沒有被洗腦成功。
如果有機會的話，桃夭還是很想要問一下朱元璋真心喜歡之人到底是誰，是言靜庵還是馬皇后。
當然那肯定是得在馬皇后和太子朱標沒有去世之前的情況下，若是老朱牌鎮定劑都沒有了，那她還是有多遠跑多遠，可不能往那個扒皮地獄裡湊。
桃夭用手撐著臉，腦袋上還頂著一張大大的荷葉遮陽，心中正是思緒萬千。但想到最後，她還是決定先把自己的生死關過了再說，否則談別的事情那就都是水中撈月鏡裡看花。
「厲若海，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眼睛和耳朵都有恢復過來嗎？」
因為得趕路，針灸治療和藥浴治療就是很難搞的，於是桃夭只能選擇給厲若海餵丹藥和用內力為他梳理經脈。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桃夭也順便幫厲若海把那一身衣裳給換了，除了裡衣是厲若海自己摸索著穿的之外，其他都是桃夭幫忙的。
之所以會有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單純是因為厲若海那紊亂的魔氣被壓制下去後，那張俊美無鑄又帶著點少年郎青澀的臉，實在是太對桃夭的胃口了，當場就讓她驚為天人。
於是為了不讓厲若海這個美男子誤會救他的人是個男人，桃夭趕緊恢復了女裝打扮，雖然還是平平無奇的易容面目，但至少聲音是恢復了原聲。
若是讓桃夭之前救下的那些人知道了，怕都要當場哭出來——合著你救我們的時候不是平平無奇的男人裝扮，就是平平無奇的老人裝扮，這種情況下我們要如何忠貞不二？
可桃夭就是不管，隨心所欲的到處救人，然後發現那個人根骨不夠好，或者是品行不夠好，便會極其無情的拋棄他們。
不過說是拋棄也不正確，畢竟她才是救命恩人，不要求他們報答就算了，哪裡還有被救的人反過來道德綁架救命恩人的？
現在厲若海的容貌和根骨都是符合桃夭的要求，就是不知道他的品行能不能符合她的預期。
厲若海聽到那一道清脆悅耳，還帶著一點點活潑笑意的女聲在自己耳邊響起時，下意識就是往旁邊一躲，然後就被當場抓住了肩膀給拉回來。
「旁邊是水坑，你是想要讓我再給你換一身衣裳嗎？」
厲若海一聽這句話，當即就是面紅耳赤，連耳朵都紅了起來，好似染上一層醉人的胭脂。
他之前雖然是稱呼救命恩人為英雄，但潛意識裡還是覺得救下自己的人是一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少俠，只是後來在他的眼睛和耳朵都好了許多之後，厲若海卻是直接被救命恩人那溫柔嬌俏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之前堅持不能麻煩別人，否則那就不止是換衣的問題，而是救命恩人清譽受損了。
因為桃夭在把人給拉回來之後將很快鬆了手，並沒有再開口說話，於是再次穩住自己身形的厲若海只能睜著一雙眼睛，不自覺的開始四處尋找桃夭的身影。
這些時日桃夭也從厲若海口中探出了他的身世，就是亂世之中最為普遍的天災、逃難、父母雙亡，然後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也不幸早夭，只剩下厲若海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人世間掙扎求生。
厲若海之所以把這些過往經歷隨意說出來，其實就是因為他自己認為已經不必太過於在意。可只要看他不顧一切，幾乎上到了急切的地步去修習魔功，就是為了給親弟弟報仇，桃夭就能猜到這些往事在他心裡是永遠也過不去。
尤其是年幼時，親眼目睹與自己相依為命的親弟弟，就那樣被惡棍活生生的打死在他面前，甚至是就在他懷中慢慢死去，那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肯定是一生都難以治癒的傷痕。
「我是修習魔功的魔門惡人，你會不會後悔救下我？」
厲若海在盡量風輕雲淡的說出那些事情之後，就又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或許真的就是太年輕了，即使厲若海努力想要穩住情緒，輕描淡寫的問出這句話來，但桃夭還是察覺到他的緊張和不安。
於是桃夭先沉默一瞬，在經過短暫的思索後才認真答道：「這世上的所有人，本身就是沒有善惡好壞之分。在我看來，沒有惡人，又哪來的好人？沒魔就沒有神佛的存在，沒有邪道就沒有正道，就好比人世間若是沒有了苦難，那就再也不會有人去燒香祈福。」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所謂的好壞善惡，都不過是人為了利益權勢而區分出來的陣營罷了。而且世人所說的好人和壞人，邪道和正道，真的就是對的嗎？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見過心慈手軟的魔門中人，也見過為了錢財權勢和貪慾殺妻殺子，甚至是恩將仇報的正道小人。」
「你這麼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其實會讓你自己活得很累的。我覺得人生苦短，就應該及時行樂，莫要管太多別人的事，若是能順手幫一把那就幫，如果幫不了也不必太過執著和困擾。」
桃夭認真的說完自己的見解，然後就看向一直在「注視」著她的厲若海，略帶些俏皮的問他是怎麼看待他自己的。
「難道就因為你修習魔功，你便覺得你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嗎？還是說等你眼睛和耳朵都好了，可以打得過我時，就會恩將仇報要殺了我不成？」
厲若海聽到這個問題，頓時就是神情大驚，眼睛也不由自主的慌亂起來，趕忙就擺手說自己便是死，也絕不會做那等卑鄙無恥的事情。
「若是我真的做出那等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事，便讓我厲若海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桃夭能看出厲若海面上的真誠和急切，此時此刻她是相信他的誓言。但人心隔肚皮，卻是也不得不防。
「那我就先暫且相信你吧。」
「多謝桃夭女俠。」
桃夭頓了頓，隨即又找了個話頭和厲若海交談，「你之前說你爹善槍.法，那你怎麼不練.槍呢？而是去學那什麼有著諸多不足的魔功呢？」
厲若海垂眸沉吟片刻，語氣黯淡道：「桃夭女俠你有所不知，我若是學槍法的話，至少得學個二十年才能闖出個名堂，可我要為弟弟報仇，我等不了那麼久……」
桃夭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後想到厲若海看不到自己的動作，便轉為話語：「可你現在因為修習的魔功有問題，全身經脈都壞了一大半，別說是繼續修習你那個魔功了，便是要改學其他的武功怕也是很難了。」
「而且你現在都不能夠再修習魔功了，那魔門那邊還會再讓你回去嗎？」
厲若海聞言，立刻就又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其實如果不看他那張臉，如此內向沉默的性情，實在是很不討喜。
可配上那張俊美無雙的臉蛋，那簡直就是絕殺。
至少對於桃夭而言，就是絕殺。有的人長得好看就會對別人的容貌，甚至是對伴侶的容貌沒有什麼要求。
但桃夭就不一樣了，她就喜歡長得很是賞心悅目的人。
而且連皇帝重用人才都喜歡先選好看的，沒道理她不能先喜歡長得好看的啊！
尤其是這厲若海才十八歲，簡直就是男人最好的年紀，若是能把此人培養成鮮衣怒馬少年郎，桃夭都不敢想那該是如何一副美妙場景。
一時之間，俊美無雙、劍眉星目等等詞語便在桃夭心裡劃過。
「不如你還是跟我走吧！我保證我這裡絕對有適合你修習的絕世武功，而且還肯定不會耽誤你練.槍。」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試圖往鮮衣怒馬俊美少年郎的場景裡邊加一把英姿颯颯的長.槍，頓時這想要養成絕世武林高手的念頭就是蠢蠢欲動。
這邊桃夭還在興奮的搓手，樸實無華的動作配以她那張易容之後平平無奇的臉，那簡直就是要多接地氣就有多接地氣，也幸虧那邊厲若海眼睛看不見，否則可能都要對此產生由衷的懷疑。
不過也還好厲若海看不到，所以才不會像之前的人一樣不把桃夭的話語和承諾放在心上，反倒是總想著用三瓜倆棗打發掉桃夭對他們的救命之恩。
當然這也不代表厲若海能看到的情況下會敷衍自己的救命恩人，畢竟厲若海就是厲若海，從不會是別人。
第148章 【覆雲雨】1.3
厲若海已經是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天地之大竟是無他一個容身之地。在被救命恩人邀請跟她走之前，厲若海也在思考著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魔門向來只講究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他這個情況回去魔門的話，怕是當場都能被殺死，就更不可能再談為弟弟報仇和給桃夭報恩的事情了。
當然這也不代表厲若海會就這樣放棄頹廢下去，既然他的全身經脈都壞了一大半，不再適合修習那魔功，那他就再改學父親傳給自己的槍法。
不管是要花十年還是二十年的時間才能學有所成，他都絕不會輕易言棄。
厲若海心裡是這麼打算的，自然也是如此告知他的救命恩人。
桃夭聽了厲若海的這一番話，當即就說他有如此心性，那做什麼都必然會成功的。
「即便是天縱奇才，可若是浪費自己的天賦，肆意享樂不思進取，那遲早也會泯然眾人矣。可即便是天賦平平，只要肯努力肯吃苦，那他成功的機會也比前者要多。」
桃夭很是認真的說道，她覺得厲若海突然從根骨極佳的天縱奇才變成現在這樣子，即使外表上看不出來有多沮喪多痛苦，但內心裡肯定也是極其的悲痛，所以她就想著得多安慰他幾句。
畢竟在成功殺死龐斑之前，他們之間至少也得相處個好幾年時間。
「一個人努力了可能不一定會成功，但一個人永遠都不知道努力，那他絕對就成功不了。機會從來都是給有準備的人，而現在我就是你的良機。」
厲若海聞言，當即就是一愣：「桃夭女俠你此前就救了在下一命，現在又要幫助在下重新修習武藝，還要給在下那般絕世罕見的武功秘笈，這、這是否有些不妥了……」
這年頭就算是親如父子的師徒關係，都不可能直接把武功秘笈給徒弟練，畢竟大多數人都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更別說人心難測。
「這世上壞人實在是太多，桃夭女俠你還是留著那武功秘笈自己修習，莫要輕信他人，以免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厲若海拒絕了桃夭的邀請之後，稍微頓了頓，便又如此囑咐兩句，讓她在行走江湖時莫要太過於相信別人。
桃夭聽了之後，當即就笑道：「那你這個人還挺好的呢！自己都沒有個安穩未來，就開始操心我的事情了。」
看著厲若海帶著淺笑的側臉，桃夭心想，他的父母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否則絕不能將自己的孩子教導對如此優秀善良。
只可惜亂世之中，大多數時候都是只有惡人和有手段的人能活下來。至於剩下的普通百姓，那就只能夠靠運氣了。
桃夭能看出來，厲若海不願意跟她走，就是擔心會成為她的累贅，甚至是恐懼自己的存在會害了她，這大概就是跟他小時候的不幸經歷有關。
可正是因為厲若海這樣的舉動，就更是堅定了桃夭要把他帶走的念頭，她也沒想著要現在就說服厲若海，而是打算先把人給拐走，等生米煮成熟飯，看這人還能怎麼跑！
「唉，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也不能隨意左右你的決定。不過你現在眼睛還不能看見，那就還得跟著我，不然你這樣子離開，萬一再碰上心思歹毒的惡人，不幸丟了性命，那我可得內疚一輩子，估計連吃飯睡覺都得惦記著你了。」
厲若海聽到救命恩人如此一說，那就是又羞又愧：「是我連累了桃夭女俠……」
「哎哎哎，你這總是桃夭女俠桃夭女俠的喊我，實在是聽得我覺得彆扭，你以後直接喊我的名字桃夭就行，不必再喊什麼女俠了。而且我們都朝夕相處了七八日，還是過命的交情，你實在不必如此拘謹，更別說我還比你小兩歲呢！」
只要是桃夭堅持的事情，那就絕對不可能有人能改變她的主意，於是在一番推脫之後，厲若海還是得乖乖喊「桃夭」，再也不敢加上「女俠」二字。
「桃夭，那這段時日就還是麻煩你了……」
被逼著喊了一聲救命恩人的名字，厲若海不知自己為何，居然一瞬間就感到耳側火辣辣的燒著，心裡也是百般滋味湧現，仔細品一品居然還帶著些許難以言喻的甜蜜。
這種情感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
厲若海當即就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但該說的謝言還是得說的。
而一直盯著厲若海看的桃夭，則是驚訝的發現這俊美無雙的小郎君居然就在那一瞬間，對她生出了一根細如毫髮的紅線來。
不明所以的桃夭：「？」
——她剛才有說什麼跟情愛風月相關的話語嗎？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厲若海心裡已經擁有多麼重要的位置的桃夭在思考一瞬之後，便毅然決然的選擇放棄，因為愛情這種東西向來就是不講道理，比無賴還要無賴。
「那我們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往南邊走。北方遭受戰亂多年，還有很多殘留的蒙古兵和匪寇，確實是不算安全……」
桃夭夢想中的隱世避居的地方自然還是嶺南之地，雖然那個地方很多人都因為煙瘴蟲蛇而不敢涉足，但也正好免去了外界打擾。
便是龐斑，都絕不可能猜到她是逃到那個地方去，畢竟在龐斑眼裡，她估計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在發現她逃跑之後，十有八.九都是以為她跟哪個武功還算不錯的外男跑的。
現在不著急來尋她，不過是因為她身體裡的魔種還沒有成熟，等到她十八歲，便是龐斑不來尋她，那被下了魔種的她，為了活命也只能回去魔師宮找龐斑救命。
這才是龐斑有恃無恐的原因。
但龐斑又如何能想到，桃夭早就把魔種給引出來餵自己的蠱蟲了。而在玩這一套把戲上，她才是真正的箇中高手。
要不是魔師龐斑的武功實在是高強，而且還擅以精神幻術駕馭別人，並從不信任任何人，更不會讓誰靠近他，桃夭早就把蠱毒給下到龐斑身上。
在意識到龐斑想要殺她練成道心種魔大法，而自己又不能將龐斑殺死之後，桃夭就一直在尋找逃跑的機會。
不過現在她有了厲若海這個練武奇才，那龐斑的死期便是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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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可算是連哄帶騙的把厲若海給帶到了嶺南之地，此時的嶺南還沒有歸順明朝，民風淳樸就是單純針對自己人，對於敢進入此地的外人，那就是只有一個待遇：寧可錯殺，不得放過。
這時候桃夭真正在行的本事就得用上了，於是眼睛已經復明的厲若海就得以看到自己救命恩人那張口說謊都能臉不紅心不跳的本事，以及一手蠱毒之術到底有多麼的出神入化。
「都說了我娘之前就是嶺南苗疆人，只是因為戰亂才走散的，現在我回來這裡就是尋親和要將我們苗疆的蠱毒發揚光大的，你們怎麼就不信呢？！而且這可是你們先動手的，可不能再惡人先告狀，全部怪罪到我頭上來。」
桃夭無奈的看著已經被她毒翻躺在地上抽搐的苗人，極力表示不是自己心狠，而是他們不夠強。
這對於一向以練蠱制.毒為傲的苗人而言，簡直就是最致命的打擊。
但桃夭如此高調的一次出手，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至少很快就有當地的族老親自出面致歉和討要解藥，並順便給了二人一個乾淨整潔的竹樓和一筆賠償金。
自認為很有江湖經驗的桃夭趕緊就趁機給厲若海傳授知識：「這世上所有人都會看菜下碟，所以你有本事一定不要藏起來，而是要出場那會兒就展露出來，否則別人就真把你當軟柿子捏了。」
「還有那什麼扮豬吃老虎的事情都是不好的，畢竟扮豬的過程中是很容易受氣的，我們真正有本事的人，那就應該走路都是趾高氣昂的，能享福就絕不吃虧！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就是這個道理了，你聽明白沒有？」
站在一旁的厲若海滿臉乖巧，聽完之後立刻就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好好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確實就是一個潛力很大的習武苗子。」
桃夭開開心心的說完，然後就讓厲若海趕緊去打掃屋子和多跟周圍鄰居認識認識，主要是他們現在還沒有時間種地養豬，這要吃飯還得是靠本地人。
對於這新來的兩個人，當地人也是接受良好，主要是桃夭從來不是那一種會隨便找茬的人，甚至還真的願意傳授一些獨門養蠱煉毒的法子，還有一手好醫術，甚至連給孕婦接生都可以！
於是當地人對桃夭的稱呼也很快從「那個人」「那個厲害的女娃子」變成了「桃神醫」「桃女俠」等等。
至於厲若海，那在當地人的眼裡就是桃神醫帶過來的小丈夫，性情柔順心地善良，還是幹活做飯的一把好手，再加上那一副健壯有力的練.槍.法的身子板，樸實無華的苗人就開始背地裡誇讚他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還看起來就很好生養。
莫名被誇讚的厲若海：「……」
他的性子是不可能大大咧咧的跑去跟當地人解釋，更不可能去告訴桃夭，於是在桃夭的默認和厲若海的沉默下，他們二人是一對恩愛夫妻的謠言就越傳越厲害。
更有年長者語重心長的囑咐自己後輩，說就算是那位厲郎君很是俊俏可人，而桃神醫又有點相貌平平，但他們也絕不能去破壞別人的夫妻感情。
「否則被桃神醫發現了，把你們打斷了腿，還是下蠱下毒把你們弄成個瘋子傻子或者啞巴，我們可都是不管的。」
嶺南之地確實就是民風淳樸，雖然不要求男女守貞，認定一人便終身是一人，但人家有情人或者夫妻關係時，誰若是不知廉恥的湊上去一腳，那就是罪有應得死不足惜。
若非那位桃神醫的郎君實在是過於俊美無雙，容易讓年輕人犯錯，而桃神醫又是個厲害人物，長輩們也不會把話說的如此明顯難聽。
而對於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人委婉的提到桃夭面前，主要是提醒桃夭要多注意看管著自己的丈夫，別總是讓他在外面拋頭露面的，萬一惹得年輕人春心萌動，那就是罪過大了。
第一次被別人提醒她有可能會戴綠帽子的桃夭：「……」
——新奇，這種體驗實在是新奇。
桃夭現在的面容也不能說是平平無奇，至少還是可以說清秀佳人小家碧玉的，而她之所以沒有恢復原來的容貌，就是想要看看厲若海對她的紅線到底能長到什麼程度。
但事情好像是在往著神奇的方向發展了。
第149章 【覆雲雨】1.4
雖然被很多人「友善」提醒，但因為厲若海堅貞不二賢良淑德的為人處事，以及桃夭力壓眾人的本事和有容乃大的寬厚，所以二人在嶺南居住了三個多月，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不太愉快的事情發生。
而隨著他們這對假夫妻逐漸和當地人混得熟悉之後，就更沒有人有膽子和有臉皮去做那偷人夫的無恥之事。
至於桃夭，在又過了大半年清湯寡水的日子後，終於忍不住和厲若海攤牌了。
這絕對不是因為她開始覺得易容這件事很麻煩！
桃夭十七歲生辰那一天，吃過厲若海親手做的長壽麵之後，她就喊住了正要去廚房洗碗的厲若海，斟酌著應該如何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話到了嘴邊，在厲若海認真專注的眼神下，桃夭突然就潰敗如山倒，支支吾吾好一會兒還是只得選擇放棄，「算了算了，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你說，你還是先去幹你的事情吧。」
厲若海神色疑惑，但也沒有追問，而是很是溫順的拿著面碗去了廚房。
桃夭看到這一幕，那簡直就是不要太內疚，總感覺自己好像是在欺騙天真單純無辜少年的人渣……雖然她的本意並不是這個。
畢竟她作為厲若海的救命恩人，總不能是她去照顧厲若海的飲食起居吧？而且她也不會做那種繁複瑣碎的家務活啊！
再說了她也不會什麼都不做，至少她在外面行醫治病救人，也是在賺錢養家的。
桃夭如此心想一番，那一股內疚和心虛總算是少了好多。只是做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厲若海回來，桃夭坐不住，便起身去了廚房，看看厲若海在做什麼。
等進了廚房，桃夭才看到厲若海在燒火，再看那鍋裡正準備燒開的熱水，這才知道他是在燒水給她等一下洗澡。
「你倒也不必如此辛苦，洗澡水我也可以自己燒的。」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半蹲到厲若海身邊。
厲若海被桃夭這麼一靠，下意識就想要避到旁邊去，但桃夭的動作比他還要快，直接一把握住他手中的火鉗，然後嘟囔道：「厲若海，你先去休息吧，這裡我看著火就行。」
厲若海張了張嘴，想要說這火已經燒夠了，不用有人在這裡看著，可他的話頭再一次被搶走了。
桃夭沒搶到火鉗，便隨手拿起身邊的一塊被厲若海劈得整整齊齊的細木柴，一邊用那根木柴在地上亂畫，一邊試探著問道。
「厲若海，你喜歡我嗎？就是我們也朝夕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時日，村裡的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對夫妻，如果我願意嫁給你做娘子的話，那你想要娶我嗎？」
雖然說桃夭一向都是很主動的，而厲若海身上因她而生的紅線也是最有力的證明，但此時此刻問出這樣的問題，她還是難免有一點緊張。
不過桃夭緊張，卻不是最緊張的人，因為厲若海聽到這麼突然的詢問後，當即就變成最緊張的人。
而沒聽到答覆的桃夭已經用木柴畫出一副亂七八糟的畫，盡量用風輕雲淡的話語追問：「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想娶我，還是正在想如何拒絕我？」
厲若海看見桃夭露出不高興的神情，頓時心裡就慌了，連平日裡拿長一丈二尺、重八十六斤重的長槍都不會有絲毫抖動的手，卻在此時微微發抖。
若非惦記著手上還拿著一把火鉗，他都想要將雙手收回來，免得讓桃夭看出他心中的不平靜。
「我、我不是……我只是一介布衣，又父母早亡，身無分文又沒有半點本事，如何能耽誤自己的救命恩人。桃夭女俠，你心地善良又美麗聰慧，還治病救人仁者無雙，我真心認為你值得世上一切最好的，我厲若海配不上你……」
桃夭聞言，當即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厲若海不明白她為何會發笑，但也沒有打斷她，而是神情略顯拘謹的繼續坐在小板凳上，看都不敢多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眼。
等到桃夭笑了好一會兒，厲若海臉上的神色都變得無奈起來，桃夭這才揩了揩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然後直接上手去捉厲若海的手，在把火鉗放下去之後，才好似感嘆一般道：「你怎麼如此可愛呢？」
被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救命恩人兼心上人說可愛，這對於任何一個男人而言，都不會是誇讚。
可桃夭卻和一般人都不同，因為在容貌上，基本是不可能有人能比得過自己，所以桃夭總是不會誇人家的容貌，而是從性情品德和為人處事方面去真情實感的夸。
此時她夸厲若海可愛，就是真的覺得他十分可愛。
「你說的那些情況都不是我想要的，即便這世上真的有十全十美的好男人，可我不喜歡他，那他在我這裡就不是十全十美的。而且我不覺得你有什麼不好的，因為你勤勞能幹，溫柔善良，俊美無雙，還練得一手好槍.法，連劈柴都劈得很好，每一根都相差無幾，還有你做的飯菜也是很美味，這抓住一個女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這個事情你做得很棒！」
桃夭都不用猶豫和思考，一下子就能說出厲若海的一大堆優點長處，最後還來了一個總結：「總之你厲若海的方方面面就是十分合我心意。所以我現在宣布，厲若海在我這裡，就是十全十美的好男人！」
厲若海被心上人如此誇讚一番，臉上的神情變化那就是根本遮掩不住，尤其是那慢慢染上紅暈的耳朵，更是一目了然。
「明明手都在激動到發抖，耳朵也是通紅的，嘴上卻還是那麼硬，死活都要將我推開，還美其名為是為了我好。難道沒有人曾經告訴過你，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一定不能太要臉面的嗎？」
厲若海的右手被桃夭的雙手緊緊包住，燃燒得正旺的柴火也在不停的往外面釋放熱量，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覺得自己好似習武練功了三個時辰一般，全身上下都緊張得出了一層細汗。
桃夭能感覺到厲若海的緊張與不安，因為他的身體的緊繃著的，手的熱度也是在不斷的攀升。
於是她決定要乘勝追擊：「難道比起那可有可無的臉面和道德，我這個人不重要嗎？而且俗話不是常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的嗎？厲少俠可是剛開始闖蕩江湖，然後才如此不明白江湖上的規矩？」
厲若海只感覺自己的右手好像被藤蔓給緊緊纏住，他直愣愣的盯著灶台裡的火看，或許下一刻就被拉進火灶裡燒得粉身碎骨，都不會有此時的處境更讓他覺得難熬。
見這人又在趁機發呆，桃夭那就是一陣惱怒情緒上頭，也沒興趣再說什麼，而是立即鬆手，一個偏頭就是快速在厲若海嘴上親了一口。
做完這一番竊玉偷香的舉動後，桃夭也沒有過多停留，而是得意洋洋的起身發言：「好了，現在我已經把你給玷.汙了，從這一刻開始，你厲若海就是我的人。」
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為剛才桃夭鬆手就是要放棄的厲若海：「！！！」
「熱水燒好了，等一下記得幫我抬到水房，畢竟你也知道的，我力氣不大，抬不動的。」
桃夭說完這句話便施施然離開，只留下被攪動一池春水的厲若海一個人待在廚房。待桃夭離開廚房後，獨自一人的厲若海愣怔了許久，臉上的神情更是在某一個瞬間失去了控制，似哭似笑，根本都不知如何是好。
按照厲若海的性子，今夜受到如此之大的衝擊，本應該是回去自己房間翻來覆去一整宿睡不著的進行深入思考，可桃夭臨走前說要他幫忙抬水，卻又是困住了厲若海想要回房的步伐。
「可不能等水涼了哦……」
心上人的最後一句話還響徹在厲若海腦子裡，不知為何，當他拿木勺去盛熱水時，下意識就是滿面笑意，好似吃到了自己最愛吃的蜜棗。
此前厲若海也是每次都為桃夭抬水，畢竟那是滾燙的熱水，萬一不小心被燙到了，可就不是鬧著玩的，而厲若海又如何會讓心上人去抬。
只是這一次他抬水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出於一種不能為外人道矣的心情，厲若海並沒有進去水房，只是敲了敲門，說熱水送到了。
但讓厲若海意外的是，桃夭的聲音卻是在他身後響起的。意識到心上人並沒有在水房裡的厲若海立刻就回頭，眼睛直視地上，完全不敢往上看。
「我、我幫你把熱水抬進去吧……」
厲若海一邊說著，一邊急急忙忙的把裝著熱水的木桶給抬進去，而在水房裡早就備好了涼水沖兌。
桃夭看到厲若海這塊可口美味的小甜點自己送上門來，腦子瞬間就有羊入虎口這個詞，她笑了笑，緊隨其後，並很是貼心的把水房的木門給關上。
「咯吱」一下的關門聲，好像是一道驚雷響在厲若海腦子裡，到了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舉動是多麼容易讓人誤會。
「我、我不是，我沒有……」
桃夭隨手將裝著乾淨衣物的木盆放在一邊，然後讓厲若海抬頭看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那又怎樣？反正你現在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了！」
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的厲若海：「……」
被再三邀請抬頭看心上人的厲若海拒不配合，於是桃夭只能像個登徒浪子一般湊到他身邊，並強迫他看著自己。
厲若海只得抬起一張通紅的臉，然後神情緊張的去看跟自己獨處一室的心上人。
然後他就被驚艷住了。
那是一張厲若海從未見過，往後也絕不會再見到比這更美麗的絕色臉龐，一瞬間厲若海心中只有四個字，那就是嬌若春桃。
而這嬌顏玉色，猶如春風拂面而過，令人神魂顛倒，不知今夕是何年。
「怎麼？不認識我了嗎？」
桃夭看到厲若海那長長的睫毛在不停的眨呀眨，便好奇心一起抬起手去撫弄一番，然後就得到一個更加傻呆呆的俊美郎君。
厲若海的薄唇微動，還沒有說出話來，就被桃夭一根手指抵住，先發制人：「你是不是想要說我怎麼變了一個模樣？或者是你想要說你的救命恩人不是這副樣子？又或者你是打算質問我為什麼要易容這麼久，是不是就是在欺騙你？」
這些確實是厲若海的疑問，但他想要問的並不是這些，於是在桃夭熠熠目光下，他搖了搖頭。
「我是想要問，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頭？」
——不然你為何會對人有這如此之大的戒備心，甚至是到了要以假面目示人的地步？
——不過沒關係，我會幫你把所有讓你不高興的人都給殺了，這樣子你就不會再需要如此謹慎小心的生活了。
桃夭跟厲若海之間好似心有靈犀一點通般，突然就明白了他為什麼會問出那一番話。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她欺騙了自己，而是下意識就心疼起她易容的緣由。
一時之間，桃夭都要為這個男人的真誠和善良所震撼住。
「你這個人可真是……」
桃夭神色微動，雙眸之中星光點點，心裡也是柔軟一片，那抵在厲若海紅潤薄唇上的手指很快就移開，然後桃夭就把雙手扶在男人肩膀兩側，微微踮起腳尖便熱情似火的吻了上去。
「……」
第150章 【覆雲雨】1.5
又被心上人親了一口的厲若海沒有主動翻身做主，而是直接面紅耳赤的奪門而出。
而桃夭對此的唯一想法就是這個人太不經逗了，但也確實可憐可愛。
因為也不急著生米煮成熟飯，桃夭倒沒有計較厲若海落荒而逃的事情。
只是這個念頭在次日清晨早起時看到院子裡厲若海練槍的矯健身影時，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皎皎玉樹臨風前，白袍長.槍堪風流，少年公子盛世顏，端是文質風流驚人眼。
尤其是那極度專注而有神的模樣，還有劍眉微蹙，眼梢斜飛的俊美神態，實在是讓桃夭看得流連忘返。
——這已經可以算是到嘴的鴨子，她實在是很想要嘗上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跟看起來的那般美味可口。
待厲若海練完一套槍法，並大汗淋漓的停下來時，亦是第一時間若有所察的往上看，隨後便於花窗裡得窺美人。
而美人眼眸橫波顧盼間，更是讓厲若海覺得此時此景美得好似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等美夢醒了，他依舊還是孤身一人……
「厲若海，你的武功越發精湛非凡，且逐漸變得毫無破綻，那你是打算何時去為你弟弟報仇呢？」
厲若海的武功確實學的十分不錯，但槍法卻是勉勉強強是個中等水平，畢竟厲若海他自己都說至少得練個十年起步。
只是桃夭覺得對付一個專挑手無寸鐵的幼兒痛下殺手的惡徒，卻也綽綽有餘了。
而這個問題其實她也早就該問了，只桃夭對厲若海槍法和武功的要求是以打敗魔師龐斑那樣的絕世高手，便總覺得還需要再多練練，免得真的對上那魔頭龐斑，反倒是葬送了厲若海的性命。
因為距離龐斑認為種在她身體裡的魔種成熟的時間還有一年，桃夭是既著急，但又不算太過著急。
首先她並不覺得龐斑會很輕易就尋到她的蹤跡，其次就是龐斑在武林中還有很多的敵人，他要來尋她，怕是差不多都得等處理完很多麻煩事之後。
而最後就是龐斑並不止有在她身上種下魔種，雖然因為和龐斑的同血緣的親父女，她身上的魔種自然是最好最上等的。
可在久尋不到她的情況下，估計龐斑也不會一定要執著於在人海茫茫之中尋到她，再殺了她。
只是她不主動上門尋仇暗殺龐斑，卻也不代表龐斑一定會找不到她。而桃夭之所以在幾年前那般就急匆匆的尋找好苗子來培養，就是為了殺死龐斑，便是因為她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她一定再會和龐斑見面的。
但那時候誰生誰死，那就說不准了。
桃夭在之前因為要易容，早晨梳妝總是要花上一些時間，可現在既然已經真容示人，那桃夭就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反正她素面朝天也是極美的。
而在厲若海眼裡，他的心上人從始至終都是世間最美的人，待桃夭蓮步輕移的從樓上下來後，再問到厲若海此後的安排時，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看呆了眼，竟是忘記回話了！
「我、我還想要再多練一段時日……」
桃夭聞言，當即就抬眼看了看日頭，她向來都是喜愛睡懶覺，只要第二日沒有什麼事情做，那她都可以心安理得的睡到日上三竿。在這一點上，厲若海就是完全不同，他每日幾乎都是聞雞起練，日復一日從未有過懈怠，早上兩個時辰練習槍法，晌午時分又用一個時辰練習桃夭傳授給他的九陽神功、凌波微步等等，而到了下午，只要沒有活幹，他就又會開始練槍或者練武。
也就是如此刻苦努力，方才有一日千里的習武成就。
如此努力，有時候桃夭都不想太過於打擾他，免得讓美色成為厲若海走上人生巔峰的一大阻礙。
這麼一想，桃夭心中的某些念頭便又退縮了，決定先等厲若海為他弟弟報完仇，然後她再提談婚論嫁的事情。
「那多練一段時日是多久呢？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如果那死有餘辜的惡徒被別人殺死了，或者是自己不小心喝水嗆死吃飯噎死，那你這日復一日的辛苦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桃夭的一連串反問直接將厲若海給問住，他還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而且你不要忘了還有我，難道我們兩個人加起來，都殺不了那個只會欺負無辜幼兒的惡徒無賴嗎？」
即使有仇恨和童年陰影蒙蔽住厲若海的一部分認知，但如今的厲若海回想起幼年時的悲慘遭遇，兇手的面目早就是猙獰扭曲的形象，但無論如何，現在的他，自然是能殺死那個惡徒。
只是厲若海卻躊躇遲疑了，或許他也在擔憂時隔十幾年，那個兇手已經死了，又或者是說真的自食惡果，所以厲若海才想要再多練一段時日。
只是不等厲若海將自己的內心想明白，桃夭便再次開口了：「你遲遲不肯去殺了那個惡徒為你弟弟報仇，不會是在擔心我要趕你走吧？」
桃夭知道按照厲若海那樣的性子，斷然不會是這樣的想法，但她就是偏偏要如此逗弄他，「在發現我的真實容貌可以當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之後，你不會是想用要給弟弟報仇雪恨的藉口賴在我身邊一輩子吧？」
厲若海薄唇微啟，當即就急得想要開口解釋，可桃夭卻故意不聽他的解釋，反倒是像發現什麼大秘密一般，嫣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吧。等你為弟弟成功報仇之後，那就可以娶我為妻……」
「我這麼好看，難道你不喜歡嗎？」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拉住他的手，想要讓他摸摸自己的臉。
可厲若海卻是瞬間好似觸電般將手收了回去，待看到桃夭不悅的神色，才神情緊張的說自己手上都是汗。
「我一身臭汗，會弄髒你的。」
厲若海這句話可謂是一語雙關，像是在剖析卑弱的自我，又好像是在婉拒他的心上人。
桃夭聞言，當即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父母早亡親弟慘死的幼年經歷，終究還是給她的郎君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可是我並不覺得你是一身臭汗……而且，我也不介意被你弄髒。」
桃夭所說的自然是沒有出於半分私心，而是厲若海真的很注重個人衛生和儀態打理，因為她每日都會沐浴換衣，於是他就每晚都會為她燒水。
這也讓厲若海跟著她一起每日沐浴淨身，甚至因為他早中晚都在練武練槍，於是厲若海洗澡的次數比桃夭還要勤快些，有時候一日都能洗上三次。
只不過厲若海就沒有桃夭這般嬌氣，便是洗冷水澡那都是毫無影響。
這對於每日都會出汗的練武之人自然是應該很尋常，但江湖上大大咧咧的臭男人卻是不管的，反正他們自己又不會介意被熏到。
行走江湖時桃夭就曾想過，如果哪一日她退隱江湖了，絕對跟那些不修邊幅又毫無自知之明的臭男人有很大關係。
而被心上人十指相扣的厲若海，卻像是一個受驚的兔子，當即都想要再次逃跑。只可惜這一次困住他的是桃夭的手，那一隻纖纖玉手，好似用力一點都會被弄傷，他又如何能使得出力氣？
於是厲若海只得呆若木雞的被困在方寸之間，差點都要握不住自己的銀槍。
「厲若海，你娶我好不好？等你娶了我，到時候我們做一對恩愛夫妻，再生一個孩子，那我們就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了。」
桃夭曾在江南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對那邊的吳儂軟語那就是信手拈來，而現在厲若海被這一口清靈嬌柔的聲音給團團包圍住，根本就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只得僵直著身子胡亂點頭答應。
「你答應啦？那你答應了可不能反悔，否則就是喪盡天良的負心漢和該千刀萬剮的虛偽小人！」
桃夭得了厲若海的答覆，當即就是眼波流轉笑意盈盈，如此一副雪膚花貌、璀璨生輝的容色，若是站在這裡，有幸得了美人傾慕的人是一個很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那他絕對會用上平生所知最為美妙動人的話語去讚嘆和述說桃夭的國色天香美貌無雙。
風姿盡顯美人情，絕色容顏俏傾城。
但厲若海就是一個不善言辭的呆子，他只能僵硬著身子直直站著，還十分認真專注的聽完桃夭說的話，然後當場發了毒誓：「若是我厲若海負了你，那就讓我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下十八層地獄！」
桃夭被這誓言驚得趕緊抬手去捂住他的嘴，卻不料這人說這種話時實在是快速，阻止不來便只得惱怒的捶他胸口，說他就是個呆子。
「若是我真的成了寡婦，那我就帶著你的娃改嫁，然後讓別人打你的娃，睡你的女人……」
尋常男人聽了這種話，第一反應肯定就是勃然大怒，但厲若海卻是不同，他的第一反應是如果自己真的不幸早亡，那改嫁也是可以的，他只希望那個男人能對自己的妻子好。
「厲若海，你怎麼不說話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不然為何聽了這樣的話都沒個反應？！」
桃夭是挺喜歡呆子的，但她喜歡的是呆子的單純好騙，而不是沉默寡言和口舌愚笨。
厲若海方才聞言，眼眸當即一暗，握槍的手都瞬間收緊，但在被催促，又再三思考後，便用無比嚴謹認真的語氣承諾道：「只要我不死，那就絕不會有哪一日的！」
桃夭聽了，當即就滿意的笑了出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6
第151章 【覆雲雨】1.6
桃夭這邊是滿意了，可厲若海卻像是面前被丟了一頭肥美獵物的惡狼，不管是練功還是練槍，那都跟不要命一樣，除開吃飯睡覺和照顧桃夭之外，其他時間他都用來習武。
眼看著厲若海如此拚命，桃夭欣賞之餘又忍不住心疼，正要勸厲若海不要對自己那麼步步緊逼時，厲若海卻是說他要離開嶺南去報仇。
「等把那個惡徒給殺了，我就娶你為妻，此生此世永不分離！」
厲若海說著話時，也是剛剛練完一套槍法，即使他的其他武功練得爐火純青，可他依舊執著於要把親生父親傳授給自己的槍法給練好。
也就是厲若海年輕且天賦極高，否則早就得累死在這樣的辛苦之上。
「我陪你一起去。」
對於桃夭要跟自己一起出去這個決定，厲若海那就是既高興又擔憂——為親人報仇雪恨，這是厲若海一生所求，他活著就是為了等這一天，若是那特殊的一天有心愛之人陪著，自然是不錯的。
可厲若海又擔憂自己殺人的姿態會不好看，會讓心上人對自己產生恐懼和厭惡情緒，除此之外，他也是從來不會小瞧江湖上的任何一個人。
便是長到了十九歲，厲若海依舊還是會覺得自己不夠強大，他帶著心上人出去，就好像是手握絕世珍寶的孩童，心生歡喜的同時，又是忍不住產生別人可能會搶走絕世珍寶的恐懼。
尤其是他的心上人桃夭，是比絕世珍寶還要珍貴得多的絕色美人。
厲若海從來不會有這一種自卑且怯弱的念頭，可遇到桃夭之後，他卻總是陷入患得患失的恐慌之中。
桃夭能看出厲若海的這種擔憂和不安，就好似他們二人明明是待在一個幾乎算得上與世隔絕的小村子裡，這裡說不上是民風淳樸，卻也自有一套規則，自然不會平白無故就要殺死別人的事情發生。
可大概是因為厲若海曾經從天之驕子掉落泥沼中多次，所以他就總感覺全天下人都會對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和事物有所圖，並且還心懷不軌。
桃夭就是唯一一個走進他重重心防的人，但在她走進去之後，她也成為了讓厲若海患得患失的人。
而讓桃夭感到驚奇的是，厲若海的這種心思還是在她樣貌平平的時候就有，那些時常會藉著各種理由來他們家，就是為了看看這十里八鄉的俊後生的苗人，在厲若海看來，那都是虎視眈眈想要跟他搶桃夭的潛在敵人。
若非那時候厲若海的武藝不夠精湛非凡，根本不可能打得過那些人，可能就要鬧出大場面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隨著厲若海的武功越來越好之後，那些人就好似銷聲匿跡了一般，如果不是沒有人來鬧事，桃夭都要以為厲若海已經在暗地裡把他們都殺了。
·
「這京城果然就是與眾不同，比起嶺南之地，簡直連路人的精神形態都大不一樣。」
當年活活將厲若海幼弟打死的惡徒，如今已經靠著家世和能力做了大官，甚至還是京城的大官，僅是十年，就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厲若海看著和當年截然不同的繁榮景象，眼裡看到的是車水馬龍行人匆匆，但心裡想著的卻是那個淒風苦雨的夜晚。
——那時他們的父母被仇家所追殺，迫於無奈之下只得讓管家帶著兩個孩子選別的路逃生，自己則是去迎擊而上，可是誰也沒想到，那管家居然早已被仇家收買，若非厲若海學過點武功還心細如塵，怕是年幼的兄弟二人早就被殺死了。
可天地之大，一個才八歲的孩子能帶著自己五歲的幼弟跑到哪裡去？
在流浪了好幾日，始終等不到父母尋來，為了不讓弟弟跟著自己被餓死，厲若海甚至還將自己弄得蓬頭垢面去當小乞丐乞討。
可等到厲若海乞討到食物回來時，卻發現被自己努力藏起來的幼弟正在讓一群看起來就是錦衣玉食長大的紈絝子弟給圍起來戲弄虐打，怒火中燒的厲若海就像是一頭兇惡的小狼崽般衝入人群，想要將自己的弟弟救出來。
可是、可是……
「哈哈哈你們看他好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快當著他的面打死這個小東西，居然還敢咬本少爺，活膩了！」
「打死他！打死他們……」
是夜，已經熟睡的厲若海卻是陷入了可怕的夢魘之中，他好似回到的當年，那群面目猙獰的惡徒不停的在欺負他的弟弟，在發現他回來之後，更是肆無忌憚，甚至還在外面下大雨之後，命那些家丁把他和弟弟拖出去。
就在那個地獄一般的黃昏，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就這樣子被活活打死在他面前，同樣被虐打得只剩下半口氣的厲若海就跟一條死狗般躺在大雨裡無聲痛哭，最後哭到眼淚再也流不出來，才被深夜路過的魔門之人給撿了回去。
但厲若海永遠都不會感激那些救了他一命的魔門之人，因為他們居然隨意一腳就把他弟弟的遺體給提到一邊的護城河裡去，甚至還漫不經心的譏笑一句「晦氣」。
這就是厲若海一生的噩夢，而隨著他回到故地，噩夢便再次糾纏上他。
不過厲若海早已經是習慣了。
但隔著一段距離睡在厲若海身邊的桃夭卻是第一次看到，當即都顧不上什麼，便起身緊緊的將滿頭大汗神情痛苦的厲若海抱在懷裡，還用著十分溫柔的聲音去哄他。
「沒事了，沒事了……」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唱起了以前她用來哄孩子睡覺的歌謠，甚至還用手輕輕的在他後背上拍著，原本身處在噩夢之中的厲若海就感覺自己全身好似陷在一潭溫柔的水裡。
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寧願一輩子就這樣陷在裡面。
「娘……」
厲若海覺得自己好像是小時候被娘親抱在懷裡哄睡一般，而有娘在的地方，爹也肯定是在的，即使天大地大，壞人也有很多，但只要爹娘在，他就從來都不會害怕。
桃夭聽到厲若海喊娘，當即就是心裡一軟，都不用思考，當即就「哎」的一聲應了下來。
這原本應該是她不說出來，連厲若海都可能不知道的事情，可誰讓下一刻厲若海就好似美夢清醒一般醒了過來，還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木楞楞的看著她。
桃夭有理由懷疑這人還是不怎麼清醒，指不定就是還在分辨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娘親。
想到這槍法如驚雷、駿馬似龍飛的俊美男人還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桃夭臉上的關心和擔憂就更濃了。
「乖兒子，有沒有好一點，還想不想聽娘親給你唱歌謠呀？」
桃夭問的溫柔，神情語氣都是一副賢妻良母模樣，當即就讓厲若海看傻了眼。
他們二人之所以只開一間房，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假扮夫妻，以及為了桃夭的安全。
但這並不代表厲若海能夠接受自己像個孩子一樣被心上人抱在懷裡哄，尤其是想到那一聲「娘」，他臉上就更是一瞬間神情複雜。
桃夭懷疑自己再也不可能從厲若海臉上看到那麼天崩地裂的神色了。
「……」
厲若海沒有說話，只是漲紅著一張臉翻轉身子過去，把武林中人絕對不可能輕易對人的後背留給桃夭。
這下子桃夭算是看出來這人的生氣惱怒和悶悶不樂了，可能其中還夾雜著一絲絲不好意思。
但厲若海會尷尬，桃夭卻不覺得，畢竟她的臉皮也是經過鍛鍊的，尋常人根本比不得。
於是桃夭毫不生分的湊上去，伸手從後背緊緊抱住他，並語氣更是溫柔纏綿的說道：「等把那些人都殺了，你就不會再做噩夢。到時候我們回去嶺南就成親，生下個大胖娃娃喊我做娘親，你可不能跟娃娃搶娘親的。」
厲若海：「……」
厲若海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沉默了許久，等到桃夭都昏昏入睡時，才小聲的反抗答道：「我才不會跟一個孩子搶娘親……」
已經很是睏倦的桃夭也沒有說話，只是摟住厲若海的手更加握緊。
過了一會兒，一隻比她的手還要大上一圈的手就握了上去，並且和她的手十指緊扣。
·
次日一早，二人就去了那些仇人府邸附近踩點，但其實他們不去，也早就從別人口中聽到一些消息。
和厲若海有仇的第一個仇人就是姓紀，而紀家作為名門望族，雖然沒有從龍之功，但在新朝建立之後，那自然也是有攀龍附鳳的想法。
尤其是本朝的開國之君並無專寵一人的跡象，反倒是隱約有廣選秀女的意思。
其實這也很正常，畢竟眾所周知的新朝之帝是貧苦出身，而且之前一直忙著打天下，再加之已經有了妻妾，對於女色就是沒有什麼想法。
可現在天下之主已經定了下來，那作為帝王，自然也得享受一把，將這都因為歸帝王所有的天姿國色給嘗上一遍。
這個事情並不在於帝王是不是一個好色之徒，而是在於一個帝王的面子，以及對天下名門的一種招攬和安撫。
不管帝王是不是這麼想的，但有著天下第一美人的紀家，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只要出一個女兒，就有可能攀龍附鳳，甚至是只要紀家女入宮受寵，並誕下一兒半女，那將來圖謀皇位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就是因為他們捨得大賭，也懂得如何去賭。
在沒有真正提到鐵板之前，他們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會有失敗的那一天。
第152章 【覆雲雨】1.7
繁花入夏，錦春繡樓，天下十分的榮華富貴，有六分都是在天子腳下。
紀氏作為沒有從龍之功的名門世家，之所以會有這種攀龍附鳳的念頭，是因為這京城裡的世家大族基本都沒有幾個是得了那等福分的。
畢竟這新朝的開國之君那就真的是實打實的窮苦人家出身，能陪著這樣連話本都寫不出來的帝王打天下，基本也都是差不多一個階級的出身。
也就是在如此情況下，一個百廢待興，旁邊還有著前朝亂黨和蠻夷胡人虎視眈眈的新朝，若是想要千秋萬代，那必須就得拉攏和安撫舊時勛貴和名門大家。
而這位大明朝的帝王也不是蠢人，不僅承認了前朝蒙元的正統帝王，同時也確認了自己的正統地位，還十分注重緩和各族各階層的關係。
雖算不上如日中天，但也是鼎盛之家的紀氏，便也是在帝王的拉攏範圍內。
古往今來，帝王要拉攏世家大族和文武大臣的手段，左不過就是老三樣：聯姻、功名、利益。
在這三樣裡面，聯姻就是最簡單，且最普遍的手段，畢竟作為一國之君，後宮三千就是最正常的情況。
即使帝王本人不重欲好色，出於綿延子嗣穩固社稷，以及攀龍附鳳的目的，文武百官都會隔段時間就上奏疏勸天子廣納後宮。
尤其是大明朝的開國帝王朱元璋還不算老，才是四十歲的年紀，雖然說已經當了祖父，但權勢一向都是男人最好的美容品。而四十歲的開國之君，在歷朝歷代開國之君裡面確實也是極其年輕的了。
尤其朱元璋這位開國之君還是馬上天子，身體也是極為健朗，這個情況也代表著他至少還可以在皇位上待二十幾年。
而這二十幾年對那些名門世家來說，那就是豪賭下一任天子的時間。
「漢朝開國之君漢高祖劉邦是五十三歲當上皇帝，唐高祖李淵是五十二歲當上皇帝，而隋朝隋文帝楊堅也是四十歲當上皇帝，也難怪紀家會想要把自己才十五歲的女兒送進宮去當娘娘。若是真的賭成功了，那絕對就是一躍龍門騰空萬里做那人上人，連族譜都可以重新開一頁了。」
桃夭的輕功說不上是天下第一，但在這繁華京城裡，肯定是能排第一的。因為江湖和朝廷從來都是能避則避，朝廷不喜歡江湖人，而江湖人也同樣不喜歡來到天子腳下，更何況這位新登基的帝王，可根本算不上的仁義之君，扒皮揎草的兇名，在還沒有登基之前就名揚天下了。
這時候誰敢往京城跑啊？實在是真不怕被急需立威的天子給用「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名義給砍了。
到時候那就是連痛哭流涕的地兒都沒有。
桃夭跟著厲若海把京城給逛了一大遍，明面上是新婚夫妻甜蜜蜜，但背地裡卻是把那些惡徒的家世都給調查個底朝天，最後就是得出只有紀家有點棘手，而其他人就是甕中之鱉手到擒來的結論。
於是在商議一番之後，二人都決定先從紀家下手，解決完最棘手的那一個，再去把其他人給殺了。
因為一旦開始死人，那京城必然就是會立刻變得防守嚴密，若是把紀家放在最後，那可能就很難成功報仇雪恨了。
不過等他們暗中潛入紀家之後，就發現裡邊的情況十分複雜。
首先那位先有大明第一才女美名，現在又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稱號的紀家大小姐紀婉玉，居然是已經有了心上人，並不願意進宮做妃嬪。然後就是紀家的小少爺居然還和自己父親的小妾有染，最後連紀家大夫人都是個狠角色，那已經在紀家卑躬屈膝潛伏了十幾年的中年管家，竟然是紀夫人年輕時的愛慕對象。
而等到他們再私底下多調查幾日，才發現那紀家的二房老爺，也就是當年那個惡徒，同樣玩得很花，不僅在外面養了很多女人，還跟三房的夫人，自己的弟媳有曖昧關係。
桃夭：「……」
貴圈真亂。
「我覺得都不需要我們親自動手了，只要把他們做的這些事情公之於眾，那紀家在京城裡的名聲都可以直接完蛋了。」
桃夭這句話說的十分誠懇，但厲若海在聽完之後，依舊是堅持為弟弟報仇。
「或許這世上報仇的方法和手段有很多種，但我只想要他們死。」
桃夭點點頭，表示她明白的。
「那就在殺他們之前，先讓他們吃苦受罰，並親眼目睹紀家衰敗離散。」
桃夭說是這麼說的，做也是這麼做。雖然現在只是明朝初期，但話本和說書這類行業還是在京城裡發展得十分繁榮。
根本不需要花費多少心思，只用稍微用點錢，收買那些走街串巷的乞丐，再給那些寫文說書之人一點點靈感和證據，同時也往官府遞出一份紀氏豪碩產業的文書證據，那都不用桃夭做點什麼，嗜財如命、並認為全天下的財富都應該歸老朱家的朱扒皮，立刻就把紀家給抄個底朝天。
這是在殺雞儆猴，也是在斂財充裕國庫和帝王私庫。
「王八蛋！這些王八蛋！就是一個才起來幾十年不到的紀氏，居然就有如此之多的黃金白銀珠寶書畫，單是用車子拉黃金白銀，都整整拉了十幾車！俺老朱都沒有這麼多錢！那都是朕的錢，他們怎麼敢的？！」
皇宮裡，朱元璋那就是生氣得想要毀滅全天下，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原地踱步——之前他打仗時曾經因為囊中羞澀，問那些名門世家要錢，還很好脾氣的承諾會給欠條的，但那些名門世家有一個算一個，都說沒有錢。
而且在朱元璋當上皇帝，要求滿朝文武和後宮妃嬪用度都得節儉之後，那些名門世家甚至還有臉跟朱元璋哭窮。
朱元璋確實是皇帝，但他也是真正的窮苦出身，根本都沒體會過什麼叫鐘鳴鼎食之家的豪奢淫.逸。
於是在那些名門世家哭窮之後，朱元璋雖然出於警惕和疑心並未相信，但在他的想像中，名門世家再有錢，那也應當是有一個度。
只是在抄了一個紀家後，朱元璋才發現名門世家的富裕程度，簡直就是超乎他的想像。
更別說那些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紀氏醜聞，那簡直讓這個剛剛成為最上流的人，還沒有做出最下流之事的皇帝大為震撼。
「扒皮！必須扒皮揎草！否則難消朕的心頭之恨！」
皇帝發這麼大的火，在場眾人自然是害怕的，但害怕之餘，也有皇帝的心腹大臣為之感到頭疼——紀家雖然真的有過錯，但真的罪不至死！皇上您都隨便找了個藉口把紀家給抄家了，一個銅板都沒有給人家留下，都做到這個地步，再殺人就不禮貌了啊！
因為紀家是真的罪不至死，再加上後來有馬皇后趕來勸阻，以及要考慮一下其他名門世家的感受，於是朱元璋只得又恨又痛的選擇放棄立刻把屬於自己的錢拿回來。
只是現在皇帝選擇了忍讓，卻不代表他會一直忍讓。反正已經露了富的名門世家，這下子是徹底被朱·扒皮摳門·元璋給盯上了。
為了拿回屬於自己的潑天富貴，朱元璋那就是茶飯不思輾轉反側，都要想破腦袋了，終於就是把赫赫兇名的錦衣衛給整了出來。
從此之後，大明王朝就有了一個傳統，那就是皇帝一旦沒有錢了，便到了錦衣衛要磨刀霍霍「殺年豬」的時候。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再說回去，桃夭在借朱元璋的手把紀給整垮之後，立刻就讓厲若海去殺了那個惡徒。
而且在殺完那個紀家人之後，又馬不停蹄的把其他惡徒也給殺了，隨後都不帶半點留戀，當即轉身離開了京城。
因為殺紀家惡徒時偽裝得好，大多數人都以為他是心態崩潰和無顏面對家人而自殺，等到後面幾個人也死了之後，京城方才意識到有殺人犯膽大包天在此地作惡。
但調查很久都沒有抓到兇手，再加上死的人都不算什麼大才，於是朝廷一方也是很快就停了手。
桃夭在離開京城時，還特意關注了一下那位紀家大小姐紀婉玉。
由於紀家把她的美貌和才名宣揚得太過於出眾，一般來說紀婉玉不是要充入教坊做官妓，就是要淪落風塵入青樓。
不過她的命不好，卻又是有點好。因為她的情郎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劍客，雖然說不上是頂級劍客，但要把她從京城裡帶出去，卻是可以做到的。
於是曾經被稱為天下第一美人和天下第一才女，美貌能壓倒半座京城的紀家大小姐便這樣子跟著心上人私奔了。
桃夭對這整件事的驚訝之處在於那位紀婉玉小姐居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輩，因為那位劍客她也是曾聽說過，劍法自然是出眾的，但容貌方面，用再好的詞語，也只能說是平平無奇。
「我知道在你粗獷的外貌下，定然有著一顆最為內斂溫柔的心。」
這是桃夭和厲若海偷聽到的小情侶幽會時的談話，
那位劍客實在是長得貌不驚人，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醜陋，而紀家大小姐卻是人如其名，天姿國色，才貌雙全。
當劍客也為她的風采與貌美而痴迷時，自卑和懷疑就會如影隨形，好在他是一個很坦誠的人，心裡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都會跟心上人說。
而那句話就是紀婉玉的回答。
這大概就是兩個容貌和身份天差地遠的人，能夠一見鍾情的理由了。
