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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HP)虛空之外》作者:Altina【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6:55     標題: 《(HP)虛空之外》作者:Altina【完結】

文案:

專注事業,惡人視角,基調沉重,謝絕各種血統論,精神貴族,優雅詠嘆調,尬黑尬吹,反派洗白。 劇情需要,阿斯托利亞只比子世代主角低一個年級。
想為原著的童話故事增添一些不一樣的色彩。如果當有一個人曾在特定的時候觸及到湯姆裡德爾塵封的內心,世界還會一樣嗎?
成為真正的神靈,
看昆蟲在羊毛球中廝殺
螢火蟲灼燒至溫暖的灰燼
虛空之外,絕對零度之下,即使相擁也只能冰冷彼此

注:1.固定cp湯姆裡德爾,不瑪麗蘇,專注事業。不走感化,更無缺愛黑化小湯姆, 關於容貌,最終還會是從前裡德爾的樣子,但不會ooc,我感覺鋪墊能保證他接受這樣的自己。
2.女主英國出生東方長大,會摻雜一些東方設定,但發誓不寫什麼在霍格沃茨吃火鍋這樣的行為。整體控制在低魔體系,無東方神獸,傳說生物或者過分強大的寶物,不修仙,非升級打怪爽文。因為男主問題女主挺強的,但會控制在合理範圍。
3.原著屬於羅琳,崩壞屬於我。不搶奪原著人物高光時刻,對每一個原著人物我都抱著最大程度的敬意。
4. 文裡的九州什麼的就當作一個平行世界或者虛擬世界。

內容標簽: 英美衍生 強強 魔幻 正劇
一句話簡介:子世代,反派視角,不洗白
立意: 一個名為編織理想的游戲,一場顛覆秩序的棋局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6:58

善惡

第1章 夕陽與火

  慕羽喜歡坐在明源山山頂看夕陽。

  夕陽之所以稱之為夕陽只是因為清幽的明源山和腳下晝夜喧囂不停的香海市。

  山丘恩賜靜美,鬧市施舍呼吸。離開任意一者夕陽便會在她眼中失去意義,淪為一顆懸掛在空中要落不落半死不活的火球。

  霞光中噴薄而出的金黃一次次和夢境中燃燒的火焰交疊,夕陽的每一次呼吸對應著那雙黑眸中倏忽即逝的狂熱。

  第913次,她望著漫天的霞光想著這個數字,昨晚是第913次夢見那個場景--狹小的房間,昏暗的天空,兩道一大一小的模糊身影,房間一角熊熊燃燒的火焰。這一次仿佛又比之前清晰了許多。如若說從前夢中的一切還覆蓋著迷霧,那麼漸漸地迷霧仿佛被未知的手撥開,覆上輕柔的薄紗。

  好歹那是為數不多的亮色。

  「小羽。」

  她對爺爺的聲音再熟悉不過,畢竟從她出生起整座明源山便只有他們祖孫二人居住在山腰的小樓中。

  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腦袋,就是同樣一雙手牽著她一次次在山間漫步,偶爾帶著她去山下一間包子鋪吃她最喜歡的蟹粉小籠包,又一次次在她被噩夢糾纏清醒後緊緊握住她。

  她曾理所應當地認為世上每個家庭都應如此。直到在明源山下,她親眼看見一男一女牽著一個拿著棉花糖的小男孩。

  她能迅速理解書本上的內容,僅僅幾次推演便能推出精妙的陣法,畫出復雜的符紙,施展法術,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被一男一女包圍的小男孩會露出那樣燦爛的笑容。

  書上說,那叫親情,一種愛。

  爺爺對她有親情嗎?爺爺愛她嗎?

  爺爺曾經對她嚴厲,嚴冬酷暑,訓練從不停歇。他曾經一遍遍告訴她,小羽,你要尋求自己的道,他曾經告訴她,小羽,你要學會堅強。

  堅強到沒有人幫助她。

  爺爺一定愛她,否則不會一次次在她摔得鼻青臉腫時為她上藥,更不會原諒乃至遮掩她從前做過的事。只是這種愛或許和父母的愛還是不同的。

  她最終還是問了爺爺,她的父母呢?他們是否已經拋棄了她?

  「小羽,」她能感受到其中的憂傷,她對人的情緒總是如此敏感,「你的父親在一場空難中不幸離世,你的母親彼時正在英國游歷,得知消息後受驚難產。」

  「可是他們都是修道者,空難和難產怎麼會輕易奪去他們性命?」

  沉默意味著秘密—這是她很早就學會的道理。秘密總會在某一天浮現,她只需要等待。

  爸爸媽媽長什麼樣子?她的爸爸一定高大而幽默,她的媽媽一定溫柔而和藹。如果他們還在世,會一左一右牽著她的手,像那個拿著棉花糖的小男孩一樣。

  那晚她沒有夢見那個有著火焰燃燒的夢境,更沒有在那條走廊上拼命奔跑,她夢見了她的父母,父親將她舉在肩頭和她高聲談笑,母親在一旁溫柔地注視他們。

  畢竟書上所描繪的父母親情,大抵都是這個樣子。

  夢境罷了。她早早就學會不要沉迷於夢境。

  萬千思緒不過在一瞬間劃過,她始終沒有回頭:「爺爺去昆侖探望過徐爺爺了?他的傷好些了嗎?」

  「畢竟是當年遭人暗算,十一年了還是老樣子,沒多少起色。」

  慕仁和她一起坐在山頂的長椅上,夏日的夕陽墜落得格外緩慢。最後一抹璀璨的光線得以讓他仔細打量這個優秀的孫女。

  她…..沒有一點她父親的痕跡,更不像她的母親。她的美是不帶侵略性的,古典的美麗。如同一塊美玉,不如何耀眼,卻自成氣度。

  她也不喜歡像其他小女孩一樣將頭發用五顏六色的發繩扎起來或者編出許多花樣。柔順的黑發自然地垂在肩上,被梳理得極為順貼,同樣也使得她少了一分十一歲女孩應有的朝氣,多了一分溫婉。

  從多久開始溫婉便成了她給人的第一印像?

  「小羽,你的房間書架上設了一處陣法,巧妙的迷陣,就連我解開都花了很久。你的陣法造詣很高。」

  他的語氣平和有力,好像真的在誇獎一樣。慕羽卻在聽到那處陣法時微微動了動手指。

  「《人性的弱點》,《君主論》……小羽,你看這些有多久了?」仿若只是一個長輩和一個晚輩的閑聊,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顯得有一些詭異。

  慕羽抿了抿唇,她這時才轉過頭,對著滿臉擔憂藏都藏不住的老人綻放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您讓我可以隨意進書房,這些都是我從書房拿的。我只是好奇。」

  慕仁本想問你已經理解了多少,他還想詢問慕羽關於學校的事情。慕羽的班主任莫名其妙因體罰學生而被停職,慕羽班裡的幾個同學因為一些小矛盾而大打出手。但千言萬語在看到她溫婉的笑容時只化為了一聲長嘆。

  他怎麼會想到這樣問小羽。曾經的事對小羽有著那麼深的陰影,現在她似乎正在慢慢走出來。他怎麼能因為曾經的事情就這樣毫無根據的去詢問小羽。他已經對不起小羽一次了。

  這些年小羽越刻苦越強大他便越愧疚。

  「你十一歲的生日就要到了。 」他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封信封,信封上翠綠色的墨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爺爺?」像是預料到了什麼,慕羽接過信封,上面飛揚的花體字似乎都要隨著晚霞燃燒起來了。

  「你在英國出生,理應去霍格沃茨,七年的學制。學成後你想留下或者回到九州都行,」慕仁頓了頓,終於還是補充了一句,「你想去昆侖學院,我也明白你對生命奧秘的執著。小羽,你一直對你父母的死亡介懷。」

  慕羽握緊了拳頭,爺爺原來一直都知道。

  說到這時他停住了,不知道在顧忌著什麼。

  慕羽柔順地接了下去:「自三歲磨煉道心打磨基礎起,直到如今,八年時間我學的都是東方法術,很少涉獵西方魔法。而我也…. 舍不得您。」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爺爺一年比一年蒼老。幾年前在知道她犯下的事後,這位老人挺直脊背站在庭院中間呵斥她跪下,用堅強偽裝著失望。

  其實他不用遮掩,沒有任何意義。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慕仁聽上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她的學業,自從來到山頂後好像一直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他。

  一陣涼風掠過江面向著明源山飄來,同時也帶來了他輕得不能再輕的話語:「你的母親其實…」

  夏天的涼風來得溫柔,消逝得也迅速。

  慕羽對母親這兩個字十分敏感,然而她也明白爺爺明顯不想繼續說下去了。

  提問除了引發更多好奇外沒有半點作用。於是她選擇了沉默,繼續坐在山頂的長椅上欣賞夕陽的落幕。

  除了夕陽,她不接受其他任何形式的所謂被稱之為美的事物。

  在消失的前夕用繽紛渲染蔚藍和純白,一步步沉入看不見的地底,留下的只有黑暗。

  在地平線的交界處或許才隱藏著美的終極。她這樣想著。

  她好像真的在認真看夕陽,好像真的對有關她母親的信息毫不關心。

  慕仁終是沒說什麼,他摸了摸她的頭:「罷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小羽,走吧,太陽快落山了,回家吧。」

  從來都是這樣,不管她在外面待到多晚,不管她經歷遭遇了什麼,總有這樣一個人找到她,溫和地說,回家吧。

  除了那個夢境,她也只有那麼一個家可以期許了。夢境虛無縹緲,但家卻切切實實存在。

  慕羽拉住爺爺布滿老繭的手,兩人就著夕陽的余暈緩緩朝著山腰走去。

  她發現不管走得有多慢,爺爺始終都落後她好幾步,好像跟上她都略顯困難。

  要知道爺爺的修為應該遠比她高深。

  這是慕羽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爺爺或許在一步步老去,在一步步邁入她父母已經踏足的死亡。

  修道者一生求道,原來也不能永恆。

  那麼大道又是什麼?

  在漸暗的天色中,慕羽模糊明白了這個道理。

  會有永恆的道嗎?

  「小羽,我不求你做出經天緯地的大事,惟願你為自己的平安喜樂而活。你不是任何人,不為任何人,知道嗎?」

  在進門處慕仁停住,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他看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柔和,仿佛想要借助著最後一抹光線消逝前好好看看她。

  「你將要去一個全新的地方,一切或許不會那麼順利。但記住,要像水一樣去融入。」

  不要再像以前那樣了,將力量演變為征服人的工具。

  慕羽默默念叨著他未竟的話語。

  他放開她的手率先向著屋內走去。

  屋內侵蝕而上的黑暗逐漸吞噬掉那道佝僂的背影。

  那雙溫暖的大手似乎都不如從前有勁了。

  她希望今晚能再夢見那個模糊的場景,一次次窒息在火焰的熾烈與那雙黑眸的狂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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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又回來了,不衝下新晉總感覺缺點什麼。

  大幅度刪減更改,不會棄坑。

  框架大,不喜勿入,

  感謝。


第2章 初至

  火剛剛燎過這座城市。鳥瞰整座城的鐘樓塌了大半截塔尖。斜日西沉,晚霞緩慢攀附上古舊殘損的建築,又靜默泯滅在道道裂隙中。

  行人、車輛於馬路上穿梭不息,然而沒有多少聲響,舊時代的歡聲笑語更是奢侈乃至不敬。太陽在謝幕、在滿目刺眼醒目的標語口號上流轉掙扎,城市的啞劇卻仿佛剛剛開始且似乎永遠不會謝幕。

  隨著黑夜覆蓋,城市一角璀璨奪目的焰火燈光幾乎將半邊天空照成白晝,只有在這時城中才能聽見一點笑聲--不管是強裝出來的假像還是發自真心的自我麻痹,至少算是享樂。

  這並不能使城市活起來。昔日的家倒像是座看不見邊際柵欄的牧場。

  而她不在裡面。她像是獨立於晚霞中了,比苟延殘喘的斜陽站得更高,立在稀疏的星之間,將城市當棋把玩,從中攫取不知名甚至現如今於她而言禁忌的樂趣。

  又在亂做夢--一場荒唐、不應存在的夢。

  「也許這支魔杖才適合你。」伸過來的滿是皺紋的手將慕羽徹底拉回了現實。

  奧利凡德魔杖店內的光線過於昏暗,和對角巷的陽光明媚簡直位列兩個世界。在面前的桌上原本擺著一根魔杖,可現在奧利凡德卻極力將另一個盒子塞在她手上。

  她避開了奧利凡德遞過來的盒子,不死心地再次伸手探取桌上的魔杖,輕盈的魔杖似有千斤重,怎麼也拿不起來。

  她收回手,只靜靜轉動著手中戒指,仿佛戒指中隱藏的幾近大半慕家財產能給她多大底氣似的。

  奧利凡德沒因略顯失禮的舉動生氣,看著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獨角獸芯的魔杖或許不適合你,孩子,魔杖選擇巫師,」他收起桌上的獨角獸芯魔杖,將手中盒子重新遞到慕羽面前,「試試這根。」

  慕羽稍稍退後,並不習慣和人保持太近的距離。靜靜躺在盒中的魔杖於她而言有種別樣的誘惑和魅力,而在慣常的認知中,無端展現的誘惑總是危險的。

  終究是不想在挑選魔杖環節耽擱太久,也受不了奧利凡德打量探究的奇怪眼神,她終於拿起了這根魔杖。

  一拿到就不太願意放下。

  她在空中一揮,魔杖頂端突然騰起一簇火苗,火苗比燭光還要微弱,再從頭頂揮過,火苗在空氣中形成排列,一朵由火焰組成的彼岸花靜靜排列在空氣中。

  在她忍不住想要伸手觸碰時火焰便星星點點地消散。

  奧利凡德激動得直拍掌:「真棒,太棒了…我就知道,魔杖選擇巫師…」

  在最初的激動過後,他興奮的目光逐漸冷了下去。

  「有什麼問題嗎?先生。」剛才畢竟失態了,慕羽眨了眨眼,隨口問了一句,本也不期望什麼回復。她一刻也不想在魔杖店多待。

  「十三英寸,榿木,鳳凰尾羽,」在她發問時奧利凡德已經壓抑下了一閃而過的陰郁,「你的魔杖十分有意思。榿木啊,之前一個東方人也在我這裡買了一根榿木魔杖。而鳳凰尾羽…」

  他似乎無比感慨著看著她手中的魔杖:「稀有珍貴的材料,總共我只得到過三根,沒想到能全部賣出去。鳳凰尾羽可不會選擇平凡的人。」

  他竟然正兒八經給出了回答。

  「一個東方人?」慕羽仔細品味著他話中的含義。

  「一共八個加隆。」奧利凡德裝作沒聽見她的疑問。

  在交付金錢時慕羽仍然感覺他一直在觀察她,好像在將她和某一個人做著比較。她深呼吸了一下,努力不露出任何異樣。

  「你沒有一點你母親的樣子,」在快要跨出店門時她聽見了奧利凡德幽幽的嘆息,「銀椴木,獨角獸毛發,九英寸,特別柔韌。」

  「我的….母親?」

  她的母親,不是和父親一樣就讀於昆侖學院嗎?

  然而轉頭時原本還站在廳堂中央的奧利凡德已經不見蹤影。

  到家門口時便看見了站在門邊等待的高挑身影,她立刻想起來這是誰:「鄧布利多先生,沒想到您這麼快就來了,」在待人接客上她向來沒有什麼疏漏,柔和的笑容既不顯得疏離也不過於親近,「應該先讓悠悠給您倒杯茶。」

  「不用麻煩,」鄧布利多背著手在正門前踱步,仰頭看著小樓長滿爬山虎的院牆,「記得這裡以前種滿了薔薇。」

  這畢竟是爺爺的財產--哪怕慕羽從沒想過爺爺竟然在英國會有一座擁有家養小精靈的房子,她也不打算貿然附和這位校長,只是沉默地打開小樓禁制,將他引到客廳為他添上一杯茶。

  落地窗外小精靈正在費力地給院子翻土,將幾株火紅的花移植進土壤。

  鄧布利多抿了口茶,長長嘆出一口氣,像是在回味長久不見的物事:「看來你已經迫不及待裝飾院子了。」

  「必須得給悠悠找點事做,」慕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否則她就會做一些可怕的事,用頭撞牆什麼的。」

  鄧布利多不再欣賞後院,轉而將目光轉移到她身上。

  他在仔細觀察她,這樣的觀察又不會引起不適。

  這不像是一個老師在觀察學生,更像是….一位親切溫和的長輩故交在關心後輩。

  「家養小精靈這個樣子是因為一段歷史。不過在對角巷的采購已經夠累了,你一定不想將這樣美好的下午耗在聽一個老頭子講歷史上吧?能問一下您讓那個可愛的家養小精靈種植的是什麼花嗎?」

  「石蒜,在九州也叫彼岸花。」

  「東方人永遠這麼浪漫,」才續好沒有多久的茶水被他喝完,他舉了舉杯,順便看了看手中精致的瓷器,「這樣醇香的茶葉太讓人上癮了,請一定帶來學校。不過我可不會因為這個就偏袒你。」

  他眨了眨眼,半開玩笑地說道。

  他好像真的是來喝下午茶的,他隨意地閑扯著,從東方的飲食談到風土人情,又問及慕羽平日的生活。慕羽驚詫地發現這個被譽為西方世界最偉大的白巫師對東方的風俗文化也有著深刻的見解。

  大半個下午的時間在東拉西扯中悄然溜走,直到天色漸暗,微薄的霞光透過落地窗攀上餐桌時鄧布利多似乎才意識到今天到來的正題:「你爺爺特地囑咐過我幾件事。首先他希望你能在霍格沃茨擁有一間單人寢室。雖然學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特例,但我仍然保持尊重和理解。」

  在提到單人寢室時她微微垂下頭,爺爺或許…在防著她做下從前的事。

  「第二件事,」鄧布利多沒有錯過眼前這個女孩微變的神情,「他希望你從一年級開始就學習守護神咒。」

  「守護神咒?」在聽到陌生的詞語時慕羽才抬起頭,不解道,「那是…什麼?」

  這個詞的發音都讓她感到拗口。

  「一個依靠快樂才能施展的高深咒語,」鄧布利多輕輕敲打著桌面,「很多成年巫師都沒有守護神。我思考了很久,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可是….」既然是高深的咒語,對她而言會不會太早了。

  然而鄧布利多擺了擺手,示意她無需多慮:「你爺爺告訴過我你的學習情況,我認為你有能力提前接觸守護神咒,更何況施放守護神咒靠的不是高深的魔力。」

  他停了一下,看她的目光更加柔和了:「我能叫你羽嗎?」

  「您請便。」

  「你爺爺…和你提過西方的巫師界嗎?」

  她點點頭:「提過一些,像對角巷,還有歐洲幾個魔法學校什麼的。他說讓我今後自己探索。」

  鄧布利多挑了挑眉,像是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果然這樣。不過的確啊,小孩子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畢竟誰也不知道冰山之下隱藏著什麼,不一定全是光明。」

  他的話像是意有所指:「羽,我期待你為霍格沃茨帶來不一樣的東西,」說著他飲盡最後一口茶,「傳承千年的古國有太多神秘,我們的東西在這個古國面前如同猴子的把戲。」

  慕羽的手不自覺搭在椅子扶手上:「都是法術,形式不同,各有千秋。」

  鄧布利多並沒有正面回應,他笑得一臉慈祥:「比比多味豆是一款有趣的零食,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你嘗到的是什麼。我曾經還嘗過牛糞味的。」

  還沒等慕羽反應過來他便站起身,極其紳士地欠了欠身:「非常愉快的下午茶,羽,我想我得走了。列車將在九又四分之三車站出發,你祖父想必早早告訴您了。霍格沃茨再見。」

  小樓裡被下了禁制,慕羽一路將他送到大門前,在他即將跨出門時她忽然輕聲問:「先生,您是不是之前見過我?」

  那副半月形眼鏡在絢麗的晚霞中折射出莫名的光芒:「我和你的祖父有過一些交情,羽。」

  「不,」她堅定道,「我的意思是,感覺很早之前您就見過我了。」

  然而鄧布利多卻直接消失了,他的離開都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慕羽倚在門邊,倫敦的晚霞遠沒有香海明麗,就連吹來的晚風也總夾帶著化不開的寒意。

  那位霍格沃茨校長今天下午的每一個字中既蘊含著隱晦的關心,也充滿了禮貌的試探。

  她第一次感到無措。無論再如何關心,再如何禮貌,她總會因外人的打量觀察而不適。這超過了她能完全控制的範疇。

  魔杖店中那根怎麼也拿不起的魔杖、昨晚不知所名的夢也成為了揮散不去的陰翳。

  那個場景中的薄紗終於被徹底揭開,她看見的終於不再是模糊的身影。

  這是一個十分英俊的男孩。也許很少曬到太陽,他的皮膚蒼白,黑色的碎發搭在額前。他的氣色如此糟糕,眼睛卻如此明亮。

  那種明亮和希望又沒有一絲關聯,那是一種灼熱,比她無數次看見過的火焰還要灼熱。

  「你是誰?」他的聲音冰冷而生硬。

  雨滴劈裡啪啦打在布滿灰塵的窗戶上,使得眼前的景像更加詭異。

  「你又是誰?」她直視男孩黑色的眼眸。她難得期待過一件東西,以至於她願意在這裡稍微卸去一點溫和的偽裝。

  男孩忽然笑了,笑容中卻沒有一絲溫度,好像這只是他慣用的一個技倆。

  他就像一條斑斕的毒蛇,冷靜地等待著伏擊獵物:「我見過你,913次。我像是被困在這裡了。」

  說到這裡他像是極為難過可憐:「日復一日地一個老頭來向我展示…」 他似乎在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魔法。說著我應該去一個魔法學院,你能幫我嗎?」

  他的眼睛一直緊緊鎖定著她:「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嗎?」

  慕羽一點也不急,她甚至還坐在房間中唯一一把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他。

  真有趣--第一次欣賞一個同樣和她擅長偽裝的人.

  可惜所有畫面在這時像是被撕扯著褪去,她感覺自己在被拉扯著回歸現實--幾乎沒有色調的床簾,素淡的牆紙顯得那麼無聊且缺乏美感。

  她花費了比以往更長的時間如同一具屍體般躺在床上,竭力避免幻想將四周摧毀並一塊塊扭曲拼接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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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開端

  列車出發前的半小時是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最清淨的時候。薄霧籠罩著紅色的列車,被施了魔法的刷子正忙碌地清洗著列車,除此之外整座站台好像就沒有能動的活物了。

  慕羽坐在最角落的隔間拂開窗上的水霧,桌子上擺放著一本厚重的書籍,然而現在她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站台上安靜得過分,過分到絕不可能出現在此地的聲音能夠輕易充盈這座站台。

  尖叫,謾罵,刻薄,嘲諷,追逐… 這幾年如果沒有夢見那個房間那占據她夢境的必然只剩下這些元素。

  有時候她挺期待夢到那間房間的,至少全然陌生的環境遠遠好過熟悉到讓她近乎疲乏的過去。

  她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看著窗外,直到空蕩的月台被喧囂的人群填滿。推著寵物的學生和前來送別他們的父母不停在站台上穿梭,其間混雜著各種動物千奇百怪的叫聲。

  直到這時她才重新翻開書籍靜靜閱讀。她正巧翻到新的一頁,標題赫然醒目:靈魂容器。

  「到處都是人,堆滿了混血和泥巴種,要不是我媽媽非得堅持家族傳統,我現在已經在德姆斯特朗了。」

  「我媽媽嫌棄德姆斯特朗太遠!但那根本沒什麼!由一個瘋老頭教魔法比去北方可怕多了。」

  時間的推移使得吵嚷之聲逐步占領這個暫時還算清靜的角落,其中以一男一女兩道極為尖刻的聲音最是矚目。稍一聽也知道內容同樣好不到哪去。

  慕羽像是完全沒聽見一般,兀自往下閱讀。

  「靈魂容器時煉器中最為復雜,最為奧妙的門道之一。靈魂容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人為制造的器靈。天生的器靈生於天地靈氣,鐘靈毓秀,與人造器靈天壤之別。因此靈魂容器並不適合充當法器。多數情況下是一種退路。肉身消亡,神魂藏身於容器中,在精妙的陣法的保護下,尋求重啟之機。」

  「小迪,我以為你會去布斯巴頓。」那道尖銳的女聲緩和了一些,應當是在和另一個伙伴說話。

  「利亞從五歲起就想進霍格沃茨了,我自然要跟她讀一所學校。」這道聲音不似她的同伴那樣尖利刻薄,然而從中仍可聽出一絲失落。

  她的同伴聽後似是哼了一聲,終究沒再說什麼。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越走越近。

  隔間門刷地被拉開,慕羽抬頭剛好同為首的兩人對上。

  為首的金發男孩皮膚蒼白,身後跟著兩個大塊頭。一個短發女生緊緊挽著他,本就普通的相貌被滿臉的刻薄襯得扭曲。相比之下她同伴看著就正常多了。

  幾人僅短短對視了幾秒,在瞥見慕羽正在看的書時那男孩眼中全是嫌棄:「你是誰?」

  書本很是誘人,但於慕羽來說有些事遠比書籍精彩。

  「慕羽。」柔和禮貌的語氣中根本聽不出她真實的情緒。

  在聽到她的姓氏時為首的男女忽然發出一陣尖銳張揚的笑聲,連帶著後面那兩個大塊頭也後知後覺傻傻地笑了出來:「姓慕?是那個慕家嗎?」金發男生不客氣地打量她,「我聽爸爸提過,應該就是你了。如果我是你,便會老老實實地滾回東方,霍格沃茨可不是垃圾回收站。」

  「如果我是你,便不會和這兩個比鯨魚還要雄壯的家伙走在一起。你在他們中間像一片被三明治夾住的火腿。」

  慕羽沒有一絲火氣,她平淡的語調好像僅僅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沒人注意到她原本捏著書頁的手指動了動,由轉而死死抓住書皮,紙張撕裂之聲在當前的環境下自然微不可聞。

  男孩漲紅了臉,還沒等他說什麼,他的女伴反而像是更受刺激,要不是被人拉著,指不定早衝上來了:「你這個雜...」

  「潘西,別這樣。沒必要。」

  「達芙妮,你就是脾氣太好。」

  原來小迪的全名叫達芙妮啊。

  慕羽索性合上書,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看似在這個小團體中不太顯眼的達芙妮。她不會錯過剛剛達芙妮看見她時眼中一閃而過的亮光。

  「晦氣。我們走,德拉科。布雷斯那應該還有空位。」潘西最終仍然沒做什麼,拉著德拉科便往回走,那兩個大塊頭自是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獨獨達芙妮回頭看了一眼,似是想要停下腳步,然而還是選擇了跟隨同伴而去。

  伴隨著一聲響亮的鳴笛,列車緩緩動了起來,在緊隨其後的哐當聲中將方才還喧囂吵鬧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越丟越遠。

  慕羽繼續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書本中。此時書上的內容可比觀察幾個特別容易看透的人有趣。

  「制作容器最佳材料為陰靈木,此物位列地寶榜第四,非機緣不可得。其下 為千年份紫衫木,沉香木….傳言昆侖有一禁地,一望無際,乃稱歸墟,歸墟盡處為昆侖墟,昆侖墟有一奇木鳳凰松,五百年生一葉,六百年結一果。其枝保靈魂不滅,其葉保肉身不腐,其果穩道心之定。此法乃權宜之計,非為長生之道。三百年不得其解,非得天眷顧,身死道消。」

  火車正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上行駛,低垂的白雲沉沉壓下來,像是一伸手便能觸到。

  她一會望望田野,一會抬頭看看恍若能飄於指間的雲。書籍不是俗世志怪讀物,絕不會堂而皇之摘錄傳言。這幾行驀然出現在這,怎麼看怎麼奇怪。

  思考間原本看似結實的書頁竟掉落下來,這一頁更像是強夾於書中似的。

  隔間門再次被輕輕打開。也不問一聲一個人便悄然坐在了她對面。

  不用多看慕羽便知道是達芙妮。

  隔間裡的氣氛很是尷尬。慕羽更有興味地仰頭欣賞天空變換的雲彩,達芙妮似是在拼命尋找可以說的話題。

  還是餐車由遠及近的轱轆聲以及外面女巫輕柔如同唱歌般的叫賣打破了沉寂。

  達芙妮也像是找著了話題,趁著慕羽注意力被短暫吸引導致兩人不得已對望時趕緊說:「他們都去看哈利波特了,」似是為了照顧她般立刻添了一句,「大難不死的男孩。」

  「我知道,從伏地魔手下逃生的男孩。」她自然而然接了下去。

  聽到那個名字時達芙妮臉色青白,狠狠打了個冷顫。

  慕羽立刻明白了,她將癱在桌上的書連同剛才掉落的書頁合上推到一邊,少了大部頭的遮擋兩人間的距離顯得更近。她仿佛很是愧疚:「對不起,我沒想到...」

  達芙妮自是不肯真讓她道歉:「沒事沒事,不是你的錯。是爸爸,他經常說...」談到這這個話題便戛然而止,達芙妮捋了捋本就柔順的棕發,伸出了手,「瞧我都忘了介紹,我叫達芙妮格林格拉斯。」

  慕羽看著達芙妮伸出的手,沒有半點觸動,甚至還條件反射地往旁邊稍稍挪了挪。

  「我爸爸說不要和你玩!你是個克父克母的喪門星!」

  「喪門星!喪門星!」

  「打她,打她!」

  無數刺耳的尖叫,被倒掉在學校門口的身影,頭發被懸在教室風扇上的女孩,血肉模糊的小狗…..

  她討厭這樣的場景,因為不可磨滅地記憶總會在這時誘導她拼命追尋本不應追尋的東西。

  「要像水一樣融入…」 爺爺的叮囑不停在耳邊回蕩,還有他沒能說出口的擔心。

  不能再像從前最開始那樣。

  再次揚起頭時她臉上掛著實踐過多次早就完美無缺的溫婉笑容。溫柔實在是一件好用的武器,能無聲卸下盔甲,利用最巧妙的偽裝刺探最隱秘的思想。

  這是她學會的道理。

  她握了握達芙妮的手:「慕羽,想必剛剛你也知道了。「

  兩個女孩默契地相視一笑,彼此都決定不再過多地糾結詢問,倒將一開始隔間中的尷尬轉化成了微妙的和諧。

  「抱歉,羽,」達芙妮表現得無比愧疚,仿佛之前出言嘲諷的人是她一樣,「潘西和德拉科一個姓帕金森一個姓馬爾福,因為歷史,純血家族和東方...」

  她終於露出了真實目的。

  「你竟然知道這段歷史,我以為你和他們一樣,只知曉雙方彼此厭惡。」慕羽既不計較那兩人的失禮,言談間更沒讓達芙妮感到絲毫不適。

  「爸爸和我講過,他曾經去東方游歷了一年,」只有提到父親時達芙妮才會流露出真心實意的驕傲與孺慕,「以前雙方還打過,為了東方的傳承...」

  提到傳承時她真正語無倫次起來,雙手直接撐在了桌子上,顯得尤為激動。

  傳承...慕羽無聲哂笑。

  真正的歷史又有幾人知道呢?

  曾經氏族手握道統傳承,橫行無忌,可惜歷史更迭,頻繁的戰亂遷徙一度致使氏族幾乎難以維系,昆侖創始人也出自氏族,他說服氏族統一交出傳承,以學院方式保留道統。

  氏族為求生存仍然選擇妥協,只是再也不復昔日輝煌。如今只剩寥寥幾家,慕家便是其中之一,不過慕家甚少和其余三個家族來往。

  人心總是變的。百年的修生養息使得道統再次繁榮興盛,隨之而來的虛名也滋長了昆侖部分人的野心,以至於讓他們插手了俗事….

  他們干預了本應自然發生的歷史,竊取了本應由芸芸眾生享受的果實。

  從來沒有什麼是永恆。

  長久的和平助長了貪婪,曾經一同熱血齊心對外的人,也因為貪婪將刀鋒指向了自己。

  達芙妮只將傳承當尋常珍寶,以此為台階一步步揭開與她攀談的真正目的,雖然偽裝很拙劣,但也有點意思。

  可惜生活中往往充滿了意外。

  又有人推開隔間,一個有著棕色頭發和一對大門牙的女孩陪著一個男孩站在門口:「納威丟了一只蟾蜍,你們有看到嗎?」

  慕羽溫和回應這個女孩:「沒有,你們也許該去其他地方找找。」

  她察覺女孩視線一直在看著她手中巨大的書籍上,沒有辦法,這本書塊頭實在太大,實在惹眼。

  那個女孩挑了挑眉:「我知道這上面的字。我其實也對東方文化十分感興趣,可惜現代魔法史說這是一個非常封閉的國家,他們的魔法界十分神秘。當然,霍格沃茨無疑是西方最優秀的魔法學校。我家沒有一個人懂魔法,我收到通知書時十分驚訝。我在家試了幾個小咒語,全部都靈驗了。我也背下了所有課本,希望能有點用。對了,我叫赫敏格蘭傑,你們叫什麼名字?」

  她如同連珠炮般說了一大堆話。

  這個姓氏不像西方那些所謂純血的姓。

  達芙妮全然不似對慕羽的熱忱,轉而扭過頭,竟像是沒看見赫敏一般。因為坐得足夠近,慕羽還聽她小聲嘟囔了一聲:「麻瓜種。」

  慕羽當作沒察覺隔間中的種種變化,笑著朝格蘭傑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還好意提醒:「不用擔心蟾蜍丟了,到時所有行李都會送到寢室。」

  赫敏意識到隔間有人不是那麼歡迎她,對慕羽點點頭後便不再多言:「我們快到了,你們最好把校服換上。」

  丟下這句話後她便帶著那個丟了蟾蜍的男孩匆匆離開。

  等她走得沒影後達芙妮也選擇了告辭:「希望你進斯萊特林。只有那裡才會教你怎麼同正確的人交朋友。」

  難怪她和潘西馬爾福關系那麼好。

  翻滾的雲被晚霞滾上彩色,和似淡非濃的天空融在了一起,不太能分清界限。慕羽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羨慕肆意漂浮的雲。

  連虛無縹緲的雲彩都比她更懂得融入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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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疑雲

  列車逐漸放慢了速度,最後停在一個站台上。所有行李先行被送到學校。學生們吵吵嚷嚷地下了車。九月已經開始寒冷,一個高大的身影提著一盞燈站在站台盡頭:「一年級新生!一年級新生!」

  慕羽隨著人流磕磕絆絆地走過一條陡峭的小路,沒有一人開口,只有袍子摩梭在地上沙沙地聲音。

  小路的盡頭是黑色的湖泊。這片湖泊好像一望無際。湖泊的遠方,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城堡,夜晚繁星點點,城堡的幾扇窗口也透著微弱的昏黃的光芒。她捏了捏長袍,她望著那座城堡,心裡生出了些許期待。在這裡,她能尋到自己的道嗎?

  她回過神來時已經很多學生已經上了停靠在岸邊的小舟,小舟幾乎都滿了。她只得挑了最小的一只,只能坐進她一個人。

  沒有船槳,小舟緩緩行駛。那座巍峨的城堡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湖水微微晃動時城堡的影子便也跟著輕輕搖曳。

  就像那場一直難以觸碰的夢境。

  她仰頭望著天空,滿天星辰映在眸中。

  她曾經讀到過,連接一顆顆閃爍星辰的,唯有死亡。

  不知為什麼她就十分偏愛這一看上去極其荒唐的說法。

  小舟靠岸,所有人集合在大門前。海格敲了敲門。一個滿臉嚴肅穿著綠色袍子的女巫走了出來。

  「麥格教授,一年級新生。」

  那個女巫朝著海格點了點頭,「謝謝,海格,交給我吧。」

  大門被徹底打開,無數的火炬將長長的走廊照亮,慕羽沉默地朝前走著。這座城堡,並不是一個死物。

  它是鮮活的。如果說在奧利凡德魔杖店感受到的能量如同湖水的漣漪,那麼這裡的能量便是海浪的波濤。

  「我是麥格教授。」那個看上去十分嚴肅的女巫已經開始講話。

  簡短地歡迎致辭和介紹四個學院後她便清了清嗓子:「分院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最好在此之前整理整理著裝。」

  站在她旁邊的男生不停小聲念叨著:「不要進斯萊特林,不要進斯萊特林...」

  這樣的念法實在很難不引起人注意。

  這個男孩相比同齡人而言過於瘦弱了,頭上的黑發不知多久沒有打理,亂蓬蓬堆成一堆,然而再是亂,慕羽仍舊注意到了他額間若隱若現的閃電形傷疤。

  他的周身像是容納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能量,也許剛才太痴迷那本書了,以至於慕羽腦袋中不停閃現著靈魂容器四個字。

  打量的眼神太過直白,縱然這一天下來哈利已然習慣各式各樣好奇探究的目光,此時也不得不問一句:「我是...有什麼不對嗎?」

  像是不常和人交流,他問問題也是磕磕絆絆。

  慕羽自是不會讓他感到過分尷尬。她十分自然地挪開目光,語氣中充滿了歉意:「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這樣的態度實在難以讓人說什麼。

  一句對不起還哽在哈利嗓間,麥格教授已經出來,示意一年級新生跟上她。

  金碧輝煌的禮堂擺放著四張長桌,天花板被施了魔法,坐在禮堂中便能仰望星空。許多人分別坐在四張長桌上,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慕羽隨同眾人走過禮堂,在禮堂的盡頭,麥格教授在他們面前放了一個高腳凳,又往凳子上放了一個打著補丁的破舊的分院帽。

  麥格教授拿出一卷羊皮紙:「現在我叫到名字的就依次上來戴上帽子。」

  她原本並不在意自己被分到哪個學院,但沒想到分院是在眾目睽睽下進行。

  她突然也開始有些緊張了。

  麥格教授一個個念著名字,她還能聽見哈利的嘟囔:「不要去斯萊特林。」

  「慕…..羽」麥格教授有些艱難地發出她的名字,她急忙上前,麥格教授為她戴上分院帽。

  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視她,他們在觀察她,像一件商品…自從來到英國後她已經被觀察無數次了。

  從來都是她觀察別人。

  她討厭這樣的感覺。

  「不要試圖偽裝,孩子。」細微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你在霍格沃茨將學會如何面對真實的自我。」

  好像她所有想法在這頂帽子下面都無所遁形。

  「我沒有偽裝。」她脫口而出,卻發現這時所有人都在看她。

  分院帽卻沒有理會,她一度懷疑這是幻覺,這頂帽子似乎還嘆了口氣:「你和一個人是如此相像,五十多年過去了,我從未見過如此相似的靈魂,不用想也知道該將你放到哪裡…」它大聲叫道,「斯萊特林!」

  最右邊的長桌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

  一部分人諸如先前的馬爾福看上去想要立刻質疑分院帽的決定又沒這膽子。

  慕羽便是在這樣的氛圍中跳下高腳凳走向斯萊特林的長桌,連一絲難堪和尷尬也沒有。

  不過是一些冷遇,這和從前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明明是在喧囂的大廳,她卻感覺不到溫暖。也許是一路走來過於疲憊,她現在不想待在這金碧輝煌人聲鼎沸的禮堂中。

  每個人都在笑著,但他們的笑又是那麼陌生。慕羽也溫和地回應他們,在這方面她非常有耐心。

  她坐在了達芙妮旁邊,自然受到了後者的歡迎:「我就知道你能進來。」

  還沒等她做什麼便聽見麥格教授叫到了哈利的名字。

  整個禮堂的目光瞬時聚焦到了大難不死的男孩身上。

  分院帽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這一分鐘內偌大一個禮堂連一絲風聲都沒有。

  「格蘭芬多!」

  另一桌雷鳴一般的掌聲打破了禮堂的沉寂。

  「我們有波特了!我們有波特了!」

  麥格教授不得不提高聲音才能壓下格蘭芬多的歡呼。

  「大難不死的男孩居然進入了格蘭芬多。」

  達芙妮孩輕哼了一聲後靠近她低聲說。

  還沒等兩人繼續交談下去,分院儀式已經快到尾聲,鄧布利多起身打算致辭,達芙妮只得遺憾道:「待會再說。」

  「歡迎大家來霍格沃茨開始新的學年!在宴會開始前,我想講幾句話,那就是笨蛋!哭鼻子!殘渣!擰!」

  這幾句話之間根本沒有邏輯關聯。顯然不止她一人這樣想。馬爾福還嘀咕了一聲:「老瘋子。」

  鄧布利多致辭結束後眼前的餐桌上出現了豐盛的各樣菜肴,慕羽卻沒有一點胃口,不過順著氛圍勉強讓自己多少吃一點。

  「你是個特別的新生。」

  一道雄厚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面前的烤乳鴿前面突然冒出一個全身血跡斑斑的半透明的男人。

  「您是血人巴羅。」達芙妮像是之前便對這個幽靈有所耳聞。

  血人巴羅從熱氣騰騰的烤乳鴿中徹底鑽了出來,他的眼神陰郁,他的雙手帶著巨大的鐐銬。他朝著注視著他的每個人點點頭:「我是斯萊特林的幽靈,如果你們遇到了麻煩,尤其是皮皮鬼這樣的麻煩可以來找我。不過平時最好不要來煩我。」

  他在斯萊特林的長桌上飄來飄去,他的話語繼續傳入慕羽腦中:「年輕的女士,你非常特別。我脾氣其實不是那麼好,但在你身邊,我好像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說完飄著離去:「霍格沃茨每年都有出彩的新生。」

  慕羽沒有回答他。

  「他其實挺可怕的。」

  達芙妮想要借此搭話,慕羽當然得給她這個機會。

  「至少他能幫我們對付一些麻煩,那皮皮鬼聽上去就不怎麼好惹。」

  「我爸爸和我說過皮皮鬼,」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達芙妮掩嘴笑起來,「他上學時被皮皮鬼追著跑了三層樓,最後撞到了巴羅,據說後來皮皮鬼整整一個星期沒在學校出現過。」

  關於她自己的事情她說得很快,急不可耐地想要重啟火車上的談話:「你出自慕家,東方最古老的純血家族之一,我不太了解東方傳承,」她像是一個渴望了解新知識的小女孩,「只知道東方側重靈魂和生命,聽上去就很深奧。」

  為什麼她對生命和靈魂格外注意?

  「我們沒有純血這一概念,氏族會和普通人通婚,也從來不會避諱普通人。」慕羽避重就輕道。

  在她回避生命和靈魂這個話題時達芙妮明顯很失落,不過她倒是鍥而不舍:「你家裡一定教了你很多咒語,我爸爸媽媽從來不讓我摸魔杖。」

  她將那點失落巧妙轉化成了父母不讓接觸魔杖的不滿。

  還沒等慕羽說話她便接著問:「我爸爸和我說過東方的法術特別厲害。雖然你在英國出生,但霍格沃茨不是你的唯一選擇…」

  不管怎樣慕羽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變過,她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如沐春風:「我不覺得雙方之間的魔法有多大的差異。只不過形式不同而已。」

  東方更看重對靈魂形而上的追求,西方更貼合外在力量的研究。因為時間的積澱在材料上東方優於西方,但在道統上,千年畢竟太長,如佛修,煉蠱,祭祀等分支早已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失傳。就連在中原盛行的道家道統也在一次次事故中損失了不少。

  原來爺爺所說的全新的開始,和從前並沒有區別。

  她說完環視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斯萊特林明顯比其他學院要少的人數,這個學院似乎多數只接收純血家庭出身的學生:「純血巫師家庭不多?」

  「我們可不像一些純血,隨意通婚,」在提及到純血時達芙妮興許自己都沒發現她的驕傲都無法掩飾,「像韋斯萊一家,簡直不配稱為純血。」

  她們已經聊得夠久了,達芙妮應該人緣極好,不時有人同她打招呼。慕羽隨口附和了幾句便無聲退出了那個圈子。

  她們所聊的要麼是純血的優越,要麼就是對角巷又開了哪家新店鋪。

  事實上氏族早就走過了西方純血家族走過的路,甚至曾經比他們走得更遠。嫡支尊貴,維系血脈,庶支負責開枝散葉,維持姓氏威嚴。一度百年時間氏族身影活躍於世俗世外,整個九州都是他們囊中之物。

  即使這樣,昔日枝繁葉茂,叱吒風雲的氏族也逃脫不了凋零的宿命,拖拖拉拉了幾百年,不過依附著和昆侖學院最後一點妥協苟延殘喘。

  西方純血家族的優越感在她眼中是徹頭徹尾的笑話,他們分明可以做得更極端決斷,令人再也生不出質疑與反抗...