桃夭如此心想，也認為這對看起來很是不般配，實則是天造地設的小情侶很好，同時也默默在心裡祝福他們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在前後腳離開京城之後，桃夭和厲若海都不覺得他們會再跟京城裡的任何人和事有關係，於是他們就很是高興的回去嶺南，並開始準備成親事宜。
不管是桃夭，還是厲若海，他們都沒有想要宴請的親朋好友，因而這場婚禮是十分冷清的。
但冷清不代表簡陋，相反無論是布置還是嫁衣，亦或者是酒食瓜果，都是二人最為喜愛的，同時也是他們親手準備的。
沒有高堂，那他們就不拜高堂，只拜天地。
而在夫妻對拜結束後，便是入洞房。
紅蓋頭被掀起，交杯酒也入了口，嬌艷如花的新娘臉上漾出一層薄汗水。
那別樣的紅暈直接讓厲若海看瞇了眼，尤其是他的娘子還會將那雪白的玉臂摟在他後背處，並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對於厲若海而言，在父母不幸去死，弟弟也慘死之後，他就再也沒想過自己還能擁有一個家。
有時候被噩夢纏身，他還會忍不住自問，是不是自己是被上天厭棄的存在，又或者他就是一個天煞孤星，所以才會落得如此田地。
甚至厲若海還會偶爾產生一種是自己害死父母和弟弟的念頭——如果不是他把弟弟藏在那裡，弟弟又怎麼會被那些惡徒發現，並被活生生打死？
在練魔功走火入魔之後，厲若海還覺得這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命運對他的玩弄……
只是好在這一切事情都過去了，他也成功為弟弟報仇，現在剩下的就是好好的和心愛之人過完這一生。
先苦後甜，便是如此了。
紅衣染濕，酒酣耳熱。
桃夭眼波流轉的歪著頭看她的俊美新郎，隨後就微微抬頭，輕柔且緩慢的將他鼻尖處的一滴汗珠給舔了去。
此時此景，笑透千行汗，暫引櫻桃紅。
第153章 【覆雲雨】1.8
桃夭是被餓醒的。
當渾身軟得像是一灘水的她從床上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擺在床邊木桌上的青菜小粥，再懶懶的一偏頭，便看到另一旁木架上放著的水盆，那徐徐飄著的熱氣證明著這些東西應該都是熱的。
這也代表把它們端上來的人待會兒肯定得再回來。
於是雖然飢腸轆轆，但桃夭還是沒有動彈，反倒是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任由散落的長髮鋪滿一整個軟枕。
而等到已經是晨起練槍結束，並沐浴完畢的厲若海端著潤喉的蜂蜜水再上樓時，就看到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已經醒來，且還一副海棠春睡醒的模樣躺在床上。
見到厲若海，桃夭臉上懨懨的神情瞬間消失，不僅嫣然一笑的喊夫君過來呀，還伸出白玉一般的雪臂來誘.惑她那丰神俊朗的夫君。
厲若海看到愛妻嬌艷欲滴的模樣，下意識就是笑了一下，眉眼之間儘是溫柔纏綿。
不過他也沒忘記正事，而是把溫著的蜂蜜水放下，然後提起水壺倒了熱水在空碗裡，方才走到妻子身邊，伺候著她漱口和洗臉，最後才是喝蜂蜜水和青菜小粥。
看著極為清淡的小粥一入口，桃夭就嚐出了雞湯的味道，「你這是多早起的床？居然還熬了雞湯？」
厲若海動作溫柔的給愛妻餵完了一碗粥，然後才答道：「只是卯時起而已，先是燉了雞和煮了粥，然後就練了一會兒槍法，沐浴過後就想著你該醒了，便把東西都一一端上來。」
桃夭一聽，便算了算時間，昨夜的洞房花燭是大概子時結束了，厲若海卯時起來的話，那最多只能睡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
尤其是新婚第一日都不忘練功，實在是讓桃夭覺得佩服。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昨夜喝交杯酒時，她就把自己跟龐斑的關係和過往說出來，若非有嬌妻在懷，當時震怒的厲若海可能都要提槍去將龐斑給殺了。
不過按照現在厲若海和龐斑之間的武功差距，更有可能就是龐斑把他給殺了。
這可不行！於是桃夭便只得使出渾身解數將她的郎君留了下來，同時親身體驗到了厲若海的另一套祖傳「槍法」。
桃夭飽了腹，整個人又軟弱無力的靠在新婚夫君溫暖寬厚的胸膛處，感受著他柔韌有彈性的肉.體，嗅著他洋溢著朝氣蓬勃恍若烈日的氣息。
正所謂飽暖思淫.欲，桃夭一回想到自己夫君昨夜在床榻之間的威武英姿，還有那時而直來直往時而九深一淺的槍法，眼神都當即迷濛一片，好似瞧見了春水潺潺的景象。
長.槍長.槍，自然是又長又厲害，一槍便能殺落滿樹桃花。
忽而想起她夫君剛剛還練了槍洗了澡，也難怪他整個身子都是熱氣騰騰，長髮也是微微帶著濕氣的。
「晚睡早起，還一大早就幹了這麼多的活，你這可真是鐵打的身子……」
桃夭嘆息般說出這句話，隨後便將整個人縮到他懷裡去，表面上是一副不勝風吹雨打的嬌弱模樣，可背地裡卻是盡情的在使壞。
沒有信心自己能把持得住，又擔心愛妻身體的厲若海只得強行忍著，可隨著桃夭的行為越來越過火，他便伸手去阻止，並出言勸道：「此事多了容易傷身，還是等你修養幾日再……」桃夭一聽，當即就是不同意了，還當場就開始跟厲若海理論起來。
因為昨夜雲收雨霽後，厲若海還起身去給妻子調了蜂蜜水潤喉，並任勞任怨的包攬下一切事後處理，所以今日晌午才睡醒的桃夭方會不覺嗓子難受。
於是昨夜雖然辛苦了兩個多時辰，但嗓子還是被丈夫仔細保護得好好的桃夭便讓厲若海體會到何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種事情都是因人而異，那些什麼昏君夜夜笙歌都不見他們馬上風死，可見也不是誰都如此羸弱的。而且我的身子你還不清楚嗎？受不受得住，難道我這個大夫不知道？再說了，食髓知味流連忘返的人又不只是我一個，不然夫君你為何如此興致盎然？」
被拿捏住關鍵之處的厲若海面上立刻升起紅暈，眉頭也微微蹙起來，好似遇到了什麼困難。
但其實厲若海就是對此事十分不熟悉，甚至還覺得有一股淡淡的癢意漸漸從心口處蔓延到全身，最後停留在某一處，並被他的心上人給漫不經心的把控著。
理智告訴他應當勞逸結合適當克制，但隱晦難忍的欲望卻是教他一切聽從愛妻的。
「可是昨夜你都哭了……」而且還哭得十分悽慘，不過依舊帶著一種梨花帶雨不勝嬌羞的美。
已經在用唇舌去描摹厲若海喉結的桃夭卻是不以為然，甚至還大言不慚的說那是自己因為高興才哭的。
「此間樂哉，夫君又何不與我，共享這人間極樂？若是可以，我真恨不得日日夜夜都那般哭泣……」
心上人飽含情.欲的聲音甫一入耳，厲若海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代表著什麼意思時，他的身體就比自己主人還要誠實，當即就俯身下去，只消半個時辰，便又讓他的愛妻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玉波晃蕩，美人垂淚。
二人就好似兩隻翩翩起舞纏纏綿綿又自由快活的蝶，在花間肆意玩耍。
在生與死之間，厲若海忽然明白了江湖上為何會有人說溫柔鄉英雄塚了。
待槍法練完了，美人亦是哭也哭不動了，便只得用一雙水汪汪的美眸去看她的夫君，她的心愛郎君。
如此溫柔纏綿的眼神，若是叫哪個人看了，都得誇讚好一張桃花含情美人面。
但厲若海向來是不會說甜言蜜語的，即使是在床榻上，他也是沉默寡言，只用槍法做事。
「難怪世人總說男人就是洪水猛獸，我看就是真的。夫君你呀，看著斯斯文文的，卻是心有猛獸暗藏兇器，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咧！若不是遇到了我，豈不是浪費了？」
身心舒坦了，桃夭就又開始口不擇言，而被她說的男人，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十分溫柔細緻的收拾殘局。
好在厲若海還是對自己的蠻力很有自知之明，在成親之前就把婚房裡的竹床換成了木床，否則還真不知如此連番動作下來，竹床是否還能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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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和厲若海在嶺南之地度過了恩愛甜蜜的五年時光，不知是不是魔師龐斑修煉的魔功出了問題，還是他要急著練成魔功，江湖上突然就有很多魔門的人出現，不僅大肆侵占江湖各派的財富，還不停的殺人掠地。
這不管是對朝廷，還是對武林而言，那都是極大的挑釁。已經當了五年皇帝，還處置了很多貪官汙吏的朱元璋，便是最震怒的。若非有髮妻馬皇后和太子朱標在一旁勸阻，他當場都恨不得直接發兵魔門，將那魔師龐斑和魔師宮給全部剷除。
但魔門勢大魔門弟子更是眾多，還全部都是擅長殺人之技，若是真的如此輕易發兵，怕是很容易死傷無數兩敗俱傷，到時候就讓那些前朝亂黨給撿去了便宜。
「中原板蕩，漢室傾頹，父皇您好不容易給了漢人一個未來，可千萬不得意氣用事，中了那些魔人和奸人的陰謀詭計！」
太子朱標這個意思就是在暗示魔門很有可能和前朝，或者是其他的蠻夷勢力有牽扯，目的就是為了顛覆大明的統治。
朱元璋只是一時怒火上頭，待冷靜下來，自然是明白箇中道理，於是就和髮妻誇讚一番太子的有勇有謀，還承諾自己絕對不會做出那等不理智之事。
「諸位還請放心，朕是絕對不會讓別人占去便宜的！」
皇帝的這句話雖然有些許歧義，但在場都是跟著皇帝一切打天下的好兄弟和忠心臣子，自然是明白皇帝吃屎都不會吃虧的性子，便也暗暗放下心來。
只是放心歸放心，如果任由魔門那般放肆行事，怕是也不利於大明的江山穩固。
發兵是不能輕易發兵的，畢竟大軍壓境說起來好聽威猛，但卻是要用無數的金錢糧草和人命去填。
尤其那魔門並非朝廷勢力，而是江湖勢力，那這場戰爭就更是不應該發生。
於是在帝後商議過後，朱元璋很快就帶著一隊精銳南下，喬裝打扮去了慈航靜齋。
畢竟眾所周知，那魔門的頂尖人物，也就是魔師龐斑在十五年前輸給了慈航靜齋的齋主言靜庵，還答應過她會退隱江湖二十年。
現在二十年之期未滿，魔門卻是這般大張旗鼓的出來走動，實在是過於打臉了。
這件事既然和慈航靜齋息息相關，再加上言靜庵還是唯一能讓龐斑另眼相待的女人，那讓言靜庵寫信去質問魔師龐斑，便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朱元璋來得快，走得也快，因為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來過慈航靜齋。
因為那會傷害到他髮妻馬皇后的心。
雖然朱元璋也不能否認，在年少輕狂時，落魄至極的自己遇到美貌無雙的言靜庵，他確實曾經心動過。
那一見鍾情的悸動藏在他心裡，最後終結在髮妻的溫柔陪伴之中。
帝王承認自己是喜歡言靜庵的，但他更願意承認自己是愛髮妻馬氏的。
不是因為馬氏是他的髮妻，也不是因為髮妻為他誕下了七個兒女，而是曾經他因為身份卑微受到排擠，甚至是被關禁閉和嚴令禁止吃東西時，心疼他的髮妻怕人看見，於是就胸口藏餅帶進來給他吃。
那時的感動和酸澀，以及那個餅子的味道，朱元璋記到了現在，並且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言靜庵沒有送朱元璋離開，因為那已經沒有必要了。
曾幾何時，這位帝王看她的眼神也是溫柔似水的，只可惜現在都給了別的女人。
言靜庵心裡不能說完全沒有遺憾和波動，年少時確實有很多人喜歡她，而她也喜歡過很多人。
她亦是也曾經動搖過。
但想到帝王后宮妃嬪眾多，便是那為了他付出一切，還與他患難與共的馬氏，也只是得了皇后之位，甚至還要幫自己的夫君料理後宮，照顧那些會與丈夫歡好的妃嬪，以及那些並非自己所出的子嗣，言靜庵心裡就又平靜了下來。
言靜庵想到擁有眾多妃嬪的帝王，又想起毀約的魔門宗師龐斑，最終還是徐徐嘆了一口氣，隨即才提筆寫了一封密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去了魔師宮。
「終究是物是人非……」
第154章 【覆雲雨】1.9
言靜庵寫給龐斑的密信很快就送到魔師宮，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龐斑的回信，原本信心十足的言靜庵最後也是沒了辦法，只得再寫一封密信給京師的明帝，讓他做好最壞的打算，同時自己也動身離開慈航靜齋，準備去一趟魔師宮。
龐斑突然變得那麼瘋，還連老情人言靜庵的面子都不給，稍微知道點情況的人都明白這是要變天了。
只是和原定的命數不同，那些能夠和龐斑一較高下的強者，不是還沒有成長起來，就是跟厲若海一樣正在等待良機。
而朱元璋作為一國之君，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卻是一時半會都騰不出手去處理龐斑和他如日中天的魔師宮。
這邊明帝是怒火中燒，恨不得現在就將膽敢挑釁帝王之威的龐斑給扒皮揎草，那邊獨自一人趕往魔師宮的言靜庵也是憂心忡忡，到了這個地步，她自然是已經意識到龐斑的修煉絕對是出了問題。
意識到這個情況的人不止言靜庵一人，比如那赫赫有名的毒醫烈震北，因為擔心夢中情人會被龐斑為難，便堅持要陪她走一趟。
言靜庵推遲不得，便只得和烈震北一同前往。
但人到了魔師宮，卻是根本都見不到龐斑，喝了幾盞茶之後便被和聲和氣的給送客。
慈航靜齋的齋主言靜庵和魔師龐斑之間的愛恨情仇，自然就是人盡皆知，所以即使那些魔門的長老很想要將言靜庵這個蠱惑人心銷毀他們尊者野心的女人給殺了，卻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實力允不允許。
畢竟那毒醫也不是吃素的，手上沾染的人命也是不計其數。
再說了，魔門眾人也就是想要一統江湖而已，最多就是再來一個一統江山，但要說讓他們為此而付出自己的生命，還是被自家尊者所殺，那就是絕對不可能。
魔門長老也是有自己的考量，雖然他們很想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最重要還是先活命，更別說在魔門這種地方，就不必說什麼忠心不忠心的事情。
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忠心。
「傳說中美若天仙，是為武林第一美人的言靜庵也不過如此。」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目送著言靜庵二人離去，隨後便神情極為失望的說道，他還以為被自己師父心心念念十幾年的武林第一美人，那應該是美到不可方物，能一眼就令人神魂顛倒魂牽夢縈。可等到真正見到之後，他才發現不過如此。
另一個少年聽到比自己年長一歲的師兄說這句話，當即都要笑出來了：「這位慈航靜齋的齋主今年都三十幾歲了，容色不比當年自然是正常的，你又何必如此苛刻？」
少年，也就是魔師龐斑的大弟子楞嚴聞言，當即搖搖頭，說現在都不能名副其實，那當年就更不行了。
「還不如十三歲的念姐姐長得好看……」
楞嚴這句話一說出來，當即在場的二人都沉默了。
最先回過神來的人是方夜羽，他望著威嚴莊重又金碧輝煌的魔師宮，腦子裡想到的卻是當年念姐姐說的那句話——「這魔師宮看著華美輝煌，其實不過是一座死氣沉沉的墳墓。」
已經隱隱約約有了成為小魔師資格的方夜羽神情晦澀難辨的嘆息道：「其實念姐姐能離開這個地方，也是一件好事。」當年楞嚴和方夜羽來到魔師宮時，一個六歲一個七歲，都是年幼失怙的可憐孩子。
龐斑那時正用著退隱武林二十年的理由來潛心修煉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魔門奇書，也就是武林四大奇書之一《天魔策》中的道心種魔大法。
於是根本不會也不耐煩帶孩子的龐斑很隨意就將楞嚴和方夜羽都甩給自己的女兒帶——當時才十二歲的桃夭突然得到要照顧兩個孩子的任務，那簡直都要頭疼得不行。
因為楞嚴和方夜羽完全就是典型的貴門子弟，曾經過的生活都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僕從萬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是他們唯一擅長的。
更別說方夜羽還是蒙古皇族後裔，稍微不夠柔軟的衣裳布料都能讓他過敏全身起紅疙瘩！還有飯食方面也是要精益求精，否則就會喉嚨痛嗓子啞渾身也難受的不行。
根本想不到一個男孩子都能嬌氣成這樣子的桃夭：「……」
眼看著孩子都要餓死難受死了，桃夭沒辦法之下，只得讓手下人去「請」一些會伺候人和精於烹飪的僕人和大廚回來。
在龐斑想起來他還有兩個徒弟之前，楞嚴和方夜羽基本都是桃夭來照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此，兩個孩子很快就成了黏人的小尾巴，時時刻刻都要跟在桃夭身後，還動不動就眼巴巴的喊「念姐姐」。
其實桃夭最討厭這個名字了！
在龐斑還沒有墮入情網之前，他也是有很多姬妾的，只不過那些女人大多數都活不久，便是桃夭的生母，也只是比其他姬妾多活了幾年。
當桃夭才出生不到半年時，龐斑就一怒之下殺了她的生母。
這在魔門裡，實在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因為在這裡人命就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對於很多魔門中人而言，尊者一怒之下殺死一個毫無價值的女人，總好過殺死一個有能力的魔門弟子。
於是摸索到活命法子的魔門弟子就很熱衷於給他們的尊者送金銀珠寶和美貌女人了。
龐斑這個人就跟他的江湖稱號一樣邪惡——魔師。他天性惡毒殘忍，暴戾無情，猶如妖魔的化身。尤其是他還城府極深，喜怒難測，便是桃夭都只能避著他。
像龐斑這樣凌駕於正邪兩道的頂尖人物，被正道畏懼害怕，幾乎是像神一般深受邪道的尊崇，他們尊稱他為尊者，並對魔門稱霸天下一事躍躍欲試。
亂世出英雄，同時也出梟雄，可誰也料想不到，龐斑這個頂級梟雄，居然會敗在慈航靜齋的美人計裡，甚至還同意退隱江湖二十年！
這個消息傳回來時，桃夭那就是完全震驚住。
而待龐斑從武林聖地慈航靜齋那裡回來後，已經被忽視很多年的桃夭就得到了她的名字——龐念。
至於念的是誰，那就是不用腦子都能想到。
完全沒想到龐斑還是個戀愛腦的桃夭：「……」
——看在這個事情對她也有好處的份上，那她就不說什麼了。
後來幾年，龐斑就一直都是深居簡出閉關修煉，魔門很多事情都是交給長老們去處理，至於桃夭這個魔門尊者的女兒，依舊還在當魔門的透明人。
其實當透明人也有當透明人的好處，至少桃夭什麼事情都不用做，就可以美美的享受榮華富貴了。
如果這個情況一直如此持續下去，那桃夭自然也是沒有什麼不滿的。可就在桃夭躺平過日子時，龐斑悟出了道心種魔大法的訣竅。
於是桃夭就倒大霉了。
龐斑是個瘋子這件事，桃夭那就是在她生母肚子裡時就知道了。起因是龐斑沒興趣擁有什麼兒女，便想要一掌將自己懷孕的姬妾給打死，還是魔門裡的一位長老阻止的。
而阻止的理由也很是噁心，就是因為魔門很多魔功都是要靠著血脈子嗣來練成，那位長老擔心尊者也會有需要的一天，便請尊者准許誕下子嗣。
龐斑考慮一下後便同意了。
畢竟也不用他親自生孩子。
什麼叫地獄開局？這就叫地獄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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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斑一定是修煉出了很大的問題。」
在知道慈航靜齋的齋主言靜庵千里迢迢的跑去見龐斑，結果卻是連他的面都見不到之後，桃夭便篤定的說道。
至於她為何會如此自信，當然就是因為她在離開魔師宮前，也是做了點手腳。
只不過因為不是直接對龐斑下的手，而且自己也不敢確定龐斑會真的中招的，於是她考慮事情都是會把龐斑中招這個情況給抹去。
但現在龐斑自個兒就露出了破綻，還連舊情人都不敢見，可見就是身體真的出了點問題，甚至是到了不能見人的地步。
想到自己費盡心思才下到楞嚴和方夜羽身上的好東西，而且龐斑還真的中招之後，桃夭就想要仰天大笑，吶喊一句龐斑老賊你也有今天！
其實桃夭也沒有下毒，只是針對龐斑修煉的魔功給他加了點東西，然後就讓那魔門奇書道心種魔大法變得跟《葵花寶典》差不多的存在。
而龐斑想要練成道心種魔大法，就必須得先自宮。
可一個正常的男人又怎麼會隨隨便便自宮呢？因此龐斑每日辛苦所練的魔功越是增長一些，那他的身體和功夫就越會產生女性向的變化。
比如毛髮沒了，手腳骨骼都變得纖細柔軟，聲音也開始慢慢甜美動聽起來，甚至連身體方面，也是逐漸女性化。
反正龐斑那麼喜歡殺女人，讓他變成這樣子豈不是最好的懲罰？
只可惜這件事只能她一個人憋在心裡快活，不能分享給其他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龐斑對他的兩個徒弟倒是很用心，若不是足夠用心，又怎麼會會桃夭下在楞嚴和方夜羽兩個人身上的蠱毒起了效果呢？
原本桃夭是考慮過下到龐斑的那些姬妾身上的，但考慮到她們基本都不可能活太久，而楞嚴和方夜羽作為龐斑親自收進門的徒弟，必然就是會一直待在魔師宮。
甚至因為師徒關係，龐斑怎麼也得時不時指點一下他們的武功，所以再三考慮之後，桃夭就定下了這麼一個計劃。
為了不讓任何人察覺到，桃夭還將蠱毒分開來下，在楞嚴身上下了蠱，又在方夜羽身上下了毒。
這兩個東西合在一起就是克制龐斑道心種魔大法的蠱毒，而分開就什麼都不是，並且也不會對楞嚴和方夜羽有任何影響。
她如此用心下好的圈套，想要發現的話，怎麼也得是大羅神仙下凡了。
人比花嬌的愛妻不知在想什麼，滿面笑容的倒在自己懷裡——厲若海自然是多次提議過要去魔師宮把龐斑給殺了，給愛妻報仇。
但桃夭可不會低估龐斑的實力，每次都是拒絕厲若海：「再等等，得再等等……」
厲若海知道妻子在等什麼，她在等其他人出手。
「龐斑好歹是在武林裡稱霸六十多年的頂級高手，他已經是一個老狐狸，必然是會留有很多的後手。得等其他容忍不下龐斑的人出手，看看他們的下場如何，我們才能考慮要不要將龐斑一擊斃命。」
桃夭這樣說著，便無比認真的看向厲若海，她的夫君：「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的。」
反正他們還年輕，便是熬都能把龐斑那個老東西給熬死，又何必去跟一個已經掉入絕境之地的困獸犯險？而且威武了差不多大半輩子的猛獸，一旦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那絕對就是極為可怕的。
現在龐斑可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快要死了，但肯定知道那個魔功有問題，所以他才會急切的想要得到合適的魔種來為他散功。
可適合種下魔種且能夠承受得住魔種的人自然是十分難找，而龐斑又是火燒眉毛的緊急情況，自然是要多慌就有多慌。
想到龐斑現在會有的窘迫困境，桃夭簡直都要高興到多吃兩碗米飯。
正所謂飲食男女，在吃飽喝足之後，那就是盡情享受夫妻之間的魚水歡.好。
陷在情.欲之中的美人渾身透著一股惹人垂憐的粉，揚起的脖子更似高貴的白鶴。
厲若海埋頭苦幹之餘，眉間和嘴角也抿得格外緊，當汗水淌過那高.挺的鼻梁時，桃夭的天地便瞬間風起雲湧。
第155章 【覆雲雨】1.10
「等龐斑死了，我們就生個娃娃，然後再讓這個娃娃做世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孩子。」
驟雨初歇，只著一件赤色鴛鴦肚兜的桃夭躺在厲若海的懷抱裡，一雙澄澈的美眸都染上一層瀲灩之色，玉顏春意，眉目之間的艷色根本藏不住，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慵慵懶懶。
男人剛剛在人間極樂裡走過一旬，本就是身心最為柔軟溫情之時，再一聽這番話，當即就是滿腔熱情和愛憐無處安放，只恨不得將自己的真心剖出來，好讓心上人明白他的感受。
「那你一定是這世上最好的娘親。」
厲若海抬手，動作溫柔的為愛妻把那一縷黏稠的濕髮給撩到後面去，隨即還輕輕的在她猶如春潮過後的芙蓉面上落下一吻。
桃夭散著滿頭青絲，聞言便極為認真的糾正男人的話：「你說的不對，因為我們兩個肯定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爹娘。」
見愛妻堅持要帶上他，男人也是莞爾一笑，柔腸百轉都不堪訴說他的動情——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終究是有了一個溫馨而幸福的家。
他絕不允許有任何人摧毀這一切！
在龐斑的默認下，魔門燒殺擄掠等等行為越發放肆，甚至到了殘忍的地步，而江湖上的情勢也跟著日漸緊張。
同時變得緊繃的還有江湖和朝廷的關係。
至少在龐斑不再謹守和慈航靜齋齋主言靜庵的約定之後，明帝朱元璋對慈航靜齋和佛門的態度就開始一落千丈。
原本因為言靜庵把龐斑這個魔道高手解決掉的交易，再加上自己也曾做過和尚，明帝在登基當皇帝之後便很是抬舉佛門，甚至他的幾個兒子，比如四子朱棣都是剃光頭做小沙彌的裝扮。
這就是屬於皇恩浩蕩了。
可現在龐斑明顯不吃言靜庵的美人計，在魔門肆虐殺人生事時，慈航靜齋那就是半點法子都沒有。因為死的人實在是太多，還大多數為新出茅廬的少年英才，於是慈航靜齋本來是武林聖地的名聲也受到了質疑。
對此，慈航靜齋內部自然也是十分擔憂的。
可擔憂歸擔憂，要真的做點實事，那就是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始終拿不出來點章程。
畢竟慈航靜齋也就是在外面名聲和地位好聽點，可若是剝開那所謂的武林第一美人和聖女的皮，那就真的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尤其是言靜庵已經老了，在英雄豪傑輩出和美人不計其數的江湖，言靜庵自然還是很美的，可沒有人會不喜歡年輕漂亮的美人，尤其言靜庵二十幾歲，已經快要四十歲的年紀，完全都可以當祖母了。
哪個少年英才敢說自己沉迷於言靜庵的美色，傳出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傳聞，怕是都要被家裡的父母長輩給上一套家法伺候。
而且言靜庵也丟不起這個臉！
畢竟這可是妖女才會做的事情。
本來不該如此的。
言靜庵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兩個徒弟身上，一個嬌艷動人膚白勝雪，一個溫柔如仙清新脫俗，這本該是她為下一代英雄豪傑準備的。在她的計劃裡，自己的兩個徒弟靳冰雲和秦夢瑤，那都該是在五年之後以風華絕代的美貌和舉世無雙的才情驚艷武林。
但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就像是言靜庵想不明白龐斑為何會突然就不痴戀自己，甚至還如此不給她面子，言靜庵同樣不明白天下大勢為何會這麼快就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現在她的兩個徒弟，一個十歲一個十一歲，都還未到行走江湖當聖女的年紀，若是她真的讓年幼的徒弟去辦事，那才是真正的讓慈航靜齋百年聲譽毀之一旦。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她們慈航靜齋的鎮派之寶，也就是用梵文寫成的《慈航劍典》，她的這兩個徒弟才剛剛修煉了兩年。
在武功和美貌都沒有因為練成》慈航劍典》而達到頂峰的情況下去闖蕩江湖，那不過是憑白送了性命。
「罷了，你們兩個暫且下去吧。」
言靜庵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以一己之力擔下所有的非議，即使她的名聲受損，也絕不能讓慈航靜齋的百年地位動搖。
靳冰雲和秦夢瑤現在還只是孩子，而且也就入門僅僅兩年，江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她們能知道和接觸的，於是在懵懵懂懂的被師父叫過來之後，就又一臉茫然的聽從師命退了出去。
「師姐，你說師父突然喊我們過來到底是為什麼啊？」
還是個小姑娘的秦夢瑤忍不住好奇心問道，她此時還是十分依靠自己的師姐，畢竟她唯一能朝夕相處的人也就只有師姐了。
而靳冰雲可比她師妹秦夢瑤要聰明得多，對言靜庵這個師父的忠心和信任也要少很多。不過身處慈航靜齋，她還是很明白隔牆有耳的道理，再加上她也不是很清楚個中情況，便隨意敷衍幾句秦夢瑤，讓她不要多想。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靳冰雲還很有頭腦的奉承了好幾句言靜庵這個師父，甚至還不停的誇讚慈航靜齋的仁慈善良心懷天下等等。
秦夢瑤是聽得一臉迷茫，但那邊收到弟子匯報的情況的言靜庵卻是極為滿意。
可見要成為備受信任的愛徒，也是需要點本事的。
·
言靜庵這邊對外宣言自己受傷過重而要閉關修煉，而慈航靜齋也就此退出了武林中的詭譎現狀，選擇了蟄伏起來。
明帝自然是生氣，但他作為一國之君，當初又受過慈航靜齋的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得太過分，否則就會讓天下人心寒。
當然也很有可能是因為現在才洪武五年，馬皇后和太子朱標都還沒有去世，因為朱元璋生氣歸生氣，卻是還沒有情緒失控。
朝廷這邊迫於北方前朝謀逆份子而不能輕易插手，免得龍爭虎鬥讓小魚小蝦得了好處。而等到作為武林聖地的慈航靜齋也是一副避世的情況後，一時之間，魔門勢力猖獗，百姓也叫苦連天。
可百姓之所以對魔門印象不好，歸根究底就是在於魔門弟子殺人不眨眼，同時還熱衷於把很多根骨不錯的孩子和年輕人給擄走，為的就是給他們尊者下魔種所用。
但魔種一直都種不好，龐斑的容貌體態，以及武功都在不斷的弱化，甚至到了最後，在龐斑練功的地方，絕對不能出現鏡子等能夠照見容貌的東西。
原本就是喜怒難測的龐斑越發變得喜怒無常，便是楞嚴和方夜羽去拜見龐斑，也得注意低頭垂眸，免得被龐斑一怒之下挖去了眼睛。
「師父……」
龐斑將自己裹在層層黑布之下，連臉都不敢露出，即使是見最信重的徒弟，他也是不再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說話交流都是腹語。
這也讓楞嚴和方夜羽意識到他們的師父身體真的出了很大問題。對於這個師父，二人自然也是很尊敬的，於是在學有所成之後，便也加入了滿天下尋找適合下魔種的人。
只是他們如此認真努力，卻是不知為了他這個師父，還是為了他那個已經外逃多年的女兒。
又過了二年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的生活，龐斑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若非他很清楚自己的兩個徒弟根本不適合種下魔種，那他可能都要在那兩個心思不單純的徒弟身上下魔種了。
「還沒有她的行蹤嗎？」
龐斑的腹語一出，楞嚴和方夜羽的臉上都快速閃過一抹不自在——他們自然是不想讓念姐姐回來的，畢竟她一回來就得死。
或許當師父和念姐姐站在一起讓他們選時，他們會猶豫會遲疑，可當師父就在眼前，還一副能活好幾十年的模樣，而念姐姐又逃亡在外不知行蹤，那二人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回稟師父，還是不曾尋到她的行蹤。」
楞嚴和方夜羽的消極態度，自然是有人暗中告知了龐斑，而龐斑也是憤怒不已。
他等了五年，現在又等了二年，再加上那個女人逃跑的二年，便是十一年！即使是龐斑，都不敢說自己還能不能再有第二個十一年。
道心種魔大法實在是厲害，厲害到龐斑都拿它沒辦法，因為只要他一廢掉武功，那魔功就會立刻反噬，沒有道心種魔大法壓制魔功，他當場就會七竅流血爆體而亡。
龐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他那個逆女，可是尋到龐念逃離魔師宮時只有十二歲，而為了更好控制住他這個美貌女兒，龐斑一向都是不准許她練武的。
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龐斑如何相信自己現在的處境都是她導致的呢？
龐斑又將兩個徒弟狠狠的訓斥一頓，並給他們下了最後通牒，那就是兩個月內再不將龐念找回來，那他就要他們去把武林中的所有出名高手都給抓回來。
年輕一代的武林英才不適合下魔種，那就得把目標放在武功更高的人。
龐斑可沒有興趣用這副鬼樣子去抓人，於是他就決定為難自己有二心的徒弟。
但龐斑料想不到的是，不管是朝廷還是武林，對他的容忍度都到了極限。
當龐斑決定把毒手伸向和自己同一階層的高手時，屠魔大會也在武林裡浩浩蕩蕩的舉辦起來。
而他們要屠的魔自然就是龐斑這個罪孽深重的魔師。
言靜庵避世了二年，最終還是抵不住武林眾人的要求和明帝的威脅，選擇加入了屠魔大會，並成為領頭之一。
毒醫烈震北放心不下言靜庵，便也跟著加入。
一時之間，龐斑和魔門就成了人人喊打喊殺的存在。
殺龐斑的時機來得這麼快，桃夭自然不會錯過，很快就帶著自己夫君厲若海悄悄加入進去，只等一個良機，將龐斑一擊斃命！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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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47
第156章 【覆雲雨】1.11
龐斑帶著魔門發瘋，最受其害的就是慈航靜齋。畢竟作為曾經成功將魔師龐斑給打退的英雄，言靜庵一旦被捧上神壇之後，她就必須一直保持強者地位，否則不止是她一個人，而是連慈航靜齋作為武林聖地的名譽也會毀之一旦。
這對於將門派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的言靜庵來說，絕對是最致命的打擊。
於是被逼無奈的言靜庵只得選擇把龐斑殺了，這樣子才能抱住慈航靜齋武林聖地的名譽。
原先她是打算把自己的大弟子靳冰雲送到龐斑身邊，用來阻止這一場正邪變天之爭，只是魔門的動作實在是太過於惹眾怒。而且也不知龐斑是不是修煉魔功把腦子給煉壞了，竟然還衝黑榜上的高手下毒手，想要將他們也斬殺殆盡！
若非烈震北有一手好毒術，怕是都要被魔師宮給綁了去，畢竟烈震北的功夫卻是算不上武林前列。
可烈震北逃得了，范良極和赤尊信等人卻是都糟了魔門的毒手，現在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像這樣的強者都被魔門斬下，一時之間那就是人人自危，朝廷和武林都動盪不安，認為應該開屠魔大會殺了龐斑，為天下人剷除魔頭。
慈航靜齋的帝踏峰可算是差點就要被武林人士給踏平了，用閉關修行的藉口避世不出的言靜庵也只得選擇重出江湖，並擔起屠魔的重任。
出於一種對魔師龐斑警惕防範的心理，言靜庵只帶了門派裡的一半弟子和自己的大弟子靳冰雲一同去參加屠魔大會，至於小弟子秦夢瑤和另一半門派弟子，則是她為慈航靜齋留下的後手。
若是此次屠魔大會她真的不幸殞命，至少慈航靜齋還能留有東山再起的家底。
對於兩個弟子，言靜庵也能說得上是一視同仁，但要說她最看好誰做慈航靜齋的下一任齋主，那她還是更屬意小弟子秦夢瑤。
也不是說言靜庵不喜大弟子靳冰雲，相反她還更喜歡大弟子一些，可是言靜庵又是何其了目光毒辣，她何嘗看不出來大弟子對慈航靜齋根本不算忠誠的態度，以及還有自己的諸多小心思。
這樣年輕貌美又有著很多想法和心機的聰明女人，不像是慈航靜齋的聖女，反倒是像曾經魔門的妖女。
而妖女就是最容易被男人欺騙和背叛的了。
言靜庵最清楚這一點。
而且言靜庵隱隱約約還有預感，她這個大弟子，將來有一日，必然是要吃男人給的苦頭。
靳冰雲和秦夢瑤倒是沒有察覺到她們師父的這些打算，甚至連靳冰雲自己都以為裝的很好，她就是師父最寵愛的弟子，所以才會不帶小師妹去屠魔大會，而是帶了她。
秦夢瑤倒沒有什麼嫉妒的想法，因為她和師姐的關係確實很好，而且她也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師姐回來後，可要記得多多和我說說外面的情況。」
秦夢瑤柔聲囑咐道，還送上好幾句平安祝語。
靳冰雲滿身心都是屠魔大會的事情，根本都沒心思應付秦夢瑤，而是隨意點點頭，敷衍幾句便要小師妹回去努力練功。
畢竟以後等她當上齋主，師妹可是要為她辦事的，那武功怎麼能不學好一點呢？
言靜庵沒有和留下來的小弟子多說什麼，只是神色淡淡的讓她努力練功，莫要懈怠。
「往後師父不在了，可就得靠你們撐起門派了。」
秦夢瑤聽到師父這臨行前的最後一句話，心裡突然就有了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才十三歲的小姑娘不能夠明白自己這種預感意味著什麼，但她第一反應就是想要將師父和師姐挽留下來。
可屠魔大會是關乎天下萬民和武林眾人的生死，如何能是她一個人說不去就不去的。
秦夢瑤清楚這一點，於是話到了嘴邊，還是被囫圇吞棗般咽了回去。
「師父，師姐，你們可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秦夢瑤神情帶著點擔憂的目送師父一行人離開，心中卻始終悶悶不樂。
·
桃夭在聽到慈航靜齋的齋主言靜庵是這次屠魔大會的領頭人物時，就已經料到龐斑的死亡結局。
畢竟殺死一個戀愛腦的絕招，就是把他的心上人給找出來，再讓他們反目為仇。
桃夭把自己和厲若海易容成一對被魔門殘忍屠殺全門派，然後只有他們二人倖存下來的亡命師兄弟，在他們大概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功本領之後，便被屠魔大會給欣然接納了。
因為在這時候，誰和龐斑以及魔門有仇，那誰就是武林人士的朋友。
「殺千刀的龐斑，手段如此殘忍冷酷，殺盡我們武林如此之多的英雄豪傑，當真是狗彘鼠蟲之輩！他現在就是多行不必必自斃，我真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剝其骨，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桃夭很是認真的在扮演一個滿門被殺的可憐弟子，每日都要當著一大堆人的面作發瘋失態狀，直罵得龐斑祖宗十八代都黯然失色。
只是在演一個老實人丈夫的厲若海：「……」
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的愛妻還能有這樣好的口才，尤其是想到愛妻還和龐斑有著父女關係，他那人狠話不多的沉默寡言形象就更是穩妥了。
很多武林人士，特別是和龐斑有仇的人，其實都很想要對龐斑破口大罵，只不過他們自持身份，又有著教養，便不好訴之於口。
現在終於有一個人能幫他們罵出來，那簡直就是……太好了！
有的人還認真觀摩了一下，打算學上幾句，到時候真的和魔門那邊打上，龐斑又被打敗之後，他們就可以過個嘴癮。
能和這些人打好關係，再次變得平平無奇的桃夭自然是傾囊相授。
親眼目睹自己愛妻和其他人混成一片，甚至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的厲若海：「……」
「怎麼樣？怎麼樣！我是不是發揮得很好？！」
私底下時，桃夭經常得意洋洋的問厲若海她的演技是不是很好，而認為愛妻不是演技好而是演技特別好的厲若海則是誠實點頭，誇讚幾句之後就認真道：「娘子，你高興就好。」
桃夭不假思索的說：「能罵龐斑那個老賊，我自然是高興的！」
「……」
·
因為桃夭罵人技術實在是太好了，於是等到對戰那一天，要選一個人去陣前把那個已經許久不見人的魔師龐斑給罵出來時，桃夭就成了不二人選。
而桃夭也絲毫不陣前怯場，昂頭挺胸的就上場把魔師宮給罵得豬狗不如，至於罵龐斑這個老賊，那就是有多難聽就罵的有多難聽，除了沒有罵他的女兒之外，那就是誰都一視同仁，全部都罵了個遍。
龐斑是什麼感受尚且不清楚，但魔師宮的長老卻是已經當場被氣暈了好幾個。
「龐斑你老而不死是為賊，你這個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老賊，當真厚顏無恥荒淫無度，說你是畜生都侮辱畜生這個詞……」
魔門是什麼反應，那就是十分直觀的，而正道這邊，不少人聽的是眉頭都緊皺三分，認為這些汙言穢語實在是侮辱了自己的耳朵。
龐斑遲遲不出現，桃夭又兵不刃血的把魔門好幾個作惡多端的長老臉皮給揭了，在抬下去幾個長老之後，魔門終於意識到打嘴炮是最不正確的事情，當即就烏泱泱的攻了過來。
原本是正派帶人攻打魔師宮的，而魔門只需要防守就行，可託了桃夭那張嘴的福氣，魔門直接就棄了防守的打法，當場破防主動打過來。
言靜庵很快就皺著眉頭讓桃夭退下去，心裡對這個小門小派出來的粗俗弟子很是不喜，但面上卻是還跟著其他人一起讚揚幾句桃夭出的激將法。
桃夭的目光在言靜庵臉上一掠而過，沒有多看，只是心裡琢磨著龐斑何時會現身。
這次屠魔大會到了這個地步，那就是連言靜庵和龐斑都控制不了的，畢竟魔門這八年來所造下的殺孽實在是太多了。
也許有些裝模作樣的人過來就是為了博一個名聲，但更多的，還是要為自己的親朋好友報仇雪恨。
龐斑是不可能從這場屠魔大會裡活下來的，但他會不會因愛生恨，在臨死前把言靜庵這個舊情人也給帶走，那就不好說了。
不過想到言靜庵和龐斑的那段往事，桃夭也是有點想不通——畢竟二十年前，言靜庵只有十幾歲，而龐斑卻是六十幾歲了。
這一枝梨花壓海棠的事情倒是是怎麼發生的？桃夭都要懷疑言靜庵之所以拒絕龐斑，就是因為覺得龐斑太老了。
雖然龐斑因為武功高深的原因，外表看起來就是只有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模樣，可只要想到他的年紀，怎麼也得有點膈應吧？
而且二十年過去了，八十多歲的龐斑，說不定身上都有了老人味兒……想到之後可能要親眼目睹龐斑和言靜庵老情人久別重逢的場景，桃夭就莫名覺得眼睛有點痛。
幸虧現在桃夭還不知道言靜庵居然還有讓自己才十四歲的大弟子靳冰雲去勾引龐斑的計劃，否則她都要大罵瘋婆子了。
混戰之中，厲若海假扮的師兄一直都在保護著他的「師弟」桃夭，同時還每每手起槍落就殺死一批魔門之人。
不過厲若海早就在桃夭的提前囑咐下，時刻注意著殺人的數量和速度，保證是在亂戰中也不顯得矚目。
同時也不能顯得太弱勢，否則只會被魔門中人當成軟柿子來圍攻。
畢竟誰都不想死，在不能後退的情況下，自然就是得挑軟柿子來立功和保命了。
魔門的情況並不算好，尤其是在桃夭時不時就混水摸魚，在他們身上下毒下蠱，再把他們放回去，然後毒死更多的魔門弟子。
能到這個戰場來的魔門弟子，基本都是有點本事的，而有點本事，就代表著他們手上肯定沾有無辜者的鮮血。
欲要使其毀滅，必先令讓瘋狂。
龐斑確實已經瘋到一定程度，當正道轟轟烈烈的攻進來時，龐斑唯一擔憂的就是現在的自己會被言靜庵給看到真實面目。
他不能接受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面容讓任何外人看了去，於是在魔門節節敗退，言靜庵帶頭打進來時，瘋瘋癲癲的龐斑並沒有在意魔門的情況，而是一個照面就將最前面的言靜庵給當場擄走了。
眾目睽睽之下，慈航靜齋齋主給龐斑這個大魔頭給擄走，這完全就是在打正道的臉！
可要說到誰去救慈航靜齋齋主，卻是大眼看小眼，誰都沒有發話要去救人。
至於苦苦痴戀言靜庵二十幾年的毒醫烈震北，則是在事情一發生就用輕功趕去救人了。
對此，眾人喟嘆一番毒醫的痴情之後，那就是只能原地祝禱他們能平安無事的回來。
救人是不可能跑去救人的，但是可以送上點關心和祝福。
作為慈航靜齋齋主的大弟子，靳冰雲那就是左右為難，她的武功在江湖上根本都排不上名號，別說是去追大魔頭了，她連自己師父是被大魔頭擄走去了哪個方向都沒看清楚。
這個事實讓靳冰雲感到十分失落，因為這代表著她的弱小和無能。
可是想到如果她的師父在這次屠魔大會犧牲的話，那門派的名聲和地位都能跟著水漲船高，而自己也有可能做慈航靜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齋主之後，靳冰雲就安心了。
若不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她可能都要高興到笑出來。
龐斑這邊沒了蹤影，不管是魔門弟子，還是作為龐斑徒弟的楞嚴和方夜羽，那都是不約而同的各自尋活路跑了。
楞嚴和方夜羽的武功在年輕一代裡能排前列，但要跟上一輩的高手過招，那完全就是在自尋死路。
桃夭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她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龐斑到底有沒有死。
只需給厲若海遞一個眼神，二人就十分有默契的從隊伍裡退了出去，並尋個僻靜地方耐心等待。
「我給龐斑下的蠱還是十分活躍，說明他還沒有死。」
此時的桃夭神情十分冷漠，且前所未有的理智和耐心，「只希望慈航靜齋的齋主和那毒醫都不要讓我失望。」
桃夭早就事先預料龐斑如果真的走投無路，肯定會要和曾經的老情人言靜庵見面，說不定還要久別重逢親近一下，雖然龐斑現在的身體狀況肯定不能夠支持他做。
但親親嘴拉拉手摟摟腰，卻是很有可能會有。
而這也是唯一能接近龐斑的人。
於是桃夭很不客氣的就在言靜庵身上下了點好東西，單是放在她身上就是很單純的東西，可跟龐斑身上的蠱毒合在一起，那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不可能救得了龐斑。
特別是還有烈震北這個享譽江湖幾十年的毒醫在一旁，桃夭可不覺得他會對龐斑心慈手軟。
一個有毒醫之稱號，還苦戀言靜庵的可憐男人，他一定也很想要把龐斑給殺了。
事實證明桃夭想的很對，都不用她等多久，也就是三日的時間，龐斑身上的蠱就已經死了。
但桃夭還是很謹慎的又多等了兩日，然後才帶著厲若海循著蠱蟲的蹤跡趕過去，果不其然就在一處隱蔽洞穴裡發現了三具屍體。
而且還在屍體周圍發現了很多陷阱，所幸有厲若海在，再加上桃夭本身的輕功也很不錯，於是陷阱還沒有發揮作用，就直接被報廢了。
把麻煩解決完之後，就是對屍體的檢查，在檢查出言靜庵死在兩日之前，烈震北死在三日之前，而龐斑的死亡時間則是在前日時，桃夭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愧是稱霸江湖六十幾年的魔師，果然是留了一手，還好我們足夠小心謹慎。」
桃夭慶幸的說，若是他們真的在兩日前找過來，說不定就要被已經是困獸之鬥的龐斑給一起帶到黃泉去。
甚至這些陷阱機關，說不定還是龐斑在發現自己命不久矣，然後拖著被蠱蟲啃咬噬心的劇痛布置下的。
這讓桃夭如何不感到驚心呢？
還好他終究還是死了。
而只要人死了，那就只能是一抔腥臭的泥土，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
擔憂了差不多二十幾年的心頭大患終於解決了，桃夭那就是看天是藍的，看花是香的，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好。
「好歹也算是我的親生父親，那就給他挖一個墳墓吧。」
桃夭這樣說著，便讓厲若海去挖了一個大坑，然後就把這三人一起埋在這個坑裡。
若是龐斑能看到這一幕，怕是都要破口大罵了。
——誰要跟情敵埋在一起啊？！
但桃夭可不管，畢竟要挖三個坑的話，那肯定會把她心愛的夫君給累到的。
而在把屍體都埋了，自認為已經是仁至義盡的桃夭，那就是拍拍手便帶著自己心愛的俊俏夫君離開了。
這一次，江湖之大，自然是任由他們肆意闖蕩。
桃夭也很快實現了對心愛夫君的承諾，給他生了兩個白白胖胖又可愛漂亮的娃娃，從此一家四口就這樣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而桃夭和厲若海也兢兢業業的當上世間最好最好的爹娘。
百年幸福時光好似轉瞬即逝，滿心柔軟的桃夭做好準備迎接下一個世界，她還對自己的氣運進行了個徹底評估，大概再過三四個世界，她就可以夠資格嘗試渡劫飛升。
只希望這一次她真的能夠飛升成仙，而不是還做一個隨時可能被天雷劈死的桃花妖。
但讓桃夭料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是來到了平行世界。
稍微算了算時間，發現這個平行世界的厲若海已經三十六歲之後，桃夭就傻眼了，畢竟這種情況她根本就沒遇到過啊！
第157章 【覆雲雨】1.12
當桃夭意識到這個平行世界的時間是洪武十八年時，就知道事情糟糕了。
馬皇后是洪武十五年去世的，可以說洪武帝朱元璋已經是瘋了一半，剩下的理智就靠著太子朱標來支撐。
唯一慶幸的大概就是太子朱標還沒有死，而且距離洪武二十四年還有六年時間，但對於要不要去救朱標，桃夭卻是比較猶豫的。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世道屬實是太亂了，她都擔心自己活不到那個時候。
而且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平行世界的，說不定一眨眼就去下一個世界了。
「反正這個平行世界再亂，到最後還是有燕王朱棣去兜底，那我倒是不用太著急。」
關鍵她著急也沒有用，太子朱標現在身強體壯屁事沒有，她又是個無名無姓的黑戶，膽敢往老朱家身邊湊，怕是立刻就能被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給一刀送走。
「還是我自己的命更重要些……如果朱標真的重病，那朝廷肯定會張貼皇榜遍尋天下名醫。皇帝都不著急，那我急什麼，六年後的時候那就等我活到那時候再說好了。」
反正裝神弄鬼去救人的事情她都做得是十分有經驗，上一世她還用救馬皇后和太子朱標這兩件事來換取洪武帝廢除女子纏足和提倡女官制度。
與其說明帝朱元璋是明君，不如說他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長和大男子主義者，他的觀念也很是樸實無華，自己和髮妻長子是一家人，其他人都是牛馬。
不然也不會搞什麼妃嬪殉葬制度，還有那什麼讓天下人榮養朱姓子孫等等操作，甚至當太子朱標死後，堅持要讓朱允炆那個廢物當皇帝，也不過是出於自私自利的觀念。
而這就是家天下的局限性。
桃夭腦子裡轉著很多想法，但要她冒著生命危險去實行，那也是絕無可能——上一世要不是有她武藝高強的夫君陪著，她可能都不一定願意去皇宮涉險。
當一個人有了軟肋，那這個人就會變得軟弱和遲疑，桃夭從不否認自己也是有私心。
只是想到那些因為馬皇后病故和太子朱標早逝而慘死的無數人，她還是冒險去救了人，而且第一個救的還是太子妃常氏。
所以這一次她要不要繼續走神醫的成名之路呢？只可惜這時候常氏因為常遇春和太子妃都去世了，已經呈現出衰敗狀況，而太子妃的位置也換成朱允炆的生母去坐。
「這人一死，可就真的是人走茶涼了……」
桃夭在心裡感嘆一句，隨即決定將朝廷的所有事情都拋之腦後，先去江湖上走一圈，看看這個世界的邪靈厲若海是個什麼情況。
「他都三十六歲了，說不定早就娶妻生子……可是我也沒打聽到他有妻有子的消息。」桃夭又將自己易容成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年俠客，一邊趕路去邪異門，一邊用手扶著劍在心裡思忖道，「萬一他是有了很多的姬妾，還生了一大堆孩子可怎麼辦？我可沒興趣當什麼後娘。」
桃夭說著說著，就下定決心只是去看厲若海一眼，看到他現狀安好她就走，至於什麼久別重逢舊情復燃，她倒是沒有想這個。
「就當是去見故人最後一眼好了……」
等見完故人，她就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待著，慢慢打出個神醫的名號，等六年後太子朱標真的病重，那朝廷自然會主動派錦衣衛千里迢迢來尋她。
就在桃夭趕去邪異門的路上，京城也發生了一件事，依舊和慈航靜齋有關係。
洞庭湖第一大幫派怒蛟幫的副幫主浪翻雲受慈航靜齋齋主言靜庵所託，赴京擊敗黑榜中的紅玄佛，並成功替代紅玄佛晉身黑榜高手行列。
而浪翻雲之所以如此涉險，就是因為他思慕慈航靜齋齋主言靜庵已久，故而為美人一怒殺人。
這都是慈航靜齋慣常愛用的手段，基本沒有什麼人覺得不對。只是桃夭想到言靜庵現狀已經四十幾歲，而浪翻雲才二十八歲的年紀，就總感覺這裡頭是不是有點問題。
可事情最令人激動的不是這個情況，反倒是後續浪翻雲恰好邂逅名聞天下的才女紀惜惜，兩人一見鍾情，最後私奔逃回洞庭湖並且成婚一事更能引起江湖和朝廷的轟動。
朝廷轟動是因為紀家本來是要把紀惜惜送進宮去當貴妃的，浪翻雲此舉不僅是打紀家的臉，同時也是在打朝廷的臉。
不過在了解浪翻雲的人生經歷之後，倒也是讓人耐人尋味，原來怒蛟幫的首代幫主矛聖上官飛曾助明帝朱元璋打天下，只是後來明帝不知為何殺害小明王韓林兒，便讓上官飛與明帝決裂。
怒蛟幫正是上官飛回到洞庭湖創立，而且還一向以對抗朝廷為使命，浪翻雲作為副幫主，其結義兄弟鬼索凌戰天投更是怒蛟幫的三把手，要說他把紀惜惜帶走沒有半點這方面的原因，就有問題了。
上一世桃夭聽說過浪翻雲的名號，但這個人一直都是不溫不火，還是後來他的髮妻被人害死，怒火攻心的浪翻雲就此因情用劍，仗劍入道，直接將覆雨劍法練到了天人之境。
於是浪翻雲就這樣成為了大明第一劍神，槍法大成的厲若海也曾去尋過浪翻雲切磋比武，桃夭要照顧兩個孩子，並沒有跟著去。
等到厲若海回來時，那就是一臉滿意，直夸浪翻雲不愧是第一劍神。
「只要見識過他劍法的人，就根本不會分半點注意力在他的容貌上，因為他作為劍客，有著最美最強悍的劍術。」
厲若海說浪翻雲是一個長相很是尋常的男人，唯一驚艷的就是他的劍法。
桃夭聽了，便隨意說一句：「可他這個劍法卻是用他妻子生命換來的，也不知如果可以選的話，他願不願意用劍法去換他的妻子。」
當時桃夭只是隨口一說，再後來便聽說浪翻雲又娶了一個妻子，在繼妻為他誕下一子之後，就攜妻帶子退隱江湖，不問世事。
「這個紀家的才女紀惜惜，不會就是那個被下毒害死的前妻吧？」
桃夭微微皺著眉頭，有點拿捏不定，她也不知道上一世浪翻雲的兩個妻子叫什麼名字。
「算了，這也是好幾年之後的事情，我現在還是先去邪異門吧。」
等到了邪異門，桃夭才是真正的傻眼，因為她蹲守了好幾日，根本就是連見厲若海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邪靈厲若海作為黑榜高手，還是邪異門的門主，但他從來都是深居簡出的，手持丈二紅槍，騎名馬蹄踏燕，武功高強到能被魔師龐斑欣然評價為是自己唯一心動的對手。
這也代表著，尋常人想要見到厲若海，那就只能狗膽包天去挑釁他，然後在臨死前見上一面。
桃夭能想到的辦法，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於是想要見識一下被魔師龐斑認可的對手，還是創立邪道大幫邪異門，戰力位列黑榜前三甲，同時也是江湖公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邪靈厲若海是什麼樣子，前仆後繼來送死的人數不勝數。
可也因為如此，厲若海更不喜見人了，這就導致桃夭想要見他一面，就跟去西天取經差不多。
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擋在門外的桃夭：「……」
——這可真是比見深宮重重的嬌貴小公主還要難度高！等我見到他，我非要把他給……
桃夭在心裡撓心撓肺的想，但不得不說，也正因為要見到厲若海一面太難了，反倒是激發了她的好勝心。
反正見不到厲若海，她是絕對不會走的！
在耐心蹲守，還打暈拖走好幾個人，易容成好幾次之後，桃夭終於成功的見到了厲若海……的徒弟風行烈。
桃夭感覺自己已經快要被氣出心肌梗塞了——就算是去見深閨裡的嬌小姐，都不會如此艱難！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在這個過程中，桃夭知道了厲若海既沒有妻兒也沒有姬妾的事情，在邪異門底層人員的討論裡，他們不是認為自己門主陽痿不舉性冷淡，就是覺得自己門主可能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當然也可能和那魔師一樣，喜歡慈航靜齋的聖女，所以才……」
魔師龐斑為了慈航靜齋的齋主言靜庵退隱江湖二十年，還終生不娶妻生子這件事，可算是人盡皆知。
要說這裡邊沒有慈航靜齋的宣揚，桃夭那就是一萬個不相信。
而對於像邪靈厲若海這樣橫行肆虐黑白兩道的一方霸主，還是黑榜十大高手之一，只要不好女色，也沒有妻妾之人，大多數人都是默認他們思慕慈航靜齋的聖女，愛而不得於是心如止水。
就跟那赫赫有名的毒醫烈震北差不多。
這裡邊的邏輯實在是合情合理，別說是邪異門的門人了，便是此時的桃夭聽了，也是心裡咯噔一下，開始懷疑厲若海，並在他有龍陽之好和他喜歡慈航靜齋聖女之間徘徊猶豫。
當然在此之前，桃夭更懷疑風行烈是厲若海的兒子，不然為何厲若海會對風行烈這麼好？簡直就差把門主之位讓給風行烈坐了！
桃夭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在風行烈年輕俊朗的臉龐上巡視，確定沒有在那上面看到半點厲若海的影子之後，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可萬一風行烈是長得像他親生母親呢？
桃夭心裡驚疑不定，懷疑之心那就是水漲船高，若非已經知道厲若海很快就會結束閉關修行出來，她都要現在就離開了。
畢竟不管厲若海現在是喜歡誰，反正就是絕不可能喜歡她。與其到時候知道真相之後傷心難過，倒不如一開始就不把他當成厲若海。
「我只是想要看他一眼，知道他現在過得好就立刻離開，所以絕對不會出事的……」
桃夭心裡抱著這種想法，在猶猶豫豫間，還是在邪異門留下了。
但人留下了，那幹活就是在所難免的。
好在桃夭雖然嬌生慣養，但也能吃苦，再加上她易容的身份就是一個負責採辦買賣的年輕管事。雖然要管很多瑣碎之事，可也讓她平日裡行動比較自由。
只是武功確實算不上很好的桃夭，哪裡能料到自己早就引起了風行烈的懷疑。
而她心心念念的厲若海也提前幾日出關，待風行烈把她這個管事的異常報上去時，厲若海第一反應就是又有人過來要找他切磋武藝了。
「師父，不如將此人抓起來嚴刑拷打，終歸是能知道他的來意是什麼的。」
風行烈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的提議也很是符合他的身份。
只是站在暗處看那個眼睛總是水靈靈，偶爾看人的眼神更是懶洋洋的身影時，卻是忍不住心頭一跳，總感覺自己好像哪裡不對勁。
「此事為師來處理即可，你先下去吧。」
風行烈一聽，心裡就突然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只不過他現在對師父還是十分尊敬愛重的，在師父發話之後，他便只得聽話的退下去。
只是在離開前，風行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年輕管事——辦事能力自然是可以的，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做了管事。
而能在人前露臉，容貌也是不錯的，雖說不上驚艷絕倫，但也是俊秀風雅。
想到門人經常會說到的那件事，風行烈當即就是心驚肉跳，他師父不會真的有那個那個癖好吧？！
厲若海全然不知他徒弟的猜想，此次閉關修煉，他的武功自然是更上一層樓。
可是隨著他在暗處觀察那個年輕管事越久，自己的心就變得越發奇怪時，厲若海就開始懷疑他的武功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第158章 【覆雲雨】1.13
厲若海一直在觀察這個明明沒有任何不妥，卻處處透著詭異的年輕管事好幾日，但還不等他發現問題，他就被這個管事的真面目給嚇了一大跳。
其實厲若海絕不會是偷看別人洗澡換衣的卑鄙小人，更別說那還是個男人。而之所以會看到那樣的場景，也不過是一個意外。
對於這件事，桃夭也覺得十分鬱悶，本來厲若海出關的時間推遲就足夠她煩了的，結果就是這段時日裡她真像是運氣被別人偷走一樣，吃飯被噎喝水悲嗆，甚至連走路都偶爾會平地摔。
桃夭嚴重懷疑是有人在針對她，只是仔細注意下來卻發現僅僅為意外。
這可真是見鬼的意外！
在被一個急匆匆端著羹湯走路卻不看路的侍女撞了一下，溫熱的羹湯全部倒在她衣服上時，桃夭只想對老天爺破口大罵，並且立刻離開這個糟心的鬼地方。
不過就算心裡再是崩潰，桃夭表面上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關心的問那位侍女是否有事。
侍女被攬了一把腰，並沒有摔倒，在驚魂不定的同時也忍不住對年輕俊秀的管事心生好感。
「這是副門主要換的羹湯，奴婢急著去廚房換，才會冒冒失失犯了錯，還請陳管事莫要怪罪。」
小侍女年方二八，小家碧玉的臉滿是怯怯的神色，如此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落在桃夭眼裡，自然是讓她再也生不起半分生氣，只是溫柔叮囑幾句，方才讓侍女離開，自己則是回去沐浴更衣。
藏在暗處看著這個年輕管事和侍女打情罵俏的厲若海微微皺眉，勉強按捺下心中的淡淡不喜和嫉妒，再看幾眼記住那個侍女的容貌後，就跟著「陳管事」身後。
厲若海的想法很是簡單，因為這個「陳管事」要麼就是真的陳天，潛伏進來就是別有目的。要麼這個「陳管事」已經被善於易容的人給替代了，方才那碗羹湯不僅潑在那身衣服上面，還潑到了脖頸處。
而脖頸便是易容的關鍵所在。
所以這個陳管事如果真的是假的，那這一次肯定是得卸了易容，然後再重新易容，否則就是很容易露出破綻。
桃夭也確實面對著這個困境，雖然她的易容技術很是高超，便是被羹湯打濕也不會露出破綻，可如果她不管的話，那羹湯的味兒就會一直留在她身上……現在又是炎熱夏日，她都不敢想如果不盡快處理，她身上會不會散發異味。
更別說桃夭還是一個很在意乾淨整潔的人。
作為有點權力的管事，傍晚時分要熱水洗澡，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給點錢就行。
桃夭很是謹慎的把自己房間周圍的情況提前檢查，確定沒有人之後，才坐在銅鏡前把臉上和脖頸處的易容給卸去，然後就脫去所有衣物，美美的跑了一個溫水澡。
「這個邪異門可真是邪門了……」
桃夭極為放鬆的長舒一口氣，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確定自己和邪異門氣場不對的事情，又或者是有人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所以才會在暗中試探。
不過就她目前的處境而言，還是前者可能性更大些。
「這門主也太大的架子，讓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那乾脆還是算了。」桃夭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道，「過幾日還是直接離開好了，反正也是沒有機會見到武林第一美男子的英姿，那還是去江湖上逍遙快活更好些。」
桃夭如此說著，好似真的沒有感受到那藏在暗處如狼似虎的眼神，如果真的有人能直面厲若海的眼神，那必然是將他比作飢腸轆轆的猛獸，看人的目光都是帶著即將要吞吃入腹的炙熱。
被這般濃烈而帶著強烈侵略性的視線盯著，桃夭表面上毫無察覺，但那原本十分放鬆的搭在浴桶邊的玉臂，卻是慢慢泛起了淡淡的胭脂色。
她曾經被這樣的目光看了幾十年，又如何會察覺不到？
厲若海還以為自己並沒有暴露，殊不知他在那個瞬間突然變得沉重的呼吸，卻是將他的行蹤和存在都暴露無遺。
桃夭嘴裡還說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話，大概就是她好奇邪異門門主厲若海作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容貌到底有多美，於是就千方百計混入邪異門，想要見厲若海一面。
這個目的實在是單純，同時也把桃夭的來意說得清清楚楚。當然因為潛伏這麼久還連厲若海的人影都沒有見到，於是這個剛出江湖沒多久，有點膽子，但絕對沒有多少耐心的姑娘就打算放棄了。
只是已經知道此事的厲若海會同意她的半途而廢嗎？
已經感受不到厲若海的存在，但又明白厲若海肯定心思動搖的桃夭嘴角彎彎，為自己找到一個好玩的「玩具」而感到興致盎然。
尤其是想到厲若海那張得天獨厚俊美非凡的臉上會有的那一種深邃暗沉又危險滿滿的神情，桃夭莫名就有了一種興奮感。
——看了我的真實容貌，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麼逃！
另一邊，終究還是不敢繼續看下去，並為自己發現的事情真相而感到驚心動魄的厲若海，則是第一次心神震動到難以控制的程度。
天上神女，人間姝色。
他厲若海何德何能……
「師父，那個陳管事到底是真是假？」
根本記不得徒弟風行烈還在等他的厲若海神色晦暗的回到書房，卻正撞到了前來邀功的徒弟。
最近那些對陳管事進行試探的辦法，基本都是風行烈想出來的，而且因為厲若海對他的信任和愛重，風行烈很多事情都是玩的先斬後奏。
比如今日這個讓侍女去撞人，就是風行烈自作主張。不過在事情發生時，厲若海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很有可能是他徒弟的手筆。
「師父？師父！您怎麼不說話啊？難道那陳管事是假的，還來頭很大不成？師父您不如就把這個陳管事讓給我處置吧，畢竟師父您這麼忙，時間浪費在一個來處不明的管事身上，實在是浪費了！」
風行烈還在對抓奸細一事躍躍欲試，畢竟年輕人都是喜歡刺激的事情。
若是沒有親眼看到陳管事真實身份是一名美貌女子，還是痴戀他的年輕美人，厲若海可能會猶豫一會兒再決定要不要答應自己的徒弟。
可想到那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厲若海便是心神一動，一邊莫名覺得她和自己的徒弟很是年齡相仿，一邊又對他徒弟過於熱情的態度感到不愉。
「陳管事自然就是真的陳管事，是你想太多了。」厲若海腦子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這句拒絕的話就說了出去。
「怎麼會……」風行烈大感失望，難道這件事真的是他想多了嗎？可他的直覺明明一直都是很準確的啊！
既然已經拒絕了徒弟的要求，厲若海也不再遲疑，而是立刻讓徒弟趕緊回去努力練功，不要把過多的精力和注意力放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沒了可打發時間的有趣事情，風行烈更想要外出打獵和找人切磋武藝，不過想到師父的叮囑，他也只得暫時乖順下來，好讓師父不要太關注他的日常練功。
畢竟太過於密集和強勢的關注和考問，還是讓風行烈很有壓力的。
只不過讓風行烈意外的是，他師父這一次居然沒有每日都質問他的練功進度，說是讓他認真練功，竟然就真的是單純的叮囑，而不是一天到晚都要看到進步，否則就當他是懈怠偷懶了。
見師父這次閉關修煉出來真的沒有對他管教嚴格，風行烈就徹底放飛自我，不僅自個兒免了去練功房的日程，還隔二岔五就帶著門裡人出去打獵。
然後更讓風行烈震驚的事情就發生了，因為他師父連他隨意出門打獵都不管了，甚至都沒有像以往那樣，隨時隨地都能發現他偷跑出門的！
這下子風行烈就興奮激動了，打獵的次數越來越多，還帶著人騎著馬越跑越遠，有時候還在外面露營，直接夜不歸宿。
被管教了差不多二十幾年的人玩得十分開心，絲毫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多出一個師娘來。
而另一邊，在知道思慕自己的美人真的有半途而廢離開邪異門之意的厲若海，都沒有想太多，就趕緊對外宣布自己要出關了。
讓桃夭感到好笑的是，消息還沒有傳到她這個小管事耳朵裡，那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就已經衣冠楚楚風姿綽約的出現在她身邊，還十分高冷禁慾又不經意的讓衣袍掠過她眼前。
「……」
——這是在玩美男計嗎？這肯定就是在玩美男計！
尤其是嗅到那一股淡淡的花香，桃夭就能想到這人在過來之前，指不定就是認認真真的洗了個澡，還在花瓣澡，並千挑萬選出來一套衣服，頭髮衣冠都是最高雅的狀態——如此用心，還用這般俊美無雙的姿態來誘惑她，這擱誰都得忍不住啊！
桃夭開始思索霸王硬上弓的可能性，畢竟這一照面，她就看出來厲若海還是處男之身的現狀。
內力豐沛，精元充足，但凡少了一滴元陽，都不可能有這個狀態。
所以厲若海這是年紀長到了二十六歲，卻是一個女人都沒有碰過嗎？！
這可真是太讓桃夭感到驚喜了。
在這個平行世界的厲若海可能是有龍陽之好和他可能思慕慈航靜齋聖女兩種可能之間猶豫一會兒，桃夭還是開闢出第二種可能，那就是厲若海清心寡慾對情愛沒興趣。
如果再說好聽一點，那就是在為她守身如玉！這麼一想，桃夭就徹底激動起來。
——我要得到他！
桃夭興奮的心想道。
第159章 【覆雲雨】 完
厲若海覺得自己的一生，只要有槍伴身，便不會再感到寂寞。而這世上唯一能讓他在意的人便是他的徒弟風行烈，愛之切才會讓他對徒弟的要求嚴苛，畢竟是人就不可能永遠都不死。
若是哪一天他死了，那他的徒弟風行烈就必須得有足夠的實力站在強者行列，不受他人欺負。
可讓厲若海萬萬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生命裡居然還會出現第二個人，僅是看一眼就讓他心潮湧動，甚至是到了讓自己心驚膽戰的地步。
假若這個美人是有心之人用來對付他的，那他絕對會慘敗在溫柔刀下。可真的會有人願意將這樣舉世無雙的美人送出來，就是為了要他的命嗎？
厲若海的理智的情感在兩相搏鬥，可桃夭的耐心卻是已經到了極限。
在邪異門潛伏的這些時日，她已經很準確的看出厲若海對他那個徒弟風行烈的愛惜之情，甚至是超越了師徒的父子之情。
雖然外面的人大多都畏懼邪異門門主的凌厲威嚴和鐵血手段，但桃夭卻是再清楚不過厲若海外冷內熱的性情。
「能有厲若海這麼一個人做師父，那風行烈可真是走運八輩子了……」
桃夭猜測，也許在某一程度上，風行烈不但是厲若海的徒兒，同時也代替了他心中亡弟的位置。
曾經親眼目睹幼弟在自己面前被活活打死，對厲若海而言，必然是一個至死都擺脫不了的噩夢。所以在有了風行烈這個唯一的徒弟之後，不可避免的就會把所有的虧欠和內疚都補償在風行烈身上。
在猜到這個可能，又想到這師徒二人的性情差異，以及風行烈的為人處事風格，桃夭就覺得這對師徒遲早得出問題。
或許厲若海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風行烈，但風行烈就不一定了。
想到那個又不知道跑去哪裡玩，整日不是逗貓遛狗就是惹是生非，二十幾歲的人還跟十二三歲的少年一樣愛玩的風行烈，桃夭便微微皺眉——只希望風行烈可不要做什麼對不住他師父的事情，否則她可不會像厲若海那樣心慈手軟。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得先把厲若海給吃到嘴裡，這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厲若海不知她的真實目的，那桃夭還能再和他周旋一段時日，可既然厲若海已經知道她的來意，那就搞點強硬的手段。
桃夭把各種計劃在心裡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霸王硬上弓，先把生米煮成熟飯，然後再登堂入室翻身做主。
有了大致的計劃，桃夭就開始期待夜晚的到來。
畢竟月黑風高夜，良辰美景時。
桃夭洗了一個很徹底的花瓣澡，然後還換上一身緋紅色的女裝，並畫了一個淡淡的桃花妝，隨即就滿是興奮的開始夜襲美男子了。
厲若海作為邪異門的門主，在徒弟風行烈不知跑去哪裡玩之後，他要處理的事務就更多了，於是月上柳梢頭時，他都還沒有就寢。
而這也正好方便了桃夭。
「咯吱——」一聲，窗戶被一陣風推開，不等厲若海起身去關窗，又是一陣清風吹過，案桌上的燭台便瞬間熄滅。到了這個地步，厲若海還沒有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的話，那他就得退位讓賢了。
只是不待他說話，便有一個溫熱柔軟的身軀從背後襲擊了他，交手兩招之後，方才聽到有人說話。
「厲門主果然武藝高強，真的是好讓我這個弱女子害怕哦……」
嬌柔悅耳的聲音驟然在黑暗中響起，厲若海沒聽過這道聲音，但他認得那股淡淡的幽香。若非如此，剛才對招時，他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桃夭自然也是明白厲若海已經認出她，否則按照厲若海的武功，她現在都可以躺在地上，然後被厲若海抱著求她不要死了。
「聽說厲門主不止是武藝高強，還十分聰明，不如猜一下我今夜過來是想要做什麼。」
厲若海可不喜歡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可是腦子裡閃過那驚鴻一瞥之後，他的眼神就變得危險起來，從不說廢話的他第一次說了廢話。
「你是誰？來邪異門有何目的？」
桃夭笑了一下，隨即在厲若海恍若實質的注視下說道：「自古美人慕英雄，我聽聞厲門主可是現今武林響噹噹的人物，尤其是還有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稱號，便實在是好奇不已，便想著來此地親眼目睹一番……只是厲門主實在是太厲害了，竟然叫我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我這輾轉反側好幾夜，還是不甘心空手而歸，於是便想著再怎麼樣都要與厲門主來一段露水情緣，就是不知厲門主可願意與我一度春宵了。」
桃夭這一番話可謂是說得極為大膽，便是厲若海事先有心理準備，都被震驚到神情失控。
只是失控之餘，到底有沒有為之心動，那就是只有他一人知曉了。
不過隨著美人的投懷送抱，甚至是十分主動的送上香吻之後，他的失控和心動，便又多了一個人知曉。
「此事於禮不合……」
不太認可春風一度的厲門主還是負隅頑抗，但桃夭一把就能精準握住他的弱點，並游刃有餘的調侃道：「厲門主的嘴上是謊話連篇，但這裡倒是挺誠實的……」
事實證明，男人嘴硬是沒有用的，只要他們那一處是硬的，那他們的真實想法便一覽無餘。
黑夜對於真正的高手來說，並不是阻礙。厲若海真真切切的將美人瀲灩含情的神色看在眼裡，雙手更是誠實的四處遊走，雖然動作間難免生澀，但熱情卻是絲毫不減。
僅是一盞茶的工夫，桃夭就爽的滿面春情，眼神迷離。
而厲若海看著面色潮紅的心上人，見她一雙美眸濕漉漉的，嬌媚得好似能滴出水來，卻是十分沉穩的將案桌撞得更加搖搖欲墜。
若非案桌是真材實料的案桌，怕是都要四分五裂了。
事後，很是擔心女人會翻臉無情的厲若海還沒有開始行動，已經食髓知味的女人卻是很明白何為持之以恆，夜夜來襲，好似已經忘記了當初所說的露水情緣。
心上人沒有提離開的事情，厲若海自然不會主動提起，而是裝聾作啞的開始在邪異門各處地方展示他積攢了三十六年的雄厚本領。
又是一次白日宣淫，桃夭慵懶的靠著枕頭側躺在床榻之上，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厲若海一件一件穿上繁瑣的衣物。
不得不說，天下第一美男子這個稱譽落在厲若海頭上，確實就是名不虛傳。臉長得好看身材也是頂級，還有那芝蘭玉樹般的姿態，穿衣服就跟脫衣服一樣誘惑十足。
敏銳察覺到心上人火辣辣的眼神，厲若海不自在的壓了壓腰帶，然後語氣遲疑的問道：「怎麼了？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
看著這有仙人之姿的美男子耳根發紅，桃夭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一邊說沒事，一邊又囑咐他要記得晚上再來她這裡。
厲若海心頭當即一跳，抿了抿嘴，在心裡警告自己這已經是白日宣淫，若是真的一整日都不出門，那就太過於放縱了。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他的目光落在桃夭身上時，卻恍若打量獵物的猛獸。
桃夭再度笑了笑，趕緊請人離開：「厲門主可不要留戀什麼溫柔鄉，若是邪異門真的因為我而倒閉了，那我可就罪過大了。」
「說不定江湖上還要封我一個妖姬的稱號，就因為我一個人就打敗了邪異門和他們鼎鼎大名的門主。不過鑑於江湖人士對邪異門的態度，也可能是更願意把我當成像慈航靜齋的聖女，認為我是在為民除害。」
桃夭如此一說，當真是半點邏輯都沒有。可厲若海卻是已經習慣於心上人的胡言亂語，並學會了從中尋找刺激。
但厲若海又是很明白心上人對慈航靜齋的厭惡，於是在聽完這些話之後，就很是認真的思考一番，隨即答道：「我不會被慈航靜齋的人打敗，因為我只會被桃花仙子給打敗。」
「你這個人……當真是可愛！」
桃夭聞言，當即都要笑岔氣了——當初一夜情之後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厲若海，結果這人居然自顧自的堅定認為她是桃花仙子，而且還是下凡來見他的。
於是在床笫之間，厲若海便很是喜愛喊她小桃花，小仙子等等，簡直就是可愛到讓桃夭心生垂憐之意。
而隨著二人的情愫越發濃厚，厲若海終於提出了要娶她為妻的要求，桃夭自然是樂意答應。
也就是這麼一答應，等到風行烈終於玩夠了心虛不已的跑回來時，他就已經有了一位將要過門的美貌師娘。
「這就是你的乖徒兒吧，乖徒兒放心，師娘我一定會將你視若己出，好生照顧的。」
不明所以的風行烈：「？？？」
——我是誰？我在哪裡？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啊？！
看著就像是鐵樹開花笑得一臉溫柔，很是春光明媚的師父，風行烈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而且還是噩夢！
尤其是後來恍若一對神仙眷侶的師父師娘還生了一個孩子之後，風行烈的人生就更是水深火熱了。
不是因為什麼，而是因為這個孩子居然是比自己還要更能逗貓遛狗惹是生非！甚至因為師父師娘太過於恩愛，作為意外的孩子，便只能交給他這個徒弟管教。
想到曾經自己還為師父管教太嚴格而憤憤不平的自己，又看了看比熊孩子還要根骨清奇武功厲害的孩子，風行烈只覺得是自己的報應來了。
——嗚嗚嗚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要做一個乖徒弟，然後以身作則！
第160章 【相思淚】1.1
關東的邊城，大地空寂蒼茫，無窮無盡的荒漠裡卻有著最豐茂的草地和最肥壯的馬匹。
只是在這片原野上，大多數人都是貧瘠且麻木的，但這並不包括關東萬馬堂的人。
蕭別離雖然是個斷腿的中年男人，還要終年拄著拐杖才能行走，可因為他背靠萬馬堂，於是依舊能在這個小鎮上開起一間客棧。
不過這個客棧也是別有洞天，白日時是普普通通的飯食場所，到了夜晚便是供男人聲色犬馬的妓.院。
甚至因為蕭別離這個老闆和萬馬堂的堂主馬空群實在是關係太好，又或者是說蕭老闆給萬馬堂上供的金銀珠寶實在太過豐厚，因此方圓五百里根本就沒有能夠和蕭別離作對的人。
也正因如此，無論是關東本地人，還是路過關東的旅人，想要歇歇腳，那就必須選擇蕭別離的客棧，否則就只能露宿街頭，還隨時可能被人殺了。
至於當地的百姓，那就更不可能和萬馬堂作對，畢竟他們拖家帶口的，可惹不起這裡的土皇帝。
一般而言，有膽子來關東，併到蕭別離的客棧留宿的，基本都是有點武藝在身的男人。也不是說絕對不會有女人來這裡，只不過出現在這個客棧裡的女人，基本都是靠皮肉維持生計的妓.女。
但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先不提剛剛來了一個疑似啞巴的瘸子，單是現在客棧門口又來了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就足夠客棧裡的客人震驚許久了。
時下又不是寒冬，客棧門自然是大開著，因此當那個美麗的女人出現在客棧門口時，眾人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嗅覺，一陣淡淡的桃花香從門口吹了進來，好似一場黃粱美夢，都不需要看到花香來處，他們都可以自個兒想像出那絕對是一個大美人。
事實也正是如此。
可這初秋季節哪來的桃花？更別說關東根本就是連野花都種不起來的貧瘠之地，又如何能種的活桃花這樣嬌氣的花？
可想歸想，目光卻是絲毫不停留的望到門口去，然後眾人在那一瞬間就看得痴了。
剛進來的是個美人，還是大美人。坐在一樓大堂裡喝酒猜拳的男人一般都沒讀過什麼書，要讓他們用華麗辭藻去誇讚一位美人，那他們就是想破腦袋都萬萬做不到的。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沒有見過世面，至少在看得痴迷時，他們還可以在心裡驚嘆一句——美！真美啊！
比起那個艷冠關東美貌絕倫的名.妓翠濃還要美！不過比起翠濃那一種嬌艷靡亂的美，這更勝一籌的美人卻是冷若冰霜，只需看上一眼，便能讓他們知道何為雲泥之別。
像這樣的美人，別說是擁有了，便是看一眼，他們都可能沒有資格。
想是這麼想的，只是男人的好色本性和劣根性卻讓他們下意識環顧美人四周，看看如此舉世無雙的大美人會怎樣厲害的護花使者。
可也就是這麼一看，眾人的神情都變得古怪起來，因為這位大美人居然是孤身一人到客棧來的，別說是護花使者，他們連第二個人影都沒能瞧見。
這下子男人們的心思可就蕩漾搖擺不定了——既然沒有厲害的護花使者，那他們是不是也能……
沒等這些男人把美事給想好，客棧的老闆蕭別離就拄著拐杖出現，還一見到進來的美人便笑容滿面，大聲直呼「貴客來了！」
「鼎鼎大名的鬼醫能來到鄙人的小店，當真是蓬蓽生輝啊！」
蕭別離的這句話一出，當即就震撼住所有人——鬼醫？這位天姿國色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居然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醫？！
一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和議論紛紛的人此起彼伏，臉上的震驚完全遮掩不住。
「鬼醫？不會是我想的那位鬼醫吧……」
「我只聽聞過能生白骨活死人的鬼醫是一位年輕女子，卻是不知竟然如此樣貌……」
「蕭老闆居然認識她……」
「……」
桃夭的視線在蕭別離的雙腿上一掠而過，然後就落在一個男人身上。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人，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黑衣如鐵，神情冷漠，在別人都被她的出現而側目時，他還淡定沉穩的坐著，連目光都不曾偏移半點，彷彿對來者是誰完全不感興趣。
而讓桃夭在意的是，這個男人有著一雙冷峻的丹鳳眼，與她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只不過這一點的相似並不能讓桃夭關注他太久，看了幾眼便收回了視線。
蕭別離對這位鬼醫的容顏居然如此出眾一事亦是十分震撼，但到了他這個年紀，對於女人就沒有太多的執念。比起絕色美人，他更希望鬼醫能夠治好他已經殘疾了二十年的腿。
只不過想到鬼醫是馬空群請來的，而自己要在關東立足，更是要靠馬空群的萬馬堂，於是蕭別離對待鬼醫的態度那就是尊敬之中又帶著些許諂媚。
「鄙人已經為鬼醫你準備好了上等廂房，鬼醫你遠道而來，不如還是先吃些飯食，然後歇息幾日？」
蕭別離想要吧人留下來，就是打算用些奇珍異寶去打動鬼醫，好讓鬼醫為他治腿。畢竟他可不敢保證鬼醫能夠從萬馬堂那裡全身而退，萬一鬼醫死在了萬馬堂，那他絕對會悔恨終生的！
桃夭根本不理會蕭別離的把戲，她只是神情冷淡的讓蕭別離去尋個乾淨僻靜的民居給她住，至於住在這客棧廂房裡，那就是絕無可能。
因為關東的貧瘠，所以蕭別離的奢靡妓院可算是最大的談資之一，桃夭剛到關東沒多久，那關於名妓翠濃和蕭老闆的銷金窟到底有多銷魂徹骨，便已經打聽得差不多。
如果放在以往，那桃夭確實不介意順手把這個地方給一把火燒了，然後再把那些可憐女子救出來。
可是想到馬空群答應她的事情，以及這個地方背後之人就是萬馬堂，那桃夭也只能忍耐一二。
不過對於馬空群，桃夭的信任實在是很少，畢竟那可是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能丟到妓院去當花魁打探消息的爛人。
蕭別離沒想到鬼醫居然連這點面子都不給他，但他又不敢得罪鬼醫，於是只得陪著笑臉拄著拐杖喊人去周圍給鬼醫安排一個僻靜的居所。
「鬼醫您若是有什麼短缺的，完全可以跟鄙人說的，雖然鄙人算不上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但若是鬼醫您想要的東西，鄙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然會給您帶回來的。」
桃夭的目光再次落在蕭別離身上，望著那張褶子比包子還要多的老臉，她只想讓這個人閉嘴。
就在桃夭想要將「閉嘴」二字說出口時，那個曾被桃夭打量的男人站了起來，他已經吃飽喝足了，從懷裡掏出銀兩放在桌子上後，他就準備離開。
這個男人一動，桃夭的眼神就忍不住轉移到他那裡去。
蕭別離不明所以，也隨著鬼醫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就是一個古裡古怪的瘸子之後，便想要收回視線。
他待在這裡開客棧，一方面是為了給萬馬堂賺取和打探消息，另一方面就是要等白天羽的後人來自投羅網，然後一舉擊殺。
可這是在見到鬼醫之前的目的，等到見了鬼醫，蕭別離一心只想治好他這雙被白天羽親手斬斷的腿。
蕭別離本來就對自己雙腿殘疾這件事耿耿於懷，恨不得當年被白天羽斬斷雙腿的是馬空群那個老東西。只是事與願違，於是蕭別離就更是厭惡跟自己情況差不多的瘸子。
若非此人也是被馬空群請來的客人，蕭別離是真的不介意先下手為強。
蕭別離這邊思緒不斷，眼神也是明明滅滅，但被盯著看的傅紅雪卻像是什麼都沒有感受到一般，神情絲毫不變的走了。
也就是他這麼一走動，桃夭的目光頓時就起了波瀾——全江湖的人都知道鬼醫要尋一位故人，卻不知道鬼醫到底要尋什麼樣的故人。
大概也就只有桃夭本人知道她要尋的故人，其實就是一個比她小五歲，然後右腿有殘疾的男人。
此時見到這個和她故人長著一雙相似丹鳳眼，然後還右腿有殘疾的男人，桃夭的眼神立刻就變得炙熱起來。
可被一位大美人這樣注視著的傅紅雪，臉色依舊蒼白冷峻，漆黑的眸子半點波動都沒有，好似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男人走路實在是走得很慢，先是邁開左腿，然後就拖著他的一條右腿。
只是他的容貌不俗，腰身也挺得很直，眼睛更是一直盯著前方，一副對周圍的一切事情都不關心的樣子，便足以令人對他產生探究的想法。
蕭別離也以為鬼醫這是對那人產生了好奇，畢竟鬼醫喜歡到處抓人當藥人這件事也不是什麼秘密。
不過因為鬼醫抓的基本都是臭名昭著的惡徒，或者是人人喊打的卑鄙無恥小人，很多江湖人士對鬼醫這種行為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更直接的原因還是因為鬼醫行蹤不定又神出鬼沒的，大多數人都奈何不了鬼醫，甚至還有求於鬼醫。
此時見到鬼醫對一個無名小卒感興趣，蕭別離眼珠子一轉，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討好鬼醫的辦法。
桃夭可不知道蕭別離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想好了他自己的死法。
待目送傅紅雪一瘸一拐的離開後，桃夭也沒了興致，直接丟給蕭別離一錠銀子，根本不理會他的挽留，便轉身離開。
——原來鬼醫的輕功如此了得！
蕭別離看到鬼醫一眨眼就沒了蹤影，當即就歇了強行把人留下來的心思。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7
第161章 【相思淚】1.2
傅紅雪走了，鬼醫桃夭也走了。
而還留在客棧裡的男人卻是開始了他們熱火朝天的討論，有的人還打趣般和蕭別離這位好說話的老闆開玩笑，問他可知鬼醫的喜好。
「這鬼醫雖然年紀看著不大，還長得一副花容月貌的模樣。可再厲害的女人，終究還是要嫁人的，也不知鬼醫會喜歡怎樣的男人。這蕭老闆你可知道點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消息啊？」
「對啊對啊，看蕭老闆你和鬼醫交談如此熟稔，是不是之前就認識了？」
「有榮華富貴的門路，蕭老闆你可別藏著掖著，畢竟我們兄弟幾個可是給蕭老闆你幫襯了不少的生意啊！」
「……」
蕭別離默默的在心裡翻個白眼，覺得這些人真是色膽包天，更是沒點自知之明。
「鄙人今日也是第一次有幸得見鬼醫真容，直讓我感嘆自己見識淺薄，只恨不得能早幾年就認識鬼醫，那我也不必拄著這拐杖空耗這幾年時光了。」
蕭別離一邊說著，一邊苦笑著看自己的殘腿，這就是在暗示眾人他去和鬼醫攀談，就是為了治好自己的腿。
當然如果治不好，那也沒關係，反正和一位能從閻王爺手裡搶人的鬼醫交好，那絕對就是又多了好幾條命。
蕭別離的這一番話，其實也是眾人心中所想。不過因為鬼醫實在貌美，於是男人的劣根性就讓他們恨不得成為鬼醫的丈夫，好一門雙喜人財兩得。
但鬼醫的厲害和毒辣卻又讓他們望而卻步，生怕自己艷福沒有，反倒是把命給送了。
「唉，不過鬼醫是萬馬堂馬堂主費心請來的貴客，卻是不知我能不能有打動鬼醫的奇珍異寶，好教我這雙廢腿也能真正走路了。」
蕭別離看似遺憾自己的殘腿，實則說出鬼醫為何會來關東邊城，順便又把萬馬堂和鬼醫關係匪淺一事告知眾人，好讓他們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別腦子一抽就去得罪鬼醫和萬馬堂。
其實剛才鬼醫從來到走，都沒有人膽敢阻攔和上前搭訕，就足以說明單是一位鬼醫，就讓他們心生膽怯了。
「聽聞鬼醫向來都是神出鬼沒，有膽子和鬼醫為敵的人，連鬼醫的身影都還沒有看到時，便已經被鬼醫下了蠱毒。甚至鬼醫下蠱毒都不需要什麼媒介，只用一陣風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可以成功了。」
客棧里安靜了片刻，突然就有一人如此說道，話語之中更是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害怕，「方才鬼醫出現時，我可是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桃花香，雖然鬼醫鬢髮間真的簪了一支桃花，可這個時候，哪裡來的桃花啊？！」
此人話一說出來，便是在懷疑他們是不是都被鬼醫下了蠱毒。
蕭別離一聽，也是當即眼皮一跳，趕緊運功試探自己身體裡可是多了什麼東西。運功一圈之後沒發現任何異常，便立刻鬆了一口氣。
「這位兄台可真是說笑了，鬼醫的蠱毒可是重則殺人於無形，輕則活死人生白骨，若是真的用在我們這些人身上，豈不是暴殄天物了？而且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在場諸位都是行俠仗義的大才，如何會中了鬼醫的必殺名單？」
這就是讓在場的人有點自知之明，別總是有那個被害妄想症，並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而那個必殺名單，便是鬼醫擇選藥人和殺人的規矩：燒殺擄掠奸.淫無辜者死，背信棄義狼心狗肺者死，作惡多端卑鄙無恥者死。
試問誰會承認自己是那樣的聲名狼藉無惡不作的小人惡徒呢？
「……」
眾人聞言，當場就是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是了是了，我們怎麼會是那樣無恥鼠輩呢？看來都是想太多了……」
「就是就是，我們可不是壞人……」
蕭別離沉默一瞬，再次在心裡翻白眼——對對對，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人，但也不是什麼壞人。
其實他之所以能認出鬼醫，就是因為鬼醫寫給萬馬堂馬空群的信裡說過她會頭上簪著一支桃花——鑑於簪花的又不止是女人，雖然江湖上一直都在傳言鬼醫是個女人，但馬空群和蕭別離都做好了鬼醫是一個有特殊癖好的男人。
畢竟行走江湖，絕世高手總是會多多少少有點不同於常人的愛好，他們見多識廣卻是都習慣了。
可蕭別離萬萬想不到的是，鬼醫居然真的是一位喜愛在髮髻上簪花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
曾經蕭別離也是見過曾有過武林第一美人之稱的林詩音和林仙兒，還有現在的名妓翠濃。在見到鬼醫之前，蕭別離一直以為女人最美也就是那種程度，卻不曾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林第一美人之外還有天下第一美人。
——唉，所以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討好鬼醫呢？
若是桃夭知曉蕭別離的內心想法，那她一定會皮笑肉不笑的讓他自行了斷，當她看到蕭別離人頭分離，那就是她最高興的時候。
因為不確定這個年紀輕輕的男人是不是她要找的那個孩子，於是桃夭只能跟著他身後，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要做什麼。
只是讓桃夭料想不到的是，男人看著年紀不大，性格也是冷峻孤僻，卻是轉身就去跟別人……幽會？
寂寞的貧瘠邊城，陰暗僻靜的窄巷，往往都是滋生情.欲荒.淫的地方。
輕功可以算得上是獨步天下的桃夭姿態優雅的落在那個處於暗巷裡的民居屋檐上——能在這個小鎮找到一處屋子，還是做的這種事情，桃夭有理由懷疑這是在進行狎妓活動。
屋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屋子，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傅紅雪推開門走了進去，就像是黑夜之中的鬼，落地無聲。
「你幾時過來的？你來遲了。」
像少年又像是男人的傅紅雪進去後，並沒有說話，但早就等在屋子裡的女人卻是這樣說著，單是聽這說話的語氣，屋檐上的桃夭也沒法判斷二人是否認識。
桃夭的目光何其毒辣，僅是客棧的一面之緣，她就能看出這個年輕男人還是童子之身，可若是今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是能擺脫這個青澀的身份了。
所以她要阻止嗎？
按理來說，桃夭也沒有阻止的立場，畢竟在這個時代背景下，男人狎妓或者做個風流浪子，那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想到下面這個人可能就是她苦苦尋找了十九年的人，桃夭就遲疑了。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誤入歧途吧？
在桃夭腦子裡閃過諸多猜想時，屋子裡的兩人也還在沉默的對峙著。
而被花白鳳吩咐要給傅紅雪教導人事的沈三娘亦是充滿不情不願的念頭，因為她唯一愛過的男人，就只有神刀無敵的白天羽。
只是她現在腦子裡想的不是馬空群，也不是傅紅雪，更不是她曾經的小姐花白鳳和愛慕的情郎白天羽，而是那一位她躲在暗處裡看到的鬼醫。
那可真是一位絕世無雙艷動四方的美人！
比她曾經敬畏的小姐還要美麗動人光彩奪目。
更關鍵她除了有絕色容貌的同時，還有足夠厲害的手段和本事保護自己，便是去了蕭別離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銷金窟，也能夠全身而退。
甚至連蕭別離和馬空群都要討好她。
這如何不讓沈三娘對鬼醫印象深刻，以至於產生一種無地自容的自卑和羞怯之意。
傅紅雪這個年輕少年如果愛慕她的話，那沈三娘是完全能夠理解的。
而傅紅雪又是被鬼醫關注好幾眼的人……沈三娘突然有一種她不能夠聽從小姐的命令，成為傅紅雪第一個女人的叛逆念頭。
不是因為傅紅雪不是她喜歡的人，也不是因為要把傅紅雪完完整整的留給他思慕的女子，僅僅是因為沈三娘想要為自己這能夠隨意為任何人擺布的人生做一次反抗！
其實仔細想來，她是個不能夠主導自己命運的可憐人，那傅紅雪又何嘗不是一個無辜的復仇工具？
明明這一場復仇與他是毫無關係的，但就因為一位母親對兒子的拳拳愛心，傅紅雪的命運便在十九年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若是她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讓傅紅雪知道自己一直以為尊敬和愛重的母親其實並不是他的親生母親，甚至花白鳳還是他的殺母仇人的話，那傅紅雪會不會就要殺了花白鳳報仇雪恨，那她是不是也能夠擺脫這不幸的人生？
沈三娘痴痴的想著這些事情，可傅紅雪卻是在一片黑暗和寂靜中等得厭煩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感到厭煩，只是他一向沉默寡言，再加上這個地方是他娘要求他來的，並讓他一切聽從出現在這裡的那個人的話，任由擺布就行。
傅紅雪不明白他娘親讓自己來這裡是想要做什麼，但他一直都是一個乖巧懂事又聽話的孩子。
「我娘讓我過來這裡，還讓我一切都聽從於你。所以你到底要做什麼？」
傅紅雪冷冽沉悶的聲音突然響起，直接把沈三娘從虛幻的想像中拖出來。
在黑暗中，沈三娘看不到傅紅雪的神情和臉色，但她嬌媚可人卻是因為黑暗而變得更加具有誘惑力。
「你終於來了……今夜我是要教你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沈三娘說到這裡，就停頓一下，隨即又補充道，「這原本是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現在我並不想要做那樣的事情，或許你我可以先說說話。」
若是尋常男人碰到這樣的女人，不是要一嘗芳澤與之共度極樂，就是會霸王硬上弓將生米煮成熟飯，至於負責那就是不可能負責的。
但傅紅雪卻是跟個木頭一樣，在沈三娘說出不想要做之後，便直接拖著右腿轉身離開，並冷冰冰的丟下一句話：「我的時間有限。」
這就是冷酷無情的拒絕了沈三娘的談話要求了。沈三娘是一個風韻猶存的美人，她已經三十多歲了，和花白鳳是同一輩的年紀。可比起花白鳳因為情人白天羽的死亡而變得形容枯槁的情況不同，她雖然年紀上可以做傅紅雪的娘，但卻有著一種成□□人的美麗風韻。
可花白鳳居然會命令這樣的女人成為傅紅雪的第一個女人，不得不說這裡邊也有著一種侮辱和厭惡的感情，那就是見不得傅紅雪好。
對於清楚內情的沈三娘而言，她確實是同情傅紅雪的。所以她才會想要放傅紅雪一馬，畢竟無論如何，□□上面的第一個女人，終究是會對一個男人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
尤其是女人能給男人帶來奇異銷魂的快.感，更是一邊能讓他升天入地，一邊又能讓他墮入地獄。
關東邊城雖然貧瘠蒼茫，卻也是不缺美人的。
連馬空群那個面目醜陋的老貨都有兩個國色天香的女兒。只不過她們的命運也是截然不同的笑話，一個正在蕭別離的銷金窟裡當那千人騎萬人枕的名.妓，一個則是高高在上囂張跋扈的馬大小姐。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她們都是男人喜歡的那一種美人，而且還是很好弄到手的那一種。
大概就是出於這樣的擔憂，花白鳳才會苦心積慮的讓沈三娘來帶傅紅雪嚐遍風月之事，以防他被女色所惑，忘記應該如何當好一個復仇的工具。
唉——！
沈三娘在心裡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並沒有挽留傅紅雪，反倒是攏了攏被自己壓在身下的衣物——在傅紅雪到來之前，她就已經沐浴淨身，還脫光了衣服，就等著少年的到來，然後親手把他變成真正的男人。
她會用自己柔軟溫暖的身體，甜香馥郁的呼吸和光滑膩人的肌膚，以及那比蜜糖還要濃郁的聲音去征服傅紅雪，就像是這十年裡征服馬空群那個老男人一樣。
但她還是讓傅紅雪走了。
這是沈三娘第一次違背花白鳳的命令，一時間她都感覺到無所適從，只能在穿好衣服之後，就呆呆的坐在床上，神情憂鬱的在想著一些往事。
傅紅雪走了，但通過方才那一番談話得出屋子裡這個女人或許知道很多事情的桃夭卻是一個躍身就飛進這個屋子。
「誰——？」
沈三娘只來得及喊一聲，然後就被點住了穴位定在原地。
而隨著火摺子一燃起，沈三娘忍不住微微眯眼，適應了光亮之後才驚魂不定的看向來者，她以為這是哪裡來的採花賊，結果卻是看一眼都呆住了。
因為這竟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鬼醫！
「你、您這是……」
沈三娘在發現來者是鬼醫之後，第一反應就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又開始提心弔膽起來，她擔心鬼醫來者不善。
可望著鬼醫在燭光下，被襯托得越發絕色傾城的臉，下意識就是兩頰泛紅，忍不住想要詢問她的來意。
不管是圖財還是謀色，她似乎都可以……
可桃夭卻是半點都沒有察覺到沈三娘蕩漾的神色，當然如果她知道的話，怕是都要懷疑沈三娘之所以如此盡心盡力的為花白鳳辦事，其中也是有一部分對花白鳳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桃夭看著沈三娘那張成熟風韻的臉，一邊覺得她容貌不錯，畢竟這樣的美人就好似枝頭熟透的飽滿果實，又像是一壇醞釀已久的美酒，令人不飲自醉，傅紅雪艷福不淺。一邊又是半點憐香惜玉的耐心都沒有，就直接將一把沾毒的□□放到沈三娘纖細美麗的脖頸處，質問傅紅雪的身世。
「你是認識剛才那個男人的吧，那你說一下他的身世，尤其是他的親生母親到底是誰？聽清楚了，本鬼醫要知道的是他的親生母親，不是什麼養母。」
桃夭在靠近沈三娘時，就不著痕跡的給她下了蠱，也不是什麼能要人命的蠱，就是一隻能讓人口吐真言的聽話蠱。
沈三娘聽到這位能讓無數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鬼醫居然關心傅紅雪的身世，還一語道破花白鳳是養母的事實，當即就是心頭一跳，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
傅紅雪從被花白鳳抱回來之後，就一直被嚴密看管苦習武藝為白天羽報仇雪恨，自然是不會有認識鬼醫的機會。
所以是鬼醫單方面在尋找傅紅雪，那鬼醫肯定就是和傅紅雪的生母有關係，否則沈三娘是真的想不到這天差地遠的兩個人是如何有牽扯的。
再想到鬼醫其實一直在尋故人，難道這個故人就是傅紅雪，又或者是是傅紅雪的親人？
沈三娘並不愚蠢，在心裡把所有猜測過了一遍之後，她就開始琢磨自己能從這裡邊得到什麼好處。
「鬼醫大人如此神情嚴肅的質問妾身，可真是讓妾身緊張得心兒撲通撲通的跳，實在是腦子裡想不到任何事情，不如鬼醫大人還是先把刀給放下去吧……」
桃夭聞言，第一反應就是無語，隨即垂眸去看沈三娘，看到她秀髮漆黑，臉蛋雪白如玉的怯弱模樣，好似真的是受驚不淺一般。
這樣我見猶憐的模樣，若是換作一個正常的男人，怕是都要中了美人計，腦子直接移到了下半身。
但桃夭可不吃她這一套，只是神情冷漠的讓沈三娘少說廢話。
「不要和我耍花招，只要你乖乖聽話，給出我想要的東西，那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的。」
鬼醫在江湖上一向都是說一不二的，而且她承諾的事情，就沒有辦不到的。
沈三娘自然是相信的，但她還是問出了一句話：「那如果妾身想要請鬼醫大人殺了萬馬堂的堂主馬空群呢？難道鬼醫大人也能夠做到？」
桃夭冷漠又肆意的一笑：「這天底下，就沒有我殺不了的人。」
如此霸氣的發言，再加上那一抹沒有人能形容出來的笑容，沈三娘當即就看痴了。
「既然鬼醫大人如此厲害，那妾身自然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沈三娘這樣答道，然後也是真正做到了，只要是她知道的事情，全部都一股腦的告知了桃夭。
便是花白鳳都未必知道這麼多。
當確定傅紅雪真的是花白鳳從外邊抱回來的孩子，而且還是殺母搶子之後，桃夭全身的氣場就變得危險起來。
尤其是聽到花白鳳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單純的捨不得自己親生兒子葉開吃苦，於是千方百計把兒子葉開送去做飛刀李尋歡的徒弟，然後自己再搶了一個根骨非凡的孩子來培養成復仇工具。
「這可真是一個賤人……」
桃夭在知道來龍去脈之後，當即就罵了一句。
第162章 【相思淚】1.3
聽到鬼醫罵自己曾經的主人是賤人，沈二娘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彷彿會為了花白鳳委身馬空群那個老男人十年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鬼醫大人，那馬空群雖然老了，可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尚且有二千釘，大人若是要對付他和花白鳳，怕是還得多加小心了。」
桃夭聞言，看沈二娘的眼神都不對了，「你不是很想要擺脫他們的控制嗎？現在終於能夠找到殺死他們的人，怎麼還勸我小心行事了，難不成你對他們沒有恨嗎？」
沈三娘自然是恨花白鳳和馬空群的，若不是因為他們，她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如何會在這貧瘠荒蕪的關東憑白消耗十年的美好青春？
只是看著恍若仙人的鬼醫，沈二娘卻是忍不住心生擔憂。
「妾身只是擔憂大人……」
她的目光落在桃夭漆黑的墨發，雪白的肌膚，僅是一襲素雅高貴的青衣，便是人間姝色無雙。還有那一支鬢髮間的嬌艷桃花，更是襯得佳人美貌無雙。
而這樣的美人不僅是才貌雙絕，還有一手好醫術和毒術，簡直就是沈二娘難以想像到的厲害威武。
桃夭總感覺沈二娘這個女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於是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還答應了沈二娘殺死馬空群和花白鳳的條件後，她就把蝴.蝶.刀收了起來，並迅速離沈二娘二尺遠。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卻是讓沈二娘看得難受，她嬌若無骨的從床榻下來，隨即以手捧心，哀怨道：「大人這般不願意看到妾身，可是嫌棄妾身容貌衰老，有礙大人的眼？」
不明白沈二娘為何會突然說起容貌一事的桃夭：「？」
雖然不明白沈二娘的目的，但桃夭對于美人總是會多一些寬容，於是桃夭便很認真的上下打量一番沈二娘，然後態度誠懇的誇讚她很美，且沒有任何容貌衰老的跡象。
沈二娘一聽，當即就是喜笑顏開，還如同撒嬌一般回道：「大人就知道哄我……」
桃夭：「……」
再看一眼沈二娘，她確實沒有說話。雖然打扮得十分素雅，還不施脂粉，也沒有任何金絲玉帛珠釵花簪裝飾，但白衣勝雪，自有一番動人的風韻。
不然也不可能在生性多疑的馬空群身邊一待就是十年之久。
可此次沈二娘按照花白鳳的命令從萬馬堂裡偷跑出來，又遲遲未歸，馬空群肯定是有所察覺。
「那馬空群一定是派了人過來抓妾身回去，若是妾身真的被抓回去，怕是就得人頭落地了，還請大人救妾身一命！」
沈二娘這就是想要看看鬼醫的實力，可正常來說，得先讓鬼醫把負責來抓沈二娘的人給殺了，然後沈二娘才會告知鬼醫想要知道的事情……
桃夭心裡想著這個事情，殺人辦事的速度卻是半點不慢。她來這關東邊城，自然不會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了好些上等的藥人，就等候在附近，只需她一個暗哨召喚，便能為她所用。
而桃夭要做的事情也十分簡單，那就是把蕭別離給殺了，然後再把沈二娘易容成蕭別離的樣子，潛伏在客棧這邊做她的耳目。
其實沈二娘也就是聽聞過鬼醫的厲害，可當她親眼目睹鬼醫的殺人手段到底有多詭譎厲害時，卻是依舊忍不住感到顫慄！
有這樣的殺人手段和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術，難怪鬼醫會說天底下沒有她殺不了的人。
「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為了留意進出關東邊城的所有可疑之人，以及寫密信讓花白鳳剛到這裡，好讓我把他們一網打盡。」
至於沈二娘是要用什麼辦法讓花白鳳趕過來，那就不是桃夭應該關心的事情，因為她只在意結果。
如此雷厲風行的處事風格，當場就讓沈二娘看痴了眼。
「大人這般威武不凡，妾身只恨不能以身相許……」
頂著蕭別離的那張褶子老臉皮，沈二娘卻是用著自己嬌滴滴的嗓音說話，當即就讓桃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了好了，大恩不言謝，你還是先適應一下如何用蕭別離的聲音說話吧。」
沈二娘斜斜的拋出一個媚眼，很是聽話道：「大人如此信任妾身，那妾身自然是得多多努力了。」
話說到最後，沈二娘的聲音已經與那蕭別離的相差不大，甚至她拄著拐杖走路的姿勢，也是有模有樣。
面對沈二娘想要讓她誇讚的隱晦眼神，桃夭只得硬著頭皮夸上幾句，隨後就帶著藥人落荒而逃了。
徒留沈二娘在原地爽朗一笑。
·
桃夭在安置好沉二娘之後，就直接帶著一大堆藥人浩浩蕩蕩的趕往萬馬堂。
當桃夭悠哉游哉的坐著轎子趕到半路時，正好就是撞見正在被一個年輕漂亮姑娘騷擾的傅紅雪。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如果面前的人是別的陌生人，桃夭那肯定就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理都不理，可既然是傅紅雪——雖然還沒有十成的把握確定傅紅雪就是她要找的人，可就目前掌握到的證據，也足以讓桃夭將傅紅雪納入保護範圍內。
正常人看到桃夭這樣大的排場，還有騎馬的僕人開道，立刻就會知道這是自己不能招惹的厲害角色。但馬芳鈴作為關東金尊玉貴的馬大小姐，向來都是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從來沒有她看別人臉色行事的經歷。
於是在好奇糾纏傅紅雪這個英俊瘸子卻被無視後，她心裡的怒氣可謂是正旺，然後這時候好心湊過來的桃夭就成了發洩的對象。
「我們在做什麼你沒有眼睛看啊？本大小姐今天可真是夠倒霉的，竟然親眼目睹了瞎子看瘸子走路的稀罕事！」馬芳鈴如此說完，然後又仔細打量幾眼轎子上的桃夭，發現又是一個長得比自己貌美，甚至是比沈二娘那個狐媚子還要好看的女人之後，那就是更生氣了。
「喂！你是什麼人？怎麼來到我這萬馬堂的地盤，還不認識我這個堂堂馬大小姐？你不會真的就是個瞎子吧？！」
「……」
馬芳鈴這番話一說出來，別說是傅紅雪和桃夭了，便是那奉命前來迎接貴客，剛剛騎快馬趕到的花滿天和雲在天，都差點震驚到從馬上跌下來。
待反應過來自家大小姐到底得罪了誰之後，對馬空群最是忠心的花滿天趕緊就開始和稀泥了，「還請鬼醫莫要怪罪，我家大小姐她一向受堂主寵愛，養得一副天真單純的性子，就是年輕氣盛，然後也不懂事，因而才會無知冒犯了鬼醫……」
花滿天一開口，桃夭的注意力就立刻轉移到他身上，也不是因為什麼，就是單純因為花滿天是陸小鳳唯一的傳人。
只是隨意打量幾眼，發現這花滿天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愛穿白衣，還有一個「一劍飛花」綽號的劍客，別說是和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比了，便是和他的師父陸小鳳比，那都是黯然無光。
尤其是花滿天的容貌雖然可以說得上是英俊，卻實在像是個繡花枕頭，看著就沒有什麼內涵。
更別說花滿天還效忠於馬空群這個虛偽小人，說明他也是一個沒腦子的蠢貨。
桃夭失望的收回視線，對冒犯自己的馬芳鈴也沒有計較什麼：「既然馬大小姐是馬堂主的愛女，那我自然是要給些許面子的。」
聽到鬼醫如此輕易就給面子，花滿天雖是不解，卻也說了好些讚美之言。而旁邊的雲在天卻是一副呆呆的樣子，原是已經看美人看得痴了！
馬芳鈴聽到自己口不擇言得罪的人居然是江湖上惡名昭著的鬼醫，先是一驚，隨後就是恐慌，在知道鬼醫也要給她爹面子後，就直接又變回了囂張跋扈的樣子，抬著下巴看人。
「不就是區區一個鬼醫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馬芳鈴一邊說著，一邊還揚起馬鞭，意欲先行一步。
桃夭的目光從好似根本看不到別人，也不關心任何事，就是一味的拖著腿趕路的傅紅雪身上收回來，然後神情淡淡的說道：「我這個鬼醫確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最多就是能把馬大小姐你也做成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藥人罷了。」
說到藥人這個詞時，荒野上突然就吹來一陣寒風，馬芳鈴武功很是一般，當即就被吹得一陣哆嗦。
至於花滿天和雲在天，在聽到藥人，便立刻把目光放到抬轎子和騎馬的人身上——這些人腰間皆佩有刀劍，容貌均是不凡，單是看身量和氣場，想必武功也是不錯的。
可只要看到他們呆滯無神的眼睛和蒼白到好似死人的膚色，便可知這是屬於鬼醫親手所製的藥人！
這下子云在天也不能再沉溺於美色之中，而是全身上下抖了抖，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花滿天臉上得體的笑容也僵了一下，既有對囂張跋扈大小姐的不滿，又有對自己性命安危的擔憂。
「我等只是無名之輩，又不曾作過傷天害理的壞事，如何能夠得上鬼醫你做藥人的標準？還請鬼醫海涵，莫要與我們這些無名小卒開玩笑了。」
桃夭微抬手在轎子的橫欄上敲了幾下，神情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嗎？花少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其實本鬼醫製作藥人的條件也沒有那麼高，大多數都是要看有沒有人主動送上門，以及我的心情好不好。」
這下子，花滿天的笑容都僵硬得不合時宜了。
但遺憾的是，作為始作俑者的馬芳鈴卻是心大得很，不僅沒有道歉，還直接當場揚鞭策馬，半點面子都不給就走了。
「什麼鬼醫人醫的，本小姐才不在乎！有本事就先將我爹給打敗了，否則誰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馬芳鈴放了狠話，拍拍屁股就走人，甚是瀟灑，但花滿天和雲在天卻不能如此。
「這、這小孩子的胡言亂語，鬼醫您可千萬別生氣了……」
「嗯……」桃夭又敲了幾下橫杆，隨即嫣然一笑，那雙秋水如神般的明眸看著二人，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冰冰。「我自然不會生氣。不過馬大小姐確實有點乖張放肆了，所以我就給了她一點點小教訓……半個時辰後她就會昏睡不醒，直到二天後才會恢復知覺。你們二位如果不想讓馬堂主的愛女出事，就最好現在追上去守著她，否則若是出了點什麼事，可就怪不得我了。」
此言一出，還沉浸在銷魂徹骨美人一笑中的二人當即清醒過來，花滿天更像是被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當即支支吾吾都說不出話來。
「這、這實在是……」
桃夭以手支下頜，很是寬宏大量的勸道：「別這啊那的了，你們還是趕緊跟過去吧，萬一馬堂主的掌上明珠因為你們而出了大事，那可就麻煩大了！反正萬馬堂的位置我也知曉，用不了你們帶路。」
就在花滿天要思考誰留下來時，便見這喜怒無常的美貌鬼醫又慢悠悠的補充一句，「而且你們二位武功資質也是不錯的，若是做個藥人，其實也夠資格的了……」
「！！！」
鬼醫都這麼放話了，別說花滿天敢不敢留下來，便是自認為色膽包天的雲在天都立刻倉皇失色的策馬逃命去了。