  強行將腦中冒出的想法壓下去,她轉而開始觀察教師席,一個坐在一邊的年輕教師吸引了她。他的穿著十分奇怪,頭上裹著一條大圍巾。

  吸引她注意的不是古怪的穿著,而是那條圍巾下滲出的氣息。

  危險,狠毒,和波特傷疤的氣息居然驚人地一致。

  還沒等到她繼續探究下去便觸及到了鄧布利多的目光。他舉起手中的高腳杯對她遙遙舉杯。

  十分細微的動作,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慕羽也像征性舉杯遙祝,將杯中果汁一飲而盡,那位年輕教師的形像卻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左右都與她無關。

  「對不起,這盤布丁你還要嗎?」

  一聲詢問打斷了她的思路,這時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甜品都快要上完,周圍的人注意力早就不在食物上了,反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聊天。

  她面前還放著一盤沒有被人動過的布丁,對面坐著的也不是馬爾福那幫人。問話的是一個高瘦男孩。他坐得離馬爾福那群人遠遠的,像是刻意避開人群一樣。

  甜點的香味縈繞鼻尖,一點一滴刺激著空空如也的腸胃,緩慢牽引出那麼一丁點渴望。

  她今晚除了那一杯果汁便只吃了半塊羊排。

  「拿去吧。」

  她沒什麼胃口,也沒什麼興致動最後一口布丁。

  男孩卻沒有動,好像這個回答有多令他驚訝似的。過了半晌他才將布丁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算了。」

  莫名其妙。

  布丁都快要推到眼前了,她只得一勺一勺挖下去。

  芒果的香氣在味蕾綻放,連帶著驅散了自分院後便莫名纏繞的陰霾。最後一勺吃完所有甜點也消失。鄧布利多又站了起來,禮堂霎時悄無聲息。

  「哦,現在大家都吃飽了,喝足了,我要再對大家說幾句話。在學期開始的時候,我要向大家提出幾點注意事項。」

  「一年級新生注意,校園裡的樹林一律禁止學生進入。我們有些老班的同學也要好好記住這一點。」

  「再有,管理員費爾奇先生也要我提醒大家,課間不要在走廊裡施魔法。

  「魁地奇球員的審核工作將在本學期的第二周舉行。凡有志參加學院代表隊的同學請與霍琦夫人聯系。

  「最後,我必須告訴大家,凡不願遭遇意外、痛苦慘死的人,請不要進入四樓靠右邊的走廊。」

  接下來唱校歌的環節簡直是一場災難,能將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調子指揮到一起也著實為難鄧布利多。

  全程慕羽都在抬頭仰望從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上傾瀉而下的星空。不論是否願意,她都必須在這一座埋藏了無數鮮活秘密的城堡中重新開始。

  不能再像過去一樣了。

  她一遍遍仿若催眠般告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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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湯姆

  斯萊特林學院的公共休息室是一間狹長、低矮的地牢,圓形的泛著綠光的燈被鏈子拴著,從天花板上掛下來。這裡擺放著雕花的椅子供學生休息,還有一些頭蓋骨作為裝飾。地牢的一部分延伸到了湖底,因此房間中呈現出綠色的色調。這裡的牆壁和天花板都由粗糙的石頭砌成,一座雕刻精美的壁爐台下燃著一堆火。盡管如此,公共休息室裡仍然顯得發暗陰冷。

  斯萊特林學院的級長叫傑瑪福利。她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姑娘,有著一頭銀灰色的短發,對著一群剛入學的新生略顯倨傲。

  她都沒有多和他們說什麼:「外人對斯萊特林有許多誤解,但我希望你們既然進入了斯萊特林便盡快忘掉那些傳言。你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就如同學院的標志—蛇,圓滑,強大,還經常被誤解,我們也比任何學院團結。我們的院長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在魔藥課上你們便會見到他。休息室口令兩周一換,請不要將口令透露給任何人。好了,男生寢室在左,女生寢室在右,晚安。」

  即使已經十分疲倦,很多人在聽見傑瑪述說到學院的標志時興奮之情仍然溢於言表。

  大家都很累了,在傑瑪講完話後一一散去。慕羽正要上樓,傑瑪卻叫住了她:「羽?」

  慕羽回過頭:「傑瑪學姐,有事嗎?」

  傑瑪看了她許久,似乎有什麼值得研究的:「鄧布利多教授有口信帶給你,下周三晚飯後前往校長辦公室,口令是爆炸夾心軟糖。」

  因為守護神咒。

  然而她現在一點也不想思考這些,她是真的累了。

  在謝過傑瑪後她便准備上樓,不想傑瑪突然在她後面說:「你進入霍格沃茨我一點也不奇怪。」

  慕羽不解地望著她,在疑惑目光注視下她淡然地將一縷頭發撫在耳邊:「我姑奶奶為了愛情和一個麻瓜私奔,從此和家裡再無聯系。爺爺氣壞了,卻一直偷偷關注著她,」她似笑非笑掃了慕羽一眼,「那個麻瓜一知道她是巫師就拋棄了她,讓她獨自一人生下了孩子,那個孩子,也是我的堂姑,據說叫奧利維亞。」

  這種事情照理對於純血家族來說算是醜聞,和一個才見面的人分享家醜實在有些奇怪。

  傑瑪福利現在對她的好奇已經毫不掩飾,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樣仔仔細細將慕羽審視了一遍:「我那個堂姑在某些方面的確很有我姑奶奶當年的風範。」

  爐火小小地跳動了一下,傑瑪福利已經扭頭走上了通往宿舍的樓梯,她扔下一句話:「你得牢牢記住,在斯萊特林所有人面前,你就是來自九州慕家,一個古老的純血家族。」

  她將古老純血家族這幾個字咬得很重,說完後便拋下她直接上樓。

  位於地窖的公共休息室本來就陰寒,火爐有氣無力地燃燒著最後一點木柴。慕羽卻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窗外冰冷的湖水之中。

  明源山上爺爺的欲言又止,魔杖店內奧利凡德的喃喃自語,傑瑪福利刻意的叮囑無不在指向一個她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關於她父母,爺爺的確欺騙了她。

  她卻強迫自己不去多想。

  都是去世之人,不管怎樣糾結她都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走上樓,果然如鄧布利多所說,她得到的是一間單人寢室。正中間是一架巨大的帶著綠色絲綢帷幔的四柱床,床單上繡著銀線,天花板上掛著銀色的吊燈。一架雕著花紋的博古架和書櫃占據了剩余大部分空間。一張書桌朝著室內的落地窗,窗外湧動著碧綠的湖水。

  慕羽將所有從家中帶來的藏書分門別類放在書櫃上,正整理著無意間一張破舊泛黃的紙飄落在地。她將其撿起,隨意看了一眼,上面畫滿了看不懂的圖樣符號。她隨手將其抽出放在書架頂端。

  那麼多謎團,還有那極有可能成真的推測,慕羽原本以為今晚注定失眠,沒成想在湖水拍打窗戶的嘩嘩聲中她入睡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迅速。

  天空似乎永遠都是灰暗的,滂沱的大雨好像永遠都下不完。

  狹小的房間空無一人,慕羽第一次有了機會環視四周。

  一張狹窄的單人床,床邊有一個巨大的衣櫃。慕羽從房間中僅有的一扇窗戶望下去,窗戶下是一條街道,雨幕中來往行人穿梭不絕。

  這種場景真實到過分了。

  她試探性地將手放在破舊的木桌上,觸碰到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木頭。

  門在這時被砰地一聲粗暴推開,一個女人拉扯著慕羽見過的小男孩走進房間。

  慕羽想要避開,卻發現那女人像是對她的存在毫無所覺。

  男孩在看到她時嘴角上揚了一點。

  女人揉著眉心,似乎極為頭痛:「約瑟夫一家執意要向其他小孩詢問你的情況,之後他們拒絕收養你。湯姆,你為什麼就不能省點心,好好和同伴相處。你難道想以後進精神病院被人用烙鐵天天照著鼻子打?」

  她還在絮絮叨叨:「如果再出現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再出現你和別的孩子莫名其妙的牽扯…」

  男孩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了,他面無表情地對女人說:「然後呢?我說過,那些事情不是我干的。」

  他毫不悔改的態度似是激怒了這個女人,她因為氣憤而顫抖:「願上帝寬恕你,湯姆。」

  說完她便如同忌諱著什麼一樣幾乎是跑著出了房間,門被重重帶上。

  慕羽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波瀾,還沒等他說話便平靜道:「她還是在為你好。」

  湯姆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或者說一只螞蟻。他坐在唯一那張單人床上,滿臉的不屑。

  慕羽不關心他如何想,望著斑駁的鐵門輕笑出來:「也是一個蠢人,願上帝寬恕…這種話只有…」

  她猛地停住,不再說下去。

  湯姆死寂冰冷的眼中才重新有了一點光:「我好像見過你很多次。」

  「913次,」慕羽極為輕柔,「你忘了嗎?你說有一個男人每天都來焚燒你的衣櫃,告訴你應該去一個魔法學院,但你被困在那裡了,每天不停地循環著。你請求我幫你。現在你脫困了。」

  這裡恐怕並不是一個孤魂的幻想世界那麼簡單。這個地方的出現應該和這個男孩息息相關。

  剛才那個女人是活生生的人,這個被稱為湯姆的男孩卻十分詭異,他像是介於游魂和生人之間。

  「你記得今天的日期嗎?伍氏孤兒院…今天是星期幾呢?」

  「1937年,3月1日,星期六。」

  慕羽眨了眨眼,她有了一個朦朧的猜想,但還有太多未知的東西。她蹲下身,這樣她才好和坐在床上的男孩平視:「我不害怕你的能力,因為我也有著一樣的能力。」

  她攤開手,一朵彼岸花靜靜在手中綻放,紅色纖細的花瓣搖曳舒展。

  所有法術都能自如運用,沒有一絲阻礙。

  這不是一個虛無的空間,她不是在神游狀態,她確確實實來到了一個真實的空間,一段久遠的過去。

  湯姆遲疑了一下,輕輕觸碰花瓣:「說下去,」他帶著冷酷的命令,「剛才的話。」

  慕羽沒有在第一時間聽從他的命令,她就那麼無聲地看著他。

  雨水像是察覺到了室內沉默的對峙一般越下越大,劈裡啪啦抽打著幾乎搖搖欲墜的窗戶。

  在重重的雨水聲中慕羽閉了閉眼,她說得極其緩慢,好像每一個字都耗費了不小的力氣:「只有弱者,才會說出這種話。而你唯一需要明白的,也只有她是在為你好了,這樣才能順著她的意願做出偽裝,讓事情變得更有趣。」

  「求你,放過我吧,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

  尖厲的慘叫在泥濘的記憶中翻滾,在久遠倫敦的雨幕中碎裂成謾罵。

  「慕羽,你這個惡魔!你會下地獄,你會不得好死。」

  當好不容易驅散這些回憶時她只撞見了男孩眼中的探究。

  他在興奮著,在為即將去挖掘一個人的秘密而興奮。

  「這是什麼花?」

  他又觸碰了一下纖弱伸展的花瓣。

  慕羽將那朵花送到他手裡,這是他完全沒有料到的,他想塞回去,慕羽卻在這時起身望向了連綿的雨幕:「Lycoris radiata,送給你了。」

  他想將其扔掉,這個想法在他看向眼前這個驀然出現在他世界中的女孩時被丟棄。

  她像是根本不會在乎也不會關心。

  妖冶的花瓣在手中層層舒展:「第一次有人送我東西。他們都怕我,他們懼怕我的能力,又憎恨我的存在。我都知道。」

  舊時倫敦的車水馬龍在耳邊喧囂不停,帶著慕羽回到了另一段時光。

  那一段段陰暗的被她深深隱藏的記憶,剛一入學便面對的無數的嘲笑孤立,她還不太會隱藏自己的能力時也被罵作怪胎…..她的綽號太多了,多到自己也記不清了。

  「小羽,在無法徹底掌控理解力量前千萬不要在普通人面前使用能力。這個階段,你只需學會怎樣去包容不同,接納差異。」

  當時不懂入學前爺爺的叮囑,既然爺爺希望她這麼做,她便這樣做好了。

  現在更不懂。

  「他們怕你是好事啊。」她的聲音飄渺如雲霧:「我們的能力,他們永遠也得不到,我們的力量,他們無法想像。只能如同陰溝裡的老鼠一般憎恨著我們的天賦。總有一天,等我們成長到某一天,他們再也無法憎恨,因為我們的存在帶給他們的唯有戰栗。」

  所有的一切突然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在最後的一刻,慕羽只看見那雙眼睛,她從前無數次就像窒息在這樣一雙眼睛中。

  慕羽從巨大的四柱床上醒來,時間好像在地下室停止了。之前遇見的一切仍然歷歷在目,可怎麼也想不起她的最後一句話。

  在前往第一節 課時慕羽就遲到了。霍格沃茨的台階也許存了捉弄她的意思。從慕羽踏上第一道台階起樓梯便不斷地變幻。魔咒課本應在東塔樓,她仍然來到了一座塔樓,只是並沒有看見魔咒課教室。

  她迷路了。

  她在長長的走廊上閑逛著,此時正是上課的高峰期,走廊上擠滿了學生。

  大多數人佩戴著格蘭芬多或者拉文克勞的銘牌,也顯得她胸前佩戴的斯萊特林的銘牌格外惹人注目。許多人好奇地打量著她,卻沒有一個人同她說話。她也並不想詢問人。

  穿過狹長的走廊,慕羽來到了天橋之上。今天的天氣難得的好。白雲低垂在湛藍的天幕之下,秋日的陽光在城堡的塔尖上灑下一片光輝,光點跳躍著輻散開來,躍入草地,躍入遠處波光粼粼的湖泊。

  她靠在牆邊,有一瞬間不想去上課。哪怕逃掉開學第一節 課不是什麼好兆頭。

  「怎麼不去上課?」

  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她回過頭,在走廊的陰影中站立著一個女人。

  女人身材修長,長發齊腰,長袍及地。

  一個優雅美麗的女人。她微微揚著下巴,眉眼間顯出幾分清高。她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一個幽靈。

  慕羽在開學晚宴上遠遠看見過她,當時她獨自站立在拉文克勞的長桌邊。

  拉文克勞的幽靈。

  「我迷路了。」她回答得誠懇,一點也沒有因為迷路找不到教室的著急。

  拉文克勞的幽靈穿過幽長的走廊來到天橋。陽光將她半透明的身體暈染成珍珠一般的乳白色。

  慕羽眯起眼,幽靈難道能待在陽光下?

  這只幽靈飄在了半空中,那張美麗的臉緊緊貼著她,一陣陣涼意直沁骨髓。

  她抬起手,像是要觸碰慕羽,卻很快收了回去。

  「靠近你能讓我短暫地在陽光下舒服一些。」她的聲音仍然清冷,「剛才你站在那裡時,我差點把你認成另外一個人。」

  慕羽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裡的信息,她總覺得這個幽靈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絕對不是簡單地認錯人那麼簡單。

  「是嗎?」她掛上一直以來溫婉的笑容,「有那麼相像?」

  「穿過這條走廊,在走廊盡頭有一幅肖像畫,那裡面有一位很和藹的夫人。告訴她你迷路了,她會為你打開直通東塔樓的通道。」這位幽靈並沒有接話。

  她也並不太糾結於此,溫和有禮地道謝:「謝謝,這位….我該怎麼稱呼您?」

  幽靈向著幽深的走廊飄去。長長的裙擺在陰影中逐漸隱去:「海蓮娜。」

  當她消失在轉角處時,海蓮娜才輕聲說道:「其實你們一點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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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6:58

第6章 回憶

  慕羽適應霍格沃茨的生活適應得極快。這座城堡對她來說是那麼的新奇。曾經她每日見到的便是山中蔥郁的樹木,看了十一年,她對那漫山的蔥郁有了極度的反感。

  霍格沃茨不一樣,這裡每天都是在無時無刻變化的。一百四十二處階梯,每一處都在不停的變換,無數不知從哪裡會鑽出來的幽靈,牆上掛著的能移動能交談的畫像。每當要和格蘭芬多一起上課時,走廊上總是擠滿了各種想要圍觀救世主的人。

  她不喜歡吵鬧,但喜歡旁觀喧囂。

  功課也沒有想像當中那樣難以適應,天下大道,殊途同歸。關鍵問題從來不是形式,而是道究竟是什麼。

  至於剛開學時傑瑪福利所說的斯萊特林院長….她頭痛地回憶著剛剛經歷的魔藥課。

  斯內普教授也不知道和格蘭芬多,或者和哈利有什麼仇什麼怨,大半的時間便是對著格蘭芬多吹毛求疵外加扣分。

  讓她煩惱的不是斯內普對格蘭芬多的態度,而是在他難得地表揚了她制作的痔瘡藥水後說的話:「你的基礎和其他人不同,慕小姐。從這個星期起每周額外再交一瓶特定魔藥到辦公室。」

  她不過只是零碎地半懂不懂讀過一點西方煉金學原理,何況她自認自己熬制的魔藥還沒有達到要斯內普這樣嚴苛的老師格外注意的地步。

  他像是找了一個機會更進一步觀察她一樣。

  這個想法一旦形成便再難根除。

  「請問,請問,能將變形課筆記借我一下嗎?」

  在大家都熬過了這兩節難熬的課程魚貫向樓梯口湧去時有人從後面叫住了她。

  是哈利。

  自從麥格教授在變形課上誇過慕羽筆記後他便生出了想要借下她筆記的心思,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不常在一起上課,整整一個星期都沒能讓他找到機會。

  麥格教授布置的作業太難了,而上節課只有慕羽和赫敏將火柴變成了一根銀針,而兩者相比明顯前者看上去更好說話。

  哈利有些臉紅,畢竟方才的魔藥課他完完全全被斯內普針對,還因此讓格蘭芬多損失了兩分,再加上周圍人的打量,他十分窘迫不安。

  慕羽裝作沒發現他的異常,將筆記從書包裡拿出來剛要遞給他卻被趕上來的赫敏插話。

  「我想看一下你的筆記,羽。我覺得你的針比我尖多了,我還是想不通一些地方….」

  她清楚看見羅恩毫不避諱地翻了一個白眼。

  不想摻和進這三人的官司,慕羽直接一揮手將筆記分成了兩份遞了過去:「我有備份,不用還了。」

  「你沒用魔杖…」赫敏看上去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中的筆記本上了,「這是東方的法術嗎?弗立維教授說你很有天分。」

  她說完又急急忙忙補充:「我,我只是經常找教授問些問題,才…」

  「不過提早學了一些,沒有什麼天賦不天賦,」慕羽習慣了在外人面前呈現出一派彬彬有禮的形像,她說的詞很難讓人挑出什麼錯誤,「我先走了。」

  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羅恩對著哈利擠眉弄眼:「雖然是個斯萊特林,但人很不錯,不是嗎?比懂小姐好多了。」

  最後一句話他壓低了聲音。

  慕羽順著樓梯向圖書館走去,不巧半路直接被以潘西為首的一群人堵住。

  這還是除了開學那一天外她第一次在霍格沃茨遭遇這種事。

  「我要去上課,勞駕讓開。」慕羽淡淡道。

  潘西發出一聲怪笑,她裝作沒有聽到慕羽的話:「東方佬,你的法術呢?你們神奇的法術呢?我可從來沒看見過。你不也和我們一樣老老實實揮著棍子蒸鼻涕蟲。或者說你是東方的一個啞炮?」

  其余幾個女生咯咯笑起來。

  「把腫脹藥水熬成一鍋稀泥顯得你更像一個純血啞炮,我也從來沒看見過你血統的優勢。」

  她們的導、火、索無外乎是上節魔藥課罷了。慕羽毫不客氣地回懟過去。

  這下像是觸碰了潘西的神經,她咻地拔出魔杖,一字一句地說:「你有什麼資格侮辱我的血統?」

  慕羽逼近幾步,她的手隱藏在袖口下輕輕劃動了一下,卻生生逼迫自己停止了動作:「讓開。」

  她聲音都冷了幾分。

  「羽,又要去圖書館?」

  正在劍拔弩張之際一個人打斷了她們。慕羽回過頭才發現是達芙妮。

  達芙妮像是沒發現周遭的氛圍一樣,直接上前挽住她:「我也要去圖書館找一本書,正好一起。」

  潘西看見達芙妮時撇了撇嘴,仍然讓開了,卻也還不忘挑釁地看慕羽一眼。

  達芙妮什麼時候會去圖書館找書了?

  在快要走到圖書館時慕羽巧妙地將手抽出:「謝謝。」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插手甚至是同情。

  達芙妮漂亮的藍色眼睛有些傷心:「羽,我為潘西剛才的行為抱歉。你知道,帕金森家族從前也….」

  「你不需要總是為她道歉,達芙妮,」慕羽的語氣任誰聽起來都像是沒有動氣,「有些人之間沒有緣分。我們間因為歷史產生的恩怨也不需要你承擔。」

  她似乎真的像在為剛結交的好友著想:「不用對我有愧疚。」

  也無需產生虛情假意的憐憫。這樣的憐憫非但不是壓抑不該有的思想的解藥,反而是猛烈的催化,再多些劑量連她自己也保不定會發生什麼。

  「我是真的要去圖書館找資料,可能要一兩個小時,晚飯時再見。」她重新握住了達芙妮的手,徹底安撫了後者。

  「羽,有什麼和我說就是了。我們是朋友了,不是嗎?」

  達芙妮閃爍的藍眼睛中充滿了所謂的真誠。

  「好。」

  她沒有看見慕羽轉身時褪去溫和偽裝後滿臉的冷漠。

  「要像水一樣去融入….」

  可是為什麼?慕羽在圖書館內盯著眼前厚重書籍的封面,好像要把它盯出一朵花來。

  衛生間裡一片漆黑。電閘已經被拉下,只剩下洗手台上的半身鏡在黑暗中發出瑩瑩的光芒。然而這並不能給人溫暖,相反平添了更多的陰森和恐怖。

  小女孩不斷扳動著門把手,然而被鎖死了的門把手紋絲不動。

  「小羽,不能在學校使用能力。要去融入同學。」

  為什麼不能?

  「那個怪胎已經被我們關在廁所了,電閘我也已經拉下了,你們快來。」

  「不會被人看見吧。」

  「放心,這個時候有什麼人。再說了,就算被看見又怎麼樣?老師從來不會管的。到時候挨罵受罰的還不是那個怪胎。」

  小女孩死死咬住嘴唇。

  爺爺,為什麼我要融入他們呢?

  大門被彭地一聲撞開。小女孩單薄的身子被狠狠地撞到堅硬冰冷的瓷磚上。她的頭發被粗暴地抓了起來。

  畫面一度變得混沌,像染了一層層的霧氣。一個個耳光,拳打腳踢,小孩子留得修長的指甲狠狠掐入了小女孩嬌嫩的皮膚中。她們似乎找到了一個新的玩法,她們發現有時候指甲比拳頭好用多了。

  最大的羞辱,最深刻的疼痛。

  我恨她們,恨所有人。為什麼不能用能力,為什麼不能….使用詛咒。

  幾人還在已經抱成一團的小女孩身上宣泄著情緒。宣泄無關善惡,只不過是最原始的衝動。最原始的衝動,導向了最黑暗的罪孽。

  沒有人發現洗手台上的梳妝鏡逐漸滲出了血水,血已經蔓延到了那幾人的腳下。也許是太過投入,沒人發現無人的洗手隔間抽水箱自動開始抽水。怪事越來越多,凄慘的哭聲,蔓延的血水,從鏡子中延伸出來的瘋狂的頭….

  這樣操縱恐懼的感覺,太好了。

  一切都在操控中,都逃不出去….

  恐懼吞沒了搖搖欲墜的畫面,無邊的黑暗侵蝕了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

  還可以讓她們更恐懼一些,從鏡子中看見自己被切成….不,不行。

  慕羽,要冷靜,想想其他的,想想爺爺。想想和爺爺在一起快樂的時候,想想沿著明源山小道散步時的愉悅,想想明源山腳下那家小小的包子店…

  一,二,三….

  畫面急劇收縮著,恐怖的衛生間,驚慌逃跑的人影,陰暗的樓道,一切都在扭曲,扭曲成一座座不可翻越的高山,讓慕羽喘不過氣來。

  慕羽掙扎著醒來。汗水將枕頭浸透了。夜晚的湖水蕩漾著輕輕拍打著窗戶,這沒能讓慕羽緩過來,反而讓她更加窒息了。離開這裡,離開地下,去什麼地方都行,只要立刻離開這裡。

  她拿出一張幻身符貼在身上。夜晚的休息室連爐火也滅了。整個地下室有森冷的寒意。一只烏賊從窗前緩緩游過,黑暗中只有烏賊頭頂的小眼睛閃著光芒。

  慕羽從公共休息室出來,順著一道一道階梯向上,直到站在西塔樓頂端,寒風呼嘯著穿過空曠的塔樓。她卻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她靠在塔樓的欄杆上。遠離了城市的污染和喧囂,星空顯得格外澄澈悠遠。星辰懸掛在深沉的黑幕中,它們的光芒既冰冷,也灼熱。

  她從來不在意閃爍的星辰。她始終看見的是星辰之間的黑暗。黑暗編織了銀河,星光在深淵中穿梭。永遠也走不出去。是因為死亡嗎?

  從前她做過的事或許比死亡還要可怕。

  「我一直認為夜游這種事情是格蘭芬多行為。」

  慕羽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是那個幽靈,海蓮娜。她的視線從無垠的天幕中收回。她又恢復了慣常的溫柔的樣子。

  「這裡的夜色很美。」她做出小女孩慣有的憧憬與夢幻。

  海蓮娜飄過來和她並肩站在塔樓上,她抬頭看著頭頂的星空,有那麼一瞬她變得恨哀傷,似乎在懷念著什麼。很快這股悲傷便褪去了,迅速得如同劃過天際的流星。

  「小女孩,你並不開心。」

  「沒有。」慕羽撫摸著冰涼的欄杆,她突然想回到那個陰暗的公共休息室了,起碼在那裡,她是一個人。

  慕羽可以明顯看見海蓮娜動了動嘴角,仿佛掙扎著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只是輕輕道:「小女孩,其實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我不太會安慰人,但自認為是一個很好的聽眾。」說這句話似乎費了她很大的力氣,很明顯她很少和人這麼說話。她的臉更加慘白了。

  她微笑著看著海蓮娜:「謝謝。但我真的沒有什麼事。這裡有些冷,我想我也該回去睡覺了。」

  她對著海蓮娜禮貌地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下塔樓。塔樓上些許的星光在逐漸遠去,幽深的黑暗伴隨著一級一級台階逐步吞沒了她。

  海蓮娜仍然呆呆地站立在塔樓上,她沒有再望著星空。她的視線定格在黑湖岸邊,那裡隱隱有一棵柳樹的影子。樹影在黑暗中張牙舞爪著,不安分地扭動著枝干。

  「奧利維亞。。。。。你當時或許,過於天真了。」

  她修長的手指撫過沒有一絲褶皺的裙擺:「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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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守護神

  「我們又見面了,羽。希望我發對了你的名字。要嘗一下蜜蜂公爵的糖果嗎?」

  周三她按照口令來到校長辦公室時鄧布利多已經在微笑著等她。

  慕羽婉拒道:「謝謝您。但我不吃甜食。」

  鄧布利多將裝糖果的盤子又往前推了推:「你不需要總是隱藏一些情緒。十一歲,多麼美好的年齡,也是應該放肆的年齡。」

  慕羽臉色微紅,只得拿了一塊菠蘿蜜餞,濃厚香甜的糖漿在味蕾綻放。她最愛甜食,但爺爺會嚴格控制甜食的攝入量,她也學會了在外人面前隱藏喜好。

  「希望霍格沃茨能讓你感到愉快。」

  「謝謝,我很喜歡這裡,」她竭力編織著語言,「所有課程都很有意思,我從前很少接觸過西方的法術。我最喜歡去學校的圖書館,裡面很多書籍非常有趣…」

  提到這些時她眼睛都在閃閃發亮。

  直到似乎發現好像說得有點多了她才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教授。」

  鄧布利多始終在認真地聽著:「你很喜歡看書,過得也很充實。據我了解,你最擅長魔藥和魔咒?當然其他課程也不錯。」

  對於這樣的誇贊慕羽連一絲喜悅都沒有表露。

  鄧布利多在心中嘆了一聲,拿了一顆比比多味豆:「霍格沃茨為你帶來色彩的同時,你也帶來了很多新鮮的東西。東西方,不應該是對立的,魔法不應該因為地理原因而對峙。當然,這只是一個老頭子無用的想法。」

  慕羽看著光滑的桌面,沒有言語。

  「你爺爺寫了一封很長的信。提到了你很多。他非常關心你,他提到你是多麼刻苦,他讓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爺爺…..」她又拿了一塊蜜餞。

  「親人啊,總是愛你的,總是希望你快樂的,說到快樂,這就要進入我們今晚的正題了。你對守護神咒有過了解嗎?」

  「我看見過。說是驅趕攝魂怪。必須想著一些快樂的事情才能施展出這個魔法。」

  「霍格沃茨不會有攝魂怪,你爺爺也不希望哪天你遭遇它,」就算是教學時鄧布利多也沒有分毫盛氣凌人,「因此我們只會練習咒語,首先請跟我念一遍:Expecto Patronum。」

  發音對慕羽來說有些復雜。「慢慢來,不要著急。」鄧布利多始終很耐心。

  當她終於能准確發音時,鄧布利多繼續指導:「現在,拿著魔杖念一遍,魔杖要轉一個圈,想著最快樂的記憶,然後念出來。」

  「Expecto….」有什麼快樂的記憶呢?有什麼記憶值得讓她快樂呢?

  「怪胎,你沒帶鉛筆活該!我才不借給你!」

  「我也不借!掃把星離我遠點!」

  「誰也不許借給她!」

  「慕羽!你是把顏料倒在了作業本上了嗎?這是作業!不是畫畫!」

  「老師,我沒有….」

  「行了行了,重新把作業抄一遍。」

  一點反應都沒有。

  「羽,要挖掘自己非常快樂的記憶。守護神咒困難的地方便在於許多不好的記憶會打斷快樂的記憶。」

  慕羽重新閉上眼睛,她想著爺爺每次給她塗藥時,爺爺每次的關切,偶爾幾次她和爺爺在山間小路上行走….

  「你一定會幫我的,你一定會幫我的。」

  魔杖頂端只噴出了非常微弱的白色氣體。

  慕羽仿佛被抽干了力氣,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她被扶了起來,手心被塞進了一顆巧克力。她看見鄧布利多藍色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中散發著光芒:「這是非常高深的魔法,很多成年巫師都不能做到。能在第一步噴出白氣,已經很棒了。」

  她咀嚼著巧克力:「我想再來一次。」

  「最後一次了。」鄧布利多溫和說:「這個魔咒非常耗費精力。你不想明天上課遲到吧?」

  慕羽拿起魔杖,她拼命想著她和爺爺在一起的時光,想著庭院中的溪水叮當,想著那一株株火紅的彼岸花。

  「Expecto Patronum.」

  「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禮物。」

  明源山的夕陽有時看上去似乎永遠不會沉沒。

  魔杖頂端冒出更多的白氣,很快就在空氣中消散。

  「我想今天就到這了。羽。」鄧布利多的桌子上突然多出一杯熱巧克力:「你已經學得非常快了。很多成年巫師連白煙也發不出。你才一年級。我非常好奇,你的名字代表著什麼意思嗎?」

  「feather或者wing。」濃濃的熱巧克力讓她全身都暖起來了。

  等到她喝完巧克力鄧布利多才又說:「你爺爺說過你特別不喜歡掃帚,他寫信請求飛行課由你自行安排,因此我已經交代過霍琦夫人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花白的胡子反了一下燭光還是別的什麼,慕羽眼眶酸澀。

  爺爺連這種小事都記得…

  還不等她反應,她已經出現在校長室外。

  慕羽不知道這個時空的時間流速和現實的比例。夜色一點一點侵蝕著倫敦這個繁華的都市。倫敦的夜空總是蒙上一層陰霾,星星,月亮,都埋在一層又一層的灰霾中。

  湯姆抱著膝蓋看著窗外。繁華的夜色並沒有照耀這座孤兒院。他們早就被拋棄在這個世界中的角落。

  「你來了。我想再看看你的能力。」他頭也不回,漆黑的夜空是能吸引他的唯一東西。

  他還是那麼愛用命令的語調說話。

  慕羽站在窗前,背對著他同樣看著頭頂那片星空。

  「轉過身。」她的無視讓他萌生了惱怒。

  地上忽然開出一朵朵彼岸花。蒼白的房間被那如血的紅照亮。妖冶的顏色瞬間奪去了他所有注意力。

  他以一種不正常的,貪婪的目光看著一株株彼岸花在水泥地上憑空綻開。

  「你的能力不恐怖。」湯姆跳下床,他輕輕一踩,一朵彼岸花被碾成碎片:「雖然我很喜歡這花的顏色,像鮮血一樣。」

  慕羽這時仿佛才欣賞夠了星空,轉身笑著看他:「你見過星空嗎?」

  湯姆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

  她繼續說:「星空中的星星固然璀璨。但我不喜歡那些星星,我喜歡看每顆星星之間的黑暗。這樣看去,好像是無數黑暗將無數星星連接了起來,無盡的黑暗,無盡的深淵,無盡的死亡。是死亡,是恐懼連接了光明。」

  湯姆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雖然還是有些迷惑。

  「花又美又脆弱,但是當美麗和殘忍混合,便會擊垮一個人的意志,將他拉入深淵。」

  湯姆低聲呢喃著:「你和他們都不一樣。你不害怕我。你也跟我記憶中的老頭子不一樣。你是在他說的魔法學校學習嗎?」

  慕羽坐在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顯而易見。」

  「你想拿魔法做什麼?我記得他提過巫師。我的母親一定不是巫師,否則她不會那麼柔弱地死去。我的強大一定源自我的父親。如果我真能進那裡學習,我一定不會像我母親一樣軟弱地死去。我會成為最強大的巫師。」他的眼中滿是憧憬,也滿是殘忍。

  慕羽拂了拂衣袍上不存在的褶皺,她彎腰拾起地上的一朵曼珠沙華:「我麼。。。。。。我想尋求我自己的道,哪怕是死亡也不能阻擋我。」

  「道是什麼?」他因為聽見自己不知道的東西而十分熱切。

  慕羽玩弄著彼岸花:「道是自己的本心,是自己潛意識最為向往的東西。它無形無聲,但卻無處不在。只有找到自己的道,才能超越生死,超越一切,因為那時你已經與宇宙,與那無盡的深淵連接成一體。你不再是天空中無助地恆星,你將是連接所有恆星的黑暗。」

  可惜她至今沒看到有什麼道能夠永恆。

  湯姆也拿起一朵彼岸花,他細細端詳著那如血的紅色:「我也想求道。」他語氣堅定。

  慕羽輕笑出聲:「第一節 課我便學會了對死亡的畏懼是求道之路上最大的障礙。」

  湯姆的臉瞬間紅了,他是因生氣而滿臉通紅。慕羽纖細的手突然抓住一條小蛇的七寸,蛇在她手裡無力地掙扎著:「只有先不畏生死方能超脫生死。我的母親也在我出生的時候柔弱地死去。」

  她將彼岸花又送給了湯姆:「你想征服死亡,那就要學著不要去懼怕它。」

  她感覺她所有的神魂又在被拼命往回拉,她突然對湯姆產生了興趣。他們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在他們的外表下都隱藏著深沉濃厚不可告人的黑暗。

  至少在他面前,她不用想法設法遮掩情緒,也許因為他只可能是偶然混入時間長河中的一抹游魂,她在他面前不用顧及太多。

  「我該回去了。」

  湯姆愣愣地站在那裡,看著她一點點消失,他的嘴唇不斷囁嚅著,慕羽在最後一刻勉強能分辨出來他說的是再見。

  慕羽久久看著墨綠色的床幔,她能感覺到體內能量如同洶湧的海浪。似乎她與那個時空聯系得越緊密她的實力便會越發突飛猛進。

  那個時空有的不止是湯姆,湯姆不止像征著一個游魂。

  而是她曾經在爺爺面前暗自發誓絕對不會去觸碰的東西。

  那個地方更像是毒,一步步喚醒她最黑暗最不可告人的記憶,也誘導著她走向未知的深淵。

  她一次次在禁林邊緣練習著御風術,又每每在離地幾釐米的時候重重跌倒在地。

  這個法門最為困難。

  「看來不是那麼容易,對嗎?」

  慕羽突然聽見噠噠的聲音。

  是一個人頭馬身的動物。慕羽舉起了魔杖。

  「小姑娘,警惕心太強不是好事。」

  見他沒有什麼惡意,慕羽才緩緩放下了魔杖。

  「又是一個東方面孔。三十多年前也有一個小伙子,他不太喜歡使魔杖。他經常來禁林練劍,在城堡裡可沒有這樣的機會,大多數人不能接受陌生的事物。當時還有一個……」 他不說了。

  慕羽沒有計較他沒有說完的話,她一字一句重復:「和我一個國度?」

  馬人聳聳肩:「我曾經跟你們打過交道。你們的氣息我是不會弄混的。」

  「他…..也在這裡就讀?」

  「六年吧,我最少看見他六年。」

  「小姑娘,有太多好奇心不是一件好事。比起關心他的事,你為什麼不關心關心你自己?冥王星的陰影正在籠罩你。你的前方一片黑暗。」

  還沒等她繼續問下去馬人便向著禁林深處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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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獎杯

  慕羽收到爺爺來信的時候已經快要中秋了。她實在想不出爺爺用貓頭鷹寄信的樣子。但在周五的早上的的確確有一只貓頭鷹將一個包裹丟給了她。

  裡面是一封信和一盒月餅。信裡爺爺並沒有提及什麼,只簡單地問了她的情況。

  她輕輕咬了一塊,餡料還是香甜如一。

  她提起筆想回一封信,卻在落筆的瞬間頓住。她應該寫什麼?

  「爺爺,關於我的父母…」

  這幾個字剛一寫下便被她劃去。一旁的貓頭鷹不耐煩地啼叫了一聲。

  「教授們很和善。在開學宴上認識了達芙妮格林格拉斯…我過得很好,勿念。」

  她鄭重地將信紙折疊封好,栓到貓頭鷹腳邊,那只貓頭鷹斜了她一眼後才撲棱棱扇著翅膀飛遠。

  一條鼻涕蟲被她從南瓜粥中挑出,對面的潘西臉色都變了,小聲和馬爾福嘀咕著什麼,總之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自從那次樓梯上的事後她和以潘西為首的小團體算是徹底結下了梁子。

  總歸是一些惡作劇,他們的手段可以稱得上稚嫩。

  霍格沃茨的夕陽和明源山有著本質的區別。

  慕羽站在天文塔上,小口小口咬著手中的月餅。

  層層疊疊的紫色在天空和湖水波光間暈染,連帶著將要沉於黑湖盡頭的最後一抹光線也染上了紫色。

  黑湖兜住了夕陽,延伸了霞光。

  站在高處看卻又不同,少了城市的喧囂後再俯瞰夕陽,更像是欣賞囚徒最後的掙扎。

  「天文塔的風景向來很美。」

  鄧布利多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又像是已經在身後站了許久。

  「先生。」慕羽只是被他的神出鬼沒驚了一下,很快便恢復了鎮定,坦然地向他打招呼。

  她遺憾地將目光收回來,多了一個人眼前的美便不能再稱之為美,只能是景色。

  「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他看了一眼慕羽手中的月餅,「今天好像是九州的節日,中秋,團圓的日子。」

  慕羽往旁邊挪了挪,沒有接話。

  她看出來鄧布利多不需要人回應。在說到團圓時那雙藍色的眼睛中藏滿了比夕陽的掙扎更熾烈的美。

  慕羽盯著天文塔上的欄杆,看著一抹折射的光線在上逃跑。

  這種美叫故事。這位她從未看透的老人擁有比黑湖還要深邃的故事。

  月餅已經被吃完了,只剩下最後一抹甘甜停留在唇齒之間,掙扎著不願散去。

  慕羽拍了拍手,不管這位老校長在提到團圓時想到了什麼都與她無關,她更無意在這裡待下去:「先生,我該走了。」

  「羽,」鄧布利多突然叫住她,他似乎還在欣賞已沉沒的夕陽,「還記得我們的第一節 課嗎?親人總是希望彼此能夠快樂的。世上沒有什麼比親人的願望更加重要的東西了。」

  「守護神咒最根本的便是要你快樂。」

  極為隱晦的安慰,可惜她早就過了需要安慰的年齡。

  「謝謝您。」

  明明只是反射性地一聲道謝,在開口時她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嘶啞。

  慕羽回去的時候又被台階捉弄了,她一不小心被一道變幻的台階轉到了陌生的地方。這應該是四樓,慕羽還從未來過這裡。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從窗口灑下。

  「Lumos。」慕羽拿出魔杖輕輕說了一句,魔杖的頂端散發出藍色的光芒。她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扇玻璃門,沒穩住身體一下子便跌進了一間屋子。

  無數的獎牌在水晶玻璃中閃閃發亮,這裡是獎品陳列室。突然,慕羽的魔杖照到了其中一塊巨大的水晶杯,上面清清楚楚寫著:Yi Mu.

  她還沒來得及湊近看,就發現了站在角落裡的四個人。

  「馬爾福?」是哈利的聲音。

  慕羽拿著魔杖湊近了一些:「哈利?羅恩?赫敏?」

  她看著還有一個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男孩,還是記住了當時在火車上問蟾蜍的那個男孩,她好歹記住了他的名字:「納威?是我,慕羽。」

  「你怎麼在這?你是馬爾福的助手?」羅恩聽上去十分驚訝。

  「羅恩,我想馬爾福寧願親克拉布和高爾一口也不願意讓我當他的助手。傍晚兜風兜得有點久,被一道台階弄到這裡了。」

  羅恩和哈利明顯在憋笑。

  赫敏輕輕驚呼了一聲,有些不滿:「你們都是把校規當兒戲嗎?」

  「我想現在不是說校規的時候。噓,隔壁有聲音。」她飛速打了幾個復雜的手勢:「隔絕聲音,這樣他聽不到我們。」

  「哦,不得不說這個魔咒太棒了。」赫敏即使在這時也沒有忘記探索未知的魔咒。

  「洛麗斯夫人,好好聞聞,他們一定在這。」隔壁傳來費爾奇陰沉的聲音。慕羽熄滅了魔杖頂的光芒:「跑。」

  哈利幾人二話不說沿著一條滿是盔甲的走廊跑去。費爾奇的腳步聲離他們越來越近。更倒霉的是,納威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具盔甲,哐啷哐啷的聲音在城堡回蕩。

  慕羽有些無奈,她的陣法只能屏蔽他們幾人的聲音,但這樣的噪聲吵醒所有人綽綽有余。

  他們只能更加拼命的奔跑。

  他們穿過一道又一道的走廊,在上魔咒課的教室停下。可是皮皮鬼又從一邊鑽了出來。

  他看見他們似乎十分開心:「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學生不睡覺,不睡覺。學生不睡覺。」

  他大聲嚷嚷了起來:「學生不睡覺,在魔咒課教室裡。」

  此時一道台階正好轉來,慕羽隨手拉著納威便往台階上跳去。

  當他們回到二樓時,才發現哈利他們並沒有跟上來。慕羽有些疲憊地道:「納威,你先回格蘭芬多休息室吧。」

  但願另外三個能順利找到回去的路。

  納威怯生生地看著慕羽,小聲說:「謝謝。」

  慕羽擺了擺手,她向著地窖走去。獎品陳列室的獎杯,Yi Mu….這個名字實在不像英國人,和她同姓….

  「一個東方人….」

  聯想到馬人似是而非的嘟囔,她陡然生出了一個讓人遍體生寒的猜測。

  她的父母皆在霍格沃茨就讀過七年,他們從來沒有在昆侖學院待過一天。

  她的母親或許根本不是死於難產,父親也更加不可能莫名就遭遇空難。

  生出了這個猜想後她竭力平息著煩亂的內心。

  慕羽這次沒有出現在那狹小的房間中。

  這是一個只有一座簡陋滑梯的小操場。

  湯姆正在和一個小男孩吵架。她是這個時空的游魂,只有湯姆能看見的游魂。

  慕羽清晰地聽見那個小男孩叫了一聲怪胎。湯姆僅僅陰冷地看著那個男孩,他的目光與站在一旁的慕羽相彙。

  你到底是什麼呢?她有些玩味地想著。

  她挪開了視線,在這座孤兒院裡閑逛起來。

  這裡的護工僅僅只有兩個人,孩子卻多達十幾個。

  整座孤兒院只有剛才看見的那個小操場,兩間護工的房間,一個集體宿舍,還有湯姆所待的單間。

  他被孤立了。這裡的條件是那麼的糟糕,小孩子的集體宿舍散發著奇怪的味道,不時聽見護工在吼叫著什麼。

  慕羽轉了一圈還是來到了湯姆的房間裡。門把手散發著冰涼的觸感,她至今不知這是一場神游還是身體實實在在的穿越。

  她坐在那張簡陋的書桌前,雖然破舊,整張桌子卻被打理得一塵不染,只在右上角放著一本黑色的日記。

  慕羽下意識想伸手,又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他的隱私,還是忍住沒去碰那本日記。

  這座房間實在沒有多余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

  「你要看沒人攔你。」在她無聊地撐著下巴數著牆上的霉斑時感受到刺眼的視線。

  「我明天要去吊死比利的兔子。」他有著和年齡不相匹配的陰冷。

  慕羽撫上了日記的外殼,看了一眼下面的名字,仍然沒有翻開它:「吊死他的兔子?他平時對你似乎不那麼友好。」

  湯姆抿了抿嘴。

  「只是吊死兔子便夠了嗎?」慕羽輕聲說。她頓住了,她似乎在抵抗著什麼。

  她不應該的,她不應該在回到那黑暗的過去,爺爺也不希望她這樣。

  湯姆走近她,他的手也放到了桌上。他的手也十分纖細修長,但誰能想到,這樣的手能帶給人無盡的厄運:「有什麼好建議嗎?」

  他笑的十分迷人。

  慕羽閉上眼:「吊死兔子怎麼夠呢?吊死兔子只會讓他憎恨,而憎恨會給他力量。將兔子的眼用你的能力混在他的午飯裡,告訴他你吃了自己的兔子,將兔子的一只腿放在他的床上,將兔子的皮蓋在他的書桌上,摧毀他所有的意志,讓他看見你只剩下敬畏,連一絲憎恨都不敢有。」

  她曾經做過。

  她干過一模一樣的事情。她還干過許多事情,成了許多人的噩夢。爺爺知道時第一次罰她在庭院裡跪了一個下午。

  那一次….