見到萬馬堂的人被她戲耍跑完了，桃夭當場就樂不可支，在轎子上笑得花枝亂顫。
可惜這樣的容色並沒有任何人欣賞，那些藥人不敢看，沉默著趕路的傅紅雪不會看。
待這荒野上只剩下她和傅紅雪兩個人之後，桃夭就讓藥人把轎子放下來，自己二兩步就用輕功擋在傅紅雪身前，然後跟個浪蕩公子哥調戲漂亮小娘子一樣，很是不正經道。
「傅小郎君，你腿腳不便，此地又離萬馬堂有著很長一段距離，可需要我搭你一程？」
傅紅雪的態度是冷漠無情的，即便是面對像桃夭這樣的絕世美人。
如果敢這樣子對她的人是個陌生人，桃夭一定會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那麼紅。
只是看著傅紅雪殘疾的右腿，還有想到他的身世——被迫在仇恨中長大的他，自然就是冷酷堅毅不苟言笑又死氣沉沉的性情。桃夭實在忍不住對傅紅雪產生一種憐惜之前。
尤其是傅紅雪一身黑衣，一雙蒼白的手，還有那把漆黑的刀，冷漠孤僻、隱忍殘疾。
叫人一看，便可知道，他的刀是冷的，他的人也是冷的。
可這樣的冷，這樣的死氣沉沉，並不是與生俱來，而是被那個叫花白鳳的女人強制馴養成的。
桃夭必須得承認一件事，她現在對花白鳳的殺意，確實很強烈。
第163章 【相思淚】1.4
桃夭的殺意毫不掩飾，只是傅紅雪作為唯一一個在場的活人，卻是視若無睹。
這樣冷若磐石的脾氣，如果換作是別的陌生男人，桃夭可能都要讓他好看。只是想到傅紅雪這十九年來吃過的苦，她就忍不住想要憐惜他。
可傅紅雪卻是跟座冰山似的，根本不理會她。
於是桃夭就決定下一劑狠藥：「傅紅雪，你去萬馬堂，就是為了殺馬空群的吧？可是你真的能確定馬空群就在萬馬堂嗎？還有就你一個人單刀赴會，又真的能殺了馬空群那個狡兔三窟的老東西嗎？」
桃夭這奪命三連問，本應該能把任何一個想要馬空群性命的人給吸引住，可這其中絕對不包括傅紅雪。
花白鳳用了整整十九年，讓他的生命意義變成了復仇，不管是殺馬空群，還是殺當年的哪個人，傅紅雪認定的事情就只有復仇。
這是一種極其畸形的成長過程，也就導致了傅紅雪畸形的性格。桃夭都懷疑如果她現在把花白鳳不是傅紅雪親生母親，甚至花白鳳還是傅紅雪的弒母仇人這件事說出來，可能在相信她之前，傅紅雪就先沒了活下去的動力。
當一個人把某件事當成自己活著的唯一時，一旦這件事失去了意義，那他整個人生也很有可能會跟著喪失意義。
尤其是傅紅雪一出生就右腿有殘疾，還患有癲癇之症——當年桃夭在發現這個情況時，那就是憂心忡忡，不過出於對自己醫術的信任，桃夭並沒有告訴玉娘孩子有問題。
原本桃夭是打算等孩子大一點再告訴玉娘的，只是意外卻來得猝不及防。在孩子剛剛過了滿月時，身穿紫衣的蒙面女子就出現在她們家附近，還一招就狠厲的將玉娘殺害，並一掌把才五歲的桃夭給打飛出去。
蒙面女子在殺完人之後，就把還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給抱走，若非桃夭有氣運和內力護住心脈，怕是也得死在那個來歷不明的狠毒女人手裡。
「我終於找到一個適合練神刀秘笈的孩子……」
在徹底昏迷之前，桃夭只來得及聽到這句恍若自言自語的話，隨即就不省人事了。
待桃夭再醒來時，竹屋裡就只有一具玉娘的屍體，孩子早已不見蹤影。
桃夭神情悲嗆的將玉娘安葬在竹屋旁邊的桃林裡，然後再放一把火把竹屋給燒了，隨即就踏上了尋找那個孩子和為玉娘報仇的路途。
「玉娘，當年你收留了我，對我有大恩，我發誓無論有什麼樣的艱難險阻，我都一定會把孩子找回來，然後帶到你墳前與你相認。還有那個心狠手辣的賤人，我也一定會把她的頭顱割下來，拿到你墳前祭拜！」
狠話是放下了，但要如何去查清楚那個女人的真實身份，以及她會把孩子抱去哪裡，卻不是才五歲的桃夭能輕易查到的。
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女人所說的一句話。
「神刀秘笈……神刀秘笈！」
江湖之大，人海茫茫，要為玉娘報仇和找回孩子，桃夭就必須另闢蹊徑。於是在那十九年裡，桃夭能依靠的就是她的一手好醫術和毒術。
至於她的美貌和輕功，就是誘捕武功高強又臭名昭著的武林人士的無上利器。
隨著敗在她手裡的武林人士越來越多，鬼醫的名號也在江湖上傳得越來越邪乎，有人說鬼醫能活死人生白骨，還有說閻王讓你三更死鬼醫可以留你到五更，甚至是還有人說鬼醫可以通神馭鬼，便是連死去多年的鬼魂都可以召來問話。
傳聞總是如此放蕩不羈，桃夭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但馬空群這個心裡有鬼的老東西，卻是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很是尊敬的請她來萬馬堂看熱鬧。
正好桃夭的調查也是到了萬馬堂這裡，當年白天羽一家十一口人到底是怎麼枉死在梅花庵的，或許這世上就沒有比馬空群這個始作俑者更清楚的了。
不過想到自己調查到的內幕還跟丁家堡的白雲仙子丁白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桃夭面上的笑意就更是真切了。
因為她可是給那個避世隱居多年的白雲仙子寫了一封密信，而信裡邊就是以馬空群的口吻去邀請丁白雲過來萬馬堂，以便觀摩一下神刀無敵白天羽的回魂夜。
不管這個說辭有多荒謬，至少把白天羽這個名字寫進去，就足夠讓跟白天羽有著曖昧關係的丁白雲發瘋了。
「傅紅雪，你不理我的話，那等我到了萬馬堂，可就得告訴馬空群那個老東西，說你就是神刀無敵白天羽的後人，去萬馬堂就是要殺他為父報仇。」
桃夭這句話一下子就道破了傅紅雪的身份，當即讓傅紅雪側目，而隨著她越說越多，傅紅雪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凜冽冷酷起來。
「又或者我現在就飛鴿傳書給馬空群，讓他趕緊跑路，你猜像他那樣狡猾多端的老狐狸，能不能逃上一輩子都不被你抓到呢？」
「而且我聽說當年梅花庵事件裡，可是牽扯到三十幾名蒙面高手，若是你連區區一個擺在明面上的馬空群都殺不了，會不會就太讓你的母親失望了？」
母親和復仇，絕對是傅紅雪的致命軟肋。在桃夭說到這兩點上時，他終於不能再把美人看作塵土。
「你想要做什麼？」
這是傅紅雪第一次正視她，也是和她說的第一句話，桃夭聽著就有一種孩子終於長大了的欣慰感。
與其說桃夭看傅紅雪的目光是在看男人，不如說是在看一個身世可憐經歷悽慘的弟弟——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能這般好脾氣的和傅紅雪說話，甚至都不會為他的不配合而感到生氣。
「我沒有想要做什麼啊！其實我就是很單純的去萬馬堂看個熱鬧，至於是看誰的熱鬧，我是都不挑的。」桃夭笑意盈盈道，一張桃花美人面和傅紅雪那冷冰冰的臉形成強烈對比。
也就是傅紅雪容貌還算長得俊，否則真的就是過路人看了都覺得不合適。
傅紅雪已經不走了，而是定定站在原地，一副沉默冷峻的模樣，那雙充滿漠然的丹鳳眼直直看著桃夭，好似能看到她心裡去一般。
只是桃夭卻發現傅紅雪有一兩次摸刀的動作，她的暴脾氣可算是被當年花白鳳的一掌給打了出來——她抬手指了指傅紅雪的刀，很是不客氣的問道。
「你是想要殺我滅口嗎？」
傅紅雪沉默不語，但渾身上下的氣場卻是變得更加冷峻，可見這人也不是完全沒有脾氣的。
「傅小郎君，我還是勸你看清楚情形，我的藥人很多很厲害，我的輕功也很是不錯。除非你的刀法能快過我的輕功和我的藥人，否則你的任何反抗都將會導致你復仇的失敗。」
說到復仇時，傅紅雪原本還有是一絲半點情緒波動，就立刻消失不見，重新恢復了波瀾不驚。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不會生氣，桃夭在心裡長嘆一口氣，對花白鳳猶如熬鷹訓犬一般的教養手段深感佩服。
「其實我只是想要大發善心的幫一下你，但你好像並不怎麼相信我。」桃夭指了指自己的轎子，隨即莞爾一笑道，「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我做事向來都是隨心所欲的，你如果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的話，就和我同轎而行如何？」
「到時候去了萬馬堂，見到馬空群那個老東西，我就說你是我的義弟，這樣子馬空群就不會懷疑你的真實身份了，然後你就可以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桃夭態度隨意的說著，神情卻是極為認真，傅紅雪面對這樣的情況，先是一愣，然後就是皺眉，最後看桃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在他生命中的十九年裡，他接收到的教導，唯一的準則就是無論什麼東西都需要交換，比如他不想餓死渴死，就必須要神刀秘笈和輕功練好。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瘸子要練成不俗的輕功和刀法，到底需要吃多大的苦頭和受多少的罪，因為那曾經吃過的苦和受過的懲罰，便是連傅紅雪自己，都已經忘記了。
傅紅雪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想起幼年時期的經歷，他只是手中握著不曾沾過人血的黑刀，僅是一張蒼白冷酷的臉，就足以說明他心中的孤傲冷僻。
只是傅紅雪不明白的是，鬼醫並不是像馬芳鈴那樣的女子，她的堅持是尋常人不可能比擬的。
更何況鬼醫的手段，同樣也比尋常女子要來得詭異多端。
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以傅紅雪的妥協而告終，因為桃夭很是隨便的說：「我這個人什麼都不多，就是時間很多。反正要去殺馬空群的人又不是我，而且我還有藥人伺候著，便是在這裡和你耗上十天半個月都不成問題。」
傅紅雪：「……」
——別說是十天半個月了，便是三日後他沒有把馬空群的頭顱給斬下來，他娘親都可能揮著帶刺的長鞭過來邊城教訓他了。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竹轎子，但要坐下兩個人，卻又是綽綽有餘。傅紅雪動作僵硬的上了轎子，桃夭欣賞一下他難得拘束的模樣，隨即也一個飛身坐上去，然後就讓藥人們繼續趕路。
「我們傅少俠可是很急著要去萬馬堂為父報仇的，你們可不能耽誤了他的時間，否則我絕不輕饒。」
桃夭的一句話放出，藥人們本就蒼白的臉便越發變得脆弱，隱約都透著一股死人特有的青白。
而吩咐完藥人之後，桃夭就很是興高采烈的和傅紅雪說話：「等你把馬空群那個老東西殺了，屍體你要不要帶回去給你母親看？如果不要的話，可否送給我做個藥人！我還沒有試過用死人做藥人……」
「我跟你說哦，像馬空群那樣武藝不錯，又作惡多端的壞人，可適合做藥人了！若是你不急著殺馬空群的話，可以先給我練練手，只要落到我手裡，保準能把馬空群折磨得死去活來。」
「還有你可別同情這些藥人，畢竟能在我手下被練成藥人的，基本沒幾個好東西。比如這個殺人無數的海寇百頭蟲，專門乾燒殺擄掠奸.淫的勾當，還有這個是惡貫滿盈的江南梅花盜，人稱風流郎君，他禍害的名門閨秀良家女子，那可是從大江南北排到關東都說不完……話說回來神刀無敵的白天羽曾經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面郎君，和他有一腿的名門閨秀和俠女美人那也是數不勝數，你說當年的事情，會不會就是某個人因愛生恨才做出來的呢？」
桃夭意味深長的說著話，但最應該聽她說話的人，卻是神情絲毫不動，懷裡抱著黑刀，直接把她當成空氣。
無可奈何的桃夭：「……好好好，你這個人可真是油鹽不進水火不侵！別人見了我，那都是恨不得把眼珠子塞過來，結果你卻是當我不存在。」
傅紅雪依舊不言語，彷彿之前所說的兩句話，就已經是他的生命極限。
桃夭見這人真的不說話，鐵了心要當個啞巴之後，就也歇了拉近關係的念頭，選一個舒適的姿勢，吃吃喝喝，只需要坐著就趕到了萬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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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
荒野下的斜陽，古樸荒涼，有從遠處傳來的歌謠在低沉吟唱著，桃夭抬頭看著眼前宏偉壯觀的萬馬堂，腦子裡想的是神刀無敵白天羽的神刀堂。
「聽說當年白天羽死後，他的神刀堂就被馬空群的萬馬堂給收攏了，也不知今日的萬馬堂，可還有當年神刀堂的半點輝煌。」
桃夭正這般感嘆說道，那邊馬空群就已經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出來，好似很給鬼醫面子一樣，遠遠的就高聲喊道。
「鬼醫光臨寒舍，在下可真是有失遠迎啊！」
馬空群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到轎子上，便是他行走江湖幾十年，見到鬼醫真容時，也是心中大驚，瞬間就明白了為何會有那麼多的武林人士折戟在她手裡。
而早就到了萬馬堂，又好奇鬼醫真容的客人同樣跟著出來，此時見到鬼醫，每個人的眼睛都看得直了。
他們並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的男人，甚至他們之中，還有很多是見過有著諸多讚譽的武林第一美人，比如曾經享譽一時的武林第一美人林詩音。可當看到真正意義上的大美人之後，他們才明白武林第一美人和天下第一美人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尤其是他們生平也確實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腰軟似棉，身輕如燕，甚至聽說鬼醫的輕功也是一騎絕塵，她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唾手可得的美人固然令人欣喜，但愛而不得的大美人更是令人神魂顛倒不知歸處。
一見鍾情的激動和呼之欲出的征服感，使得在場的男人都變了模樣，完全忘記自己來萬馬堂的目的，而是急不可耐的想要變成一條狗，圍著美人身邊，躍躍欲試。
可被他們愛得如痴如狂的美人卻是半點眼神都不願意分給他們，反倒是時不時偏頭去看一個人，一個男人。
而且還是一個瘸腿的男人。
這個情況使得男人們心生不悅，同時跟著增長的還有征服欲和戰鬥欲——如果美人真的喜歡這樣籍籍無名之徒，那就說明他們也是有抱得美人歸的可能。
畢竟美人的目光實在是不算高。
那為何不能是他們呢？
第164章 【相思淚】1.5
「馬堂主，真是久仰大名啊！」
桃夭神情淡然姿態慵懶的從轎子上下來，一對珍珠耳墜輕微晃了晃，無端讓看到這一幕的葉開覺得十分圓潤可愛。尤其是美人膚白勝雪，口若含櫻，裊裊如流水逐桃花，讓葉開更能領略到何為細風照斜陽。
邊城荒蕪貧瘠，於是在邊城土生土長的美人，大多數都是帶著一種淒涼而傷感的美，不管是葉開在小鎮上見到的人如玉沈二娘，還是百媚生翠濃。
可這位鬼醫，卻像是瓊花飛玉，叫人眼一看，就知道她是屬於金枝玉葉不染凡塵的絕色美人。
如此身段窈窕，婀娜多姿，飄飄然間更有神仙之姿。除此之外，還有一顆玲瓏心看遍人間險惡，以及無上手段力壓群雄。
邊城的晚霞落日，比起煙雨江南總是多一種寂寥蒼茫的感覺，但也很是適合與佳人有約。
若不是為了那件事，他現在本應該還在溫柔鄉里，舒舒服服的陪著落日睡一覺。
葉開在心裡搖了搖頭，一邊覺得這位面似桃花的美人很是驚魂動魄，一邊又清楚認識到美人是奪命劍削骨刀。
桃夭很是敷衍的和馬空群說了幾句客氣話，隨後就託辭自己乏了需要休息，「馬堂主你就為我準備個房間即可，其他的東西本鬼醫會讓藥人們準備，畢竟馬堂主你準備的東西，估計也沒我自個兒準備的好。」
之前去蕭別離的客棧，就是桃夭心血來潮想要提前見一見傅紅雪，當時沒有藥人在身旁，也是去準備各種好東西。
為了要將涉及到當年梅花庵事件的罪魁禍首給一網打盡，桃夭可算是下了大功夫。
「這是傅紅雪，一個很厲害的刀客，就勞煩馬堂主把他的房間安排在我旁邊吧。」
桃夭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傅紅雪招惹上一大堆男人不善的目光，只是她和傅紅雪對此都完全不在意。
傅紅雪是不在意住在哪裡的，因為他來萬馬堂的目的一直很明確，那就是尋找機會殺了馬空群。
他不在意自己殺人手段夠不夠光明磊落，他只需要馬空群命喪黃泉。
馬空群危險而凌厲的眼神在傅紅雪這個新出茅廬的年輕人身上轉一圈，除了看出他武藝不錯和是個瘸子之外，半點不妥之處都沒有發現。
如果傅紅雪是一個人來萬馬堂，那馬空群肯定會懷疑他是前來復仇的白天羽後人。可現在傅紅雪和鬼醫關係曖昧，容貌方面也沒有半分和白天羽相似——說實話，那個叫葉開，也就是飛刀李尋歡徒弟的年輕人，都比這個傅紅雪更像是白天羽的兒子。
而且白天羽的兒子怎麼會是一個瘸子呢？
馬空群縱橫關東幾十年，即使對曾經殺害大哥白天羽一事驚慌交加夜不能寐，可再如何他都不會畏懼一個瘸子。
——我馬空群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個人物，怎麼會死在一個瘸子手裡？更別說誰會那麼蠢的讓一個瘸子來為父報仇？
馬空群在心裡如此自信想道，卻不知此時的自大會成為他落敗的關鍵。
桃夭很不客氣的把一眾人晾在原地，自己就下去休息了。而在場的人，那一顆心早就隨著美人離去，哪裡還有心思去理會什麼人情世故，於是一個兩個也紛紛託辭告退，不一會兒就只剩下馬空群和葉開幾個人。
花滿天只慶幸大小姐現在是昏迷不醒的，否則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來。只是堂主居然半點都沒有向鬼醫過問大小姐的事情，這倒是讓花滿天對鬼醫的可怕之處更有直觀感受了。
不過也可能是堂主根本不在意一個女兒的安危，畢竟這可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親生女兒給丟到妓院去當花魁的狠人……
「既然大家都告辭了，那在下也不叨擾二老板了，畢竟明日才是真正的壽宴，還是得養精蓄銳才行。」
葉開臉上帶著彬彬有禮的微笑，他確實也是一個很容易博得別人好感的年輕人，機敏睿智，幽默風趣，無論什麼場合都能保持鬆弛冷靜，便是面對馬空群這個殺父仇人，他都能笑得如沐春風。
也正是因為葉開這樣放鬆的姿態，再加上李尋歡徒弟這個身份掩飾，才讓馬空群半點懷疑都沒有。
「是了是了，葉賢侄大老遠趕來參加我的壽宴，實在是讓我感動。既然葉賢侄乏了，那就先下去休息吧。」
二人又客氣幾句，隨後葉開就斯文有禮的離開。
當所有人都走完，只剩下自己的心腹之後，馬空群臉上的笑容當即消失，一雙老眼裡更是閃過極為強烈陰暗的殺意。
「公孫斷還沒有回來嗎？」
馬空群冷著聲音問道，花滿天一聽，當即回覆說沒有。
「不就是去追一個女人，居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真是個廢物！」
馬空群罵了一句，隨後又想到沈二娘的失蹤必然和白天羽後人有關，那就是更生氣了，當即罵了幾句吃裡扒外的賤人。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沒有消息就沒有消息吧，反正也掀不起什麼大浪。蕭別離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這是雲在天負責的，雲在天原本滿腦子還在想美人的婀娜多姿，待被花滿天踢了一腳，方才清醒過來，趕緊回覆說沒有。
馬空群皺了皺眉，對雲在天這樣的辦事態度很是不滿，可是轉念一想，就是因為這些人都各自有缺點和軟肋，還愚笨不堪，他才能安心重用他們。
否則有太多小聰明的話，反倒是他這個堂主之位坐不穩了。
馬空群暫且忍下怒火，轉而讓他們趕緊下去辦事，別整天在他面前閒晃。
「吩咐底下人，就說計劃可以開始了。」
花滿天和雲在天自然是知道計劃內容，那就是要把來萬馬堂的所有人一網打盡，寧可錯殺，不得放過一個。
「可是堂主，那個鬼醫……還有葉開他是飛刀李尋歡的徒弟，這要是死在我們萬馬堂，會不會……」
馬空群冷哼一聲，說怕什麼：「自然是不能讓他們死在萬馬堂裡，等這裡的人死的差不多，就讓剩下的人自相殘殺，這樣子便是李尋歡，都不能找我們萬馬堂的麻煩。」
「而且李尋歡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怯懦的喪家之犬罷了！躲起來隱居避世，說不定都已經老到拿不動飛刀了！」
馬空群作為跟李尋歡和白天羽同時代的武林豪傑，可算是恨死他們的風光無限，直接把自己襯托得跟個無名小卒。
可再往日再如何風光無限又如何？神刀無敵的白天羽還不是死在他手裡了！還有那飛刀李尋歡，現在誰還聽說他的行蹤？現在江湖上只有萬馬堂！
馬空群這般一想，那腰桿子都挺直了不少。之後不管花滿天再說什麼，都是不耐煩的讓他按照計劃行事。
「只要人死了，那應該怎麼解釋，不都是我說了算！因為死人是沒有說話資格的！」
馬空群志得意滿的說道，花滿天一看，便不再試圖勸阻了。
只是在花滿天心裡，他那股不祥的預感，實在是越來越強烈。
·
有藥人在，桃夭美美的睡了一覺，然後明月高掛時，她就開始到處招人惹事了。
桃夭第一個去找的就是傅紅雪，畢竟在萬馬堂這麼多人裡邊，就他長得最俊。
她的輕功可以說是獨步天下，只要她認第二，就絕對沒有人敢認第一。
於是當桃夭悄無聲息地從窗戶那裡潛進傅紅雪房間時，她是萬萬想不到這人居然正在洗澡。
「……」
兩兩對視，傅紅雪神情未變，桃夭也是很坦然的上下欣賞一番美男的健壯身姿，隨後還點評一二。
「骨肉勻稱，寬肩窄腰，身材不錯。不過這個時辰應該是睡覺的吧，你怎麼能這時候洗澡呢？萬一招惹到見色起意的採花賊可如何是好！」
桃夭一副「誰家好人會這時候洗澡，你小子不會是在用美男計吧」的戲謔神情，可算是成功讓傅紅雪變了神色。
「你、你！無恥——！」
傅紅雪那張向來都是蒼白的臉終於染上了一層緋紅，白的白，紅的紅，頓時就讓桃夭看得眼睛都挪不開。
而她這副樣子就更是讓傅紅雪羞惱，趕緊就是左手一個狠拍，激起一陣水花擊向桃夭門面，隨即一個飛躍起身，右手更是快速拿起換洗的衣物穿戴。
如此一系列流暢的動作，皆在一瞬間，便是桃夭再眼疾手快，那也是什麼都沒有瞧見，直讓她感嘆傅紅雪的輕功和內功十分不錯。
要練成這樣高的輕功，他在那十九年裡，一定吃了很多的苦頭。
第165章 【相思淚】1.6
「你出去！」
「我憑本事進來的，為何要聽你的話出去？」
桃夭那就是理不直氣也壯，根本就不怕傅紅雪的冷臉，甚至還能眼波流轉的盯著他看，好像是要親眼目睹傅紅雪如何在她的注視下把衣服全部穿上。
「……」
傅紅雪一張臉都被氣的漲紅，原先的冷白皮那就是紅暈蔓延，直接整出個活色生香的曖昧氣氛來。
桃夭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有點心虛的撓撓臉，她今夜過來分明就是想要和傅紅雪商議一下接下來的計劃，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不過這一切都得怪傅紅雪，大半夜的不睡覺不練功，反倒是十分反常的沐浴！如果不是他先做出如此反常的舉動，她又怎麼會被男色所惑？！
這樣那樣一想，桃夭就越發覺得理直氣壯，頓時腰桿子都挺直了，看傅紅雪的眼神都帶著「你能奈我何」的囂張。
只著一件單薄外衣，全身上下都濕漉漉的傅紅雪只想要一刀把這鬼醫給轟出去，免得自己落得如此狼狽處境。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時，本來一片死寂的房間外突然就一陣喧譁，還有紛亂不斷的腳步聲和驚呼聲，隱隱約約聽到幾個字眼，什麼「死人」「有敵人」等等。
——這是有熱鬧可瞧了！
桃夭腦子裡瞬間就有了這麼一個念頭，然後都顧不上親身演繹何為濕.身誘惑的傅紅雪，趕緊從窗戶用輕功飛回去自己隔壁房間，接著就當一個吃瓜的路人，光明正大的從自己房間走出去。
「怎麼了？可是發生了大事？！」
這邊桃夭動作利落的趕出來湊熱鬧，那邊住在她隔壁的傅紅雪也很快提著刀走了出去，僅是掃上兩眼，發現這人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就穿戴好衣物後，桃夭便忍不住感嘆他的動作真快。
或許這樣放肆的眼神被傅紅雪接收到了，在眾人爭著搶著要為鬼醫解答疑惑時，傅紅雪則是雙手抱刀，像個冷漠旁觀客一般站在外圍，順便還隱晦的瞪了她一眼。
「咳咳……諸位慢慢說，你們一起解釋的話，實在是有些過於喧譁了。」
桃夭把視線從傅紅雪身上挪開，在場所有人都對瘸子沒興趣，而姍姍來遲的馬空群更是神情凝重的親自檢查死去的客人的情況。
「血還是流動的，屍體也還溫熱著，說明這個殺人兇手就藏在附近，甚至是就藏在我們之中。」
馬空群這句話其實跟廢話差不多，畢竟萬馬堂也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闖進來飛出去的，而且這麼多人齊聚萬馬堂，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那就是都很容易被發現。
因而殺人的必定就是萬馬堂內部的人，甚至可能就是一同住在西堂的賓客。
「只是誰會突然就殺人呢？而且殺的還是飛天蜘蛛！」
同樣被奉為貴客邀請而來的慕容明珠不能接受馬空群的解釋，因為他有一種預感，若是再這樣死人的話，那下一個一定會是他！
在說出這一番話時，慕容明珠還一邊說，一邊分神去觀察在場每一個人的神情，可讓他失望的是，每個人的神情都不同，似乎每個人都很可疑，又好像每個人都不可疑。
便是容色傾城的鬼醫姑娘，因為她一貫的狠厲作風，也很難讓慕容明珠不對她起疑心。
桃夭察覺到慕容明珠的疑慮重重，當即就是不客氣的回他一個白眼：「反正這人肯定不是我殺的，畢竟我可不會這麼浪費人才！飛天蜘蛛的武功雖然在江湖上排不到前十，但也算是不錯，殺了多可惜啊，做成藥人豈不是美哉？」
就是這麼一句話，直接就讓在場所有人心中一顫——鬼醫的藥人到底有多厲害，他們也是聽聞過的，此時聽到這樣輕描淡寫的話，那就是有點腦子都得從美色中清醒過來。
但對於好色之人，比如雲在天那樣的男人，則是一個獻殷情的大好時機：「若是真的能被鬼醫做成藥人，然後長長久久的陪伴在鬼醫身邊，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榮幸！」
「……」
馬空群怪異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屬，真心覺得這個人是不能要了——擺明就是沒腦子的廢物蠢貨！
桃夭沒有說話，只是上下打量一番雲在天，然後就搖搖頭走了。
這般嫌棄的模樣，可算是狠狠的傷到了雲在天的心。但他轉念一想，美人總是多多少少有點毛病的，至少鬼醫姑娘這不是不想讓他死嘛。
站在一旁，同樣是看熱鬧的葉開聽到雲在天的呢喃之語，簡直不要太震驚。
——或許是鬼醫給這人下了什麼蠱毒。
葉開如此一想，也是頓時豁然開朗。
沒有人在意飛天蜘蛛的死，一眾人在像模像樣的探查一番，沒有結果之後就又各自散去，畢竟這可是深更半夜，不是大中午。
而且飛天蜘蛛何德何能，要他們大半夜不安寢，就為了給那廝尋個真兇！
·
次日一早，桃夭還沒有起來，就又聽到一聲驚喊，忽近忽遠的聲音好似是在說又死人了。
這萬馬堂可真是夠熱鬧的。
桃夭漫不經心的想，隨即就洗漱淨手，用了早飯之後才出房門去看熱鬧。
到了大廳，幾乎除了她之外的人都到齊了，而且一個兩個還是神情嚴肅得不行。
桃夭定睛一看，地上正放著兩個擔架，上面蓋著的白布叫人一瞧，便知道下面躺著的是死人。
她目光轉了一圈，發現就是殺了慕容明珠，頓時便清楚這死的人是誰了。
「這可真是叫人驚訝啊！一夜之間就死了兩位貴客，看來這萬馬堂的風水是有點克我們。」
也就是置身事外的桃夭還能臉上帶點笑意，至於其他人，不管是出於心虛，還是謹慎，那都是神色肅穆得好像死的是他們爹娘一樣。
「還請鬼醫慎言，這一夜之間就死了兩個人，我實在是悲痛不已！而且這件事發生得蹊蹺，怕是在座各位都有殺人的嫌疑，不如還是等……」
桃夭抬手打住馬空群的話，直截了當的說道：「馬堂主你還是不要在這裡打馬虎眼了，這件事的起因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是牽扯到二十年前的梅花庵一案，所以才遮遮掩掩罷了。」
梅花庵一案被桃夭訴之於口，立刻就在所有人心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別說是馬空群了，便是真正的白天羽後人葉開，都想不到她會這般不客氣的開門見山。
「你、你……鬼醫你這是在說什麼話？二十年前的梅花庵一庵發生，我自然也是痛不欲生，恨不得親手將那罪魁禍首給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停停停，馬堂主你還是先別急著表忠心，畢竟最應該聽你說這話的人，墳頭草都長到三尺高了！所以馬堂主你還是不必在我們這些年輕人面前演戲，因為等一下被揭穿那那層假仁假義的虛偽人皮之後，我實在是擔心你會惱羞成怒。」
「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
馬空群一拍桌子，當即站起來橫眉冷豎，一臉恨不得當場生吃活人的兇相怒斥桃夭，若說之前他還對鬼醫沒有懷疑的話，那現在他就是已經清楚鬼醫的來者不善，甚至心裡還有了白天羽的後人可能是個女兒，而不是兒子的猜測。
只是馬空群再是凶神惡煞，桃夭也不會吃他這一套：「馬堂主可不要在這裡和我發脾氣，畢竟我見識過的惡人兇徒，可要比馬堂主你來得喪盡天良。單是靠這樣的手段，可嚇不到我的。」
馬空群此時已經稍微冷靜了一下，並打算對鬼醫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鬼醫真是說笑了，本堂主當然知道外面有很多人懷疑當年梅花庵一案是與我有關，但這都是空穴來風的謠言罷了。若是單純因為在此事中收益最大的人是我，就貿然將本堂主定為罪魁禍首，是否有失偏頗了？」
桃夭一聽，便知道馬空群是誤會了，當即忍不住笑出聲來。
美人嫣然一笑，自然是美不勝收，像雲在天那樣沒腦子的人，早就一副色授魂與的痴迷狀況，根本注意不了場合。
可馬空群的臉色卻是在鬼醫的清脆笑聲中越變越難看，若非還有外人在，再加上鬼醫手段深不可測，估計都得當場翻臉了。
「我的天哪！馬堂主你可真是太會開玩笑了！其實你是不是當年殺害白天羽一家十三口的罪魁禍首，這件事根本就與我沒有半分關係，畢竟我又不是神刀無敵白天羽的什麼人。葉少俠你說是吧！」
桃夭的這一番話落下，在場眾人皆是變了臉色，即使是葉開，也想不到自己的真實身份早就暴露了。
至於傅紅雪，則是皺著眉，右手更是握著刀，握得很緊，但熟悉他的桃夭卻是明白，他這是有點反應不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
「葉少俠不願意坦白身份的話，或許葉少俠的親生母親，也就是當年和白天羽有著情人關係的魔教大公主會有興趣出面說一下當年的情況。」
桃夭的目光落在某一處角落，她今日一起來，便有藥人稟報消息說花白鳳和丁白雲都趕到了萬馬堂。
實際上，馬空群確實是老了，他的萬馬堂也確實不行了。
這進進出出那麼多人，馬空群那個老東西卻半點察覺都沒有，也難怪當年還得靠丁白雲這個女人發瘋才殺了白天羽。
桃夭沒有把花白鳳的名字說出來，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名字太晦氣了，同時也不值得她說。
只是花白鳳這個女人也很能忍，自己的親生兒子就在眼前，居然真的能不站出來相認。
這下子桃夭只能選擇攤牌了。
「各位這是都不願意出來說明當年的真相嗎？那這樣子的話，本鬼醫也是完全沒有辦法了，只能夠勉為其難的把葉少俠做成一個藥人了。」
藥人一詞說出來，葉開當即就是一臉懵，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要做鬼醫的藥人了？
「鬼醫……姑娘，你這是在跟葉某開玩笑嗎？」
桃夭抬眸去看坐在另一側的葉開，這確實是一個富有正義感，且充滿仁慈博愛之心的年輕俠客。一雙和煦溫暖的眼眸，看似穿著十分隨意，但全身上下都是用了功夫的緞錦，極盡雅致。
白白淨淨，高高瘦瘦，長的很俊秀英氣，只需要一眼，桃夭就能知道他是個心中充滿陽光和善良的好人，可只要看到葉開這樣子，她就越是不敢忘記玉娘死去的面容。
此時面對葉開的笑臉，桃夭的目光卻是落在他的那一雙步雲履上。
緞錦之綦，飾以蘇繡，連以金線，何其奢靡。
可見花白鳳對於葉開這個親生兒子，確實就是很用心的了。
但也正因如此，花白鳳的所作作為更顯得可恨至極！
「葉少俠你可知，就單單是你腳上的這一雙鞋，都足以買好多人的性命了。」
桃夭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卻是更讓葉開摸不著頭腦。
「不明白也沒關係，反正你很快就會明白的了。」
桃夭意味不明的言道，此時尚且迷迷糊糊的葉開，絲毫未曾察覺到自己就要遭遇人生最大的危機。
「那、那葉某就拭目以待？」
葉開並不覺得花白鳳會來關東邊城，方才鬼醫的話，他就是她以為隨口一說。不過與生俱來的直覺又讓他總感覺自己得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於是只能尷尬的說了一句話。
真是一個耀眼明媚的男人，桃夭心想。
或許他來這關東邊城，就是為了阻止傅紅雪的人生悲劇。
只是不管對於傅紅雪，還是對於桃夭而言，他都來得太遲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7
第166章 【相思淚】1.7
在葉開說出拭目以待的話之後，臉色最難看的就屬馬空群了，因為從鬼醫和葉開的簡單對話之中，腦子不算太笨的他終於弄清楚了一件重要事情——葉開就是白天羽的兒子！
這下子馬空群就坐不住了，畢竟葉開可是曾經威震江湖的飛刀李尋歡的徒弟，雖然李尋歡現在可能已經老到拿不到飛刀，可作為曾被李尋歡光芒震懾過的人，馬空群至今還是對李尋歡感到畏懼。
尤其是聽聞李尋歡還是跟天下第一快劍的劍客阿飛一同隱居的，也就是說他如果動了葉開，便會立刻得罪兩個武林高手……
馬空群只慶幸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並沒有被揭穿，否則他是真的很擔心葉開會請人來殺了他。
其實別看馬空群這樣那樣的在心裡詆毀李尋歡，但他還是很怕李尋歡真的過來萬馬堂替自己的徒弟報仇，畢竟他可是跟李尋歡同一輩的人，李尋歡老了，那就代表著他也老了。
「葉賢侄啊！你怎麼還把自個兒的身份藏著掖著呢？當年我和你爹可是八拜之交，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來這萬馬堂，其實就應該跟回家差不多！說起來你還能喊我一聲叔叔嘞！」
馬空群把整個事情的利害關係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之後，那臉上的神情就是一整個大轉變，當場掛起敦厚熱情的笑容，好似真的很歡迎葉開的到來。
「正好叔叔我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小女兒，生的頗有姿色，也算是花容月貌，不如就許配給葉賢侄你，就當做是兩家人親上加親了！」馬空群神色極為誠懇的說道，稍微又十分體貼的補充說自己正愁著沒有接替家業的人。
「當年白大哥他就曾提到過這個事情，只可惜那時候你叔叔我也沒有娶妻生女，卻不曾想這二十年後湊了個巧合，這必定就是天賜良緣了！你爹若是在天有靈，肯定也會同意此事的。」
被馬空群暗示只要娶了他女兒馬芳鈴，就能繼承萬馬堂這個偌大家業的葉開：「……」
一時之間，葉開都要懷疑馬空群是瘋了，當年他到底造了什麼孽他自己不知道嗎？哪來的臉面說這種話？！
而且他為何會來關東邊城，馬空群心裡應該很是門清的，所以這人是在自欺欺人，還是覺得別人都是傻子？
葉開的視線下意識看向對面的鬼醫，然後就兩兩對視，眼神之中都帶著對馬空群是不是沒腦子的懷疑。
看到不止自己一個人有這種想法，葉開很是放心的收回視線，開始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承蒙馬堂主厚愛，只是此時在下並無娶妻生子的打算，實在是慚愧。」
聽到葉開這樣的回答，馬空群神情不變，只是眸色暗了三分，「既然葉賢侄你沒有這樣的打算，那我這個做長輩的自然也是不能強求。而且年輕人出來闖蕩江湖，本就應該以大業為重，先闖出一番名聲，才好成家。畢竟溫柔鄉總是會令英雄氣短，想當年白大哥他也是……」
馬空群說到這裡時，突然就面露難色，顯然是想起了白天羽那人盡皆知的風流韻事，於是就很貼心的掠過，隻簡單說一句虎父無犬子，隨後又問葉開可有練神刀秘笈，學過什麼武功讀過什麼書。
如此一副仁義慈愛長輩的模樣，落在知道內情的人眼裡，儘是諷刺。花白鳳自然也是生氣的，但凡她對白天羽的愛意少一分，她當年都不會為了白天羽和魔教脫離關係，甚至在白天羽被奸人殺害之後，苦心積慮籌謀十九年，就是為了給他報仇雪恨。
此時她不出現，就是因為她不能打亂布置了十九年的計劃，讓傅紅雪逃脫她的掌控。
於是即便親眼目睹馬空群這個老貨在胡說八道，她也選擇了忍下來。
桃夭是最清楚花白鳳在忍什麼的人了，她看了看依舊是一言不發的傅紅雪，知道他心中雖然有疑問，但肯定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自己的母親——畢竟那可是撫養他長大的母親啊！
只有讓花白鳳親身上場把真相當面撕裂給傅紅雪看，徹底顛覆他十九年來的信念，才能真正的把傅紅雪從那無底深淵中救出來。
或許這樣的手段太過於殘忍激烈，可比起讓傅紅雪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裡，糊裡糊塗的就當了別人復仇的工具，桃夭寧願他痛苦一時。
耐心的又等了一會兒，葉開和馬空群的虛偽寒暄還在繼續，不得不說這兩個人也是演技超群，不知道還真以為他們關係很好相見恨晚了。
就在現場氣氛趨向於平和時，剛剛端起一盞熱茶喝的馬空群一下子僵硬住，他感覺一陣刀割劍砍的劇痛從心臟處傳來，並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一瞬間的功夫就使得他雙手雙腳都出現那股絞心般的劇痛。
一個能徒手殺人的武林高手，卻被痛得連茶盞都端不住了！
一陣劈哩啪啦的聲響過後，馬空群一張臉都被痛到扭曲，自從二十年前梅花庵事件過後，他就成了萬人之上的關東之主，可以說是一直都過著養尊處優的富貴日子，哪裡曾受過這樣的苦痛？
待反應過來自己是糟了暗算之後，第一時間就怒視周圍，發現一大半的人都與他症狀一致後，馬空群就知道事情糟糕了，立馬偏頭去厲聲質問唯一一個有可能下毒成功的人。
「你！是你下了毒！什麼時候……？！」
馬空群覺得憑著自己的武功，不應該會被人下了毒還絲毫不曾察覺到，就算是鬼醫真的很厲害，但也不應該脫離他的掌控才對。
見到蠱毒終於發作了，已經開始感覺無聊的桃夭便嘴角一彎，漫不經心的端起旁邊桌子上的茶盞飲了一口，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掠過，細細品味一下他們的痛苦神情之後，方才給點面子解答一二。
「對，是我下的毒，可我之前不就說了嗎？難道你們是都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那這可就不是我的過錯了，畢竟我早就說過要把你們都煉成藥人的，是你們自己不相信罷了。」
桃夭這句話一放出，在場眾人的面色幾乎都變成豬肝色，也就是一向脾氣很好的葉開還能勉強撐起一抹僵硬的笑容，並語氣和煦的問鬼醫為何要將他們製成藥人。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葉某並未作過惡，應該是不符合鬼醫你的藥人條件。」
桃夭笑著點頭，說對啊，「其實葉少俠你確實不在我的目標範圍內，只是誰讓你倒霉，偏偏有一個作惡多端的母親。俗話說母債子償，我找不到你的母親，那就只能找你了，葉少俠你還是自認倒霉吧。」
葉開一聽，立刻就覺得那股絞心之痛更明顯了——他雖然不太清楚他生母花白鳳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惹到鬼醫，但只要想到他母親出身魔教，那作惡多端確實就是再正常不過了。
「那葉某確實就是得自認倒霉了。」
葉開說話的語調溫和，臉上也是充滿一種可怕的鎮定，若非桃夭很清楚自己的蠱毒有多厲害，都要以為葉開此時是跟傅紅雪一樣僅全身麻痺僵硬，而不是承受著噬心之痛。
「葉開，其實我真的很欣賞你，可誰讓你有那樣一個母親呢。接下來你的命運如何，就得看你的母親是怎麼選的了。」
桃夭看著葉開好似永遠在鎮定中帶著種奇異的輕鬆神色，有點好奇他是不是無論面對著什麼危險，都會永遠不露出驚慌恐懼的樣子。
只是這樣的欣賞的好奇，並不足以讓桃夭放過他。
畢竟她早就說過了，母債子償。
「都說母親是這世上最偉大最無私的存在，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葉少俠能不能像十九年前那般幸運。」
馬空群忍著劇痛聽完這段對話，他的腦子已經痛到不能夠維持正常的水平，此時見到鬼醫好似衝着葉開的生母，也就是花白鳳來的，當即就怒罵一句：「你和那花白鳳有仇，來我萬馬堂做什麼威風？還有這又跟我有何干係，鬼醫你最好立刻給我把這個毒給解開，否則我……」
桃夭像看怪物一樣看馬空群，很是疑惑他怎麼活到現在的：「馬空群你這個老東西別在這裡亂吠，當年你做過什麼事情，你自己心裡最清楚。等我把這邊的麻煩給解決了，我就第一個將你煉成藥人，只希望你不要真的太老了，拉低我的藥人水平。」
馬空群被這麼一激，差點氣血上湧痛到暈過去，待他一張嘴想要破口大罵時，桃夭就很有先見之明的一根銀針射過去，讓他暫時做一個不太懂事的啞巴。
把所有人都放倒之後，桃夭的目光就在每一個人臉上看過去，隨後就端坐在椅子上，很是隨意道：「所以藏在暗處看熱鬧看了這麼久的客人，到現在都還不願意現身嗎？若是執意如此，那本鬼醫可就得現場展示一下藥人的製作過程了，不如就先從葉開葉少俠開始？」
被指名道姓的葉開痛到忍不住眉頭直蹙，面露苦笑，「那葉某確實就是很走運了。」
在這個情況下，他居然還會下意識去看傅紅雪的神情，發現這人居然還是冷冰冰的板著一張臉時，那簡直不要太驚訝。
——花白鳳是怎麼教養孩子的，怎麼會教得如此死氣沉沉？
隱藏在暗處的花白鳳見到那鬼醫真的堂而皇之的讓藥人去把一大堆煉製藥人要用到的器具搬上來，親眼目睹其中的許多可怕東西之後，那就是眼皮一跳，根本維持不住冷靜。
便是丁白雲都是驚訝一瞬，毫不誇張的講，就現在擺在正堂裡的東西，可能比朝廷錦衣衛的刑訊工具還要齊全。
葉開都當場沉默了。
「敢問鬼醫，這真的是煉製藥人的必備之物嗎？」
葉開語氣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因為他不能相信真的有人能在這些東西的連番使用下活著——雖然藥人本身就不能說是活人，但至少也沒死啊！
誰知鬼醫聽了葉開的問題之後，卻是搖搖頭，說當然不是了，「這可是我苦心竭力找來的酷刑，專門用來報仇用的。想必葉少俠堂堂男子漢，肯定是不會怕區區挺棍、刺心、烙鐵、釘指、鞭背、彈琵琶……等等酷刑的。」
已經笑不出來的葉開：「……」
——不！其實他還是很害怕的！
「鬼醫，士可殺不可辱……」
葉開語氣虛弱的提醒道。
而鬼醫也是很好脾氣的點頭，「我會盡量不把你當成男人的，如果你過不去那一關的話，我可以先讓藥人把你閹了……」
「！！！」
別說葉開是什麼反應，反正馬空群看到那些可怕的械、鐐、棍、拶、夾棍等等用具之後，那就是倒吸一口涼氣，並默默慶幸自己沒有得罪鬼醫。
至於花滿天和雲在天，則是已經被嚇到下意識夾緊雙腿，痛到呼吸都不敢太重，免得鬼醫讓他們也嚐嚐酷刑的滋味。
而葉開就是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此時的他十分懇切的覺得，比起傅紅雪，他可能更需要被人拯救。
「葉少俠還請放心，其實白天羽並不只有你一個兒子，就算你廢了，白家也還是後繼有人的。」
傅紅雪一聽，還以為桃夭這是在說自己。但花白鳳確實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丁白雲那個賤人！
當面色青白的藥人真的拿著那些刑具就要用在葉開身上時，花白鳳終於坐不住了。
比起她的兒子受罪這件事，她更不能容忍自己兒子沒了，然後丁白雲的兒子還活著！
第167章 【相思淚】1.8
花白鳳一現身就是直取鬼醫命門，畢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現在的情形就是鬼醫在掌控全局，只要能把鬼醫給打敗，那不管是殺馬空群，還是收攏萬馬堂，那就是探囊取物。
作為曾經威風八面的魔教大公主，花白鳳亦是野心勃勃之人，眼光和手段那皆是不俗，只不過當年被男色所惑，為了愛情而委身做白家的外室。
桃夭從來都不會低估花白鳳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因為知道她和丁白雲早就潛入了萬馬堂，所以基本武功出眾的藥人都是直接站在自己身邊，以防不測。
於是此時忍不住現身的花白鳳，別說是要擒拿住鬼醫，便是她自己，都是一個照面就被那些藥人給拿下了。
「這可真是人間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花白鳳，你看我可覺得很眼熟？」
桃夭神色冰冷的低頭去看蒙面的花白鳳，對她身上那襲紫衣是再熟悉不過了，「十九年前你穿著一身紫衣偶然去到一處隱居林間的偏僻竹屋，然後看到了一對母子，你驚奇的發現那襁褓之中的孩子根骨清奇，習武天賦極高，於是就起了邪念，決定要用他來代替自己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去為父報仇。」
「你捨不得自己的孩子吃苦，於是就殺母搶子，讓別人的孩子去嘗盡十九年的仇恨和痛苦！真不愧是出身魔教的大公主，手段和心思都足夠狠毒。」
鬼醫這一番話說到這裡，花白鳳自然是立刻就認出了眼前之人是誰——這是當年那個被她順手一起殺了的小女孩！
花白鳳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身後就是傅紅雪這個她精心挑選的復仇工具，此時此刻她非但不會露出破綻，甚至還起了讓傅紅雪跟鬼醫反目為仇的心思……
「你這時候一定是在想應該如何才能讓那孩子殺了我，亦或者你是在後悔當年殺人之後欣喜若狂的把孩子抱走，卻沒顧得上放一把火毀屍滅跡。或許我應該感謝你的疏忽大意，否則我怎麼會有機會遇到我師父，並被她救了下來，還傳授給我一身舉世無雙的醫術和毒術。」
花白鳳聲音沙啞難聽，只是極為冷淡的說自己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救我那個不成器的逆子。」
桃夭並不在意花白鳳的嘴硬，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葉開，很是好心的提醒他，「葉少俠，你娘親在罵你是逆子呢！不過也正常，畢竟你娘都苦心孤詣的為你籌謀了十九年，結果葉家和李尋歡卻把你教得如此溫良柔和，真是半點你爹和你娘的威武風範都沒有。」
葉開聞言，抿了抿嘴，並沒有說話。
「我不懂你這個賤人在說什麼，現在我們母子倆都落在你手裡，是殺是剮悉聽尊便！只恨我含辛茹苦養大自己的兒子，卻被那不孝子連累至此，實在是令我失望悔恨！」
「你費盡心思就是為了引我出現，那我肯定是不能活著離開的了。傅紅雪，你若是還認我這個母親，今日又有幸活下去的話，就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為我報仇！」
花白鳳既然知道了鬼醫的真實身份，自然是明白鬼醫把誰殺了，都決不可能殺了傅紅雪，於是就開始挑撥離間——她以為鬼醫是傅紅雪的親生姐姐。
桃夭的目光落在傅紅雪臉上，發現這人就是在花白鳳出現時緊張的看著，而隨著之前鋪墊的事實被逐一說出來，他臉上的神情就變回古井無波的樣子，隨即就出神地凝視著手裡的黑刀。
傅紅雪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彷彿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他關心，也沒有任何人值得他多看一眼。
即使是曾經掌控他並對他打罵多年的母親。
——這明顯是不願意接受殘酷事實的逃避狀態。
不過桃夭並不擔心，因為她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並準備了良方妙藥。
但現在最要緊的事情，還是得先把花白鳳和丁白雲這兩個厲害女人給解決掉。
「好了，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為何要牽扯到傅紅雪呢？還有你這些年都是穿著紫色的衣裳啊，這是為何？難道是因為你的情夫白天羽曾誇讚過你穿紫衣的樣子很美嗎？」
一提到白天羽，花白鳳瞪桃夭的眼神就會帶上無盡殺意，甚至如果不是被兩個藥人壓著，她可能都會跳起來殺人。
只是桃夭又怎麼會給她機會呢？
「看來我猜對了！不過你可知白天羽的一張嘴可是誇讚過很多的女人，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人，比如他曾寫情書誇讚桃花娘子穿粉色衣裳最美，還有白雲仙子丁白雲穿白衣好似一個清冷出塵的仙子。還有白天羽的一生摯愛，白夫人，他還時常會為她畫眉梳妝，吟詩作詞讚美她宜室宜家……」
「閉嘴！你這個賤人給我閉嘴——！」
花白鳳最不能容忍任何人提起那些和她的愛郎有過關係的女人，尤其是能夠被明媒正娶的白夫人，那簡直就是花白鳳最嫉妒最仇恨的女人！
「把她的武功給我全部廢了。」
桃夭絲毫不在意花白鳳的憤怒和瘋癲，反倒是輕飄飄的就讓藥人把她的武功給全部廢掉，藥人的速度那就是別人望塵莫及的。
葉開和傅紅雪都沒有反應過來時，花白鳳就已經因為全身經脈被一掌打斷而疼痛到癱軟在地。
「你這個、賤人！我……我要殺了、你——！」
桃夭言笑晏晏的看著狼狽不堪的花白鳳，不但不生氣，還很好脾氣的讓藥人把她的面紗給去掉。
「怎麼來見大家還蒙著臉呢？這多見外啊！」
「啊——！」
面紗一被藥人毫不留情的扯去，花白鳳的驚恐喊叫瞬間就變得更為真情實意。
而終於見到花白鳳真實面容的桃夭則是眯了眯眼，開始懷疑白天羽是否有眼疾。不過看了看俊秀非凡的葉開，她就又消去了懷疑。
可這並不妨礙她再在精神上捅花白鳳兩刀。
「原來堂堂神刀無敵的白天羽是這樣的眼光，也不知那白雲仙子是不是也這樣一副……又老又醜的模樣了。不過白雲仙子那可是享譽江湖的武林美人，應該不會如此面目醜陋的。」
桃夭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當即就沒把花白鳳給活活氣死了。
至於隱藏在暗處，因為生下白天羽的兒子而感到惱怒，一氣之下就毀去自己漂亮容貌的丁白雲也是瞬間受了刺激——這世上絕不會有哪個女人能接受諷刺自己又老又醜的話。
尤其是丁白雲本身就有點瘋，不然她也不會召集三十位武林高手親自在梅花庵那裡把白天羽一家十三口給殺了。先不說殺完白天羽那個負心漢之後，她到底有沒有後悔，僅是從丁白雲發現自己懷孕之後，卻選擇把孩子生下來這件事，就能說明她對白天羽的態度就是又愛又恨的。
「是他先對不住我的，是他白天羽對不起我的！」
「不對！不對，白郎他沒有死，他怎麼會死呢？他可是神刀無敵的白郎！」
「花白鳳你聽著，我才是白郎最愛的女人！你們都要知道，我才是白天羽真正的一生摯愛！」
「……」
丁靈中原本還在津津有味的在吃父輩的瓜，他完全想不到自己明明已經變回正常的母親突然就又開始發瘋，說好的就是來關東邊城見個故人，卻是猛的就衝出去。
丁白雲的精神狀況確實不好，時而忘了情郎白天羽已經失去多年的事情，經常會把兒子丁靈中當成白天羽，時而又會極為憎恨白天羽的拋棄，併到處吵著嚷著要殺了白天羽。
雖然丁白雲的幾位兄長都愛妹心切，甚至還願意用自己的親生子來代替妹妹生的孩子，就是為了讓妹妹能時常看到那孩子。即使白天羽在女人方面是來者不拒，情債無數，但這並不能妨礙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很是不錯，甚至是交友無數，若是此事宣揚出去，丁家莊也會遭受不小的質疑和打擊。
於是無奈之下，只能把妹妹的武功廢去一大半，就留個輕功來保命，並一直拘著她，不讓她離家。
這一次會來關東邊城，就是因為丁白雲是偷偷摸摸從丁家莊跑出來的。至於丁靈中，那也是偶然發現了他母親的蹤跡，所以才無奈跟著。
誰能料到一路上都很聽話，除了就是堅持要來關東萬馬堂之外的母親，突然就又變成了瘋子。
丁靈中是知道當年的一部分真相，因而在被母親殷切的招手喊他去跟花白鳳說他父親最愛的女人是誰時，那就是滿心無奈。
「家母身體一直都不太好，還請各位莫要怪罪。」
丁靈中是一個非常標準的美男子，面容英俊，風流倜儻，而且鮮衣珠冠，連腰上的玉帶都綴滿了寶石和明珠，若是沒有手持長劍，倒是更像是出來踏春的富家子弟。
事實上丁靈中確實不像劍客，因為他最是厭惡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只愛斗棋、斗掌、品嘗美酒和收集各種各樣的精美瓷娃娃糖娃娃。
此時他一邊拱手誠懇的和在場諸位說著歉意的話，一邊還側身護著就跟個小孩子差不多的母親，並很熟練的將母親喊他「白郎」的話語視若無睹。
「好了好了，你乖，你說的都對，其他人都是騙你的，我們不理他們……」
道歉，拉人，哄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便是桃夭都看得眉毛一挑，驚訝不小。
「我原以為葉開就夠不肖其父了，沒想到丁少俠更是出類拔萃。」
若是情報沒有錯，這個丁靈中甚至連美人都不愛。至少葉開還是頗有他爹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
不過也是正常，有這麼一位動不動就會發病，喊自己兒子做情郎的母親在，哪家年輕漂亮的姑娘會心大到這個地步？不心思齷齪懷疑他們搞亂.倫都不錯了。
「……」
丁靈中神色淡定的攤手表示不像父親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欠什麼風流債，然後惹禍上身。」
天知道曾經丁靈中這個小年輕也是聰明調皮又浪蕩不羈，自認為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勾引女人和博得女人歡心，但在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當年他母親殺了他父親的事情後，丁靈中就決定做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對此，桃夭覺得丁家莊應該給她一大筆報酬。
還端坐在椅子上的葉開皺皺鼻子，莫名有一種丁靈中是在點他名字的錯覺。
第168章 【相思淚】1.9
丁白雲和丁靈中的出現，讓馬空群感到無盡的恐懼——雖然他今日可能真的要死在鬼醫手裡，但怎麼死還是比較重要的。
不過轉念一想，鬼醫都已經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甚至還認為他能夠被煉成藥人，那就說明自己確實沒有生還的餘地。
馬空群自然是怕死的，可看了幾眼擺在大堂中央的刑具，他覺得直接去死也挺好的。
花滿天的視線在一眾人之間掃來掃去，對那些琳琅滿目的刑拘視若無睹——畢竟這裡很大一部分都是從萬馬堂的暗堂拿出來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用法。
比起馬空群的憤恨和痛苦，花滿天更多的是馬失前蹄、人有失手的認命感。
丁靈中並沒有任何摻和這些破爛事的想法，於是在致歉賠罪之後，就要帶著他娘離開。只是丁白雲現在瘋瘋癲癲的，死活要去拉花白鳳，吵著嚷著要讓她知道誰才是白天羽最愛的女人。
「白郎最愛的人是我！是我丁白雲！」
花白鳳只慶幸丁白雲這個賤人也是蒙著面紗的，不然她都要懷疑這賤人的口水能噴到自己臉上來。
站在一旁的桃夭默默的離丁白雲遠一點，到了這個地步，試問誰還能看不出來當年殺害白天羽一家十三口的兇手，其實就是曾驚艷一眾武林英才的白雲仙子丁白雲！
「是你？居然是你殺的白天羽……」
花白鳳難以置信的呢喃道，在那一剎那她想到了很多往事……
被花白風如此提醒的丁白雲先是不解，隨即疑惑，震驚，恐懼，最後卻是比之前還要瘋，不再說自己是白天羽的一生摯愛，而是反反覆覆的說自己殺了白天羽。
「是我！是我殺了白郎！不，是我殺了白天羽……我親手殺了白天羽！那是因為他該殺！白天羽他竟敢戲弄我，又拋棄我，他真該死……天底下的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他該殺，他們都該殺！」
丁白雲眼神驚恐又憤怒的抬手指著周圍所有人，大罵他們都該殺，「殺了你們！我要把你們都殺了……」
「不不不，白郎怎麼會不愛我呢？他可是說過我就是他的一生摯愛……」
——蠢貨！男人的甜言蜜語哪裡能信！
——更別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了！
桃夭和花白鳳不約而同的在心裡罵道，唯一區別就是一個從來不會吃愛情的苦頭，一個已經吃盡了愛情的苦頭。
如此情形下，丁靈中一張俊秀的臉可算是徹底皺了起來，面上的笑容都維持不住，只能寄希望於鬼醫真的說到做到，會把今日在場的人都給解決了。
花白鳳冷眼看著丁白雲發瘋，曾經因為對白天羽的愛而衍生出來的對天底下所有漂亮女人的恨，一瞬間就好似灰飛煙滅了。
此時的她看丁白雲，就像是照鏡子一般。
同樣的醜陋不堪，面目扭曲。
作為曾經的情敵，花白鳳當然也知道丁白雲是一個多麼在意容貌和打扮的女人，現在臉上蒙了一層厚厚的黑紗，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丁白雲變老也變醜了。
對於丁白雲這副瘋癲痴傻模樣，一向也是有點瘋的花白鳳卻是前所未有的冷靜理智，她神情扭曲暢快的看著丁白雲，吐露出真相：「丁白雲，你別在這裡自欺欺人了，白天羽根本就是誰也不愛，他只愛他自己！白天羽就是一個賤男人！他在女人堆裡那麼吃得開，就應該去當個倚樓賣笑的男.妓——！」
聽到自己的親娘對素未謀面的親爹發出如此狠毒的詛咒，葉開也是當即眼皮一跳，受驚不小——不過要說阻止的話，那就還是不必了。
桃夭聞言，暫時撇開對花白鳳的仇恨，很是真情實感的給她鼓掌，並發自肺腑的感嘆道：「當年你若是有這個覺悟，那就不會造成今日這個局面了。我聽聞當初天山之役後，你是作為美人計被派到白天羽身邊，就是為了能誘騙出白家的神刀秘笈，只可惜你最後卻是反被白天羽的謊言給欺騙，動了真情，從假意脫離魔教變成了心甘情願真正脫離魔教……」
「不過就傅紅雪真的練成了神刀秘笈，還拿著你給的黑刀來為白天羽這個養父……應該能算是養父吧，就是為了養父報仇，那你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看來這可真是一場可歌可泣的愛情經典啊！」
桃夭喟嘆般說完，成功讓花白鳳臉上的神色變得十分難看。當年白天羽死之後，她又發現自己有孕在身，萬念俱灰之下就把神刀秘笈呈給教主，就是想要魔教為白天羽報仇。
只是那居然是個廢物，不僅沒練成神刀秘笈，反倒是先發狂致死了！
就是因為親眼目睹了魔教教主發狂致死的情形，花白鳳才會擔憂自己的孩子也步其後塵。若非如此，花白鳳也不會費盡心思的另尋一個根骨非凡的孩子來替代她的孩子復仇。
想到當年的事情，花白鳳就是既後悔自己沒能夠斬草除根，才導致今日落敗場面，又怨恨白天羽過於花心風流，招惹了她，還去沾染丁白雲這個瘋女人。
若不是遇到白天羽，她這一生本應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魔教大公主的……
這一場鬧劇終結在藥人們的再一次聽命行動，還在大吵大鬧的丁白雲被一手刀給砍暈過去，然後怒瞪桃夭的花白鳳也被毫不客氣的拖到傅紅雪面前。
桃夭是沒興趣在意花白鳳的任何想法，只是蓮步輕移來到傅紅雪身邊，輕拍幾下他緊繃著的手背，讓他有什麼話就趕緊問。
「你去把馬空群那個老東西殺了，就當是報答花白鳳對你的十九年養育之恩，之後再把黑刀還給葉開。這樣子我們才會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如果說忍耐是一門武藝的話，那傅紅雪就是其中的頂級高手。
在這個屬於萬馬堂的大堂裡，就是短短一日時間，就上演了入池之多的好戲，在場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入了局，還多多少少都受到影響。
只有傅紅雪一個人，不論是自己的身世被揭露，還是別人的破口大罵挑撥離間，他都好像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可桃夭知道，此時的傅紅雪就好似一片詭譎深沉的大海，儘管下面再是如何洶湧澎湃，表面卻是依舊是風平浪靜。
尤其是他握著刀的手，青筋早已凸起，但好在沒有全身發抖，也沒有發病的徵兆。
傅紅雪並沒有聽從桃夭的建議去殺了馬空群，而是挺直腰身站起來，然後拖著他的右腿，一步一步的走到花白鳳身邊。
這是曾經他的娘親，他是真的以為娘親在失去父親之後，才會對他那麼不好。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不好，會有可能這個母親根本不是那個孩子的親生母親。
桃夭知道傅紅雪本質上還是很善良的，只是外在冷漠孤僻。即使經過花白鳳十九年的摧殘和折磨，他骨子裡還是帶著屬於親生娘親的善良和仁慈。
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很是擔心這樣的善良與仁慈會害了他。
果不其然，傅紅雪緊緊盯著他的娘親看，好像要試圖從中看出什麼來，只是花白鳳卻是直接低頭，完全不看傅紅雪。
「娘，我真的是您的親生兒子嗎？」
傅紅雪的聲音滄桑落寞冷中帶著微不可聞的哽咽，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什麼答案，但桃夭能看到他的手握著刀，握得好緊。
花白鳳聽到傅紅雪居然還蠢到喊她娘，頓時就猛得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若是我說你是，那你會相信，會替我殺了這個女人嗎？」
是的，花白鳳到了這時候，還是不肯認命。
只是當她這個反問說出口時，就已經代表著某種答案，傅紅雪瞪著她，突如其來的憤怒在心裡燃燒成熊熊烈火，全身都己在開始顫抖。
可任憑在場眾人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傅紅雪把他的憤怒和仇恨爆發出來。
看來傅紅雪的忍耐限度確實是深不可測。
就在桃夭驟然失望的眼神，以及其他人複雜的視線，還有馬空群鬆了一口氣的神色中，傅紅雪的身體動了。
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動的，也沒有人能明白一個瘸子的輕功為何會這般好。
他們只知道當自己回神時，原本還以為自己逃過一劫的馬空群就脖頸處一股鮮血呈噴濺式湧出，甚至連馬空群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只來得及雙手捂著脖子，徒勞的逼出幾個字：「你、你……我……」
一句話都沒有說完，馬空群就斷了氣，屍體更是直接從椅子上掉下來，驚得雲在天都顧不得劇痛，當即恐懼的喊出聲來，並整個人艱難的往後退了幾步。
「……」
桃夭微微瞪大雙眼，有點反應不及時。
只是殺了人的傅紅雪卻是隻字不提，當場把手中見了血的黑刀丟到花白鳳裙襬下，自己則是腳步突然加快，雖是走不穩，卻一下子就踉蹌了衝出去。
「傅紅雪——！」
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傅紅雪一個人在桃夭心裡重要，此時此刻見傅紅雪跑了，她趕緊就大喊一聲。
只是傅紅雪鐵了心要走，卻也誰都攔不下他。
桃夭眼看著傅紅雪就要沒了蹤影，這天大地大到時候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立刻吩咐藥人把所有人的武功都廢掉丟出萬馬堂。
「至於花白鳳這個女人，看好她，不要讓她自盡或者是被誰救走了。」
桃夭發過誓要把花白鳳的人頭帶到玉娘墳前，她絕不會食言的。
第169章 【相思淚】1.10
桃夭追著傅紅雪跑了出去，這人的輕功雖然不錯，卻還是比不過她。
傅紅雪雖身有跛足殘疾，但施展輕功卻是比之常人還有迅疾，桃夭都差點追丟了他，好在之前下在傅紅雪身上的蠱還有殘餘的香味，否則還真找不著人。
只是等到桃夭找到躲得遠遠的傅紅雪時，卻瞬間明白他為什麼會從萬馬堂跑出來。
他發病了。
整個人都倒在地上，身體不停的抽搐緊縮著，傅紅雪把自己的身體縮起來，臉也貼在地上，彷彿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當然他選擇來到這處安靜遙遠的偏僻之地，也可能是出於一位刀客的謹慎，因為發病的他，無疑是弱小無助，又痛苦絕望的。
這是癲癇之疾，也是傅紅雪一生都難以擺脫的苦痛。便是像桃夭這樣的神醫，都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他。
可至少，這個孩子若是能在自己的娘親和她的身邊長大，她無論如何也能治好他的跛足之疾。
時隔多年，桃夭都不敢想傅紅雪的右腿情況會因為習武而變得有多糟糕。
花白鳳可沒有什麼慈母之心，她估計就是把傅紅雪當成一件復仇工具，只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
「傅紅雪……」
桃夭知道自己應該轉身離去，就當作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只是她想著傅紅雪的右腿和癲癇遲早是要治療的，如果她這時候真的轉身離開，那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走入傅紅雪的內心。
這是一個被仇恨和苦痛折磨了整整十九年的孩子，從桃夭第一眼見到他漆黑的眸子，蒼白的臉，她就知道這個人從未有過開心的過往。
曾經的花白鳳就像是這世上最精美和最狠毒的馴鷹師，她把傅紅雪給打造成一件完美的復仇工具，現在突然發現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場精心偽造的謊言，他必然就是會跟從高空中被折斷羽翼丟下萬尺深淵的雄鷹——若是沒有人去救他，絕對就是九死一生。
傅紅雪沒有任何意識和力氣去聽桃夭對他的呼喊，他只感覺到冷，冰寒徹骨的冷。
他本是因為仇恨而生的人，他的一生都應該為復仇這件事而努力，只是在發現真相後，他只會覺得自己很可笑。
可笑又可憐。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必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這是花白鳳一直教授給他的道理，可傅紅雪是根本想不到，連這句話都是假的。
——或許這一次我就會死在這裡……
傅紅雪忍不住在心裡這樣想，因為以前每一次被打和被餓肚子，他都會有這樣的荒謬想法。
死亡，從來不是傅紅雪會迴避的事情。
只是之前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會在復仇之後死亡，卻不曾想，在殺了馬空群之後，那一種對死亡的預知就淹沒了他。
顯而易見，他的身體和心靈都承受著太多太多的痛苦與折磨。作為一顆復仇的棋子，他現在已然是一顆棄棋。
「傅紅雪。」
桃夭溫柔又強勢的伸出雙手去抱住傅紅雪，就如同當年她第一次抱剛出生的小嬰兒一般，動作輕柔到了極點。
「不要怕，姐姐在這裡的。有姐姐在，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害你的了……」
傅紅雪全身還在抽搐，癲癇的發作確實就是十分不堪狼狽，桃夭很照顧他的自尊心，並沒有強硬的把他的臉抬起來，只是一邊柔聲用話語去安慰他，一邊又用一隻手輕輕的在他後背上拍著。
「不要怕，花白鳳那個女人已經被姐姐打敗了，之後我們就回去江南，去祭拜你的親生母親，她的名字叫姚玉娘，雖然當年她還沒有來得及給你起名字，但她很愛你的，你還沒有出生時就給你做了好多小衣服，有紅肚兜，虎頭帽……這些東西姐姐都給你留著，全部都給你留著的……」
桃夭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的重複說起當年她們一家三口的安寧生活，試圖給傅紅雪帶去盡可能多的溫暖。
而隨著癲癇的發病到了尾聲，傅紅雪終於能有力氣去聽桃夭說話，他的身體還在微微抽搐，但確實已經好了很多。
只是傅紅雪不說話，桃夭也當作不知道，僅是語氣很平和的說著那些日常事情，比如她也是被他娘撿回去的孤兒，還有他娘又給她的小寶貝做了什麼小衣裳，然後又說到他娘某日想要吃桂花糕，卻調皮的說是肚子裡的他想要吃，最後還有他娘原本是打算如何把他養好教好云云。
傅紅雪靜靜的聽著，很是高大英武的身量，此時卻像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縮在桃夭懷裡，就是單純為了單純從她的懷抱裡汲取到些許溫暖。
尤其是那一陣淡淡的桃花香，好似真的能將他的靈魂帶回到春暖花開的江南。
「姐姐……」
傅紅雪聲音極其沙啞的喊了一聲。
桃夭神情溫柔的應了一聲。
傅紅雪：「我娘很愛我，那姐姐你……愛我嗎？」
桃夭頓了一下，有點驚訝於傅紅雪會問這樣的問題，不過轉念一想，就知道他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現在的傅紅雪正是處於最絕望和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他的人生完完全全變成一場可笑又虛假的騙局，若是沒有一個信念支撐著他，那他很有可能都會因為失去活下去的信念而死去。
桃夭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立刻就毫不猶豫的回答：「姐姐當然也是愛你的。」
從踏上復仇的道路之後，傅紅雪就一直是壓制著的狀態，他太過冷靜，也太過內斂，但在這下面掩藏著的，卻是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絕望。
寒冬從未離開過他的人生。
但好在這樣的寒冬裡，暴風雪總算是停了。
·
桃夭掏出手帕，很是溫柔的替傅紅雪擦去他嘴角處因為癲癇發病而吐出來的白沫。
僅是如此一個平常的動作，卻讓傅紅雪蒼白的臉瞬間就泛起了紅暈。
「姐姐，我、我自己來，這個髒……」
但桃夭卻是拒絕傅紅雪伸過來的手，堅持要為他擦拭，傅紅雪根本沒辦法拒絕，只得面紅耳赤的坐在原地被乖乖擦嘴。
「這個一點都不髒的，你只是病了，總有一日，姐姐一定會治好你的。」
傅紅雪聞言，眼神一瞬間就黯淡下來，說這個病治不好的，「若是真的治不好，姐姐……你會嫌棄我嗎？」
桃夭動作十分溫柔的為傅紅雪擦拭乾淨嘴角，很是認真的道：「姐姐永遠都不會嫌棄你，更永遠都不會拋棄你離開的。」
傅紅雪抿了抿嘴，沒有說自己相信或者不相信。
二人坐在這曠野裡，背靠著一塊大石頭，安靜的看完邊城落日之後，方才心照不宣的回到了萬馬堂。
為了不讓傅紅雪想起傷心事，馬空群的屍體早就被處理好，而花白鳳也被關了起來，根本沒有機會到傅紅雪面前。
至於別的人，被廢掉一半武功的丁靈中帶走了他娘丁白雲——要不要為白天羽復仇，那就是葉開和丁靈中的事情，桃夭可沒興趣摻和進去。
至於葉開則是因為身份特殊，也被廢掉了一半武功看管起來。而萬馬堂的人，作惡多端手裡沾有很多無辜人鮮血的就基本都殺了，剩下那些武功不算太好，也沒有本事做什麼壞事大事的人，則是被留了下來。
畢竟桃夭是打算接手萬馬堂，把這裡當成幹大事的一個據點。
現在可差不多算是明朝末期，不管是明朝滅亡，還是清朝建立，那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她總得為自己和傅紅雪多考慮一下。
葉開經歷這樣的事情，整個人卻還是沒有多少變化，見到任何人，也依舊可以微笑燦如陽光。
桃夭的心思可沒有放在葉開身上，她更關心的還是傅紅雪——要如何真正走入傅紅雪的內心，以及治癒傅紅雪呢？
她再三思考了好幾日，終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桃夭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她要和傅紅雪成為夫妻！
大半夜再次被人潛伏房間，傅紅雪根本猜測不到他姐姐的打算。
「這怎麼可以？！」
傅紅雪在聽清楚桃夭的話後，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但桃夭卻是直接反問為何不可以。
「我能看出來的，你喜歡我，從你第一次見到我開始，我就知道你喜歡我。」
桃夭十分自信，畢竟傅紅雪的嘴能否認，但他身上那跟紅線可不會說謊。
傅紅雪微微低頭，他這個人從來不低頭，即使是走路，也要把腰板挺直，可現在他卻低頭了。
因為他羞於面對他的姐姐。
對比起愛情，他更想要的是親情。
所以他才會什麼都聽花白鳳的。因為他以為花白鳳是他的親娘，所以就算看出來自己只是一件復仇工具，他也選擇了接受，並自願為此付出生命。
可現在，他卻面臨一個人生之中最大的抉擇。
是要親人姐姐，還是要愛人妻子。
「我不能選……」
已經坐在傅紅雪床邊的桃夭卻是根本不給傅紅雪掙扎的機會，直接強硬捧住他的臉，然後道：「你不是懷疑姐姐對你的愛嗎？同時你還擔心我會隨時離開，可親人是家人，愛人也是家人。等姐姐做了你的妻子，那就是你的家人和愛人了。」
傅紅雪睜大雙眼，滿臉不可置信。望著眼前絕色傾城的容貌，他不能說自己是不高興的，甚至準確來說，他是欣喜若狂的。
可在高興之餘，他更多的情緒還是自卑——他是一個瘸子，還有疾病，他配不上姐姐的。
「可是……」
「沒有可是！有這樣的雙重身份在，你就不會擔心姐姐離開你了。」
話一說完，桃夭便立刻親了上去。一個吻，堵住了傅紅雪所有的話。
傅紅雪這個人自然是冷峻殘酷的，甚至還透著一股森然的殺氣。可即使有著一副冰冷漠然的外表，他的唇舌依舊是溫軟的，內心也是滾.燙的。
那一雙瑞鳳眼深如古井，薄唇微報，臉上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慍色。往日的傅紅雪眉宇凝著寒霜，高挺的鼻尖亦壓著積雪，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不高興的人。
曾經的傅紅雪孑孓而行，孤獨寂寞，可今夜的傅紅雪卻是整個人都教紅塵情.事給燙了一遍又一遍。
這就是人間極樂嗎？那他確實明白了為何會有那麼多的英雄醉死在這溫柔鄉里。
傅紅雪神魂顛倒神情迷離，頗有不知今夕是何年此處是何地的暈醉感。
「姐姐……」
傅紅雪忍不住喊了一聲，在得到回覆之後，更是一句接一句的喊，周而復始，直接讓剛開始還有耐心的桃夭感到煩惱。
在短暫的思考後，桃夭決定使出自己的絕招。
其實桃夭最愛觸碰男人的喉結，甚至還喜愛用那一處來磨牙，又舔又咬的，就像是在嗜血刀劍之上肆意妄為，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
尤其是和她相好過的男人，無一不是萬裡挑一的強者，而喉結一般又是強者的致命部位。
於是每當她漫不經心的咬上去時，皆可清晰感受到他們隱忍壓制的緊繃氣息，以及那急欲發洩的洶湧情意。
這種好似在挑逗兇惡猛獸的感覺，實在是讓桃夭倍感著迷。
傅紅雪具備成為天下第一刀客的資質，只是那把屬於別人的黑刀已經被他丟了，於是在姐姐提出要欣賞他絕世刀法時，傅紅雪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無措。
不過他的姐姐實在是溫柔體貼，看不成這一套刀法，就轉而去看另一套刀法。
最後黑刀變成了彎刀，卻是威力更大，險些就要了美人的命！
第170章 【相思淚】1.11
桃夭和她新得的好情郎被翻紅浪的廝混好幾日後，才心滿意足的酸軟著雙腿從床上起來。
食色性也，她來到這個世界上二十幾年，前面的人生都是在東奔西走為玉娘報仇雪恨和尋找傅紅雪，實在是沒有什麼心思去談什麼風花雪月。
作為曾經也是□□過的人，不得不說到了這個年齡，確實是對那方面有了點需求。
至於傅紅雪，雖然說算不上是最好的，但十九歲的少年風華正茂傲骨滿身，到了床上更是如狼似虎，一股蠻勁就足以彌補他身體上的傷殘帶病。
更別說傅紅雪又是那樣天賦異稟刀法超群的英才，不僅一回生二回熟，還能自學成才舉一反三。
假以時日，他必然會成為戰無不勝的刀神。
曾經的傅紅雪為了復仇，手中便不分晝夜的握刀，連睡覺都不會放開自己的刀。這無疑是一種很強烈很可怕意志。
而當他把這種堅持不懈，能用生命去努力把一件事做到極致的意志用在此處時，那受罪的就是承受這般濃烈感情的美人。
再加上桃夭能看出來，傅紅雪壓抑在心裡，足足十九年的痛苦和悲傷，急需來一場酣暢淋漓的發洩。
於是她便任他予取予求。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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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感覺自己好似回到了他曾經夢寐以求的溫暖故鄉，那被姐姐訴之於口的煙雨江南，恍若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他眼前。
注定是孤獨、痛苦的靈魂得到了救贖，花開遍野，香滿心間。
就此，孤苦無依的靈魂停靠在溫柔鄉里。
而在二人心有靈犀的默許下，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姐姐……」
傅紅雪聲音低啞的呢喃一句，一雙最適合握刀的手，更是萬般不捨的摟住桃夭盈盈不可一握的細腰，好讓她的後背與自己的胸膛毫無距離的依靠著。
這倒是很像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桃夭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暗示他放開。但傅紅雪卻是眷戀的把自己腦袋往她圓潤玉白的香肩上靠，一邊靠著，一邊還不停的用鼻子去細嗅那一陣淡淡的桃花香。
除此之外，他還想要尋找到那一股獨屬於姐姐身上的體香。
可桃夭為了能隨時隨地給別人下毒或者下蠱，早就用秘方把自己的體香收了回去，只有在她情緒激動大汗淋漓時，才會有些許體香悄無聲息地滲出來。
「別聞了，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這種花香是帶有毒性的。」
畢竟這關東邊城都到了秋季，哪來的桃花香？
而且就算是傅紅雪有內力護身，還有她給的解藥吃著，但也不能一直都聞著。
桃夭推開傅紅雪，從床上起來，對地上那堆糾纏到一起的衣物和床榻上的靡亂場面皆是視若無睹，只是從屏風上拿下一件紅肚兜和一件柔軟乾淨的中衣穿上。
穿好勉強能遮住身體的衣裳後，她就再走到梳妝檯前，開始梳妝打扮。畢竟等一下可是要去見花白鳳的，必須要滿頭珠翠容光煥發的過去，最好就是能把那個女人給當場氣死。
思及傅紅雪身上，尤其是後背和手臂上的傷疤，有鞭痕、燙疤、手指掐印等等，足以讓桃夭窺見一二這些年傅紅雪受的苦。
而更讓桃夭生氣的是，傅紅雪的右腿情況堪憂，因為這些年日夜不休的努力刻苦練刀習武，還有為了練成不俗的輕功，他的右腿早就負重過大，變成了完完全全的畸形。
便是她這樣的神醫，都不敢保證能治好他的右腿，即使是往情況最樂觀的方向去計劃，最多也只能走路時看似正常，但只要走快一點，就會立刻變回原樣。
「治不好就治不好，這些年都已經過來了，其實我根本不在意這一條腿。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只想姐姐永遠都不離開我……」
在桃夭檢查傅紅雪的右腿時，他的整張臉和耳朵都已經紅了個透，羞澀、難堪、不安等等情緒布滿在他臉上——其實他是真的很害怕姐姐看到自己的右腿，會嫌棄它難看。
所以在一開始桃夭提出要為他看腿時，傅紅雪是堅決不同意的，甚至都想要躲起來。只是當時傅紅雪正處於賢者時間，唯一硬氣的就是那張嘴，而且他姐姐可不會只要他拒絕就放棄，三兩下就把傅紅雪給放倒，然後便細緻的檢查他的右腿。
這個過程中傅紅雪就是又羞又惱，差點就要氣哭出來。最後安撫住他的是姐姐靠上來的身體，柔軟又溫暖，還有那落在他右大腿內側充滿著憐惜和愛意的吻，無一不在蘊藉著他破敗不堪的靈魂。
「姐姐……」
傅紅雪總是會忍不住喊這個稱呼，好似這簡單的兩個字能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溫暖和安全感。
桃夭「嗯」了一聲，然後語氣溫柔的寬慰道：「不要害怕，姐姐疼你。」
「……」
羅裳已解蘭蕙香，繡床依郎雲兼雨。
白膩粉融雪中梅，嬌兒銜玉鬢釵斜。
·
「是我棋差一招，落到你們手裡，而且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有本事就殺了我！」
花白鳳面對過來看她的桃夭二人，那就是態度十分豪橫，根本就沒有道歉賠禮的念頭，反倒是在知道自己不可能活下來之後，便作出一副只求速死的冷傲姿態。
桃夭把花白鳳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看在眼裡，對她決口不提親兒子葉開這個做法也很是認可，雖然她確實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讓葉開來替他母親還債。
因為李尋歡和阿飛好歹有算是她曾經的故人，而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即使這個平行世界他們二人的某些做法很是讓她驚訝——不過驚訝之餘，她也是接受良好。
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不是有她在，事情會不會像這個世界這般發展，卻也是未可知。
想到大千世界裡，有一個世界的傅紅雪得獨自一人面對這重重騙局，桃夭就更是忍不住再多對他憐愛些。
這可憐孩子……
當然她也是相信依照傅紅雪的性情，必定不會輕而易舉被打倒，只是命運瞬息萬變，她始終是擔心他挺不過那一關。
花白鳳沒有求饒，始終維持住她那屬於魔教大公主的體面和尊嚴，或許夜半夢中驚醒時，她也會驚疑自己為何會為了一個滿嘴謊言又花心風流的男人而落到如此田地。
桃夭在和傅紅雪談過一次話後，就決定未免夜長夢多，先讓人去把花白鳳給殺了，然後再把頭顱割下來用石灰粉等醃製保存起來，至於花白鳳的遺體，自然是給了葉開，讓他得以盡孝。
葉開對此就是心情複雜，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將花白鳳的頭顱搶回來，畢竟那可是他的親生母親。
只是鬼醫的一句話就打破了他的所有妄想：「葉少俠，留你一命已經算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你可是被我廢去了大半武功，與此想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你還是想想自己應該如何從形勢複雜的關東平安回去南方吧。畢竟我想，你的兩位師父應該是不會不遠千里的來關東找你的吧。」
葉開聞言，瞬間就面露苦笑，他才離開家不到一個月，往常他都是離家三四月才回去一趟，他師父自然不會發現不對。隨即他的目光就落在鬼醫身上，還有站在她身邊的一眾藥人——除開面色蒼白中透著些許紅潤的傅紅雪，其他人都是臉色青白，一看就知道是能力不凡的危險藥人。
因為鬼醫可從來不會要資質不好武功不高的。
葉開看了傅紅雪一眼又一眼，他覺得只是幾日不見，傅紅雪的精氣神就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比起初見時的沉默、冷峻和壓抑，傅紅雪雖然還是沉默寡言面無表情，可就是隨意看一眼，都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心情很是不錯。
原來一個人開不開心，快不快樂，是如此的明顯。
——或許愛真的能讓人重新長出血肉。
葉開突然想到了這麼一句話，也許是他從哪一本雜記閒書裡看來的，出處記不得，但這句話卻是被他記了下來。
「那葉某還是得先謝過鬼醫的不殺之恩了……」
葉開知道自己能留下一條命，就已經算是鬼醫和傅紅雪善良仁慈網開一面了，無論是因為當年他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兒，所以才會有幸活著，還是真的如鬼醫所言，是給某位故人面子，這句感謝的話他終究是要說的。
因為他始終都是這場騙局裡的受益者，若是沒有傅紅雪，那要被十九年仇恨和痛苦折磨的就是他本人。
葉開不敢想自己面對那樣的情況，會做出什麼選擇。但至少對於傅紅雪這個人，葉開的態度還是虧欠和內疚的。
只是看著花白鳳沒了頭顱的遺體，葉開還是不免憂心忡忡倍感沮喪，覺得自己實在是無用。
不過葉開是絕對不敢把花白鳳的遺體葬在關東地區，他決定請商隊用棺材把人運回去，而留別之前，桃夭又好心的送了幾句勸言給他。
「葉少俠，我這裡還有幾句話想要說與你聽，就是不知道葉少俠你能不能聽進去。」
葉開抬手抱拳，很是謙遜的說自己洗耳恭聽。
桃夭頷首，很是隨意道：「其實今日之事，歸根究底都是因為葉少俠你的親生父親——神刀無敵白天羽的浪蕩風流導致的，我聽聞葉少俠也很是有其風範，年紀輕輕就在江湖上也是讓萬千名門閨秀和年輕女俠魂牽夢縈的風流之人。」
「只是這常年在河邊走，又哪裡會不濕鞋呢？我只希望這樣的悲劇，還是不要再重複上演才好。我知道葉少俠是聰慧之人，應當是能夠明白我話裡面的意思吧？」
很是少年風流的葉開：「……謹遵鬼醫教誨，葉某定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桃夭滿意點點頭，「希望如此吧，畢竟我實在是不想讓自己的藥人行列出現葉少俠你的身影。」
葉開：「……」
——這是威脅嗎？這一定是威脅吧！
葉開神情複雜，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便只得保持沉默。等到約好的商隊來了，再把已經封好的棺材給搬到馬車上，葉開終於要離開這寂寥的關東邊城。
他最後說的一句話是對傅紅雪遲來的道歉：「傅紅雪，對不起。」
——是我導致了你親生母親的死亡，是我致使你受了十九年的苦痛，是我讓你顛沛流離半生不幸……
只是想要說的話有那麼多，葉開卻覺得說出來根本就是毫無意義，因為傅紅雪根本就不需要了。
既然是毫無意義，那就沒必要說了，最後他也就只有一句對不起，以及內心裡對傅紅雪未來的真誠祝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8
第171章 【相思淚】1.12
因為快要到傅紅雪的生辰，於是桃夭也不耽誤時間，前腳剛把葉開送走，後腳就立刻帶著傅紅雪從關東趕去江南，帶他去祭拜玉娘的同時，也帶他回家。
「再過半個月就是你的生辰，到時候我們正好回家，回到你出生的那個地方……雖然當年你出生的竹屋已經被燒毀，但我後來又重新建了一個，周圍還布置了很多陣法和機關，外人都是進不去的。」
在趕往江南的馬車上，桃夭語氣溫柔的和傅紅雪講解那裡的情況，就是想要他對竹屋和親娘熟悉些，免得真正去到玉娘的墳前，反倒是拘束無措。
「還有你娘親為你做的那些小衣裳和虎頭帽虎頭鞋，我都好好的保存在竹屋裡，等我們回去就帶你去拿。」
回家……
這完全就是他不敢想的事情，傅紅雪端坐著，並乖乖的將雙手放在大腿上，垂眸不語，頓時就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而桃夭還在說話，她走到傅紅雪身邊，伸手攬過他，像是安撫一般將他的上半身和腦袋放到自己懷抱裡，「怎麼了？可是在緊張？紅雪，你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姐姐的，難道在姐姐面前，你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嗎？」
傅紅雪聞言，當即抿了抿唇，猶豫一會兒，方才沙啞著聲音開口，「姐姐，我娘如果看到我這副樣子，會不會覺得失望？」
他是個瘸子，還身患癲癇，哪一位母親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是這副模樣？
果真又是在緊張不安，甚至是自卑自艾。
桃夭心中很是清楚，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大半原因都得歸咎在十九年來花白鳳對傅紅雪的磋磨。
事實證明，出身魔教的人確實不適合教養孩子，花白鳳恐怕也是知道自己的脾氣和秉性，所以才會把親生兒子葉開給送了出去。
桃夭斂眸，掩去對花白鳳的殺意，轉而去溫聲安慰傅紅雪。
「天底下哪兒會有嫌棄自己孩子的娘親？而且你娘十九年不曾見過你，若是在天有靈，怕是都要日夜不休的擔心你。現在闊別多年，終於可以見到你，她肯定是再高興不過的了。」
「再說了，我從來不覺得你比其他人差在哪裡，就拿那個葉開來做比較，他也是習武根骨不錯，而且還是曾經威震江湖的飛刀李尋歡的徒弟，還有那一位被譽為天下第一快劍的飛劍客沈飛，葉開必然也是受過他的指導。名師向來出高徒，而你雖右腿不適，施展輕功卻與小李飛刀傳人葉開不相上下。還有你的刀法，你的品性，你的忍耐力，單是殺馬空群使出的那一招，便可算得上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刀客。」
桃夭說著說著，就又談起傅紅雪所習刀法，「當年白天羽能在江湖上立足，還開創了赫赫有名的神刀堂，靠的就是神刀秘笈，只可惜他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反倒是送了命。」
不過這顯然也是白天羽咎由自取。
桃夭也不欲多說不相關的外人，只是列舉幾個在武林中名號不錯的人，來證明傅紅雪確實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你娘若是能看到現在的你，一定會感到很欣慰的。她一定會以你為豪，就像是我亦如此。」
其實桃夭沒有說的是，曾經的傅紅雪真的很像是曾經的阿飛，一樣的脊背挺直，一樣的堅定容忍，冷漠倔強。
只是阿飛可比傅紅雪要幸運得多，阿飛有愛他的母親，有健康的身體，有值得回味的幼年時期。
而傅紅雪什麼都沒有。
桃夭說的自然就是現在的這個阿飛，可即便如此，他也比傅紅雪要幸運。
「姐姐……」
傅紅雪悶悶的喊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話，只是那張莫名帶著點無情味道的薄唇，終於不再是抿成一條線，而是微微上揚，帶出一點安心的弧度。
桃夭在心裡默默的對比一下阿飛和傅紅雪的身世之後，當即就是愛意大發，一邊覺得這樣的傅紅雪實在是惹人憐愛，一邊又忍不住去哄他愛他——大概也只有傅紅雪才會讓她有這種念頭了。
可能因為他還在玉娘肚子裡時，她就曾照顧過他，甚至玉娘要給孩子取小名時，她也給過意見。還有孩子出生時，她也是第一個抱她的人——當時玉娘產後大出血，穩婆和大夫忙著救人，也就只有她還有空去抱那紅彤彤皺巴巴的孩子。
至今桃夭都記得那孩子的模樣，實在算不上好看，跟個小猴子差不多，好在後來過了幾日就變得白嫩可愛。
桃夭自然是喜歡那個孩子的，還信誓旦旦要治好他的病，讓他一輩子都福澤綿長，平安喜樂。只是突然闖出來的花白鳳，卻是毀了這一切！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桃夭充滿殺意的眼神就忍不住看向馬車另一側的鐵盒子，那裡邊裝著花白鳳的人頭。
可人死都死了，還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她再仇恨再憤怒，也只能到此為止。
「不要害怕，那是你的親生母親，不管你是什麼樣子，她都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
桃夭抬手輕輕撫摸著傅紅雪的臉，語氣溫柔卻又擲地有聲的說道。
而傅紅雪自然是當即點頭，說自己相信姐姐。
「娘親她一定很愛我，我相信姐姐的……」
——他會永遠相信姐姐的，且只相信姐姐一人。
傅紅雪挺直的脊背彎了下去，整個腦袋都搭在他姐姐的懷抱裡，心情極為平靜的從中汲取溫暖。
他不懂娘親的懷抱是什麼樣子，但大抵就是會和他在姐姐懷抱裡感受到的溫暖和寬慰差不多。無論曾經遭遇過多少的苦痛和不幸，只要有這麼一個懷抱在，那他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
姐姐……
傅紅雪在心裡喟嘆般喊了一聲又一聲，好似要將自己那快要積滿心間的幸福與快樂喊出來。只是在現實裡，他卻是在姐姐輕柔悅耳的哼唱中沉沉睡去。
這是母親用來撫慰幼兒入睡的安眠曲，也是曾經他娘親最擅長哼唱的歌謠。
「你娘撿到我時，其實已經是有孕三月，可因為害怕年幼的我夜間睡覺會害怕，於是就時常會坐在我床邊給我哼唱江南特有的小曲，好讓我安心入睡。」
江南特有的曲調，吳儂軟語，輕柔美妙，還帶著母親撫慰小兒入睡的溫柔和愛意，說是世上最動聽的聲音也不為過。
傅紅雪在成長過程中所缺失和錯過的美好經歷，桃夭確實在一樣又一樣的帶他體驗。
·
傅紅雪睡了一個好覺起來時，回江南的行程已經又過去了半日。
桃夭看到他睡得那麼安穩平和，根本就不想打擾他。按照花白鳳那個女人的作風，她都懷疑十九年來傅紅雪根本不可能睡過一個好覺，說不定一想要睡覺就會被拖起來練刀習武。
傅紅雪對於自己那十九年的悲慘經歷就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帶過，三歲開始練刀習武，每日練刀四個時辰，練輕功兩個時辰，還有其他的毒殺、暗算之法要練多少時辰，就得看花白鳳的心情。
可一天就只有十二個時辰，一個才三歲的孩子如何堅持下來的，桃夭想都不敢想。
更別說傅紅雪的身體情況和尋常人還不一樣……
每多了解一分傅紅雪的過去，桃夭就要多一分讓花白鳳死得太過於乾脆利落的悔恨。
她知道傅紅雪心裡一直都缺乏安全感，於是在他睡著之後，桃夭並沒有去哪裡，也沒有做別的什麼，只是靜靜的翻出一些雜談閒書來看。
天底下的話本子，她活了那麼多次，基本都看得差不多，根本尋不出什麼有新意的。於是她就只能轉而看之前沒有看過的書籍，雖然寡淡無味了些，但也能打發時間。
傅紅雪醒來看到他姐姐在看書，立刻就像離不開人的狼犬一般湊過去，跟著看了幾眼，發現有好些字自己都不認識之後，就又抿了抿嘴。
花白鳳就是想要培養出一個為情郎報仇雪恨的工具，自然不會花費心思去教傅紅雪讀書寫字。因而傅紅雪也就只是啟蒙識字的水平，既不會文章詞采，更不會書法繪畫。
因為前不久剛和飛刀傳人葉開比較過，傅紅雪下意識又在心裡比較一番，葉開在江湖上一向都是名聲不小，畢竟一出江湖就是飛刀傳人的身份。
而葉開天資聰穎，交友甚廣，文章詞采華茂，書法鐵畫銀鈎，一雙靈活修長的手，不僅在宣紙上翻雲覆雨，也能在女人身下撥弄得自如。
傅紅雪沒接觸過什麼男人女人，可即便如此，他也明白對比起沉默寡言枯燥無趣的自己，葉開那樣相貌堂堂年輕俊美的男人才會是女子的最愛。
更別說他姐姐不僅醫術了得，在武林中有著不低的地位和名氣，同時還容色傾城，璀璨奪目，叫人移不開眼。
如此耀眼美麗的姐姐，他真的能配得上嗎？
傅紅雪又不說話了，而且眉頭還蹙了起來，嘴角也略微下彎，桃夭只需看一眼，便知道他在悶悶不樂。
於是桃夭就放下手中的雜書，整個人都靠到傅紅雪的懷裡，抬頭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
「這是又怎麼了？睡了一覺起來還變得不高興，莫非是有人在你睡夢中欺負你了？」
傅紅雪的目光從那本被丟到一邊的書籍上面劃過，剛想要說沒什麼，但轉念一想自己答應過姐姐不能有事隱瞞，便只得沉聲問道：「姐姐，你能教我讀書寫字嗎？」
「哦？」桃夭聞言，當即興致來了，「可以啊，畢竟你也是知道的，姐姐我可是很好為人師的。」
後面四個字被桃夭咬重語氣說出來，傅紅雪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無知的小年輕，立即就聽明白了更深層的含義。
剎那間，他那張已經被桃夭用各種養神補氣藥膳精心餵出來，完全看不出來最初蒼白消瘦模樣的紅潤俊臉，立刻就變得更加緋紅了。
「哈哈哈我家紅雪可真是容易害羞，又紅了臉蛋……」
桃夭毫不客氣的笑道，那柔軟溫暖的身子也是笑得一顫一顫的，在傅紅雪的懷裡使壞。
被各種情緒衝擊著的傅紅雪眼中再度出現了羞澀、隱忍和痛苦的神色，他喉結滾動幾下，實在忍不住姐姐在他腹下亂動的手，便抬手欲阻止。
「姐姐，不行的，這是在馬車上……」
桃夭正在忙活著輕攏慢捻的事情，聞言就當即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是在馬車上，所以我才要胡作非為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湊到傅紅雪的耳邊去低聲說了幾個字。
根本想不到床.笫之歡還能出現在馬車上的傅紅雪瞪大雙眼：「！！！」
第172章 【相思淚】 完
在從關東趕往江南的路途上，傅紅雪可算是被教會了許多東西，其中最讓他受益匪淺的就是姐姐親手傳授給他的刀法。
如若說剛開始傅紅雪還不善此刀法，刀技青澀生疏，那在經過他的刻苦努力習得，再加上有姐姐傾囊相授，很快他就成了箇中高手。
而面對這般厲害且殺人於無形的情意綿綿刀法，年輕人總是難免會流連忘返痴迷沉溺，最後還得桃夭再親自把人給從溫柔鄉里一把揪出來。
「紅雪，我們到家了，清醒一下呀。」
桃夭把傅紅雪從馬車裡的軟枕香窩裡挖出來，手上還專門倒了些冷水抖灑在他臉上，此時正是快要到初冬季節，便是在風景優美氣候宜居的江南，也是冷風瑟瑟。
別說是被冷水潑臉，便是從溫暖舒適的馬車上出去，那都是能冷得人當場精神百倍。
睡得迷迷糊糊的傅紅雪被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在遇到姐姐之前，他確實從來沒睡過一個完整踏實的覺。這就導致在極度的歡愉過後，他總是要大睡一覺，頗有一睡難醒的跡象。
桃夭作為大夫，自然是明白傅紅雪這樣的症狀，就是因為十九年裡太過於勞累，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上都承受著過重的壓力，於是在終於能夠鬆懈和休息時，就會時常陷入沉睡。
這正是身體在自我修復的表現，她雖不會阻止，卻也擔心他睡太多，反倒是傷了身子。
畢竟不管什麼事情，總是過猶不及。
「姐姐。」
傅紅雪睡眼朦朧的喊了一句，雖然很快就清醒過來，並且迅速開始警惕周圍，可若是真的遇到了危險，怕是都難全身而退。
「你睡太多了，會對身體不好的。」
桃夭抬手拿出一個梳子為他梳頭，然後動作快速的束了個高馬尾，並用髮冠固定，全程不曾扯斷一根髮絲。
弄好頭髮後，她又從水囊裡倒出些許熱水在手帕上，仔仔細細的給傅紅雪擦了一遍臉。
如此像是在照顧一個二歲稚童的溫柔動作，當即就讓傅紅雪紅了臉，趕緊要搶過手帕自己動手。
「姐姐，我自己來就可以……」
桃夭沒讓傅紅雪拿過濕手帕，而是讓他別動，「我們已經到家門口了，可不能讓你娘看到你身上有半分不妥之處。而且你睡了一覺起來，整個人精氣神都好了許多，氣血紅潤意氣風發，玉娘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其實桃夭確實沒有說謊，因為傅紅雪的骨相本來就是清朗端正，只不過之前復仇的重擔壓在他心裡，面色蒼白氣質陰鬱神情冷峻，第一眼就會讓旁人下意識忽視他那過於出眾俊美的容貌。
現在被桃夭精心養了一段時日，有了濃厚愛意的滋潤後，整個人都變得開朗愛笑起來。此時戴好髮冠，乾脆利落又不失妥帖雅致的穿著打扮，劍眉星目，正是一位俊美少年郎最好的模樣。
傅紅雪是不懂什麼穿著打扮和儀態風度的，不過他很多聽話，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一切都聽從姐姐的安排。只是在姐姐要彎腰去為他拿鞋子時，傅紅雪還是沒忍住一整個跳起來，用上輕功才提前一步自己拿鞋穿鞋。
「姐姐，你莫要把我當成小孩子來對待，我可是、可是……我可是你的夫君！」
在說到後半句時，傅紅雪還是有點心虛的偏頭偷偷去看他的姐姐，生怕姐姐臉上會有不悅的神色，待看清楚姐姐面上只有狹促的笑意時，頓時就一股勁說出了夫君一詞。
其實在傅紅雪樸實無華的觀念裡，得拜堂成親進洞房了才是真正的夫妻，可他和姐姐卻是只做了後面那件事，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堂堂正正的夫妻。
只是桃夭的反應卻大大出乎傅紅雪的預料，因為她不僅沒有否認和反駁，還當場認下了這句話，並轉手捧了盞淡茶過來柔聲道，「既是夫君所願，我不可不從，那便請夫君飲茶漱口吧。」
就是如此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再度讓傅紅雪的臉紅成一片，當場連話都說不出來！
·
藥人並不會跟著桃夭他們進去，而且按照桃夭布下的機關和陣法，也不適合駕馬車。
於是藥人們就待在外面候命，桃夭則是帶著傅紅雪進去。
裝著花白鳳頭顱的鐵盒子是傅紅雪親自捧著，等到七拐八彎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二人才終於到了玉娘的墳前。
當年桃夭只來得及將玉娘遺體埋葬和把竹屋給燒毀，此後在外奔波數年，等到終於有實力有人手之後，方才回來給玉娘修墓立碑和重建竹屋。
「紅雪，快來給你娘磕頭，這些年她一定很想你。」
傅紅雪神情肅穆心情沉重的把鐵盒子打開，然後放在他娘親的母親，隨即就跪下認認真真的嗑了二個頭：「……娘，孩兒回來了。」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等到真正見到娘親的墳墓時，傅紅雪更多的還是茫然和無措——花白鳳給他帶來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讓他完全想像不到一位愛他如珠似寶的娘親會是什麼樣子的。
最後傅紅雪憋了許久，還是沒能說出太多感人肺腑的話，只是簡單略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隨後就說起姐姐有多好多好。
他的性情終究還是靦腆的，沒有當場和娘親說自己想要跟姐姐夫妻恩愛白頭偕老。但在心裡傅紅雪卻是忍不住向他娘親許下一個願望，那就是他想要和他的姐姐，他的妻子，同生共死至死不渝。
「……我現在過得很好，娘你不必再擔憂我的，還有姐姐也很好……謝謝娘親。」
桃夭也是跪在玉娘的墳前，神情愴然的燒著紙錢金元寶。待傅紅雪說完話之後，她才開口道：「玉娘，我終於把你的孩子找了回來，他現在已經長成一個很好的孩子，或者不應該喊他做孩子，而應該誇讚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還有我也為你報了仇，當年那個殺死你的瘋女人，我把她的人頭給你帶了回來。玉娘，這許多年過去，你終於可以安心的去了。」
在桃夭把這一番話說出來時，一陣風從後往前吹來，吹起周圍的桃樹和各種野花野草，一時之間那被燒得徹底的紙錢灰燼也被吹到了玉娘的墓碑和那個鐵盒子裡。
桃夭的視線停在墓碑上，「姚玉娘之墓，庚申年八月初七桃夭立」。原來已經是過去了那麼多年，只是不知玉娘在天之靈，看到現在的情形，是否會高興。
傅紅雪在祭拜完自己的娘親之後，就又親手在墳墓前挖了一個坑，把那個鐵盒子連帶著花白鳳的人頭給埋了進去。
是非恩怨，愛恨情仇，終究是在此刻暫且結束了。
萬馬堂那邊的事情有藥人和花滿天在處理，倒是也用不著桃夭費心，於是在祭拜完玉娘之後，她就帶傅紅雪回到了竹屋，並把當年留下的小衣裳和虎頭帽虎頭鞋拿出來給傅紅雪。
「玉娘的手藝一向很好，這些衣裳用料好陣腳密，便是去大街上買都很難買到。只可惜你現在長大了，不能夠穿了。」
桃夭說到這裡時，就很是遺憾。
而傅紅雪小心翼翼地翻看著他娘親為自己做的衣裳和帽子鞋子時，一邊為娘親對他純澈的愛而感到心中酸澀，一邊又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姐姐，這些寶貝我是用不到了，但等我們以後有了孩子，不就可以給孩子用上了嗎？」
還在傷感的桃夭：「……」
——好傢伙！這可真是都不用士別二日，就能讓她刮目相看了！
桃夭的手落在傅紅雪的胸膛前，抬手輕輕的點了點，隨即意味深長道：「能不能讓孩子用上這些寶貝，那可就得看夫君你夠不夠努力了。」
傅紅雪臉上又是一紅，頓時就招架不住了。
不過雖說二人都想要生一個孩子，但孩子的到來卻是還得看緣分。
至少桃夭這對濃情蜜意的神仙眷侶等了又等，孩子沒在他父親吃到長壽麵的生辰日到來，也沒有在團圓佳節的新年時候到來，反倒是過了兩二年，突然就來了。
那時候葉開正陷入和丁家堡千金小姐丁靈琳，以及金錢幫幫主上官小仙的你追我逃虐戀中，而丁靈琳作為出身名門世家的大小姐，聰明活潑美麗可愛，又哪裡是上官小仙的對手？
在丁靈琳被上官小仙暗算，身中奇毒命懸一線時，葉開只得厚著臉皮帶人來到關東邊城求桃花幫的幫主，也就是曾經赫赫有名的鬼醫桃夭救命。
不得不說，葉開來的時機非常好。
因為桃夭有孕在身，正是最和善仁慈、要為自己孩子行善積德的時候。而七個月後就能當爹的傅紅雪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連看葉開都覺得眉清目秀是個好人。
夫妻二人對葉開的到來很是歡迎，而葉開雖臉皮有些厚，但終究還沒有成為江湖上厚顏無恥的老油條，便堅持稱自己欠他們一份人情。
「只要往後有用到葉開的地方，那葉某必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桃夭本來還想說不用的，可轉念一想，現在正值明朝末年，到處災荒動亂不斷，而她腹中的孩子又身負大氣運，指不定就是要做那平息亂世的帝王。
葉開作為新起之秀，又是飛刀傳人，和跟快劍沈飛關係匪淺，說不定還會成為丁家堡的上門女婿……
「既然葉少俠如此知恩圖報，那本幫主就不客氣了，就當是和葉少俠交個朋友。」
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要被拉壯丁的葉開後背一涼，仔細想想又摸不著頭腦，便欣然應允。
桃夭和旁邊隨侍的沈長老沈二娘聞言，當即露出十分內斂的滿意笑容。至於已經被拉壯丁，幹活幹得兩眼無光的花副幫主花滿天則是隱晦的向葉開遞出一個同情的眼神。
——小伙子，一人得幹幾人活，吃人不吐骨頭，干好就升職，幹不好就做藥人，從不會浪費人才的桃花幫歡迎你！
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堂主，連沈二娘都比不過，甚至還跟一點武功都不懂的年長女夫子林詩音一個級別的雲在天表示自己想要痛哭流涕。
為什麼幫主眼裡只有那個不善言辭的狐媚子？傅紅雪就是一個副幫主，到底哪裡比他好了？！
明明他只想要在幫主身邊博得一席之位，便是做見不得光的情人，他也是不介意的啊！為何幫主要拒絕他，還威脅他再夜半爬床就要將他趕出桃花幫？
嗚嗚嗚難道他連被煉製成藥人的資格都沒有嗎！
第173章 【玉麒麟】1.1
宋朝，景祐元年九月，出身真定曹家的曹氏被封為皇后。
趙禎作為官家，雖然並不喜曹氏，卻也十分敬之，蓋因曹氏的祖父曹彬是隨太祖皇帝東征北伐的開國功臣，而其父曹玘更是天子器重的朝中大臣。
與需要看官家喜好和臉色得寵的後宮嬪妃不同，曹氏作為皇后，自然是可以每月逢初一十五都有寵在身。
再加之是新婚燕爾，曹氏又是出身將門之家，亦是一位德才兼備的淑女，於是帝后情誼更顯恩愛。
次年二月，皇后曹氏便被太醫診斷有孕在身，消息傳到官家和滿朝文武那裡，自然是皆大歡喜。
連趙禎這個官家都暫且歇了與廢後郭氏重修舊好的心思。
「若是皇后能誕下一位嫡出的皇子，那就好了……」
不僅包拯有這樣的想法，就連其他的文武百官也是如此一想。
甚至有些人想到官家子嗣不豐，還經常會有皇子公主早早夭折的不幸之事，那就是趕緊都忙著燒香拜神，真心祈祝皇后這一胎能生出個嫡出皇子來，好保大宋江山社稷穩固。
這也不算說宋朝的文武百官都重男輕女，畢竟前面臨朝的太后劉氏也就才去世不到兩年。
那可是直接臨朝聽政十幾年的太后！
更別說大宋因為經濟過於發達商業也甚是繁榮，而經濟基礎決定家庭地位，很多有獨門手藝的家庭更是不會讓長女嫁人，反倒是選擇贅婿來保住能賺錢的女兒留在家中。
國朝風氣的開放，也致使與其他注重出身門第的朝代相比，大宋對皇后的出身要求甚是寬鬆。
再加之老趙家一直都有些許與常人不同，但與曹操相似的愛好。
於是不管是太宗皇帝，還是先帝真宗，對於皇后的擇選那都是以自身喜好為先。
而太后劉娥，則不僅是歌女出身，還是二嫁之身。
這樣的女子都能做皇后，甚至臨朝聽政的太后，若要說大宋文武百官看輕女子，倒是不合時宜。
可再如何不重男女身份之尊卑，在官家膝下一位皇子都沒有的情況下，那也是白搭——雖然先帝也是生一個兒子就死一個，但好歹也有官家這一根獨苗苗啊！
也就是幸好趙禎這位官家尚且年輕，今年也不過是二十三歲。群臣雖然著急，但也不算特別著急，畢竟先帝也是四十多歲才得了官家這麼一根獨苗苗。
文武百官都不急，那趙禎這個皇帝就更不著急了。因為他還年輕，自覺身強力壯，並認為自己遲早有一天會生出一個健康可愛又天資聰穎的皇子。
不過對於皇后曹氏的懷孕，他也不是不高興。
而他高興的具體表現就是除了偶爾去寵幸一下後宮美人之外，隔三岔五便去皇后宮中關心幾句，還很有耐心的陪著曹氏煮茶賞月看花。
趙禎自認為是一位慈父，但已經有了意識的桃夭那就是慢吞吞的翻白眼，很是看不上宋仁宗這一種流於表面的慈父行為。
其實這一世桃夭再次選擇宋朝，就是為了能再攢最後一波氣運來飛升成仙，而縱觀歷朝歷代，真的就是宋朝開局最容易些。
本來最好的時機就是再等十年二十年，等到宋仁宗再經歷多些喪子之痛，那到時候她到來才是真正的眾望所歸。
可是桃夭仔細掰著手指算名臣名將的命數，若是她真的選擇往後投胎轉世，那可能等她過去了，身負大氣運的武曲星狄青和文曲星包拯都得去世了。
於是再三思索下，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剛剛被封為皇后的曹氏曹丹姝做她的生母。
至於大宋仁宗，那就是順帶的便宜爹。
在桃夭看來，這位宋仁宗確實十分仁慈，但他也就只有仁慈了。
更為諷刺的是，就是這樣平平無奇的守成之君，縱觀宋朝歷史，就已經是趙宋天子裡邊最出眾的頂尖部分了。
論起窩囊和氣人，還得是天天給遼、金、西夏和蒙古爆歲幣的大宋。
——
曹皇后二月懷孕，常言道：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到了十二月，恰逢新年佳節，趙禎作為官家，自然是要與臣民同樂。
按照以往的慣例，帝後一同出席除夕宮宴，以彰顯天家對百官的恩寵。但曹皇后已然懷胎十月臨近分娩，未免發生意外，便只得缺席。
皇后缺席了，那太后就得擔起治理後宮和操持除夕宮宴的重任。同為官家的養母，比起太后劉氏，現在這位太后楊氏，卻是要低調許多。
不過之前楊太后出於拉攏得勢朝臣的考慮，便親自選中了出身名門世家，正好年芳十八的曹氏。也正因有了曹氏應詔入宮被冊封為官家的第二任皇后的緣故，其實楊太后和曹家的關係，比之其他妃嬪，確實就是走的有點近。
這是趙禎給皇後面子的原因之一，但也成為了趙禎不喜曹氏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劉太后把持朝政太久了，於是就導致趙禎對太后這個名號很是忌憚和警惕。
他擔心楊太后，或者是皇后曹氏會成為下一位劉太后。
當然這其中可能也有一個原因，皇后曹氏皇雖出身高貴，還是個內外兼修的賢德淑女，容貌卻實在是不太出眾。
而趙禎又是祖傳的顏控，再加上劉太后在時，因為擔心天子會沉溺於女色而荒淫無度，於是不管是立後還是選後宮妃嬪，一律都是選才德出眾品性溫良的小家碧玉，甚至還有平平無奇的良家女。
這就導致趙禎的顏控之心被苦苦壓制，此時再娶第二任皇后，卻又是個容貌不好不壞的，簡直就是讓天子心如止水。
不過趙禎認為自己要做一個仁慈寬厚的仁君，絕對不可以貌取人，畢竟包愛卿又黑又胖，他還是那般愛重寵信，豈不是更能說明他是明君了？
只是讓趙禎崩潰的是，皇后曹氏的性格實在是呆板木訥，言行舉止簡直跟劉太后差不多，說好聽點是德才兼備，恭謹守規，可說難聽點就是他做什麼都要勸勸勸，動不動就要請言進諫。
他這是在後宮，不是在朝堂！而且他和皇后也不是君臣，而是夫妻啊！
之前趙禎會容忍劉太后那樣管東管西的做法，就是因為他以為劉太后是自己生母，結果沒想到根本不是。
這下子趙禎心裡就更憋火了，若不是礙於根本找不出曹氏的過錯，其實趙禎還挺想再廢一次後。
不過這是在曹氏還沒有懷孕之前偶爾有的念頭，在曹氏懷孕之後，趙禎自認為也不是什麼冷血無情之人，立刻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他和皇后之間可是要有一個孩子的，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怎麼也不能讓孩子遭遇那種不幸。
「官家，方才皇后娘娘她在仁明殿發動了，宮裡的太醫剛剛也全部趕了過去……」
有內侍急匆匆行禮彎腰趕了過來，隨即皇后要生產的消息就瞬間傳了開。
趙禎對皇后這一胎也算是飽含希望的——若是上蒼能賜朕一個聰明康健的皇子，那朕必定要將其立為太子！
行色匆匆的趕到仁明殿，看著禁閉的宮殿大門，趙禎在心裡如此想道。
皇后生產可是大事，又是在除夕宮宴上傳出的消息，別管是不是跟曹家有牽扯，反正文武百官都心照不宣的留在宴席之上，就等著這會是嫡出皇子還是嫡出公主的消息再度傳來。
這邊群臣心事重重，那邊趙禎也是憂心忡忡，因為皇后的痛呼聲和驚喊聲實在是撕心裂肺。
此前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但那些妃嬪好像一般都不會喊的如此大聲。
若是後宮裡的妃嬪美人知道官家此時的雜想，怕是都要膽大包天啐他一口。那是她們不想喊嗎？那是因為她們喊不出來！而且她們聲音就那麼大，身子又柔弱，哪裡比得過皇后出身將門身子骨康健啊！
真是自個兒不用生孩子，就有閒工夫想這想那的，實乃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過話說回來，曹皇后確實身體很好，不然歷史上也不能歷經仁宗、英宗和神宗三朝。再加上這一胎也養的剛剛好，從發動到把孩子生出來，也就是過去了兩個時辰。
助產的穩婆都是經驗豐富之人，畢竟不管是誰，都很想要曹皇后這一胎平安順產。
尋常婦人生頭胎，往往都需要五六個時辰起步，還很有可能難產或者大出血，看到皇后如此之快就把孩子生了下來，還是母女平安，穩婆們面上都難掩驚訝。
不過到底是訓練有素，很快就各司其職，有的把還在哭的公主給抱去洗澡，有的手腳麻利開始給生產後顯得些許狼狽的皇后整理儀容，有的則是趕緊出去報喜。
「恭喜官家，賀喜官家，皇后娘娘生了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負責出去的穩婆十分順口的說著喜氣祝賀的話語，卻完全沒有收到預料之中的賞賜。
正是疑惑抬頭之時，卻猛然發現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此時正值寒冬之際，哪兒飄來的濃郁花香？！
還在驚詫之中的穩婆一直待在殿裡，哪裡知道分才就在公主一聲啼哭後，不止是皇宮裡百花盛開，便是皇宮外，甚至是整個汴京都到處開滿了花。
除此之外，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還突然出現亮光，隱有仙樂奏響百鳥鳴叫。而稍微懂點天象之人，更是震驚無比的望著夜空，對那紫氣東來和紫微星移動的天象看了又看，還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紫微下凡，帝星入宋，逢凶化吉，逢吉更吉。
唐朝滅亡後，中原板蕩，神州陸沉，雖然百年動亂最後終結在宋太.祖趙匡胤，但貪狼叛君，窮奇弒兄，此乃大凶之兆，於是很多有點本事的奇人異士都不覺得天命在趙宋。