  已經晚了。

  恐懼,力量如同毒、、、品,一旦嘗到後便再也難以戒掉。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又很快恢復正常。

  慕羽無視他灼人的視線繼續低聲道:「這只是第一步,同樣也是最愚蠢的一步。」

  他的笑變得不太正常,似乎這副皮囊下面隱藏的東西頃刻間便會破土而出。

  「那麼,接下來又該做什麼?」

  她不願意回答了,只顧著低頭盯著腳尖。

  「我叫湯姆裡德爾。你叫什麼?」他伸出手。

  剛才在日記本上已經看過了他的全名。

  慕羽綻開笑容,握了握他冰涼的手:「慕羽。」

  她大概弄清楚湯姆裡德爾到底是什麼了。

  人皆有執念,若執念足夠強大,便能穿越時空,回到最想回的時間,改變過去。執念的產生,必須在最虛弱,似生非死之際。這樣的執念必須無比強大,且若無法了結心願,執念自己便會消散在時間長河之中,過去仍是原先那個過去,但若了結心願,執念會消散融入人自身記憶之中。

  產生執念已是不易,即使修道者彌留之際的執念也擋不住時空的亂流。

  你到底是誰的執念?

  最令慕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又是如何穿越到這個時空的。

  慕羽看著肮髒的街道,匆忙的行人。此時倫敦一片蕭瑟。戰爭正在一步步侵蝕著這個曾經繁榮的城市。她撥弄了一下戴在食指上的空間戒指。如果這是一個時空,她還挺想去看看。

  「我想去外面看看,你想去嗎?」

  她很清晰地看見湯姆裡德爾的眼神一點點亮了起來,哪怕他仍然裝作一副冷漠的樣子。慕羽補充道:「我有辦法,讓他們看不見你。」她沒有再詢問湯姆裡德爾的意願,而是直接拿出一枚幻身符打在他身上。

  慕羽拉住他的手,卻被他不自在地甩開了。她對此毫不在意。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人牽。」他冷冷道。

  「隨你。」慕羽率先走向房門,在快出門時回過頭:「那就跟好了。這個符咒是有時限的。」

  湯姆裡德爾半信半疑跨出了房門。這個時空的人本就看不見慕羽,此時竟也對湯姆裡德爾視若無睹。湯姆裡德爾有些震驚地看向慕羽,他的眼中有藏不住的貪婪:「很神奇的符咒。」

  他們已經要走到孤兒院門口,慕羽沒有理會他的反應。不知為何,慕羽此時的反應讓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煩躁。他不習慣和人一起,但慕羽當真沒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街上的風景都比他更有吸引力一些時,他是惱怒的。

  沿街有馬車路過,隱隱可以看見車內人的光鮮。但更多的是沿街乞討的乞丐。他們衣衫襤褸,氣息奄奄。街道也是髒亂的,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憂愁。慕羽甚至看見一座被炸掉了半層樓的服裝店。

  服裝店門口躺著一對母女。小女孩沒有一點知覺地躺在母親懷裡。母親已經用盡了身上能用的所有衣服將小女孩裹住。可惜即使這樣,小女孩的身子仍然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慕羽和湯姆裡德爾沉默如同幽靈一般穿越一條條陰暗的街道。悲傷焦慮在街道每一個角落蔓延。此時,遠處突然傳來戰機的轟鳴。尖叫聲,哭聲,喊聲糅合成一團,混合著街道上不斷流淌的髒水,滿是霧霾的天空,這個時空顯得更加混亂了。

  陡然炸彈的巨響掩蓋住了一切,尖叫,哭泣,吶喊在這一瞬間都被埋入廢墟中。衝天的火光從遠處升起,連厚重的霧霾都撕裂了。他們剛才路過的地方,小女孩在她母親的懷裡哭泣。在剛才的混亂中,他們被人群推倒,甚至可能受到了踩踏。她們的狀態更加糟糕了。

  慕羽就這麼站在原地看那位母親將自己的女兒緊緊摟在懷裡,即使擁有的不多,她也寧可將其全部奉獻。

  至少她們還有彼此。

  戰機仍在頭頂轟鳴盤旋。她感受到了強烈的,絕望的情緒。無休無止的絕望。慕羽此時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她活不長了。」她是對著被母親抱在懷裡的那個女孩說的。

  戰機終於盤旋著離去。湯姆裡德爾抬頭仰望著灰蒙的天空:「生命就是那麼脆弱,短暫。」

  慕羽像沒聽到他在說什麼一樣,她重復了一遍:「她活不長了。」

  湯姆裡德爾皺緊了眉頭,他的聲音陡然尖銳了起來:「你同情她?」

  慕羽搖了搖頭,她的手輕輕觸碰上了被母親抱在懷裡的這個小女孩。她們都看不見她,但小女孩仿佛若有所覺一般。

  慕羽的手輕輕暗在她的頭上:「同情?」

  她閉了閉眼,她蹲在地上,小女孩原本還能微弱地小聲抽泣,但此時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最終悄無聲息。慕羽注視著她溫熱的身子變得冰冷,看著她在自己母親的懷裡漸漸沒有了力氣,感受著她的逐漸停滯的呼吸。她的母親似乎察覺了什麼,她猛然緊緊抱住女孩嚎啕大哭,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但沒有任何人給她一絲多余的眼光。

  真可惜,連死亡都不能讓她們分開。

  內心仿佛有一道細小的聲音在不斷低語著。

  不,她只是想讓她早日解脫而已。

  「生命確實脆弱而短暫。」慕羽起身,她的手還微微顫抖,「她身患絕症,不是死於轟炸,便是死於疾病。」她的手還微微顫抖。她沒有發現此時她向來平和的語氣也變得有一絲緊繃:「早日解脫而已。至少,剛才她沒有痛苦。」

  真正的痛苦從來不是死亡。

  她站在樹林中冷漠地看著幾個男孩在她奔跑過無數次的黑暗走廊中絕望地打轉,身後追逐著根本不存在的厲鬼。

  女孩的頭發被吊在了風扇上,整個過程完全是清醒著的。

  慘叫一聲高過一聲。

  「你在想什麼?」湯姆裡德爾打斷了慕羽的記憶。

  「沒想什麼,該回去了。」慕羽若無其事地從已經沒有生息的小女孩身上移開目光。

  湯姆裡德爾卻沒有動,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慕羽,好像在為終於抓到她的破綻而興奮:「撒謊。我看見了一些東西。你在想一些東西。」

  他沒有繼續深究下去,轉頭不屑地看了看這對落魄的母女:「沒有力量和權力,不過如同螻蟻一樣卑微。」

  慕羽直直看著他的眼睛:「你在害怕。」

  「我沒有!」他下意識回道。

  慕羽望著剛才被轟炸的地方,火光還未散去:「你想要什麼樣的權力?」

  湯姆裡德爾動了動嘴角,如果換一個人,他還不屑於談這樣的話題。他們就如同螻蟻,沒有力量,不懂如何是權力,甚至還有著許多可笑愚蠢的想法。但慕羽,是不一樣的。

  慕羽沒有期待他的回答:「該回去了。」她徑直拉住他冰冷的手,這一次湯姆裡德爾沒有甩開。他仍然沉浸在他剛才看見的畫面中。

  那是慕羽的記憶。

  她的秘密遠比他想像的要多。

  在他們走在破碎的街道上,即將踏入孤兒院大門時慕羽感覺她的身形在逐漸消散,是時候回去了。在她即將要回去時湯姆突然說:「等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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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蘋果派

  「魔法石?要麼被尼可勒梅保管,要麼就是被那個叫什麼來著,鄧布利多握在手裡,你是在暗示我從這兩人手中奪魔法石?」

  「只是一個建議而已。可靠消息魔法石就藏在霍格沃茨四樓靠右邊的走廊。你的壽命要盡了。」

  兩道身影在一片黑暗中低聲交談。

  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一個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你確定?那座城堡防御不下於昆侖學院…」

  另一人附在他耳邊以更小的聲音不斷低語著。

  那道身影在發抖。

  「真是想不到… 我會再帶上一個人,總需要一個人辦一些事…」

  「隨你。我只想要拿到我想要的。固魂果,你承諾過….」

  一枚銀色的果子被悄然塞進了那人手中。黑暗中傳來陰險詭異的笑聲。

  「如你所願。但我很好奇你所謂的好兄弟如果知道你為了一個固魂果干出這樣的勾當….」

  她溺在了怎樣也逃不出的斷續的夢裡,好似聽清了兩道聲音的低語,又仿佛什麼也沒聽見,緊接著又在長長的走廊上被人追逐著。幽長陰暗的走廊仿佛沒有盡頭。

  真累啊,她不想再這樣軟弱地逃跑了。沒有人會幫助她,她要用自己的方式。

  「小羽,永遠不要隨意對普通人使用能力。你年紀還小,心性未定,一旦養成習慣,你的大道便要毀了。」

  「快點,抓住那個怪胎!」

  一本書砸在了她頭上,很疼。

  「我打中了那個怪胎!怪胎,有本事不要跑啊!」

  她跌跌撞撞地跑過一間間教室,每一間教室的玻璃門上都映出一雙雙冷漠的瞳孔。這裡面有和她同歲的同學,也有學校的老師。

  她繼續向前奔跑著,這裡令她生厭的早就不止毫無來由的惡意。她對整個看似生機勃勃的校園厭惡至極。走廊的盡頭站著一個俊朗的小男孩。他黑色的眼睛直直看著那道奔跑在走廊上單薄的身影。

  「這就是你嗎?如此軟弱,如此無能。。。。。。」

  他的聲音簡直不像一個十一歲的孩童:「為什麼不反擊?讓他們從此連憎恨都不敢有,唯有戰栗….」

  她不能這樣,爺爺不希望她踏上這樣的道路。恐懼,掌控,權力不是她能輕易抵抗的,她不會讓自己陷入對這些東西的無盡追求中。

  慕羽在不停地墜落,眼前的場景一點點崩塌。當慕羽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站在了伍氏孤兒院那陰暗的房間裡。

  湯姆正站在那扇小窗前,他一直在看著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慕羽已經不想去思考為什麼她會在自己的夢境中撞見湯姆。

  無論如何,他不過是一個執念,一縷游魂。

  慕羽安靜地坐在室內唯一一把椅子上。她微微仰頭看著頭頂破舊的天花板,因為年久失修,那上面早已爬滿了青苔。

  就那麼一站一坐,很長的時間中只有窗外車馬的喧囂以及孤兒院其他小孩的打鬧傳入死寂一般的房間。

  「我要出去走走。」湯姆轉過身徑直走向房門,「我要上次那個東西。」

  慕羽沒有立刻搭理他。研究完了天花板,她似乎又對樓下的大街產生了興趣。天空仍然陰暗,始終蒙著一層讓人看不透的霧霾。沒有遭受轟炸的倫敦仿佛還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大都市。行人匆忙穿行於道路,報童揮舞著手中的報紙,紳士們優雅地坐在露天咖啡館中啜著醇香的咖啡談天說地。

  和對角巷一般真實。

  湯姆不耐煩地等在門口,他從來沒有學過怎麼等待一個人。可是沒有慕羽的那個東西,他現在還不足以走出孤兒院。

  慕羽終於從椅子上起身,她又恢復了慣常的溫柔,這讓湯姆更加憤怒了。他知道這不是她真正的面目,她對他時常還是會掛上這樣的偽裝。

  「好。」

  他們仍然隨意在倫敦的大街小巷漫步。這次他們換了一個方向。他們腳下的街道商鋪林立,穿梭在其中的行人衣著都講究了許多。這條街道很明顯沒有怎麼遭受過炮火的洗禮。如果忽略沿街的乞丐,簡直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他們沉默地在繁華的街道上行走著。慕羽對街道兩邊的建築十分感興趣,湯姆清晰地看見了她上揚的嘴角。她心情很好。

  他想起他曾經見到的一幅幅場景,被堵在衛生間的小女孩,洗手台中不斷冒出的鮮血,在幽深的走廊上奔跑的人影…

  她曾經給人帶來過深刻的恐懼。

  一切都是慕羽的故事。他只能窺見皮毛。就是這一點皮毛讓他欲罷不能,他想探索更多有關於慕羽的碎片。這能給予他一種詭異的興奮感。

  她突然不走了。

  「怎麼了?」

  湯姆裡德爾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街對面一個衣著精致的小女孩正眼巴巴站在甜品店的櫥窗面前,她的旁邊是一個同樣衣著靚麗的女人,也許是女孩的母親。小女孩拉著她的衣角,一會看看櫥窗中精致的甜點,一會看看自己的母親,顯然是在撒嬌。

  「你走不走?」湯姆裡德爾不耐煩地問慕羽。他撇過頭仿佛看到的是什麼肮髒的場面一樣。

  慕羽卻一直站在原地。小女孩的母親蹲下身摸著女孩的頭,看上去像是在試圖勸慰她。小女孩撅著嘴不依不饒地拉著自己母親的衣領。那女人似乎是拿她沒有辦法,站起身牽著她的手走進了那家甜品店。

  糖霜的香味經過烤箱的提煉一點一點漫入了春日倫敦充斥著灰霾的空氣。

  她連母親是誰都不知道。

  如果母親沒死…

  會不會也這樣溫柔?

  母親會帶著她在明源山下散步,她們會路過她最喜歡的那家包子鋪,她也可以像這個女孩一樣對著母親撒嬌。

  爺爺和母親總是不同的。

  母親會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抱住她,溫柔地開導她,堅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後。

  媽媽….

  一滴淚在還沒有掉落前便被她強行收斂了回去。她不容許自己哭泣。

  「你是要哭了嗎?」湯姆裡德爾此時仿佛來了興趣一樣湊近了仔細觀察她。他們從來沒有離得這樣近過,以至於慕羽忍不住挪開了一步,「為了這個你就要哭鼻子了?」

  他揚了揚下巴,滿是嘲諷與不屑。

  然而慕羽卻沒有他想像中的難堪,她極為平靜,平靜到仿佛剛才的淚花僅僅是幻覺:「承認一些事情並不難,湯姆。」

  她也同樣順著他的方向看去:「為什麼你連看都不想看呢?」

  最輕柔的話語總是能激起他最猛烈的怒火。

  「你….」

  他還沒說完,甜品的香氣卻攪動了他的腸胃。孤兒院當然不會給這些無家可歸的孤兒特別精致的食物。他們吃得最多的便是近乎發霉的土豆和黑色的干巴巴的面包。就是這樣也時常需要為了一口面包而爭奪。

  「餓了?」慕羽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欲言又止。她指著眼前的甜品店:「要我給你弄一點東西出來嗎?」

  「不需要。」湯姆面無表情,他的耳朵根更紅了。

  慕羽卻像沒有聽見一樣,她自顧自道;「你喜歡什麼。」

  湯姆低著頭沒有回答。

  慕羽繼續自言自語:「那就蘋果派好了。」她隨手在半空中捏了一個簡單的法訣,湯姆著迷地看著她在半空中劃著一道道難以辨認的復雜的痕跡。等他回過神來時,他手裡已經被塞了一塊熱乎乎的蘋果派。

  甜品店裡的老板仍然忙忙碌碌,沒有一個人察覺店裡已經少了一樣東西。

  蔗糖誘人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滾燙的甜點在他冰冷的掌心顯得那麼不真實。一如慕羽這個人。

  從來都是他從別人手中奪取食物,或者用自己的能力去得到食物。沒有人會給他東西,他早就習慣。

  「該回去了。」慕羽隱隱感覺到了她的神魂又在被牽引,她拉上湯姆。女孩的手和他一樣冰冷,甚至因為剛剛拿著新鮮出爐的蘋果派,他的手有了一絲滾燙。這不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上一次還是他們一起面對轟炸,面對那一場死亡的時候。

  女孩的皮膚細嫩,他可以感覺到她指腹上的薄繭。她的一切都像是一個碩大的謎團。

  慕羽牽著他迅速穿梭在一條條巷子裡,他們很快就奔跑起來,他也感受到慕羽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她又要走了嗎?

  長街像是失去了盡頭。他們起初還在街道上飛奔,之後興許是慕羽嫌這樣太慢了,直接帶著他在屋頂間跳躍。

  一棟棟灰白建築在眼中起起落落,混合著同樣色調的天空仿佛將世界顛了個個兒。教堂聳立的塔尖、方形的屋頂都在一起一躍中濃縮成輕描淡寫的細線。

  他不自覺抓緊了她的手,此時此刻似乎只有身旁這個人才是立體而又真實存在的。

  等他們好不容易回到孤兒院那個房間時,慕羽已經幾近透明。她微笑地看著還死死抓住那個蘋果派的男孩:「看來我又要走了啊,那麼,下次再見。」

  香甜的蘋果醬一點點填充著這間陰冷狹小的房間,蘋果派的暖意燒灼了冰冷。在慕羽消失的一瞬間她聽見一道稚嫩的聲音。不同於夢境中殘忍的引誘,這是真真正正屬於十一歲湯姆的聲音。

  「既然承認一些事情並不難,那麼為什麼不去報復他們呢?玩弄他們,一點錯也沒有。」

  這個時空在逐漸遠離,慕羽垂下眼瞼。

  她明白那樣的快感,但是她最親近的人並不希望她這樣。她忘不了那一天爺爺的失望。那樣的失望如針尖一樣時不時戳著她。這樣的疼痛也是她擺脫那種快感的唯一方式。

  湯姆不可能理解。

  因為他連唯一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慕羽醒來時嚇了一跳,湯姆正站在她屋子裡,非常有興致地翻看著她的書架。

  「這些是什麼文字?」見到她醒了,湯姆理直氣壯地問到,絲毫沒有擅闖別人房間的歉意。

  「你怎麼能。。。。。」慕羽實在難掩驚異。

  「我睡著後就到這裡來了。」湯姆看見窗外綠色的湖水:「這裡是霍格沃茨嗎?」

  慕羽跳下床,她撫摸過一排排書籍:「這就是你想來的霍格沃茨。」

  「你能觸摸到實體?」慕羽看見湯姆徑直掠過一排排厚重的書籍,饒有興趣地端詳開學那天被她撿起來隨意放在一邊的泛黃紙張。

  「你在孤兒院不也能觸摸到?」湯姆聳聳肩,更多的興趣放在了手中的紙上,「這是在制造什麼?寶物還是武器?」

  問話裡完全聽不出孩童單純的好奇,反而充滿了這個年齡段不應有的貪欲與渴望。

  他怎麼能看出來這是什麼?

  慕羽一把奪過紙,仔細觀察下竟是發現上面還有字,可惜年代久遠,許多字體早已模糊。

  「 復活...媒介...」

  努力辨認也只能看出這麼兩個詞,然而其中所含信息量無疑是巨大的。家裡的藏書裡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

  爺爺知道嗎?他從未向她透露過有關慕家的只言片語。

  他是真心想要她過普通日子。

  慕羽情緒的翻湧被湯姆捕捉到了,還是那麼一瞬,她所有的思緒又被掩蓋在那溫婉的外表下。湯姆突然有些懊惱。

  「我們應該是朋友了吧。」他靠近慕羽。說到這個詞時他顯得十分不習慣,也沒有多少感情。這個詞對他來說和一個工具沒什麼區別。

  慕羽轉過身,她對著湯姆溫和地笑著。她永遠都是那麼溫和,仿佛沒有什麼事值得她的注意,包括他。

  朋友?

  「我沒有朋友,做我朋友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不要在我面前這樣。我們都是一類人。」

  「你憑什麼認為我們是一類人?」

  他靠得更近了,明明是十一歲的男孩,但是他給人的感覺總是陰森而殘酷:「上一次你問的問題,我有了答案。我想要的權力,是豁免死亡的權力。」

  慕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的笑聲清脆,但是任何人都能領會其中的蔑視:「你汲汲追求的權力,就是豁免死亡?那你跟其他掙扎求生的人有什麼區別?」

  她指了指天:「我們看見的死亡,是戰爭帶來的。但如果你能操控戰爭呢?真正的權力,是予生予死的權力,是操控人心的權力。得到了這樣的權力,才是唯一永恆的神,那時候,死亡也不過是你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湯姆裡德爾坐在慕羽的床上。他看著幽深的湖水明顯陷入了深思。慕羽靜靜在椅子上翻著一本書。他突然抬頭:「這就是你想追求的權力?」

  她將紙放回書架,淡然道:「不是。」

  這下換了湯姆嘲諷她,他絲毫不遮掩他赤裸裸的譏笑,他的手試圖抓住慕羽:「又在撒謊。你一直在說你想求的道,你還不明白嗎?那個道,已經在你眼前了。」

  她收起笑容,注視著他黑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一樣的。我不允許我再次走入那條道路,絕對不允許。」

  她嘗過掌控人心的滋味,就是小小的嘗試已經讓她欲罷不能。她逼著自己戒掉對力量,對恐懼的追求,逼著自己掩蓋內心的情緒。墮落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墮落是吸引她的磁場。

  湯姆無所謂般繼續瀏覽書架上的一排排書籍,吐字卻是那麼堅定有力:「你會的。」

  慕羽默不作聲地收拾好東西,顯然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才將將推開寢室大門,不等繞過地下室七拐八繞的回廊,她就停止了腳步。

  燒了一晚上的爐火才剛剛熄滅,初秋早晨的寒氣便迫不及待地趁著此時機會灌滿了地下室,在這個時候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上課無疑是一種煎熬,空曠的休息室正為見不得光的閑言碎語提供了蓬勃生長的土壤。

  「小迪,你不應該繼續搭理她了。潘西那群人不喜歡這樣,你知道得罪潘西的下場。」

  聽聲音似乎是平素和達芙妮交好的伙伴。

  她們應當站在空無一人的公共休息室裡,趁著清晨四下無人的機會竊竊私語,絲毫沒注意到被議論的對像正靜靜站在幾步之遙的回廊中。

  「一個東方長大的…」達芙妮的朋友還在鍥而不舍地勸說,有一個詞語被她以極低的聲音含混著略過,「無趣的人,整天除了看書就是看書,和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不值得你投入那麼多時間,還同潘西對上。」

  「我…」還不待達芙妮說什麼,一聲清脆的鐵欄杆敲擊聲便打碎了公共休息室的靜謐,兩人驚惶地回過頭,發現當事人就站在她們身後,也不知道聽了多久。

  慕羽是故意的。

  她面色如常,見到她們時露出的仍舊是演練過無數遍,完美的笑容,像是根本沒聽見她們的議論:「離魔咒課還有一個多小時,沒想到你們那麼起得那麼早。」

  達芙妮不停扭著雙手,似是要解釋什麼,卻被她的女伴一把拽著向禮堂的方向走去。兩人最終完全將慕羽當作了空氣。

  慕羽毫不意外這樣的結果,更完全忽視掉了身旁毫不掩飾地、混雜著興奮,期待與幸災樂禍的視線。

  她永遠都是這樣,沉溺在自己面具之下,沒人能揭開表皮的偽裝,窺出哪怕一丁點真實。

  湯姆自然是惱怒的,然而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這樣的惱怒究竟源自怎麼也撕不下偽裝而產生的挫敗感,抑或是憤怒於她的偽裝是那麼一視同仁。毫不偏頗。斑雜的惱怒催生出新的渴望,他應當離她更近一點,最好她的世界只能容納他一人。

  他永遠不會輸,更不會失敗。

  直到穿過庭院前往另一棟塔樓時慕羽似乎才意識到今天身邊有什麼不對勁。

  四方的庭院將陰沉的天空也切割成了正正方方的一塊,濃厚的烏雲不斷在方塊中聚攏擠壓,使得平時沸騰喧囂的庭院莫名染上了死氣。

  她的眼眸似乎在一片死氣中方顯得明亮:「你還在啊,」她玩著魔杖,只掃了一眼結伴著打打鬧鬧准備去上魔咒課的人,面具般的笑容仿佛在這時才起了一點細微的變化,「你看,我已經很努力地在融入他們了。」

  風揚起她的發絲,還不等落下便被裡德爾抓住,仿佛這樣便能抓住方才面具飄忽即逝的碎裂。他不停卷曲著手中柔軟的發絲:「融入或許本來就是錯誤,」他繼續著恍若融入本能的誘導,享受著手中發絲的順滑,「你不屬於他們,融入庸人是對你天賦的褻瀆,教導你如此的才是蠢人..」

  這句話應當觸及了她的禁忌,她徑直拂開了他,方才偽裝下一晃而過的碎裂又迅速重組修復,拼出了另一張全新完美無瑕的面具。

  他們的距離重又變得遙遠。

  陰郁的天似是終於承受不住積壓的雲,豆大的雨點完全無預兆地嘩啦傾瀉而下,在雨點還沒落地時慕羽便撐開了防濕咒。

  她只猶豫了一秒,仍舊選擇重新拉近方才疏遠的距離,使得咒語完整的覆蓋住兩人。

  他們共享同一個隔絕雨滴的咒語,恍若真正走入了只余兩人共享的世界。

  可惜內裡不怎麼美妙。

  裡德爾仍舊介意著她的疏遠,好不容易升起的耐心被她的舉動打得煙消雲散,他原本想走出咒語覆蓋範圍,可最終不知是因為貪戀這哪怕是流於表面的靠近或者正顧忌什麼,他依然選擇待在原地,只冷熱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那座惡心的孤兒院只教會了他怎麼等待別人的低頭與屈服。

  慕羽隱約明了了他心中所想,然而同樣來了氣性。她可以包容這個臨時伙伴若有若無的蠱惑,卻不能接受他明知故犯般地踏上內心的禁區。

  他們詭異地,在雨中似是相互依靠般地向前走著,彼此間縈繞著從未有過的冷凝。慕羽越走越快,直到進了塔樓之前不知從何而生的氣惱方才消散了些許。

  「我還從沒試過拔舌頭,不介意現在實驗一下。」在他面前慕羽從不會刻意壓抑瘋狂上湧早應在記憶深處消散的暴戾殘忍。

  剛開口她便意識到了不對,過分延伸的防濕咒下如今空余她一人。

  他消散得太突然了。

  慕羽狠狠揉著衣擺,像是將其當作了什麼替代品。這樣的動作極快,她向來不允許超出控制的放縱。不過幾秒她便整理好著裝,儀態分毫不差地朝著教室走去。

  窗外的雨還沒停,或許這一整天都不會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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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勸誡

  即使受著莫名的牽引他們時不時會進入對方的時空,在魁地奇第一場比賽前他們都沒再說過一句話。慕羽每每寧願數著伍氏孤兒院的牆磚都不願多看湯姆一眼,後者每次更是只將自己埋在一堆書本中。

  第一場魁地奇比賽當天天氣難得放晴了一次,似是趕著難得的晴天一般,第一縷陽光剛剛透過天花板照向禮堂烏泱泱的貓頭鷹便一擁而上呼啦啦地投下大大小小的信件

  「挪威家養小精靈叛亂被鎮壓?」慕羽翻開手中這份預言家日報。家養小精靈的報道只有一個特別小的角落。旁邊的達芙妮湊過來看了一眼,極其輕蔑地哼了一聲:「低賤的生物而已。」

  那天的議論似乎沒有影響她的選擇。

  慕羽靜靜聽著她說話,壓根不理會一旁同樣看著報紙的視線。

  「不要小瞧任何一種生物。」慕羽放下日報,吃完最後一口炒蛋。這句話不是對達芙妮說的。達芙妮也永遠聽不見。

  達芙妮轉而說起了其他事情:「羽,今天下午第一場魁地奇比賽,要去看看嗎?哈利波特是格蘭芬多的找球手。霍格沃茨從來沒有破例讓一年級新生進入魁地奇球隊。」

  慕羽還有太多事情要做,實在不能理解騎著掃帚玩球有多少樂趣可言。

  於是她一臉抱歉地看向達芙妮,盡量讓自己真誠一些:「真的太抱歉了達芙妮,你知道的,斯內普教授給我加了一堆額外的任務,他向來不是怎麼好對付…」

  如果不是其他同學教授親口認證,慕羽簡直懷疑斯萊特林學院沒有院長。西弗勒斯斯內普不僅不像一個院長,更不像一個老師。慕羽從一開始便知道他有著驚人的天賦,對魔藥天生的熱愛,可他上課只是寫下制作的步驟,至於如何領悟,如何創新,如何指導,他一概不管。

  他最熱衷的事情大概便是盯著哈利波特,瘋狂給格蘭芬多扣分。

  達芙妮同情地看了看她。即使斯萊特林的學生也極其害怕斯內普教授,她實在想像不出來慕羽是如何與斯內普教授相處。

  早飯後慕羽正要穿過公共庭院去往圖書館,身旁忽然響起了久違的聲音:「家養小精靈是巫師的奴僕,為什麼你會說不要小瞧他們?」

  慕羽玩著袖口,頗有些惡趣味地想著原來他還是有舌頭的。

  「他們力量十分強大。這是我唯一看見的。」她回得漫不經心,想著的卻是那天未完的對話。她或許真的可以找機會試驗一下。

  「力量強大,奴性深重。」湯姆也接得十分自然,「也只配被利用。」

  近兩月的冷戰似乎根本不存在。

  他們此時已經到了圖書館,慕羽適時地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周末的圖書館幾乎看不見幾個人影,她仍然選了最角落的位置拿出一張羊皮紙繼續寫寫畫畫。紙上已經寫上了許多復雜的符號。

  「這是什麼?」湯姆裡德爾毫不見外地坐在了她身邊,他看著那張紙的眼神既有好奇,更多的則是貪婪,「這也是….一種魔法嗎?」

  「陣法。」慕羽沒有在乎他透露的貪婪,她了解湯姆。說實話如果他不這樣她還會懷疑他被奪舍了或者換了個芯子。他的貪婪和毫不掩飾地對力量的渴求甚至取悅了她,真正使她淡忘了持續兩月的氣惱。

  接下來的十分鐘湯姆一直直勾勾看著她一遍遍排演陣法。慕羽知道他一定在思考怎樣用最完美的措辭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們相處的這些日子她已經對他的秉性深有體會。

  可惜她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展現他所謂的口才和完美措辭。

  「你想學嗎?」慕羽將紙張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不難。」

  她滿意地注意到湯姆握緊了拳頭,臉上卻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當然。」

  他離她更近,他們的頭甚至都要碰在一起了。慕羽這時仿佛沒有察覺到距離一瞬間的拉近,或者她對此早已習慣。

  她的聲音始終是溫和的,即使枯燥的理論也被這樣輕和的聲音暈染得多了幾分趣味:「原理其實很簡單。陣眼和注入各方位的力量永遠是一個成功陣法的核心。起局定陣眼,陣眼即值符,值符如統帥,依據八卦方位引領九神,這些名稱都過於復雜,最關鍵的是理解每一名稱背後的意像,意像承載力量…」

  圖書館這個靜謐的角落似乎有一種加速時間的奇特魔力,慕羽從未發現時間過得如此之快。當她勉強將所有基本概念解釋清楚時窗外的夕陽都已經要沉沒。

  從圖書館的窗戶俯瞰下去還能看見去觀看魁地奇比賽的學生三五成群地向城堡走來。

  「你在附近布置了兩個陣法,一個隔絕聲音,一個制造幻像,對嗎?」湯姆裡德爾環顧了一下周圍才問,他的激動中透著迷茫,那份迷茫是慕羽沒想到的,「真奇怪,我似乎自然而然就知道你講述的方式和書本完全不同,就好像曾經我讀過什麼一樣…「

  「我爺爺是這麼教我的….」慕羽下意識說道,然而她卻像顧及著什麼一樣停住了。

  湯姆只是一個能和她說得上幾句話的游魂,因此她可以向他傾吐一些秘密,毫無顧忌地敞開一部分心扉,但這不代表她願意吐露更多私密的事情。

  尤其是她感覺湯姆不會理解的事。

  「說下去,」湯姆看了她一眼後見她不為所動,便惱怒地重新扯過一張羊皮紙泄憤似的在上面塗畫,「為什麼不說下去。」

  「因為不重要,」慕羽隨意掃了一眼紙張,卻陡然愣住了,「你學得很快。」

  她的震驚緩解了湯姆裡德爾一部分怒氣,他揚起頭略有些炫耀的意味:「就像你說過的,這並不難,甚至原理跟魔法陣有許多相似之處…」

  他們兩人都同時在這裡沉默。

  圖書館從來沒有這樣安靜過。

  最終還是慕羽極為緩慢地,帶著試探說道:「魔法陣?這是霍格沃茨七年級的選修內容,我問過弗立維教授,七年級只會涉及一些皮毛,只有學者或者魔力極為高深的巫師才會去鑽研原理…」

  她原本以為湯姆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被困於時空縫隙中的游魂,這樣的游魂不應該擁有過多有關本體未來的記憶….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湯姆裡德爾在這時表現得尤為警惕,他很快以自己的方式岔開了話題,「我一直知道我總是不同的,我一定是一個力量強大的巫師。」

  天邊的夕陽只剩下最後一抹光線。

  「也許吧。」慕羽慢悠悠地抓起幾本書向著公共休息室走去。

  她總是這樣,仿佛他的一切都不值得引起她的半分注意。

  在經過公共庭院時一伙人攔住了慕羽的路。

  德拉科馬爾福看起來一副心情不順的樣子,慕羽一猜便是大概斯萊特林輸掉了今天下午的魁地奇比賽:「又看見你了,東方佬。」

  他旁邊的潘西如同母雞一樣咯咯地笑了。

  「讓開。」慕羽平靜道。這不是她第一次被找麻煩了。之前幾次達芙妮總是在場,他們還不太敢過分。

  「這次可沒有人幫你了,東方佬。」馬爾福拿出魔杖,他嘴裡念念有詞。

  可是他發現念完咒語後魔杖並沒有反應,他想動一下,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動不了。隨他一同前來找麻煩的人也是如此。

  「你做了什麼?」他驚恐地叫道。

  慕羽沒有回答他,她平靜地繞開他們,只聽見後面潘西的尖叫和馬爾福不停地嚷嚷:「你等著,我一定會告訴我爸爸!」

  慕羽實在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馬爾福比曾經那些人還要幼稚。他們至少不會一口一個爸爸媽媽。

  「你只是禁錮了他們。」

  慕羽點點頭:「一個非常簡單的禁錮陣,三分鐘效果便沒有了。」

  湯姆貼近了她:「你可以給他更深刻的教訓,就像比利的兔子。我用過,比利現在看見我就跑。」

  慕羽皺了皺眉頭:「只不過是一個被慣壞的男孩,沒必要計較那麼多。」

  湯姆忽地笑起來,慕羽從未見他笑得如此開懷:「你自己說過,無傷大雅的懲戒只不過會滋生憎恨,憎恨會給予人力量。要摧毀他的意志,讓他看見你除了戰栗什麼也想不起來。」

  慕羽感覺指甲狠狠刺進了手掌。湯姆的身形又開始模糊,他回去的時間到了:「你還在壓抑。你逼著讓自己做個好人,」

  他嘗試著想要挽起一縷她的長發:「今天可真是精彩,不是嗎?好人這個詞本身便十分荒謬。羽,你什麼時候才能不再壓抑呢?」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消失在了空氣中。

  他靠近時指尖的溫度似還沒有消散。

  「羽,我非常高興現在你的魔杖已經可以噴出一大團煙霧了,」鄧布利多遞了一塊巧克力給慕羽「我們很早就說過,這是非常高深的魔法。」

  慕羽小口小口地咬著巧克力,她全身都是汗水,仿佛經歷了一場大戰:「教授,我可以再試一次嗎?」

  「恐怕不行。」鄧布利多丟了一塊墨魚給福克斯。那是一只火紅色的鳳凰。

  慕羽對校長辦公室已經很熟悉了,她走過去輕輕撫摸著福克斯的腦袋,福克斯啄了她一下:「教授,守護神僅僅只是抵擋攝魂怪嗎?」

  鄧布利多久久地凝視她,慕羽第一次看見他晃神。鄧布利多一直是一個十分睿智精明的人,哪怕他總是一副慈祥的樣子,可能走在街上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英國紳士。但就是這樣讓慕羽不敢小覷他。

  只有在那天的夕陽中,她窺見了鄧布利多眼中流露出的故事,轉眼便了無蹤跡。

  「羽。」他有些感慨,他的眼睛看著遠處,那裡有回憶的影子:「你很有想法,非常有創新。我遇見過兩個和你有同樣特質的人。都是早早露出鋒芒的天才。」

  慕羽突然有些緊張,她咽下一塊巧克力來掩飾。

  「我很喜歡你從九州帶來的茶葉。還有兩個小時宵禁,有興致陪老頭子喝茶嗎?」

  慕羽在鄧布利多面前坐下,她的眼睛直視著鄧布利多湛藍的雙眸。聽說直視人的眼眸會讓人感受到你的坦誠。

  「你和其他人處得都挺愉快。除了有一些孩子因為歷史原因一直對你不滿。比如馬爾福先生?」

  慕羽不曾想鄧布利多既然會關心這些小事,她臉有些微紅。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像一個真正的十一歲孩子。來到霍格沃茨快兩個月了,她慢慢學著如同水一樣,戴上溫婉的面具去迎合人,融入人。但在鄧布利多面前,她很難戴上自己的面具。

  「教授…..」她訥訥道。

  茶的香味漸漸濃厚起來,滿室茶香繚繞。鄧布利多在熱茶噴出的煙霧裡仍然十分慈祥:「你爺爺一直寫信問我情況。我告訴了他你在霍格沃茨的所有情況。你想聽聽他的回復嗎?」

  鄧布利多拿出一張羊皮紙,他扶了扶半月形眼鏡,慕羽眼眶一點一點紅了。她的視線開始模糊。鄧布利多近在咫尺的面龐也如同被暈開的墨水。

  「阿不思,小羽在學業上如此優秀我非常高興。她是我慕仁一生的驕傲。小羽臨走時,我最後悔的便是告訴了她要如同水一樣融入他人。我沒想到她學得那樣快。如果從前我會非常欣慰,然而如今我只求她過一個十一歲孩子應有的生活。慕家並不需要她支撐,她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她越是成熟,我越是難受。她的成熟在提醒我早年犯下的錯誤,在警醒我早年對她的疏忽。因為我的錯誤,讓她承受了太多。我寧願她嬌慣些,放縱些,也不忍心她小小年紀便學會了戴上面具示人。阿不思,我遠在萬裡之外,實難照顧。這孩子時常把自己逼得太緊,請一定幫我多多照看。她已是我唯一的牽掛。」

  鄧布利多放下信紙,慕羽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入茶杯中,她掩飾性地端起茶盞。茶水的清香與淚水的苦澀一並被她咽了下去。

  她想到了今天沒有在湯姆面前說完的話。她忘不了爺爺在教導她時反復提及的一點。

  「小羽,法術是用來交流的,法術的交流不應該有任何壁壘和障礙。」

  那雙眼睛中透出的殷切希望與寄托總是時不時就能灼傷她。

  爺爺對她有期望,但是她對交流傳授法術沒有興趣。

  她驚恐地發現只有掌控與操縱才是她的樂趣所在。

  她還是辜負了期望,如今只不過勉力壓抑著自己不要走上和期望背道而馳的路。

  鄧布利多溫和地說:「再含蓄的愛,也是偉大的愛。唯有愛,才可以撫平曾經帶來的傷痛,唯有善良,才是對曾經傷痛最好的報復。不必以自己墮入深淵的代價來回報曾經傷害過你的人。敞開心扉,你會發現總有人關心你。」

  慕羽一瞬間有所有秘密都被看穿的恐慌。

  「守護神,至始至終都是用來守護最愛的人,愛與快樂,是能戰勝恐懼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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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6:59

第11章 怨念

  慕羽又一次輾轉難眠。愛能戰勝恐懼?她在最灰暗最難受的時候也曾渴望愛帶她走出泥潭。她忍了很久沒有對那些人動手,只要有一個人給她一點溫暖,哪怕是一點,她也不需要墮入深淵,她也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樣在大人懷裡撒嬌,享受著無憂無慮的童年。

  小時候,她意識到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自己解決了所有麻煩,只有力量,只有恐懼才是最為好用的工具。

  慕羽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她第一次痛哭起來。她十分慶幸鄧布利多給了她一個單人寢室,這樣她的痛苦,她的掙扎便不會有人看見。

  她害怕自己已經卸不下面具了,害怕自己無法回應爺爺深沉的關心。

  她不埋怨他的隱瞞,只是痛恨自己怎麼也無法抵抗黑暗。

  她第一次沒有去到湯姆的時空,更沒有反復夢見那些給她帶來絕望的場景。

  她夢見了難得快樂的時候。那是五歲的夏天,她入學的前一天。爺爺牽著她的手,帶她爬上他們居住的小山丘。傍晚的雲燒紅了半邊天空。

  那個時候夕陽在她眼中還僅僅只是一顆燃燒的火球。

  她牽著爺爺的手一路向上走著。落日的余暉盡情灑在山頂,那是一團明亮熾熱的火焰,溫暖的光。

  爺爺的手溫暖而有力,爺爺的影子堅韌而挺拔。她踩著那堅韌挺拔的影子,一步步邁向明麗的頂峰,他們的身後,是逐步侵蝕而上的黑夜。

  小小的慕羽只看到了那一抹光,從此以後她的生命中也只有那抹光。

  慕羽實在難以忍受黑魔法防御課了。奇洛教授總是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她總是發現有一縷視線在注視著自己。

  她對絕音陣早已經輕車熟路,甚至還做出了許多改良。現在這陣法不僅能隔絕聲音,還能制造幻像,以便讓人認為她在認真聽課。

  她自顧自地畫著一張復雜的符紙。她開始接觸攻擊性極強的符紙了,這類符紙需要調動天地元素,稍不留神便會出錯。

  湯姆聚精會神地看著她勾畫著這一張符紙。直到慕羽勾完最後一筆他才開口:「黑魔法防御術最沒有意思了。」

  慕羽小心翼翼地收好符紙:「的確。」

  湯姆有些惱慕羽那次沒有出現,已經好幾天沒有和她說話。他不主動說話慕羽從來不會開口。但湯姆逐步發現他有些依賴慕羽了。她能認真地聽著他的每一句話,她從不害怕,對他的故事既不過分冷漠,也不過分關心。她更沒有虛偽的憐憫。

  溫婉是她的面具,是她的偽裝,很少有東西能打破她的面具。

  他親眼看見慕羽一天天偽裝得越發好,他甚至也忍不住開始學習她。

  哪怕他說他在孤兒院郊游活動中將艾米和丹尼斯引到一個洞穴中嚇得人事不省也沒有引起慕羽絲毫的觸動。

  「為什麼是黑魔法防御?而不是黑魔法?」

  慕羽看著他,提到黑魔法時他的眼睛都在放光。慕羽打開她厚重的變形課筆記本,初級變形術這本教材太過於老舊了,有許多地方可以讓繁雜的魔法更加簡單。

  「圖書館的禁書多得是。一張隱身符便能進去。」慕羽拿出魔杖,念動咒語輕輕一揮,眼前的鉛筆盒已經變為了一朵纖弱的彼岸花。

  她將花遞給了湯姆。湯姆接過花,他撫摸著血紅的花瓣:「那你知道黑魔法?」

  不知為何,在湯姆說出這句話時那不知道從何處來的灼熱的視線讓慕羽更加不舒服。慕羽有些煩躁:「沒有什麼黑魔法白魔法,端看用他們來干什麼。如果僅僅局限於黑魔法像征著邪惡白魔法像征光明,那也太愚蠢了。」

  湯姆的語帶諷刺,彼岸花的莖稈都要被他捏斷:「看不出你想成為一個學者?」

  奇洛教授終於下課了。慕羽故意沒有理會他的陰陽怪氣,她這時才扭頭對著已經要睡著的達芙妮說了一句:「梅林的胡子,他一節課就講了一個妖精咒?」

  達芙妮揉著眼睛,她困得不行,但她很快拉住慕羽的胳膊:「羽,親愛的,我們趕快出去吧,這股大蒜味我真的受不了了。」

  慕羽隨著達芙妮還有幾個斯萊特林的女生一起出了教室,她們在抱怨著奇洛:「他真是糟糕透了。」

  「一個黑魔法防御教師,在萬聖節晚宴上一個巨怪就讓他暈倒了。」

  慕羽靜靜地聽著,她一直和這幾人保持著不親不近的關系。這幾人與她也並非純粹的友誼。斯萊特林的人,總是有那麼一股子精明和勢利。

  其中一人戳了慕羽一下:「羽,馬上就要聖誕節了,你要回家嗎?。」

  慕羽看著庭院中的白雪,不知不覺,已經那麼久了嗎?

  「不了,我留校。」

  達芙妮愈加熱情:「那要不你去我家?爸爸媽媽早就對你十分好奇了。」

  她禮貌地微笑著,剛開始她的微笑還有些僵硬,可是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找出她的破綻。起碼十一歲的孩子不能。

  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讓達芙妮一開始便對她如此熱絡?