可現在看了真實的紫微星下凡天象，這些人就忍不住開始懷疑人生了——難道趙宋真的有點天命在身，他們期待已久的盛世也終於要來了嗎？
暫且不論隱居避世的奇人異士是如何的懷疑人生懷疑全天下，大宋這邊的君臣百姓，從上到下卻是因為這大吉神蹟而變得神采奕奕兩眼放光。
而經歷過先帝真宗一朝，動不動就要搞點假神蹟，就是為了給老趙家和大宋貼金鑲玉的年老大臣，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官家又要搞事情！
可仔細一想，這又不是先帝那個不靠譜的，而所謂的仙樂官家還能事先派人藏在汴京各處吹奏，百花盛開和百鳥朝拜可就是做不到的。
別說什麼官家神通廣大，但凡真的有這個實力，就該是西夏和遼國給他們大宋納歲幣了！
對此，用氣運來造神蹟的桃夭在很給面子的哭了好一會兒後，才順從嬰兒本能沉沉睡了過去。
別問她什麼時候會醒，反正肚子餓了她就會主動醒來吃「飯」。
努力消化完剛才的神蹟代表著什麼的趙禎迷迷糊糊的點頭，然後再迷迷糊糊的從偏殿進了主殿去看皇后和公主。
——怎麼會是公主呢？！
「官家，你來了……」
面色還帶著些許蒼白的曹皇后趕緊想要起身行禮，趙禎連忙阻止，心中對皇后這樣克己守禮的舉動也是有著諸多無奈：「你剛剛生產完，還是躺著不要亂動為好。」
曹皇后確實感覺很不舒適，即使這個孩子生的很順利，但生產終究還是很費氣血和心神。
若非惦記著要見官家一面，她現在可能也要跟女兒一樣睡過去了。
「朕是來看看你和公主的……」
趙禎一邊說著，一邊探頭去看床榻一旁的襁褓，然後就發現自己女兒已經睡著了。
皇后看到官家想要看孩子，趕緊就又要伸手去抱，趙禎只得再阻止。
「她既然睡了，那就讓她安心睡覺吧。」
因為剛剛生產後的婦人不好見風見強光，仁明殿的燭火都比較暗，趙禎當即小心翼翼的彎腰探頭去看女兒，發現小臉睡得甜甜的，下意識就露出一個慈父的笑容。
「肯定是方才哭得太大聲，哭累了才會睡得如此香甜。」
——不過也可能是遺傳皇后的大嗓門。
趙禎的聲音放得很低，曹皇后被拒絕後也沒有堅持去抱孩子——畢竟這可是她十月懷胎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她又如何會不疼惜呢？
在趙禎進來之前，她可是一直都在看著女兒的可愛小臉蛋出神，心裡軟得就像是一團棉花。
——她一定會讓女兒成為大宋最幸福快樂的公主！
曹皇后如此心想。
第174章 【玉麒麟】1.2
在親眼目睹神蹟的發生後，無論是滿朝文武百官，還是汴京的平民百姓，其實都做好了迎接一位嫡出太子的準備。
只是皇后娘娘誕下的卻偏偏是一位嫡公主！
當皇后娘娘和嫡公主母女平安的消息傳到宮宴上時，曹皇后的親爹曹玘更是沒忍住連問三次皇后娘娘當真是生的公主。
——怎麼會是一位公主呢？！
莫要說在場的朝廷相公們是在心裡如此嘀咕來嘀咕去，便是深受官家信重的包拯也面上一驚，目光看著國丈曹玘難得的失態，心裡卻也跟著泛起了嘀咕。
包拯作為曾經親手審過狸貓換太子和狗頭鍘陳世美兩個驚世駭俗皇室大案的朝廷命官，因為見識過太多的風風雨雨，於是比起其他的固執保守老學究，他的想像力和執行力都要比旁人強上許多。
雖然還對那神蹟有所懷疑，但包拯更懷疑這一次不會又是後宮妃嬪玩狸貓換太子的把戲？畢竟這遍布整個汴京皇城的神蹟，那可是真真切切的。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個神蹟要麼是真的，要麼就是有神人在偽造神蹟——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是衝着一位公主而來，即使這是一位嫡出的公主，一出生便是貴不可言。
可是這也不對啊！
官家的後宮之中除了皇后娘娘之外，根本就沒有妃嬪同時懷孕同時生產，這狸貓換太子總不能是皇后在開玩笑……
包拯的視線再度落在國丈曹玘身上，對於皇后娘娘誕下一位公主這件事，國丈顯然是很失落的——因為按照曹氏世家大族的地位，再加上皇后娘娘的身份，以及和太后的關係不錯，若是皇后真的誕下一位嫡出的皇子，只要能長成，於理於法，那就都是板上釘釘的中宮太子。
聽到女兒誕下的是一位公主，曹玘即使理智上知道自己不應該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緒，可情感上還是沒忍住做出了不妥的行為。
好在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立刻喜笑顏開的祝賀官家和皇后。別管是不是真的快樂，能在大宋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基本都不會是什麼蠢貨，至少在趙禎這個官家得了空返回宮宴時，文武百官已經是處的一派和諧。
「恭喜官家，賀喜官家……」
「大吉天象，貴女入宋，臣等恭喜官家……」
「……」
「好好好，今夜大喜，朕心甚悅！」趙禎如此說道，隨即又拉著曹玘這個國丈講了幾句話，大概意思就是皇后生女有功，必須厚賞皇后曹家。
有點受寵若驚的曹玘：「……多謝官家愛重！」
「曹愛卿勿要再如此多禮，朕今夜得了一個嫡出的公主，實在是喜不自禁，方才在仁明殿和皇后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將公主的封號定為安宸，不知在座各位愛卿可有更好的意見？」
「……」
眾官員在不著痕跡觀察出官家的臉上一直都帶著輕鬆喜悅的笑容，而隨侍官家的宮人又在給每一位出席宮宴的官員送上金花生、銀蓮子、紅雞蛋等等喜物，頓時就又提起一顆心來。明面上這就是官家賞賜給他們的東西，好讓他們也沾上些喜氣。
可對於一向都很是節儉的官家而言，完全就是大出血破天荒的頭一回。再加上這本應該是宮中誕下皇子才會有的賞賜，比如先帝就是這麼幹的，恨不得在汴京城敲鑼打鼓放鞭炮，昭告天下朕終於有兒子了。
「安宸」這個封號一出，百官皆是沉默，並開始思索官家所說的「宸」是哪個「宸」。若是時辰的「辰」，或者是別的字都還好，可若是只是聯想到皇后娘娘生的是一位公主，還有那到現在為止肯定是人盡皆知的神蹟，在場所有文武百官都難免神色有異。
歷朝歷代的公主封號不是以國名和郡縣名，就是以美名，只不過因為大宋的公主大多數都沒有封地，便一般都是以美名做封號，比如慈明公主等等。
安宸安宸，安這個字是指平安長安，寄託著官家的一片慈父心懷，可宸這個字卻是大有來頭，從古至今皆是帝王、皇位的代稱。
——難不成官家是想要效仿前朝唐中宗李顯和公主安樂之先例，也欲立公主為皇太女？所以現在就要為公主造勢？！
包拯把這兩件事在心裡過了一遍，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哪一個情況會更糟糕些。
其實趙禎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他就是單純很喜歡這個封號，並且迫不及待的要送給他的寶貝女兒。
因為雖然在嫡公主出生前，趙禎已經做過很多回父親，可那些孩子卻是無一例外的早早夭折，回想起那些孩子在剛剛出生時，跟個小貓兒似的虛弱哭聲和皺巴巴紅彤彤的小身子，趙禎心裡就是一陣痛如刀割。
而安宸和他們都不一樣，即使是剛出生，就哭聲響亮，甚至還能甜甜的嗦著小手指入睡，還睡了一會兒就又哭著醒來喝奶，吃飽喝足了之後還能一邊玩手翹腳，一邊吐口水泡泡。
已經被一出生就健康活潑的女兒可愛到的老父親，智商當場就減去一百，正好維持住樂呵呵的慈父模樣，堅定不移的要給自己的小乖寶女兒上封號。
很努力在展示自己活潑可愛的桃夭沉沉睡去，對她父皇母后的談話並不關心，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小嬰兒該操心的。
曹皇后苦勸不得，還猝不及防被官家分享秘密，說是在她懷孕期間，他曾數次夢到麒麟踏著祥雲入宋，還揚言要帶著大宋超越前朝，成為能讓後世人夢寐以求的盛世王朝。
「這個事情朕可只與皇后你一人說過，不足以為外人道矣，畢竟天機不可洩露。」
趙禎這個官摒退左右，還一副面色謹慎認真肅穆的神秘模樣，曹皇后原本是一位官家要跟她商議什麼大事，結果就這？
曹皇后的神情一下子就變得難以言喻起來，不過好在趙禎的注意力都放在女兒身上，並未察覺。
「既然官家堅持，那臣妾也不能再勸……」
曹皇后見勸不動官家，而按照她以往的經驗教訓，再勸下去不是吵架就是不歡而散。若是放在之前，她確實不害怕官家甩袖而去，可現在她有了女兒，那行事決定就得三思而後行，免得惹官家不喜，再讓女兒也跟著遭受冷待。
她並不是一個愚笨之人，自然能看出官家不喜她的容貌，更不喜她的性情。只是以前她覺得自己作為皇后，並不需要官家的愛意，只需要敬重即可。
可很顯然，有敬無愛，是會讓她的女兒受苦的。
曹皇后如何能接受？
她可是要讓女兒成為大宋最幸福快樂的公主！
還不曾知曉神蹟的曹皇后想著自己阻止不了官家，那朝堂上的相公們肯定是能阻止官家的。
但宮宴上的相公們卻是左思右想，因為神蹟的發生有目共睹，於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好幾次，卻是到了宴席結束離宮時都沒有說出反對的話來。
其實雖然明面上不太看得出來，但在被熱愛偽造神蹟，還日復一日神神叨叨的先帝影響下，大宋相公們還是很吃神蹟這一套的。
尤其是已故的劉太后臨朝聽政十幾年確實做的十分出眾，再加上前朝也有女帝，因而大家也不是那麼強烈反對，甚至還有意識無意識的認可女子有時並不會遜於男子這種現象。
——而且官家也就只是要給嫡公主上一個封號，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要立下皇太女。雖然「安宸」這個封號有點過於尊貴了，可公主畢竟是嫡出的，還是官家唯一倖存的子嗣，那官家慈父心懷難以控制也是人之常情。
抱著可能就是他們想太多了的僥倖心理，大宋官員陸續離宮，緊趕慢趕的回去和家裡人大談闊談今夜的神蹟一事，有的靈感來了，還不畏寒冬當場提筆作詞。
趙禎作為官家，自然也是擅於吟詩作詞，在內侍的筆墨伺候下，也興致盎然的作了一首詞，大致意思就是誇讚吾家幸得麒麟女，大宋要有翻天覆地大改變云云。
就算是天子，在這方面也是難免帶些文人墨客的誇大其詞和自我想像。
不過此時的趙官家還是沒有那麼大膽的想法，讓大宋一朝出現第一位女儲君。
可隨著安宸公主抓周就抓了個帝王私印，一歲開口說話兩歲顯露頭角，三歲識字過目不忘四歲出口成章，五歲開始練武學文的天才神童事跡家喻戶曉後，就是遲鈍如狄青這樣在朝堂上格格不入的武將，都能夠看出來官家蠢蠢欲動的立儲念頭。
這也怪不得趙禎會起立皇太女的心思，因為這都是有緣由的。
安宸公主五歲時，趙禎這個做父皇的都二十八歲了，時人講究三十而立，這可是人生中十分重要的分水嶺。
可除了皇后所出的安宸公主和苗美人所出的福康公主，官家他居然連一個健健康康活著的皇子都沒有！
後宮妃嬪人數不少，每年懷孕的妃嬪也有，可就是莫名其妙的突然流產，或者是生出來也早早夭折。
這又如何不讓滿朝文武相公心裡犯嘀咕——你們這些趙姓官家真的不是約好的嗎？怎麼一個兩個都子嗣如此艱難？！
趙禎作為父親，卻接連失去自己的親生骨肉，他簡直就是悲痛欲絕！傷心難過之下，居然還自己病倒了。
——這完全就是心病啊！指不定她爹爹還把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會被愧疚和悲痛壓倒。
桃夭把一雙小手背在後面，搖頭嘆氣，覺得她這個爹可真是不省心。
雖然這個事情追究起來，還真的和她爹脫不了關係。從醫學和科學角度來講，胎兒容易流產和嬰兒容易夭折，除開先天和後天意外，父母原因就是各一半。
先說她爹，身體就是祖傳的不好，文學方面還算不錯，但談起武學那就是趙括紙上談兵。年近三十還能保留點風姿綽約的容色，就是單純的因為其生母，也就是她的祖母長的好看，不然宋真宗那個好色之徒也不會寵幸。
但身體確實算不上好，再加上還十三十四歲就做了皇帝有了後宮，因為先太后劉氏管的嚴，還時常會偷偷跑出宮去狎.妓。
別問她為什麼會知道，畢竟她可是讀過《宋史》的。
而老趙家好人.妻、重度顏控和愛做青樓天子這種喜好，那也是有目共睹的一脈相承。
風流好色對封建時代背景下的男人而言，非但不是汙名，反倒是身份地位知情識趣的象徵。
尤其是大宋一朝附庸風雅醉生夢死，有點名氣的男子不去青樓紅館逛一逛，人家都要以為你那方面不太行。
對此，深受謠言迫害，還有妻管嚴稱號的清正廉明包拯包大人那就是最好的正面例子。
身體不好還這般愛玩好玩，那完全就是讓懷孕的女子遭罪。再加上後宮裡的妃嬪很多都是年紀較輕的，十三歲到十六歲之間，那根本就不是生育的年紀。
更別說她爹還喜歡賢淑文靜年輕漂亮的，那妃嬪美人就更是嬌弱得撲個蝶都能累壞了。
如此柔弱的身子哪裡能負擔起生育的成本和代價？於是父弱母弱，生下來的孩子就更弱了。
「唉……」
桃夭左右轉了一圈，再嘆一口氣，而一旁的宮人和曹皇后看到她這副憂國憂民的裝大人模樣，那就是一個兩個都忍不住想笑出來。
只是想到公主很是愛面子，如果她們真的笑出來，那公主肯定要生悶氣很久，說不定還會晚上躲被子裡偷偷摸摸的掉眼淚。
——這指不定就是從官家那裡繼承來的。
曹皇后心中暗想，因為曾從太后那裡得知官家之前因為劉太后去世而在背地裡痛哭，還有在第一個皇子夭折時也痛哭過，於是在曹丹姝眼中，官家就是一個感情豐沛時常哭泣的人。
至於曹皇后自己，在記憶中都不曾哭過三次，即使是小時候練武時從木樁上掉下來腿上擦破一層皮，那也是咬咬牙就站起來自個兒找家裡的大夫上藥。
「玥兒，你這來來回回的轉，是在想什麼呢？」
大名叫趙文玥的桃夭突然被她母后問話，便下意識乖乖的答道：「娘，我這是在想怎麼才能讓爹爹開心一點。御醫說爹爹他這是積鬱在心憂過重，所以才會病倒的，還說這是心病，得用心藥去醫的。」
曹皇后這幾年和趙禎這個官家的關係和緩了許多，可並不代表夫妻感情是真的很好。
此時見到才五歲的女兒如此憂心忡忡，曹皇后第一反應就是官家這個做爹的太脆弱了。
第175章 【玉麒麟】1.3
桃夭還是決定去安慰一下她那個柔弱無助又愛哭的親爹，免得本來就不好的身體再雪上加霜了。
不過作為才五歲的幼童，她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於異常——雖然就她目前顯露出來的天賦異稟，便足夠異於常人了。
「娘，我想要去太醫院學醫。」
曹皇后正抱著香香軟軟的寶貝女兒看書，看的還是關於前朝的史書《舊唐書》，好巧不巧今日還到了女帝武則天的序章。
桃夭的目光在那上面短暫掠過，然後就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曹皇后看《舊唐書》的目的不明，此時聽了女兒的話，下意識就一頓，待翻過一頁書之後，便語氣溫和堅定的說道：「玥兒若是決定好了，那便去做吧，母后會一直都支持你的。」
在私底下桃夭一向都是喊娘和娘親，只有在正式場合和有外人在時才會喊母后。此時此景，曹皇后如此一說，既是讓她放心大膽去做任何事情，亦是在暗示自己的支持和准許。
「父皇身體一向不好，又要憂心朝政，實在是辛苦。我現在年紀尚小，不能為父皇分憂，若是能習得些許醫術，應該是可以讓父皇身體康健些的。」
桃夭這般說著，隨後又看了幾眼那本《舊唐書》。這是五代後晉的翰林學士劉昫所著，在大宋一朝很是受歡迎。
而更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冊書還是曹家送進宮來給皇后捧讀的。
這裡頭的含義可就太過於耐人尋味了。
大概是因為本朝大體上都繼承了唐朝的制度，再加上現在的大宋並未遭遇靖康之恥和南遷逃亡的苦難，國朝思想和風氣都趨向於活躍開放，女子讀史寫詩作詞那就是十分常見的事情。
這時候程朱理學連出現都沒有出現，而唐朝的強大繁盛又是出了名的，故而從天子到大臣，再至平民百姓，大多數都很是喜愛前朝盛唐的。
甚至為了總結盛唐的典章制度以供大宋王朝借鑑參考，她的親爹，也就是宋仁宗後面還下詔重修《舊唐書》，從慶曆四年到至和元年期間再二催促，參與其中的都是像歐陽修這樣的大宋重臣，最後嚴謹審慎根據唐人文獻及唐史著作等修訂出了《新唐書》。
桃夭嚴重懷疑仁宗一朝的大宋君臣很是景仰和羨慕唐朝的強大盛世，並心心念念的也是強國富民，想要開創一個大宋盛世。
只可惜夢想是好的，但能力卻是有多糟糕就展現得多糟糕。要不是後面有留下千古罵名的宋徽宗等父子兄弟二人做對比，幾乎算得上是毫無作為的仁宗也得被拉出來痛批。
「你有這個孝心就好，若是你父皇知曉了，必然會十分欣慰的。」
曹丹姝已經當皇后當了六年，不說對官家的性情脾氣摸得十分清楚，但也差不多了解了七八成，知道那就是一個看重詩情畫意風花雪月多過腳踏實地干正事的男人。說難聽點就是像那些無病呻吟矯揉造作的文人，而不是能庇護萬民開疆拓土的帝王。
如果桃夭能知道自己娘親心裡的理智評價，怕是都要直接點頭認可——他爹就是那一種喜歡風花雪月要多過黃金白銀的人，在他眼裡，可能一朵美麗的花都要比金銀珠寶那些紅塵俗物要雅致些。
但凡他不是大宋官家，那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喜歡美人喜歡吟詩作詞喜歡烹茶對弈，天底下的男人是什麼模樣，那他就是什麼模樣。
除開他的天家身份不談，那趙禎這個人就是平平無奇，連史官都不會為他寫下一個字。
可偏偏就是這樣幾乎挑不出什麼優點的男人，卻是受天下萬民奉養的帝王……她實在不知這是大宋帝王的不幸，還是大宋臣民的不幸。
桃夭知道自己才五歲，即使是個遠近聞名家喻戶曉的天才神童，但為了不讓別人把下巴和眼睛都給震驚掉，她也得勉強有點五歲幼童的模樣。
至少不能在這時候看破曹家和她母后之間那心照不宣的皇太女兼女帝培養計劃。
再比如在多次看到自己爹爹病倒，然後又被宮裡的太醫給治好之後，那她就可以有一點點天真的想法——用一腔誠摯濃烈的孝心去為父學醫！
這不得把那個多愁善感又心思細膩的柔弱爹爹給感動到哭了？！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本來還躺在自己寢宮裡悲傷抑鬱的趙禎，一聽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居然奮發圖強為父學醫時，那就是立刻垂死病中驚坐起，瞬間就容光煥發起來。
「宸宸那孩子實在是……實在是讓我這個做父親的無地自容！」趙禎滿含熱淚的感嘆道，真心實意的覺得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居然還要女兒如此擔憂他的身體狀況，甚至還到了要拜師學醫的地步！
尤其是他女兒每日還要卯時晨起讀書習武，本來就足夠辛苦了，結果現在還要為他這個爹爹學醫……因為沒有人膽敢隨意抬頭直視天子龍顏，於是在遇到和說到感人肺腑的事情時，趙禎都是習慣性的想哭就哭，待哭到深處時，甚至還會有龍袍拭淚。
但凡趙禎的為人處事和帝王之威能跟唐太宗李世民像個兩二分，熟讀史書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學習太宗文皇帝做一個性情中人。
趙禎在哭完一場之後，立刻就讓宮人為自己整理衣冠，隨後便起身風風火火的感到仁明殿，想要阻止女兒學醫。
雖然趙禎對醫術什麼的沒有太多涉獵，可要成為一位醫術精湛的太醫，那無疑是要下很大苦工夫的。有大圖謀和願意尊重女兒決定的曹皇后沒有異議，卻不代表趙禎這個官家沒有反對意見。
只是待趙禎到了仁明殿，卻發現寶貝女兒根本不在這裡，而是早早的就讀完書習過武，換了身衣裳又吃了飯食，便興致沖沖的往太醫令那邊趕去了。
「聖人為何不阻止安宸？她才五歲，身子尚且薄弱，如何能吃這般苦頭？」
趙禎覺得皇后這是不夠關心女兒，於是說話語氣也帶上了些許不滿，其實如果不是女兒堅持，他是連讀書習武都不想同意的。
在趙禎的固定思維裡，他的寶貝女兒作為公主，只需要按照宮中的規矩培養些許才德即可，到時候再招一個才貌雙全年輕俊美的駙馬，那他的宸宸豈不就是大宋最幸福快樂的小公主了！
而且他的宸宸可是長得像極了他，小小年紀便可窺見幾分傾城容色，長大了肯定也會傾倒整個汴京，甚至是整個大宋的俊秀英才。
所以有這般得天獨厚的條件和金尊玉貴的身份，再加上還有他這個當爹爹的在背後撐腰，趙禎是真的不明白寶貝女兒為何要去吃苦。
曹皇后的目光淡淡的看了官家幾眼，心裡腹誹自己女兒的身體狀況可比官家這個親爹好多了——反正一到寒冬臘月就會身體不適頭昏腦脹的又不是她們母女二人。
「官家你的身體前幾日才安好，還請不要動氣。其實這件事臣妾也是勸過好多次，可是玥兒說她心繫爹爹，再加上官家你在病中又不允許那孩子探望，於是一急之下安辰那孩子就起了這個心思。官家你也知道的，那孩子從會說話走路開始，便很有自己的主意，臣妾如何能勸得了？」
「而且這個孩子又是一番孝心，滿心滿眼都是官家你這個爹爹，臣妾這心裡可真是感懷萬千，又是為官家高興，又是有些許羨慕之意……」
曹皇后臉上帶著五分為難，二分羨慕和兩分對女兒的心疼。趙禎一聽，當即心裡就是又喜又憂——唉，太受女兒喜愛和關心也是一種煩惱啊！
「聖人你此言甚是有理，安宸那孩子也是因為太擔憂我了，所以才會毅然決然的去學醫……」
趙禎面上極為動容，說著說著就沒了待下去的興致，趕緊隨意糊弄幾句，便要離開去太醫令那邊尋自己的寶貝女兒。
「此事也不是聖人你的過錯，都是安宸那孩子太過於擔心我這個爹爹了。」
趙禎風風火火的趕來，又急急匆匆的走了。
曹皇后恭順溫婉的迎駕，又假作無可奈何的目送。待趙禎這個官家一走，她立刻就收起了臉上的神情，轉身就去了自己殿裡的小廚房，準備親手為女兒準備補身體的膳食。
作為母親，她又如何不心疼女兒？只是在這個幾乎是被男人統治的天下，女子想要搏出一番天地，那就得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刻苦。
否則一旦被踩下去，那就是成王敗寇的慘烈結局了。
·
趙禎去了太醫令，原先的想法是要好生安慰和鼓勵女兒，即使女兒沒有任何學醫的天賦，那也要昧著良心誇成天縱奇才。
可等他左腳跨進太醫令時，卻是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其中還夾雜著對他寶貝女兒的誇讚。
「公主可真是天賦異稟天縱奇才！微臣行醫數十年，從來沒見過只看這醫書兩遍就可倒背如流的天才……」
「是極是極！公主居然還嗅覺極其敏銳，只是教上一遍，就可在幾十種藥材裡找出老臣指名要尋的茯苓和赤茯苓！這、這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以往臣只聽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當時尚且不以為然，卻不曾想會在公主身上應驗……」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公主你為了官家學醫，當真是走對了路……」
「公主……」
聽著裡邊的話差點就走不動路的趙禎：「……」
——不是，你們說的這些話朕好似在哪裡聽到過……之前要為宸宸尋讀書的啟蒙老師和習武的教頭時，包愛卿和狄愛卿是不是也說過這樣的話？
趙禎一邊思索著這件事，一邊擺手讓宮人侍衛莫要通傳，待走了進去，發現原本也就是只能到太醫膝蓋處的女兒居然站在一張椅子上，而往日不是謙卑恭順就是脾氣十分暴躁的老太醫們，居然是圍著他的女兒站著。
而這些太醫不是站著翻醫書和找藥材，就是站著手舞足蹈面紅耳赤的在爭著搶著誇讚公主，並順便對其他太醫踩上幾腳，好讓公主選自己做傳道授業的老師。
至於他的寶貝女兒，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上則滿是神采飛揚，看醫書的眼神是開心熱烈的，一雙小手挑揀藥材的動作也是熟練麻利的。
趙禎：「……」
——好好好，看來他對自己神童女兒的天才程度還沒有足夠的了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8
第176章 【玉麒麟】1.4
「官家……」
「官家駕臨，臣等迎駕不及，還請官家恕罪！」
「……」
「爹爹！你來了！」
正在以絕世高手的水平打低端局的桃夭一看到自己那個好幾日閉門不出的親爹出現，趕緊就一個動作從椅子上跳下去，然後二兩下便走到她爹身旁，伸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對於女兒這樣的親近行為，趙禎顯然很是受用，臉上帶著慈父般的笑容時，也下意識要彎腰下去把玉雪可愛又聰明伶俐的寶貝抱起來。
一旁隨侍天子的宮人一看，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大病初癒的官家抱不動公主，萬一再傷到腰肌什麼的病倒了，他們可是要挨板子的！
就算官家和聖人仁義寬厚不追究，可太后卻是絕對饒不了他們。當然他們自己心裡肯定也得過意不去，畢竟官家可是一位難得的仁君，若是伺候不好官家，那半夜醒來都得抽自己一巴掌。
桃夭可不知道這些宮人的內心想法，不過她自己也是經驗老道的大夫，自然明白她爹現在才久病初愈沒多久，雖說她年紀小體量輕，但是吧……耐不住她爹是真的虛。
於是桃夭不著痕跡的就避開她爹想要抱她的動作，而是興高采烈的拉著她爹的手走到那群太醫身旁，語氣興奮的說起自己今兒個來到太醫令的經歷。
「父皇，太醫他們都說我有學醫的資質，那你就同意我學醫吧！等女兒學成歸來，就可以讓爹爹你再也不會生病了！」
小孩子的話說的十分天真無邪，趙禎當即就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的寶貝女兒又不是什麼能活死人生白骨的神醫，如何能讓他再也不生病？
不過對於一個才五歲的孩子而言，和她說什麼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態，那就是太過深奧晦澀，也會讓小孩子惶恐不安。
「父皇，爹爹……全天下最好最厲害的爹爹，你就同意我學醫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啦！」
女兒會撒嬌，親爹魂會飄。
「好好好，既然宸兒你想要學，那便學吧。只是你可得先答應爹爹，不能夠太勞累了，小孩子可是得多睡覺多休息才能身體康健聰慧過人的。」
旁邊恭順站著的老太醫們一聽，頓時就在心裡嘀咕了——孩子能不能聰慧過人那可是得靠天分和運氣，和睡覺休息能有什麼關係？官家你可不能胡說，這是不符合醫學常理的！
趙禎十分有耐心的聽著女兒在介紹這個解釋那個，其實心裡已經美到冒泡，面上的笑容根本掩飾不住。畢竟誰家有一個這麼玉雪可愛的寶貝，長得和你有兩二分相似，性情也是乖巧懂事孝順，聰明伶俐又香香軟軟的，聲音也是嬌俏動聽，還很會撒嬌，那大羅神仙來了都頂不住！
尤其是趙禎真的失去了太多的子嗣，從十二歲登基開始到現在，他埋頭苦幹這麼多年，卻是也就只得了文玥和徽柔兩個孩子。
與健康活潑聰明可愛，又在他膝下養了五年的寶貝文玥相比，徽柔現在還是一個哭聲比貓兒還要小，身量又輕的小嬰兒，別說是讓趙禎產生慈父心懷了，便是想要抱一下，他都擔心會把小女兒給傷到了。
趙禎想到小女兒不太好的身子，頓時就又是一股憂愁襲上心頭——道祖在上，他只希望小女兒徽柔也能平安長大，便是要他折壽十年，那他也是願意的……
桃夭敏銳的察覺到她爹又開始傷春悲秋了，趕緊用話語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
「爹爹，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趙禎猛的回神，下意識就點頭，說爹爹聽著的。
「是講到了如何挑揀上等的冬蟲夏草，爹爹有在認真聽的……」
桃夭裝作氣鼓鼓的模樣，待聽到她爹所說之言無誤之後，方才消了氣，「剛才認真聽了，那爹爹你接下來可也得繼續認真聽，畢竟等一下的內容可是十分重要的！」
看著女兒一雙小手乖乖的背在身後，裝出一副可靠大人模樣，趙禎便起了逗弄女兒的心思，便故意問道：「可這十分重要是有多重要，宸兒你不說清楚，那爹爹又如何知道有多重要？萬一待會兒爹爹不小心走神可如何是好？」
桃夭學著包拯包師父的樣子背手，十分自信的認為自己這個模樣很是可靠，卻不知道她一張還帶著嬰兒肥粉雕玉琢的臉蛋，作出大人認真嚴肅之態時，卻是可愛到讓人心頭一軟。
萬幸桃夭不是愛吃貪吃的人，否則在美食眾多，尤其是甜食糕點橫行的大宋，正處於見風就長的年紀的她，怕是能十天半個月就從小糯米丸子長成桂花湯圓了。
「這個十分重要，自然就是很很很重要的了！就、就差不多和包師父那麼重的重要！」
「——！」
趙禎聞言，腦子裡立刻浮現包拯的身影，論身量的話，那就是兩個他頂一個包拯。這般念頭一出現，趙禎當即就想要笑。
可是女兒現在這麼嚴肅的在跟他說話，擔心會讓女兒發現不對，趕緊就把笑意壓了一半，隨即連連點頭，誇她很棒很厲害。
其實趙禎是不太習慣誇人的，這種直截了當的誇人方式，還是由桃夭親手教出來的。
這個過程自然也是漫長而繁瑣，比如她爹抱她一下，她就會真情實感的夸爹爹好棒好厲害。再比如她爹日常寫字練畫作詞，她也是直接閉眼吹，好不心虛的把她爹誇成李白在世王羲之到來，主打就是欺負名留青史的天才已經躺板板，不能跳出來破口大罵。
趙禎的性情仁孝，對人寬厚和善，也不是生來就有，而是經過宋真宗這個親爹和太后劉娥這個養母親手教導出來的。
作為宋真宗唯一活著的子嗣，還是四十多歲才得來的獨苗苗，趙禎的人生就跟含著金鑰匙出生沒兩樣，因而他自然也很是受寵。
可因為是太子，注定要做未來的天子，宋真宗那個爹對他寵歸寵，可嚴厲程度卻是絲毫不低。再加上太后劉娥也是性格比較強硬，她對趙禎的教導和要求只會比宋真宗更強——畢竟也是生怕趙禎會跟他爹一個樣子，沒什麼本事卻又有天大的自信，腦袋一熱屁股一拍就要去泰山封禪，一生都在致力於偽造神蹟和侮辱泰山。
那就真的是宋朝的大不幸了！
在桃夭還小時，趙禎可以說得上是喜怒不現於外表，只要不在大事上做出決定，單靠那一張風光霽月又矜貴文雅的臉，那看著就很有明君的仁義風範。
便是讓最能挑刺的大臣來挑剔，那也不能挑出現任官家的什麼不對。在先太后在時，除開和廢後郭氏的關係不太好，趙禎這個官家確實做的不溫不火。畢竟看臉本身就是所有人的本能。
反正桃夭就是嚴重懷疑，她這個親爹能如此寵愛她，絕對就跟她這張玉雪可愛的臉蛋脫不了乾係。
然後可能也跟她聰慧過人的腦子和很會誇人拍龍屁的能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每個人都會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和誇獎，即使是尊貴無比的天子趙禎，那也不例外。
桃夭做的就是要成為她爹人生中獨一無二的貼心小棉襖，為之後的女帝大業打好基礎。其實桃夭也是有做好最壞的打算，假若趙禎堅持不選她的話，那她也不是不能像趙禎學習，效仿太宗文皇帝來一場大宋版本的玄武門之變，給她爹億點點鬨堂大孝的震撼。
不過這件事也不需要著急，畢竟她爹今年也才二十八歲，歷史上可是享年五十四歲，在位執政四十二年，當仁不讓的是大宋皇帝裡在位時間最長的。
所以她的時間還是有很多的。
/
趙禎在現場觀摩完寶貝女兒展露學醫天賦之後，那就是深感欣慰，隨後又和太醫令的御醫叮囑了好些話，大致內容就是千萬不要讓公主累到了。
「欲速則不達，無論做任何事情，還是需要循序漸進，緩慢行之為好。切不可為了博取功名利祿而損壞了根本，畢竟身體康健才是重中之重。」
大抵是因為自己身子不好，趙禎可謂是最能體會到身子弱的不便之處，於是對女兒的身體狀況那就是比對自己還要上心。
眾太醫聽了官家的教誨，自然是聞聲而知雅意心知肚明得很，趕忙直言遵命。
桃夭就是尋個路子來把自己的高超醫術過個明面，好保證以後能名正言順的給她爹調理身子。
因而在她爹的堅持下，桃夭就答應了每隔二日來一趟太醫令學習醫術，其他時間還是要以身體為重，適量讀書習武。
甚至為了讓女兒能合理的安排好時間，還不至於累到，趙禎回去之後就親自寫出一份讀書習武和學醫的日程安排書，嚴格規定今日學什麼明日練什麼，還有一天只能讀書習武，以及學醫多久。
曹皇后看到這份事事俱全面面周到的日程後，當即就是無語了——這裡邊居然還有女兒一天應該喝多少杯水，吃多少糕點飯食的安排！
看來最近官家確實很閒。
可不就是很閒嘛！官家因為喪子之痛而大病一場，滿朝文武百官哪裡敢再讓官家操勞？畢竟他們也是挺滿意這一位官家的，什麼事情都會聽他們的意見，還說什麼吵什麼都不會發火——完全就是真真切切的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貫徹到底。
試問哪一個相公會不喜歡呢？
對於大宋朝堂的情況和官吏制度，桃夭那就是有一百個不滿。
只是礙於她現在只是一位公主，連皇太女都不是，便只得望洋興嘆扼腕嘆息。
——遲早有一天，她要把所有只拿錢不辦實事的官吏給暴打一頓，讓他們知道大宋天子也是不好惹的！
寶貝女兒一日比一日優秀，趙禎那就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因此在某一日得空時，他終於決定要帶女兒出宮逛逛，好讓女兒發展一點休閒愛好。
「出宮去玩？好耶好耶！爹爹你最好了，女兒還從來沒有出過宮，也不知道外面有什麼好玩的。」
桃夭在知道她那個時常跑出宮去玩的親爹居然難得的要帶自己出宮玩，那必然就是舉雙手贊成，甚至還興致勃勃的要宮女們把她最好看的衣裳拿出來選。
「出宮是要微服私訪的，可不能穿宮裡太過於顯眼的衣物。」
趙禎在這方面實在是經驗豐富，一邊說著，一邊很快就給女兒選了一件精細好看但又不打眼的粉色衣裙。
「咳，就這條吧，很是雅致清新。」
桃夭看了一眼那條小裙子，好看是真的好看，但確實是太粉了，完全沒有辜負那繡在上面的美麗桃花。
尤其是之後看到她爹換上一套暗粉色常服，桃夭就對自己親爹的細膩少女心又有了新認識。
不過轉念一想，大宋一朝可是從天子到大臣百姓，男子都喜歡做敷粉和簪花打扮。
也就她爹還有點天子包袱，否則那頭上也得戴兩朵清新脫俗的大花。
想到曾經自己看到過的九尺壯漢，滿面胡茬子，臉比包拯還要黑，一身肌肉打虎都沒問題，還有使不完的牛勁，結果卻是鬢髮邊簪著一朵紅色牡丹的場景，桃夭下意識就是渾身一抖，突然就沒有興趣出宮見世面了。
——皇宮外面不會到處都是這樣的可怕情況吧？！
第177章 【玉麒麟】1.5
父女二人出宮是在傍晚時分，還是瞞著曹皇后出的宮。
自從得了一個寶貝女兒，曹皇后是越來越不管趙官家的事情，甚至對很多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愛出宮狎妓就出宮狎妓，愛納年輕貌美的妃嬪就隨便納，反正也不會再苦口婆心的勸言進諫。
可這並不代表曹皇后會同意趙官家帶著她唯一的寶貝女兒出宮玩。
畢竟宮外的情況瞬息萬變，萬一出了點什麼差池……
不得不說帝後這對夫妻之間還是有點互相了解的，趙禎也知道皇后不可能同意，於是乾脆就直接跳過徵得皇后同意的環節，選擇了先斬後奏。
這邊趙禎心虛了好一會兒，很快就將此事拋之腦後。
單是從這件事上就能看出，趙禎除了是一個很容易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的人之外，還是一個情緒調節得很快的任性男人。
不然在身體很弱，又接連經歷喪子之痛的情況下，他根本就很難活到五十幾歲。
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還沒有經過母后同意的桃夭還在開開心心的期待出宮事宜。
天子出行，雖是微服私訪，卻也要帶著一堆人伺候和保護的。
皇宮裡御前當值的禁衛軍這些年陪著天子出宮無數次，其實都很熟悉這一套流程，只是當眾班直看到天子懷中的公主時，便皆是心中一默，心照不宣的明白了今日出宮該做什麼和不該做什麼。
之前的出宮，因為天子有太宗皇帝之風範，所以一般都是先在東西兩街體察一下民情，滿足一下天子與民同樂的心思，然後就可以直奔倚翠樓和紅袖閣了。
只是此次官家居然破天荒的帶上了才五歲的公主，那肯定就不能去那些不正經的地方。
於是給官家和公主找樂子的重任，就這樣落到喬裝打扮的內侍和全程嚴密防守著的班直身上了。
在先太后劉娥在時，趙禎要尋時間抽空隙出宮，那就是跟偷腥的貓兒差不多，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生怕被太后察覺訓斥。
等到太后病逝後，趙禎作為天子，看似可以肆無忌憚的任憑自己喜好尋歡作樂，可他被教導訓誡了二十幾年的性情又不能允許他做一個昏君，再加上還有朝中諸位相公的進諫勸誡，那就更是讓他束手束腳。
這做不得，那也做不得，宮裡到處都是規矩，意圖尋出天子過錯的眼睛無處不在。在這種情況下，宮外的青樓紅館裡，那些溫柔嬌媚年輕漂亮的解語花就成了趙禎最喜歡去的地方。
可這種地方，趙禎就是被驢踢了被狗啃了腦子，那也絕對不可能帶女兒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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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經濟確實發展得十分繁榮，尤其開封還是大宋的政治、經濟中心，那完全可以說是全天下最熱鬧最繁盛的地方。
也許比起軍隊實力不能勝過如日中天的遼國，但論起經濟和賺錢能力，那遼國和西夏都不過是泛泛之輩。
仁宗是歷史上有名的仁君、明君，但感情生活一直不如意。
雖然從後世人的角度來說，宋朝每年要付出很多歲幣去換去和平，是一種十分窩囊的事情。但除開靖康之恥和宋朝極為畸形的重文輕武之外，表面上看大宋是吃了大虧，但從短暫的現狀來看，用錢去買和平也算是不錯的明智之舉。
因為大宋是真的很有錢，而且舉國上下都是推崇一種以和為貴的中庸之道，簡直就像是一個抱金磚過市的稚童誰見了都得眼紅欺負一下他。
至於什麼仁義禮智信，在金磚面前，根本就沒有。
在精明的大宋掌權者眼裡，他們的邏輯思維也是十分融洽，雖然大宋每年付出了很多歲幣，但歲幣總是有限的，一旦他們放棄上納歲幣，選擇動用戰爭手段去解決問題，那就是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1）。
當上位者發自內心認為戰爭所要消耗的軍費會遠遠多過歲幣時，那妥協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更別說大宋的官吏制度就是真的很廢物，再好的將軍和兵卒，在被能力可能不行但嘴上功夫肯定一流、內鬥內行外斗外行的大宋文官的拖累下，那也是死路一條。
這一點，靖康之恥前後的將軍就是最深有體會的了。
當然也不是說沒有主戰派，畢竟大宋身為堂堂被諸多文人交口稱讚的□□上邦，不僅不能讓四夷賓服，反而要低三下四向遼國和西夏上貢歲幣來換取和平，簡直就是喪權辱國！
據桃夭所知，每年到了大宋使節每年去北方向遼國等等國家上貢歲幣時，都會在路過名勝古蹟時登山題詩作詞，抒發自己內心的苦悶和不甘。
民間也會有很多文人墨客跟在後面，爭先恐後的留下自己的墨寶，大多也是諷刺詩詞。
反正聽她娘說，她爹每次知道這個事情，都得偷偷背著內侍宮人躲在被窩裡哭。
至於她娘哪來的小道消息，那必須就是太后說的。
其實太后的意思就是讓賢淑端莊的皇后去安慰一下官家，順便還能拉進一下夫妻之間的感情。
但是怎麼說呢？太后的出發點是好的，只可惜她娘一心只想搞女帝養成，而她爹又是一個沒有良心卻有少女心的重度顏控！
在顏控眼裡，只要你長的好看，那你就是鏡中花水中月，那他也得努力撈一把，不在乎會不會成為那被世人嘲笑的猴子。
可如果你容貌一般，那就只能冷酷無情來一招秋風掃落葉了。
而且她爹還哭歸哭，等到上貢歲幣的大臣回來了，過段時日她爹就會忘記這件事情，然後又變回正常的開心樣子。
主打就是情緒到位最佳，實際行動沒有。
對此，桃夭就是無語凝噎了。
——你們老趙家屬實是腦子有點大病！
不過這並不妨礙桃夭時不時刷一下好感度，當然因為她實在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對付她爹這個顏控，那就是亮個相就能事半功倍了。
「爹爹，那是什麼呀？」
開封就是汴京，單單是這一個地方，大宋人口就在百萬左右。人多就會熱鬧，更會產生各種經濟。
桃夭的雙眼在林立的店鋪和琳琅滿目的商品上掃過，單是明面上的商品就從日常用品到奇珍異寶，無所不有，更不用提暗地裡收起來的寶貝了。
尤其是第一次被抱著，以小孩子的視角逛街，那就更是讓桃夭覺得自己眼睛不夠用。
一旁穿著低調灰色衣裳的內侍還在畢恭畢敬語速和暖的說著各種介紹的話，說開封共計有六千四百餘家，還有哪個地方的菜餚鮮香鹹辣，哪個店鋪的蜜餞是出了名的甜而不膩好吃非凡。
趙禎看著這街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真真是一派繁華盛世場景，那心裡就是美得不行——這可是朕親自打造都盛世！
正當老父親想得十分美好，白皙如玉的下巴都微微抬起，走路都帶上一股神器時，寶貝女兒的一句話就喚醒了他。
趙禎偏頭看女兒，一下子就被女兒用小手撐臉的動作和神情給可愛到，當他順著女兒的目光往前去看，一下子就看到了扛著一個草垛子買冰糖葫蘆的白髮老翁。
「那是冰糖葫蘆，很好吃的，想不想爹爹給你買一串嚐嚐？」
沒看到冰糖葫蘆前，趙禎還想不起來這個東西有多好吃。現在看到了，頓時就心中一饞——冰糖葫蘆可是他年少時第一次出宮吃到的第一種美食。
不過當爹的人自然不能太直截了當的說自己想吃，於是就開始慫恿女兒讓自己買。
桃夭一眼就看出來她爹想吃冰糖葫蘆，便從撐臉改成雙手托下巴，然後一雙眼睛眨啊眨，語氣可憐兮兮的撒嬌道：「爹爹，女兒好想要吃冰糖葫蘆，爹爹你就給我買一串好不好嘛？！」
趙禎一聽，當即就點頭，微抬下巴示意內侍去買。
「記得要買插在最下面最裡邊的冰糖葫蘆。」
內侍奉命去買冰糖葫蘆，桃夭卻是眨了眨眼，好奇的問她爹為什麼要這樣子買冰糖葫蘆。
「因為那才是最大最圓最甜的冰糖葫蘆。」
趙禎十分自信的答道。
對於買冰糖葫蘆，他可是有著極為豐富的經驗。
因為他年少時可沒少吃這玩意，比起皇宮裡精雕細琢的美味佳餚，還是冰糖葫蘆這種宮外野食更讓趙禎念念不忘。
冰糖葫蘆被買了回來，桃夭一邊誇讚她爹好厲害，一邊咬下一口冰糖葫蘆，「真的是又大又圓又甜，爹爹你好棒哦！」
趙禎目光凝在那串冰糖葫蘆上，對自己的挑選成功很是驕傲。只不過在女兒吃完一顆冰糖葫蘆後，看著那還剩下四顆的冰糖葫蘆，趙禎就忍不住輕咳一下，很是關心的說道。
「宸宸，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的東西，尤其是冰糖葫蘆這一種甜膩之物，不如還是爹爹幫你拿著吧？」
桃夭從嘴裡把冰糖葫蘆的籽吐出來，負責伺候的內侍用手帕接著，待小公主把那一顆冰糖葫蘆的籽都吐完之後，便眼疾手快的把手帕疊好收起來，並退到一旁。
接著另一位候著的內侍就逃掏出乾淨柔軟的絲帕為小公主擦嘴。
「嗯嗯，甜，好吃，要給爹爹吃！」
桃夭說著，就要把冰糖葫蘆懟她爹嘴邊。如此孝順的舉動，趙禎自然就是只得「勉為其難」的幫女兒吃完了。
盛朝一般都是以孝悌治天下，大宋自然也不例外。目睹這件事發生的大宋路人，紛紛忍不住在心裡感嘆父慈女孝，還打算回去了就和家人以及左鄰右舍說起，而有點墨水的人則是打算回去寫點詩詞記下來。
諸多班直亦將此事看在眼裡，有的在日後加官進爵，還得了帝王恩寵的人更是揮筆細寫了一本回憶錄，很是順手的將此事記載下來。
這無疑又給後世人讚嘆女帝宋武宗是個孝順之人增添了史料。
只是意外總在所有人以為不會到來的時候降臨，正在父女倆氣氛溫馨的逛街和體察民情時，突然就傳來尖銳刺耳的呵斥聲，甚至還有好些平民百姓的驚喊和哭叫。
——天子腳下，皇城開封，這是發生了何事？！
趙禎不悅的皺起眉頭，用眼神示意左右班直派人去探查情況。
班直首領立刻就讓手底下的人去查探情況，而自己則是帶著人當場警戒起來。
探查的人很快就過去，回來得也很快，只是稟報的情況卻是不太妙。
其實不用稟報，那造成百姓驚喊哭叫的罪魁禍首就已經騎著快馬往這邊鬧市趕來，並很是囂張的路過此處。
「讓開讓開——！」
「襄陽王府辦事，誰敢阻攔？！」
「……」
待趙禎和桃夭父女二人聽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又定睛一看快馬加鞭過來的自稱是襄陽王府的人馬時，頓時驚駭的發現藐視律法在人來人往的鬧市中聚眾騎快馬還是小事。因為在那群人的前路，居然還站著一個幼兒，身處危險之境且哭鬧不止！
「爹爹！快讓人去救……」
「好、好好，爹爹馬上就派人去救那孩子！」
桃夭下意識喊了一聲，趙禎也立刻應道，然後都不需要什麼示意，班直裡就有幾人用輕功趕了過去。
只是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夠看出來，來不及，根本就來不及！
更別說那襄陽王府的人十分囂張跋扈，分明騎的是快馬，卻好似因為天色昏暗沒看到前面的小兒一般，根本沒有勒馬的意向。
桃夭驚駭的睜大雙眼，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眼前。
第178章 【玉麒麟】1.6
眼看著極其慘烈的事情就要發生，因為害怕襄陽王府和快馬而避讓到兩邊的百姓們，頓時就是除了倒吸一口涼氣，以及驚恐萬分之餘，卻也做不了什麼。
趙禎不習武，且對禁軍班直的實力很是信任，心中雖是擔憂那個幼兒，卻是不覺得不能將人給救下來，因而神色雖然難看，倒也算不上是特別緊張不安。
可禁軍首領就沒有那麼好的心情了——官家大抵是因為接連喪子喪女，對於幼小柔弱的事物，那就是頗為憐惜。
曾有一次宮中御廚做了炙羊肉去討好官家，結果卻因為用的是羔羊肉而被當場斥責，甚至被罰了半年俸祿和打了二十個板子。
這對於一向仁義慈悲的官家而言，絕對就是從未有過的暴行。由此可見就是真的天子震怒。
禁軍首領根本不敢想，如果這個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幼童當街被襄陽王府的人縱馬踏傷或者踩死，官家還有多震怒！
尤其是公主還和這個小兒年齡相仿……這件事傳到朝堂和後宮上去，先不說襄陽王府會怎麼倒霉，他們今日這些跟著官家出宮的班直，怕是都要受罰了。
這樣的想法在心裡轉了一圈，那就是既有對無辜可憐孩子的悲憫和同情，也有對被牽涉其中的自己和眾班直感到忐忑不安。
在大宋當禁軍班直可不是一件好差事——畢竟誰家禁軍會是從太宗時候開始就一直做天子離宮去狎妓的保護職務啊？！
趙家父女倆可沒心思去關注一個禁軍首領的想法，趙禎被面前的縱馬意外給嚇了一跳，心中更是極為擔憂那幼兒，腦子根本想不到要將自己的寶貝女兒的雙眼蒙住，免得給女兒造成不可磨滅的不好記憶。
「我的孩子——！」
有一民婦驚慌失措淚流滿面的哭喊著，她想要衝過去將自己的孩子抱起來，卻被丈夫給死死拉住。
此時已經是危急關頭，別說是婦人衝過去一命換一命了，即使是馬背上的人立刻勒馬，那也是來不及。
那襄陽王府的七八人揚著鞭子騎著快馬囂張跋扈的往前衝，根本就是無視平民百姓的存在，而那兇猛可怕的馬蹄也將要落在哭鬧不休喊爹娘的小兒身上。
「不——！」
「娘……」
桃夭下意識想要閉眼，可突然有人的動作比她眼睛的動作還要快，她甚至沒有看到人影，目光捕捉到的就是一抹鮮艷如驕陽的紅，然後就是一陣刺眼的劍光閃過——那就要奪人性命的馬就被斬去了兩個前蹄。
至於那肆無忌憚在鬧市中縱馬的人，也被那難忍劇痛的馬兒給掀飛下去，若不是他的動作夠快，怕是都要當場被倒下去的馬兒給壓去半條命。
單是只看他這個反應極快靈活敏捷的動作，便可知這是一個有點本事的練家子。
那也就是說如果他願意的話，其實是可以勒住快馬，避讓那個孩子的。
只不過因為急速勒馬可能會傷到馬蹄，使得襄陽王府失去一匹絕世名馬，於是他就當作沒看見。
又或者是這襄陽王府的人根本不在意一個平民的死活，因為在他們眼裡，平民的命賤如草芥。
桃夭腦子很快的在心裡得出這兩個個結論，僅存的其他可能，在那人站起來看到被斬去前蹄，躺在地上痛苦嘶鳴的馬，然後開始破口大罵時瞬間就沒有了。
「你這廝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潑皮破落戶？知道小爺我是為誰辦事的！鼎鼎大名的襄陽王聽說過沒有，你竟敢當街殘害襄陽王府的千里馬？這可是千金難買的千里馬，就算是把你剝皮拆骨賣了都買不到一根千里馬身上的毛，我看你這小子是不想活了！」
說話的人十分趾高氣昂，其實他敢做這樣的事情，並非因為他出身很好，亦或者是辦事能力很強。這個人如此膽大包天，不過是因為他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姐姐做了襄陽王的妾室，還極為受寵，故而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襄陽王的名號確實十分好用，年輕人一說出來，原本議論紛紛的現場當即一寂，根本沒有人再敢說什麼話。
至於已經把那被嚇呆住的孩子抱起來的展昭，在聽到這番話時，卻是神情半點不變，反倒是還神情自若的走到一旁，把孩子交給他的親娘，並極為認真的叮囑婦人帶孩子出來一定要看好了，莫要再有下一次。
「謝謝恩公！謝謝恩公……」
自古民不與官斗，更別說今日牽涉其中的還是天家王爺，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婦人根本不敢抬頭看自己兒子的救命恩人。在連聲說了道謝的話之後婦人，就趕緊抱著孩子和丈夫一同從人群空隙中逃走了。
展昭是跟著包大人辦過大大小小不少的案子，對婦人一家這樣的表現也不覺奇怪。
「你這廝！小爺在跟你說話呢，你當耳邊風啊！是不是想要嚐嚐小爺我的鞭子？！」
那人皺著眉，極為不悅的說道，一邊罵著一邊還從腰側拿下長鞭，這時圍觀眾人才發現他居然還在身上纏了跟帶尖刺的軟鞭。
面對這人的不善之言，展昭卻很是從容不迫，而是雙手抱拳，十分妥帖的說自己救人心切，方才出此下策。
「這位公子若是需要在下賠償，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公子你於鬧市肆意縱馬，還有傷人嫌疑，怕是要在下去一趟開封府，見一見開封府尹包大人了。」
包拯包大人可是向來廉政清明為民請命，是家喻戶曉的青天大老爺，在場百姓聽了包大人之名後，當即又往裡邊圍了一圈，覺得今日之事還是有轉圜餘地的。
親眼目睹現場的百姓是這麼想的，展昭也是如此想的，甚至連趙禎這個官家也是這個想法，可剛剛為了好玩第一次闖沖霄樓，被展昭追著趕著躲到一旁酒樓上的白玉堂卻是忍不住冷笑一聲。
——此事涉及到襄陽王這個皇親國戚，即使是襄陽王府這邊先犯的錯，卻也肯定是沒有什麼下文的了。
尤其是大宋現在執政的趙氏官家年近而立，體弱多病還沒有繼承皇位的子嗣。哪天那位中規中矩又病怏怏的官家駕崩了，那襄陽王作為最炙手可熱的旁系，不出意外的話，自然就是當仁不讓的嗣天子。
也難怪襄陽王會如此張揚行事，不僅蓄意謀反私建沖霄樓，還十分囂張的將反叛盟單藏匿在沖霄樓裡，生怕別人不知道。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這麼跟我說話？還去什麼開封府，我直接就當街把你打死了，那也沒人敢去開封府報官！」
因為這幾年開封一直都很安穩，不曾出過什麼大案，再加上這對姐弟也是近兩三年才來的開封，顯然就是根本不了解包大人這三個字的重量。
但凡他去打聽一下當初涉及到先太后劉氏的狸貓換太子案和長公主的側美案，怕是都不會這般不忌憚開封府。
這時有襄陽王府的人認出了展昭那身官服，當即就是快步上來和那人小聲說了。
「潘少爺，這是開封府尹包大人身邊的展昭展護衛。相貌堂堂，為人耿直，武功十分厲害，六年前曾被那包大人舉薦給官家，不到一年便因功績累累而被官家御封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封號是為御貓，當下正在開封府供職。」
其實這人還想要說他們最好不要得罪這位展護衛，畢竟人家十四歲時就能得天子青眼，十五歲就成了御前四品帶刀護衛，那必然就是很有本事在身。
時下武人都因為朝廷的重文輕武而個個脾氣暴躁，不是去轉投遼金兩國施展抱負，就是去當自由自在的遊俠悍匪。
主打就是脾氣特別不好，隨隨便便就會一言不合喊打喊殺。
這人沒跟開封府和展昭打過交道，但看剛才展昭救人的快速和劍法之出神入法，實在是有點心中不安。
可他卻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伺候的這位大爺同樣是武生，脾氣只會更不好！
果不其然，那人一聽，當即就是極為不高興，看展昭的眼神也變得躍躍欲試。
「哦……原來你就是展昭，小爺我還以為你是個三十四十的彪壯大漢，沒想到看著卻是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還相貌堂堂，我看就是虛有其表敗絮其中。」
「你若是對我這番話不服，那就現在和我比試一番，若是你輸了，便把你自己一雙手砍下來，就當作是道歉。若是你贏了，此事小爺我就不再追究了。」
這個不追究是不追究展昭的救人行為，還是不追究那婦人一家的擋路行為，卻是都不好說。
可像襄陽王府這樣的想法存在，要悄無聲息的弄死一個平民之家，完全就是跟捏死螻蟻一般簡單。
「……」
才剛過弱冠之齡，性情溫良的展昭哪裡是這胡攪蠻纏無賴之人的對手？而光明正大藏在酒樓上看熱鬧的白玉堂卻是當即一笑，覺得這御貓可真是遇到了敵手。
「展昭啊展昭，我倒要看看你這隻厲害的御貓會怎麼做……」
旁觀這一切事情發生的趙禎和桃夭，那簡直不要太驚訝。
「爹爹，我們的大宋居然是這樣子的嗎？怎麼好像和爹爹你說的不太一樣啊？」桃夭假作驚訝的問道，隨即又皺著眉遲疑道，「母后可是說過天子腳下一片太平的。」
在女兒面前狂吹自己是明君，大宋為盛世的趙禎：「……」
——襄陽王是怎麼敢的？這可是天子腳下！
一時之間，趙禎體會到了什麼叫惱羞成怒，以及學會了遷怒。
第179章 【玉麒麟】1.7
高手出招，一剎那便可見輸贏。
不過是兩個回合，那姓潘的公子就被打敗了，甚至連長鞭都被踩在腳下，而展昭橫在他脖頸處的長劍卻是都不曾出鞘。
這可算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了醜，姓潘的公子當即臉色就難看得好似死了爹娘一般。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此時天色暗，雖是燈火通明，但也能掩飾一二。
展昭：「承讓了。」
「你、你——！」
桃夭隔著一段距離，都能大概看清那人極為難看的面色，若不是此前先有放言，再加上打不過展昭這個四品帶刀侍衛，怕是都能毀約當場報復回去。
其實這個明顯和襄陽王府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潘公子容貌亦是中上等，只可惜持身不正品行不端，動不動就會用鼻孔看人，反倒是顯得面相陰戾乖張，讓人看一眼便心生不喜，覺得此人不堪重任。
對於襄陽王趙爵桃夭也是有點印象，作為先帝真宗的幼弟，也是她親爹仁宗的叔叔，在她爹還沒有被生出來時，也是朝中要被過繼為嗣皇太弟的炙手人選。
畢竟自古以來，不管是誰，都會下意識更偏愛長子和幼子。作為兄弟亦是不例外，只是比起幼弟，真宗明顯就是更喜愛自己的兒子。
更別說她爹既是幼子，又是獨苗苗。
趙爵可謂是最讓桃夭關注的人了，原因很簡單，因為歷史上並無其人。
這簡直就是明擺著襄陽王趙爵有意謀反，然後被她爹驚險平叛，最後為了天家臉面，便將襄陽王趙爵的一切生平記錄都給抹去。
能將一個人的名字、生平和死亡完完全全的抹去，除了天子能做到之外，其他人皆是不可能。
所以襄陽王會和誰有所勾結呢？
還有她爹現在究竟知不知道襄陽王要謀反呢？桃夭看著她爹難得深沉陰鬱的神色，看那還在對展昭大吵特吵拿襄陽王府的名號嚇人的潘姓男子都帶上了殺意，頓時她心中便閃過各種猜測。
——她爹雖然只是一個仁宗，可作為天子，又不是什麼昏庸無道的君王，朝中文武百官也是人才濟濟，那必然也是對襄陽王的圖謀有所戒備。
那她爹到底何時才會對襄陽王出手呢？
想到趙爵那總是笑眯眯的虛偽老狐狸模樣，桃夭便很是膈應。雖然她只在每年家宴時才見一次趙爵，滿打滿算也就是見過五次面。
可趙爵那一句意味深長的「恭喜官家得一嫡長女」，卻是讓桃夭記到了現在。
總有一日，她必然要天下所有人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女子也可以勝過男子！
這邊父女二人直直站著看事情發展，而禁軍班直頭領看到情況一切良好，當場在心裡暗鬆一口氣的同時，也趕緊想要將功贖罪，順便也討好一下官家。
「官家，那姓潘的年輕漢子正是襄陽王的愛妾潘巧兒之弟，名為潘威。而這潘威因為有受寵的貌美長姐吹枕邊風，再加之本人也武功不錯，嘴上功夫也是極為厲害，因此才能藉著襄陽王府的名號在京師皇城這邊橫行霸道，且為人處事極為囂張跋扈，名聲十分不好聽……」
原本班直頭領還想要說這個潘威還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可轉念一想這等汙言穢語可不能入公主之耳，再加之他們官家也是出了名的好風月之人。
為了自己的前程著想，他還是把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
「襄陽王居然還有為女色昏了頭腦的一天，還真是讓我深感意外。也不知那潘姓娘子是何等的貌美，竟能將襄陽王給迷了去。」
趙禎下意識如此感慨一說，還一邊說一邊把扇子打開搖了幾下，若是拋開他懷裡抱著的孩子，倒是頗有幾分風流瀟灑的風姿。
「……」
本來桃夭也是這般一想，並覺得這個事情肯定有什麼貓膩，比如襄陽王是想要假裝風流去暗度陳倉做點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亦或者是潘姓姐弟身上有什麼是值得襄陽王圖謀的。
可在她爹那句不太正經的話一說出來，那就是什麼政治陰謀都沒有，只剩下風花雪月了。
展昭明顯是還想要把那潘威給抓到開封府去治罪，只是潘威卻半點不帶害怕的，甚至還理直氣壯地說又沒有任何人受傷，便是開封府尹來了也不能隨便抓他。
「我姐夫可是襄陽王，別說就是你一個四品帶刀侍衛，便是那什麼包拯來了，也奈何不了小爺！」
面對潘威的口出狂言，展昭神情不變，只是定定的看著他，並語氣直接的說道，「今夜之事，展某會如實稟報給包大人的。」
這就是說此事尚且需要經過官府。
潘威一聽，當即就是不屑一顧，官府哪裡能大得過王府，那什麼包拯包青天也不過是浪得虛名。
更何況他姐夫可是要做未來的天子！官府也就是天子手裡的一把刀罷了。
等到那一日，他一定要將這個什麼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給千刀萬剮！
當然潘威心裡是這麼想的，卻不會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畢竟他也不是什麼不要命的蠢貨。
不過對於還在竊竊私語的賤民，潘威確卻是根本不帶怕的，直接一鞭子甩打過去，嘴裡還罵罵咧咧道，「敢看小爺我的熱鬧，你們這是都不要命了！滾滾滾，不然小爺就讓人把你們都殺了！」
潘威想要打人洩憤，展昭眼疾手快的就又把他的所有很毒招數給擋了回去，那帶著尖刺的軟鞭若是真的落在毫無武功的普通老百姓身上，怕是一鞭子下去就能要了半條命。
「潘公子，請你適可而止，否則展某可就要得罪了。」
見展昭阻攔，潘威可算是快要被氣死了——只是他根本打不過展昭！
「展昭是吧，那我們就走著瞧！」
放下這一句狠話，潘威就在隨從的護衛下騎馬離開。
至於那一匹已經垂死的千里馬，自然是有襄陽王府的人會處理。
展昭親眼看著潘威離開，並未阻攔，而是抬頭去看鬧市長街另一側的酒樓——那被他從沖霄樓追到此處的錦毛鼠白玉堂，顯然已經是早沒了蹤影。
但比起抓到白玉堂，展昭還是認為救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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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目睹一場驚喜萬分的意外事件發生，桃夭和趙禎都沒了遊玩的心情，在尋了個酒樓品嚐些民間美食，還聽了一場說書和看了一齣雜技後，便勉強盡興的回了宮。
因為趙禎說自己要親自教導女兒念書，所以樂於見女兒和官家父女關係親近的曹皇后並未起疑心。
待趙禎把又換了一身衣裳的女兒送回來後，曹皇后還考問了幾句四書五經和詩詞文賦，見女兒對答如流，便甚是欣喜。
「看來官家確實有在用心教了。」
桃夭一聽，頓時就莫名有一種心虛感。這確實就是她偷偷摸摸準備好的內容，也有用心，但這可是她給娘親準備的生辰禮之一。
更別說還根本改變不了欺騙的實質。
其實桃夭也有點生氣，因為她爹居然在她娘這邊撒謊，還等到回宮了才告訴她，並囑託她可不要說漏嘴了。
「不然往後爹爹可就不能帶我們宸宸出宮了。」
「……」
——連五歲的女兒都坑，可就真的是親生的活爹了！
尤其是前面還有趙禎對潘氏美貌的好奇之心，簡直就是更加刷新桃夭對她爹的固有印象。
怎麼男人和男人之間會差那麼多？人家展昭才二十歲的弱冠之齡，不僅武功高強，還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英雄氣概。
那氣宇軒昂儀表堂堂的樣子，在夜色中都熠熠生輝，恍若明珠。但凡她年紀長上十歲，她都想要展昭做她的駙馬——不！是當她的男後！
瞅瞅人家展昭的樣子，再瞅瞅她爹的樣子，也就幸虧是投胎投得好，否則還不知道是什麼光景了。
不過她爹投胎技術強命好了，大宋可就不太好了。
「唉……」
次日，桃夭在仁明殿裡轉了幾圈，沒找到什麼事情幹，想著昨夜發生的事情，秉持著吃瓜要吃完的原則，她很快就跑去找她爹。
要問這皇宮裡誰的消息最是靈通，那必然就是她爹這位官家了。
畢竟欺君之罪可不是鬧著玩的。
結果就是這麼一去，桃夭就知道了一個壞消息——潘威死了！
桃夭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人也死的太快了吧？不過等反應過來，她卻也不覺得意外。
就潘威那種到處得罪人的言行舉止，不如說他能活到現在，就已經足夠他的家人去燒香拜神了。
只不過潘威是死的輕鬆迅速，昨夜才和潘威發生過爭執和打鬥的展昭就倒大霉了。
潘巧兒的枕邊風確實厲害，襄陽王那個老東西居然一大早就進宮來請官家給一個公道。
「襄陽王話裡話外都是在說那潘威是展護衛所殺，包愛卿你是如何看待這個事情的？」
明顯是來者不善的襄陽王已經被三言兩語給打發走，只留下包拯商議此事的趙禎微皺著眉問道。
其實這件事根本就跟包拯這個開封府尹無關，只是襄陽王為了扳倒他這個堅定保皇派，才會緊咬不放。
「包愛卿，展護衛可是在你手下當值，難道你一句話都沒有想要和朕說的嗎？莫非你也懷疑是展護衛殺的潘威？」
桃夭乖乖坐在她爹的大腿上，兩眼直直盯著下面的包拯看——好像一段時日不見，包大人又胖了一些。
看來開封近幾年確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連一向忙於公務的包拯都能夠養尊處優過上悠閒日子了。
桃夭這樣想著，也是如此說出口的。
「包大人，你好像胖了些，也白了一些，是因為開封府衙的飯食很好吃嗎？」
此話一出來，瞬間就改變了現場的氛圍。
「你這小頑皮……」
趙禎沉著肅穆的臉上立刻就露出了一絲笑容，無可奈何的點了點自己女兒的鼻子。他分明是想要報一下仇，讓包拯也忐忑不安一會兒，誰讓包拯往日進諫說到激動處時總是對著他臉噴口水。
而且還要他這個做官家的唾面自乾！
這成何體統啊？
「公主實在是說笑了，微臣的膚色和身量一向如此，並無任何改變。」
桃夭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雙手托著還帶有嬰兒肥的下巴隨意應和道：「包大人你說是就是吧，畢竟這世上是沒有人喜歡別人說自己胖的，是我冒昧了。」
「……」
包拯聞言，一向嚴肅的臉也忍不住緩和一下，但很快就收斂住，並在沉吟片刻後擲地有聲回答道。
「官家，微臣並不認為展昭是殺害潘威的兇手，因為昨夜展護衛在阻止潘威縱馬傷人之後，立刻就來到微臣的府邸稟報了此事，而微臣的夫人也邀請了展護衛留宿。而今日早朝，展護衛還是與微臣一同出門進宮的。」
包拯語氣和緩卻肅重的分析道，這其實在方才和襄陽王的對峙中他也說過的。但那是對襄陽王說的，此時私底下卻是還要跟官家再強調一遍。
因為真的沒有人比包拯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們這位官家的耳根子到底有多軟！
根本不曉得耳根子軟的官家其實也是現場目擊證人的包拯，還在那裡說出更多的可靠信息來證明展昭的清白與無辜。
在包拯說得口乾舌燥時，趙禎還沒有表態，作為公主的桃夭就第一個開口說相信展昭。
「包大人你莫要太過於著急，其實我們都相信展護衛是清白的。」
「……微臣代替展護衛多謝公主。」
第180章 【玉麒麟】1.8
其實對於潘威的死，桃夭還有一個猜測，那就是襄陽王為了將包拯這個對天子忠心耿耿的臣子給毀掉，心狠手辣把自己的小舅子潘威給殺了。
這樣一來，襄陽王不僅可以順理成章的把潘威那個沉重包袱給處理掉，還可以名正言順的找包拯麻煩。
世人總是如此反覆無常，不管潘威生前做過什麼，只要他一死，似乎就可以人死債消了。
可襄陽王當真是這樣狠毒之人嗎？而且她爹又是對包拯極為愛重，襄陽王若是想要通過陷害展昭來把包拯拉下水，似乎也不大可能……
又或者襄陽王從又開始就沒打算找包拯的麻煩，他就是想要讓天子欠他一個人情，比如什麼我就知道是展昭殺了我的小舅子，我很是悲痛欲絕，家裡的愛妾也在整夜哭泣，可因為要給官家面子，所以我才忍氣吞聲，官家你可得記住皇叔我的好啊！
如果襄陽王的打算真是如此，那不得不說他還真的成功了。這一招或許對心思深沉的天子不起作用，但一定對她爹這個優柔寡斷的天子管用。
不管襄陽王有沒有在做這個打算，桃夭都決定要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爹爹，這件事你還是別生氣了，我看十叔公他也不是故意的，可能就是受那個什麼枕邊風，或者是年紀太大了腦子不清醒影響，所以才會不依不饒的來宮裡鬧事。而且我聽說包大人查案斷案可是出了名的厲害，還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如這個案子就交給包大人去查吧！想必十叔公也不會願意讓那潘威死的不清不楚，我看還是得盡快將真正的殺人兇手抓拿歸案，免得叔公他因為傷心過度而害了重病。」
「至於展昭展護衛，那便讓他暫時停職避嫌，等到案子查得個水落石出，再還他一個清白。不過那展昭作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若是就這樣閒賦在家，倒是浪費了人才，不如就讓他進宮來教女兒劍法吧！正好最近這段時日，狄師父他忙於府衙公務和軍營那邊的操練，卻是也沒有時間教女兒武藝了。」
「好不好嘛？爹爹，求求你了……」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仰起最占優勢的臉，並拉著她爹的手臂搖晃。
顏控加女兒控的趙禎垂眸一看，當即就是被女兒可愛的撒嬌模樣給迷住了心智，當即就是女兒說什麼他同意什麼。
本來趙禎也是在想應當如何保下展昭，順便再安撫一下襄陽王的，畢竟還是死了親人的，那種喪親之痛他是最明白的了。
只是想到展昭那極為出眾的容貌，作為親封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趙禎自然是對展昭十分欣賞，還知道展昭品行端正謙和有禮，同時還是文武雙全義薄雲天的人才。
即使趙禎和所有的趙宋官家一樣，不喜過於厲害的武人，卻又不能否認展昭是一個忠肝義膽、受人尊敬的俠士。
尤其是這個俠士還是自己千挑萬選出來的英俊護衛，而襄陽王只是一個身量如粗木水，嗓音響似銅鑼的年老之人，這一對比，那趙禎就更是覺得展昭沒有錯。
趙禎最是喜愛品相上乘的狸貓，能親封展昭為御貓，本身就代表著他對展昭的滿意。
顏控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只看臉。
更別說展昭還沒有半分過錯——誰讓潘威的容貌也比不過御貓展昭呢！
現在再聽到女兒這麼一說，他便順著話思考一番，並未發現有任何不妥之處後，就連聲應承了下來。
「好好好，就都聽我們宸兒，便讓包愛卿負責此案，若是真的能早日將真兇抓拿歸案，想必襄陽王也是會很高興的。」
「包愛卿，你並無異議吧？」
完全沒看出來襄陽王是想要藉著潘威的死給包拯一個下馬威的趙官家如此和聲和氣的詢問道——這真的就是脾氣極好的天子了，仁之一字確實與他很是相配。
包拯垂首站在下面聽著，那心情簡直不要太複雜。
以前他一直覺得官家耳根子太軟，容易被別人勸動和說服，實在是不好，因為從古至今沒有一位明君會是這樣子的。
只是現在自己親身體會到官家好說話的好處後，包拯卻是只能低頭應是。
畢竟他總不能跳出來大聲說這個案子如果交給自己來辦，那真兇確實有可能很快就抓到，可襄陽王顯然也會有可能被氣死。
包拯稍微在心裡想像一下襄陽王氣急敗壞，甚至可能被氣死的場面，差點就笑了出來。
待包拯領了聖旨之後便立即去救展昭，今日他確實是和展昭一同進宮的，只不過襄陽王實在是狂妄，竟是在還不曾面見官家便將展昭給困在了宮門口處。
此時包拯得了官家首肯，頓時就是腰桿子都挺直了，拿著聖旨便厲聲讓襄陽王府的隨從放人。
襄陽王作為尊貴的王爺，自然不會親自留在皇宮門口看守展昭，而是早早的就志得意滿的回去自個兒的王府裡等好消息。
卻不曾想等來的卻是包拯這個死對頭！
在去襄陽王府之前，包拯就大概把事情經過給展昭說了一遍，還安慰他說官家也是十分愛重他的，就是襄陽王終究是官家的叔父。
展昭一聽，便立刻說自己不該意氣用事和潘威比試。
亦或者是應當將那潘威抓回開封府，至少如此不會讓潘威不明不白的死了，然後還連累到包大人。
包拯卻不是如此認為。
「那襄陽王不依不饒胡攪蠻纏，確實是在難為官家。不過襄陽王也只是要藉著你的由頭來針對我罷了，實在怪不得你。」
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僅是桃夭懷疑襄陽王在賊喊捉賊，便是包拯和展昭亦有這樣的猜想。但猜想終究只是猜想，若是想要知道真相，那就還得把潘威這個案子查得個水落石出。
「只是此案要調查清楚，還得花上些許時間，倒是要讓你清閒一段時日了。本來我還擔心襄陽王那邊會找你麻煩，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會有安宸公主相助。」包拯用手捻著鬍子說道，仔細斟酌片刻，還是又對展昭囑咐道，「安宸公主其實性情十分溫良，天資聰穎活潑可愛，你能去公主那裡當個差，其實我也是很放心的。」
展昭是從來沒有見過安宸公主的，但他對這位嫡長公主也是十分熟悉，畢竟不管是公主出生時的神蹟，還是公主作為神童的事跡，那都是眾所周知的。
「展某能得到公主厚愛，實在是三生有幸。包大人還請放心，展某一定會盡心盡力的教導公主習劍的。」
原本展昭說著說著，差點就沒把自己要將公主教成天下第一劍客的話給說出來。不過也萬幸沒有說出來，畢竟公主可是身份尊貴的金枝玉葉，如何能去江湖上當什麼劍客。
只是包拯聽了展昭如此忠心耿耿的話語，卻是下意識露出一個為難的神情。
心細如塵的展昭一看，便知道其中定然有自己不知道的隱情，便關心問道：「包大人何故臉上隱有為難之色，可是我哪裡說的不對？」
包拯搖搖頭，說並沒有，「我為難是因為……是因為那個、就是可能安宸公主跟你想像的不太一樣，就是漢臣兄曾經私底下和我說過，公主她的習武天分其實很是一般，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展昭知道包大人口中的這位漢臣兄便是樞密副使兼大將軍狄青，大宋自建朝以來，便是實行右文輕武的國策，以防武將手握重兵而致使兵變之禍。
而從太.祖時期就開始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現狀，更是使得文武對立，文官看不起武將就是最基本的官場規則。包拯原先也跟狄青那個武將並不相熟，只是在一同做了安宸公主的文武老師之後，那抬頭不見低頭見，時日已久，便也交上了朋友，甚至是二人的私交還十分不錯。
「包大人你的意思是？」
包拯瞥了一眼展昭，頗有點恨兒不爭氣的樣子，「我的意思就是你得萬事順著公主，千萬不要讓公主知道她的習武天賦平平，不然公主一傷心難過了，官家和太后皇后那邊可不好交代。」
「其實官家很是不喜歡公主習武的，只是因為漢臣私底下告訴官家這習武可以讓公主身體康健些，而且公主習武天分也只是比尋常人好上一點，大概率也是練不出什麼。因而官家才會願意讓公主習武，畢竟就是那一點花拳繡腿，也只是讓公主高興高興。」
展昭聽到這裡，便明白自家包大人是什麼意思了——公主習武是習不出什麼東西來的，但負責教公主習武的人還得多注意公主的心情，莫要讓公主難過，所以用心還是要用心，就是不必抱有太高期望。尤其是不能讓公主知道自己在武學方面天賦平平，因為公主會傷心難過的。
而公主一熟悉難過，那官家和太后皇后就會讓負責教導的人日子很難過。
展昭：「……展某已然明白包大人你的意思，還請包大人你放心。」
包拯見展昭明白了，當即滿意的點頭，「你明白就好，不管你做什麼教什麼，最好就是萬事以公主為重。你可千萬不要惹公主不高興，否則官家那邊知道了，就是我也救不了你。」
如此這般不放心的叮囑一番，包拯突然又覺得自己好像把公主說的太難以伺候了，擔心展昭會心生不滿，便繼續補充道。
「其實安宸公主一向都很善解人意的，在讀書學習上那就是名副其實的神童。這一次就是公主先說相信你，還主動要將你保下來，所以官家才會爽快的將這個案子讓我去辦。而且能跟公主扯上關係也是極好的，只是看在官家和曹皇后的面子上，襄陽王也不敢做什麼小動作。」
這一番話，展昭自然是相信的。就說曾經因為戰功赫赫而被朝中文臣，甚至是官家猜忌的狄青狄大將軍，也是因為當了安宸公主的老師，地位便跟著水漲船高。
雖說沒有因此而大富大貴，但至少是不用誠惶誠恐驚疑度日。
「展某明白的，還請包大人放心。」
包拯見展昭是真的明白，便放心的讓展昭回去好好休整一日，待明日再去宮中為公主授課。
「公主和官家很是相似，明日記得穿一身好點的衣裳，頭髮也束得精巧一點，看在你氣宇軒昂儀表堂堂的份上，公主一定會很寬厚待你的。」
一向都很注意儀態舉止的展昭：「……多謝包大人提醒，展某會注意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1-13 19:48
第181章 【玉麒麟】1.9
雖說已經答應包大人要好生打扮一番，可大宋男子慣愛塗脂抹粉和在鬢髮間簪花的打扮實在不是展昭所能忍受的。
於是次日清晨，展昭只是沐浴淨身一番，再換上包夫人為他所製的白衣錦袍，再將一頭及腰長髮高高梳起，用髮冠束之，腰間配以金玉環佩。
照著銅鏡檢查自己身上並無不妥之處後，展昭便要持著他的巨闕劍出門進宮。
可在臨近出門時，展昭想到五年前他被包大人舉薦，於天子面前獻武藝，先是舞劍，再是展示袖箭。
當年官家就對他的劍法和袖箭大為誇讚，安宸公主的性情若是與官家十分相似的話，想必也是會喜歡看他展示袖箭的。
如此一想，展昭便又將袖箭配上。
就是這麼一折騰，便已然過去了一個半時辰。
即便是當年在耀武樓獻武藝，展昭也是沒有這般用心。畢竟才十五歲的少年，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如果當時沒有被天子看上，估計也只會覺得這個天子昏庸無能，不識人才。
可在官場裡沉浮五年之久，便是再愚笨，也能學到點迂迴婉轉之道。
展昭這個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到練武場時，作為公主的桃夭才堪堪結束了今日的文學課程。她的文學老師自然不止包拯一人，若說皇子的文武老師能有十位之多，那桃夭身為公主，在她的撒嬌下，她的文武老師也是多達七八位。
當初她爹在朝堂上說要為她這個嫡公主選文武老師，那也是爭鬧了好幾日，就因為有的文官認為這是皇子才能有的配置，而且還於禮不合。
其實桃夭要求有老師教導自己，並沒有違反祖制，畢竟就算是公主，也是需要識字讀書的。
只是因為以前都是一堆皇子公主一起學，文武老師是大家的，只有皇子在需要特殊教導時才有專門的單獨老師——可誰讓她爹不給力，平安長成的子嗣只有她一個，於是看起來就像是給她挑選老師班底一般。
但這個原因肯定不能說啊，不然就是在嘲諷天子不行。最後桃夭還能擁有如此之多的老師，一半原因是因為她神童之名，一半原因是她爹難得當堂發怒了。
再加上還要給皇后和曹家面子，文武百官便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同意此事。
趙禎對於這件事也是很生氣，於是在挑選女兒的文武老師時，那就是往最好的裡面挑，還必須是堅定的天子黨。
於是包拯和狄青就當仁不讓的最先當選。
「也不知道展護衛會教本公主什麼厲害的招數……」
曹皇后親自給女兒換上乾淨利落的衣裳，在聽到女兒如此期待那展昭的到來，頓時就感到好笑。
「難道母后教給你的拳法不夠好嗎？你這小孩子哪來的精力，怎麼什麼都想要學啊！」
桃夭一邊得意的雙手叉腰，一邊理直氣壯地說道：「娘你不懂的，我這是在讓自己變得強大，將來我可是要當全天下最厲害的強者！畢竟我可是神童！」
曹皇后對女兒有這樣的野心，那就是極為滿意。因為女兒越上進，那他們未來想要成事的可能性就越高。
尤其是女兒現在接觸到的大臣，都將會成為她女兒未來的助力。
「好了，娘的小神童，快快去見你的新老師吧。」
在曹皇后的溫柔注視下，桃夭雄赳赳氣昂昂的出門學武藝，而等她見到一身白衣的展昭時，簡直都要看呆了眼——她以為御貓展昭穿一身朱紅色官服就足夠驚艷的了，沒想到還有更絕的白衣佩劍！
儀容華貴，舉止端雅，俊美無雙，氣宇不凡。若是單看這一身裝扮，試問誰能看出來這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而不是意氣風髮冠絕天下的頂級劍客。
「展昭拜見公主。」
「免禮。」桃夭確實對展昭很有好感，畢竟賞心悅目的美男子誰會不喜歡呢？尤其是像展昭這樣充滿英雄氣概的俠義之士，那簡直不要太絕了。
也難怪她爹會賜下御貓這一個稱號。
「從今日起，展護衛你也算是本公主的武學老師了，便是當平輩人相處即可，實在無需太多的禮節。」
桃夭如此一說，又像模像樣的問了一些展昭的家鄉籍貫和武藝喜好，隨後才請他舞劍或展示一下袖箭。
「我時常聽父皇說起展昭你武藝高強，不僅善輕功會袖箭，還劍法絕倫、文武雙全，實在是萬裡挑一的奇才。」
展昭沒想到官家居然會對他有如此之高的評價，甚至還時常在公主面前提起，便趕緊謙虛回道是官家謬讚了。
「微臣只是有些許武藝在身，實在是擔不得官家如此誇讚。」
桃夭搖搖頭，說展昭就是太謙遜，隨之又突然問起展昭是如何成為江湖三俠裡的南俠，還有一些武林裡的奇聞異事，展昭皆一一誠懇回答。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雙方的關係也和緩了許多，不似剛才見面時的生疏和僵硬。桃夭見時機成熟，便又提起想要看展昭練劍和射袖箭的要求。
展昭自是欣然應承下來。
五年前展昭舞劍獻於天子，是有公孫策和四位御前勇士一同警戒著。而如此五年過去了，展昭作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自然就是早已得到天子信任，不僅可以佩劍入宮，還能夠單獨為公主展示武藝。
有宮人抬椅上來，想要請公主坐著賞看，但桃夭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本公主早就聽聞展護衛劍法超群，今日有幸得見，自然是要站著看，以示尊敬。你們且都先下去，莫要打擾到本公主和展大人。」
展昭是自幼習武，還武藝十分高強，自然是能聽到公主這一句話，頓時心裡就起了些許俠士見知己的欣喜之情。
或許是因為心中有喜，展昭今日拔劍比之往日都要松快許多。只見那巨闕劍一出，光閃閃、冷森森，隨後勾挑撥刺、劈砍掃撩，人劍合一，無處不精，僅是兩三招便讓桃夭看得眼花繚亂目不轉睛。
對於看劍招，桃夭也算是經驗豐富，可此次看展昭舞劍，卻是再一次被驚艷到。
因為展昭那可是施展出了平生所有學藝，不僅招招用意，處處留心，還動作姿態矜雅至極。很少會有劍客能兼顧劍招的殺傷力和美觀度，比如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劍招，那就是衝着殺人而去，一個快一個冷。
旁人別說是欣賞他們的劍招，便是要看清楚他們出劍的樣子，那都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但凡他們的劍招能有展昭一半的賞心悅目，福寶那個愛看臉好享受的臭小子也不會百般不樂意學劍了。
「好好好！實在是翩若驚鴻，宛如游龍，就單是這一套劍法，展護衛就可以當得上是神仙中人了！」
桃夭對於有能力且長得好看的人，向來都是不吝於誇讚，而且還是發自內心的讚美。
展昭一聽，臉上頓時就露出些許不好意思，耳朵更是飛上一抹嫣紅，配著那因為舞劍而微微泛紅的俊臉，當即就讓桃夭暗恨自己晚生了十年！
——這麼俊的俏郎君，也不知最後是花落誰家。
被公主如此真誠的誇讚，展昭一邊覺得不太好意思，一邊又更加用心的展示了自己的袖箭，甚至在公主的連聲誇讚下，他還脫去了礙事的外袍，圍著練武場的木樁，上下縱躍表演了一番自己的輕功。
「真乃絕技也！」
桃夭一邊大聲讚言，一邊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展昭袍服脫去、雙手扎縛的身體上，當然展昭還是穿著一件中衣的，並未做出赤.裸上半身的不雅之舉。
只是因為胸懷寬廣，這件白色中衣穿與不穿，其實區別也不大。
這就使得桃夭有點色迷智昏了——或許展昭的年齡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其實桃夭並不在意年齡問題，只要樣貌和品行合她的意。而且她將來可是要當天子的，總不能後宮只有一位男人吧？
更別說她之所以最開始沒有看上展昭，就是單純擔心她爹會承受不住，畢竟展昭年紀再長上幾歲，都可以當她爹了。
「……」
「公主，可是微臣有何不妥？」
展昭見公主一直看著自己，還一言不發，頓時就緊張起來，生怕自己哪來做的不對，讓公主不悅。
桃夭搖搖頭，夸展昭做得很好。
——問題就是做得太好了，讓她起了辣手摧花的念頭。
最後桃夭在思來想去好幾日，還是決定再等等。若是展昭五年後還是這副俊美無雙的君子風範，那她可就要先出手定下了。
若是展昭在五年內有了心上人，又或者是突然面目全非，那便一切作罷。
在這個決定出來之後，桃夭都忍不住捂臉罵自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
「反正展昭也不知道，那天知地知我知，只要我不說出去，便是當此事沒有發生，又有何不可呢？！」
桃夭是這樣進行自我安慰。自欺欺人雖然有點奇怪，但確實好用。
而在五年後，芳齡二十五歲的展昭還在兢兢業業誠誠懇懇的教公主劍法和輕功時，卻不知尊貴的小公主已經有了別的念頭。
看著展昭依舊和五年前一模一樣的俊俏容貌，甚至比之從前還多上幾分成熟風韻的俊俏模樣，桃夭只覺得自己是到了要定下駙馬的時候了。
朝堂裡其實早就有了盯上她這個嫡公主婚事的人，只不過那些人家裡的子弟，實在是一個比一個更要不堪入目。
畢竟是金玉堆砌而成的公子哥，人生或許會缺愛，卻絕對不會缺各種各樣的享受活動，女色更是十二十三歲就開始碰了。
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樣貌，也沒有守身如玉的品德，甚至連勤奮刻苦的學問都沒有。
別說是桃夭了，便是她爹趙官家，耐著性子看了一個又一個，都覺得是醜的千奇百怪。
桃夭作為出生就有神蹟護體的嫡公主，容貌出眾才情無雙，還是趙官家唯二的兩個子嗣，她的婚事自然是萬眾矚目。
不管是在趙官家，還是在曹皇后心裡，能配得上他們寶貝女兒的男子，一定是文武雙全舉世無雙的俊俏男兒郎，反正就絕對不會是那些只有家世值得一談的醜陋廢物。
而曹皇后要想的多一些，她其他方面抓得緊，對於駙馬的家世也十分看重，就是想要給女兒多加一些籌碼。
可當曹皇后私底下問起女兒的想法時，卻發現女兒根本和自己所預料的不一樣。
「娘，我選駙馬，其實就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我喜歡他，然後他也喜歡我！」
第182章 【玉麒麟】1.10
曹皇后聽到女兒這麼一說，作為過來人，立馬就知道這是女兒有了合適的人選。就在那一瞬間，她是把整個汴京城適齡的男子都給懷疑了一遍，可還是沒懷疑到展昭頭上。
這也不是因為什麼，而是因為展昭這個人實在是太過正直忠心，單看面相就不像是會做出格之事的君子。不僅品行端正，還謙和有禮、沉穩大氣，如此忠肝義膽之人，莫要說是官家喜歡，便是曹皇后亦十分信重。
其實曹皇后也是看臉的，若非趙官家長得俊秀文雅，估計曹皇后也不能忍受他的花心懦弱和忽冷忽熱。
尤其是看著寶貝女兒一天天長大，出落得越發標緻美麗，曹皇后就覺得自己得多感謝官家——沒有一個容貌出眾的爹，就她這樣的樣貌，估計一輩子也生不出這麼漂亮的孩子。
她娘親還是說得很對，嫁人要看品行才學和武功，同時也得看樣貌，否則嫁了一個容貌普通的丈夫，再生一個容貌普通的孩子，那平淡無波的人生簡直就是一眼望到頭。
雖然女兒的習武天賦也沒有多好，但總的來說還是比她爹好，而且那股獨屬於神童的聰明勁兒，必然就是繼承她的。
畢竟她可也是一歲說話兩歲走路，五歲就可以看懂拳法，並將七殺拳法練得出神入化的神童！
至於女兒她爹，曹皇后的想法是和桃夭不約而同的相似——也就幸虧投了個好胎。
「宸兒這是對哪家兒郎有了些許好感？不如還是先告訴母后，讓母后為你出點合適的建議。」
桃夭一聽，隱約感到不對，可抬頭看她娘親的神色，發現是一如既往的溫婉柔和，便認為是自己的錯覺。
「就是展昭啊！娘你根本不知道展昭他有多厲害！」桃夭十分欣喜的說道，隨機就掰著手指頭算展護衛的長處優點，「第一就是相貌俊美儀表堂堂，長的好看還脾氣很好；第二就是品行端正，武功高強；這第三便是女兒再也沒見過比展昭還要好看的男子，所以如果真的要選一個駙馬，女兒就只想選展昭。」
曹皇后：「……」
桃夭見娘親不說話，雖然臉上神色未變，可她也能想到娘親肯定是在心裡嫌棄展昭的年紀。
「娘，你不要看展昭他年紀不小了，可人家那是潔身自好，我可是聽包夫人說過的，展昭從來都沒有接觸過什麼女郎，一心就是對大宋忠心耿耿，整日不是忙著為民請命，就是在行俠仗義。」
女兒還在那裡夸展昭展護衛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兒郎，可在曹皇后心裡，只有展昭年紀二十五這個念頭——不可否認展昭確實文武雙全樣樣出眾，但凡年輕個十歲，她都不會反對。
可展昭卻是比她女兒年長十五歲，別說什麼潔身自好了，曹皇后還能不懂男人嗎？說是沒有妻妾，但誰能保證私底下沒有去那些青樓紅館？
即使展昭是在以清正廉明清心寡慾出名的包拯手下辦事，曹皇后還是覺得不妥。
但曹皇后也是過來人，知道如果自己一味反對，更有可能就是讓原本只是小孩子心態的女兒更加堅定的選擇展昭。再加上現在女兒還小——女子過早成親生子，那可是很容易短命了！
曹皇后頓了一下，各種話語在腦子裡過一遍，最後還是情緒極為穩定的應承了下來，「不過母后也是得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人家展護衛也是汴京城裡數一數二的俊美郎君，便是母后身處後宮，也有耳聞很多名門世家有意與其結親，那上門去說媒的媒婆都要將那門檻給踩爛了。」
「若是展護衛真的有了心上人，你這孩子可不能學那樂平公主做棒打鴛鴦的壞事。」
桃夭聞言，當即點頭。她自然知道那所謂的樂平公主就是那側美案中納負心漢陳世美做駙馬的公主，而這樂平公主的身份也很是有意思，是宋真宗和皇后劉娥唯一的女兒。
不管真宗在世時，還是劉娥做太后時，那都是能在汴京皇城裡橫著走的人。
只不過一個側美案和一出狸貓換太子，就讓樂平公主重病不起，很快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範圍。
不過她父皇也沒有虧待這位樂平公主，即使她在先太后病逝後再也沒有露過面，甚至連新年宮宴都不再出席，但公主的封號、例銀和身份都有為她保留著。
畢竟終究還是一起長大的姐弟，若非太后劉娥突然病逝，怕是她父皇到現在都不能知曉自己和樂平公主不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
桃夭之所以覺得這個事情有趣，就是因為真實歷史上劉娥根本沒有懷孕，更別說是誕下子嗣了。
不過從樂平公主在側美案中居然會無底線的偏袒駙馬陳世美，還幫忙找殺手去殺秦香蓮滅口，便可知這又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不然靠著真宗對劉娥的寵愛，以及劉娥的政治手段，說不定也能培養出一位趙宋女帝。
可話又說回來了，但凡她早知道劉娥和宋真宗生了一個女兒，她決定要選擇做樂平公主。
畢竟那才是真的躺贏！
桃夭認真看了看她文武雙全溫婉端莊的母后，心想她現在的娘親也很不錯啊！更別說比起熱衷於偽造神蹟去侮辱泰山的宋真宗，還是她現在的爹宋仁宗好一點。
如此一對比，桃夭就更是高興了。
曹皇后看著女兒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眉開眼笑的思考模樣，還答應得如此爽快，頓時就覺得她是一時興起，才會說要讓展昭做駙馬。
——或許是時候給女兒挑選一些同齡的伴讀了，不然還真要把那展護衛當成稀世珍寶。
母女二人各想各的，倒也沒有什麼矛盾。
而桃夭這邊自認為已經和她母后說得很清楚了，於是在次日見到依舊風華絕代相貌堂堂的御貓時，她第一句話就是說要招他做自己的未來駙馬。
「所以展護衛你必須得等本公主五年，你可不許在本公主看不到的地方變老變醜，尤其是每日的習武練劍得按照兩個時辰來算。還有天色暗了就得早點安寢，可不能熬夜，因為那可是最傷身子和損害容色。」
懷疑自己沒睡醒，或者是耳朵出了問題的展昭：「……還請公主莫要拿微臣開玩笑了。」
桃夭一聽，當即就是眉毛一皺，直說自己從不開玩笑。
展昭：「……微臣年長公主你十五歲。」
桃夭雙手叉腰，說自己當然知道，「本公主的珠算課可是很厲害的，不就是十五歲嘛，在本公主眼裡根本算不上是什麼！難不成你還敢嫌棄本公主年紀小？」
展昭聞言，神情當即就變得一言難盡，說他無論如何都是不敢嫌棄公主的。
「只是此事實在是、實在是過於荒唐，想必官家和聖人都不用同意的，還請公主三思。」
桃夭：「本公主就知道你會用這種理由來拒接，所以我已經和母后說了，母后她也是同意的。至於父皇那裡就更不用你操心了，本公主隨便撒一下嬌，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父皇他都會為我摘下來的！」
這個話雖有誇張成分，可展昭卻是相信的。畢竟官家對公主的寵愛那就是有目共睹，作為被官家和包大人器重之人，展昭甚至還知道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辛秘。
比如官家因為年過而立還沒有皇子，朝中相公一直在催促官家過繼旁系子弟做太子，而襄陽王的嫡長子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因為對襄陽王極為不喜，官家有時怒火上頭，還私底下在包大人面前說過寧願立安宸公主做皇太女，也不會選襄陽王的兒子之類的話。
而展昭之所以知道，單純就是因為包大人有醉酒說胡話的習慣——這也是包大人不喜且不參與官場上應酬宴席的主要原因。
為了不讓包大人這個壞習慣被其他人察覺到，包夫人可謂是含淚背下了悍妻之惡名。
無論展昭如何委婉或直接的拒接，桃夭就只保持一個「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態度。
因為桃夭年紀確實還算小，定親什麼的至少要等到十二十三歲，再加之她只提過一次，時日一久，展昭很快就忘了這件事。
因為西夏突然派兵來犯大宋邊境，近些年頗受官家信重的狄青當仁不讓的領命帶兵前往，而通過桃夭牽線，拜狄青為師的展昭也因此被封了個參軍官職，便跟著大軍一同出征。
桃夭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展昭都已經要出發了。
「展昭，展昭！你可一定要平安歸來，你別忘了兩年前，你是答應過要做本公主的駙馬……」
清清楚楚記得自己根本沒有答應的展昭：「……公主，微臣其實……」
「你不許說話！本公主可是君，你是臣，身為臣子，不得違抗命令！」
展昭被打斷了話語，他望著僅是十二歲便已經顯露出傾國傾城絕世容色的公主，一張玉白的小臉緊繃著，雙眼之中更是如含秋水，顯然就是極為擔憂他，頓時心裡儘是無奈。
桃夭見展昭不說話，而大軍又要出發了，便抓緊時間往他懷裡塞一個放有平安符的香囊，「這是本公主親手繡成的，只此一個。醜是醜了點，但你絕對不能嫌棄，否則、否則本公主就要生氣了！」
展昭穿著一身白甲，右手持劍，左手下意識就去握住那個香囊——布料柔軟，金線繡成，還針腳密集，並散發著淡淡的藥材香味，只需一眼，便知道這不會是短時間就能繡成的。
「多謝公主厚愛，只是展某……」
展昭臉上儘是為難，可桃夭卻不會給他再說出什麼拒絕的話，趕緊就催他過去狄青狄將軍那裡。
「不說了不說了，大軍即將出發，本公主也要回宮了。」桃夭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回頭要離開，但走了幾步，還是沒忍住回頭去看展昭。
「展昭，你可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在開封等你凱旋。」
這句話說的極為小聲，還說完就提起裙襬快步走回去。
趙禎作為官家，自然是要先激勵大軍，然後再徐徐拉著狄青的手說話，以示愛重之情。
其實就算是他不做這種事情，狄青也是精神抖擻鬥志盎然，不為什麼，就因為這一次官家居然沒有派什麼文官和太監做參軍跟著去戰場上做那紙上談兵的荒唐事，而是選擇了讓展昭做參軍。
單是就憑這一點，狄青便覺得官家有太.祖之雄風了。
被徒弟，也就是安宸公主點撥一二，心裡有好話就當場說出來，一句官家類太.祖，有太.祖雄風，當即就聽得趙禎樂不可支，東南西北都要辨不清了。
「好好好！那朕就先在這裡預祝狄卿此去旗開得勝，早日凱旋！」
「多謝官家器重，臣必定竭盡所能，不負官家信任！」
君臣二人在那邊吹來吹去，一番交談下來，那就是一個兩個都熱淚盈眶壯志滿懷，彷彿下一刻就能把西夏打得涕泗橫流滿地找牙。
一旁候著的滿朝文武：「……」
——合著官家和狄漢臣是真愛，就他們是意外對吧？
若非那包拯和曹家都支持這次出征西夏，他們才不會同意此事！只是你們怎麼也得收斂一點，不然他們可要生氣了！
曹皇后亦站在一旁，盡顯一國之母的威儀，只是餘光裡卻是在尋找著自己的女兒，在發現寶貝真的去找了展昭出還把那個繡了有大半年的香囊贈出去之後，那就是心情複雜。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官家還以為女兒用心繡香囊，就是為了給他做生辰禮的……
其實展昭能被封為參軍去陣前督軍，曹皇后和曹家可謂是出力不小。
一方面是為了此次出征能順利凱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隔開二人，好讓她的寶貝女兒能早日忘了展昭。
可曹皇后沒想到的是，自從展昭去了邊境督軍後，她的寶貝女兒突然就好似成長起來一般，不僅讀書習武更加認真刻苦，還時常會用著磨練醫術之名義，去給官家推一波按頭捏肩捶腿藥膳和針灸之類的東西。
而除了有點風險針灸，官家居然還真的一一試了一遍，發現效果不錯後，就開始逢人誇讚公主的孝順。
——
對於這件事，桃夭感覺就是既鬱悶又慶幸。因為即使她辛苦學醫七八年，可在她爹眼裡，依舊還是小打小鬧的水平。
至於太醫令那邊說她可以出師了，她爹也是表面誇她天賦異稟醫學奇才，但在真的遇上事兒，還是第一時間請太醫，根本想不起來她這個女兒。
不過想到宮裡還有那個討人厭的貴妃張氏，性子是嬌滴滴的，人也是怯弱弱的，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就要病倒，若是她真的闖出個神醫的名號來，指不定就要讓她去醫治張貴妃了。
其實本來桃夭是對張貴妃沒有什麼感覺的，可在張貴妃因為懷孕而要用皇后儀仗，然後她母后也因為父皇寵愛張貴妃選擇同意之後，她對張貴妃這個女人就十分不喜。
讓桃夭不喜張貴妃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這個女人實在是陰魂不散。
因為熟讀史書，桃夭很清楚張貴妃肯定是跟她母后八字相衝，於是早些年她就讓母后用祈福之名放出去一批宮女，其中就包括張氏。
可她萬萬想不到，張氏沒有用樂女的身份榮升貴妃，卻是在一齣賣身葬父加英雄救美的戲碼裡，從貧女的身份一躍成了貴妃。
天知道當桃夭聽到她爹要從宮外帶一個有孕的張姓女子封作貴妃時，到底有多震驚。
原本她對自己親爹的風流作態也是習以為常，但她是真沒想到還能到這個地步。
更別提後來張貴妃以為自己肚子裡懷的是皇子，於是就行事囂張，簡直要在宮裡橫著走。
要說起張貴妃到底有多討厭，那就必須提一下她那個性子溫良柔弱的妹妹徽柔了，連徽柔都會私底下說不喜歡張娘娘。
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眾人嫌的張貴妃十年如一日的橫行霸道，並我行我素明艷似火的活著。
趙禎對她幾乎是獨寵加專寵，很快就讓張貴妃生下了三個孩子，只是老趙家的基因實在是不行，生一個死一個，不僅讓趙禎大受打擊，還使得因為接連生產而變得身子單薄虛弱的張貴妃更是鬱鬱寡歡病纏床塌。
但美人終究是美人，即使病了也是病美人，甚至還更能引得官家憐惜。
這可就讓失寵的後宮妃嬪對張貴妃的不幸喜聞樂見的同時，也差點沒咬碎一口銀牙。
桃夭對此沒有任何想法，最多就是時常關心一下她母后，還有抽空安慰一下又又失去孩子的親爹。
除此之外，尚未在醫術方面闖出任何名頭的桃夭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
「也不知道展昭什麼時候才能跟著大軍班師回朝……」
已經是十四歲的桃夭雙手捧著臉，坐在練武場一側的荷塘旁憂心忡忡的自言自語道。
因為有定期和展昭寫信，桃夭是知道展昭平安和宋軍大勝西夏的消息，只是兩年沒見，她是真擔心玉面展昭會被邊疆苦寒給摧殘得面目全非。
「難不成你是真心想要讓展御貓做你的駙馬啊？」
突然一道悅耳清脆的聲音從練武場的屋檐上傳來，桃夭就算是不看人，也知道來的是白玉堂那隻不正經的錦毛鼠。
「本公主不讓展昭做駙馬，難道還能讓誰做駙馬？那些酒囊飯袋和紈絝子弟我可不喜歡！」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還十分不注重儀態的翻了個白眼。
白玉堂和桃夭做了差不多十年的朋友——當年他聽說自己的死對頭展昭進宮做了安宸公主的武學老師後，那可是連夜翻牆偷偷潛入皇宮，就是想要看看傳聞中的神童安宸公主是什麼樣子的。
只是誰能料到，就是這麼一去，白玉堂就因為一個打賭而做了安宸公主十年的打手，還是見不得光的那一種。
當然白玉堂出於面子著想，還是更喜歡說自己是公主的朋友。至於幫忙殺人放火和培養秘衛，自然就是在為朋友兩肋插刀。
「何必要選展昭那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公主你不如看看我，畢竟在下也是文武雙全相貌堂堂的，還比那展昭年輕三歲咧。」
白玉堂看似開玩笑的說話，其實只有本人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到底有多緊張連手心都久違的滲出汗來。
可桃夭卻是毫不留情的翻白眼——她可不想讓一個陰險狠毒的男人做自己的駙馬。
「有事沒事你就去照照鏡子，別總是青天白日的就說夢話。」桃夭知道白玉堂會幫她做事，不過是因為他覺得這種事情很刺激很有趣。
尤其是在白玉堂看出她和曹家有奪權稱帝的野心後，就更覺得此事好玩。
——親眼目睹一位女帝的成長和誕生，便是往前數一百年，都沒有什麼可能。
就像是白玉堂當年喜歡動不動便去夜闖沖霄樓，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家國情懷行，而是單純因為他覺得逗弄襄陽王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更別說白玉堂還和她分享了一個秘密，那就是潘威是他殺的。
大抵像白玉堂這樣的人，都喜歡做一些膽大包天的刺激事情。
潘威確實作惡多端，但白玉堂殺他卻不是因為他作惡多端。
當初白玉堂只是單純為了給展昭找麻煩，便直接殺了潘威，還嫁禍給展昭。
但凡不是有她護著，怕是展昭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後面包拯親自查案審案，最後也只能找到一個被白玉堂安排好的「兇手」，因為年幼的妹妹被潘威害死，所以就處心積慮男扮女裝行刺潘威的俊秀兄長。
由此可見，白玉堂究竟是一個城府多麼深沉和行事又有多隨心所欲且陰險狠毒之人了。
這樣的人，即使再相貌俊美氣宇軒昂，甚至還有俊哥、美英雄之類的稱呼，卻也是不能讓桃夭心動。
原因也很簡單，她將來可是要做天子，而天子怎麼能只有一個男人呢？若是真的讓白玉堂做駙馬，怕是她後宮裡多有一個人就得死一個人。
「公主你這樣說話，可真是讓白某傷心欲絕。」
白玉堂假作難過的作雙手捧心狀，臉上神色更是黯然，好似真的有在為此傷心。
但桃夭卻是直接對他的作態和他身上那根紅線視而不見，只是問他和龐太師的交涉結果如何。
「如公主所願，一切順利。」
白玉堂面上帶著一抹風流肆意的笑容，沒有去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公主，而是微微低頭用餘光去望那荷塘裡的身影。
落花倒影，流水清澈，比起正在盛開的荷花，白玉堂覺得公主更像是正處於盛放之季的桃花。
尤其是聽到他帶回來的好消息後，公主滿意的笑起來，更是活色生香美不勝收。
——或許我是真的有考慮過當駙馬這件事……
在來到公主身邊多年，白玉堂一開始只是為了賭一口氣，不想在任何地方輸給展昭，所以才會說出代替展昭做駙馬的話。
可現在靜靜站著欣賞一番公主的美貌無雙後，白玉堂卻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愛上了公主。
「公主，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白玉堂鼓足勇氣看向一旁高貴美麗的公主，然後十分認真說道。
「我自認為沒有什麼地方是比不過展昭的，甚至我還比展昭年輕三歲。同樣文武雙全容貌出眾，還有不近女色，而且我也是第一次，那公主為何不考慮一下呢？」
第183章 【玉麒麟】1.11
兩人的談話最後以桃夭直截了當的拒絕結束，白玉堂也不愧是要面子不要命的天之驕子，在被無情拒絕後，便當場退回臣子的身份，不再做出試探。
可桃夭很清楚，他不會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人。大概率是在伺機等待，想要尋一個良機把展昭踩下去，並取而代之。
只是對於桃夭而言，展昭各方面都優於白玉堂，甚至連品行要比他好。那在這情況下，她得多想不開才會選不好招惹的白玉堂？
說不定日後她移情別戀了，白玉堂都能做出弒君的狠厲之舉，並在殺死她之後再自殺，還美其名為殉情。
這一次桃夭轉世投胎到宋朝，就是為了搏一把帝王氣運，然後嘗試飛升成仙。至於成親生子，有一半原因就是為了讓氣運隨著血脈的繼承而延續下去。
她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不穩定的因素存在，然後影響到她的飛升！
只要白玉堂不再抱有那種虛妄的念頭，那她是不會處置他的。
因為白玉堂確實是一個很聰明和很有才能的人，不管是作為臣子，還是當一把為她剷除異己的刀，他絕對是最好的。無論她吩咐下去多難的任務，白玉堂都能夠做到十全十美，甚至比她預料的要更好。
這樣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若非白玉堂的性情實在是偏激詭異，如果越過那一條線就會得寸進尺，並絕對不會同意與旁人共存，桃夭也不會如此待他。
白玉堂大概也隱約察覺到公主這樣的顧及和猶豫，因此他私底下為公主辦事就更是盡心盡力，在白玉堂看來，自己可要比展御貓要有用多了——畢竟展昭可是忠於天子，但他卻只忠於公主。
而且展昭征戰在外，已經兩年不回京師，如此算來，他還比展昭要陪伴公主多個兩年時間。更別說他還知道公主很多的秘密，而展昭那個所謂的御貓，最多也就了解個表層罷了。
這世上哪裡會有比他與公主更般配的人呢？
當然白玉堂也從不會看輕自己的對敵展昭，大抵最了解展昭的人就是他白玉堂了——就憑展昭那個剛正不阿的性子，給他八百年的時限，估計都不會有做駙馬的念頭。
在心裡把自己和展昭做一番徹底對比後，白玉堂還是覺得自己很穩的。只是任憑白玉堂算盡了一切，卻根本沒算到公主的偏心。
——
嘉佑十五年七月，元帥狄青率領三十萬宋軍大敗西夏，此戰大捷，天子大喜，攜百官於大慶殿迎接大軍，並當場論功行賞，君臣和諧，舉國同慶。
桃夭作為嫡公主，自然也是在為大軍接風洗塵的行列。她爹一向都以節儉為先，像這樣隆重的宴席可不多見。
「狄卿，大宋有卿，朕亦有卿，實乃大宋之榮幸……」
趙禎因為被女兒影響十幾年，說些甜言蜜語那就是順手拈來，完全不帶虛情假意。尤其是加上天子十年如一日、如沐春風的言行舉止，這無形之中也讓很多文武百官都不好意思和天子唱反調。
畢竟自古以來君臣向來講究解衣解我，推食食我（1），若是君王願意誠心待臣子，那臣子必然就是也得忠心相待君王，否則那可是要被視為奸臣賊子不識好歹了。
「微臣只是一介武夫，有幸得官家愛重，方才得以盡些許微薄之力，如何能擔此誇獎？大宋有今日之盛況，還是因為官家仁義明賢治國有方，還有朝中各位相公鞠躬盡瘁矣！」
在狄青班師回朝前，桃夭也是絞盡腦汁給他送去一封信，大概內容就是隱晦暗示一下應當如何說話才能讓上司和同僚都歡喜——至少是不要隨時隨地找茬。
一旁跟著班師回朝，同樣被官家嘉獎的韓琦和范仲淹彼此對視一眼，都覺得自己欠了狄青一個人情。
若非有狄青派人過來支援，怕是他們負責的好水川可就得有失利之處，到時候再和屢戰屢勝的狄青做對比，那真是都不用官家龍顏大怒，他們自個兒就得請摘官帽了。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避免了因為戰敗而被貶的韓琦和范仲淹二人還在慶幸不已，對武將的觀感也變得鬆弛了許多。
而且在他們前面還有一個包拯和武將交好，這也使得韓范二人更能接受自己欣賞狄青一介武夫的事情。
更別說這三人之間還有展昭這一個溫和正直，並深受官家信重的人在其中調和，於是一場持續兩年之久的宋夏戰爭下來，四人的關係就越發好了。
對此，桃夭表示自己那就是操碎了心。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語言的魅力那就是十分厲害的。
收到徒弟指點的狄青，自然也是學到了些許說好話的皮毛，再加上現在大宋的文武百官雖然有矛盾和衝突，但也沒到後面針鋒相對你死我活的地步，故而在文臣被安撫武官又被指點的情況下，倒是難得一派和美。
這樣的文武和美即使只是暫時的，卻也是大宋之奇景，值得史官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因為和西夏的戰爭取得了勝利，勉強嚐到些許甜頭的文官又開始覺得自己可以了，大抵是紙上談兵的趙括給了他們信心，往後稍微有點兵亂啊起義，或者是什麼大災，文臣都是衝在最前面。
重文輕武對文臣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他們打心底覺得自己做得到的事情武將做不了，而武將能幹的事情，他們還能夠做到最好。
嗯，就怎麼說呢？自信是一件好事，但自信過頭，那就是大宋君臣和百姓的災難了！
最後還是范仲淹和展昭一同去賑災，並把前面那一位幹啥啥不行吵架第一名的文臣闖下來的大禍給平息了。
百姓無故受了天災，饑寒交迫流離失所，若是被不懂賑災只會高高在上貪汙受賄的官員給刺激到，那隨時就是會揭竿而起搞起義。
桃夭心想，也就是欺負她親爹脾氣好，大宋還有刑不上士大夫的祖制，不然換成其他朝代的君王，比如漢武帝劉徹，當場就能來一個九族消消樂了。
若是換做明太祖朱元璋，那就更爽快了，直接扒皮揎草，效果當場就立竿見影。
不過她爹耳根子軟，心地也善良仁慈，這也不是什麼好事。至少在被她和母后潛移默化之下，每當朝中有文武百官催促她爹趕緊生出個皇子，又或者是從宗室擇選旁系子過繼時，她爹就會時不時考慮起立皇太女一事。
趙禎確實是真的有這個念頭，便是讓誰來說，也不能否認他寶貝女兒的優秀，除開不是個男子，他女兒樣樣都比世間男兒強！
「包愛卿，你覺得朕若是執意要立安宸做皇太女，朝中可會群起反對？」
趙禎皺著眉頭小聲詢問自己最為器重的臣子，而被問到的包拯，那就是眼皮都不帶動的，只是中規中矩的說官家你決定就好。
對於有什麼就說什麼，還敢直接噴天子滿面唾沫的包拯而言，他說任憑決定，那就是在委婉的表示同意了。
不然他肯定會大聲直說不可。
就像是之前趙禎想要為自己的寵妃張氏的父親張堯佐安排一個節度使的職位，也是被包拯當面激烈反對，最後任憑張貴妃如何吹枕邊風，趙禎也是不敢再度提起。
由此可見，趙禎是真的十分擔心被朝中相公反對自己的提議。
只是現在包拯暗戳戳的表示自己不反對，那就實在是讓趙禎有點茫然了。
君臣十餘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可趙禎還是擔心會有很多人反對——大抵是因為從小被管教得很嚴，趙禎天生就不能拒絕別人。
而一件看起來就會被文武百官反對的事情，若是放在十幾年前，趙禎那就是想都不敢想。
「官家是天子，而天子要做的事情，只要不是對大宋和對百姓有害，那官家你就盡情放手去做吧。」
包拯面不改色的如此說道，而他之所以會說這樣的話，那就是因為在他看來，安宸公主已經比很多趙宋官家要好得多。
除開公主是女兒身之外，那公主簡直就是樣樣出眾毫無缺點。
趙禎看著他包愛卿波瀾不驚的神色，還是覺得此事不太穩妥，便讓包拯退下，然後分時間逐一私底下召見其他重臣。
狄青、展昭、韓琦和范仲淹自然也在其行列，只是他們都承過安宸公主的情，即使按照慣例要反對女子主政，可人心總是偏的。
再加上官家又是一臉期待的望著他們，於是有一個算一個，要麼含糊其辭說都聽官家的，要麼就是婉轉點誇讚安宸公主。
比如什麼施粥救災，什麼建立學院，還有協助開封府破案等等，至於那什麼文武雙全才貌皆絕，便是有眼睛都能看到，倒是不用他們再說。
趙禎最後召見的一位重臣就是龐太師，作為曾經也是寵妃之父的一員，龐太師天生就是看不起武將的文臣，甚至趙禎見到他，都要心中一涼。
「朕欲立公主安宸為皇太女，龐太師以為如何？」
趙禎一邊說著，一邊認真觀察龐太師的神色，據他所知，龐太師可是和襄陽王走得很近，再加之還是朝中文臣保守派的代表，指不定就是反對得最厲害的一批。
可讓趙禎意外的是，龐太師的回答卻是只有短短一句話：「官家貴為天子，國朝大事，皆要仰仗天子，臣等自然是都聽從天子的決定。而微臣只是一介臣子，如何能左右天子的決定？」
這下子趙禎就有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了——這和他想像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怎麼大家都是同意或者不反對的態度啊？
重臣們都是如此情形，這就讓趙禎百思不得其解，待去尋了寶貝女兒說出這個事情時，他臉上的疑惑和不解都快要實質化了。
而桃夭卻是絲毫不覺得意外，甚至還十分得意的雙手叉腰，十分自信的和她爹說：「那都是因為爹爹你龍威甚重，再加上女兒我又是前所未有的的優秀，所以大臣們才沒有反對。」
趙禎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寶貝女兒給拉住手臂，左一句「爹爹你好棒好厲害啊！」，右一句「大臣們果然都很信服爹爹！」，然後還說什麼女兒好崇拜爹爹，什麼爹爹果然對女兒最好了，直接就把趙禎給哄得迷迷糊糊，滿面笑容。
「女兒能這麼聰明，還長得如此好看，學文習武天賦都是這般厲害，都是因為爹爹你呀！若非我有一個好爹爹，那女兒肯定就不能這樣優異出眾了！」
「而且歷朝歷代的公主最多只能做千嬌百寵的公主，我卻能做皇太女，爹爹果然是對我最好的了！過去，現在，還有將來，女兒也要對爹爹最好最好！」
桃夭一邊這樣誇讚道，一邊還撒嬌讓她爹明日上早朝可別忘了說起這件事。
畢竟她可是費了老大功夫才讓那些人不反對她做皇太女的，這夜長夢多，她就怕宗室那邊，尤其是襄陽王收到消息，到時候再發生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好好好，此事就這麼定了，待明日爹爹上朝時和文武百官提起，說不定過些時日，宸兒你就是我們大宋的皇太女了！」
趙禎挺直腰板子說道，語氣裡有一種「朕也是有繼承人的」的驕傲和輕鬆。
比起把皇位讓給宗室旁系，趙禎肯定還是更願意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女兒。
而且趙禎也想好了的，自己現在身體狀況還算可以，怎麼也得再活個十年二十年，到時候女兒納一個皇夫，再生一兩個孩子，他直接還可以幫女兒立一個皇太孫。
這樣即使將來他駕崩了，宗室那邊想要以他女兒是女子，不能繼承皇位來搞事情，那也還有皇太孫可以繼位。
至少這樣子，他寶貝女兒做不成天子，也能做個太上皇。
如此一番慈父心懷，趙禎卻沒有說給女兒聽，就因為擔心女兒會因為要失去爹爹而傷心難過。
誰讓他曾在私底下發過誓，要讓女兒成為大宋最幸福快樂的孩子呢！
——
為了能讓自己當皇太女的事情順利進行，一些解決不了還收買不了的頑固分子，比如襄陽王，桃夭早早的就讓白玉堂去給他們一點「意外」。
於是在趙禎這位官家提出要立嫡長公主趙文玥為皇太女時，野心勃勃的襄陽王因為斷腿在家中休養，其他的襄陽王心腹，則是有一個算一個，不是因為犯錯被貶黜出京，就是因為去逛青樓被人打腫了臉請假閒賦在家。
在剔除掉種種頑固鐵頭的反對分子後，立皇太女一事就此在文武百官或同意或默認或不反對的情況下成了。
當這個算是板上釘釘的消息傳到襄陽王府時，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汴京城。
皇城裡的百姓完全不感到意外——畢竟這可是出生就自帶神蹟的天女！更別說安宸公主神童和仁善之名也是人盡皆知的。
在這一任官家的仁義執政下過了幾十年好日子的百姓，他們可不管是誰當皇帝，反正只要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再說了，皇帝是男是女很重要嗎？
至於那些遍布大江南北的奇人異士，在聽到大宋居然真的立女子為皇太女，甚至不出意外的話，將來還會做天子之後，那就是再也坐不住了。
——他們也不是想要青史留名，或者沾些大宋天女的氣運，就是這深山野林的生活實在是有點枯燥乏味，所以下山去報效國家也沒什麼的吧？
大宋天女，承載天命。
逢凶化吉，逢吉更吉。
他們總不能跟這潑天富貴過不去啊！
第184章 【玉麒麟】 完
嘉佑十五年九月初七，天子派禮部尚書包拯主持祭告天地、社稷、宗廟之禮，大吉之相，為主大喜，被冊立之太女趙文玥為順天應命的大宋儲君。
嘉佑十五年九月初七，於紫宸殿設立皇帝、太女及文武百官的位次，冊封儀式的儀仗、宮位等就緒。
日出前兩刻，桃夭便身著絳紗袍，在三師、三傅等太女屬官的護從下，提前到達紫宸殿。
待天子於日出時率文武百官抵達，之後便是宣讀詔書。
由宰相晏殊代為宣讀詔書，而後桃夭行禮謝恩，上前接受冊命詔書。
「趙宋天女，承載天命……」
桃夭神色肅穆端正的讓宰相為她授璽印、綬帶，隨後她再單獨向天子行三跪九叩大禮。
待謝禮之後，便是天子勉勵太女，之後天子起駕回宮。獨留下太女，由文武百官向太女行拜見禮，並致賀。
「恭喜太女殿下……」
「賀喜太女殿下……」
「太女殿下當真是龍鳳之姿，有官家風範……」
「……」
桃夭抬眼看了一下這說話的人，不確定他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在陰陽怪氣。
在這拜賀的官員裡，展昭自然也是在行列之中。
「恭喜太女殿下……」
「嗯，多謝展大人賀言。」
若非是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正是心情澎湃的桃夭還真想要和展昭說一會兒體己話。
只是之後她還要忙著拜謁太廟和朝拜皇后，便是只得暫且放棄。
權力大概是最好的美容品，至少今日的皇太女殿下小，僅是叫人看上一眼，便可知道何為天潢貴胄，不可直視。
還有那趙宋天女，和麒麟女的傳言，大抵也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高貴美麗得就像是烈日芙蓉和國色牡丹，原本屬於太子服制的華貴衣裳穿在皇太女身上，也是半分不減風采，反倒是流光溢彩，讓人一眼誤終生。