  「達芙妮,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但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慕羽現在已經學會如何表現自己的愧疚。

  她弄得達芙妮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顯而易見達芙妮的朋友並不這樣想,其中一個人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潘西帕金森,扯了扯達芙妮的衣袖:「好了小迪,別浪費時間了。」

  她們匆匆向前攆上帕金森。達芙妮難得沒有快速地從眾,反倒猶豫了挺久,直到她的伙伴不耐煩地繼續扯她才對慕羽露出一個蘊含更多歉意的笑容追上那群女生。

  慕羽正低頭專心地邊走邊整理雜亂的書籍,或許忽視了達芙妮的變化,又或許根本不願去注意。

  裡德爾挪了挪位置,將方才還愛不釋手的花擲在地上,在她身邊投下更濃厚的陰影。

  他今天待得格外長,直到吃過飯回到公共休息室都還未消散。

  斯萊特林一年級學生又圍成了一個單獨的圈子繼續喋喋不休討論著糟糕的黑魔法防御教授。

  「自從鄧布利多擔任校長後霍格沃茨的教學水平越來越差,奇洛這種貨色都能教黑魔法防御術。」

  「還是個混血!這老頭什麼垃圾都敢收!」

  這樣的傲慢只可能來自於馬爾福。說是這麼說,然而每說兩個詞他便要假裝無意般看一眼慕羽,顯然那天所受的罪令他印像極其深刻。

  慕羽正坐在遠離人群的角落專心致志地玩著最近十分流行的抽積木游戲,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們所議論的東西。

  潘西帕金森握緊了馬爾福的胳膊,尖著嗓子使公共休息室所有人都能聽見:「還有怪胎,如果不是因為她還算個純血,怎麼會坐在這?」

  「那可不一定,」馬爾福懶洋洋地任由潘西將他抓緊,極其享受這樣為人答疑解惑的感覺,「純血的定義可不是這麼簡單的。」

  他原本想鼓一鼓勇氣再說下去,爐火嘩啦一聲爆響,照得那道玩積木的影子搖搖晃晃。馬爾福張了張嘴,突然就噤了聲,哪怕慕羽從未回頭。

  堆疊的積木已然至少有十多層高,慕羽正揮動魔杖從最高層中再抽出一塊放了上去,經這番動作積木堆甚至晃都沒晃一下。

  裡德爾正坐在她對面津津有味翻著一本咒語書,同樣像是根本不關心她在做什麼。

  慕羽卻清楚他早就不想看書了。

  她將這一切享受般地當成一場游戲,從他不斷變化的情緒中翻找著樂趣,只要他不說,她永遠都不會詢問以至於打破整場游戲的奧妙。

  他從來只會輸。

  「巫師界也該肅清了。在那個老瘋子的領導下只會走向墮落。」

  輕微的陰影壓在了這片積木堆上,然而眼前的高塔像是沒感受到其中的危險一般,繼續增加著高度。

  他不像個十一歲的幽靈了。

  慕羽的沉默與無視令這片陰影愈發暴躁,卻不得不停在這座人為建造的高塔邊緣:「所幸純血家族還沒摒棄最後的尊嚴。」

  隨著持之已久的漠然這份暴躁更加變質發酵,他不顧一切地想要去推倒眼前這座礙眼可笑的積木高塔。

  一根魔杖橫在了中間。

  慕羽終於舍得從積木堆中抬頭,像是根本沒聽見剛才的話一般,看他的眼神清澈明亮,仿佛從未有過一絲塵埃:「練習這個能提高對魔法的掌控,以前如果要玩爺爺也只准我玩這個,還不准用手。你可以試試。」

  她欣賞著從那雙眼睛中層疊噴湧而出的怒火與暴戾。

  「每一根被我抽上去作為新的塔尖的積木都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頂層。」賞夠了那雙眼睛中的情緒,她繼續將視線挪到了自己的傑作上。

  情緒被輕言細語化解了,無論怎樣調動也難以噴薄。

  那道陰影從搭建的塔上挪遠了一點。

  「幼稚。」

  他的聲音在休息室嘩啦的水聲以及爐火中難以辨認。

  慕羽沒有理會他的不屑。

  「積木會知道是我在操控他們嗎?知道我才是他們的主宰,我才能決定他們的形狀與風格嗎?」她望著積木堆,仿佛這是什麼有價值的學術議題,「底層的積木有痛覺嗎?會知道他們唯一的價值僅僅是供養出更多的頂層,讓我的塔更加高大嗎?」

  她托著腮,竟然有認真思考的架勢。

  嘩啦一聲,她輕輕一推,搭建得完美無缺極富美感的積木塔轟然坍塌,她再一掃便輕而易舉地將所有木塊丟進壁爐,火苗騰一下燒得猛烈,像是將整個地下休息室點著了。

  火光中她對著裡德爾露出了一個看起來最甜美最天真的笑:「我看他們都不知道。」

  火照亮了那抹笑容的燦爛,同樣使得裡德爾看清了其中的威脅,他幾乎是出於本能般地想要伸手抽出什麼。

  笑容隨著火焰萎謝下去。她又恢復了往常的冷靜自持,剛剛那一幕仿佛從未存在過:「我還要給斯內普教授送藥,就不奉陪了。」

  裡德爾同樣容不下過多的失態,他的身影隨著平息下的火焰變淡,方才還想抽出什麼東西的手轉而穿過了她的發絲:「再見,」他拖長了語調,「哦不,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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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聖誕

  慕羽從圖書館出來後便徑直前往地窖,她要交上這周她格外熬制的魔藥。

  斯內普辦公室的門是徹底關著的。慕羽敲了敲門,過了很久門才打開。「進來。」

  辦公室十分陰暗,原本便在地窖中不透陽光,再加上四周有著各種各樣極其古怪的藥材,更是給這間不大的房間增添了陰冷。慕羽看出他十分不自然,空氣中還有一絲血腥氣。

  慕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教授,這是這周我熬出的魔藥。」

  她走近後才發現斯內普的臉色比平時更加慘白。斯內普接過慕羽手中銀白色的藥劑:「鎮靜劑?」

  他仔仔細細端詳著這瓶魔藥。

  慕羽總覺得他對待魔藥的態度都比對待學生要認真。

  「作用比普通鎮靜劑效果更加顯著,」她略略低頭,在這些教授面前她一直是一個靦腆的學生,「是的,我改了一下方子,中和了一片天山雪蓮。我自己試了一下,喝下去的確更有效。」

  沒有人能看出她的煩躁。

  一次次和湯姆產生交集,隨之而來的是力量的瘋漲。

  東方修道,唯在感應道心,道心代表抉擇。

  她有預感,總該做出抉擇,否則長期拖下去將再難以寸進。

  「你的道,已經在你面前了。」

  她不能走上這樣的道。

  「不必以自己墮入深淵的代價去報復曾經傷害過你的人。」

  求道第一便是面對本我,可是她已經脫不下那層面具了。一旦脫下面具,她不得不面對蝕骨的黑暗。

  「很好。」斯內普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單調,哪怕是誇人也不帶一絲感情,「你自己的魔藥必須自己能喝下去才能讓別人喝。我很高興你記住了這一點。而不是像一些白痴。」

  慕羽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的抱怨,無非就是含沙射影波特抑或是納威。

  「教授,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她並沒有對此多做評論。

  斯內普揮揮手。關上門的一瞬間,慕羽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的名聲在霍格沃茨並不太好,極度護短,脾氣差,甚至傳言因為沒有申請到黑魔法防御課教職而怨恨鄧布利多。

  這樣的人,是有故事的。

  慕羽沒空關心他人的故事,包括眼前的男孩。

  又是伍氏孤兒院,湯姆的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我聽見過,他們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不等慕羽反應,他起身打開房間裡唯一的衣櫃,裡面僅僅只有一個盒子。湯姆打開盒子,將裡面的東西倒在床上。有布娃娃,一個陳舊的口琴,那次慕羽送給他的彼岸花,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應該都是湯姆從其他小孩那裡搜刮來的「戰利品」。

  他沒有說話,他在看著慕羽的反應。他在等待著,等待她的眼中是出現令他惡心的偽善還是讓他心煩意亂的說教。但慕羽的眼眸中仍然沒有一絲情緒。他一點也不意外。

  慕羽拿起那支陳舊的口琴,還仔細看了一遍:「我不太喜歡口琴,我也不會吹。我唯一會的便是古琴了。」

  「那是什麼?」

  「有機會可以彈給你聽聽。」

  她擺弄著盒子中那朵彼岸花。由法術變成的彼岸花即使離開了土壤與陽光也依舊鮮艷如初。

  血紅的花瓣如同流淌的鮮血,她篤定道:「你不會進精神病院。」

  湯姆有些驕傲,似乎這是讓他最為自豪的事情:「當然不會。我會去霍格沃茨讀書。我會比任何人都能優秀。」

  「我還能和蛇交談。看來這在霍格沃茨不是常見的事情。」

  慕羽頓了一下,她聽見過傳言,斯萊特林的創始人,薩拉查斯萊特林便是著名的蛇老腔。會蛇老腔的巫師被默認為是他的傳人。

  慕羽撥弄著那一堆破舊的玩具:「是的,這不是常見的事情。」

  「可是你能,上次我讓蛇攻擊你,你就知道。」湯姆第一次離慕羽那麼近,他們一起坐在那張狹窄的床上,兩人的膝蓋幾乎要碰到一起。

  他才隱約聞到慕羽的身上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檀香是十分清淡的,如若不是湊那麼近他根本無法察覺。這樣的香氣和慕羽這個人一樣,是那麼的虛幻,那麼的不真實。

  只有湯姆裡德爾能那麼靠近慕羽,只有湯姆裡德爾能抓住這絲淺淡的香氣,只有湯姆裡德爾能將這飄忽不定的雲彩在指尖挽留片刻。

  「一種感覺而已。」

  「只要我想。」她低語道。

  湯姆坐遠了一些,竟是第一次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他還是那麼喜歡命令人,少有起伏的腔調中夾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慕羽第一次猶豫了,她仍舊待在原地,裝作沒聽見似的擺弄著那堆舊玩具。然而越來越緩慢遲疑的動作暗示了她似乎真正在糾結什麼,在做出一個異常艱難的決定。

  她握緊了盒子中那朵鮮艷的花,輕柔捻下一片花瓣在手中轉動著唯他們二人能聽懂的節拍,一下又一下,緩緩踩上爆發的節點。

  趁著節點將落之際她搭上了那只手,才一搭上便被死死攥住,再容不得逃脫。

  她彎腰將手中花株放回盒子,溫柔得像是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這一次隨你。」

  對著那雙同樣沒有多少感情的黑眸,她難得笑彎了眉眼,順帶包容下所有未曾爆發而出的凶戾。

  她被拉著穿過孤兒院唯一一條狹長走廊,避無可避地沾染上了這裡所容納的一切污穢肮髒與吵鬧。走廊的盡頭聯通著一段近乎垂直向上,陡峭的樓梯,接連著天光照不到的黑暗。

  樓梯下方陰影中蔓延著一灘興許再難化開的血跡。

  湯姆仍舊將她緊緊攥住,卻在這不走了。他靠得很近,近到彼此都沒有多少逃脫余地。縱是光線稀疏,慕羽仍舊能分辨出他那同陰影黑暗雜糅在一起的笑容。

  他以為他會贏。

  「我為去岩洞的那兩個人挑選了另一條路,他們連恐懼的資格都沒有了,」這些事在他口中顯得那麼平常,仿若在溫和陳述一個普通的惡作劇。他繞上了她的發絲,「羽,還要向上走嗎?」

  溫涼的氣息覆在了慕羽的耳畔,吹開了一路而來沾染的污濁,重新注入比之更為可怕更令人難以擺脫拒絕的東西。

  他們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中僵持,看似誰也不肯相讓。

  慕羽嘆息了一聲,拉下了他纏繞在發絲上的手,溫溫和和不顯多余情緒:「我說過,今天都隨你」

  他們共同攀上了那道搖搖欲墜的階梯,邁入了黑暗。

  天光就這麼突兀地現了出來。

  說是天光其實頗為勉強。充斥霧霾與粉塵的倫敦實難說有什麼光。孤兒院的樓頂緊挨著一座又一座髒亂逼仄的天頂,被灰蒙密不透風的天和城市的曲線所圍剿。

  他們坐在房頂上,在灰暗中眺望目前尚不可及的繁華。

  慕羽一伸手只染上了舊時倫敦的渾濁。

  她觸不到時間,更何談將其挽留。

  這完完全全是別人的天地—另一片陌生的疆土。他或許無數次攀上這座屋頂,聆聽欣賞著這座城市髒污中藏匿的哀鳴,一次次幻想著逡巡自己領土的快感。

  慕羽撫著斑駁的牆磚。

  這裡太高,似乎同樣也遠離了遍地的死亡。

  她往旁邊靠了靠,徒勞地想在陌生的疆土尋找依靠。

  他們都是如此。

  「我們一起過個聖誕吧。」他坐遠了一些,退到了自身疆域的邊緣。

  似乎只有退讓才足以為邀請騰出空間。

  慕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雖然戰時的倫敦一片蕭瑟,但仍然能看出雜草的蔥蘢。這個時空已經到了初夏。

  「夏天過聖誕?」

  「不,」湯姆看著下面嘈雜的街道:「這裡不屬於我,我也不想屬於這裡。我的歸宿在霍格沃茨。我們一起在霍格沃茨過一個聖誕。」

  遠處隱隱又傳來戰機的轟鳴。慕羽對著眼前消瘦的男孩綻放笑容:「好。」

  第二天是一個難得風和日麗的周末,霍格沃茨的晴天不多,更不用說是秋末初冬時的晴天。從黑湖上傳來的風罕見地沒有帶著刺骨的寒冷,甚至還夾雜上了幾分暖意。

  慕羽坐在草坪上,從她所在的這座斜坡眺望而去便能將廣闊的黑湖盡收眼底。她舉著一本書閱讀,微弱的陽光在書頁間跳動,畫面好像也被靜止了,一時竟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認真閱讀還是已然昏昏欲睡。

  她輕輕翻動一頁紙時這幅畫面似乎才動了起來。

  「你很喜歡看書。」

  不用抬頭她便知道這是誰。

  「消遣的方式不多。」

  曾經只有書籍讓她免於被追逐的噩夢,慢慢地她從書籍中挖掘出了更多的東西,從此書本融進了無休止的夢中,成為了又一個夢魘。

  「認真的嗎?」湯姆坐在了她身邊,頗為不屑地掃了一眼她正在閱讀的書本,「孤兒院裡,那個女人經常給我們讀這個玩意。」

  但義人的路,好像黎明的光,越照越明,直到日午。

  「一堆垃圾。」他哼了一聲。

  他對普通人不是一般的厭惡。他們不約而同地無視了昨天發生的事,然而這不代表慕羽會輕易忘記。

  她甚至對他的身份已經有了隱約的猜測。

  「有時候會很好玩的,」慕羽的視線一直都沒有從書中挪開過,「麻瓜也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在湯姆發怒之前她飛速補充了一句:「當你利用他們的東西摧毀他們的意志將他們踩在腳下時就更好玩了。」

  湯姆在這時才流露出幾分興味。引起他興趣的不是書本,而是慕羽似遮非掩的秘密。她一定干過比吊死比利兔子更加可怕更加有創意的事情。

  她不會有愧疚,只不過讓他惱怒的是似乎總有一股未知的,讓他厭惡的力量強迫著慕羽拼命壓制回憶。

  慕羽已經將書撂在一邊轉而望著黑湖發呆。她果然從來不願意繼續說下去。

  「你經常翻這一頁,」湯姆裡德爾將書重新遞到她手裡,像是又抓住了她的什麼把柄一樣,「剛才風一吹就吹到了這裡。」

  惟有聽從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靜,不怕災禍。

  慕羽接過書,她死死捏住書頁,脆弱的紙張在她的力道下幾近變形:「只是感到可笑而已。麻瓜幻想的神時常獨斷專行,卻告誡信眾仁慈友愛,」她頓了頓才輕聲說,「就像在圈養一群溫順的羔羊。」

  「你想成為這樣的神,」湯姆肯定地說道,他因發現了慕羽另一層秘密而激動,「你想要極致的權力。掌控人心操縱生死,讓每個人都成為你牧場中的羔羊。」

  他靠近了她,只有離得極近時他才能聞到那縷若有若無的檀香:「那麼為什麼不去追尋呢?你能干出一番大事業,世界都將被你握在手心。「

  慕羽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再一次極力否認。她直接笑了出來,和上次一樣,充滿了嘲諷和戲謔。

  這樣的她危險….卻又明艷。

  「那麼到時我會面對一個強大的敵人,」她輕輕嘆了一聲,重新翻到剛才停下的那一頁,「我大概不太想和那個人為敵,不是因為恐懼,只是因為無趣。」

  「那是….」湯姆裡德爾似乎在糾結什麼,在這其中慕羽始終溫和耐心地等待著他。她願意聆聽,卻不見得會有多麼關心,就如她所說,無趣。那枚蘋果派的溫度似乎再一次在手心翻滾,「那只是…另一個我。」

  慕羽輕輕撫摸著書頁沒有再過多言語。

  「還有嗎?」湯姆指著她手中的書說道。

  一堆厚重的書本直接落在他面前:「你要的垃圾。」

  說完她便不再理會他,捧著書兀自閱讀起來。

  她是真的不想和他說話,手中的書籍似乎都比他這個人更有意思。湯姆裡德爾只得撿起一本書隨意翻動起來。

  黑湖在陽光下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像是一個人清淺的呼吸。翻書的嘩嘩聲在一圈圈波光中逐漸減弱。

  潮濕的微風夾帶著她身上清淺的檀香傳來,再一次聞到這縷飄渺香氣時湯姆裡德爾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他真真切切活在這個時空,每日和她一起上學、看書、在圖書館鑽研稀奇古怪的魔法。

  她會聆聽他的野心和驕傲,包容他的殘忍,又在之後漠不關心地回歸自己的世界。

  天空中飄動的流雲似是將時間的概念稀釋了。

  他往慕羽的方向靠了靠,想要抓住這片刻的真實。

  慕羽自然察覺到了,她從未和一個人坐在一起看書。長久以來,她的世界中只有自己和那條怎麼也逃不出去的黑暗長廊。她想挪開一些,卻生生忍住了。

  即使還隔著一段距離,他全身透出的冰冷也浸染了她的背脊,她不會感覺錯,那是和她一樣的氣息,在拒人千裡之外的冷酷中藏匿著讓人恐懼的殘酷。

  從湯姆毫不留情吊死比利的兔子、恐嚇孤兒院那些吵鬧不休的小孩、將兩個人哄騙到一個岩洞中嚇得不省人事,她便知曉他們或許是同類。

  她也向他靠近了幾寸,奇怪的是她竟能從這份相似中攫取詭異的安寧。湯姆永遠不會對她說教,不會強迫她一定要走出那條黑暗幽深的走廊,更不會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地念叨純血家族可笑的優越感。

  至少這個湯姆不會。他只會不停誘導著她走上一條再也不能回頭的路。

  天空中凝聚的流雲被風打散,她連他多久消失的都不知道。

  當斯內普來征集留校名單時,慕羽毫不猶豫在名單上簽了字。爺爺前幾日來信祝賀她聖誕快樂,並且一再告訴她聖誕節時日太短,不便回家。爺爺還給她寄了禮物—一盒桂花糕。

  原來離家竟已快要半年了。

  聖誕節時慕羽將房間簡單裝飾了一下。原本單調得只有綠色的房間多了一些彩帶,她還找了一棵小型聖誕樹,隨便點綴了一些掛飾。

  慕羽來到廚房時受到了小精靈們的熱情款待。他們似乎非常喜歡有一些活做。

  她隨意和他們閑聊了幾句:「你們都是自願到的這裡?」

  「鄧布利多先生是一個大好人,女士。我們都是被主人給了衣服,流離失所。鄧布利多先生不嫌棄我們,還讓我們在這裡幫工。」一個小精靈尖細地說。

  慕羽看著忙得熱火朝天的小精靈:「給了衣服,不代表你們自由了嗎?」

  那個小精靈似乎是聽見了最為糟糕的事情,他的眼睛瞬間盈滿了淚水:「不不不,女士,那是最殘酷的懲罰。只有最沒用,徹底惹怒了主人的小精靈才會被給予衣服。沒有地方會要我們的。沒有任何一家願意要一個有衣服的小精靈。」

  慕羽不再說話。挪威叛亂的小精靈自己披上衣服,勇敢地向巫師發起戰爭。英國的小精靈卻視得到一件衣服為莫大的恥辱和折磨。

  真是有趣。

  慕羽將她要的菜肴收進空間,她禮貌地微笑著:「謝謝你們。聖誕快樂。」僅僅是隨口一句聖誕快樂卻差點讓幾個小精靈高興得幾乎暈厥。

  不大的餐桌被精致的菜肴擺滿。慕羽僅僅要了幾個香海有名制作過程也不太復雜的小吃,但是小精靈們都忙活了一個下午。他們的魔法造詣確實很高,每一樣菜肴都被做得十分精致,火候看起來剛剛好。他們對魔法細微的掌控能力遠遠超過一般的巫師。

  湯姆出現的時候外面正好飄起雪花。滿桌的菜肴讓他怔愣了片刻。慕羽並沒有太過關注他。她本來便想自己和自己過一個聖誕,湯姆只不過是意外的客人。

  「我們那已經七月三十了。你今晚過來應該就已經是七月三十一。」他夾起一只蟹粉小籠包,細細看了一遍被包裹在晶瑩的面皮下面的蝦仁,才慢慢放進了嘴中。

  慕羽手稍微顫抖了一下。

  「我以後應該也不會出現了。」

  再次出現,我已經和那個人融為一體了。

  慕羽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湯姆是這幾個月來真正和她親近的人。慕羽忌憚他的黑暗,但是卻絕望地發現他們是如此相似。

  「我父親是個麻瓜,對嗎?」湯姆直直看著慕羽。斯萊特林出自純血家庭的巫師極多,湯姆這幾個月也大致知道了巫師界二十八純血姓氏。這裡面顯然不包含裡德爾。他的手幾乎要陷進桌面。

  慕羽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的嘆息是那麼輕柔。這聲嘆息裡面沒有憐憫,但仍讓湯姆不舒服。

  她的嘆息如同一個成人在指責孩童的胡鬧。他對父親傾注了多大的希望,多大的崇拜,如今的厭惡,鄙夷,甚至憎恨也就越深。

  他的不甘,他的憎恨,也只有在慕羽面前傾吐。唯有慕羽有耐心傾聽他,包容他。

  「湯姆,」慕羽第一次將他的名字叫的如此鄭重,「我也沒見過我的父親。他有可能在霍格沃茨就讀,也有可能在昆侖學院待過。」

  湯姆第一次聽見慕羽提到她的父母,他盯著眼前熱氣騰騰的菜肴,蒸氣將他俊朗的面龐也模糊了。

  「我也不知道母親。爺爺告訴我她因為難產而死,但我不相信。這些都不重要,因為他們都不在了,都是在身懷能力的同時喪命。」

  慕羽使勁咬著下唇,她不想在湯姆面前流淚:「所以…..是不是巫師,重要嗎?唯有力量,唯有權力才是一切的基石。你的天賦是宿命,不是來自於你的父母。如果純血如此榮耀,那為什麼會有啞炮。如果只有純血最為尊貴,那為什麼那些麻瓜家庭仍然能誕育巫師?」

  室內昏黃的燈光混著窗外碧綠冰寒的波光映射在兩人的臉上。慕羽的臉色十分蒼白,那一字一句,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量。湯姆仍然盯著慕羽,他之前的不甘厭惡已經褪去,現在他的眼中是狂熱,是熊熊燃燒的野心。

  兩人就這麼對望著,隔著一張桌子,隔著凄涼的燈光,興許,還隔著數年的光陰。

  「羽,如果我們真真正正在1937年遇見該有多好。」是湯姆打破了死寂:「那天,我看見了真正的我,五十年後的我。他愚蠢,傲慢。」

  他的聲音逐漸高昂:「但他至少還是偉大的。我看見了他許多記憶,我想像不出那是五十年後我會做出來的事情。」

  慕羽靜靜地聽著他嘲笑著五十年後的自己,她已經能肯定湯姆的身份。

  「予生予死,操控人心,將權力追求到極致,便能永生不死嗎?」

  他認真地在提一個問題,一個此時慕羽不能回答的問題。

  她明白他所說的永生是什麼,然而此刻這樣的永生於她而言完全是另一個世界。她不想撒謊,於是選擇了沉默。

  湯姆裡德爾也沒等待她的答復,自言自語道:「羽,我們是一類人,都做過一些可怕的事。所以你為什麼要與光明虛與委蛇。為什麼,不去追尋那樣的權力呢?」他像一條緩緩露出獠牙的蛇,「或許,等追尋到了這樣的權力,你才能告訴我答案。」

  這時的他,不是那個陰沉的十一歲男孩了,或者從一開始,他便不能算是一個陰沉的男孩。執念能融入原有的時空已經不易,當越接近了結的時候,執念便會漸漸脫離過去。

  了結的執念最終從時間長河中脫離,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情感與現有之人融為一體。因執念一般產生於彌留之際,且一般人的執念根本抵擋不了時空亂流,就算了結了,回歸身體時已是人的最後一刻,一切也已經來不及。

  但他麼…

  菜早就涼透了,慕羽輕輕說道:「可是我有羈絆,正是我的羈絆讓我不能追求那樣的權力。」

  湯姆有著一瞬間的茫然。他感覺到慕羽已經提到了他所不了解的領域。一個卑微,肮髒,無用的領域。

  他一瞬間想不顧一切地去毀掉她的羈絆。

  這樣他們就徹底相同。

  「但善良早就不屬於你,」他站起來溫柔環住她的肩,嘴裡卻說著最殘忍的話,「還在自欺欺人。我看過你的記憶,做下了那麼多事,你的所謂羈絆,真的會原諒你嗎?」

  他還在循循誘導:「羽,承認吧,你的天賦,你的才能,生來就是讓人恐懼。你生來便要去爭奪權力。」

  這既是湯姆裡德爾的引誘,亦是…..慕羽垂下眼眸:「湯姆馬沃羅裡德爾,調換下順序,I am lord voldemort。」

  這也是伏地魔的算計。

  很多人都以為他死了,卻不知道他用什麼方式幸存了下來。

  「無論你承不承認,你所謂的羈絆能困住你的時間已經不長了。權力可以做很多事情,羽。獨角獸像征著善良純潔,以獨角獸毛發作杖芯的魔杖拒絕承認你,你離光明已經很遠了。不要勉強自己和蠢人打交道…」

  當日魔杖店中昏暗的光線、怎麼也拿不起的魔杖並著留存在過去抹不掉的鮮血和尖叫閃閃爍爍,在眼中交織成一片水霧。她明明還在堅持笑著,滴滴水珠卻落了下來:「原來如此嗎?」

  她生來便是一個怪胎,一個不會被接受的存在。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她叫著他的全名:「你真是個瘋子。」

  「我們都是。」男孩殘酷的笑容在這一刻無比的清晰。

  她緩慢地擦干眼淚,輕聲說:「如果這樣,願上帝寬恕我。」

  「我寬恕你。」

  「瘋子,你真的想要我給你那個答案?」她沒有再顧著洶湧不斷的淚水,而是定定看他。

  他沒有說話,這不過是她的自我安慰,他無需在這樣的問題上浪費口舌。

  慕羽重重將盤子磕在桌上,室內的寒氣怎麼也驅散不了:「我也寬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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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分別

  慕羽平靜下來,僅僅只有通紅的眼眶昭示著她情緒劇烈的起伏。

  對面的男孩仍然俊美,仍然陰沉。執念將了,他既是曾經那個叱吒歐洲的黑魔王,也是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

  慕羽只看見了湯姆裡德爾:「我很好奇,你的執念是什麼。」慕羽揮舞著魔杖清理著殘羹冷炙。

  他沒有說話,相識三個月,他們的對話經常答非所問。這是湯姆裡德爾最享受的地方,這是他們之間的密語,是他人永遠也無法破譯的領域。

  「能為我彈一首曲子嗎?就當給我的聖誕禮物。」

  他鮮少用如此禮貌的語氣。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不會,五十年後的伏地魔更加不會。

  慕羽嫣然一笑,這不是假裝的笑容,而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古琴出現在長桌上,慕羽輕輕撫摸著琴弦,素手輕捻,第一個音符奏響。

  高山流水,知音難覓。

  十一年了。慕羽不知道如果是她自己能否熬過這十一年。苟延殘喘地躲在肮髒的角落裡,看著曾經的部下一個個叛逃,看著曾經的世界因他而更加繁花似錦。

  她沒有什麼善惡是非觀念,只是單純地,第一次試圖以一個同伴的角度去理解一個人。

  巔峰時期的黑魔王不會也不需要一個能傾聽他的伙伴,正如那一抹被慕羽扼殺的怨氣。但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需要,甚至極其地渴望。

  究竟是十一年的絕望牽動了五十年的時空,抑或是五十年前的願望折射入現實,慕羽已經不清楚了。她始終不太明白執念,這牽扯到世界非常高深的規則,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卷進去的。

  十一歲,掙扎在善惡邊緣的慕羽遇見了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這便足夠了。她曾一度抓住光明的邊緣,是他一點點將她的手掰開。可以是毀滅,也可以是新生。

  她找到了自己的道。

  湯姆裡德爾也解了他的執念。

  既是彼此的救贖,亦是擁抱在一起的墮落。

  他的執念早就被轟鳴的戰機紛飛的炮火中詮釋得一清二楚。

  一曲終了。

  湯姆的身影也在逐漸透明,他閉著眼,好像仍然陶醉在音樂中:「很好聽。」

  他的指尖還存留著那天那枚蘋果派的溫度,那一丁點溫度悄然在倫敦冰冷的雨幕上融化出一個微小的窗口,一朵鮮紅如血的彼岸花在其後搖曳生姿。

  只有他能摘下這朵彼岸花。

  首先是一個小小的試探,與其說是一個擁抱,更不如說他僅僅是在試圖將她拉得更近。很快他發現這樣的距離遠遠不夠,他試著以極為笨拙的姿勢將慕羽擁住—一個他從未做過的動作。

  那些人將其稱為…擁抱。從未有人這樣擁抱過他,他也不屑於擁抱任何人。

  但現在似乎只有這樣的擁抱能將慕羽永遠留住,能保證這朵彼岸花始終被他握在手中。

  這只是湯姆裡德爾的執念,一個注定將和本體融合的執念。

  倫敦朦朧的煙雨和五十年的時光相比太過渺小,也太過無助。因此他要牢牢地記住她,記住這一抹陡然闖入他灰暗世界的亮色,一片悠然飄過他世界的雲彩。

  慕羽的第一反應是退後,甚至差點便一個咒語丟了過去。可惜在她反應過來前已經被他往前拉去。冰冷的身軀讓她直哆嗦,卻也奇跡般撫平了慌亂。

  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回憶那些事。

  哪怕畸形奇怪的姿勢不像是在擁抱她,倒像是想勒死她,她仍然安穩待在懷裡,輕柔而緩慢地將他的手拉到腰間,耐心糾正他的姿勢。

  最開始他小小掙脫了一下,見實在掙不開才任由她擺弄。

  淡淡的檀香一直縈繞在他的鼻尖,他勾起慕羽垂落的頭發,仿若要抓住什麼。慕羽低聲說:「聖誕快樂。」

  她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態。緊密相貼的軀體先是越來越冷,再逐漸虛無,直至她懷裡只剩下空氣。

  他消失了。

  慕羽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站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裡了。沒有人知道就是這樣逼仄肮髒的房間誕生了最可怕的黑巫師,更不會有人知道黑魔王最深重的執念。

  湯姆裡德爾早已被他封存。只有慕羽偶然觸摸到了塵封的記憶。

  「鄧布利多先生,你要知道,湯姆他和一些孩子鬧得非常不愉快。」

  慕羽冷漠地聽著他們的聲音。她看見那個科爾夫人和鄧布利多站在房間門口。湯姆平靜地坐在椅子上。慕羽就站在他的旁邊。

  她看見了更加年輕的鄧布利多。

  「你好,湯姆。」鄧布利多伸出了手。

  湯姆遲疑了一下,仍然握了握鄧布利多的手。

  「我是鄧布利多教授。」

  湯姆看了一眼站在衣櫃邊的慕羽,他的視線轉向鄧布利多的時候又充滿了警惕。

  「教授?」他細細咀嚼這個詞。

  鄧布利多瞥了一眼衣櫃的方向,那裡空無一人。

  他耐心地解釋:「我是鄧布利多教授,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學校裡工作,我來邀請你到我的學校---你的新學校去念書,如果你願意。」

  他沒有錯過在提到霍格沃茨時湯姆對著衣櫃方向一閃而過的眨眼。湯姆對他仍然充滿著不信任:「霍格沃茨,那裡是什麼地方?」

  「霍格沃茨,是一所魔法學校。你是一個巫師,湯姆。」

  他當然去過霍格沃茨,他去過太多次了。

  「你也是個巫師?」

  「是的。」

  「證明給我看。」

  火焰灼燒了衣櫃,鄧布利多挑眉:「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

  「偷竊是不被允許的,湯姆。霍格沃茨不僅教會你魔法,還要教會你怎麼正確的使用它。」

  湯姆低下頭,他的余光卻是看向慕羽。她的手中,是一朵盛放的彼岸花。慕羽走近他,將那朵火紅的彼岸花放在他掌心。

  火光中湯姆沒有驚訝,更沒有恐慌。焚燒著的衣櫃不像那遍地盛開的曼珠沙華。既不美麗,也不殘酷。

  「霍格沃茨給部分學生會給予一定資助。」鄧布利多拿出一袋金幣,那是金加隆。湯姆貪婪地審視著一枚金幣。這是他人生的轉折點。

  「我非常願意陪你去對角巷買必需品,湯姆。」

  湯姆還是看著慕羽。女孩穿著黑色的長袍,她的眼睛直視著雨幕。他看過她整整913次,那時她十分喜歡穿白色。黑色,卻是最適合她的。

  「不用了,教授。」湯姆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慕羽太清楚了,他天生就會蠱惑人心。

  「我還能和蛇說話,這在巫師中不常見,對嗎?」

  鄧布利多離去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湯姆向慕羽眨了眨眼,非常微弱的眨眼。

  「是的,非常罕見的能力。」

  這是他的挑釁,是他對鄧布利多焚燒他衣櫃的挑釁。

  隨著鄧布利多的離去,眼前的場景一片片瓦解。窗外的雨幕誓要將一切撕成碎片。喧囂嘈雜的倫敦在扭曲,在消逝,連遠處戰機的轟鳴也逐漸模糊起來。所有的建築像被剝開的洋蔥,一層一層,逐步脫落。

  慕羽一揮手,還是鮮紅如血的彼岸花,在逐步塌陷的時空中盛放著最後的美麗。

  「美綻放到了極致就是黑暗,湯姆。」柔軟的花瓣變得尖利,化為無數的刀鋒狠狠刺穿慘白的牆壁。這面牆很快就消逝了,連帶著那鮮紅如血的顏色也一起化為了飛灰。

  慕羽知道該真正道別了。

  「Vol de mort.」她輕聲念道:「飛離死亡。多美的名字。」

  「要超越死亡,首先就不要害怕它。」

  湯姆喃喃念叨著。他的聲音如同蛇的嘶鳴:「學期末,去四樓走廊最後一個房間。」

  他的聲音又重歸孩童的稚嫩,身影扭曲了一下,卻遲遲不肯散去,好像在同什麼做著掙扎:「你會來找我嗎?來阿爾巴尼亞?」

  四周的景色全褪成了一片空白,只有房間一角還在苦苦支撐。

  他在請求一個承諾。五十年後的他不會用這樣不確定的語氣詢問。

  「會的,一定會。」

  她都沒問在阿爾巴尼亞等待她的會是什麼,甚至都沒有猶豫。

  「再見。」

  在化為虛無的孤兒院中那聲再見都是那麼清淺迅速。

  慕羽醒來時,冰冷的湖水永遠以單調的節奏拍打著陰暗的窗戶。綠色的帷幔將湖水僅有的反光也擋住了。

  手上傳來沉甸甸的質感,她這才發現那本日記竟然保留了下來。

  「再見。」慕羽望著樣式簡單的日記本,輕輕說了一聲。

  誰能想到她人生中第一個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伙伴,竟然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黑魔王。

  他僅僅只是湯姆裡德爾而已。

  聖誕節是整個城堡最冷清的時候,慕羽尤其喜歡倚靠在禁林邊緣的一棵大樹旁看書,不知不覺間便能消磨一個下午。

  這天她同往常一樣從圖書館借了一本生僻魔咒實用坐在樹下靜靜閱讀。她時不時用魔杖在半空中劃過一道一道軌跡。

  積雪從稍遠的樹梢上簌簌落下,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慕羽只是輕輕拂去飛濺在她肩頭的雪花,繼續沉浸在書本中。

  「你的魔力遠比同齡人高深。」費倫澤並不介意她的失禮,他看了一眼慕羽手中的魔杖,「榿木喜歡高深的巫師。」

  慕羽輕輕翻過一頁,泛黃陳舊的書頁在翻動時發出細碎的聲響。

  「高深的魔力要麼源於罕見的天賦,要麼源於深沉的痛苦。你很奇怪,凱龍星落於第十二宮,冥王星的陰影又遮掩了你的星盤。痛苦,掙扎,甚至罪惡不停刺激著你的靈魂產生強大的力量。」他咂了咂嘴,好像對此十分感興趣。

  慕羽手中的書稍微抖了一下,她從書本中抬起頭,冬日的陽光映射在她的側臉,卻顯得更加冰冷:「我們似乎不熟。」

  費倫澤仰頭看了看天空:「我很好奇你們的蔔卦之術。」

  慕羽皺了皺眉:「那恐怕要辜負你的期待了,我並不擅長蔔卦。」

  她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扔向禁林更深處:「卦像不過是一個指引。命運終究是自己走出來的。困於卦像才是真正的愚蠢。」

  費倫澤有些無聊地一箭一箭向樹干上射去:「你真不像一個十一歲的女孩。」他收起弓箭向著樹林深處走去。

  慕羽對馬人的話置若罔聞。馬人善於占蔔,或許通過星像當真看出了什麼。

  連生命都不能永恆,遑論依賴於命數的占蔔。

  一片陰影在她頭頂投下,她警覺地抬頭,卻在看清來人後驚訝道:「您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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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變數

  來人身著一襲灰色長袍,蓄著白胡子,乍一看和一個普通老人沒有什麼兩樣。

  「來看看你。據我所知假期沒有多少人會留在學校,」老人擺了擺手,示意將要起身的慕羽坐下,「小羽,你過得還好嗎?」

  好?慕羽隨意翻動著手中的書頁,岔開了話題:「徐爺爺,您傷還沒好,沒必要跑那麼遠就為了來看我。我過得很好,」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霍格沃茨禁止幻影移行,連傳送符也不行,您怎麼進來的?」

  「再強的防御也會有漏洞,」徐煜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失笑道,「你和子懷在這方面簡直一模一樣。」

  子懷是爺爺的字。徐煜應該是她知道的最了解爺爺的人,因此她不會錯過他笑容中越發濃郁的苦澀。

  「是不是,是不是爺爺出事了?」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小羽….」

  在涉及一些事時慕羽向來沒有多少耐心:「您身為昆侖學院院長,卻在這個時候過來,絕不是來看我那麼簡單。」

  徐煜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惜,這讓她更加不舒服。

  「我多次勸子懷隱瞞絕不是最好的方法,你那麼聰明,總有一天會自己發現。我今天前來的確是想看看你,再就是不得不違背他的意願告訴你一些事。」

  慕羽這時冷靜了下來,心中不好的預感卻愈發強烈。

  「你知道歷史。曾經氏族在九州橫行無忌,外族入侵時昆侖學院創始人說服氏族交出傳承,也就是法脈,打破法脈以血緣為紐帶的傳承方式,改以師承方式流傳下去,以保中原道統。小羽,你明白法脈的重要性。」

  她不知道為什麼徐煜會在這時和她談論歷史,不過仍然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法脈衍生心法,沒有法脈修道者就沒有辦法理解心法,更無法繪制精妙的符箓,施展高深的陣法,冶煉強大的法寶。其他古老文明也擁有法脈,只不過因為昆侖學院的建立使得九州法脈最為集中。」

  爺爺不止一次贊揚過昆侖學院創始人的偉大,可惜千算萬算,卻算不過易變的人心。

  「慕家當年沒有交出法脈,這一直是昆侖學院部分人心裡面的一根刺,」說到這裡時徐煜似還有些沉痛,「再加上後面你父親…」

  慕羽感覺呼吸都停滯了。

  「我父親…不是死於空難嗎?」

  接下來的話對於徐煜來說似乎都十分艱難。慕羽從來沒有感到整座學校會那麼寂靜。

  「你父親是被你爺爺親手殺死的。」

  原本被她握在手中的魔杖發出砰地一聲爆響。

  「不要誤會了。他…也不容易。你父親叫慕義,當年叛出慕家,向外透露慕氏有了不得的法寶,取自天地精華,煉制後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甚至能通向永生的道路。像我們這樣的人,誰還不願多一條命?彼時我還是昆侖學院一個執事,院長另有其人。昆侖學院院長伙同其余執事先以你奶奶作要挾,你奶奶身體孱弱,不願子懷左右為難,當即自裁。後來他們又強攻明源山,子懷誅殺前昆侖學院院長後才勉強震懾住了他們,只是自此損了根基,身體也每況愈下。」

  他竭力想說得平淡,慕羽卻仍然可以想像出當年戰況的慘烈。她始終認真聆聽著,好像只是在聽一個故事。

  只是身下的草都要被她連根拔起。

  「子懷找到慕義,原本只是想將他永世囚禁,卻不想二人鬥法間他失手將慕義殺死,你母親也難產而亡,整個慕家除了他便只剩下你,」徐煜重重嘆息了一聲,「其實慕家哪有什麼法脈法寶,就連法脈本身也不過只是一個工具。無法脈之人照樣可以修習心法,窺探大道。可惜千年來對法脈的依賴根深蒂固。」

  「復活...媒介....」慕羽想到的卻只有那張紙上還能辨認出的詞語。

  慕家真的就沒有寶物嗎?她清楚明白這不是現在能問的。

  「爺爺從前在昆侖任教,他說過法脈如同拐杖,如若正常人長期依賴拐杖,漸漸地也就不再會走路,」慕羽看著被她連根拔起的草發神,「西方許多強大的巫師也沒有法脈。」

  聽上去她似乎根本不為自己的父親而觸動。

  「他們甚至自行創造了魔咒,魔藥,煉金術,並不比我們的陣法煉器差。注重法脈的文明探索更加形而上的東西,比如生命與靈魂,其他文明執著於在實踐發明上鑽研。」

  話題最終還是回到了慕家的事情上。

  「當時學院還留了一步後手,他們給你爺爺下了一種毒,經年累月,毒素入侵身體…」

  他說這話時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慕羽下一秒就承受不住。

  然而慕羽只是縮了縮身子,抬頭仰望雪後初霽的天空,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語:「他們做那麼多,只是為了保命?只是為了永生?世俗的權力還不夠他們揮霍,永生當真就那麼好?」

  真是太蠢了。

  學院那些人已經架空了世俗權力,又擁有超越世俗的力量,明明人心任由他們掌控,信仰任由他們建立,卻還妄想著虛無的永恆。

  既然他們不珍惜,總有人會珍惜。

  這個想法冒出來時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想要什麼樣的權力?