白玉堂不可控制的痴痴將目光放在皇太女身上，可是眾人皆在仰視皇太女，而皇太女卻是在垂眸看一人。
大概察覺到皇太女看自己的眼神太過於熱烈，展昭忍不住偏開視線，不敢再與耀眼如驕陽的皇太女對視。
只不過展昭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幾日。
待冊封儀式圓滿完成，桃夭興致沖沖的體驗幾日做皇太女的感覺之後，就開始琢磨著怎麼才能把她中意的皇夫娶到手。
待想到自己現在可是展昭名正言順的君上，桃夭就乾脆利落的約了展昭去碧波湖上的湖心亭一聚。
展昭如約而至，他大概也是有想到皇太女要和他說什麼事情，於是在皇太女提出要他當皇夫的請求時，當機立斷的就是拒絕。
「展昭，你當真不願意嗎？可為何你的心卻跳得如此之快？」
展昭站在亭子裡，身姿挺拔，劍眉斜飛入鬢，一雙乾淨正直的眼眸不怒自威。這樣英才，若是身著盔甲，便如瓊枝玉樹栽於陽春白雪之間，凜然威嚴，恍若戰神。
他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劍客，卻又不止是劍客。他同時還是一位臣子，面對君主，尤其是即將長成的君主，展昭的心情是複雜的，理智是遲疑的。
只是他終究是品行端正的君子，明白自己應該和不應該做什麼。
「殿下，微臣今年已是二十又九，再過五六月，就年過而立。可殿下你正是芳華之齡，應當選更好的的少年才俊，而非是微臣這個容色老去之人。」
「可是本殿只中意展昭你一人，而且你也說我是君了，那展大人可是要違抗君命不成？！」
「殿下，微臣不是……」
「你不要說話，男人的嘴是會說謊的，可是心跳卻不會。所以我只相信你的心跳聲。」
桃夭伸出食指去阻止展昭的話語，她望著展昭的臉，只覺得他當真是自己此生所見最為俊美的郎君。不僅五官和側臉完美得無可挑剔，連品行和氣質都十分合她心意。
尤其是那從骨子裡就透著的凌厲正直之色，配以那一襲赤紅色衣袍，湖邊微風拂過時，衣袂翩翩，更是給男人增添了幾分仙人之姿。
她一邊說著，一邊靠在展昭胸前，然後側耳去認真聽他的心跳聲。
待聽了好一會兒，桃夭這才面上帶笑，意味深長的說，「你這心可真是夠頑皮的，跳得跟擂鼓差不多。難道如此明顯之狀，你還要說謊騙我嗎？這欺君罔上可是不赦的重罪！」
展昭哪裡知道，聽心跳聲不過是桃夭的一個藉口，畢竟她可是能一眼就看到姻緣紅線的存在，如何還需要用看神色和聽心跳辨別一個人的真情。
但被戳破心中最真實想法的展昭卻是當即面紅耳赤，就好似忽然變了個人似的，講話支支吾吾，一雙手更是不知擺在哪裡，最後只得一手扶劍，一手拘束的橫空攔著，想要與他未來的君上保持清白的距離。
——這臉皮真是薄的像個少年小郎君。
「殿下，此事萬萬不可……」
展昭還欲推辭，但桃夭卻看著眼前的大好男色沒了耐心，直接使出自己的殺手鐧，來一個霸王硬上弓！
只需微微踮起腳，然後再雙手扶住展昭的肩膀，帶著些許花香的、柔軟的吻就落在了展昭緊抿著的薄唇上。
這對於根本沒有和任何女子有過親密接觸的展昭而言，無疑是必殺技。
在那一瞬間，向來都很聰慧絕倫的御貓展昭，第一次體會到了何為大腦一片空白。
在桃夭雙手往中間移動，攀附住他的脖頸處時，展昭就好像被拿捏住了軟肋一般，瞬間眼神就變了。
桃夭頓時恍然大悟——脖子是展貓貓的敏.感點。
當展昭情不自禁的反客為主時，作為第一次接吻的人，瞬間爆發出來的熱情，便好似老房子著火。
動作雖是難免有些生.澀，卻實在莽撞大膽。
伶牙俐齒，唇槍舌劍。
當這從被迫應戰到你追我趕，最後纏纏綿綿的吻結束時，桃夭都忍不住嗚咽一聲，整個身子都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嗚唔……」
鳴金收兵好一會兒，桃夭才勉強緩過神來，然後看展昭的眼神瞬間就變得意味深長了。
「展護衛，展將軍，展大人，這就是你說的對本殿無意嗎？」
桃夭一邊笑著問道，一邊漫不經心都用手去挑捻展昭帽子上垂下來的絛帶，對上面追著的各式珠寶很是愛不釋手。展昭心理承受能力沒有見過大風大浪的桃夭好，此時此刻面上早已因為自己的孟浪和大膽而羞愧得染上紅暈。
連那雙正義端直的眼眸也因為那一吻而染上瀲灩之色，好似被冬雪壓過的紅梅一般，更勝往日風光。
「殿下……」
展昭面帶羞愧之色，單是看上一眼，桃夭就知道他又要說廢話了。
於是她再次毫不客氣的打斷，還抬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並溫聲細語的讓他回去等聖旨。
「我知道你是在顧忌什麼，你是擔心父皇和母后不同意，擔心文武百官不同意。可是展昭，這世上只要是本殿想要做的事情，那就絕對沒有做不成的。」
展昭聞言，當即一頓，那垂下來的，一向還能夠與她坦坦蕩蕩對視的目光，第一次偏移開。
從皇權裡綻放開來的國色牡丹，大概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皇太女殿下。
展昭也不例外。
但凡他身上的紅線單薄些，桃夭都不會如此執著。其實她一直都不好吃強扭的瓜，畢竟那瓜肯定是不甜的。
「所以，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一切事情本殿都會處理妥當的。」
桃夭是這麼自信滿滿的在展昭面前說，而在湖心亭幽會完，並把展昭送走之後。等桃夭回到皇宮，卻是連東宮都沒有回去，立即就轉身去找了她爹，開始新的一輪撒嬌耍賴。
對於趙禎而言，他其實也一直在頭疼女兒的婚事。畢竟他的寶貝女兒現在可是皇太女了，那對於皇夫的擇選，必然就是要慎之又慎。
不僅家世才貌要看重，還有品行武藝什麼的也是重中之重，當然還有身子也要健朗，不然當了幾年皇夫就病逝，豈不是會玷汙他寶貝女兒的好名聲？！
選男人就好像是選臣子，既要好看能幹，也要文武雙全樣樣出眾，不然配他如花似玉又才貌雙絕的寶貝女兒可就不合適了。
只是趙禎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合適的。等到自個兒的寶貝太女過來說要讓展昭做皇夫時，趙老父親無疑是感到天打雷劈的震驚。
「宸兒你說什麼糊塗話呢？那展昭可是、可是有那個什麼龍陽之好斷袖之癖的——！」
猝不及防聽到親爹在造謠的桃夭：「……爹爹你才是在說胡話吧？展昭他怎麼會是那個呢？爹爹你從哪兒聽到的謠言？！」
看著女兒一臉「我要殺了他」的兇狠模樣，趙禎下意識抖了抖，沒敢說是自己偷偷觀察出來的——畢竟都快三十歲的人了，居然連個嬌妻美妾都沒有，還不去青樓快活，這不是走暗道的龍陽之好斷袖之癖，那還能是什麼？！
尤其是在展昭前面就有一個公孫策如此行事，自認為發現忠心臣子小秘密的趙官家，今日也是勤勤懇懇自覺保守秘密的一天。
趙禎把自己的分析粗略和女兒說了一下，還一副「寶貝你不懂男人，爹可是過來人」的姿態，讓桃夭重新選一個皇夫。
「我們為人君者，必須要時刻，自省持身端正，決不能強搶有夫之夫和有夫之婦的！」
桃夭：「……」
「爹你還是少看些不正經的話本，容易把眼睛看壞了。還有展昭他絕對不是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爹你別隨便亂說話，容易讓別人誤會的。」趙禎聽到女兒批評他好不容易覺醒來的癖好，當即就是急了眼，說這都是偏見，「而且爹哪裡有誤會展昭了？就算他不是好龍陽，那他這麼多年一個相好的都沒有，指定是身體有什麼毛病！」
「宸兒乖啦，爹爹正在努力給你挑一個好皇夫，絕對就是最好的。即使最後比不上展昭，但我們可以選十個，二十個，直接數量壓倒展昭一個人。」
無語凝噎的桃夭：「……」
——她只是想要讓她爹放鬆一下，並讓她爹早日有退休當悠閒太上皇，所以才會處心積慮幫她爹培養新的愛好。
可話本裡是怎麼出現這種荒謬情節的？到底是誰在使壞？！
「爹爹！人家展昭沒有相好的，那是因為他潔身自好！怎麼就非得是身子有問題，或者是好龍陽之道了呢？」
「還有公孫大人不日就要娶妻了，爹你不會是還不知道吧！」
「啊？啊——？」看話本看得就快走火入魔，甚至連寵妃張氏都因此而失寵的趙禎一聽，八卦之心頓時熊熊燃起，連問公孫策是要迎娶哪一家的名門閨秀。
「我記得公孫策今年都已經三十七歲了吧？這有誰家的女兒願意嫁給他啊，就不擔心公孫策家裡有一大堆男寵嗎？」
趙禎一邊這樣說著，一邊下意識伸手去摸瓜子磕，好奇心根本遮掩不住。
桃夭看到這一幕，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難不成她還能告訴她爹，公孫策要迎娶的就是龐太師的女兒，也就是三個月前就「病逝」的龐妃龐飛燕嗎？
那指定是不能夠的，不然她爹能把她的皮給扒了！
想到自己和白玉堂安排龐妃假死，還幫忙偷龍轉鳳讓龐妃重獲自由，雖然後面龐飛燕和初戀情人公孫策久別重逢破鏡重圓的事情，她並沒有插手，桃夭還是難免覺得有點心虛。
可是轉念一想，龐妃都失寵十幾年了，她爹估計得記不得龐妃長什麼樣子，若非她母后是一位有能力有手腕的賢後，估計曾經盛寵一時，但還是失寵的龐妃都能直接悄無聲息的慘死在後宮裡。
而且這還能跟龐太師那個老東西做一筆划算的買賣，順便還在襄陽王那邊插一個內奸，實在是穩賺不賠。
至於她爹，後宮都有那麼多妃嬪了，沒了一個龐妃，對他來說，大概也就是能節省一份妃嬪例銀的好事。
「聽說就是一個普通民女，有幸救過公孫相公一命，後來公孫相公過門去報恩，卻發現那女子娘親早逝，親爹又是個爛賭鬼，隨時隨地都想要賣女兒還賭債。」
趙禎津津有味的聽著，當桃夭故意停頓下來時，還十分著急的催促道：「後來呢？那後來呢？」
桃夭半真半假的回答：「後來就是公孫相公幫女子父親還清的賭債，但要求女子父親和她斷絕父女關係，然後公孫相公還決定要迎娶救命恩人做他的結髮妻子。不過因為婚宴只是草草了事，倒是沒有請什麼賓客。」
當然她也暗中出席了這件事，就實在沒必要告訴她爹。
「有情人終成眷屬，果然是妙哉！」
趙禎如此誇讚，當即就表示要給公孫策送點賞賜當賀禮——至於去參加婚宴就還是不必了，畢竟大宋是出了名的官員多，他去了這個，卻不去那個，文武百官指定又得為此爭吵不休。還是給點賞賜來的方便。
只是趙禎節儉習慣了再加上前兩年的宋夏戰爭，還有每年要給遼國送去的歲幣，國庫是真的沒有什麼錢啊！
於是扣扣搜搜的趙禎思考一番，最後還是賞賜一對玉如意給公孫策當賀禮。
「原本公孫策年紀這麼大了，也算是為國為民造福不淺，這好不容易娶妻，我應當賞賜一尊送子觀音的。只是這等好東西還得留給你，倒是不好送他了。」
桃夭一聽，頓時就是忍不住一驚，生怕她爹會改變主意，「玉如意挺好的，兒臣覺玉如意就很好！那送子觀音爹爹你還是留給我吧，畢竟我才是最需要的。」
趙禎頷首，很是同意。
——最好的東西當然就是要留給他的皇太女。
桃夭不著痕跡的用袖子查一下鬢髮邊不存在的細汗，再度提起展昭的事情。
經過公孫策娶妻一事打斷，趙禎對於展昭當皇夫這件事也緩過了那個階段，開始理性思考。
「若是展愛卿的話，其實也沒有什麼缺點，就是年紀大了一點……」
桃夭趕緊為展昭辯言，「年紀大點好啊，會疼人！兒臣就喜歡年紀大點的男人，尤其是展昭還那麼好看，玉樹臨風俊美郎君儀表堂堂，再加上兒臣也這麼花容月貌天資聰穎，到時候生個孩子，肯定就是前所未有的優秀。更別說展昭還武功很好，兒臣覺得肯定有一些人見不得我做皇太女，就想著把我趕下去，自個兒上來當父皇你的太子呢！」
暗戳戳的給還在垂死掙扎大喊大叫說女子不得主政的宗室上完眼藥水，桃夭又提起一件事，「當年皇爺爺肯定也是受到了這麼多的逼迫和委屈，而且爹爹身子不好，我懷疑也是宗室那邊……」
「不過這都是女兒擔憂爹爹才有的猜想，或許真的就是女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只有千里捉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說法。若是宗室真的有那個心思，怕是現在都得氣急敗壞了，萬一他們要使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那女兒豈不是很危險？」
桃夭一邊夸展昭武功高強，一邊說女子主政很危險，因為宗室那邊肯定就看不得她和爹爹好。
「十皇叔是不是又給爹爹你上了很多摺子？還有那什麼禮部侍郎也跟著上摺子，估計就是和十皇叔是一伙，就淨想著欺負女兒，畢竟只有把女兒拉下馬，他們才能風風光光的做天子！」
趙禎猛的皺眉，直罵那些人膽大包天，「朕還沒有死呢！他們居然就敢如此放肆！？」
桃夭嚶嚶哭泣，說就是這樣子。
「爹爹，他們真的好過分的哦！現在就敢這麼欺負我，將來還不知道要做什麼呢！指不定就是想著要謀反……」
桃夭一邊這麼說著，一邊還觀察她爹的臉色。發現她爹滿面不悅，顯然是對襄陽王一派十分厭惡之後，就又把話扯回到皇夫身上。
這一次桃夭沒再說展昭的優點，而是談起展昭和包拯以及狄青的關係甚密，還有展昭有軍功，同時也身世清白，不像汴京城裡的其他名門世家，說是當皇夫，可世家都根深葉茂的，說不定以後可能起了貪心，想要弒君奪權。
而展昭只有一個人，又是有目共睹的忠臣孤臣，再加之品行樣貌才能樣樣出眾，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皇夫人選。
趙禎被如此一說，頓時也是十分心動——女兒作為嫡長女，本身就有曹氏作為名門支撐，至少有皇后在，那氏再是猖獗，也只是一個外戚。
可皇夫卻不同，前朝都有皇后武則天稱帝，趙禎是真的害怕皇夫出身太過於尊貴，野心一上來就對他寶貝女兒不好，甚至可能挾天子以令百官。
而且展昭年紀大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也死得比他女兒早，那謀奪皇權的可能就更低了。
如此這般一想，趙禎就覺得這個事情可以。
「此事我還得和你母后商議一番，你且不可著急。」
趙禎再三思考後，還是決定聽聽聖人的意見——自從有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寶貝女兒之後，趙禎和曹皇后的關係就和緩了很多，稱呼皇后也不是生疏的皇后，而是比較親近一點的聖人。
要知道當初官家都不願意稱呼曹皇后為聖人，那所有人都沒敢如此稱呼，只得跟著喊硬邦邦的皇后娘娘。
要知道最不受寵的廢後郭氏，當年也是得了一個聖人的稱呼。
對於趙禎的試探，曹皇后也很是給面子，先是假裝不知道，然後震驚，隨即表示不同意，再勉為其難聽官家解釋，最後還是為了女兒著想，帶著些許不情願的答應下來。
按照女兒所說，這都是為了讓趙官家有成就感——這樣子他辦起事來才能夠幹勁十足。
天子和皇后都同意的事情，很快冊封皇夫的詔書就到了展昭家中。
包夫人是第一個向展昭恭賀的人，至於包拯，則是還處於震驚之中。
「不可能啊，展昭可是也算得上是太女殿下的老師，如何能……」
包拯的話還沒有說完，包夫人就一巴掌過去，成功讓包拯閉上嘴，並順便清醒了過來。
無辜被打的包拯：「……」
「我是萬萬想不到，展昭他居然是這樣的人！」
事後，包大人是這麼拉著摯友公孫策的手抱怨的，因為在摯友面前不需要顧及儀態，於是包大人還喝了點小酒，那說起話來就是更肆無忌憚了。
「展昭那個濃眉大眼的，居然在玩暗度陳倉的事情，他連我都瞞著！那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知道的呢？指不定那小子心裡還藏著別的東西……」
正處於新婚蜜月，很想要和心愛的夫人煮茶潑墨吟詩作對風花雪月，就是不想要聽包黑炭訴苦的公孫策：「……」
「公孫策，你老實告訴我，你這傢伙是不是也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若是你如實告知，那本官便饒你不死！」
公孫策：「……你喝醉了。」
包大人大聲嚷嚷說自己沒醉，「本官醉沒醉，還需要你這個公孫策來說嗎？來人啊！王朝馬漢，快把這欺上瞞下的大膽賊子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不不不，應該是要狗頭鍘伺候，張龍趙虎，你們人呢……」
有時候他也是挺想報官的，公孫策無奈的心想。
——
嘉佑十六年三月十五，皇太女大婚，舉國同慶。
女紅男綠，只迎不嫁，至此東宮迎來的第二位主人。
深宮唯見龍鳳燭，春宵一刻值千金。
細密的汗珠一顆顆的從展昭的下顎滑落，滴在他的鎖骨和胸膛處，最後都匯成汪洋大海，齊聚於鴛鴦錦被上。
作為上位的桃夭，雙手就是游刃有餘的從展昭鋒銳俊美的側臉往下徘徊，掠過敏感的脖子，然後在心胸寬廣之地流連忘返，最後才去見一見那絕世神兵——「巨闕劍」。
「皇夫果然是身懷大器之英雄，實在是沒有讓本殿失望……」
展昭微微蹙眉，好似哀求一般的低聲喊道：「殿下……」
「噓，皇夫可切莫要太心急了，畢竟這心急了可是要壞事的。」
桃夭如此體貼的說道，隨即就嫣然一笑，翻身做主。
帳裡龍鳳喜合雙，蜂痴蝶迷入仙境。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而待百年之後，自是生共衾，死同穴，被史書所載，為後人所說。
但在生死之外，還有一株經歷七七四十九重雷劫飛升成仙，於天界擁有一席之地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我自成仙，往事如煙。
第185章 【三俠五義】番外一
大宋，冬日某夜，猶如太陽一般的耀眼亮光突然就在閃現於夜空之上，伴隨著一陣嘩啦啦的流水聲，一個像是山水畫卷的神物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
「神、神蹟——！」
「這必然是神蹟！恭喜官家，賀喜官家……」
「……」
不僅是皇宮裡的人在驚慌不定，便是皇宮之外，只要是看到如此神蹟發生的大宋臣民，皆是雙眼瞪大，不敢相信這突然出現的神蹟。
而有的人已經被驚嚇得當場跪地不起，連續磕頭拜神。
不幸出生這大宋一朝的奇人異士看到這一幕，那就是眼珠子都要被驚嚇得掉下來，向來都是仙風道骨的風姿也維持不住，一副傻子的模樣，不斷的呢喃自語道不可能。
「難道大宋真的有天命？就憑那什麼趙光義/趙恆……」
當然這都是武宗之前的奇人異士會有的反應，至於宋武宗時期，乃至於宋武宗之後的奇人異士，那就是當場用一種風輕雲淡的口吻說此乃天下大吉之兆，官家無需慌張。
其實一點都不慌張的女帝桃夭：「……這更深露重天寒地凍的，諸位相公還是要多保重身體。來人啊，多上些炭盆，再給相公們添些衣裳和煮些薑湯過來。」
眼瞅著年近七十的包拯和公孫策連夜匆匆進宮，手上還拄著拐杖，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她就忍不住讓他們多保重身子，別什麼事情都衝在最前面。
因為要照顧孩子，到現在才帶著孩子們姍姍來遲的展皇后在聽到官家的這番話後，立刻就讓人去辦這些事情。
包拯和公孫策那就是一邊感恩戴德，一邊又忍不住勸官家要重視神蹟，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他們這些老臣身上。
「微臣受點凍倒是無妨，倒是官家可不能在這時候把專注力浪費在我們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臣子身上，還有裘皮珍貴，微臣實在是受之有愧……」
已經把官家賜下的狐裘穿在身上的狄青：「……」
——西夏沒了，遼國和金國也沒了，燕雲十六州也被官家收復回來，大宋國土還翻了個三四倍，征戰沙場大半輩子，老胳膊老腿的頂不住，他現在享受一下怎麼了？！
桃夭並未說包拯和公孫策所言不對，只是溫言喊了一句「師父」，然後還親自把保暖用的裘衣披在他們身上，並寬言兩句才止住了一場勸諫。
大抵是因為真的很擔心她會學老趙家的昏庸之舉，生怕會重蹈覆轍的包太傅可算是盯得十分要緊。
不過想到被盯得更緊，連吃個烤全羊都要偷偷摸摸和她說，並讓她不能告訴范公和包公的太上皇，桃夭就覺得自己這個待遇是算好的了。
畢竟她這位包師父，可是敢直接當面噴太上皇一臉唾沫的，還美其名曰要為太上皇身體著想，同時也順便為收復燕雲十六州攢錢，讓太上皇沒事別總想著花錢的事情。
身嬌體弱的太上皇趙禎：「……」
——他心裡委屈，必須要找寶貝女兒告一下狀！
趙禎的年紀確實也不小了，可是大宋突然再顯神蹟，只要不是斷氣的死人，那都得爬起來親眼目睹神蹟的發生。
太上皇自然也是不例外。
天子看到太上皇被工人們攙扶著趕過來，又看到太后也跟著，便是一臉無奈，沒有質問他們這時候為何還沒有安寢，而是很快就把裘衣和暖爐都給他們加上。
曹太后身體依舊健朗，每日早晨甚至還能起來打半個時辰的拳法，對比起能一覺睡到日頭高掛的太上皇，簡直就是兩個極端的身體狀況。
就在這時，亮堂堂的天幕突然就一陣美妙動人的聲樂響起，而待樂聲停止後，便有一個身著鵝黃色的雙蝶繡羅裙，嫩綠色的直領大袖外衫，臉上畫著精緻淡雅的珍珠妝，頭上簪著幾朵牡丹的嬌柔美人就出現在天幕上。
一時之間，儘是高呼神女下凡之聲。
而見識過繁華後世的桃夭卻是第一眼就看出此乃後世女子——看來這是後世人解說歷史的視頻給傳到了大宋，就是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看到了。
天子在心裡轉著各種念頭，展昭敏銳的察覺到天子情緒不對，便低聲喊了一聲「官家」。
桃夭被喚回神，看了看站在身側的展昭，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了句無事。
雖站在最前面，但還是距離天子有一段距離的白玉堂看到這一幕，眼神頓時就晦澀難明，那根本遮掩不住的嫉妒和羨慕，簡直都要化成實質。
——明明他也是可以站在天子身邊的……
「咳……」
和白玉堂很有交情，同時也是結拜兄弟的韓章等人趕緊低聲咳嗽一聲，提醒他們五弟要注意場合。
就算官家真的很重要，可現在不是還有更重要的神蹟嗎？！
白玉堂依依不捨的將目光收回來，並未言語。
而天幕裡的女子卻是已經開始說話了。
【「各位兄弟姐妹晚上好呀！前幾期視頻我們講完了秦皇漢武，唐宗宋帝的前三位，那今晚我們要講到誰，那就是大家看我的穿著打扮便一目了然。沒錯，今晚我確實是要講到用十年時間拳打周圍遼金西夏等國家，不僅收復了燕雲十六州，還把宋朝版圖給擴張到三四倍大的宋武宗趙文玥！」】
就在女子說完這一番話，那天幕之上就突然劃過好幾條文字——桃夭知道那就是彈幕了。
【啊啊啊寶寶你終於說到了宋武宗姐姐！我願意嫁給女帝姐姐，哪怕是做妾——！】
【我、武宗和展皇后三個人把日子過好了，那就比什麼都強！】
【好好好，展皇后是武宗的丈夫，那我就是武宗的妻子，一夫一妻制沒毛病！】
大宋初年，看著天幕之上的內容，趙匡胤表示自己有點看不懂了。
「女帝？什麼女帝？我們老趙家還出了一個女帝嗎？什麼時候？朕怎麼不知道！」趙匡胤覺得這件事實在是駭人聽聞，可是隨即想到這個女帝居然收復了燕雲十六州，還把周圍對大宋虎視眈眈的蠻夷之國都給打服之後，他就只關心一件事。
「那孩子什麼時候出生？她爹娘是誰？！」
被兄長激動拉著衣領問話的趙光義：「……這、這我也不知道啊。」
趙匡胤低頭看了看自己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的廢物弟弟，沒有為難他，而是轉向他的文武百官，想要從他們那裡得到答案。
只是文武百官又如何能未卜先知，只得看天看地看各處，就是不敢看官家的眼神。「……」
趙匡胤覺得事情有點糟糕了，同時又有點明白自己為何沒有在有生之年收復燕雲十六州，這一定是被他們給拖累了！
不過好在他的後人做成了，那這也跟他做成了差不多。
只是趙匡胤並沒有能夠欣慰多久，因為仙人很快將他的死訊給說了出來，還順便「好心」告訴他，那位深受後世人敬仰的宋武帝還是他廢物弟弟的後代，跟他沒多少關係。
「憑什麼——！」
就是那麼一瞬間，趙匡胤看他弟趙光義的眼神都帶上了殺意。
只是想到那位極為厲害的宋武宗，趙匡胤還是勉強忍住了想要把他弟給廢掉的衝動。
在鬼門關走上一圈的車神趙光義：「……」
——弱小，無助，可憐，但很會開驢車.JPG
不過人類的悲歡是不相通的，至少還為子嗣問題頭疼不已的宋真宗和宋仁宗，那就是喜不自禁，還得意洋洋的和文武百官說自己也是很行的——不信的話可以看看他孫女/他女兒的功績！
宋真宗：「朕就知道大宋是最厲害的，朕也是最厲害的，不如我們再去泰山封禪吧！就當是提前慶祝！」
宋仁宗：「朕的女兒真不愧是麒麟女，實在是天命所歸！」
親眼目睹官家啃孫女/啃女兒的大宋文武百官：「……」
——
【「宋武宗的功績是有目共睹，無可置疑的，但對於很多人而言，宋武宗更容易被我們關注的，除了她傳奇的一生之外，還有看似只有一位男皇后，卻又跟很多肱骨之臣有著千絲萬縷的曖昧關係。」】
桃夭還沒有為自己被誇一事感到高興，天幕上的人卻是話頭一轉，滿臉遮掩不住的興奮說起她的男女關係。
但在說男女關係之前，視頻主還說了一兩件大宋秘史，也就是俗稱的野史。
「原來宸兒還做過這種事情啊？爹爹真是白疼你了……」
太上皇眼神幽怨的說道。
桃夭表示自己想要靜靜：「父皇，仙人已經說了那是野史，您不應當相信的。」
太上皇表示不相信，畢竟這世上哪裡有空穴來風的事情。
至於趙禎為何會有這樣的行為，就是因為天子給太后找男寵的事情被寫成了野史，並改編成電視劇，直接比正史還要聲名遠播。
曹太后自然是要維護女兒，只是想到這個事情為真，她就莫名感到心虛。
可心虛歸心虛，表面上還是得義正言辭的說絕無此事！
而野史又是什麼樣的呢？
【「曹太后做皇后時，一向都是不受寵的，這也是多方面因素導致的。但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老趙家都是顏控，很多時候就是只看臉，而曹皇后又是樣貌平平，於是就不受寵。只是曹皇后容貌一般，生出來的女兒，也是宋武宗卻是容貌出眾得很，甚至還有外國使臣來宋朝貢，直接就當場說出要和親大宋，嫁給女帝為男侍的話。」】
女子這樣說著，還把好幾張畫像放到天幕上，那上面正是從仁宗墓出土的宋武宗畫像，從年幼到年少，再到中年，皆是俱全。
【「這畫像之所以只到宋武宗中年時期，並不是因為宋武宗英年早逝，而是因為宋仁宗這時候就病逝了，享年七十二歲。至於宋武宗，那就是活到了九十一歲，實在是長壽之帝王。」】
女子說完這些，就立刻講起了野史。
原是天子擔心太后待在宮中會覺得煩悶，便在私底下詢問太后是否需要養幾個解悶的小寵，曹太后以為是養什麼狸貓，於是便欣然同意，卻不曾想到天子送來的卻是幾個年輕俊秀的小伙子。
「……」
曹太后在一瞬間驚疑不定之後，很快就冷靜下來，隨即便是心生無奈，覺得她女兒一定是過於志得意滿，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做出這種事情。
——這可真是孝順好女兒，就是太過於孝順了，若是被太上皇知道了，怕是都得半夜躲被子裡偷偷哭泣。
曹太后直接把人原裝送回去，還委婉的告訴女兒她更喜歡狸貓，而不是什麼俊秀少年郎。
但桃夭卻是覺得有愧於她娘親，畢竟她爹現在雖然身子不太好，還整日招貓逗狗遊手好閒的，可也不耽誤他寵幸宮人，甚至興致來了還會新納幾個美人。
天子覺得這個傷身且影響不好，便向太上皇提出還是不要納新人為好。
太上皇卻表示很委屈，因為他就是喜歡看年輕漂亮的小美人而已，寵幸什麼的都是很少的了，也就飽飽眼福。
對此，天子只覺得無奈至極——她是萬萬想不到，她爹居然也是老頑童一個，不僅苦澀的湯藥不願意喝，還連強身健體的拳法也不想打，一天天就是當個悠閒老頭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大抵是女兒作為大宋天子，實在是過於出眾，一向在文武百官面前有點硬不起來的趙禎，終於能名正言順的享受一把人生。
而太上皇是個老頑童這件事，也被女子說得淋漓盡致。
當眾社死的趙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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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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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 19:48
第186章 【三俠五義】番外二
親爹的臉面還是需要維護一下的，桃夭忍住想要笑的衝動，肅著臉故意咳嗽兩聲，將眾人注意力吸引過來之後就語氣擲地有聲道。
「爹爹，這只是一些荒誕不羈的野史罷了，不足以為信，女兒相信天下人亦是能夠辨其真假，不會輕易被矇騙的。」
天子都這麼說了，不幸聽到天家辛秘的文武百官自然也是聞弦知雅意，趕緊你一言我一語，極為嚴肅的說他們絕不會相信這樣的野史，還好生寬慰一番太上皇。
便是連一向耿直的包拯都說這件事過於荒唐，大宋臣民一定不會聽之信之的，更別說天幕裡的仙人都已經明確說了是野史。
太上皇趙禎被眾人如此安慰一輪，然後還被女兒給順了毛，臉上總算是有了笑容，「我也不是生氣，就是覺得那寫野史之人，必然是嫉妒我們父女之間感情深厚，又或者就是心存怨恨的前遼人和金人，故意寫這等不實之言來污衊我大宋天子！」
桃夭一臉和善的應道：「……爹爹所言甚是。」
對於不熟悉後世人的古人來說，能寫出這樣毫無邏輯還無比荒唐的野史，那定然就是和大宋，甚至是和大宋天子有舊怨深仇。
但桃夭卻明白，也許人家就是好狗血這一口，還可能只是單純的樂子人，亦或者是說文化水平不夠高，只能靠離譜劇情來湊內容。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個被寫野史的君王，前面還有和荊軻搶女人的祖龍秦始皇，金屋藏嬌還喜獲彘兒稱號的豬豬漢武帝，甚至連二鳳唐太宗都有心念白月光，和長孫皇后只是政治聯姻的野史，那她這個還真不算什麼。
而且有這麼一齣天幕講歷史，那野史的出現就更是理所當然了。
萬事還是得想開點，畢竟就算是最近的大宋野史，也是有著高粱河車神宋太宗，一生摯愛偽造神蹟就是為了侮辱泰山的宋真宗，以及狸貓換太子的劉娥劉太后……大宋都這麼熱鬧了，怎麼可能少得了她。
桃夭表示自己都看開了。
可就是當所有人都沉浸在仙人誇讚「生子當如孫仲謀，生女當如宋武宗」的喜悅中時，那仙人已經不滿足說正史，而是一臉興奮的開始往野史裡狂奔。
【「像宋武宗這樣是正統繼位，還得到滿朝文武百官的支持，上位之後還有鐵血手腕，功績也是數一數二的女帝，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以後世很多史學家，尤其是女性史學家，都很喜歡研究她的生平。當然我們都知道，宋武宗二十九歲登基，在位四十幾年，後來還向她親爹學習，傳位給自己的嫡長女，也就是皇太女宋德宗，最後還當了好些年的悠閒太上皇，而一直陪伴在宋武宗身邊的，就是她的高聖文德皇后展昭。」】
【「對於展皇后的史書記載，那就是有多好就多好，只是作為帝王，若只有一位皇后，卻實在是過於單薄。於是即使宋史裡關於宋武宗的後宮記載只有展皇后一人，但很多人還是覺得宋武宗必然還有其他的寵臣。只不過出於種種原因，比如宋武宗想要愛惜自己的名聲，或是不願意讓後宮干政，或是不想讓那些寵臣被旁人說是以色事人，或是不敢對不起相濡以沫的展皇后，所以才沒有關於他們的記載。」】
「……」
天子看著天幕上隨著視頻主這番話飄過去的虎狼之詞，瞬間就是無語了。
——『沒錯，我就是女帝的寵臣，我就是女帝最愛的女狀元郎！』『對對對，我們錦毛鼠堂堂就是女帝姐姐的寵臣，只不過因為太善良才會被那嫉妒成性的展皇后給排擠！』『我要為岳元帥投一票！女帝晚年那麼寵信岳元帥，他們一定有點什麼！』『前面的用點腦子吧，宋武宗可是將孫女嫁給了岳鵬舉，這哪裡來的邪門cp？』
視頻主顯然也是看到了彈幕，甚至她還是一個邪門的樂子人，熱衷於磕一切cp，當即就大說特說，恨不得將武宗一朝出現過的，然後還被史書蓋章認定容貌不錯的人都跟宋武宗扯上關係，甚至還不限男女。
【「沒錯，這個寵臣最可疑的對象就是白玉堂。我們可以看一段《宋史》內容，它對白玉堂白太師的記載就是十分有意思，在太師傳裡有這樣的清楚記載，『（白玉堂）文武雙全，聰慧過人，其美姿容，善和柔媚上，尤以巧言令色獻於帝。』這段話的意思就很簡潔明瞭，前面是在誇他才學和武功都十分厲害，然後樣貌也很是不俗，可以說得上英俊絕倫一表人才。」】
【「只是白玉堂這個人在史官眼裡，可能是因為和武帝走得太近了，再加上武帝又是女子，還時常會被白玉堂勸諫，而且武帝從來都不會生氣，這個情況就跟展皇后勸諫是一模一樣的。」】
【「但我們也知道，縱觀武帝執政的四十五年裡，單是怒斥文官愛財武將惜命，便不下十餘次，甚至還會當朝責罵被揪出來的貪官汙吏，並昭告天下令其臭名昭著。從這裡我們便能看出來，武帝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脾氣和容易糊弄的君主，武這個諡號就很貼合她，和漢武帝就是差不多一個意思，有誇讚她的文武功績很厲害，但也有隱晦說她太過熱衷於打仗，容易讓天下百姓受苦。」】
【「這一點就和武帝的親爹，也就是宋仁宗趙禎很是不一樣。但我們又知道宋朝有一點和漢朝十分不一樣，那就是宋朝是重文輕武的，而且還是在外交方面十分軟弱，能納歲幣就納歲幣，絕對不會輕言打仗。這在我們後世看來，就是十分不可思議的狀況，因為你都這麼有錢了，拿去做軍資，提升將士們的待遇和武器，把什麼西夏遼金打得個落花流水不就行了？不做軍資，難道要拿來作戰爭賠款嗎？這就是宋武宗最真實的一個執政理念。」】
【「可以說的是，宋武宗在位時，絕對是文武百官關係最為親近和諧的時候，因為宋武宗實在是一個很會帝王之術的君主，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她是一個很厲害的端水大師。那宋武宗用來拉攏文武百官的舉措又有哪些呢？」】
【「從宋史裡我們可以看到，宋武宗對待自己的大臣，那就是要錢給錢，要情緒給情緒，要待遇給待遇，只要臣子能幹，她不僅很大方的厚賞，還會寫詩作詞和給大臣畫像傳誦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大臣做了什麼政績，間接就讓武宗一朝出最多的青天大老爺。然後宋武宗還十分孝順，曾為父學醫數十年，雖然最後在宋仁宗晚年才學有所成，但也為宋仁宗延續了好些年的性命。比起漢景帝的寵妃大漢神醫之名，還是宋武宗的神醫之名更有性價比，因為她是真的治好了好些重病不起，眼看著就要駕鶴西去的大臣。」】
【「也正因如此，我們經常會說宋武宗是被皇位耽誤的神醫、詩詞天才和大師畫家。好了好了，話題扯遠了，我們還是繼續聊一下宋武宗的寵臣白玉堂白太師，因為白玉堂和展昭展皇后的日常行為實在是過於相似，甚至還時常會有留宿宮中的記載，如此這般，也就是在這樣對比之下，耿直端正的史官就更覺得太師白玉堂和柔媚上，十分擅長甜言蜜語去勸諫武帝。」】
桃夭聽到這兒，眉頭便微微一皺，這個視頻主一直都在暗戳戳的夸寫宋史的史官，不會她就是史官的後人吧？
【「眾所周知，和柔媚上跟巧言令色，那大多數都是用在佞臣和奸臣身上，但白玉堂又是大宋一朝出了名的重臣忠臣，還是在武帝年少時，甚至是沒有做皇太女時就跟隨她，並為她稱帝大業掃除各種障礙。然後還有一個鐵證，那就是宋武宗所出的第二個皇子，也就是平安王趙珏，他的名字裡有一個『玉』字，很多人都覺得是在暗示白玉堂的『玉』，其實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不然好聽的字有那麼多，宋武宗為何偏偏取了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珏呢？這個情況就太過於匪夷所思了，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貓膩，這裡邊說不定有著諸多秘密。」】
被各種隱晦視線偷偷看了一眼又一眼的天子：「……」
其中當以白玉堂的目光最為熱烈，還根本不帶半點遮掩，天子只得投以眼神警告，但白玉堂卻是根本不帶怕的。
天子看著白玉堂那一雙風流肆意的桃花眼，此時眼眼含笑意，欲語還休，月色之下膚色瑩白，好似一尊會發光的神像，微微抬頭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專注且矜雅，甚至還藏著許多耐人尋味的情感。
無怪乎史書會那樣寫，因為白玉堂確實就是容色甚美。
太上皇更是看著自己女兒，又瞅瞅在汴京城裡是出了名的注重養身煉體的白太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其實女兒作為天子，後宮多納幾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
尤其是他的寶貝女兒還如此優秀！
【「在仁宗時期，其中最出名的一樁大案就是襄陽王趙爵謀反。當時宋仁宗已經四十餘歲，仁宗體弱多病弱不禁風那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也就是在這時候仁宗再度病倒，史書記載是幾乎要起不了身，於是本就看不慣武帝且野心勃勃的襄陽王就蠢蠢欲動了，當即要起兵造反，想要帶著自己的私兵和勾結而來的江湖人士夜闖皇宮，挾天子以令百官。」】
【「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時還是皇太女的武帝可能早就察覺到自己這位十皇叔，也就是襄陽王趙爵的謀反之意——當然我們作為已經知道實情的後來人，自然是明白武帝能夠以碾壓式的實力解決襄陽王謀反事件，就是因為襄陽王倚重的一個心腹，當時的龐太師就是武帝的人。」】
【「不過除此之外，在襄陽王謀反事件裡，最值得提的兩個人就是白玉堂和後來的展皇后。當時白玉堂是奉命去協助剛剛上任襄陽府尹的顏查散查辦沖霄樓一案。這個沖霄樓就是襄陽王意圖謀反和勾結武林人士的重要據點，有能讓襄陽王伏法的證據，也就是有著所有牽涉到謀反一案人名的盟單蘭譜。」】
【「這份名單可就是真的很長，史書雖然只是一筆帶過，但我們也能看到很多謀反分子的名字，比如江湖人士鄧車、張華、馬剛等人，還有藍驍、鍾雄、鄔澤等等屬於襄陽王的心腹，最後就是還有龐太師的親筆簽名——不過作為武帝的內應，這就只是一個障眼法罷了。後來忠心耿耿的龐太師可是活到了八十二歲高齡，還得以陪葬宋仁宗的永昭陵。」】
【「沖霄樓作為有著重要機密的地方，那布置得就是機關重重，陷阱無數。當時白玉堂他們是帶著三俠五義和朝廷重兵一眾人前往的，但白玉堂卻出乎尋常的想要完全憑藉著自己的能力勇闖沖霄樓，好似要向誰證明什麼一樣。不可否認的是，白玉堂的武功確實是厲害。只是他太過於輕敵，還不願意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於是他就落入了陷阱，雖然最後他還是成功拿到了名單，卻性命垂危。」】
天子桃夭聽到這兒，當即就是眼皮一條，而視頻主果然也沒有放過她，對她快馬加鞭趕過去救下白玉堂一事大說特說，彈幕也是一副「我們磕到真的了」的興奮之態。
等到視頻主說完她的七七四十九樁野史愛情之後，桃夭已經沒了任何表情了。
但好在最後視頻主還是把話題扯回了正史，把她的功績又概括一番，最後還做了總結。
【「雖然很多人都說宋武宗性情剛烈，喜怒無常，但她對我們後世多民族是一家的大團結思想卻是做下了極大的貢獻，對於戰敗的西夏、遼金，甚至後來的很多小國，宋武宗都是以包容的姿態去對待他們。而看完宋武宗的人生經歷，我們就會發現，宋武宗有著一個極為美好的童年，這都是出於宋仁宗和曹皇后對她的愛與教導。一個在父母之愛中成長的帝王，最後還將愛揮灑在她的子民身上。」】
【「其實我讀宋史關於宋武宗部分的內容，最為記憶深刻的就是宋武宗駕崩前和自己女兒，也就是宋德宗所說的一段話，大致意思就是『我不希望後世人會懷念我，因為他們若是懷念我這樣一位君主，必然就是經受了很大的委屈，吃了很多的苦頭。』】
【「如此一位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帝王，我更願意誇她是真正的仁慈之君。」】
【「好了，今夜的視頻就拍到這裡，和大家先說個再見，明天晚上我們要說的是白切黑坑你沒商量的宋德宗哦！各位小寶貝感興趣的話就請點個關注，我們明晚不見不散！」】
天幕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只留下一眾吃完瓜的大宋君臣百姓寢食難安輾轉反側。
待將一切安置好之後，帝後二人終於能有空獨處了。
想到今夜發生的事情，天子莫名有一種心虛的感覺，搖搖頭將那些不好的事情給晃散，桃夭眼神溫柔神情的拉著展昭的手，極為認真誠懇的說道：「展郎，你知道的，我最愛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你……」
展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一派雍容文雅，那俊美的樣貌在燭光下，更顯得天下無雙：「官家待我之心，我自然是再清楚不過，那都是一些野史罷了，我又如何會懷疑你對我的心。」
桃夭聽到此言，自身心花怒放，隨即便傾靠過去，單手摟住那勁瘦有力的腰肢，另一隻手還伸進褻衣裡胡作非為：「愛郎知我心，還如此相信我，那自然是要給些許獎勵的。」
天子的吻落在脖頸處，展昭感受到她的熱情，當即喉頭一動，整張臉都飛上了些許紅暈。
「那、那就多謝官家愛重……」
「你我夫妻一體，聖人何必如此生分。」
展昭剛想要說禮不可廢，可熱情的天子確實直接將他扯入紅塵之中，上天入地顛龍倒鳳。
濃香消寒意，同床共枕眠。
合歡帷賬動，應是天子來。
無論野史是如此荒唐，但大宋帝後的情誼卻是猶如明月當空，傳頌千年萬年，亦是不失其半分顏色。
生共衾，死同穴，天子與君，至死不渝，恩愛纏綿，流芳百世。
第187章 【水月洞天】番外完
桃夭在成功飛升成仙之後，就是先度過一段手忙腳亂的工作交接，緩過那段時日，便是充實而又忙碌的逍遙日子。
再也不用擔心自己壽命到了會嗝屁，也不會操心被雷劈的事情，桃夭對於月老和百花仙子交過來的事情，也是做得兢兢業業勤勤懇懇。
也就是靠著這樣踏實能幹和勤勞刻苦的本事，以及出眾的容貌，桃夭作為近千年才飛升上了的新神仙，總算是勉強融入了神界大家庭，成為其中的一份子，還交到了很多朋友。
某一日，她的好友東海龍四公主傲心前來尋她幫忙，經桃夭仔細詢問，方知是自小和四公主一起長大的表哥，也就是西海龍太子敖天前些時候下凡歷劫，結果龍四公主心血來潮加放心不下卜了一卦，卻發現是大凶之兆。
「若是我有半點法子，也不會貿然來尋你的，只是我實在沒有辦法！我表哥此次渡劫，如果真的失敗了，那他可能就再也不能當神仙，而是要被淪落為凡人，生老病死實在是太可怕了！只是按照天條，神仙是不能私自下凡的，可桃夭你才飛升上來沒多久，還有二次可以隨意下凡的機會，我求求你幫幫我表哥！」
桃夭聞言，當即也是不忍心，因為龍四公主確實也幫過她很多忙，現在很多的神仙朋友，也是傲心帶她去認識的。
察覺到桃夭動搖了，傲心趕緊又說道。
「此事其實並不難，就是我被天條束縛所以才是千難萬難而已。只要桃夭你願意幫忙，那就當是我和東海西海欠你一個情分。將來不管你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們，那我們東西兩海必然是在所不辭！」
桃夭聽了，當場深思熟慮一番，還是決定答應下來。
傲心見到桃夭真的願意幫忙，簡直都要喜極而泣。
「桃夭，你真是天底下最好最漂亮的神仙了！我愛死你了！」
桃夭說都是朋友，不必如此生分，「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俗世的親朋好友需要告別，二次隨意下凡的機會，本來就沒有什麼用。」
傲心卻不覺得如此，「即使桃夭你用不上，但總歸還是為了我才會下凡，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裡的。」
桃夭點點頭，然後又說救命要緊，讓傲心趕緊把西海龍太子的渡劫情況說一下，免得她下凡去摸不著頭腦。
傲心這次收斂住興奮和激動，趕緊詳細的說了自己打聽到的渡劫內情。
原來西海龍太子下凡渡劫，所投的人身正是祖上出過龍神的龍氏一族，本來按照渡劫內容，龍太子就是只需要平安出生，然後健康長大，接著就是勤勤懇懇的當龍氏族長，一邊體驗凡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一邊再帶著龍氏家族走上新的巔峰。
只是安排是這麼安排的，真正實施起來卻是千難萬難，意外不斷。
而這樣的意外直接就是從龍太子降生前的五百年就開始，五百年前童氏一族因遭叛徒尹仲所害遭遇滅族危機，幸得路過龍騰將軍所救隱居於世。
只是龍騰將軍也因此而陷入沉眠，五百年後龍太子如期下凡轉世投胎，成為了龍博，只是因為五百年前的意外，龍氏家族直接凋零，只剩下隱世避居的童氏家族。
有感龍騰將軍的大恩，童氏就收養了失去雙親的龍博，並將其當作未來的童氏族長培養。
若是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似乎也沒有什麼不行。可就在轉世的龍太子平安長大後，他的養父，也就是童氏族長童鎮突然病危，然後龍太子的兩個弟弟——童戰和童心為救病危的父親，就違背了永遠不得踏出水月洞天的族規，前往外界的御劍山莊偷取可以起死回生的血如意。
可誰能料到御劍山莊居然就是當年那個叛徒尹仲的後人所創，甚至尹仲本人都沒有死，而是靠著邪門歪道活到了五百年後。
童戰他們想要靠血如意救父親，尹仲也想要搶奪童氏鎮族之寶靈境來療傷續命，而在一番驚心動魄的爭鬥後，前來帶回弟弟的龍博直接就戰死了，連屍體都成了五百年前的祖先龍騰的靈魂居所。
這與渡劫內容完全相反的事情走向，直接就讓龍太子神魂受損，道心破裂，如果沒有外力相助的話，怕就是九死一生了。
桃夭聽完這個情況後，就皺著眉問傲心她需要怎麼辦。
傲心毫不猶豫的說道，「只要阻止我表哥出去水月洞天即可，當然若是能夠讓童氏兄弟也不出去就更好了。」
桃夭思考了一下，覺得這件事並不難辦，便答應下來，並立刻就動身下凡。
只是意外再度發生，當桃夭將自己的神魂融進捏好的凡人軀殼裡，並馬不停蹄的趕到水月洞天時，卻發現不管是童氏兄弟二人，還是龍太子，都已經出水月洞天有一段時日了。
「……」
這就是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嗎？
因為在凡界聯繫不到龍四公主，桃夭只能夠靠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了。
嗯，先去御劍山莊查看一下情況，確定現在發展到哪一步了，然後再做打算。
結果就是這麼一去，桃夭便發現情況更糟糕了，因為她剛好趕上了龍太子娶親，而且娶的還是自己弟弟童戰喜歡的女子尹天雪。
易容成一個路人甲賓客，再偷偷遣進去查看的桃夭看著這滿屋子亂跑的紅線，又瞅了瞅亂糟糟的鴛鴦譜，隻覺得龍太子這一劫死的不冤。
畢竟情劫什麼的，就是最難渡的了。
參加完婚宴，桃夭覺得事情不能夠再繼續這樣子惡化下去，於是她決定選擇一個突破點。
而桃夭選上的人就是御劍山莊的少莊主尹天奇——作為尹天雪的弟弟，他確實是一個突破關鍵點。
於是很快絕世美人賣身葬父和御劍山莊少莊主英雄救美的事情就順利發生了，桃夭也得以光明正大的入了御劍山莊的門戶，還喜提少莊主尹天奇的愛慕之情。
「桃夭姑娘，伯父喪事我已經親自安排穩妥，絕對不會出什麼事情的……所以、所以你還是多保重身體，切勿傷心過度了，我想伯父在天之靈，一定也不願意看到你這般難過的。」
尹天奇不愧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少年郎，說話辦事都是溫文爾雅，還對人都帶著一股憐憫之心。
這般宅心仁厚的好人，卻是落得那般下場實在是令人唏噓。
而更讓桃夭唏噓的是，在所有不幸的人之中，尹天奇已經算是比較幸運的一個了。
「多謝尹公子，小女子若不是有幸遇到公子，怕是、怕是早就和家父一同去了黃泉路……」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落淚，那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當即就是讓尹天奇手足無措，只得趕忙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神情拘束的讓她擦眼淚。
「桃夭姑娘你別害怕，那些壞人都讓我收拾好了，往後你若是沒有地方可以去，那就、那就待在御劍山莊，我、我會保護你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尹天奇忍不住紅了臉，覺得自己說這樣的話實在是過於冒昧。
正當尹天奇覺得自己說的不對，想要撤回時，被他關心的桃夭就用一副看蓋世大英雄的眼神看他，還說了多謝之言。
「小女子能得尹公子相救，實在是二世修來的福分，救命之恩如此之大，真不知應該如何報答公子……」
尹天奇一聽，腦子瞬間就想到了一句常常聽到的話語，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那些被他相救的男女，前者會說要效忠於他，後者則是大多數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
只是尹天奇一般都會拒絕，因為他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是自由的，而不是輕易為救命之恩把自己的一輩子搭上。
可現在想到這件事，尹天奇第一反應卻是期待著桃夭姑娘能說這種話。
但桃夭哪裡會如他的意，而是裝出些許疲態，體貼入微的尹天奇自然是趕緊告辭，並囑咐她好生休息。
待尹天奇幾乎是同手同腳的離開後，桃夭這才開始琢磨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那血如意是救不了童鎮的，現在龍太子和童氏兄弟就是在做無用之功。
只是應該如何讓他們知道這是在白費功夫呢？
不過在此之前，或許應該先把尹仲給解決了。
雖然神仙下凡是不能隨意殺凡人的，但是打人又不在殺人範疇。想到傲心說的情況裡有失憶尹仲和門劍秋相愛的經歷，桃夭就覺得可以把這件事給提前了。
只要把尹仲摘出去，那死的人就能夠少一大半。
至於尹仲身上的魔功，直接廢掉就好，反正後來的尹仲也只是想要當一個普通人。
說做就做，沒過幾日，桃夭便把風韻猶存的尹仲尹二爺給打失憶、廢掉魔功，並稍微整了個容之後就丟到門劍秋的家附近，然後又悄無聲息的回到御劍山莊。
本來文武兼備的尹天奇向來都是與人無爭，從小到大最嚮往的就是童氏兄弟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
只是他始終是很在意親情的，當自己的二叔尹仲無故失蹤後，整個御劍山莊都為此而轟動。
連尹天雪和尹天奇的父親都結束閉關，出來尋找自己的親弟弟。
尹仲的失蹤，絕對不在任何人的預料範圍內。除了桃夭還能安心的吃好喝好之外，所有人都因為此事而憂愁焦慮得寢食難安。
對於童戰而言，尹仲失蹤，那就是他們偷取血如意的最好時刻。
桃夭仔細思考後，發現是不可能說服童氏兄弟的，於是就讓他們去偷，等他們發現血如意沒有用之後，自然就會放棄認命。
生老病死，確實就是凡人的宿命。
不過從某個角度來說，凡人死了之後又會轉世投胎，如此循環反覆，其實也是一種另類的永生。
除了需要喝孟婆湯，留不住記憶之外，似乎也沒有太大的缺點。
畢竟這也是因為凡人的靈魂承受不住太多的記憶。
果不其然，童戰欣喜若狂的帶著真的血如意回去救他父親，卻發現血如意根本沒有起死回生的作用——其實本應該是有的只不過血如意的效用被尹仲消耗了五百年，確實就是到了極限。
童鎮要死了，他不能把兄弟二人的秘密帶到黃泉上去，於是就把童博的身世說了出來，並讓兄弟二人選擇誰來當童氏族長。
天真單純的童心還是不太能理解父親的話，便下意識說要大哥當族長。
而童博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卻是堅持讓童戰當族長。
「我是龍氏族人，更是龍氏的族長。」
童博，也就是龍博如此堅定的說道。即使他從來沒見過龍氏族人，可他似乎天然就有一種大義凜然的責任感。
童鎮見到龍博如此，臉上僅是滿意的笑容，因為他確實把恩人的孩子教養得很好。
「如此甚好。為父就希望你們兄弟二人攜手與共，千萬不要為了任何事反目為仇，如此為父才能放心。」
童鎮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這是要兄弟二人當著他的面發誓，絕對不會做手足相殘的事情。
龍博是第一個將手搭在父親手上的。
童戰聽到父親之言，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那嫁給大哥的心上人，他忍不住閉眼，將所有痛苦掩飾去之後，就把手放了上去。
最後是懵懵懂懂的童心。
「你們兄弟二人一定都要好好的，為父去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童鎮就闔然長逝。
龍博和童戰皆悲痛流淚，大喊父親之名。
只有到現在不曾搞清楚狀況的童心看著兩位兄長痛哭，自己忍不住也心中一痛，跟著流下眼淚。
「我、我眼睛怎麼會流水呢？咦？還是鹹鹹的！」童心伸手沾了點自己的眼淚嘗了嘗，頓時就被激起的好奇心，很想要嚐嚐兄長們的眼淚。
只是兄長都處於嚎啕大哭的狀況，童心有點不敢，便打算去問一向很寵愛自己的父親。
結果不管他如何喊父親，還伸手去拉父親的手，皆不見父親有反應。
這下子童心也慌了，「父親？父親！爹？爹爹！你理理童心啊！你為什麼不理童心呢？是不是童心又闖禍了，所以父親你不高興，然後才不理童心的？」
童心的這一番話，當即就聽得他兄長二人更是心痛。
但童心的話卻是還沒有結束，「父親你別不理童心啊，以後童心再也不闖禍了，什麼都聽父親你的話好不好？」
此時的童心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了父親。
而親身體會喪父之痛的兩位兄長，卻是已經抱在一起，悲痛得難以自控。
有童氏一族的長老進來，他們一方面需要確定下一任族長，另一方面也得安撫住就要發瘋的乖張小孩童心，最後還得寬慰童戰二人，可謂是最忙的人了。
好不容易把童心給安撫住，又知道了新任族長是童戰之後，長老們便要去忙各種事情。
「你們兄弟二人還是得多想開一些，族長他不會想要看到你們這樣子的。」
龍博作為大哥，是最先緩過來的，或許他也沒有緩過來，只是作為兄長，他必須足夠堅強。除了要安慰兩個弟弟之外，龍博還跟童戰說了自己和尹天雪假扮夫妻的事情。
「大哥知道二弟你喜歡天雪，而天雪也喜歡你，待這次出去，大哥便問天雪想不想進入水月洞天，做你的妻子。」
童戰眼淚還掛在眼角，此時聽到那樁婚姻居然是假的一時之間就是又驚又喜，都不知道淚水應該怎麼流才對。
只是他也難免有遲疑，「天雪一直都在拒絕我，而且水月洞天又是隱世之地，說不定比起當我的妻子，她更願意做御劍山莊的莊主。」
大哥要繼承龍氏一族，童心又是個孩子，童戰就是當仁不讓的童氏族長，往後自然是要以身作則遵守童氏一族的族規，不得再隨意進出水月洞天。
畢竟外面是真的很危險！
可天雪又真的會願意嫁給他，然後也守著族規，不再隨意外出嗎？
龍博很想要說天雪不是那樣的人，只是想到要尊重天雪，然後自己也不能隨便替別人做決定，便只得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說道，「那便只能看天雪她自己的選擇了。」
童戰望著博學多才、溫文爾雅的大哥，頓時就覺得自行慚穢起來，比起什麼缺點都沒有的大哥，天雪真的會願意選擇他嗎？
那一場假婚禮即使現在知道是假的，可想到很多人說天雪和大哥很是般配的話語，童戰還是很難不感到自卑。
龍博察覺到弟弟的心思，沒有說什麼，只是神情溫柔的提醒道，「我有豆豆的，二弟，我心中只有豆豆一人。」
童戰這才想到了「難兄難弟」的豆豆——對哦，大哥是喜歡豆豆的！
這下子童戰的心裡可算是輕鬆了一點。
最後，龍博出去找天雪什麼情況，童戰則是耐著性子在水月洞天一邊等消息，一邊準備繼任大典。
因為童心鬧著要回去找大蛇和他的朋友玩，再加上水月洞天這段時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龍博擔心童心會闖禍，便也把他帶了出去。
童心雖然也有點害怕大哥，但比起還會寵著他的大哥，他還是更害怕族裡絮絮叨叨又武功高強的長老。
桃夭從不低估別人的辦事能力，可童氏一族的辦事能力還是讓她震驚了許久。
先是龍博跟尹天雪和離，然後就是龍博和童心替童氏族長來御劍山莊下聘，迎娶尹大小姐尹天雪做童氏的族長夫人，接著就是龍博迎娶飛天門的二小姐豆豆，最後就是尹仲假身份被暴露出來，真正的尹仲已然死亡，而尹仲的親兒子尹天仇也被認祖歸宗回了御劍山莊。
值得一提的是，尹天仇還和飛天門的二小姐珠兒相愛並成親。
至於飛天門的二花房大小姐趙雲，在競爭對手二妹和二妹都嫁人之後，她就成了飛天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有了權力和財富的滋潤，趙雲那就是忙著習武練功和打理家業，根本沒興趣外出。
也就是在龍博和豆豆，尹天仇和豬珠兒的婚宴上，桃夭才跟著尹天奇身邊遠遠的見上一面趙雲。
對於桃夭這位容貌出眾的絕色美人，趙雲就是隨意看一眼，有點驚訝她的美貌之外，也沒有做什麼。
畢竟御劍山莊和飛天門現在可是連襟，她向來也不是會做蠢事自毀長城的人。
二場婚宴過後，尹天雪嫁入了童氏做族長夫人，龍博帶著豆豆也回去了水月洞天，繼續守護童氏一族。
而尹天仇則是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珠兒浪跡天涯，一邊路見不平行俠仗義，一邊尋找仇人尹仲的下落。
桃夭這次下凡就是為了讓龍博這位龍太子渡劫成功，為了不讓意外再發生，她直接就以凡人的身份，嫁給尹天奇，做了御劍山莊的女主人。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也就是一百日不到的時間，她還是耗得起的。
當然，這其中尹天奇容貌品行都很合她心意，也是占了一部分原因。
比翼雙飛鳥入林，大夢二千歷情緣。
並蒂蓮花尤可見，紅塵俗世與君同。
待龍太子壽終正寢的那一日，渡劫終於順利完成了。
一聲不能被凡人捕捉到的震天動地的龍鳴過後，桃花也陸續凋謝了。
「夫人，我們下輩子還會相見嗎？」
「或許有緣還會再見。」
桃夭心懷慈悲的說道。
仙人乘風而至，又乘風歸去，卻給了凡人一場黃粱美夢。
只是對於凡人而言，已是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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