  明明是她反問湯姆的話,卻變成了對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拷問。

  「小羽…」

  徐煜應該是想安慰她,不過她從來不需要任何安慰。

  他將其他事情說得詳盡,卻唯獨省略了自己父母,好像在規避著什麼一般。

  「徐爺爺,您是我爺爺的好友,您的傷必定也有昆侖學院的手筆。都說到這裡了,我只想請您告訴我,我的父母是不是曾經在霍格沃茨就讀?我的媽媽到底是誰?」

  她都不願意知道父親背叛家族的原因。

  她只明白…她恨他。

  恨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恨他的罔顧人倫,恨他的冷酷無情。如果沒有慕義的背叛…

  興許還有一絲可能,她能擁有一個完整美滿的家。

  徐煜似是理解她的顧慮,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徐煜提到母親時的感情十分奇怪:「在知道慕家法寶之前昆侖學院便對子懷意見頗大,氏族子弟偶爾會在昆侖學院因意外遇難。為保全慕家唯一血脈,子懷費盡心思將慕義送到了英國,在霍格沃茨慕義認識了你母親。」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巫,什麼也不知道。」

  最後一句話才是蓋棺定論。

  徐煜對她的母親似乎充滿了古怪的同情。

  攤上慕義那樣的人,也許是應該同情吧。

  慕羽只覺腦袋裡嗡嗡作響,徐煜說了那麼多,最終殘留下來的只有一句話。

  「經年累月,毒素入侵身體…」

  徐煜的聲音好像遠在天邊:「告訴你這些,我也不過擔心今後你被有心人利用後更加怨恨子懷。他真的很愛你,無數次提過唯一希望的便是你平安快樂。小羽,你明明很孤單,為什麼要否認?」

  他像是權衡了許久才說出了後面的話:「我知道過去學校的事情對你傷害很大,但作為一個看著你長大的長輩,我還是想說,在你受煎熬的同時,你的親人也在受著同樣的煎熬。」

  慕羽這時已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對著他深深鞠了一躬,鄭重地說道:「謝謝您冒著風險告訴我這些。這一筆筆的帳我總有一天會和那些人算個明白,」她拎起書本向著城堡走去,沒走幾步卻又回頭看著無可奈何地徐煜,「但是有一點您可能有些誤解。我從來沒有怨恨過爺爺。」

  說完她便向著遠處的城堡跑去,又在快要到城堡時生生改了方向,朝著黑湖岸邊而去。

  她坐在黑湖邊上,看著無邊的湖面發呆。空間戒指裡面還留著爺爺寄來的桂花糕。

  慕羽拿出一個,一點點吃了起來。她很少哭泣,因為爺爺教導她哭泣是弱者的行為,尤其在人前哭泣更是對人表現出自己的軟弱。

  桂花糕越甜,心中便越是苦澀。淚水混著月餅的甘甜一點點滑下。先是淚水洶湧。再是小聲地抽泣。

  即使她很小便知道沒有什麼會是永恆,可當真正面臨分別時才恍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渴望著永恆。

  她突然理解為何從小到大爺爺對父親往往諱莫如深。爺爺,內心也是十分痛苦的吧。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同時也在這樣的時候,孤身一人面對即將到來的終結。

  她怎麼會怨恨他?她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

  「潘西他們又做了什麼?」

  慕羽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難得在放假的時候還能在黑湖邊看見人影。

  是她在宴會上碰見的瘦高男孩。他站在湖岸上方的緩坡上,不知道待了多久。

  在見到陌生人時慕羽以最快速度擦干眼淚,除了眼睛的紅腫沒有消去外她看上去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他們還沒這個本事。」

  達芙妮向她提過這個男孩,西奧多諾特。他不像其他人一樣成群結隊扎堆活動,更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

  如果不是時常在魔藥課上受到斯內普表揚,西奧多諾特簡直像一個隱形人。

  從開學後慕羽和他基本沒怎麼說過話,或者她沒見過西奧多諾特和任何一個人說過多余的話。

  但是在放假時他都選擇待在城堡屬實出乎了她的意料。

  西奧多諾特嘴唇甕動了一下,似是想繼續說什麼,最終反饋於實際的只是向前挪動了幾步:「城堡裡面有火爐,暖和一點。」

  「我知道,謝謝。」短短數秒慕羽已經恢復了常態,她向來對任何人都溫和有禮,從禮數上挑不出錯誤。

  她嘴上這樣說著,卻一點也沒有要挪動的意思。

  西奧多諾特繼續站在草坪上,似是在眺望黑湖,又似是在猶豫著什麼,終於他轉身准備離開。

  「聖誕快樂。」

  在走了幾步後他又轍了回來,對著那個重新背對他的身影說道。

  「聖誕快樂。」

  她的回答正式得像是錄制好了的一樣。

  和回答其他人沒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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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魔鏡

  聖誕節假期的最後一夜,慕羽靜靜坐在圖書館的禁書區內。

  自從湯姆走後她迷上了在午夜偷溜進禁書區看書。

  至少夜晚無人的禁書區內她可以暗暗嘗試一些課堂上不會教導的魔法。

  它們威力更強,也更加有趣。

  也只有強大的魔法才能填補不知何時形成的空洞。

  就在這時,她看見禁書區長長的走廊上有一盞懸浮的燈籠。慕羽眯起眼睛,她舉起魔杖:「誰?」

  燈籠明顯顫抖了一下,但還是沒有人出現。

  慕羽的身形籠罩在燈籠半明半暗的陰影裡,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尤為森然。

  哈利脫下隱形衣:「羽,是我。」

  「哈利?」慕羽放下了魔杖,她有些懊惱被打擾,說話也難得帶了一些火氣:「梅林,大晚上的你在禁書區干什麼?」

  哈利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好像她也是大晚上不睡覺的人吧。

  慕羽臉色卻突然變了,她壓低聲音:「快披上那件衣服,快。」

  在哈利披上隱形衣的一瞬間,慕羽也消失了。哈利揉了揉眼睛。他的耳邊突然響起慕羽的聲音:「我就在你旁邊。費爾奇。」哈利立刻噤聲了,慕羽一揮手燈盞的光亮也消失了。費爾奇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

  「教授,你說過,如果有人夜裡到處亂逛,就立刻來和你彙報。剛才顯然有人在圖書館,禁書區。」

  慕羽低低抱怨了一句見鬼,她看見斯內普和費爾奇在那裡嘀咕著什麼。大晚上不喜歡睡覺的人看來不少。只是斯內普,他到底要干什麼。

  他們一步步向後退去,左邊有一個空蕩的教室,慕羽舉起魔杖,門輕輕打開,沒有一絲聲音。哈利松了一口氣。慕羽的幻神符此時也失效了,她顯出了身形。

  這是一間雜亂的廢棄教室,到處胡亂堆著落了灰的雜物。只有一面鏡子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一面十分氣派的鏡子,高度直達天花板,華麗的金色鏡框。哈利走近鏡子,他慢慢地捂住嘴巴。他的後面站著一大堆人。

  「羽,你看見了嗎?」

  他指著鏡子,又望了望身後。空蕩的教室只有他們兩人。哈利貼近了鏡面:「爸爸,媽媽。」

  他輕聲道。

  慕羽平靜地站在哈利身後,鏡子同樣映出了她的身形,只是並不止她。

  她和一群小孩子無憂無慮的玩耍著,她的臉上出現的是從來不會有過的開朗的笑容。這樣的笑容永遠不會在她身上出現。

  暖暖的陽光灑在操場上,他們盡情的歡笑,興許還許諾著幼稚的誓言。

  這是她渴望卻再也無法得到的光明。

  慕羽撫摸著鏡面。她想去觸碰那個笑得最歡樂的小女孩,她想進一步看清她臉上明媚的笑容。

  她怎麼也看不清。

  「哈利。該回去了。我想費爾奇已經走了。」她從鏡面離開。

  哈利仍然一副不敢置信:「你看見了嗎?你看見我的爸爸媽媽了嗎?他們在向我招手。」

  慕羽沉默了許久,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哈利此時的失落,他的彷徨。

  一出生便失去父母的感覺,慕羽早就體驗過了。她甚至體會得比哈利更加透徹。很少有人會既失去父母同時又在十一歲的時候被告知自己的爺爺親手殺死了父親並且父親是個罔顧人倫的混蛋。

  哈利的臉上仍然洋溢著興奮的笑容,慕羽學著鏡子中的小女孩也想揚起那樣明媚燦爛的笑容,盡管一點也不像:「是的,我看見了。他們非常和善。」

  她全身被籠罩在逆光的陰影中,她的笑容沒有人能看見。哈利這才意識到,慕羽也早早的失去了父母。

  慕羽其實沒有隨著哈利離開。等確保哈利已經徹底走出了視線範圍後她又回到了這個廢棄空曠的教室。

  她一遍遍端詳著鏡子中那個笑容明媚的女孩,那個和眾人肆意歡笑的女孩,那個享受著無憂無慮童年的女孩。

  她不能觸及這樣的光明。只有隔著冰冷的玻璃,她才能片刻感受到這樣的溫暖。

  沒有折磨,沒有恐懼,沒有操控,只有友誼和單純。

  像是有一陣風吹過,教室的門發出吱呀一聲,慕羽警覺地回頭:「誰?」

  「過度沉迷於這面鏡子不是什麼好事。」

  「海蓮娜?」慕羽站起來,「幽靈這麼喜歡到處逛嗎?」

  海蓮娜飄到慕羽前面,她目光憂傷地看著這面鏡子:「幽靈的生活其實十分無聊。」

  鏡子在慕羽眼裡折射出的還是那個肆意歡笑的小女孩。

  「這面鏡子好像有魔力。」

  海蓮娜仍然死死盯著光滑的鏡面,過了好一會她似乎終於下定決心不再看鏡子:「厄裡斯魔鏡,能照出人內心最真實的渴望。只有真正快樂美滿的人才能在鏡子中看見自己本身的模樣。所以,小女孩,這面鏡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它讓人沉迷虛幻而忘記現實。」

  慕羽輕聲說:「我知道了。」嘴上這麼說,卻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海蓮娜悠然嘆了一口氣:「奧利維亞喜歡這面鏡子。她應該是少數能抗下厄裡斯魔鏡魅力的人。她喜歡著,將這面鏡子當成消遣,卻從不沉迷。哪怕她的渴望比大多數人都要熾烈。」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聽見這一個名字了。

  「奧利維亞是誰?」

  海蓮娜在這時卻慢悠悠地飄走了,快到慕羽都來不及捕捉她的身影:「你的問題太多了。如果你不想夜游被抓住現在就該回去了。」

  在禁書區留戀並不能消解她的煩躁。  自從湯姆離開後,她的夢境又只剩下那條黑暗的走廊。

  更糟糕的是這一次她連唯一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人都沒有了。

  她一直掩飾得很好,沒人能察覺她的脾氣。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守護神咒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進展。

  這樣的煩躁在下午的圖書館達到了頂峰。陰沉的天空似乎在醞釀著狂風暴雨,空氣中連一絲風也沒有。

  慕羽隨意翻動著書頁,卻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圖書館門口卻喧嘩起來。

  「哦,我早想試試這個魔咒了。」馬爾福舉著魔杖對著瑟瑟發抖的納威,他低聲念叨著一句咒語。納威的雙腿迅速打結失去平衡。他跌倒在地上。

  許多人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慕羽閉了閉眼,多麼相似啊。

  「馬爾福。」她撥開圍觀的人群,揮了下魔杖解除了那個惡咒,順便將魔杖指向了馬爾福。

  「別逼著我對你用惡咒。」

  在看見慕羽時馬爾福明顯瑟縮了一下,但仍然梗著脖子道:「怎麼,你想為他出頭?我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和格蘭芬多這麼要好了。」

  慕羽本來只想小小的折騰他一下,但看見納威瑟縮著坐在地上,周圍的人嘲笑著他的狼狽,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助他。這耗盡了慕羽原本就不多的耐心。

  在放下魔杖的一瞬間,慕羽悄悄動了動手指,自從那次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過幻陣了。

  她一直很好奇馬爾福能在這個幻陣下撐多久。

  慕羽肆意地操縱著這個幻境。她實在厭煩了馬爾福時不時給她找的麻煩。先是無數冰錐齊齊穿過馬爾福的身體,將他死死釘在牆上,牆上卻突然騰起火焰,燒烤著他的皮膚。他很快便聞到了焦香味。

  停下,停下。一個聲音在慕羽耳邊說。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

  怎麼不能這樣?憎恨會給予他力量,唯有擊毀他的意志,讓他連憎恨都不敢有。慕羽有些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這種感覺太痛快了,隨意操控人的痛苦。不會有人發現,不會有人注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慕羽的動作十分微小,但在外人看來馬爾福像是受了什麼折磨一樣在地上打滾,尖聲叫著,抽泣著,再也沒有一絲形像可言。他先是詛咒著慕羽,很快又毫無尊嚴地哀求慕羽放過他。

  幻陣停止,慕羽的臉色尤其蒼白。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慕羽沒有念一個咒語,甚至沒有人能看見她的動作,馬爾福身上甚至沒有一絲傷痕。慕羽走近他:「馬爾福先生,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東方法術。現在你終於體會到了,感覺如何?」

  馬爾福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他旁邊的潘西尖叫著:「我會告訴斯內普院長。你使用惡咒!」

  「惡咒?」慕羽現在只想離去,但她仍然維持著她的溫婉:「那麼多人在場,有人看見我使用魔杖了嗎?他的身上有傷口?他只不過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而已。」

  剛剛馬爾福的慘叫可是歷歷在目,慕羽卻輕描淡寫地說只是打了幾個滾,所有人都齊齊顫抖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聽見了人群中傳來一道低沉的笑聲。

  慕羽並不管他人如何,她急匆匆離去。只有納威跟在了她後面,似乎想說什麼。快要到地下室時慕羽轉過身,納威差點撞上她。

  「格蘭芬多的休息室好像不在這邊。」

  納威紅著臉,終於小聲道:「謝謝你。」

  她點點頭正准備轉身,她看著納威狼狽瑟縮的樣子終於還是忍不住,對著納威離去的背影說了一聲:「納威,你不能指望總有人幫你解決麻煩。你總得自己立起來。」

  她斟酌了一會還是加了一句:「做個格蘭芬多吧,納威。」

  就像她原來一樣,自己解決了麻煩,也將自己拉入了深淵。

  當納威回到公共休息室時慕羽對馬爾福的作為已經被傳開了。聽說馬爾福現在都還神神叨叨的,而龐弗雷夫人認為馬爾福僅僅只受了一些驚嚇。

  「小孩子的把戲而已。」龐弗雷夫人調了一瓶安神劑讓馬爾福喝下去,也給這個事情蓋棺定音。

  慕羽沒有對馬爾福使用任何惡性魔咒,她僅僅只是用一種法術嚇唬了他一下。

  羅恩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嘴上的笑容就沒有停過。赫敏沒有好氣地看著羅恩:「羅恩,你現在和中了快樂咒沒有區別。」

  羅恩根本沒有理會赫敏,他繼續和哈利念叨著:「哈利,我打賭,馬爾福絕對受了看不出來的折磨。做得太好了。馬爾福被人折磨了。這夠我笑一整年的。」

  哈利也實在忍不住笑容。沒有比看到馬爾福倒霉更令人開心的事了。赫敏在這時放下書,嚴肅道:「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我想不到你們會拿這個來當笑事。她很有可能使用了隱形的惡咒,或者東方的一些神秘法術,東方的法術原本就十分浩瀚。但無論怎樣,這些都不是一個一年級學生該做的事情。」赫敏對慕羽的好感因為這件事蕩然無存。

  「馬爾福再不對,也不應該對一個學生施加惡咒。她可以去告訴教授。」

  哈利嘟囔了一聲:「可是是馬爾福先對納威施加惡咒的。斯內普是不會為了納威扣斯萊特林分的,更不用說關馬爾福禁閉。」

  納威小聲地想說著什麼,但是沒有人聽見。

  羅恩附和了一聲:「而且你怎麼確認羽用了惡咒。說不定她真的只是讓馬爾福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而已,馬爾福向來喜歡裝腔作勢。」

  慕羽並不在乎他人對她如何想。馬爾福甚至沒有膽量告訴任何一個老師。這件事情很快便淹沒在越來越緊張的學期中。

  只有投入於無數事情中,慕羽才不會去糾結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所有教授待她一如往昔,她也仍然維持著自己溫婉可親的形像。只是眾人待她隱隱有了一些畏懼。就連和她關系相對密切的達芙妮和她相處也更多了一分小心翼翼。唯有鄧布利多,慕羽敏銳地察覺他更加關心她了。

  又一次結束了守護神咒練習,這次連幾縷白霧都很難噴出了。

  「羽,希望最近你沒有煩心事。」

  慕羽靦腆地笑著,因為無數次的練習有些虛弱:「沒有。只是快要考試了,有些累而已。」

  鄧布利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想我們的練習需要暫停一會。我收到了魔法部的貓頭鷹,下個月我得去倫敦,而你也得應付考試,這個時候暫停我們的訓練是最合適的選擇。」

  慕羽啜飲著熱巧克力,她現在對熱巧克力有些反胃了:「當然,教授。」

  「羽,你變了許多。」

  她抬起頭,第一次看著鄧布利多藍色深邃的眼睛:「是嗎?也許我是長高了一些。我發現袍子有些短了。」

  鄧布利多原本就十分精明,在經歷了湯姆裡德爾的時空後慕羽對他只剩下了忌憚。慕羽看得出他對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就有了防備,否則也不會用燃燒的衣櫃震懾他。

  「是啊。年輕真好。」鄧布利多仍然一派慈和:「年輕總有著無數的可能,無數的選擇。哪怕選擇錯了也可以從頭再來。」

  他似乎有些感懷:「 晚安,羽。」

  慕羽走出校長辦公室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她看著校長室門口巨大的石像,在心裡說了一句:「也許生來我就被放在了一條道路上。如今…. 是走得太遠了,已經找不到起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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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6:59

第16章 魔法石

  「格蘭芬多損失了一百五十分?」在吃早餐時慕羽聽見達芙妮分享的八卦時也難掩驚訝:「還是麥格教授自己扣的?」

  達芙妮興致勃勃中難掩幸災樂禍。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總是比其他任何學院都要較勁。格蘭芬多損失那麼多分大概最高興的就是斯萊特林。

  「羽,你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埋在書本裡。波特,格蘭傑,隆巴頓因為違反宵禁被麥格教授抓住了,麥格教授氣急了。」她努了努嘴:「我想格蘭芬多自己也沒想到會因為救世主丟那麼多分。」

  慕羽不太喜歡救世主這個詞語。將這樣一個名頭安在一個十一歲的男孩身上著實有些怪異。她一面將黃油抹在面包上,一面漫不經心道:「那今年的學院杯應該是我們的了。」

  說到這個達芙妮十分興奮:「那當然。而且羽,你不知道你給斯萊特林貢獻了多少分。」

  慕羽只是笑笑,她對於學院杯並不如同其他人那麼在意。她更關心逐漸臨近的期末考試。這畢竟是她在霍格沃茨的第一次考試。

  她也更加記掛著湯姆說的四樓走廊最後一個房間。那不僅是湯姆說的,那更是伏地魔,被許多人認為已經死去的黑魔王的期望。

  他就潛伏在這座城堡裡,為東山再起而謀劃。

  期末考試出乎意料的順利—比她想像得要簡單。慕羽有了一個星期的空閑,可惜無論是守護神咒還是沒有進展。

  慕羽每晚都會守在四樓房間的門口,並沒有看見任何人。她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伏地魔的一個陷阱。

  直到離學期結束還有三天的晚上,慕羽看見奇洛鬼鬼祟祟地靠近了那扇大門。黑夜並不能阻擋她的視力,奇洛圍巾之下透出的黑暗力量更加濃郁。

  慕羽撫摸著空間戒指,這樣的黑暗力量與以往有些不一樣,它帶了一絲詛咒。

  不知道他這段時間是經歷了什麼,竟然沾上了這樣的詛咒。

  慕羽捏了一個幻身符,尾隨著奇洛一起進去。

  她沒有發現,在她進去後沒有多久,三人披著隱形衣也順利地到達了四樓,這個傳說中接近就會喪命的房間。

  跟著奇洛慕羽省了不少事,沒有他就連守門的三頭犬慕羽對付起來都要花費不少力氣。慕羽冷靜地跟著奇洛路過一道道關口。纏繞的魔鬼網,無數飛舞的鑰匙,巨大的棋局,關於魔藥的推理。太過於順利了,也太過刻意了。這一切看似十分困難,但不難發現這些連一年級的學生動動腦子都能輕易破解。

  這像一個局。

  慕羽心中升騰起不安。

  隨著奇洛穿過最後一道火焰,慕羽來到了一個房間。這個房間十分簡單,房間正中央是慕羽曾經和哈利看見的那一個鏡子。慕羽的手差點要握不住魔杖。

  「奇洛,我們還有一個客人。」一道嘶啞的聲音在本就空蕩的房間裡回蕩。這明顯不是奇洛的聲音。慕羽取消幻身符,她感覺自己後背全濕了,但她面上仍然一片平靜。

  奇洛則是明顯的慌張,或者說驚恐起來。他顫顫巍巍拿著魔杖指著慕羽:「你怎麼在這?」說完他發出一聲尖叫:「主人,主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發誓她絕對不知道這個計劃。」

  慕羽只是看著他的圍巾。

  「是我讓她來的,蠢貨。我要跟她談談。」

  「主人….」奇洛哀求著:「求您。」他似乎受到了什麼折磨,他尖叫一聲,緩緩摘下了圍巾。

  他轉過身去,他的後腦勺是另一張臉,一張扁平蒼白的臉。通紅的眼睛下面,是兩道像蛇一樣細長的鼻孔。

  「你信守了承諾,來到了這裡。」

  慕羽靜靜地看著這張臉,如此虛弱,如此難堪。她想的卻是五十年前的湯姆裡德爾。他是否料到了當時的再見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這一眼,望穿了五十年的光陰。

  「我竟然不知道五十年後你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樣子。」慕羽沒有害怕,沒有顫抖,她甚至還湊近了幾步。

  「我想著見你一面,越快越好。」

  他在這裡低低喘息了一聲,仿佛這幾句話已經耗費了他大部分精力。

  「這十一年沒人想到我是如何過來的,半死不活,苟且偷生,被手下放棄。我用獨角獸的鮮血維系了生命,但這不能讓我獲得一個軀體。」

  「所以你沾染了詛咒。」慕羽略略皺眉。

  他嘶啞地笑了起來:「很快就不會了。我會得到魔法石,魔法石的力量會讓我重新創造一個身體。羽,我們有著不一樣的交情,非常不一樣的交情。你願意幫助我嗎?只要站到這個鏡子前,破解鄧布利多的花招…..你會得到獨一無二的獎賞,你會成為唯一一個和我平起平坐的人。」

  慕羽突然笑了出來,她站在了鏡子前,鏡子還是映出了那個有著明媚笑容的小女孩。她想起了海蓮娜的話,這面鏡子,能照出人心底最深的渴望。

  但是她想要的並不是魔法石。不過是延續壽命的東西。她從來不渴望延續壽命。

  慕羽突然感覺有沉沉的東西出現在了她的手裡。她不動聲色地將魔法石轉移到了空間戒指裡。

  奇洛,或者伏地魔以為她真的順從了,他急急道:「看見什麼了嗎?」

  慕羽轉過身,突然對他綻放出一個笑容,她一直在學習鏡子中那明媚的笑容,但她始終學不會:「湯姆,你剛剛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慕羽看出他出離憤怒,但他仍然沒有對她動手。「羽,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

  慕羽沒有動,魔杖出現在她手中:「你的靈魂分裂了太多次了。分裂到現在的你甚至比不過你的十一歲。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他平靜了下來,一瞬間房間裡甚至能聽見火焰默默燃燒的聲音。

  「唯有不懼生死方能超脫生死。」他低語道。

  慕羽嘆息了一聲。還是那樣的嘆息,他的所有在她面前是那麼微不足道,因為她的仇恨只會比他更為刻骨,她的野心,也比他更為蓬勃。

  她清澈的眼睛中倒映著那張扁平醜陋的臉,沒有害怕,沒有驚恐,沒有厭惡。慕羽不會害怕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也不會害怕五十年後的伏地魔。

  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就算我現在給你魔法石,也是杯水車薪。我大概猜到了你做了什麼,湯姆,」她有些疲憊,「此法有違天道。」

  「不要被長生迷了眼。當這面鏡子擺在這裡時便意味著鄧布利多早已預料到有人會來偷魔法石,」她低低呢喃了一句,「再說,永生,又有什麼好?」

  她面對的仿若還是那個孤兒院裡的湯姆裡德爾。她包容著他的一切,傾聽著他的故事,平靜地告訴他怎樣徹底摧毀一個人的意志。她甚至還猜測出他最深處的秘密。

  如果是鄧布利多,這足以讓他害怕,讓他驚恐,讓他憤怒。但這是慕羽,是不知因何穿越時空長河送給他一朵彼岸花的慕羽,是飄渺的,唯有他能抓住片刻的慕羽。她合該如此了解他。他端詳著眼前女孩的面龐,在她的臉上很少能看到情緒的波動。她將所有的波瀾起伏埋藏在了面具之下,如同暗流洶湧的湖水。

  他想在這樣平靜中找到什麼,但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想要找的是什麼。

  「你根本就不懂。」他聲音中總是帶著幾分蛇的嘶鳴。

  慕羽的聲音對他來說永遠是那麼飄渺,他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檀香:「不管我懂不懂,現在有人來了。如果被人發現我和黑魔王有交集會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慕羽突然遠離奇洛的身體,她拿著魔杖指著奇洛:「奇洛教授?我一直覺得你不對勁,原來想偷魔法石的人是你。」她的手在顫抖,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她必須裝得更像。奇洛此時已經恢復了正常。慕羽看了看後面走來的人,是哈利。

  「羽,你怎麼在這裡?」她又怎麼知道魔法石?

  慕羽也十分驚訝的樣子:「哈利,哈利,你不該來這裡。我觀察奇洛很久了,我發現他不對勁,今晚我跟蹤他來的….」

  慕羽的話被打斷:「波特,我一直在想會不會在這裡遇見你。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當然,慕小姐,你的到來我也是沒有想到的。」

  他裝得還挺像。

  「我會殺了這個男孩。」這是他對慕羽的密語。

  「難道,難道不是斯內普嗎?」

  「不不不,當然不是斯內普,斯內普想要阻止我。他怎麼能阻止我呢?我在一次游歷中碰到了他。是他糾正了我,告訴我之前的理念是錯誤的。世界只分沒有得到權力的人和得到權力的人。」

  慕羽皺了皺眉頭,他到底想要干嘛?要殺就殺,難不成他想借著奇洛這種人拉攏哈利?

  她還從來不知道湯姆裡德爾會說那麼一大堆廢話。

  「波特。現在投靠我吧,否則你就要像你的父母一樣苦苦跪在我腳底下求饒。」

  哈利憤怒地攥緊了拳頭,但還沒等他說話,慕羽卻直接說了一句:「你在撒謊。」

  「這就是想要征服世界的樣子嗎?是十一年的蟄伏把你逼瘋了嗎?你都不敢承認他人的力量。」

  慕羽毫不留情地譏諷著。

  哈利身上那股邪惡的氣息仍然存在著,甚至此刻隱隱有了共鳴的趨勢。慕羽突然有些心驚,難道….

  「殺了他,你會後悔。」慕羽平靜道。但她也並不阻止,這一切與她終究是無關的。

  「羽,你這是心軟了嗎?我從來不知道你會憐憫這個大難不死的男孩。」

  「我死也不願意投靠你!我父母是英勇的人….」

  「是啊….」他的聲音再次變得嘶啞而輕柔:「是啊….你的父母一直很勇敢,你父親臨死前還英勇地和我搏鬥。你母親本來不用死的,但她保護了你。一個非常古老的魔咒…」

  哈利向著火焰門跑去。伏地魔冰冷的聲音在他後面響起:「攔住他,然後,殺了他。」

  「呵,這裡好生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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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爭鬥

  哈利還沒接近火焰門,門裡便出現了兩道身影。一個是一個高大的老人。他長得高高瘦瘦,穿著一身灰色的袍子。他說著蹩腳的英文。他後面的那個是一個矮小的,長著八字胡的中年人,他跟在他後面有一絲猥瑣之感。

  所有人都臉色一變,包括伏地魔,這是他們沒想到的變數。

  慕羽仔細看著那個高大的老人。情況比她想像得還要復雜。也許連鄧布利多也想不到會有意外發生。

  那老人如同在自家的後花園一樣閑庭信步。「讓我看看,傳說中的黑魔王。嘖嘖,這副鬼樣子。」他厭煩地移開目光,仿佛如同看見一只臭蟲一樣。他注意到了慕羽:「啊,你一定是慕家的大小姐,那個廢物。」

  慕羽竭力保持著冷靜:「你是昆侖學院的人?」

  「殺了那個男孩!」這是伏地魔尖叫著吩咐奇洛。

  與此同時,那個老人也對著他後面的中年人叫道:「魔法石就在慕家大小姐的空間戒指裡!殺了她,把她空間戒指拿出來。」

  他後面的那個中年人在虛空中劃了一個符咒,一只火紅的朱雀浮現在虛空中迅速向慕羽撲來。日本陰陽家的式神。。。。。

  「Reducto。」混合著陰陽之力的攻擊性魔咒向著那只朱雀而去,朱雀尖叫了一聲,但是僅僅只是停頓了幾秒,很快又以更凶猛的威力撲來。

  無數的火焰在空氣中形成巨浪像著那只凶猛的朱雀席卷,朱雀靈活地躲避著巨浪的侵襲,慕羽揮動魔杖,紫色的火焰又化為一條火龍,和空中的朱雀纏鬥在一起。咒語再次念響,一只白虎擋在了門邊,它凶狠地呲著牙看著慕羽。

  「雙式神。」慕羽喃喃道。

  慕羽一個跳躍躲過白虎的攻擊,此時空中火龍和朱雀的爭鬥也接近了尾聲,火龍明顯處於下風。慕羽揮舞著魔杖虛空中似是有無形的劍刃斬向白虎。兩道身影交鬥在一起。而那個老人,至始至終沒有出手。

  奇洛趁亂抓住了哈利,哈利掙扎著,但奇洛碰到他時奇洛的手上便出現無數血泡。他尖聲大叫著。

  「我碰不了他,我碰不了他!」

  慕羽一個不慎被白虎撲到了地上,白虎的利齒很快就要咬斷她的脖子,慕羽微微側頭躲開,一道黑煙突然擊中了白虎。這給了慕羽喘息之機,她重新站了起來,繼續和其纏鬥。那道黑煙淡了不少,像著遠方飛速逃去,連那個老者都沒有反應過來。

  奇洛已經軟軟地倒了下去。

  那老人轉而向著哈利逼近,他決定先解決這個微不足道的螻蟻。

  哈利摸索著魔杖,這個老者明顯來者不善。

  他才拿起魔杖,老者一揮手他的魔杖便飛了出去。

  慕羽這時正好有了一點喘息之機便看見哈利拼命躲閃著這人的咒語,已然被逼到了死角。

  救,還是不救?

  哈利的命連同著他身上的謎團其實和她沒有關系。

  鄧布利多也不會因為哈利的喪命而責怪她,她本來就自顧不暇。

  可是在她觀察到幾人現在所處的位置才發現現實沒有給她多余的選擇。

  白虎步步緊逼,在最後一聲吼叫中,火龍徹底消散。

  因為反噬慕羽噗地吐出一口鮮血,白虎的利齒貫穿了她的肩膀,如果不是她閃躲了一下絕對會刺穿喉嚨。

  她拼命躲閃著利齒,同時在地板上劃下一個符號。在符號完成的瞬間正欲將她撕碎的白虎哀嚎一聲消失不見。

  那個陰陽師臉色慘白,卻發現自己此時不能動一步。

  而正准備順手了結外來者的老人也察覺到了異樣。

  此時場中能自由活動的只剩下了那只朱雀呼嘯著向慕羽撲來。剛死裡逃生的哈利打算衝過來卻被她喝止:「不要動一步!」

  在朱雀離她只剩幾公分時她狠狠咬破舌尖,忍著頭暈目眩催動了陣法。

  朱雀突然發出一聲慘叫,無助地撲騰著,最終隨著火光消失。

  那陰陽師連失兩大式神,又深處殺陣之中,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而在殺陣陣中的老者,他雖然再難保持之前的從容,但還算是最好的。

  不過臉色特別不好看。

  殺陣,只要沒找到陣眼,哪怕設陣之人死去也難以破解。而慕羽這個殺陣更加玄妙。竟然讓他一時間也感到棘手。

  催動陣法已經耗盡了慕羽最後一絲力氣,她欣賞著表情逐漸猙獰的老人,突然將手裡的空間戒指拋給哈利,哈利以找球手精湛的技藝接住了那枚小巧的戒指。

  「哈利!原路返回!去找鄧布利多!」

  哈利站起身握住拳頭,他不能做什麼,這個時候甚至不是猶豫的時候。

  慕羽嘴角還殘留著鮮血,她低低咳了幾聲,又是幾滴鮮血溢出:「你永遠也別想得到你想要的。」她一直笑著,仿佛在花園中和一個老朋友喝茶。

  「我不管你是哪一方的人,你別想走出去一步。你們從前的帳,我總要算的。就算我死在這裡,殺掉一個學院的高層,也夠本了。」

  那老人突然放聲大笑,他的護體真氣弱了幾分,也絲毫不在意:「果然是慕家的人,一個個都是那麼硬氣。但你殺不了我。」他神情中有幾分諷刺:「小小年紀便能硬抗兩個高修為修道者,慕仁可真是養了一個好孫女。不過你也真可憐,什麼也不知道」

  他得意的笑容突然凝固,慕羽臉色一變,原本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那個陰陽師突然站了起來。一枚飛刀刺穿了老者的後背。飛刀泛著藍光,明顯有劇毒。他掐住了哈利的脖子,將那枚戒指搶了過來。

  「中村。」老者咬牙切齒道。他正准備運轉真氣,卻發現龐大的真氣竟然阻滯在了經脈裡。

  那個存在感一直很低的陰陽師此刻顯得更為陰沉。他一改從前的卑微膽怯:「那人沒有騙我,這毒果然能阻礙修道者的真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想事成就殺了我,獨享魔法石。」

  他一腳踢倒那個老人:「昆侖學院的副院長,趙穆,你還是栽到了我的手裡。」

  他的神情在零星的火光中更加癲狂。他灼熱地看著慕羽,仿佛慕羽是稀世珍寶:「慕家大小姐,你不知道你的心髒多麼值錢。那人答應我,只要拿到你的心髒,鳳凰松六百年的果實馬上就要成熟了….魔法石,鳳凰松果,起碼能延壽三百年。」

  他拿著慕羽空間戒指的手都在顫抖,他舉起了手裡的匕首,直直向慕羽胸口刺下。

  那只不知為何毫發無傷的朱雀也向她撲來。

  還是實力懸殊,她也根本沒料到看似最弱小的人會留有這麼一手。

  上方再次傳來慘叫,慕羽隱約看見門口一個人影。

  鄧布利多終於趕來了。

  在強大的咒語下那只朱雀沒撐過一回合便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中村許是利用了什麼旁門左道才能偷襲趙穆,因此當他的式神第二次被摧毀時再也無法承受強烈的反噬重重倒在地上。

  慕羽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爬過去緊緊抓住了空間戒指。

  這場爭鬥也終於隨著鄧布利多的介入而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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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家

  慕羽隱約聽見聲音。

  「教授,為什麼奇洛不能碰我?他碰到我就…..」

  「你母親是為了救你而死,如果伏地魔有什麼事情弄不明白,那就是愛。他沒有意識到,像你母親對你那樣深深的愛,是會在你身上留下印記的。不是看得見的痕跡…..被一個人這樣深深愛過,盡管那個愛我們的人已經死了,也會給我們留下一個護身符。奇洛這樣內心被野心貪婪侵蝕的人,碰到你自然會難以忍耐。」

  慕羽努力睜開眼睛。她一眼就看見了白色的天花板。她想發出聲音,喉嚨裡卻仍有一絲腥甜。

  「哈利,看來羽終於醒了。」

  慕羽想勉強撐起身子,卻被鄧布利多按住:「你傷得很重。」他端過一杯魔藥:「龐弗雷夫人囑咐你一醒就把這杯藥喝下去。」

  慕羽接過杯子。魔藥算不得好喝,但卻讓她的嗓子好了許多。

  「教授…..」她的聲音仍然十分嘶啞。

  哈利這時也焦急道:「羽,你怎麼樣?」

  鄧布利多靜靜看著慕羽將那魔藥喝完,他的眼中滿是欣慰。慕羽摸了摸食指:「魔杖,戒指….」

  鄧布利多從懷裡掏出那枚空間戒指:「羽,非常幸運,我一到倫敦就發現事情不對勁,當到了地下室時才發現事情比我想像得還要嚴重。是你拖延了時間。這枚戒指當然是原物奉還。你的魔杖也好好地放在裡面。只是羽,裡面有一樣東西….」

  慕羽看著鄧布利多慈祥的眼神,她精神念一動,一枚晶瑩剔透的寶石便出現在了她手裡。哈利屏住了呼吸。慕羽沒有絲毫留戀將寶石交到了鄧布利多手上。

  「魔法石將被毀掉。畢竟這東西已經引起了無數的紛爭。」

  不顧哈利驚訝地反應,他繼續問慕羽:「很抱歉在你這樣的情況下面還要問你。只是我十分好奇你注意奇洛多久了?」

  哪怕早早想好了說辭在面對鄧布利多時她仍舊開始緊張:「圍巾,奇洛教授總裹著一條大圍巾,我注意那條圍巾很久了,總感覺不對。再加上他經常鬼鬼祟祟的,我跟蹤過他幾次…」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撒謊了,在最初的緊張之後她變得越來越有條不紊,好像這就是真的一樣:「…他不知道怎麼從那面鏡子裡拿出魔法石,我原本想和他周旋一下…」

  鄧布利多沒有多問,在確認她沒有什麼要補充後才說:「太危險了,我想你爺爺也不希望這樣。」

  不知是否因為做賊心虛,慕羽總感覺他話中有話。

  不管他信不信,她的說辭裡沒有破綻,更沒人抓住她的把柄。

  「不要告訴爺爺,」對於鄧布利多她只有一個請求,「他已經操心得夠多了。」

  「當然不會,」在這一點上鄧布利多十分好說話,「雖然秘密總是不脛而走,但我保證秘密只會停留在霍格沃茨。那兩人因此喪命,我保證這件事不會波及你。」

  他又吃了一顆比比多味豆,像是不願意再在這件事上糾纏:「學年末晚宴就在幾天後,為了不讓你們錯過這場盛宴我最好現在離開讓你們好好靜養。」

  鄧布利多走後整間病房出奇安靜,這就更顯得尷尬,尤其是哈利床頭堆滿的各色禮物。校醫室坐落在塔樓的頂端,慕羽能夠清楚看見如茵的草坪,永遠平靜無波的黑湖。

  她伸手,仿佛想要抓住淺淡的陽光。陽光從她指縫溜走,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倒影。

  又是初夏了啊。

  她承諾過一個人,可是她應該回家了。

  迷茫僅僅只是一瞬,在哈利開口時她已經有了答案。

  「羽,鄧布利多….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他似乎認為我有權和伏地魔正面對決….」

  他或許也知道對一個不算特別熟的同學說這樣的話十分不合適,因此短短一句話被他說得磕磕絆絆。

  慕羽放過了那縷陽光,本來打算敷衍過去,除了她任何人都有資格回應哈利的疑惑。

  然而在看到那雙綠色的眼睛時她卻總是止不住回憶那晚魔鏡前那聲顫抖的提問。

  「你看見我父母了嗎?」

  「哈利,你要記住你是哈利,不是其他人。如果我們還想參加年終宴,今天就得好好休息。龐弗雷夫人不是好說話的。」

  她的五髒六腑還隱隱作痛。

  慕羽好好修養了幾天,當龐弗雷夫人終於松口她可以出院參加年終宴會時她不由松了口氣。

  羅恩和赫敏每天都會來探望哈利,這就襯得她這裡格外寂寥。

  這本來沒什麼,慕羽只是不喜歡他們的眼神。

  禮堂裡已經被斯萊特林的綠色銀色裝飾一新。斯萊特林已經連續七年奪得學院杯。她一進來便贏得了所有人的關注。

  每個人都好奇她和大難不死的男孩究竟發生了什麼。慕羽坐在了達芙妮旁邊,達芙妮戳了戳她:「羽,天哪,你沒事就好。傳言太多了。我真是太擔心你了。」

  慕羽看著眼前空空的高腳杯。她從來沒有期待過和達芙妮之間會有真正的友誼。她和每個人交好只不過在學著爺爺所說的如水融入。效果的確好。

  她的路上永遠只有她自己。

  慕羽仍舊是那個溫和的慕羽,她的笑容,她的面具在同齡人眼裡始終沒有一絲破綻。她應和著每一個人所謂的關心,所謂的問候。

  鄧布利多敲了敲酒杯,嘈雜的禮堂瞬間安靜了。

  「我知道這一年你們空空的小腦瓜裡已經裝了很多東西。在學期結束前,我還要最後統計一下分數。斯萊特林目前472分領先。」

  斯萊特林的長桌爆發出一陣歡呼。馬爾福用叉子敲著高爾的腦袋,看著傻極了。慕羽始終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她只想著多久能回家。

  「是啊,做得好斯萊特林。但是在最後我想調整一下分數。」

  「第一,羅恩韋斯萊先生。。。。。他下贏了許多年來霍格沃茨最精彩的一盤棋,我為此獎勵格蘭芬多學院五十分。」

  格蘭芬多爆發的歡呼聲不比斯萊特林弱。

  「第二,赫敏格蘭傑小姐,她面對烈火,冷靜地進行邏輯推理,我要獎勵格蘭芬多五十分。」

  「第三,哈利波特。」聽到這個名字禮堂裡格外寂靜, 「他表現出了大無畏的膽量和過人的勇氣,為此,我還要獎勵格蘭芬多學院六十分。」

  格蘭芬多的分數已經和斯萊特林分數持平。斯萊特林長桌上每個人都心如死灰。甚至有人已經在低聲嘟囔鄧布利多的偏心。

  「勇氣有許多種類。對付敵人我們需要超人的膽量,而要在朋友面前堅持自己的立場,同樣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因此我要獎勵納威隆巴頓先生十分。」格蘭芬多的歡呼一浪高過一浪,而斯萊特林這邊卻是格外的死寂。

  鄧布利多不得不大聲吼叫才能蓋住如浪的歡呼:「最後。」所有聲音立刻停下了:「很少有人能勇敢冷靜地同強大數倍的敵人搏鬥,甚至將生死置之度外。為此,我必須獎勵慕羽六十分。啊,讓我看看,沒錯,仍然是斯萊特林學院贏得了學院杯。」

  慕羽被無數人包圍了。就連一直不苟言笑地斯內普都對著她擠出了一個笑容。慕羽抬頭看著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一如一年前她坐著小船來到這座鮮活的城堡,她的眼裡落滿了星光。連接無數星光的,還是那深不可測的夜幕。

  她現在無比渴望回家,回到香海明源山上那個四季如春的小院,在永遠蔥蘢的明源山上散步。看了十一年,早已看倦了的蔥綠,卻成了她現在最渴望見到的風景。

  一切結束得很快,對慕羽來說卻宛如又過了一年。他們的行李被快速打包,當然還得到了暑假不得在校外使用魔法的通知。

  慕羽跨出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夏日的陽光正好。她暖暖地笑了,沒有面具,沒有偽裝。她拖著行李沐浴在陽光裡,她甚至沒有回莊園,而是徑直向機場走去。

  歲月靜好,連飛速逝去的時光也在這一刻陷入了酣眠。

  剛踏入家門她便知道來了客人。

  「我早就和昆侖斷絕關系,不用經常來看我,棲桐。這樣你師父會怎麼想。」

  「可在我眼裡您永遠是我的師父,當初除了爸爸媽媽就連爺爺也放棄了我,如果不是因為您,我也不會有今天。小羽又不常在家,我怎麼放心您一個人…」

  這聲音清脆,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

  爺爺重重地咳嗽聲打斷了這場對話。

  慕羽邁過門廳才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大概十三四歲的少女,她身材高挑,頭發全部在頭頂挽成一個髻。那雙丹鳳眼平白透出幾分凌厲。

  即使她滿心滿眼全是擔憂。

  在看到慕羽時她沒有一絲生疏,反而毫不見外一樣起身招呼她:「小羽長那麼大了。上次見面還是在你周歲上,那時候還是個小豆丁。」

  看見慕羽疑惑的眼神後她笑道:「看吧,果然不記得我了。」

  在又一次重重咳了幾聲後慕仁才說:「那時候你也才幾歲大,」他對著慕羽介紹,「這是沈棲桐,沈家的姑娘,比你大四歲,叫她棲桐就行。」

  沈家是為數不多的氏族之一。

  「棲桐姐。」慕羽從善如流地叫了她一聲,卻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爺爺身上。

  她一點也不相信眼前這個骨瘦如柴臉色灰白的老人是記憶中的爺爺。

  是當年的毒陡然爆發了嗎?

  「就叫我棲桐,我也沒大你幾歲,」沈棲桐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她似是明白了什麼,看了看天色,「小羽才回來,你們肯定有很多話聊。師父,我先走了。」

  她一直堅持叫爺爺師父,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怎樣的過往。

  不過現下這些都不重要。

  她看著強行想要借助拐杖站起來的爺爺,實在忍不住過去攙扶他:「爺爺。」

  才剛開口眼淚便止不住落下。

  慕仁卻像沒事人一樣拍了拍她的手:「菜都做好了,一直等你吃晚飯呢。」

  慕羽第一次抽噎得像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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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羈絆

  天邊的晚霞在一點點褪去,夜幕拂去了白日的燥熱。後院的泉水叮咚作響,隱隱還有蟬鳴。在昏黃的燈光下,慕仁仔仔細細看著慕羽,仿佛永遠也看不夠。

  「一轉眼都那麼大了,我記得你才出生的時候因為早產弱得很,比貓崽還小。小時候你在梅花樁上摔得鼻青臉腫,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只顧及著自己的臉,小小年紀就害怕毀容….」

  他為慕羽夾了一筷子她最喜歡的菜:「好了好了,小羽,不要哭了。」

  慕仁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絮叨著。慕羽認真地聽著他講著以前的事情。慕仁長嘆一聲,終於到了那個避免不了的話題。

  「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便是把你送進了香海小學。」

  如同一塊血淋淋的疤痕被揭開,慕羽心裡一痛:「爺爺…..」

  慕仁擺了擺手:「小羽,你越懂事,我越難受。我後悔沒能第一時間知道你被人刁難,我應該立刻為你做主。就是之後,我還因為你報復了他們罰了你。小羽,是爺爺對不起你,爺爺錯了。」

  他之後的話仿佛看穿了慕羽全部心思。

  「我一直在想當時的處理方式會不會將你推向了另一個極端,促使你明白掌控人心的權力比暴力更為隱蔽,也更加讓人著迷。」

  她想開口,想辯解幾句,然而在爺爺面前她總感覺任何言語都十分無力。

  好在慕仁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

  「我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有關你的父母,」說這話時他始終凝視著慕羽,在發現她沒有表現出一點普通孩子應有的好奇時無聲嘆了口氣,「你父親和母親都畢業於霍格沃茨。」

  對這一點慕羽絲毫不奇怪。

  「慕家人口凋零,你奶奶身體又孱弱,為保存慕家唯一血脈我和你徐爺爺才商量著將你父親送到霍格沃茨。他在那裡遇見了奧利維亞,也就是你的母親。」

  「奧利維亞?」

  這個名字她已經不陌生,不管是剛入學時傑瑪福利的意有所指,還是拉文克勞幽靈若有若無的提示,無不彰顯著奧利維亞大概和她有點關系。

  現在只不過是證實了從前的猜測。

  如果傑瑪所說是真,那麼她們名義上還是表親。

  在提到奧利維亞時爺爺總算才有了唏噓之感:「很好的一個姑娘,可惜天生的血緣詛咒很難破解。你父親當年…..叛出家族,奧利維亞因為這件事情和他產生爭執。她離開了你父親,孤身一人在倫敦誕下了你。誕下你後她已經油盡燈枯。」

  一時間只剩下窗外蟬聒噪的鳴叫。

  「奧利維亞是少數能抗下魔鏡魅力的人。」海蓮娜的話言猶在耳。

  慕仁滿懷歉疚地看著慕羽。慕羽感覺她的頭腦變成了一堆漿糊。爺爺對於慕義叛出家族之後的事仍然含糊其辭。

  他們都想著保護她,卻從來沒問過她需不需要這樣的保護。

  「小羽,我之前向你隱瞞這些,只是因為你還太小了,貿然接受這些不利於心性,我也對不起奧利維亞的遺願。」

  他閉上眼,似是不忍觸及從前的一些回憶:「她想讓你一生平安喜樂,我沒有做到。」

  慕羽原本想說根本不用隱瞞她,關於慕義的背叛,關於和昆侖學院內部的種種牽扯。她甚至還想說慕家可以從中挑撥,制造矛盾,坐山觀虎鬥,直到將從前的帳全部算清。

  可是在看到眼前這個骨瘦如柴在痛苦回憶中掙扎的老人時她什麼也說不出口。

  連她自己都清楚她想說的到底有幾分是真正為了家人著想。

  慕仁放在餐桌上的手都在顫抖。

  「霍格沃茨是十分優秀的學校。你的成績也十分優異。慕家也不差錢,小羽,你可以選擇你想要的生活。所謂的道,其實不過就是平平淡淡的生活而已。畢業後你可以去戈德裡克山谷定居,或者是回到明源山。你的一生都會富足且平靜。」

  富足且平靜?這樣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不僅沒有任何樂趣可言,同樣也不具美感。

  「我從來沒去過戈德裡克山谷,聽說那裡很美,」她細聲細氣說道,好像當真很向往,這和在學校的偽裝不同,她真心實意地在包裝謊言,「不過如果真要選擇一個地方生活,我還是想待在明源山。」

  她對這裡的一草一木已經不局限於熟悉。

  「這是我的家,我唯一的家。」

  也是她唯一的羈絆。

  她話音剛落慕仁又是重重幾聲咳嗽,好像要將五髒六腑全部咳出來。慕羽擔憂地站起身想要扶住他,卻被他避開。

  他擺了擺手,只是認認真真看著慕羽,仿佛這樣就能把她永遠鐫刻在此時一樣。他的聲音都那樣無力:「我很高興你在學校找到了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只是….

  他將後半句話生生吞了下去。

  在聽到朋友時慕羽第一次感覺心髒的跳動不受控制,她隱約明白爺爺所說的朋友指的絕對不是達芙妮。

  不過他怎麼可能知道?

  「就如在信裡面說的一樣,我和達芙妮相處得很愉快。」

  夜色很深了,連蟬都停止了鳴叫,只有窗外一只只螢火蟲在清朗的夜空下飛舞。

  「你才回來,早點去休息吧,」慕仁想要站起來,這樣簡單的動作對他而言似乎都如此艱難。他再一次拒絕了慕羽的攙扶,好像是忽然想到什麼隨意發問一樣,「小羽,你暑假是不是想出去玩?」

  對著這個背影單薄的老人慕羽發現無論怎樣都編不出哪怕一個蹩腳至極的謊言。

  她輕輕點了點頭,當看著爺爺的身影被燈光拉得更加細長時原本止住的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她哽咽著輕喚了一聲:「爺爺…」

  她說不下去了。

  慕仁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意外地全是包容與慈祥,說出的話卻足以讓人膽戰心驚:「阿爾巴尼亞樹林茂密,多毒蟲蛇蟻,荊棘滿布,小徑叢生,實在不適合游山玩水。」

  「我不會去,」慕羽柔聲說,「這個夏天不會去那裡。」

  慕仁仍然緊緊握住她的手:「小羽,連生命都不會永恆,更何況是其他東西。權力更是如同厲火,力量強大,卻少有人能駕馭。厲火也很難熄滅,一旦形成,只有毀天滅地。」

  他轉頭不再看她,反而看著窗外聚堆打轉的一只只螢火蟲:「當年給你取名為羽,也是希望你早日生出羽翼,脫離樊籠。」

  這個暑假慕羽終究哪裡都沒有去,她甚至在開學前幾天才出發前往英國。爺爺一反常態堅持將她送到了機場。

  兩個多月時間他的身體狀況沒有絲毫好轉,反而一天天地持續消瘦下去,好像體內有什麼東西在瘋狂汲取他的生命力。

  沈棲桐來過好幾次,每次都是滿懷憂愁而來,又更加憂愁地離開。

  連燦爛的陽光都和回家那天一模一樣。

  「您可以不用來送我,」慕羽偏頭看著陽光一寸寸在玻璃上傾瀉,她不願意回頭,因為那樣她不得不面臨注定的結局,「我長大了,可以自己做很多事。」

  在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的聲音極低。

  「是啊,你長大了,大到能夠自己做出選擇了,」慕仁拍了拍她的肩,感受到了她的顫抖,「還記得你三歲時養的那一窩兔子嗎?」

  他突然說起了看似無關的話題。

  慕羽死死盯著在玻璃上跳動的光束,不願意看其中所倒映的影子:「爺爺,不要說了。」她不再顫抖,吐出的字眼中也不見哀求,每一個字都陰冷得像剛從古墓裡刨出來的。

  慕仁沒有回應她,自己接了下去:「我們在山上散步時撿到了這窩兔子。只有一只剛剛生產的雌兔和五只幼崽,眼看就要活不成,你求著把它們抱回去養,我答應了,認為養兔子的過程能教會你很多東西。」

  他停在這,久久沒能繼續。如果此時慕羽能稍微偏頭,哪怕僅僅瞥一眼玻璃中的倒影,就會發現慕仁同樣扭過了頭不再看她。爺爺全身都浸在了光中,仿佛下一秒就能隨光消散。只有她單望著玻璃上躍動的光點,全然不知自己正蜷縮在太陽照不到的陰影中。

  「你原本認為養兔子能教會我什麼?」她從古墓中挖出更多陪葬的詞句。

  「每天功課再多再累你都不忘給兔子喂食,精心照顧它們的起居。兔子越來越肥碩,也越來越不愛動。最初我以為是圈養的緣故,打算勸你是時候該將它們放歸自然,即使要忍飢挨餓,風餐露宿,但那才是它們應該在的地方,」慕仁無視了她的發問,「直到我發現每只兔子身上都有法術的痕跡。小羽,你應該知道法術所留下的痕跡最不容易遮掩。」

  她開始轉動手上的戒指:「爺爺。」

  「每晚你將雌兔用圖釘釘在牆上解剖,強迫它的孩子看著,再用自己學到的法術治好雌兔,周而復始。」

  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這次是那樣的漫長,慕羽卻沒再著急。她轉動戒指的速度越來越快,盯著越來越弱的光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此時的表情:「那時我小,不懂得尊重生命。是您教會我善待同情世間每一條存在的生命,正視他們的喜,他們的哀,他們的不易。」

  「你當時說,『我只想看看它們是否和我們一樣有自己的思想』」慕仁終於緩了過來,還是沒理會她的回應,「孩童的殘忍是無知因而無畏,真正的邪惡是無憫因而無敬。」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慕羽等了很久,直到確認他似乎真的再無話可說方才停止了對手上戒指的擺弄。一片烏雲恰好蓋過了太陽,跳動在玻璃上的光點再看不見了,她的聲音卻逐漸開始有了暖意:「您說無知不可怕,從無知到有知是一個過程,如順風揚帆,水到渠成,可從無憫到懷憫是一場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爺爺,我一直在修行憐憫,我學著您的方式去善待每一個人,我對每個人笑,對每個人溫柔又包容,我隨您為留守區的孤兒講故事,教他們生存之道,但誰又來憐憫我?」

  閉上眼似乎更容易使眼淚流下來,只要產生第一滴之後的事便同樣順風揚帆,水到渠成。她小聲嗚咽:「我以為應該包容下他們的欺負,我不知道怎麼做。我再沒養過兔子。」

  溫暖的大手撫上了她的頭,她始終不願看,繼續將自己埋在陰影中。

  「其實我一直為你驕傲,小羽。你再沒養過兔子。」

  陽光再次稀釋了一部分烏雲。

  出發時間快要到了,慕羽這時才扭頭,泛紅的眼眶像是在陽光下的錯覺:「真的嗎?」

  爺爺正看著她,眼中的包容堅定幾千個日夜都不曾改變:「你再也不會養了。」

  他用了肯定句。

  「再不會養。」慕羽接下了這句肯定,卻低頭錯過了那幾千個日夜都不曾改變的,從不責怪她的眼神。

  冰涼的東西被塞進了她的手心,那是一枚玉佩。在陽光的折射下玉石褪去了石頭的堅硬,反而更像是一杯醇香的美酒流動。

  這塊玉一看就價值連城。

  慕羽卻只注意到給她玉的人。

  他好像還是當年牽著她登上明源山頂的老人,還是那個一次次告訴她該回家的爺爺,只是如今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明源山永遠都是你的歸宿,是你的家,這枚玉也會是你回家的鑰匙。時機一到你想回家時它便會帶著你回家。」

  慕羽仔細端詳著這枚玉佩,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這是一枚魂玉。」

  顧名思義,經過特殊的手段魂玉能承載溫養靈魂。

  「奧利維亞希望你平安快樂,或許我不應該把自己認為的平安快樂強加於你,」他這麼說著,一滴淚像是終於忍不住似的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流下,「我是真的開心,那麼多年終於有一個可以和你說得上幾句話的人,否則你太孤獨了,小羽。」

  可惜這個人偏偏出現在這種時候,在他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無能為力的時候。

  「歐洲有很多風景,阿爾巴尼亞崎嶇險峻,道路難行….」

  「爺爺…」

  他提到了兔子,又再次提到了阿爾巴尼亞,慕羽終於明白這場送行不是對過去的責備警告,而是對未來委婉地勸誡。

  然而這個時候時間已經容不得耽擱了,否則她真要遲了。

  「去吧,小羽,」慕仁將她一路送到再也不能送的地方,「你總得學會去飛,不管生出的羽翼會將你帶到哪裡。」

  慕羽一步一回頭向前走著,直到轉角後再也看不見那道單薄的身影。

  他其實有很多種辦法將她留在明源山,或者只要一封信鄧布利多便會知曉所有事情,包括她跪在庭院的那個下午,包括阿爾巴尼亞,包括兔子。但慕羽清楚他什麼也沒做。

  「對不起。」

  她對著手中溫潤的玉佩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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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日記

  在到達英國後慕羽沒有立即前往對角巷,她看著熱情迎上來的小精靈平靜地問出了一個或許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悠悠,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這棟房子以前的主人究竟是誰?」

  這一問將小精靈嚇得不輕,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如果不是慕羽眼疾手快攔住她,她會立即用頭撞地板:「小主人,求求您,求求您,悠悠接受過命令,不能說。」

  她大聲抽泣起來。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我的母親叫奧利維亞,我的奶奶因為一個麻瓜和福利家族決裂,」慕羽蹲下身平視著這個在聽到福利姓氏後不斷瑟縮著的小精靈,「我只是好奇你是從哪裡來的,這應該不算違背命令,我也不想讓你懲罰自己。」

  在聽到她的話後小精靈才停止了不斷試圖以頭撞地的動作,驚疑不定地望著眼前這個女孩子。巫師習慣了在面對家養小精靈時昂起頭顱,她從未遇見過一個巫師會站在平等角度和小精靈對話。

  這讓她如芒在背。

  「悠悠的家族世世代代侍奉福利家族,」在說到福利家族時小精靈的眼神都在放光,好像這是她莫大的榮幸,「悠悠看著小姐出生,長大,悠悠,悠悠也勸過小姐,那個麻瓜不是好人。」

  說到這裡小精靈用身上那件髒兮兮的破舊褂子使勁擦著眼睛,慕羽懷疑如果不是有她剛才的命令,這只小精靈絕對又會借此懲罰自己。

  她沒有插話,只是靜靜聆聽著小精靈,盡管根本理解不了家養小精靈對一個家族深厚的感情。

  「少爺讓悠悠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小姐,永遠侍奉小姐的後代,」小精靈現在提到這個都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悠悠找到了小姐,看著小小姐出生…」

  說到這裡小精靈戛然而止,後面的內容應該是奧利維亞禁止她透露的了。慕羽對此也沒有分毫興趣。

  她這時才扶起悠悠:「謝謝你。」

  小精靈拼命躲避著她的觸碰,甚至哀求道:「求求您,悠悠不值得您這樣。」

  慕羽對此也不勉強,她更關心另一件事:「如果我沒理解錯,福利家族既然將你給了出去,你就不再屬於他們了,對嗎?」

  小精靈瞪大眼睛,嘴巴一開一合,慕羽已經猜到了她想說什麼:「我母親沒有選擇回去,我也不會,」她溫柔的聲音中甚至還帶上了幾分遺憾,「這對你來說很殘酷,但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選擇。我不想和福利家族有任何牽扯和聯系,你不想讓我傷心難堪,對嗎?悠悠。」

  她幾乎是在懇求,這對於一個忠心耿耿的家養小精靈來說極具蠱惑力。悠悠立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當然,當然不想,」她極為艱難地哽咽道,「悠悠尊重小主人的所有選擇。」

  「很好。」慕羽摸了摸小精靈的腦袋。

  簡單的一句贊揚就能讓家養小精靈欣喜若狂:「悠悠不會讓主人失望,悠悠會向主人證明悠悠是最棒的小精靈。」

  「你一直很出色。」

  她贊揚著,卻基本沒人能看穿溫柔偽裝下透入骨髓的冷漠。

  不管傑瑪福利在開學第一天專門提醒她是有何用意,她都不打算認這門親。

  人都已經不在了,糾結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只有明源山才能稱得上她的家。

  她捏住傳送符,清晰地說了聲對角巷。

  對角巷始終陽光明媚。臨近開學,對角巷中十分擁擠。

  慕羽先去古靈閣取了一些錢。她看了這學期的書單,新的黑魔法防御課教師吉德羅洛哈特竟然要求了足足七本書。麗痕書店比往常更加擁擠,櫥窗門口貼著一張大大的海報。海報上面映著一個還算帥氣的男巫。但他的笑容總有幾分裝腔作勢。

  她艱難地在麗痕書店的人群裡翻找著想要的書籍,偶爾能聽見旁邊人的耳語。

  「吉德羅洛哈特太帥了。聽說他獨自解決了不少事情。」

  「霍格沃茨今年能聘用他一定花了大價錢。」

  她皺了皺眉,千萬不要告訴她那個海報上裝腔作勢擠眉弄眼的人便會是下學期的黑魔法防御老師,她好容易忍了一個奇洛,還要再忍受洛哈特這種人嗎?

  原本喧囂擁擠的書店突然安靜了一分,人們所有的視線集中在了最前面。

  慕羽聽見了一道高亢的聲音,這個聲音和書店外面的海報一樣透出一股子油膩:「啊,看看我發現了誰!哈利波特!哈利,我希望我能和你合個影。是的,朋友們,我在此宣布,鄙人,吉德羅洛哈特下學期將在霍格沃茨擔任黑魔法防御老師!下學期你將在霍格沃茨看見一個真實的會魔法的我!」

  她快要吐了。她迅速找完課本,正准備結賬離開,卻被人叫住了。

  「羽?」這是達芙妮的聲音,她抱著一大堆書,艱難地擠在人群裡。

  「達芙妮,真是太巧了。就你一個人嗎?」就憑慕羽的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遇見達芙妮是多麼驚喜而快樂。

  「當然不,還有爸爸媽媽和利亞,他們帶利亞去選袍子了,書店人又太多,我就自己進來了,利亞她...」她及時止住了,轉而抱怨著,好不容易才拉住慕羽的手,「快出去吧,我受不了這了。」

  門口被全是紅頭發的一家子以及一個大塊頭堵得嚴嚴實實。

  達芙妮絕望地閉上眼,像是遭遇了多麼不幸的事:」哦,不,韋斯萊...」

  恰巧這時洛哈特終於放開了哈利,哈利艱難地擠回到了韋斯萊一家這裡。他看見慕羽時明顯愣了一下:「啊,羽,在這裡碰見,真巧。」

  慕羽對著他笑笑,客套地問候了一聲:「哈利,假期過得怎麼樣?」

  說到假期,哈利顯得有些尷尬:「我和我的姨媽姨父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但幸好,羅恩他們開著車將我接了出來。」

  看哈利瘦弱的樣子她便知道他在普通人的世界過得並不好。有趣的是在另一個世界他又不得不承受名聲帶來的痛苦。

  這樣撕裂的感覺足以將人逼瘋。

  可惜慕羽不擅長安慰,她和哈利也不太熟悉,更甚者她還猶豫過是否要救他一命。

  幸好當時的情形沒能讓她面臨這個選擇。

  她簡單回應道:「我很抱歉,哈利。但好歹馬上就要開學了。霍格沃茨的生活一定比暑假精彩多了。」

  哈利正准備回應,一道冰冷傲慢的聲音從後方而來:「你是不是就喜歡這樣被眾人矚目的感覺?波特?」

  不用回頭都知道那是馬爾福。

  慕羽是背對著他,他根本沒有認出慕羽。

  達芙妮使勁地扯著她,小聲催促:「快走吧,被盧修斯叔叔看見了就不好了。」

  她竟然在為著別人打算。

  然而馬爾福還是看見了慕羽,他剛剛還趾高氣揚的表情瞬間變了。他臉色變得十分慘白,雙腿開始打戰,甚至差點站立不住:「是….是你。」

  「看見我很驚訝嗎?馬爾福先生。」慕羽玩味地看著他,故意拿捏著語調。

  羅恩在一旁拼命憋笑。

  馬爾福看見羅恩的樣子十分惱怒:「韋斯萊,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笑話我?你們家今年快要破產了吧?讓我看看,要供你繼續上學你媽媽又要賣什麼?」他從來都是欺軟怕硬。羅恩臉色通紅,他就要上前去和馬爾福理論,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來叫住了他。

  「羅恩,弗雷德喬治,你們在哪,我們該走了。」他看見了慕羽,他的眼瞬間發光,「噢,你一定是慕小姐,聽說你在東方長大,我有太多問題想問了,有關東方….」

  此時馬爾福身後傳來一聲嗤笑:「亞瑟韋斯萊。」

  是德拉科馬爾福的父親。

  「盧修斯。」亞瑟韋斯萊陰沉道。

  「最近魔法部挺忙的。忙著查抄…..」他輕蔑地掃過金妮破爛的二手長袍和陳舊的課本:「做一個巫師中的敗類有什麼好處呢?看看你交的朋友,東方佬,麻瓜,我以為你的家庭已經不能再墮落了…」

  慕羽還沒來得及反應,亞瑟韋斯萊已經衝上去狠狠給了盧修斯馬爾福一拳。慕羽不得不閃到一邊去。她眼睜睜看著兩個成年巫師在書店裡扭打成一團,好像兩人的魔杖就是一雙筷子。只是可憐了書店裡的書架,隨著兩人的扭打一排排書架倒了下去。

  最後還是人高馬大的海格將兩人分開。盧修斯惡狠狠地將從金妮那奪來的書本扔了回去:「拿著,小姑娘。你的父親也只能給你這個東西了。」

  她清楚看見從書本中掉出了一個黑色的本子。她總感覺這本筆記有些眼熟。

  鬼使神差地,一片混亂中,慕羽悄悄將遺落在地上的本子撿了起來,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動作。

  盧修斯馬爾福再次不甘心地瞪了亞瑟韋斯萊一眼,終是沒有再說什麼,牽著他的兒子出了書店。

  海格粗聲粗氣地說:「亞瑟,你不該搭理盧修斯馬爾福,馬爾福一家的血已經壞透了。」

  亞瑟韋斯萊抹了一把臉,他衝著慕羽和善地笑了笑:「失禮了,慕小姐。」

  慕羽連連擺手:「您不用那麼客氣,韋斯萊先生。叫我羽就好。」

  「好了好了,走吧。」達芙妮終於將她拽出了書店,極力避免著和韋斯萊一家扯上關系。

  慕羽好脾氣地由她牽著走,直到到了一個岔路口才對她揮手。她可不想那麼快就見到達芙妮的父母妹妹。

  至少不是現在。

  「那麼,霍格沃茨見。」

  不想達芙妮沒有立刻說道別,反而對她說:「你一直都是…一個人?」

  她很快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一個人住在倫敦嗎?」

  慕羽所有心思都被那本筆記本占據了,她心不在焉地回應達芙妮:「還有一個家養小精靈。我真得走了,再見。」

  她走得那樣快,以至於都沒聽見身後的道別。

  她不習慣如此。

  慕羽剛回去便迫不及待地拿出筆記本打量。上面褪色的日期表無不在彰顯著年代的久遠。

  在那間孤兒院裡她見過一模一樣的本子,只不過看上去更新而已。

  因此當她翻開第一頁看見下方的名字時一點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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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0

第21章 螢火蟲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慕羽撫摸著冰涼的本子,她不得不感嘆緣分的神奇。當然比起緣分,她更加好奇的是這上面附著的靈魂力量。

  靈魂容器那一章被她翻看了無數遍,如今再次仔仔細細對照下來她已經肯定了這本日記的作用。

  「湯姆。」慕羽輕聲說,「我們又見面了。」

  沒有一絲反應。

  就知道這樣。

  慕羽打開筆記本,她拿著魔杖對著日記敲了敲:「湯姆。」

  還是沒有動靜。

  慕羽拿起筆,她在日記本上寫下一行字:「湯姆,我們又見面了。」

  她的文字被一點點吸了進去,但是日記本仍然毫無反應。

  慕羽耐心地等待著。她篤定了他一定會給她一個答復。

  過了好久日記本上才終於顯現了一個字。

  「羽。」

  慕羽對著空氣平靜地說:「吸收我的生命力?湯姆,你不知道嗎,東方最擅長的領域便是生命與靈魂。」

  日記本沉默了好久,終於還是顯出了一行字,從歪曲的筆力可以看出他並不是那麼平靜:「如果沒有你,我會接近那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可不如你這樣聰明。我會借她將霍格沃茨弄得天翻地覆,我會從她身上汲取生命和能量,這樣,我就不再僅僅是一段回憶。」

  慕羽盯著眼前的日記本,她略微眯了眯眼:「雖然是靈魂的碎片,但我猜測你們一定共享著記憶。還記得上學期我對你說過的嗎?此法有違天道。」她揚了揚手裡厚重的煉器綱要:「這上面說西方的魂器脆弱得連老鼠都可以輕易破壞…..」她勾了勾嘴角:「但是我不信。」

  慕羽隨意翻著空白的日記本:「我不信魂器會如此脆弱。」她手中的筆記本突然騰起火焰。慕羽冷漠地看著筆記本燃燒。直到火焰熄滅,筆記本絲毫無損。慕羽帶了一些譏諷:「這可不像是老鼠就能啃壞的。他們太過於傲慢了,這樣遲早有苦頭吃。」

  房間中突然回蕩著一個聲音。低沉而又充滿誘惑:「羽,你有著仇恨。你也有著非常強大的能量。我們是同樣的人。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

  這本日記中的靈魂和十歲的湯姆不同。十歲的他雖然一樣的殘忍,目中無人,卻還不會收斂鋒芒,甚至都不會掩蓋自己的脆弱。

  而這片靈魂將所有傲慢、罪惡、弱點披上了溫和的外衣,將劇毒包裝成糖果,以近乎卑微的姿態呈給別人。

  她一頁頁翻著日記本,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從滿頁空白中找出什麼:「你並不是只能顯字啊。湯姆,不要和我來這一套偽裝。至於交易…..你現在只是一段回憶,你的本體還窩在阿爾巴尼亞的森林裡。你有什麼籌碼和我交易?」

  她話音剛落,整個房間又是一片死寂。他明顯在思考。慕羽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尤其對湯姆裡德爾。

  誰也沒提那個承諾,好像那根本不存在一樣。

  「我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在這一點上他極為自信,與此同時慕羽感覺一股莫名的氣息湊近了她,「不過現在這個交易還不是時候。你的腦袋裡還有愚蠢的想法和天真的幻想。」

  她沒有在乎他的譏諷,也沒有對交易表現出該有的好奇。她熄了燈走到二樓落地窗前,關燈後這片荒郊野嶺便仿佛再無人煙。

  她撫摸著玻璃,想著的卻是爺爺兩次告誡她阿爾巴尼亞凶險。

  「我該走這條路嗎?」

  這個問題不是向湯姆提的。

  因為她清楚他不會明白。

  玻璃中,她的身後映出的是一個俊朗的少年。他穿著斯萊特林學院的長袍。比起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他身量拔高了不少,更多了一絲穩重。他還是一道虛幻的倒影。這道身影和她一起站在窗前:「這是你的命中注定。」

  慕羽轉頭看著這道虛幻的身影:「命中注定?」她反問道,嗤笑了一聲:「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命運,什麼命中注定。我的命運,必須掌控在我自己手裡。」

  「可笑的言論。」湯姆裡德爾仰望著夏夜璀璨的天空。

  「可笑?那你呢?你被一個嬰兒打敗躲到阿爾巴尼亞也是命中注定嗎?」

  他握緊了拳頭,好像在忍耐什麼。他咬著牙:「我似乎還救過你的命。」

  慕羽也抬頭看著無垠的星空:「轉移話題。你救我的命,不也是因為我能幫助你東山再起,能讓你更加強大嗎?」

  湯姆裡德爾哼了一聲。他們靜默無言。一道流星在此時劃過天際,轉瞬即逝。

  「因為一個預言。」

  慕羽聽見了一聲低語。

  這句話十分快速,湯姆裡德爾緊接著說:「我記得你和我說過星空的事情。你說,連接星辰的是死亡的深淵。」

  慕羽並沒有糾結於預言的事情。他想告訴她的時候總會告訴她的。她也不是特別關心他過去是如何被哈利波特打敗的。她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我看過一本書。」

  湯姆裡德爾略略皺了皺眉,他的手不自覺地想觸碰慕羽。這樣的慕羽總是如此飄渺。他想抓住她,想讓她為他駐留片刻,甚至是永遠。這樣的想法很危險,但他總是無法克制。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羊毛球。羊毛球中,無數的昆蟲繁衍或者廝殺。穿梭在針線中間的,則是閃閃發亮的螢火蟲,只有它們能發光。」

  「羊毛球滾動在無盡的虛空中。也許我們抬頭仰望星辰,星辰之間的黑暗便是虛空的一角。有些螢火蟲還沒來得及發光便消失於虛空,有些螢火蟲散盡了最後灼熱的光芒。他們在虛空中也許撕心裂肺地吼叫掙扎,也許無言的在凝視著我們。但我們,都不可能知道了。」他輕聲接道。

  「你看過?」

  「那本書就在你給我那一堆垃圾的頂上,那個下午…」他似是極其不願意提及那一段時光,「你想成為什麼?」

  無論是昆蟲抑或是發光的螢火蟲,不過是博弈的棋子,都會轉瞬即逝。只有那無盡的虛空,無盡的深淵,方才是永恆。

  他不知道他期待著慕羽給出什麼答案。但無論給出什麼答案,他都會將她引向所期待的結果。他不會容許慕羽走上第二條路。

  一個可以幫助他復活又基本讓他滿意的人,多麼難得。

  慕羽卻沉默了。他等得有些焦急時,慕羽才幽幽說道:「明天還要趕霍格沃茨特快。我不想遲到。」她沉默地上床。

  那無盡的虛空超脫了一切,吞噬了一切,但也因為吞噬,什麼都沒有。

  也許這樣十分有趣。慕羽的腦海中一直回蕩著爺爺的懇求。

  那枚玉佩被她死死握在手心,她鼻子驀然有一些酸。她閉上眼,默默念著心訣。

  早就知道心訣對她從來沒有任何用處。

  慕羽坐在一間空蕩的教室裡。陽光照在黑板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但教室裡的場景就不是那麼溫馨了。教室巨大的吊扇上掛著一個人,她的頭發被吊在扇葉上,吊扇輕輕轉動中,這人的頭皮都已經被撕開一半了。鮮血順著黑色的頭發滴滴答答落在吊扇下的課桌上,血液順著課桌流淌到白色的瓷磚縫隙中。

  慕羽就坐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殘酷的一幕。

  這裡不止她一人。

  湯姆裡德爾坐在她旁邊的桌子上仰頭仔細打量著懸掛在吊扇上的人影。

  「羽,這是你的傑作嗎?我不得不承認,很有創造力。」

  慕羽不知道為何她又開始夢見曾經她做過的事情了。她自然不害怕是冤魂索命,畢竟那些人現在一個個都活得好好的,起碼在生理上活得好好的。

  慕羽想竭力保持平靜,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往往很難掛上偽裝:「從我的夢境裡面出去。」

  湯姆裡德爾還是掛著那迷人的笑容:「你生氣了。羽。探索夢境,記憶一直是我的強項。你的大腦十分特別,也許是有什麼東西保護著你,我並不能看見它的全貌。」

  他走到慕羽所坐的課桌前拉了一張椅子和慕羽並肩坐在一起:「當然這些都不重要。羽,我也許會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你也知道,不是嗎?」

  少年時期的裡德爾相比十一歲少了很多陰霾。他不再是那個坐在破爛孤兒院的小床上將自己封閉起來的男孩。他的容貌長開,顯得更加英俊挺拔。他黑色的眼睛十分會傳遞情緒。他在這時顯得那麼體貼,好像是一個溫和的心理咨詢師,耐心等待著傾聽人們的故事。

  慕羽突然笑了,她走到那張位於吊扇正下方的課桌前。她食指輕捻了一滴鮮血:「真可憐。」

  湯姆裡德爾仍然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上面吊著的這個,是最先欺負我的女孩。從剛一入學她便看我不順眼,但我自認從未惹到她。最開始是她先發動一些人孤立我,她人緣本來就挺好。後面越來越過分了,我從沒有在學校裡使用過能力,她卻一口一個怪胎,和人渲染我用死老鼠癩蛤蟆做一些古怪的實驗。她誣陷我盜竊,誣陷我抄襲別人的作業…..小孩子的把戲罷了。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慕羽歪了歪頭看著懸吊的人影。

  湯姆裡德爾看上去十分感興趣:「繼續說下去,羽。」

  「爺爺告訴我在學校不能使用能力。於是後面上升到了一些…..很嚴重的肢體衝突。」慕羽的聲音低了下去,「不止她一個人。於是,我還是使用了能力。一開始只不過是制造一些鬧鬼的現像嚇嚇她們,後來我發現…..」

  還沒等慕羽說完,湯姆裡德爾便接到:「無傷大雅的懲戒只不過會讓他們憎恨,而憎恨,是能給人力量的。」

  鮮血流淌得更多了。

  「把她最心愛的小狗剁碎混進她的午飯裡,在洗手間的鏡子上做文章….。一開始都是很隱秘的。直到….」

  她終於將目光從懸掛的人影上離開:「她找了幾個男孩子,讓他們和我做一個游戲。我一直在等他們會想出什麼方式毀掉我,他們選了最可笑的,真無聊。我和他們玩了一個更好玩的游戲,」她的嘴角越咧越大,不難看出是真正享受沉溺於其中,「你應該知道了,我騙了爺爺。我從沒放棄過養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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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往事

  慕羽已經記不清那場夢境是怎麼結束的了。她殘存的記憶中只看見湯姆裡德爾自始至終迷人的笑容:「你沒有任何錯,羽。我理解你。」這是他唯一重復的語句。

  日記本靜靜躺在床頭櫃上,慕羽陷入了深思。

  悠悠啪地一聲出現在了臥室中,她一臉緊張:「主人,您醒了。悠悠,悠悠叫了你很多次…悠悠不敢強行推主人….」

  慕羽這才發現她快要遲到了。

  她揉了揉眉心:「不怪你,悠悠。」

  幸好行李已經全部打包好,她飛速穿上衣服發動傳送符,然而即使這樣到達國王十字車站的時候時鐘已經走過了十一點。她趕不上火車了。慕羽打算先穿牆進入站台在圖他法,她在離牆還有一釐米的時候猛地停了下來。牆被封了。

  慕羽仔仔細細撫摸著牆壁,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是家養小精靈干的。」慕羽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到她這才低聲回答:「一個隔絕魔法。如果要破解那我一天都會耗在這裡。」

  她轉過身倚在牆上看著車站的人流:「他們真的很強大。」

  湯姆裡德爾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總是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慕羽拖著行李走出了國王十字車站,卻在車站對面的馬路上意外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哈利和羅恩。他們正費力地將行李抬到一輛車上。

  哈利眼尖地看見了慕羽,他衝著慕羽招了招手:「羽。」

  慕羽提著行李費力地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來遲到的不止我一人。」慕羽瞥了一眼他們面前那輛破舊的福特汽車:「你們想開車去?」

  羅恩滿臉的激動,他已經對開車躍躍欲試:「這不是我們的錯,站台被封住了,我們鑽不過去。爸爸恰好有一輛改裝後的飛車,我們決定開它去學校。你要一起嗎?」慕羽的視線掃向哈利,他雖然沒有羅恩那樣激動,但興奮也是溢於言表。

  他們看起來是認真的。連她也被他們這大膽的想法驚了一跳。慕羽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驚異:「這…. 不太妥當….」她在糾結著措辭:「我們可以先用貓頭鷹寄信。他們會想辦法的,這並不是我們的錯,至少不是你們的錯。畢竟我是真的遲了。」

  羅恩思考了一會,卻還是堅持:「羽,他們會信嗎?因為鑽不過車站牆而到不了學校?我們可以先寄信同時開車去學校。」

  慕羽第一次對他們嚴肅道:「我們可以在這裡等候他們的回復。但開飛車去學校絕對是一件觸及底線的事情。而且,你們會開嗎?」

  羅恩撇了撇嘴:「我學過一點。車被爸爸改裝過,並不是特別的難操作。羽,如果你堅持,你可以在這裡等貓頭鷹的回復。」羅恩一直對斯萊特林有偏見,看慕羽這樣子是十分不贊成他的想法了。他有些不高興:「哈利,你呢?」

  哈利猶豫地看了慕羽一眼:「羽,你確定要等在這?」

  慕羽冷靜地說:「是。你們先走吧,我在這裡給學校寫信。」她已經告訴了他們私自開飛車會有哪些後果。她並不想再重復一遍。

  「那….」哈利還沒說完,羅恩便拉著他走了。

  慕羽將籠子裡她的貓頭鷹放出來,她和它並不太親密。她不是一個喜歡寵物的人,買貓頭鷹只不過因為通信方便。貓頭鷹明顯對她愛答不理。

  「我只用你幫我寄信去霍格沃茨。」慕羽面無表情地摸了摸它的身子。貓頭鷹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伸出了腿。慕羽拿出幾張羊皮紙簡要地將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情況說明了一下。她終究還是沒有強調哈利羅恩開飛車去學校的事情。

  「一式三份,分別寄給鄧布利多教授,麥格教授,斯內普教授。」慕羽吩咐完貓頭鷹,她便拉著行李在站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非常愚蠢的行為。」湯姆裡德爾看著哈利羅恩離開的背影。

  慕羽突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湯姆,站台被封恐怕和你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系。」

  他挑了挑眉,沒有回答慕羽。慕羽看似自言自語道:「那是家養小精靈封的。家養小精靈奴性深重,一般不會擅自做出這種事情。偏偏又是哈利在場…. 太巧合了。不過你想干什麼和我並不相干。」

  湯姆裡德爾湊近了她:「你一點都不在乎?有人有可能會丟掉性命。」慕羽的語氣中有著不符合這個年齡的淡漠:「喪命可能不是最糟糕的情況。我以前做過的事情可比讓人死亡還要可怕。」

  「羽,好好看著吧。霍格沃茨的計劃離不開你的配合。我會等待你的回復,」他湊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便進入了日記本。他現在還不能長久地離開日記本。

  慕羽沒有再理會他,自顧自抽了本書看起來。

  霍格沃茨的反應十分迅速,不過慕羽便看見斯內普向著她走來。他的手裡拿著一個陳舊的茶杯。慕羽掛上溫和禮貌的笑容迎向斯內普:「斯內普教授。」斯內普掃了她一眼,他的臉上如往常一樣很難察覺到有什麼情緒的波動:「慕小姐。雖然對你來說因睡過頭而錯過火車是一件不可思議的是,但好歹你還有一個正常人的腦子,不像一些蠢貨。握住門鑰匙,你得先到霍格沃茨。」 慕羽下意識忽略了斯內普話裡的冷嘲熱諷。她握住了那個陳舊的茶杯。一陣天旋地轉,眨眼間她便來到了地窖。此時鄧布利多教授和麥格教授都在這裡。

  「啊,西弗勒斯,謝謝你。」鄧布利多說完對著慕羽友善地笑了笑:「羽,歡迎回到霍格沃茨。」

  慕羽對著幾位教授點了點頭:「謝謝。只是以這種方式回到霍格沃茨是我沒想到的,我沒想到那站台….」

  提到站台鄧布利多稍微收斂了笑意:「哦,是的,站台不會無緣無故的封閉。我們會調查的。羽,現在離晚宴還早,為什麼不趁著這個時候好好休息一下。」慕羽看著一旁麥格教授還是一臉嚴肅,她便知道他們恐怕還要商量著如何處理哈利和羅恩。慕羽也不方便待在這裡,於是她識趣地離開:「那我先回寢室了。教授。」

  她在要離開的時候鄧布利多叫住了她:「羽,上學期的訓練我們恐怕還要再繼續。每個星期三傍晚,口令你是知道的。」

  慕羽並沒有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回到公共休息室。她一直對這座鮮活的城堡充滿了好奇。無數秘密被掩蓋在學生的歡笑中。她很早就想單獨探索這座城堡了,這次倒是陰差陽錯。

  經過一年她早已對那些不停變換方向的樓梯駕輕就熟。慕羽向著西塔樓的方向走去,她知道海蓮娜一定就在塔樓附近。空曠的走廊只聽見她一個人的腳步聲。過道上的一幅幅畫像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長著東方面孔的女生。

  慕羽找到海蓮娜的時候她一如既往的倚在塔樓的欄杆上眺望著遠處一望無際的黑湖。她一直很內向,在她們偶爾的相遇中慕羽從未見過她和任何一個幽靈有過交談。

  她在思考著什麼,就連慕羽站在她身邊都沒有發現。直到掛在牆上的一幅肖像尖叫著說:「學生!這個時候怎麼會有學生!」海蓮娜這時才發現慕羽已經在她身旁站了不知多久了。

  「小女孩。」海蓮娜輕聲說。

  「我有名字。」

  「都是一樣的。」

  慕羽沒有再這個上面糾結,她直接開門見山:「你認識我的母親,奧利維亞。」

  海蓮娜半透明的身體晃了晃:「你知道了一些東西。我以為你會用更委婉的方式來詢問。」

  慕羽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欄杆:「沒有必要。委婉和迂回有時是一種技巧,更多的時候則是畫蛇添足。」

  海蓮娜漂浮在慕羽身邊,她好像在研究著什麼:「那麼,你想知道什麼。」

  「一切。」

  海蓮娜沒有急著告訴慕羽答案,她的身影在幽深的走廊中不停飄蕩著,慕羽只能捕捉到一道淡藍色的身影:「我有沒有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慕羽靠在牆上靜靜看著這個拉文克勞的幽靈,她沒有催促,更沒有不耐煩。如果一年級海蓮娜還能捕捉到她一閃而逝的好奇與探究,那麼如今她已經很難從慕羽眼中捕捉到什麼情緒。她整個人如同那黑湖,表面平靜無波,湖底卻已經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場精彩的戲碼。

  「一切好像還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海蓮娜停在了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的大門前,她透明的手穿過了門上的鷹環,「二十年前,奧利維亞和所有小孩子一樣,滿懷欣喜踏入霍格沃茨的大門。她姓福利,卻因為她母親的事處境尷尬,尤其是在那個時候…她那麼虛弱,從霍格莫德走到黑湖這麼一段短短的距離就暈倒了一次。沒有人相信她能活過十五歲。」

  慕羽還是靠在牆上,她連姿勢都沒有動過一下。

  「她被分到了拉文克勞。她有強大的魔力,但她的身體卻限制了她的力量。如果不是她孱弱的身體,霍格沃茨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得過她。她大半的時間都在休息室度過,教授們體諒她的特殊情況,會抽出時間到休息室單獨為她上課。」

  慕羽曾經想像過許多次如果有幸能了解到母親的往事她會有什麼反應,是熱淚盈眶,還是感慨萬千。但是當海蓮娜富有節奏的語調一點點在走廊回響的時候,慕羽卻發現無論如何她內心都沒有一點情緒。

  沒有憂傷,沒有懷念,好像她正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海蓮娜還在繼續:「奧利維亞最多只能在西塔樓走廊附近逛一逛。她熟知每一條隱藏在畫像背後的通道。她是一個很有包容心的女孩,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那時厄裡斯魔鏡還放在西塔樓一間隱秘的房間中。奧利維亞最喜歡去那兒。」

  故事講到這裡便戛然而止。

  「小女孩,他們都不在了。」海蓮娜向來清冷的語調中罕見地有了一絲哽咽,「你糾結這些有什麼用。你一點也不像她。」最後一句顯得格外尖銳。

  海蓮娜控制住了翻湧的情緒,又恢復了以往的淡然:「百年時光,無數的學生從我身邊路過。你和一個男孩是如此地相像。」她補充了一句:「我說的不是你的父親。」

  「我不承認他是我父親。」

  「你既不像你的父親,也不像你的母親。你承不承認沒有絲毫意義。」她化作一團幽光逐漸消失。

  在海蓮娜離去後慕羽也沒有在西塔樓繼續徘徊,她順著一道道階梯向下走著。她高估了自己對母親的好奇。她甚至腦海中一點也想像不出奧利維亞應有的樣子。

  就如海蓮娜所說,不管是慕義還是奧利維亞,他們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她不是任何人,也從不為任何人。

  像與不像,又有什麼關系。

  她回過神來時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一樓。水漫過了一樓大半條走廊。一樓的洗手間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又是哭泣的桃金娘。慕羽一點也不想在這一條走廊上多停留,然而晚了。

  桃金娘已經發現了她,她尖聲道:「你是斯萊特林的那個女孩!我就知道你們看不起桃金娘。誰會關注可憐的桃金娘呢?」她的哭聲越發尖銳,在空空如也的走廊上甚至有幾分瘆人。

  更多的水從洗手間中漫了出來,慕羽暗自為費爾奇捏一把汗,這可有得他忙的。慕羽站在洗手間門口,桃金娘已經鑽進了一個隔間大聲哭泣起來。

  這樣的哭聲讓她十分頭疼與煩躁,但表面上她仍然維持著溫和有禮的形像。

  「我沒有這樣的意思,桃金娘。」

  桃金娘沒有理會她,繼續躲在隔間中抽抽噎噎。

  慕羽卻被正中間的洗手台吸引了,她走近了洗手台,她仔仔細細地摸索著,神情有些凝重。這下面有什麼,就在管道裡。她能感覺到,她對能量總是十分敏感。有什麼活物一直活躍在管道中。

  慕羽看著鏡子,鏡子中再次映出了少年英俊的面龐,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帶著一□□惑:「羽,想不想下去看看?」

  慕羽繼續凝神盯著眼前的洗手台,她摸到了一個小小的凹槽,凹槽中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小蛇。她來了興致,即使她清楚地知道湯姆裡德爾的企圖:「當然,湯姆,我很願意下去看看。」

  鏡子中少年的笑容越發迷人,也越發危險:「羽,這會是一個驚喜。」

  從鏡子裡可以清晰看見他逐漸貼在了慕羽身後,仿若和慕羽融為了一體。他借由慕羽的嘴清晰地吐出了一個個嘶啞的音節。洗手台從中緩緩裂開,露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幽深通道。

  他仔細地觀察著慕羽的表情。但讓他失望了,慕羽還是沒有一絲波動,好像這樣的密道不足以打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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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密室

  慕羽卻在下一秒縱身進入了密室。她沒有絲毫猶豫。她感覺自己在管道中滑行著,恐怕她已經來到城堡很深的地方了。

  在密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而又空曠的廣場。四周極其安靜,靜到連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也格外清晰。也許,還有那更加劇烈的,蠕動在管道裡面的活物。

  慕羽在安靜的密室中來回走動著:「巧妙的設計。剛才你說的是蛇語?」

  「你對自己的實力如此自信?這可一點也不像一個斯萊特林。」湯姆裡德爾的聲音在空曠的密室中回蕩著。

  「我還沒有自信到那個地步。」慕羽抬頭仰望著那座巨大的雕像,「薩拉查斯萊特林,霍格沃茨四大創始人之一。」她接著說道:「你想利用那個藏在管道裡的東西做一些事情,但這些事情裡面至少現在不包括解決我。」

  她冷靜甚至近乎於冷酷,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因為現在的我對你尚且還有那麼些價值。你也可以試試,看看到底能不能殺我。」

  湯姆裡德爾虛幻的身影陪同她站在薩拉查斯萊特林的雕像下面:「薩拉查斯萊特林,我的祖先。」他的聲音有些感嘆,多了一些緬懷:「我是他唯一的後人。但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得不頂著一個肮髒的姓氏行走於人前。這是我的恥辱。恥辱,只有用鮮血才能洗刷。」

  「我們很相像,羽,」他幾乎是痴迷地仰望斯萊特林的雕像,「我們的家族都有污點,我們也都渴望權力。如果你願意合作…」

  「所以你重新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慕羽無視了他所說的合作,「飛離死亡。但我沒看出這個名字和湯姆裡德爾有什麼區別。名字只是表像,最多只能成為一個讓人恐懼的符號。」

  不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不是那麼高興。

  慕羽自顧自彈了彈袍子上的灰塵:「我想要權力,只是因為我想要,而不是血統上的恥辱,」她猶豫了一會才說,「站在足夠高的地方姓氏或者血統都沒有意義。」

  「這個密室承載了五十年前你的理想,你的熱情。你的祖先肯定會為你感動。但如果你只是要在這裡緬懷歷史,那麼抱歉,晚宴要開始了。」

  在她要離開時湯姆裡德爾試圖抓住她,卻還是穿過了她的身體:「那你還在猶豫什麼?就因為你的家人?因為那根本不存在的愛?」

  慕羽沒有搭理他。

  在短暫的失態後他又恢復了平靜,但仍然掩蓋不了猙獰:「你對力量權力的渴求,只會比我更加瘋狂。我竟然….有些期待。」

  整個密室都回蕩著蛇一般的低語。

  慕羽花了一點時間整理了著裝才珊珊前往大禮堂。夜幕沉沉地壓下。無數蠟燭被懸在因為魔法而變得透明的天花板上。此時已經有人陸陸續續乘車來到了大禮堂。慕羽一眼就看到了達芙妮。慕羽走過去坐在了達芙妮身邊。

  「羽,」達芙妮對慕羽格外熱情,「我沒有在火車上看見你。他們傳言說格蘭芬多的波特和韋斯萊開著飛車到的學校。列車上一半的人都看見了。」

  慕羽溫柔地回應著她的熱情:「確實,在車站出了一點意外,牆被封住了。我想著寄信給鄧布利多教授,他們麼,堅持開車來學校。可能認為這很酷吧。」慕羽話音剛落,一排排新生便被麥格教授領了進來。他們的臉上有著一樣的不安惶恐。

  達芙妮冷笑了一聲:「格蘭芬多行為。」她的注意力也被新生吸引了。她對著其中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暖暖地笑了笑:「那是我妹妹,阿斯托裡亞。」

  慕羽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小女孩十分內向,瞬間紅了臉。慕羽禮節性地應和達芙妮:「你的妹妹很可愛。」

  達芙妮一直以來傲慢的神色在提到妹妹時有了一絲柔軟,她輕聲說:「阿斯托裡亞一直可愛。我也希望她一直這麼可愛下去。」

  分院帽已經開始分院,阿斯托裡亞是第一個。達芙妮緊張地盯著分院帽,她甚至輕聲念叨著:「斯萊特林,一定要斯萊特林。」興許是分院帽聽到了她的心聲,在沉默了許久後分院帽還是喊出:「斯萊特林!」

  阿斯托裡亞看上去也小小的松了一口氣。她一路小跑著坐到達芙妮身邊,小聲叫了一句:「姐姐。」

  慕羽在達芙妮另一邊,達芙妮有意將慕羽介紹給阿斯托裡亞:「阿斯托裡亞,這是羽。」

  當阿斯托利亞走近後慕羽才發現這個女孩瘦弱得過分了。她的臉色也呈現出不正常的灰白,似是先天就有不足之症。

  達芙妮不說她也不會過多詢問。

  她溫和地對著阿斯托利亞笑笑。

  她自認禮節沒有出錯,但阿斯托裡亞卻更緊地抱住了達芙妮,顯得十分害怕。

  氣氛一瞬間非常尷尬。達芙妮就是再會圓場,此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她輕輕推了推阿斯托裡亞:「阿斯托裡亞,怎麼回事。」阿斯托裡亞仍然緊緊抱住姐姐,甚至都不願意抬頭看看慕羽。

  達芙妮只有干巴巴對著慕羽說道:「我妹妹一直有些認生。真是抱歉。」

  慕羽不動聲色地收回本來已經要伸出的手,她剛剛想摸摸小女孩的頭來著。沒有人發現她細微的舉動。她的神情堪稱完美:「達芙妮,沒事的。」

  此時韋斯萊家的那個小姑娘已經被分到了格蘭芬多。

  就在金妮小心地跳下高腳凳前往格蘭芬多長桌時,慕羽捕捉到禮堂的角落有兩個身影,他們很快被斯內普拉著走了。分院儀式結束後,麥格教授也匆匆離去。

  長桌上瞬間擺滿了美味佳肴。折騰了一天慕羽著實餓了。她慢慢揀了一些食物吃起來。她正在用刀子切一塊羊排,肩膀卻被赫敏拍了一下。斯萊特林長桌上的人對赫敏是明擺著的不歡迎。赫敏強忍著一道道刺眼的視線:「羽,哈利和羅恩….」

  慕羽轉過身面對赫敏:「赫敏,我們到站台時牆不知道怎麼被封了。我們過不去。哈利和羅恩決定開飛車來學校,我很抱歉沒能勸住他們…..」

  赫敏跺了跺腳,嘀咕了一聲兩個不省心的。她急急對著慕羽說:「羽,這不怪你,不用自責。」她確認了想要的信息就飛快地離開了斯萊特林的長桌。達芙妮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你說波特和韋斯萊會不會被開除?」

  慕羽繼續一邊對付著那塊羊排一邊說:「開除?最多一個警告吧。」

  達芙妮卻神秘地笑笑搖搖頭:「羽,東方的巫師似乎不用刻意向普通人隱瞞。在你看來或許駕駛飛車沒什麼。但這邊可是有巫師保密法。他們那麼招搖一路開著飛車到學校絕對不止被一個麻瓜撞見。這是很嚴重的,需要魔法部法律執行司去給麻瓜消除記憶。」

  慕羽切羊排的動作慢了下來,她對著熱鬧的禮堂有些放空:「達芙妮,修道者不用在普通人面前遮掩是上個世紀以前的事了。我甚至以為英國會寬松一點,沒想到巫師對麻瓜的保密更加嚴格….」

  無論氏族掌權還是學院掌權,每一方都不願意公開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他們怎麼可能容忍超自然的密碼被更多人掌控?

  從前昆侖學院招收學生還看重才能,現在權力和金錢逐漸變成了開啟另一扇門的鑰匙。

  慕羽出神期間,達芙妮戳了戳她:「等著瞧吧。」

  也許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天生的不對盤。長桌上一直都是對哈利和羅恩的議論。馬爾福甚至揚言他們一定會被開除。

  「我爸爸可是校董。他會向鄧布利多施壓的。」

  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十分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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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利用

  宴會結束的第二天很明顯讓眾人都失望了。格蘭芬多的長桌上哈利和羅恩仍然好端端地坐在那裡。格蘭芬多的寶石甚至都沒有少上一顆。慕羽清晰地看見馬爾福的臉變得更加蒼白了。

  開學的第一天便是極為糟糕的天氣。早餐也與天氣般配。慕羽皺著眉看著一排排的腌鯡魚,她忍住了想要嘔吐的衝動。昨晚她原本睡了一個好覺,甚至湯姆裡德爾也沒有來打擾她。陰雨的天氣,讓人作嘔的鯡魚味道迅速敗壞了她的好心情。慕羽就了一點粥吃,似乎還嫌這一天不夠糟糕一樣,一只貓頭鷹俯衝到格蘭芬多的長桌上。那是一封紅色的吼叫信。

  韋斯萊夫人的聲音差點要把禮堂的天花板掀下來。在吼叫信化為灰燼後,斯萊特林的長桌上發出了幾聲嗤笑聲。馬爾福笑得格外厲害。慕羽實在難以忍受,她抓起課本便向著草藥溫室而去。

  「羽,等一等。」哈利拉著羅恩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追著她。慕羽停下來她靜靜地看著他們。羅恩的臉幾乎要和他的頭發一樣紅了。最後還是哈利結結巴巴地說道:「羽,我們,我們非常抱歉,那天沒有聽你的….」

  羅恩接道:「羽,對不起,那天對你說話有些重。」他只顧著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慕羽一貫都是溫和的,她也沒有赫敏一樣的說教,這讓從開學以來就飽受爭議的兩人舒服了一些,「羅恩,說真的我都不太記得你當時說了什麼。」

  她看了看時間:「事情已經過去了,不用糾結了。快進溫室吧,要上課了。」

  在他們一起要走到溫室門口時,遠處一個穿著紫色袍子顯得十分花裡胡哨的男人走了過來。慕羽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進了溫室。但是哈利和羅恩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慕羽看見洛哈特拉住哈利說了什麼,還和斯普勞特教授吹噓:「我曾經草藥學是非常好的。」一向慈和的斯普勞特教授第一次噓了一聲。洛哈特甚至還拉走了哈利。

  慕羽低下頭掩飾住心底的厭惡。

  離上課還有幾分鐘,直到洛哈特走遠了慕羽才對斯普勞特教授笑道:「教授,您上學期問的肉芝,我這裡正好有一粒種子。」她將一個被透明玻璃包裹的種子遞給斯普勞特教授:「我會將種植方法給您,您可以試著種一下。但是他們長成後是非常調皮的。」慕羽眨了眨眼,有些靦腆地說道。

  斯普勞特一掃見到洛哈特的不屑,她慈和地對著慕羽說:「羽,上學期我隨口一提而已,你竟然還記得。只是….」 她有些為難,「肉芝在東方好像十分珍貴…..」

  慕羽釋然地笑了笑:「教授,只是一粒種子而已,放在庫房也只不過會爛掉。如果您能培育出來是最好不過的。」她看了看這節課他們要認識的植物曼德拉草,「成熟的肉芝配合曼德拉草是最為強力的恢復藥劑。」她沒說這種種子在慕家私庫裡面一把一把的。

  斯普勞特教授十分高興:「斯萊特林加十分。龐弗雷夫人和斯內普教授會喜歡的,親愛的。」

  「阿斯托裡亞,你為什麼那麼害怕羽。羽一直很好。你這樣也讓人尷尬。」

  在結束完上午的草藥課後慕羽吃了午飯便去往了圖書館。她是在走廊三樓的拐角處聽見達芙妮的低語。

  阿斯托裡亞有些奶聲奶氣地說道:「姐姐,我不喜歡她。我知道這樣不好,但她讓我不舒服。」

  達芙妮明顯有些為難,慕羽聽見她重重嘆了一口氣:「阿斯托裡亞。就是不喜歡,也不能明面上這樣。」

  阿斯托裡亞沉默著,姐妹兩人明顯在對峙。

  阿斯托裡亞突然小聲說:「姐姐,其實你也不見得和她特別要好。我不懂。」

  她的疑問讓達芙妮久久無言,久到慕羽都快沒有耐心等下去了。或者說自從撞見姐妹兩的對話後她的耐心便在飛快消逝。

  在對峙中達芙妮就從來沒贏過。

  見姐姐許久沒回答,阿斯托利亞才以極為微弱的聲音說:「因為我?」

  這股微弱很快轉化成了尖銳:「姐姐,你和爸爸一模一樣。你們真的不需要為了我這樣…」

  說到這裡達芙妮應該拉了阿斯托利亞一下,兩人討論的聲音才逐漸低了下去。

  確保過不再碰到她們後慕羽才繞過去,免得見面後彼此尷尬。

  這件事似乎對她就是一件小插曲,她在圖書館翻閱著煉器綱要。這一年她可以著手制造傀儡了。

  或許是因為難度極大,看了很久她的進度始終都停留在第一頁。

  「看來不是那麼愉快?」

  湯姆裡德爾坐在她旁邊的空位上,隨意地和她一起看著煉器綱要。當他看到書上密密麻麻的流程和圖示時便再也移不開眼:「傀儡。」

  慕羽吐出的句子帶著一些冰冷,說不清是她一直以來的性格還是受到了壞天氣的影響:「能認得這麼復雜的字,不錯。」

  「就因為一個愚蠢的小女孩?羽,不會吧。」他拖長了語調,黑色的眼睛中帶著嘲諷,「你不會因為一個小女孩的直覺就憤怒。雖然她的直覺還是挺准的…..」

  他想勾起慕羽垂落在肩頭的長發,但是很明顯虛幻的身形不能做任何事。頗有些曖昧的舉動在他做來毫無感情,甚至帶了一些算計的冰冷:「或者讓我猜猜,你還是想和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孩做朋友,她可是在開學宴上第一個主動找你說話的人。我原以為你沒有那些蠢女孩的幻想…」

  「我只知道你很吵。」

  慕羽對他若有若無的低語置若罔聞。她安靜地研究著手中的書籍。她研究一樣東西的時候,沒有人會把她與黑暗和混亂聯系起來。她像一個兢兢業業的學者,兀自在自己的領域探索。

  湯姆裡德爾就和她一起坐在圖書館這個小小的角落裡。午後的時光總是流逝得格外緩慢。每個人都會被慕羽的表像迷惑。只有他知道在這樣恬靜安然的外表下藏匿著一個怎樣的靈魂。他曾在機緣巧合下走入了這個靈魂的一角。這是對他極為有用的靈魂。

  他不允許這樣的靈魂脫離掌控。

  要麼控制,要麼毀滅。

  直到天色慢慢暗下來,雨也下得越發凶猛,慕羽才合上了手中的書籍。在雨滴拍打的聲音中,她閉上眼在腦海中一遍遍推演著理論知識。睜開眼時她便看見原本在宿舍的日記本靜靜躺在她的手邊。

  直到這時她才有閑心拿起桌上的日記。

  窗外劈裡啪啦的大雨一下子就將她帶回了舊時的倫敦。

  仿佛她還坐在那張破舊的書桌前,那個陰郁的男孩還坐在那張小床上。

  他一次次表達著對死亡的恐懼,對凌駕於生死之上的渴望。

  而宿命般地,她偶然前往那個時空便是為了更好地教他,只有不畏生死方能超脫生死。

  雨落得更加凶猛,看這樣子在傍晚前根本不可能放晴了。

  慕羽翻開日記本,還是不出所料地一片空白。

  有一點可惜。她撐著下巴凝望著雨幕,倫敦多雨,他們都還沒一起站在頂端看倫敦的夕陽。

  否則她會告訴他,永生哪裡美得過夕陽。

  「想看嗎?」纖長蒼白的手指穿過了陳舊的日記,慕羽遺憾地合上本子,回憶總是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被打斷,她現在不得不應付湯姆裡德爾永無休止的誘惑。

  「孤兒院那段日子是一段恥辱,但你總有一些特權。「無辜的眼神配合上俊美的外表和兩人間如今近乎貼在一起的距離,應該很少有女孩能夠拒絕他。

  「不,」慕羽回答得也十分干脆,她學著他十分無辜又貼心的樣子,滿意地看著他的面具一點點破碎,「特權啊,總會有代價,我現在暫時還不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更何況…」

  她故意拉長了音調:「我對你的恥辱沒有興趣。」

  「撒謊,」難得的他沒有被激怒,相反還湊到了她身邊一起觀賞雨幕,使得她不得不把椅子挪了挪,「倫敦的夕陽根本沒有什麼好看的。」

  整個倫敦連同著他從前在其中灰暗的記憶理應被毀滅。

  他又在窺視她的思想。

  「湯姆裡德爾,不要試圖窺視我的思想。我的過去,比你瘋狂,比你危險…..」

  玻璃上影影綽綽倒映出兩個一淺一淡的扭曲人影。慕羽一手撫摸著玻璃,好像要更仔細地端詳他:「我對他們做過的事遠比身體上的傷害更加殘忍。」

  她想要說下去,然而另一只手玉佩傳來的冰涼卻猛地刺激了她。冰涼的觸感總是會讓她回想起爺爺蒼老的面容。

  她嘆了口氣:「算了,都過去了。我不想吹噓我的過去。」

  也沒有什麼值得吹噓的。

  「怎麼能停下呢?」湯姆裡德爾似是意猶未盡,他死死盯住慕羽的黑眸,「說下去,羽,你做過什麼?你要知道,你什麼錯都沒有。」

  可她已經鐵了心不願意再說下去了。她收拾好攤在桌上的一堆書本,將目光從窗外移回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說:「不早了,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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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猜測

  「羽,羽,等一下,我有話要和你說。」星期三傍晚時慕羽吃完晚飯正准備趕往鄧布利多的辦公室時被達芙妮叫住了。

  自從開學宴後兩人就沒怎麼說過話,尤其在聽到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的對話後慕羽多多少少有些回避她。

  她停了下來,達芙妮趕了兩步才趕上了她。等她終於接近慕羽時卻又開始張口結舌起來:「羽,羽,我….」

  「達芙妮,我說過沒有關系。」

  在人前她向來表現得格外體貼。

  「但….」哪怕慕羽有一絲憤怒或者不自在的神情達芙妮都能將後面的話說下去,可是慕羽卻只是站在原地微笑著看著她,好像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她甚至已經知道了她要說什麼。

  「達芙妮,」慕羽握住她的手,「真要道歉那麼也應該由我來說才對。這幾天我挺忙的,我要讀的資料越來越難,我爺爺還是堅持讓我每周三去鄧布利多那裡練習一些魔法。因此你看….」

  「我真的沒有太多空閑,我沒想到這會對你造成困擾。」

  只要她願意,她不會讓任何人發現她真實的情緒。

  達芙妮當然知道慕羽有多麼忙碌,又經慕羽這麼一解釋她也確定了慕羽不是在意阿斯托裡亞的事情,這讓她不由松了一口氣,理解地握緊了慕羽的手:「我都知道。羽,真羨慕你能得到鄧布利多教授的親自指導。這可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機會。」

  這句話半真半假,但慕羽在意的從來不是這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這周六我們可以在公共休息室喝下午茶嗎?」

  她厭煩了不斷地猶豫和兜圈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發掘出達芙妮想從她身上尋求的利益。

  沒有結果的,自一開始便全是假像的友情不值得讓她投入更多時間。

  從來都是達芙妮邀請慕羽去參加一些小型的聚會,慕羽很少像這樣主動拋出橄欖枝。達芙妮在驚異的同時又有些欣喜。沒有平白無故的邀請,慕羽必定有所求。

  只要她有所求就好。

  「當然,羽。我順便可以看看你的魔藥課論文,你知道我魔藥學有多糟糕。」達芙妮一副苦惱的樣子。

  「那就這麼定了。」慕羽衝著她擺了擺手,「我和鄧布利多教授約在七點,我快遲到了。回見。」

  告別了達芙妮,慕羽徑直向著校長辦公室走去。她站在校長辦公室的石像面前正要說出口令,卻發現校長室裡似乎還有外人。

  「鄧布利多先生,不論如何我們學院的副院長死在霍格沃茨,我此次前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了解更詳細的情況,也請你理解。」

  來人言談間聽上去一派彬彬有禮,甚至有禮過了頭,顯得更像對待公事的敷衍。

  這人似乎也沒有指望得出什麼答案。

  既然她能聽見他們的對話,那麼很顯然鄧布利多並不避諱她。

  慕羽直接說出口令:「檸檬雪寶。」石像轉開。慕羽首先看見的便是一道瘦高的穿著長衫的背影。聽見開門的聲音,那道身影回過頭,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露出了笑容。

  「這一定是小羽了。」

  這人的頭發胡子看上去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了,亂蓬蓬地堆成一團,不過在面對慕羽時十分慈和。

  「你肯定不認識我了。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十一年前我帶著棲桐到明源山參加你的周歲宴。」

  一說棲桐慕羽便明了了他的身份,沈家現任家主,沈棲桐的祖父。爺爺向來不喜歡和僅存的氏族應酬,對於這一點慕羽一點也不奇怪。引起她好奇的是沈家家主在提到帶沈棲桐參加周歲宴時那一臉的復雜和糾結。

  她若無其事道:「您這麼一說我就知道了。暑假回去時我還看見了棲桐。」

  明明只是順口一說,但她卻敏銳地察覺到在提到棲桐回去看望爺爺時沈家家主更加低落的情緒。

  沈棲桐曾經說就連自己的親爺爺都放棄了她…

  不過慕羽自己都有一堆事情要煩心了,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操心別人的過去。

  在他們寒暄期間鄧布利多始終微笑著坐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後面,室內的光線十分昏暗,只有福克斯火紅的羽毛在跳躍的燭火中折射出明亮的光。

  「羽,你來了,」在確定他們已經結束客套後鄧布利多才插話,「想喝點什麼。」

  慕羽坐在了他對面:「謝謝,教授,但是我才吃了晚飯。」

  「沈先生,關於您要的說法,我想那一句解釋就夠了,」他轉頭看著還在等待回復的沈家家主,「霍格沃茨不容忍盜竊。」

  一句話又將慕羽拉回了過去的記憶。

  慕羽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熊熊燃燒的衣櫃。

  「霍格沃茨不僅要教你魔法,還要教會你如何使用它。霍格沃茨不容忍任何形式的盜竊。」那個時空鄧布利多的話語還在她腦海中嗡嗡回響。

  她差點以為鄧布利多知曉了一切。

  對於這個回答沈家家主只是挑了挑眉:「他們要求賠償…我知道那些要求對於霍格沃茨的底蘊來說可能有些困難…」

  幾百年因為封閉帶來的偏見怎麼能輕易消除

  慕羽此時目光一錯不錯地看向鄧布利多,等待著他的應對。

  不想還沒等他說完鄧布利多就直接爽快道:「雖然副院長有錯在先,但盜竊罪不至死,霍格沃茨還是願意支付貴校要求的賠償。」

  沈家家主像是沒有料到鄧布利多會這樣快接受這些條件一樣,然而他的吃驚也沒有持續多久,他欠了欠身後才說:「如此最好,」又轉頭看向一旁的慕羽,堆起了笑容,「有機會小羽一定要來沈家玩玩。」

  慕羽摩挲著腰間的玉佩,也客氣地衝他點頭:「一定。」

  「也難為沈先生了,昆侖學院執意要一個說法,他們的執事又不願意前來交涉,只有把他推出來。」直到他走後鄧布利多才撫摸著福克斯的喙說。

  慕羽實在不知道如何接這個話題,她還拿捏不清楚鄧布利多對待昆侖學院高層的態度。她也無意讓鄧布利多察覺到她的仇恨。

  與其說仇恨,更不如說是蔑視。

  鄧布利多也沒有糾結於這個話題:「那麼,我們就要進入正題了,守護神咒。」

  一提到這個慕羽便有沒來由的煩躁,她從來沒有在一個咒語上花費那樣多的時間,關鍵是那麼多時間投入進去一點效果也沒有。

  鄧布利多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失落,也沒有點出來,反而還略帶打趣地說:「蜜蜂公爵才出了新飲料,確定不想來一杯?」

  「不用了,」慕羽直接拿出魔杖,「我可以現在開始嗎,先生?」

  鄧布利多扶了扶半月形眼鏡的鏡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慕羽揮動著魔杖,曾經的回憶一幀幀在她腦海裡回放,懸掛在吊扇上的人影,那場災難中絕望微弱的哀鳴,炮火紛飛的倫敦,明源山上飛舞的螢火蟲….

  這次連白色的煙霧也沒有噴出來。

  鄧布利多扶了扶半月形眼鏡,他溫和道:「羽,這很正常。守護神之所以是高深的魔咒,不在於它需要多麼強大的魔力,而在於你內心調動的記憶。」

  慕羽有些迷惑:「可是,教授,我已經盡我所能調動我能想像的最快樂的記憶了。」

  「世上沒有最為純正的快樂。至少當我們脫離嬰兒時期後純粹的快樂便成為了奢侈品。你的記憶不一定單純地快樂,但它的情感必須強烈而豐富。只有那一瞬間迸發噴湧而出的情感才是召喚守護神的源泉。」

  慕羽細細品味著鄧布利多的這一段話。鄧布利多又轉而聊起了其他的話題:「假期過得愉快嗎?」

  話題跳躍性太大了,前一秒他們還在討論如何召喚守護神,後一秒便在詢問假期,慕羽有些反應不過來。假期….

  慕羽想到了爺爺越發蒼老的面容,想到了爺爺的苦心勸告。

  爺爺是最了解她的人,他什麼都明白。

  慕羽胃裡一陣翻騰,她在這一刻甚至不敢直視鄧布利多的眼睛。

  「很好。」慕羽自己都知道這兩個字有多麼的無力。

  福克斯輕輕鳴叫了一聲,燭光越發暗淡了。即使隔得如此近,慕羽在此時也難以看清鄧布利多的面容。但毫無疑問這位老人,最偉大的白巫師,此時陷入了深沉的回憶。慕羽隱隱感覺他的回憶一定與自己有關,但就如天空中劃過的流星,距離遙遠,消逝得也是那麼迅速。

  練習守護神咒和上學期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是慕羽一次次揮舞魔杖直到筋疲力盡後鄧布利多遞給她一杯熱巧克力。教導她守護神咒似乎已經不是鄧布利多的真正意圖。

  「我總覺得他像知道了什麼。」慕羽走在宵禁時分空蕩蕩的走廊上,湯姆裡德爾自她出了校長室後才出現在她身邊。他們一路靜默無言地走著。盔甲在火炬的照應下閃著微光。

  「鄧布利多一直是這樣。」

  「你害怕他。」慕羽尤為篤定。

  「我不害怕任何人。」他的聲音冷酷而尖銳。

  慕羽根本沒有理會他:「在孤兒院的時候他看清楚了你的一些本質。我想你上學的時候他不像其他老師那麼喜歡你。」

  慕羽又聽見了那個東西在管道中蠕動的聲音,它的殺意幾乎要將城堡的牆穿透了。

  「你不應該感到害怕。」慕羽說出口令走入公共休息室,火爐已經熄滅了,位於地窖的休息室仍然寒冷,她像是沒有看到湯姆裡德爾陰沉的臉色,「你應該興奮。你被最偉大的白巫師忌憚著,這多麼好玩。雖然我敬佩他,但不妨礙如果有機會我想和他玩一場游戲,或者….下一盤精彩的棋局….」

  慕羽的魔杖冒出一簇火苗點亮了休息室的壁爐。她懶散地窩在沙發中,拿出書繼續研究如何制作傀儡。火光在女孩的臉上,投射出了幾縷瘋狂。這些許瘋狂卻又和半躺在沙發上翻動書頁的恬靜女孩相矛盾。

  湯姆裡德爾想湊得更近一些去觀察這樣的矛盾。

  「你不害怕鄧布利多,」他透明的身子靠在了另一頭的沙發上,「你畏懼的是另一個人,你的…..爺爺。」最後一個單詞他說得尤為拗口。

  慕羽翻過一頁:「不是畏懼。」

  她不肯再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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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0

第26章 爭執

  「達芙妮,我認為你的論文沒有太大問題,一些小瑕疵我已經標出來了。」慕羽將一卷羊皮紙還給她。

  「羽,你簡直是一個天使。」達芙妮看了一眼羊皮紙上多出的工整清秀的筆記。她隨手將魔藥課作業放到一邊,「你暑假肯定回家了。」

  「當然,」慕羽端起放在小幾上精致的茶盞啜了一口,看著達芙妮一副猶豫的樣子也知道她對於怎麼將話題引到目的上十分為難,「你呢?你們一家人住一起一定很熱鬧。」

  「也沒有那麼熱鬧,我們的房子也在山上,周圍既沒有麻瓜也沒有其他巫師,」 提到那座房子時達芙妮整個人都柔和起來,少了很多平時看上去的世故。

  「我們在庭院裡種滿了不同的花。小時候我和阿斯托裡亞為著花的事情還打過架。阿斯托裡亞喜歡百合,我喜歡風鈴草。最後還是爸爸把花園一分兩半我們才不鬧矛盾了。只是花園裡面的地精很煩,他們總是喜歡將好好的花園弄得亂七八糟。阿斯托裡亞還哭過鼻子….」

  一提到阿斯托利亞她就像打開了話匣子。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童年的趣事,比如阿斯托裡亞從前一直想要一根魔杖,達芙妮悄悄偷了母親的魔杖給她玩,阿斯托裡亞炸了一個衣櫃。她試著給阿斯托裡亞做生日蛋糕,卻差點把房子燒了。她去年出發來霍格沃茨時阿斯托裡亞在火車站哭得稀裡嘩啦….

  慕羽認真聽著她每一句話,沒有一點不耐煩。達芙妮過了好久才發現她說得過於多了,差點忘記了她原有的目的:「抱歉,羽,我…..」

  慕羽體諒地點點頭,她把玩著桌上的羽毛筆:「沒事,達芙妮,雖然我沒有妹妹,但我都理解。」

  她理解親情的羈絆能有多深,但也僅限於理解了。

  「你很愛她。」

  「那是當然,」達芙妮的視線定格在被擱置一旁的魔藥學論文上,「她是我骨肉相連的妹妹,是除了爸爸媽媽外最親密的人。阿斯托利亞什麼都好,只是….」

  她不願意說下去了。

  要麼就是認為還沒到時候,要麼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樣說。

  到了此時這場下午茶徹底變了味道。

  慕羽轉著手中的杯子,見她真沒有說下去的意圖後才問道:「只是怎麼了?」

  她發問時一直直視達芙妮的眼睛,看上去無比真誠,又帶著一點顯而易見的傷心:「達芙妮,我一直把你當好朋友,我也把阿斯托利亞當妹妹看,」她握住了達芙妮的手,「有什麼事難道對好朋友都不能說嗎?」

  在這樣真誠的目光下達芙妮難得閃過一絲愧疚。慕羽的真摯不似作假,她卻太過於功利了。她張了張嘴,仍然沒發出一個字。又像是為了掩飾窘迫拿起那篇魔藥學論文端看,雖然還是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卻也難得透露了一點真心話。

  論文上慕羽工整的字跡和她的潦草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自嘲似的勾起嘴角:「你可能不相信,小時候我其實對魔藥學很感興趣,但顯然沒有這個天賦,我總是不知道怎麼調和配方才能釀造出完美的藥水,坩堝倒炸過不少。」

  她不停翻著這篇論文,慕羽說的小瑕疵顯然只是客套話,看著滿篇的修改注釋便能知道她的真實水平了。

  全程慕羽都一言不發。

  「還記得斯內普教授第一節 課說的嗎?魔藥的魅力在於提高聲望,釀造榮譽,甚至阻止死亡。」

  在說到阻止死亡時她的音咬得格外重。

  「這是錯的。」

  「羽?」

  慕羽一下下撫摸著玉佩,又重復了一遍:「魔藥只能延緩死亡,無法阻止。世界上沒有阻止死亡的藥物。」

  達芙妮睜大眼睛,既有茫然也有不認同:「傳說煉金師的魔法石能讓人不老不死。」

  「魔法石也需要一次又一次地萃取能量,而能量總有窮盡的一天,」在這個問題上她十分堅定,「就算是延緩死亡的魔藥也需要代價,天道平衡,妄想改命必定會接受懲罰。」

  她沒想到達芙妮在這上面尤其固執:「我不懂什麼平衡,也不想去懂。沒有眼睜睜看著親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人當然會說一套套大道理。」

  這話已經十分不客氣。

  饒是慕羽慣來會忍此刻也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克制住了情緒。

  達芙妮怎麼知道她就沒有經歷過。

  手中玉佩的溫涼一次次提醒著她臨別時爺爺瘦弱蒼老的面容。

  不知道是不是她們天生氣場不對,這已經是這學期開學以來她們間第二次分歧了。

  她剛想說什麼,公共休息室的大門被幾人打開,阿斯托裡亞和幾個一年級的女孩說說笑笑走進來。第一眼她就看見了達芙妮,興奮地向著達芙妮揮揮手:「姐姐!」

  在看到慕羽時她的激動才收斂了下去。

  「我想起來還要去圖書館查資料。」慕羽微笑著看著姐妹倆,沒有人看出她剛才的憤怒。

  「羽…」達芙妮也意識到了方才的失態,理智告訴她應該道歉,現在當著阿斯托利亞卻不知道怎樣開口。

  當她反應過來時慕羽已經快要走到公共休息室門口了:「很愉快的下午茶,回見,達芙妮。」

  她這個人好像天生一副好脾氣,不,是太好了,達芙妮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怎樣的情況才能讓慕羽顯露出憤怒。

  「姐姐….」阿斯托裡亞和她的伙伴低語了幾句後,整個公共休息室就只剩下了她和達芙妮。

  達芙妮順了順阿斯托裡亞被風吹亂的頭發:「阿斯托裡亞,一些社交是不可避免的。不過是談一些交易罷了。這些都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她只字未提方才兩人間的爭辯和險些發生的爭吵。

  阿斯托裡亞只需要快樂地長大就好了。

  阿斯托裡亞卻反握住了達芙妮的手,她堅定道:「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也可以為你分擔。

  去圖書館本來就只是一個借口。慕羽感覺她現在急需呼吸新鮮空氣。

  不知為何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待在室內,尤其是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那陰暗的地下室。她想到從一年級開始到現在她還從未去過魁地奇球場。畢竟她連掃帚都沒有摸過。

  也許,去看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慕羽遇見的從來不是正確的時候。

  兩隊人在球場上對峙。從他們的隊袍就可以看出是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

  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兩個學院的矛盾比其他任何學院都要激烈。

  慕羽走近了一些,球場放大了回聲。

  「沒人問你,你這個臭烘烘的小泥巴種。」

  慕羽即使不看人都知道這是誰說的。她微微擰了擰眉,這不是一個好詞。

  應該說,非常不好。

  純血家族可笑的優越感。

  馬爾福的這句話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混亂,斯萊特林球隊的隊長不得不用胳膊將馬爾福護住以防格蘭芬多的隊員向他撲過來。即使是這樣,羅恩仍用魔杖指著馬爾福的臉:「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羅恩的魔杖發出彭地一聲爆炸聲,一道綠光沒有擊中馬爾福,反而擊中了羅恩自己。羅恩打了一聲嗝,吐出了幾條鼻涕蟲。

  斯萊特林笑作一團,馬爾福甚至誇張地倒在地上用手捶著草地。

  哈利和赫敏架著羅恩艱難地從人群中擠出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矮小的身影不停照著像。

  「走開,科林。」哈利厭煩地揮了揮手。在看見慕羽的時候他愣了一下,只是稍微點了點頭便拉著不停嘔吐的羅恩離去。赫敏則是轉頭壓根沒有看慕羽。

  慕羽隨意在魁地奇球場的高台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她撐著下巴有些無聊地看著場上一道道人影飛來飛去。她還是不明白魁地奇有什麼魅力。

  「泥巴種根本不配進入霍格沃茨學習。」湯姆裡德爾坐在了她旁邊。他現在不會總是待在日記本中。他變得更加飄渺不定。慕羽從不關心他每天在忙著什麼。

  管道後那個東西越來越活躍了。

  「不要說那個詞。」

  湯姆裡德爾揚高了聲音:「你不會像鄧布利多那個老東西一樣,親近肮髒的泥巴種吧。」

  一片落葉飄到慕羽頭頂,她將其拂下:「和親近無關。只是說這樣的詞不會讓你顯得更加高尚,也不會讓你籠絡更多人心。相反,越是這樣說,只能顯出你內心的軟弱。」

  湯姆裡德爾逼近了慕羽幾步:「我會用密室中的蛇怪清洗整個霍格沃茨,掃除那些卑微肮髒的泥巴種。我會將鄧布利多趕出城堡,到時候霍格沃茨只會剩下一個學院。我會完成我偉大祖先薩拉查斯萊特林的遺願。我不需要籠絡人心。」

  「純血就是個笑話。現在所謂的純血家庭還剩下多少,就算像馬爾福這種家族,他們也是靠著普通人積累了如此巨量的財富。其他家族,不是快斷子絕孫便是因為數代的近親結婚生下的全是蠢貨。」慕羽將那片落葉順手碾成了飛灰,「湯姆,你口口聲聲說的純血至上,恢復純血曾經的榮光,是真的為了純血著想嗎?你不過是借著為他人編織理想攫取自己想要的權力。同樣是攫取權力,同樣是為他人編織理想,你為什麼不學學格林德沃?」

  「你竟敢….」

  慕羽直接站了起來,她一直以為湯姆裡德爾經過執念一事會清醒一點:「不要忘了,你自己就是一個混血。」

  他下意識想抽出魔杖,卻發現他現在只是一個虛幻的身體。一陣風吹過將慕羽的長袍吹得獵獵作響。慕羽單薄的身子穩穩地在立在風中:「你想成為那連接萬千星辰的虛空,那便要學會如何為不同的人編織理想,讓所有追尋理想的人成為你的棋子。這才是至高的權力,這才是永恆。」

  他英俊的臉龐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也許這樣的扭曲還隱藏著一絲內心最深的秘密被發現的驚慌:「那麼,我們就只有分道揚鑣了,」他冷冷道:「我進行自己的計劃,你去尋求你想要的東西。只是希望你不要死在我手上。」

  「那你去吧。」他原以為慕羽會挽留他片刻,至少他認為會從慕羽眼中看見一絲留戀。然而慕羽只是冷淡到了極點:「你去吧。我不會干涉你。我會看著你怎麼用那條蛇清洗霍格沃茨。」

  慕羽一直都是這樣,她對他的故事從來漠不關心。不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她看他的眼神和看當年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沒有一絲區別。

  她能包容他的一切,卻幾乎冷淡到了極致。

  這是一種奇異的感覺。湯姆裡德爾的字典裡曾經只有三類人,一類是可以利用的人,一類是沒有價值的螻蟻,再有就是仇人。

  慕羽不屬於任何一種。

  可以利用的人不會像慕羽一樣如同飄渺的流雲一般難以抓到蹤跡。湯姆裡德爾不會和螻蟻說一句廢話。至於仇人….

  仇人不會包容他的一切,不會耐心傾聽他的故事。

  「除了東山再起,我又多了一個等待。可是你沒來。」

  日記本還是從慕羽的空間戒指中消失了。

  訓練早就結束了,慕羽的手死死抓住了看台上的欄杆,欄杆都幾近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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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心魔

  轉眼就到了十月。天氣從來就沒有好過。城堡中的地板從來就沒有干過。從室外帶來的泥漿只給地面添了更多髒亂。費爾奇整日都在罵罵咧咧。

  慕羽已經不知道練習守護神咒多久了,她一遍遍在空無一人的公共庭院中演練著守護神咒,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勉強平息和湯姆爭吵後產生的繁亂。

  她又回到了那個教室,看見了被吊在風扇上的女孩。鮮血一滴滴順著頭發滴下來。她回到了那條幽深的走廊,她仿佛走過無數人的謾罵輕視。走廊的盡頭,微弱的光裡,是炮火紛飛,破碎的倫敦。

  她總覺得自己丟了什麼,有什麼東西永遠都回不來了。

  是五歲時明源山上那灼燒的夕陽嗎?

  「只希望你不要死在我手上。」

  她從來都不害怕死亡啊。

  所有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一張蒼老失望的面孔。

  慕羽感覺自己像是被強行按在幽深的黑湖中,不得呼吸。

  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什麼都沒有。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吸入了一大塊冰,連帶著五髒六腑都被攪動著。她舉起魔杖想要重新念動咒語,卻被一個人打斷:「這樣是沒用的。」

  她抬頭就看見西奧多站在庭院中央:「守護神咒不能安慰你,只會在難過時增添更多痛苦,」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略微垂下頭,「因為它逼著你去挖掘快樂的記憶。」

  慕羽放下魔杖,沒有深究他為什麼也了解守護神咒:「有事嗎?西奧多。」

  人人都說她溫柔好脾氣,卻從來沒發現背後的冷漠。

  「我有一個魔藥學問題,」他揚了揚手中的書,「沒找到斯內普教授。」

  慕羽揉了揉額頭,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情搭理任何人,尤其是她總覺得西奧多諾特不像一個會主動提問的人。

  「是什麼問題?」

  他還是沒有動。

  「很復雜,這裡太冷了,」說著他還打了個哆嗦,「在回公共休息室的路上說行嗎?」

  他都這樣了慕羽也不好拒絕,只得匆匆抱起石凳上那一堆書,許是最近精神狀態的問題,她一時沒抱穩,手中所有書全數散落在地。

  很小一件事卻讓她心情更加糟糕了。

  西奧多諾特彎下腰幫著她一起收拾,盡管他什麼也沒說,這也讓她十分不舒服。她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的軟弱。

  「謝謝。」當西奧多將最後一張預言家日報撿起交到她手上後她輕聲道謝,卻發現前者的頗有興趣地看著這份報紙。

  這個星期的報紙僅僅被她保留了這一頁。國際新聞這一欄的角落裡仍然描繪著挪威的家養小精靈起義的勢頭之凶猛。

  「挪威魔法部表示一切可控…..」下面又是醒目的一行字。

  「他們魔法部部長追隨過格林德沃,只不過因為追隨時間短再加上一些代價才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從此後便是在混日子,不能指望他有多少作為。」西奧多諾特像是閑聊一般說。

  慕羽詫異於他怎麼知道那麼多,卻也細細品味著他的話:「追隨過格林德沃…」

  「你還關心這些?」

  他們沿著蜿蜒曲折的走廊向公共休息室走去。

  「家養小精靈反抗這事太稀有了,距離他們上一次反叛已經過去好幾個世紀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也難得有人會在魔法史課上聽講,」西奧多諾特這話聽著既像是驚奇,又帶著莫名的愉悅。還沒等慕羽催促他進入正題他便主動道,「關於解藥制作,我有好幾條定律沒弄明白。」

  即使知道西奧多諾特有著極為高超的魔藥水平慕羽也仍然吃了一驚:「四年級才學習解藥制作,解藥定律甚至是六年級的內容,西奧多,我只能盡力回答,你最好還是….」

  她還沒說完便和迎面走來的一個人狠狠相撞,來人似乎極為匆忙,她又專注著和西奧多諾特說話,也壓根沒想到空曠的走廊能突然拐出個人來。

  緩過神後她才發現那是韋斯萊家的小女兒金妮。

  金妮被撞得跌倒在地,卻仍然不忘死死摟住懷裡的日記本。

  慕羽眼尖地看出那是湯姆裡德爾的日記。他還是找到了金妮來實現他的計劃嗎?

  湯姆裡德爾的身形變得更加凝實了一些,他只是站在金妮身後冷冷地看著慕羽,在看見她旁邊的西奧多後眼神莫名地又陰冷了幾分。慕羽也絲毫不畏懼地挑眉看著他。

  她說過,她會看著他如何用一只蛇怪清洗霍格沃茨,趕走鄧布利多。

  「金妮,你沒事吧。」

  慕羽將跌倒的金妮扶起來。金妮的臉色也是一樣的蒼白,她的生機在緩緩流逝。

  金妮臉紅了幾分,她避開慕羽的目光,聲如蚊吶:「我沒事。」她站起身後看也不敢看慕羽,低著頭匆匆離去。

  「確實有些冷,我想趕快回公共休息室,」在又一次看見湯姆裡德爾後她格外煩躁,「我們還可以試著一起看看定律。」

  西奧多諾特卻在這時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

  一陣寒風灌入冷清的走廊,他攏了攏圍在脖子前的圍巾,快走幾步趕上慕羽:「沒事。你說得對,我們趕快回去吧。」

  星期五的下午是公共休息室最空閑的時候。斯萊特林的人本來就不多,在周末來臨的前夕更多的人寧願選擇和朋友在城堡亂逛也不願意回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他們一起討論了一個下午仍然沒有多少進展。

  慕羽是因為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她半靠在公共休息室的沙發上,盡量往爐火旁縮了縮:「還是得去問斯內普教授,他最多五分鐘就能解釋清楚。」

  「最近馬爾福他們沒找你麻煩吧。」西奧多諾特收起桌上一堆書,蹙眉問道。

  慕羽現在越發不想應酬這些事情,她勉強笑了笑:「比起我,馬爾福更關注波特一些,他也不想自討苦吃。」

  雖然她一直都保持著溫和,西奧多諾特卻已然看出她不想再多和人交談。直覺告訴他慕羽的反常極有可能和剛才在走廊上撞見的金妮韋斯萊有關。

  「如果有什麼事….」他似乎已經沒有多少理由待在這裡了,剛說了一半的話卻因為突然想到了什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沒什麼。」

  他徑直走上了樓。

  公共休息室中只剩下慕羽一人,她呆滯地看著休息室壁爐中跳動的爐火。頻繁的夢境會阻礙她繼續前進的腳步,會將她困在永遠也無法走出的沼澤,她想根除心魔,她以為會如解決難題一樣容易。她從出生就沒碰到過什麼像樣的難題。

  她原以為心魔不過是她前進路上的一粒小小的石子。

  可是這一個月徒勞的嘗試她才發現心魔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

  所有的方法都試過了,慕羽試圖用緩和劑,安眠藥水,心訣,甚至她開始學習大腦封閉術,沒有一點作用。大腦封閉術的練習甚至催化出了更為糟糕的情況。如同湯姆裡德爾一點點吸取金妮的生命力,心魔也在消磨著她的心智。

  為什麼會陡然出現心魔?

  她明明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了啊。

  今晚,不要再做任何夢了,任何夢都不需要。她只求有一個正常安穩的夜晚。

  然而還是失敗了。

  這一次她夢見的不是幽暗的走廊,更不是炮火紛飛的倫敦。她走在一片虛無的白芒中,天地間好似只剩下她一人。她討厭這樣的感覺,尤為的討厭。

  她不喜歡喧囂,她不喜歡過於吵鬧過於五彩斑斕的世界。但她喜歡操控這樣的世界,她喜歡讓這樣的世界按照她喜好的顏色排列。

  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

  「那麼,我們就只有分道揚鑣了。」沙啞的聲音回蕩在這片虛無的天地中。這像是一把利刃穿過她破敗的身體。

  是他嗎?她所有的心魔從日記本離開後開始。

  慕羽握緊了拳頭:「湯姆裡德爾,滾出我的記憶。」

  沒有任何回應。

  慕羽繼續在這片虛無中行走著,遠處有一團光在逐漸閃爍。那是一團橘黃色的,溫暖的光,像極了慕羽五歲時在明源山上看見的那抹夕陽。

  那是小小的慕羽唯一能看見的光,也是她這一生唯一的光。

  像是在沙漠中渴求甘露筋疲力盡的旅人,慕羽一步步像著那抹微弱的,橘黃色的光走近,哪怕這樣的光只是海市蜃樓,或是心魔為腐蝕她的陷阱。

  「小羽,你選擇的道,究竟是為了守護慕家,還是為了自己掌控的私欲?」

  那是爺爺的聲音。從前慈祥的聲音此時卻冷冽無比,宛如一個陌生人,不,比陌生人更甚,宛如一個即將行刑的劊子手。

  慕羽沒有理會這樣的質問,她仍然堅定地向著那道光前行。

  這樣的質問只不過是心魔的引誘,是動搖道心的手段。慕羽曾經在書上讀到過,不管如何回應,都會對道心帶來不可磨滅的影響。

  那聲音重復質問著,一遍比一遍尖利,一遍比一遍刺耳。

  「你選擇的道路,究竟是為了守護親情,還是滿足自己的欲望?」

  不論慕羽如何行走,那抹光永遠只停留在遙不可及的遠方,閃爍著幾近熄滅的微光。

  「從前做下的事情是那麼殘忍,你選的道是那麼可笑。你真讓我失望。我寧願沒有你這個孫女。」

  尖利的聲音回蕩在慕羽的耳畔,一聲又一聲。慕羽死死咬住嘴唇,這不會是爺爺,爺爺永遠也不會對她這樣說話。

  可是他真的對她不失望嗎?

  慕羽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終於不想去追尋那一道光了,虛空中的質問還在繼續,慕羽蹲下身,她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但她卻低低地,近乎於懇求道:「不要讓我在夢見這些了。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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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噩耗

  「羽,我建議我們需要暫停一段時間的訓練了。」鄧布利多遞給了慕羽一杯檸檬雪寶,「有時候換換口味還是不錯的。你已經喝了一年多的巧克力了。」

  慕羽接過飲料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我從前告訴過你,你這個年齡不需要掩飾什麼。年輕人,應該放肆一些。」鄧布利多環顧著校長室中的畫像,好些畫像已經開始打盹。

  慕羽放下杯子,她遮掩的手段瞞不住鄧布利多,鄧布利多一定對她日漸衰落的精神狀態了如指掌。她想到她曾經對湯姆裡德爾說過的話,和最偉大的白巫師下一場最精彩的棋局,現在想起來就是一場笑話。

  她連自己的精神狀態都無法控制。

  「教授….」慕羽在糾結著措辭,她早就已經養成了習慣,習慣了對著每個人編織提前想好的台詞。

  她的話卻被鄧布利多制止了:「羽,你有什麼事想要告訴我嗎?」

  福克斯窩在一邊安詳地打了一個盹,燃燒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劈啪的爆裂聲。

  慕羽回答得非常迅速:「沒有,教授。」

  鄧布利多看了她許久:「那麼,晚安,」在她快要走出去時又忽然說,「有一點你要記住,羽,霍格沃茨不會拒絕需要幫助的人。」

  慕羽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麼走出校長室的。她沒有回休息室,直接走向了高塔。應該說連續一個星期她都是在高塔上度過。只有夜晚高塔的冷風才能讓她不至於睡過去。只有避免睡眠,才能避免連綿不斷的夢境。

  不管是那條怎樣也跑不出去的走廊,還是那白芒虛無的充斥著聲聲質問的空間。

  「你已經在這裡連續待了一個星期了。你不會是忘記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口令的人。」海蓮娜瞄了一眼慕羽正在看的煉制傀儡的書籍,她有些無趣地收回目光。

  慕羽在這一頁已經停留了一個星期了。

  「小女孩,你在煩惱。」

  海蓮娜一直很安靜,她從來不會聒噪地在慕羽耳朵邊念叨。今晚是一個例外。

  慕羽啪地一聲合上書:「我沒有。」她還是想竭力保持著溫和的語調。

  她發現現在連西塔樓都待不下去了,她收拾好書本准備回去。她或許該在寢室裡面再練習一下傀儡的制作。她已經報廢了幾段沉香木。她從未經歷過這麼大的挫敗。

  也許只有沉迷其他事情是消除心魔的好辦法。

  「你的母親有東西留給你!」海蓮娜突然對著她的背影大叫道。向來優雅高冷的拉文克勞幽靈很少有這樣大叫大嚷的時候。她空靈的聲音在深夜的走廊上一聲聲回響著。

  「那棵最難接近的樹在樹干上有一塊結疤,按下它你便能發現她留下的東西。」

  慕羽猛地回過頭,她的聲音有著些微的顫抖:「你,你說什麼。」

  海蓮娜平靜的表情下掩藏著悲哀:「奧利維亞在臨死前來過一次霍格沃茨,她預料到了全部,你爺爺不會告訴你父母的事,也預見了總有一天你會自己發現答案,她懇求我在你知道答案後就將那個地方告訴你。」

  幽靈的面容在逐漸模糊,她在逐漸遠去。

  慕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塔樓的,她機械地走下一道一道樓梯。

  最難靠近的樹…禁林邊緣有一棵打人柳,哈利和羅恩開飛車來學校時還不一小心撞在了那棵樹上,否則羅恩的魔杖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

  巨大的時鐘在此時指向了十二點。慕羽壓根管不了是不是宵禁,她只想去打人柳那兒看看。她並不如海蓮娜想像的那樣記掛奧利維亞的遺物,只不過是一個絕望的人焦急地想要抓住一根稻草。

  一樓的走廊又開始淌水,一定是桃金娘又將走廊弄得一團亂。管道裡那股狠戾的,瘋狂的氣息從未消散過,相反,它一天比一天暴戾,一天比一天渴望鮮血與殺戮。

  水越積越多。在一樓走廊拐角處一面牆上慢慢顯出了鮮紅的字體。哈利這時也從拐角轉出,他才結束了在洛哈特那裡漫長的飽受折磨的禁閉,循著他在管道中聽見的聲音找到了這裡。他小心翼翼地淌過積水,牆上的紅字更加刺眼。

  密室已經打開,與繼承人為敵者,警惕。

  燃燒的火把下面掛著一團黑影。哈利揉了揉眼睛勉強看清了那團黑影。那是一只四肢已經僵硬的貓。洛麗斯夫人。

  慕羽顯然也發現了走廊上的異常。她抬起頭和哈利的目光相彙。哈利呆滯地看著掛在火把下面一動不動的洛麗絲夫人,又看了看對面的慕羽。他瞪大眼睛:「它。。。。死了嗎?」

  聽起來很蠢的一個問題。

  慕羽淌過積水和哈利站在一邊。她比哈利更快地冷靜下來。慕羽仔仔細細打量著這只渾身僵硬的貓:「沒有,只是被石化了。哈利,我們得馬上去告訴教授們。」

  哈利點了點頭,此時他卻又聽見了他一直聽見的若有若無的嘶鳴。

  「殺,殺,殺。」

  「羽,你,你聽見了嗎?」理智告訴他慕羽大半夜的在一樓的走廊上閑逛是十分可疑的,但他做不到懷疑慕羽。他們一年級的時候共同對抗過伏地魔和那兩個闖入霍格沃茨盜竊魔法石的人。

  慕羽當然能感受到那樣洶湧的能量,但哈利又是如何知道的。

  蛇….這是她腦子中閃過的第一個詞。

  「我們要立刻去告訴教授。」慕羽拉了拉哈利的袖子,堅持道。

  而還沒等他們動身,一陣腳步聲從走廊另一頭跑來,慕羽還沒來得及打出幻身符,費爾奇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他首先便看見了懸掛在火把上的貓,他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費爾奇顫顫巍巍地指著慕羽和哈利:「是,是你們,殺了我的貓。」

  他不由分說地揪住他們兩個:「很好,一個斯萊特林一個格蘭芬多,正好今晚是麥格教授巡夜,跟我走。」

  還沒等他有進一步的動作,麥格教授已經向著這邊走了過來:「有畫像說聽見一樓的走廊有人在尖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當她發現掛在牆上的貓,又看見那一行血紅的字體時她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天哪,天哪。」

  她正准備說什麼,又是一陣腳步聲,這次不止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鄧布利多和斯內普,後面緊跟著徐煜和沈棲桐。

  不知為何,慕羽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有什麼不好的事就要發生了,一定比洛麗絲夫人被石化更糟糕的事情。

  慕羽甚至希望時間能夠定格住,這樣他們就永遠也不會過來了。

  可惜沒有一個魔法能抵擋住時間。

  「米勒娃,你也在這,我和西弗勒斯正要去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這裡….」鄧布利多發現了慕羽和哈利。他也看見了石化的洛麗絲夫人,他止住了話頭。

  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慕羽的身上。那裡面有很多東西,憐憫,悲傷….

  慕羽幾乎不能呼吸。

  徐煜的臉在跳躍的火光中蒙上了一層陰影:「小羽…」

  「不要說,求求你,不要說。」

  費爾奇打斷了她,他指著他們對著鄧布利多道:「校長,是他們,是他們殺了我的貓!」

  鄧布利多平靜道;「我們先找一個地方將所有事情一件件解決。」他轉頭對著麥格教授說,「我記得離這裡最近的是洛哈特的辦公室,米勒娃,麻煩你也一起來一趟。」

  麥格教授點了點頭。費爾奇恨恨地看了哈利和慕羽一眼,小心翼翼地從架子上取下洛麗絲夫人抱在懷裡。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著吉德羅洛哈特的辦公室走去。

  吉德羅洛哈特打開辦公室的門的時候還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已經很晚了,先生,不知道。。。。。」他看著走過來的一群人的時候閉上了嘴巴。

  「在一樓的走廊上發生了一些事情,你的辦公室是最近的,不介意我們暫時使用一下吧。」鄧布利多直接說道。

  「啊,當然,當然沒問題。」吉德羅洛哈特識趣地將門打開,「請進,鄧布利多教授。」當他看見哈利時一副驚訝的樣子:「哈利,你怎麼在這?今晚你的禁閉已經在十一點結束了。」

  哈利看見斯內普隱在角落,他的表情十分古怪,好像在隱忍著狂笑。

  他已經犯過一次錯,這次他應該被開除了。

  哈利不住想像著,甚至已經設想回到女貞路四號德斯禮一家幸災樂禍的樣子。

  「只是其中一件不幸的事情。」鄧布利多說,「徐先生,還是先由您來說比較好。」

  「不,不要,我不想聽。」

  慕羽已經摒棄了所有思考,仿佛她現在存在的意義便是機械地重復這句話。

  「小羽,」徐煜握住了慕羽的手,女孩的手冷得像一塊冰,「子懷,你爺爺。。。。。」

  四周的一切開始模糊。慕羽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一塊腐朽的木頭,在最後的暴雨下化為飛灰,從這副同樣開始破敗的身子中流走。

  接下來的話語在她耳邊只剩下了不成調的嗡鳴:「他….去世了。」

  徐煜也忍不住哽咽起來:「小羽,節哀。」

  但不知是不是這段時間糟糕狀態帶來的錯覺,她總覺得徐煜哽咽的聲音極為詭異,好像是強行拼接而出一般。

  慕羽勉強扶住了桌子才不至於讓自己倒下去。她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有睡好覺了,現在卻感覺無比的困倦。她只想睡過去。她甚至產生了一些可笑的想法,一些被爺爺稱為無能者才會有的想法。興許現在睡一覺起來,她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心魔帶來的幻覺,一切都還好好的。她還能接到爺爺的貓頭鷹,那裡面會有她最喜歡的月餅,桂花糕,甚至還會有元宵。他一定會繼續等在明源山,讓人做好她最喜歡的粥,蟹粉小籠包,等著她放假回家。

  他會溫和地開導她,委婉地告訴她沒有什麼能夠永恆,不管是權力還是永生。

  他會將她的所有偽裝一一打破,勸誡她平安喜樂才是她這一生應該追求的道。

  他會義無反顧地去深淵尋找她,不惜一切代價將她拉回光明。

  不知道明源山上那一株株火紅的彼岸花是否還照常盛開。誰會去耐心地給他們施肥澆水?它們是否還會迎著香海燦爛的陽光舒展著纖細曼妙的花瓣。

  她再也沒有家了。

  慕羽沒有哭,她甚至眼眶都沒有紅過。她牢牢地記住了爺爺的話,哭泣,是弱者的行為。

  她死死地盯著橡木做的桌子,怎麼也不願抬頭。

  沈棲桐上前擁住了她,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想哭就哭出來吧,小羽。」

  慕羽抬起頭,她眼眶略微泛紅,卻仍然不願意掉下一滴淚:「爺爺走得安詳嗎?」

  見沒人回答,她握緊了那枚玉佩,提高了聲音:「我只想問問,他…走得安詳嗎?」

  徐煜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玉佩,又很快收回了目光,才一臉擔憂道:「小羽….」

  「徐先生,她有權知道。」這是自進入這間辦公室起鄧布利多說的第一句話。

  「是我發現的,」還沒等人詢問沈棲桐便開口道,從沙啞的聲音也能聽出她的難過不下於慕羽,「我去探望師父,進去就發現,發現…他躺在沙發上,像睡著了一樣。」

  「不對。」慕羽此時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明源山有陣法,只有我和爺爺能打開。如果照棲桐所說…她進去時爺爺已經…那又是誰給她打開的陣法?在棲桐之前肯定有另一個人進去。」

  她這麼說便是完全將沈棲桐排除於嫌疑人之外。

  「小羽,我們知道這件事有蹊蹺,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調查。」徐煜說得義正言辭。

  慕羽快速地轉動著手中的玉佩,在靜默幾秒後才對他鄭重其事道:「我當然相信您。」

  室內昏黃的燈光一時間將她的表情都模糊了。

  鄧布利多突然插話道:「徐先生,羽現在一定已經很累了。關於後續財產安排的事情可以等到明日再說。她需要休息。」

  麥格教授也補充道:「對,這可憐的孩子已經受夠了。阿不思,我建議讓慕小姐暫時休息兩天,畢竟她的課業大體上是沒有問題的。當然西弗勒斯,你是她的院長,你怎麼認為?」

  斯內普緩慢地說:「我沒有任何意見。」

  費爾奇卻不依不饒,他指著慕羽道:「可是,可是她殺了我的貓。」

  麥格教授第一次氣急敗壞地對著費爾奇吼道:「你的貓只是被石化了!這是一個十分高深的魔法,二年級的學生根本施展不出這樣的魔法!」

  鄧布利多簡短地總結:「米勒娃說得對。關於這件事,我只有一個疑問,羽,出了校長室後你去了哪?」

  「西塔樓,」慕羽不假思索道,「我最近狀態不好,喜歡去那裡散心,剛才還碰見了拉文克勞的幽靈。」

  「那就沒有任何疑問了,已經很晚了,哈利,羽,你們為什麼不回去?」

  「謝謝您,鄧布利多教授。」慕羽又對著三位教授鞠了一躬。

  沈棲桐看上去仍然放心不下:「小羽,今晚要我陪你嗎?」

  慕羽勉強笑了笑,無人察覺她的指甲已經陷進了桌子:「謝謝,棲桐,但今晚我只想一個人待一會。」

  哈利也一點不想待在這裡,他緊隨著慕羽離去。他們走在一樓空曠的走廊上。他想要張嘴說些什麼,一時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慕羽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的不真實。

  總是應該說一些什麼,哈利這樣想著。他搜腸刮肚地想著詞,可是任何詞語在這樣的時候都顯得那麼單薄無力。還沒等他想好要說什麼,慕羽卻已經先一步開口了:「哈利,我沒事的。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她露出她一直以來溫和的笑容:「謝謝你。」

  他明明什麼都沒說,慕羽已經把什麼都想好了。火把的光輝折射在她臉上,這讓她更加少了幾分冰冷。

  然而她踉蹌著緩慢遠去的身影卻同溫和的笑容完全相反。

  得而復失是唯一能和失去媲美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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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舊時(上)

  夜晚的打人柳比白日更加陰森恐怖。長長的枝條在森冷的月光下靜靜舒展著,隨時准備抽打試圖靠近之人。

  借助魔杖的光芒找到那節疤並不難。慕羽沒有多少猶豫便按下了,她自己都說不清驅使她的到底是那麼一點期盼還是如今急切渴望的安慰。

  在慕羽按下節疤的一剎那,星星點點的藍色光暈將慕羽圍住,像是在查驗著什麼。漸漸地,藍色的光點形成了一個女子的模樣。她有著銀灰色的長發,湛藍的眼睛,漂亮得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她穿著一襲長袍對慕羽伸出手:「孩子,你還是來了。」

  慕羽走近了她一點,她仰起頭看她。就連十二歲的慕羽都已經快要高過她了,慕羽沒有握住她透明的手:「這是一個幻境。」

  那道人影什麼也沒說,她始終都是溫柔地笑著:「我有很多東西要帶你去看。」她的笑容是真真正正的溫柔,不是慕羽一貫而來的偽裝。這樣的真摯不知為何讓慕羽有些愧疚。

  慕羽還是牽住了她的手:「那麼,帶我去看吧,媽媽。」她最後兩個字比微風還輕。她自然什麼都沒握住。

  奧利維亞的投影向前走去,慕羽跟隨著這道身影。霍格沃茨的景色在逐漸向後倒退,慘淡的夜空也在慢慢蛻為白晝。

  慕羽不知何時已經身處一座站台。她再熟悉不過,這是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慕羽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鐘,現在才不過十點。站台上只有兩個人,一個銀灰色頭發的小女孩,一個抱著小女孩的婦人。

  「奧利維亞。」婦人緊緊抱著女孩,她的聲音哽咽,「你一定要去霍格沃茨嗎?那麼遠….」

  小女孩輕輕拍著婦人,她的臉色總有病態的蒼白,但是她的眼睛卻在閃閃發光,這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媽媽,我想和同齡人一起學習魔法,我想交到朋友。」

  婦人輕聲嘆息著,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面對著女兒閃亮的眼神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為奧利維亞捋了捋頭發:「快上車吧,孩子,待會人就多起來了。」奧利維亞甚至都經受不起人流的衝撞。

  慕羽隨著奧利維亞踏上了火車。與當時的她一樣,奧利維亞尋了一個列車尾部的車廂坐下。女孩精致的臉緊緊貼在玻璃窗上看著還在站台上矗立著的那個同樣單薄的身影。在玻璃的映射下,淚水從她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中湧出。

  「媽媽,你也身患絕症,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奧利維亞喃喃自語著。

  慕羽震驚地看著小女孩,就在剛才,她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一道聲音,那是在站台上的那個婦人的聲音。

  「奧利維亞,我不能陪著你長大了,這是我的命。」

  慕羽顯然沒有讀心的能力,那麼,就是眼前的奧利維亞…..

  小女孩擦干了眼淚,她從隨身的小書包裡拿出了一本書讀了起來。《近代魔法史》

  書頁沒有一絲褶皺,很明顯被主人精心愛護著。但從慕羽的角度看去,書上密密麻麻做著批注,很明顯這本書被人經常翻閱。

  慕羽就一直坐在奧利維亞旁邊。小女孩埋頭在書本中的時候尤為專注。她像一個真正的,兢兢業業的學者。車站逐漸喧囂起來,就連列車開動時小女孩也沒受到半分干擾。這個位於列車尾部的隔間也沒有人涉足。

  這是奧利維亞自己的一片天地。

  直到列車門被推開。

  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站在隔間門口禮貌地詢問:「請問這裡有人嗎?」男孩已經穿上了黑色的長袍,他的碎發貼在額前,這給他整個人添上了幾縷溫柔。他的聲音也十分好聽,如同江南連綿的煙雨,讓人不知不覺就沉醉於其中。

  慕義。

  慕羽一錯不錯地看著他,她所謂的父親,這個最後叛出家族的人。

  奧利維亞這時才從書中抬起頭,她在看見慕義的時候明顯愣了愣,她很快調整過來了:「沒人。」

  慕義坐到了她的對面,他們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拿出一本書讀了起來。列車上其他人的吵嚷與他們無關。列車轟隆隆地駛過一望無際的田野,陽光跳動著灑在慕義俊朗棱角分明的臉上。他像一塊璞玉,在陽光下不緊不慢地折射出自己的光華。

  奧利維亞偶爾會從書頁中抬起頭好奇地觀察慕義。在她前十一年的人生中,她是孤獨的,身體的虛弱將她牢牢困在了家裡不大的客廳中。長時間內她只能看著陽光一寸寸從彩繪的落地窗前溜走,看著花園裡的地精嬉戲打鬧。慕義是第一個進入她生命中的陌生人。

  她的目光落在慕義手裡的書籍上,她臉上有幾分迷惑。那是中文,是奧利維亞不認識的語言。

  奧利維亞看不進去手中的書了。她時不時偷看慕義一眼,他不像同齡的男孩一樣每天就想著玩耍打鬧。他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

  當她再一次忍不住打量慕義的時候,她直直對上了那雙黑色的眼眸。他發現了她的小把戲。那雙眼睛中甚至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有趣的小女孩。」奧利維亞聽見了他的心聲,她急急忙忙想著收斂能力。這是不禮貌的行為。她的臉在操縱能力時有了一絲紅暈。這給她向來慘白的容顏增添了一抹亮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她竭力想著什麼話題。

  慕義沒有戳穿她,他拿著書轉頭看著窗外的景色。奧利維亞終於找到了什麼:「你的這本書…..講的什麼?」她問完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多麼愚蠢的問題,她連忙補救:「我是說,你來自東方,對嗎?」

  慕義放下了手中的書,提到這個話題時皺了皺眉:「是,我生在東方,但我自從記事起便是在倫敦一座公寓裡,只有一個老佣人照顧我,她很無趣。除夕和夏天爸爸才允許我回去。」

  奧利維亞結結巴巴道:「啊,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不過,除夕是什麼?」

  她完完全全慌了陣腳,她臉上原有的紅暈也一點點褪去。

  慕義沒有責怪,他看她的眼神始終很溫柔。他宛如一捧清泉,一點點流入了奧利維亞的心:「沒事。除夕,是東方的節日。按照陰歷排序,除夕在陰歷中是一年的最後一天,這一天是一家團聚的時候。」

  奧利維亞從沒有聽過這些,她連家裡的客廳都難以邁出去,遙遠的東方,那個神秘的國度於她而言更像是一場永遠無法觸及的夢境。

  慕義沒有再說下去,奧利維亞卻能感受到慕義若有若無的哀傷,或許還有一些埋怨。她輕輕道:「我們家沒有佣人,只有一只家養小精靈。我們住在倫敦郊區,春天的時候鳶尾花漫山遍野地開放。節日時能看見倫敦市區一片片煙花,可惜我從來沒去過。」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從小我便身子不好。只有媽媽一個人照顧我,我沒有看見過爸爸。媽媽身子也很弱,我不想給她添麻煩。」

  「我媽媽身子也虛弱。至於我爸爸…. 還不如沒有,」 慕義輕哼了一聲,「他從來不把我放在心上。」

  「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只是有些時候他們不好說出來。」奧利維亞急忙道。

  慕義轉移了話題:「你叫什麼?」

  「奧利維亞。你呢?」

  「慕義。」他說得極為緩慢以便奧利維亞能夠聽清楚他名字的每個音節。

  「慕…義….」 奧利維亞一遍一遍重復著,「我能夠看看,你的名字用中文是怎麼寫出來嗎?」

  男孩以手代筆,在小桌子上一點一點劃出他的名字。小小年紀,他的字已經有了自己的風骨。奧利維亞撫摸著他在桌上用法術刻下的字體,她綻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很好看。」

  火車一路轟鳴開過原野,向著人人向往的那座城堡開去,每個人都懷揣著自己的夢想在不知不覺中踏上了命運編織的大網。

  「慕,能講講東方的魔法學院嗎?我讀到過…叫…昆侖。」

  興許是第一次有人對他的生活感興趣,又或者是小男孩愛炫耀的心理,總之回答這問題時他稱得上滔滔不絕。

  昆侖山脈由連綿的雪山組成,雪山上的積雪終年不化。昆侖山脈地勢險惡,但卻是九州最豐富的藥材庫。金色的靈芝長在懸崖邊,由最凶猛的蟒蛇守護。夏天部分冰雪消融,山腳下的草原中會長出蟲草,低等的蟲草普通人就能看到。更高品質的蟲草很頑皮,他們漫山遍野的亂跑,尤其喜歡捉弄人,要抓住他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還有藏在森林深處的藏紅花,盛開在湖水底部的一心蓮,只有在沼澤中才能找到的青玉,一種很罕見的藥材,據說能夠助人突破。」

  「昆侖學院坐落在雪山山腰。山腰被施了幻陣,就是西方的麻瓜驅逐法。每年的新生乘著大鵬進入山門。他們的袍子統一是白色的,學生根據自己的喜好在上面刻下自己喜歡的符咒,也有人會刻下自己家族信奉的圖騰。每個人有自己單獨地一處雪洞。有人發誓有一天清晨看見鳳凰在山頂迎著朝陽鳴叫,但只不過是傳言罷了。山頂是不允許進去的,傳言山頂是昆侖墟,絕對的禁地。」

  奧利維亞完全入迷了,有一扇她所未知的門在她面前徐徐打開。

  「書上很少提到東方,那是一個神秘的國度。」

  「我們比較封閉。」

  「我們也從未嘗試過真正去了解。」

  「我不知道霍格沃茨會是什麼樣。」

  「那是一座城堡,幾百年的沉澱全部停留在了那座立在山中的巍峨的城堡中。」

  慕羽靜靜坐在一邊聆聽著兩人的對話。慕義講著東方的學院,他細細描述著昆侖皚皚的白雪,從山腳一步一叩上來的虔誠的朝聖者,他講著蜀山不可測的天險,郁郁蔥蔥的竹林,夏天從山頂飛流直下的清泉。

  奧利維亞講著倫敦郊區漫至地平線的鳶尾花,市區中一顆又一顆升騰的璀璨煙火,講著她怎樣看著陽光每日從彩繪的玻璃窗上游走直至消逝,講著她怎樣透過玻璃窗想像市井的繁華。

  無言的默契在兩個才相識不久的人之間流淌,他們交談起來仿佛已經是多年的老友。

  「你去過很多地方,我想,一定是你父親帶你去的,」在列車放緩速度的同時她輕柔說道,「一個一有機會便能帶著孩子四處旅行的父親能有多壞呢?」

  慕羽清楚看見慕義抿了抿嘴,想反駁又似是無處辯解。湧動的人群打斷了未竟的談話。

  也永遠不可能有結果了。

  畫面一轉到了霍格沃茨的禮堂。燭光從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上盡情傾瀉而下,頭頂的星河接住了燭光,撒下了一片碎芒。

  奧利維亞嘴唇青白,既是凍的,也有可能是走路太多累的,當麥格教授叫到她的名字時,她顫顫巍巍地走上去將分院帽戴在頭上。分院帽在接觸到她頭發的一瞬間便高聲叫了出來:「拉文克勞!」

  奧利維亞對著慕義微笑,她的笑容在這樣蒼白的臉上顯得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她艱難地穿過人群坐到拉文克勞的長桌邊。

  慕義走了上去。分院帽也是立刻叫出了結果,但這樣的結果卻擊碎了奧利維亞的所有期待:「斯萊特林!」

  兩個人隔著遙遙的長桌對視,奧利維亞第一次嘗到慌亂的滋味。

  慕羽看著奧利維亞孱弱到每天只能在西塔樓的走廊散步,但即使這樣對曾經在戈德裡克山谷足不出戶的小女孩而言也是一個驚喜了。慕羽看著她和每一個肖像聊天,看著她和每一個路過的幽靈友善地打招呼。就連皮皮鬼也不好意思對她做任何惡作劇。

  慕義幾乎每天都來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他到來時奧利維亞的眼睛中會有著更多明亮的光。

  「奧利維亞,我今天熬了一劑補身的魔藥,這對你有好處。放心,我給斯拉格霍恩教授看過了,絕對沒問題。」

  「奧利維亞,你想學習符紙嗎?我可以教你。」

  限於奧利維亞的幻陣,慕羽也只能在西塔樓游蕩,她不知道慕義在別人面前是怎麼樣,但是在奧利維亞面前,他的溫柔全是發自內心。

  他們時常聊天。慕義會細細給奧利維亞講述他探索過的城堡中的每一個角落,奧利維亞會向他描述今日黑湖上一只鳥掠過了湖面,一顆流星在白晝劃過天際,一幅肖像看不慣另一幅肖像,皮皮鬼又捉弄了哪個倒霉的新生。

  奧利維亞開始頻繁地咳血,她那麼像一朵脆弱的曇花,盛開至最好芳華之時,也是凋謝死亡之時。

  但是她仍然會每天坐在公共休息室裡,哪怕她的身體越來越糟糕,連坐著都已經十分費勁。她仍然傾聽著慕義的故事,和他學著一起趴在休息室的茶幾上繪著一張張精妙的符紙。她上手十分快,應該說她學什麼都很快。

  就如海蓮娜所說,她的身體是她強大魔力的禁錮。

  「奧利維亞,你不需要瞞著我。」男孩突然有一天對著她說,「我都知道。」

  奧利維亞有了一絲狼狽,她僅有的血色蛻得干干淨淨,她第一次躲開了男孩的目光。

  慕義抓住她冰冷的手,他溫暖有力的手掌包住她蒼白得連血管都能隱約看見的手,這樣的溫暖那麼不真實,虛幻到她想逃離。

  男孩的眼神中滿是堅定:「我會想辦法救你。我一定會。」

  「為什麼….要救我….」

  男孩黑色的眼眸始終追隨著那藍色眼睛投下的淺影,他在這一瞬陷入了迷茫,一切的開端不過是一輛列車上兩個孤獨的靈魂,然而現在那輛列車好像剎車失靈了,飛速向著迷亂的未來駛去。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場景轉換。白雪一層層在山崗上鋪開,像是誘人的糖霜。

  奧利維亞的身子明顯好了一些,至少她不會每天咳血。

  「慕,你不用再費盡心機的為我熬魔藥了。」

  「為什麼?」

  「你用的材料一次比一次珍貴,慕,我讀過你帶來的書,千年靈芝,人參,天山上三年一開的雪蓮,我嘗得出來。這些珍貴的材料用在我身上是一種浪費。」

  奧利維亞纖細的手指在落地窗上比劃著:「我的母親今天去世了。」

  慕義呆立在當場,他想說什麼安慰的話。他在同學相處間如魚得水,如果要說安慰他能說出一籮筐華麗的辭藻。但在奧利維亞面前,任何詞語都是那麼無力。

  他只能機械地重復道:「不,奧利維亞,你不會死。你會好好活下去,你會平平安安地活到老。」

  奧利維亞從冰冷的玻璃上收回手,她的笑容是那麼虛弱:「為我講講昆侖吧,講講雪山終年不化的積雪,我怎麼也想像不出來世界的屋脊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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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舊時(下)

  「海蓮娜,死亡是什麼感覺呢?」奧利維亞蜷縮著身子坐在厄裡斯魔鏡面前。鏡中倒映出一男一女的模樣。男孩牽著女孩的手,女孩笑容飛揚。

  鏡子中的女孩是那麼自信,且健康。

  拉文克勞的幽靈空靈的聲音在空教室中回蕩:「死亡,就像睡著了一樣。」

  「你會有選擇,害怕死亡的人選擇停留,不懼死亡的人繼續向前。」

  幽靈看了一眼鏡子,她飄到奧利維亞的身邊,和她一起席地而坐:「奧利維亞….」

  「我會選擇向前。」女孩輕輕撫摸著鏡子。

  「一點也不留戀?」

  「一點也不留戀。」女孩說道,「我不畏懼死亡。死亡是一場偉大的冒險。我想去看看前方是什麼,所謂的終點也許會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她看見了從後面走來的人影,她艱難地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鄧布利多教授。」

  「這面鏡子下周就要挪走了。」鄧布利多輕聲嘆息著,「畢竟很少有人能如你這樣抵擋這面鏡子的魔力。這面鏡子太過危險了。」

  「奧利維亞。你比很多人勇敢。連我的靈魂在你的靈魂面前也是那麼的渺小不值一提。」

  「教授,東方的書籍曾經說,生死有命,強求不得,強求也是虛無。所以,教授,不要著相了。」

  畫面一次次翻轉著。

  慕義有一天興衝衝地跑到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中,他相比一年級更長高了一截,少年變得更加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但在奧利維亞面前他始終是當日在火車上的那個男孩。

  「奧利維亞,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發現了一個絕對秘密的地方。」

  奧利維亞艱難地想要從扶手椅上撐起來,然而卻是徒勞。

  溫暖地軟轎托起了少女,少年的眉眼間已經帶了幾分柔情:「奧利維亞,一切有我。」

  他的法術造詣已經如此高深。

  這是奧利維亞第一次真真切切身處人群中。她看見每個人的歡笑,她感受著每個人的快樂。精致的煙火在人群中打著旋飛過,空氣中彌漫著蜜蜂公爵糖果的香甜。

  慕義的術法將她保護得很好。她不必擔憂人流的衝撞,她不必再坐在那扇落地窗前用想像窺視繁華。打人柳下那個節疤是她人生中另一扇嶄新的窗戶。

  「奧利維亞,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絕對不會。」

  「慕,生死自有天命。」

  「我不相信什麼天命。奧利維亞,不要離開我,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的母親根本不能照顧我,我的父親一心只想著他的理想,他根本不關心我。」

  「不要這樣….想想他逢年過節給你寄來的禮物,每個星期必寫的信,他愛你,也愛他的理想,只是愛你的方式不同….」

  「奧利維亞,我會找到方法救你,不惜一切代價。」

  那一晚天空中沒有一顆星辰,狂躁的打人柳也收斂了枝條。

  奧利維亞在少年看不見的地方流出一滴淚水。

  她極力想要重啟當年火車上中斷的對話,卻也知道如今她勸不回他。慕義有自己的堅持,有自己的固執。他固執地相信他的父親一點也不愛他,他固執地相信父親的理念對他一文不值,他固執地想要將這一束光攏在手心。

  光於他而言可以是點燃孤獨的燃料,是麻痹寂寞的藥品,唯獨不是溫暖。

  她還是讀了他的心啊。

  兩人不過彼此彼此,可她卻因為妄圖從一束光中索要更多而深陷無法自拔。

  她還想從冰冷的光束中索取溫度。

  慕羽看見他們越來越親密,他們相互傾訴著一切。奧利維亞會帶著慕義走遍西塔樓的每一個角落,講述著她這紀念發掘的秘密。打人柳成為了獨屬於他們的禁地,那塊節疤是他們共同分享的秘密。慕義的法術越發強大,奧利維亞已經能夠在他的保護下坐在禁林中看他練習劍法。

  他舞動長劍時有說不出的魅力。這一刻的慕義對奧利維亞來說既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

  他們在最青澀的年華闖入了彼此的世界,為彼此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他對她的執念,也越來越深沉。

  「慕,食死徒越來越猖狂了。」

  夜晚的狂風吹過塔樓,留下一片哀鳴。

  「我母親被他們稱為純血叛徒,作為純血巫師和麻瓜的後代,我是他們清除的目標。」

  奧利維亞靠在慕義的懷裡,幾年時光她的身量幾乎沒有增長,相反,她顯得更加瘦弱了。而慕義的眉眼則是多了幾分冷冽。

  那個當年在火車上講述昆侖終年不化積雪的溫潤少年長大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沒有人能傷害你。就是伏地魔本人也不行。」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細線。他輕柔地描繪著懷中少女精致的眉眼:「我們去戈德裡克山谷定居怎麼樣?」

  「你父親想要你回去傳承他未竟的事業。」

  「不要。什麼事業?偷偷將一些蠢貨接回家教他們術法?他從來沒關心過我。」

  這樣的話不可謂不難聽,奧利維亞皺了皺眉,最終眉頭散開後卻只余一聲輕微的嘆息。

  「每天都有人死去,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

  慕義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不要說這樣的話。我早就說過,我會讓你長命百歲,平平安安到老。」

  奧利維亞輕輕拂開他的手,她湛藍的眼眸明明看著他,可是他怎麼也看不懂這雙眼眸的情緒。他能夠很輕易的知道十一歲的奧利維亞想要什麼,然而他再也不知道十七歲的奧利維亞想要的是什麼了。

  「生命短暫如浮萍。慕,我不關心生命的長度。我只想做你的新娘。哪怕明日就要死在伏地魔的魔杖下,我也甘之如飴。」她有些吃力地抬頭仰望著天空,「當別人家的孩子跌跌撞撞地用自己的腳步去丈量世界時,我只能用我貧瘠的想像,借著那扇落地窗透出的陽光去描繪世界。」

  她輕輕咳了一聲,不管是慕義悄悄喂給她的魔藥,還是暗暗謀劃的轉換生機的陣法都不能阻擋她流逝的生命。

  「十一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聽見原來遙遠的東方那片神秘的土地有著那麼多絢麗的風光。我很想親眼看看那連綿起伏的雪山是什麼樣子,我很想爬上青城山頂,坐在竹林中聽山泉叮咚落下。但這些,都不可強求。」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十分平靜,仿佛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人的故事,「這些,也都不重要。因為我可以想像,慕,有時候想像比現實更加精彩。但我想和那個從遠方走來將整個世界帶給我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那也是我偷來的。」

  「奧利維亞….」

  她閉上了眼睛,一滴淚水悄然滑落:「你為什麼還不懂呢?我不害怕死亡,我甚至樂意去擁抱它。我只希望我能給這個世界好歹留下一點東西,證明我活著好歹給別人帶來了光明,所以我向鄧布利多教授申請加入了鳳凰社。我也想去戰鬥,就算不是在前線,我也能夠在後方貢獻自己的力量,就算死亡,我也要像煙火一樣燦爛地死去。 」

  到了這時慕義才恍然明白了奧利維亞的意思。他稍稍將她松開,第一次從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父親的倒影。

  他在顧忌,從顧忌的暗瘡中滋生出細密的疏離,不過幾息便從表皮鑽入了骨髓。

  「你在鳳凰社....」

  奧利維亞看清了那雙瞳孔中滋生又瞬間隱匿的污穢肮髒,看清了這束冷光背後深埋的陰影,借勢拂開了他的手:「不能戰鬥,不能實現理想才是我畢生的遺憾。」

  慕義重新摟緊了她,他沒有再堅持說一定要救回她。他的目光望到了遠方,望見了星河的終極,他好像在這一瞬下定了什麼決心,但說出來的話卻無比輕柔:「我理解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也願意同你一起。」

  那道光鍥而不舍地纏繞上來,在夜色中不停制造似是而非的幻覺:「嫁給我吧。這同樣是我的追求,如果無法達成也會成為我畢生的遺憾。」

  奧利維亞睜大眼睛,艱難地想要追尋這個一直陪伴她的少年的模樣,卻發現她早在不知不覺間就將他跟丟了。

  她只是往他的懷裡再靠了靠:「好。」

  那座房子裡舉行著一場簡單的婚禮。沒有高朋滿座,沒有親朋好友的祝福,只有紅燭在靜默的燃燒中見證著一對璧人。

  奧利維亞穿著潔白的婚紗,哪怕她瘦弱得連婚紗都撐不起了,仍然掛著滿足的笑容。

  至少在這一刻她確定抓住了飄忽的光束。

  「這是同心佩,是一雙。你收好,玉在我在,玉亡我亡。」

  「你要去做什麼?」

  他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摟住她,在她額頭上落下輕柔的吻。

  他是帶著鮮血回來的。

  慕羽聽見了悠悠的尖叫,慕義仔仔細細將鮮血清理干淨才走進了正廳。他的手中死死握住一個巴掌大的透明盒子。盒子正中,流動著一團透明純白的光華。

  世間再也沒有這樣純淨的色彩了,這既不如同水晶的耀眼,也不像美玉的溫潤,它就靜靜在其中流動著,似水,似風,更似這世間萬物,那團光分出了一絲晃晃悠悠悄然向著室內飄去。

  慕羽忍不住靠近這一團光華。這團光華似乎天生對她就有吸引力。

  致命的吸引力。

  「我能救你了。我們能永永遠遠在一起了。」

  她看著慕義一天又一天將自己關在隱秘的房間中,布著不知名的陣法,念著復雜高深的咒語。奧利維亞的肚子卻逐漸大了起來,一個孱弱的人竟有了豐腴之態。

  她懷孕了。

  所有的理想,所有的追求在這一刻不得不因為越發虛弱的身體而畫上休止符。

  慕義蹲下顫抖著撫摸她剛剛顯形的肚子,完全不似一位准父親的激動。那雙眼裡充滿了意外、驚惶、無措,獨獨沒有喜悅。

  他抽出了更多時間陪伴奧利維亞,不再將自己關起來。可每到深夜他總會爬起來凝視著熟睡的奧利維亞。看著那張臉時他的眼神總是深情而濃烈,然而落到腹部時這樣的濃烈不再熾熱純淨,反而化作了無盡的陰毒與狠戾。

  直到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奧利維亞徑直推開了他書房的大門。

  她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懷孕沒能讓她糟糕的氣色變好,相反,胎兒似乎像是一個在汲取營養的機器,榨干著她最後的生機。

  她自己則是顧不上這些,捧著肚子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幾乎是陪著她長大的人:「我都知道了,你背叛了你的父親,偷出了家族的寶物,我清楚這些天你在煉化,你煉化的到底是什麼?」她的手不停在肚子上游走,閉上了眼,像是連淚都眨不出來了,「這個孩子,孩子...到底是什麼?是一條生命?還是你又想出的『挽救』我的辦法?一個天生的祭品?換我這條命的祭品?」

  她應當氣得狠了,顫抖著,發泄般一把將書架上的裝飾掃落在地。至少在這段記憶中,慕羽從沒見過她這樣失態過。

  徐煜的話不停在耳邊回蕩。慕家的寶物,煉化後足以扭轉生死,乃至永生....

  慕羽不可置信地靠在書房的牆上。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有什麼在她腦海裡不停翻滾著。她眼角酸澀,眼淚下一秒就要奪眶而出,然而她更想的卻是大笑。笑她的人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笑她曾經以為甚至期待過的父母親情不僅早已碎裂,甚至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奧利維亞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只負責將她孕育出來。她沒有親人,沒有家庭,她來自於一片虛無。她甚至不敢想像曾經爺爺對她的關心究竟是慕家的使命使然,還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驅動?

  慕義手忙腳亂的解釋在她看來更添虛假與惡心。

  「都是意外..都是意外。我生過不應該的念頭,但你相信我,我對這個孩子是真心期待。我會將她視為我們共同的孩子來愛。」

  那個有著湛藍眼睛的姑娘她的眼睛再也不閃亮了,她只是輕柔地撫摸著已經高聳起來的小腹:「你的父親要來英國了。」

  「我會將一切解釋給父親聽。我們會一起將這個孩子養大。一切都會過去。父親有把握治好你的病,不用付出任何代價。我們會像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一樣正常生活,這個孩子會成為上天贈予我們的禮物。」

  她曾經不願意去讀取他人的心聲,尤其對他。她一直認為即使不使用讀心,他的心思她始終都知道。她最愛的便是東方的一句話,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想抓住的,到底是那個執念,還是她。她輕輕吻了吻小腹,她從沒想到她還有做母親的機會,即使這個孩子不屬於她。

  這個孩子不屬於任何人。

  「我相信你。」她眼中一片平靜,如同每一次坐在拉文克勞休息室中等著他到來的那個女孩,「你要做什麼,便去做。」

  奧利維亞離開了。在慕義不知道的時候。

  她的幻術也已經十分厲害。

  慕羽看著她在打人柳節疤下布下一個特定的幻陣。

  拉文克勞的幽靈始終憂傷地看著她。她見過了太多的死亡。腹中的胎兒侵蝕了她的美貌,如若說從前她是一個精致易碎的瓷娃娃,那麼現在她就是一個破碎不成樣子的玩偶。她臉色枯黃,向來打理得很好的長發看上去也了無生機。

  「我的孩子,今後一定會回到霍格沃茨。她有權知道一切,知道後的選擇交給她自己。海蓮娜,在合適的時候,告訴她去打人柳的節疤。」

  那裡埋葬了她最美好的年華,也是她最終的歸宿。

  她離開時僅僅只帶上了那枚同心佩。玉佩仍然泛著溫潤的光澤,完好無缺。

  「你真的不考慮回去?」倫敦的小巷中一個年輕男人攔住了奧利維亞的去路,他看了看她已經大起來的肚子,「在姑姑去世時爸爸想接你回去你拒絕了,現在就算你不考慮一下自己也總得考慮一下你的孩子。」

  奧利維亞握緊了手中的玉佩抬頭看他:「表哥,你什麼也不知道。」

  男人的音調驟然升高,驚起了屋頂上的一排鴿子:「我什麼也不知道?你說得對,我的確不知道你和那個東方男人之間的事,也不關心你到底和鄧布利多那群人攪合出了什麼事。我只知道你已經上了食死徒的清洗名單,隨時都能一屍兩命!爸爸一把年紀了還在為你操心,他是你的親舅舅,我們都是你的血親!你的丈夫,你的男人呢?他現在在哪裡?」

  奧利維亞只是極為平靜地看著他,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了一絲亮光和期待。

  男人喘了一口氣,發泄一般繼續說道:「你以為我們是布萊克那種家族嗎?當年姑姑和那個麻瓜的婚事不被看好是為什麼?是因為爸爸和爺爺都看出了那個麻瓜靠不住,福利家族的血脈詛咒又遺傳到了姑姑身上,她身體太虛弱了,根本承受不了伴侶的背叛。你們都太倔了,理所當然認為家族拋棄了你們。爸爸這些年拼了命地想要找出破解詛咒的辦法,他現在決定接你回去也冒了巨大風險。你為什麼就不能為他想想?為你的孩子想想?」

  奧利維亞心如死灰的目光讓男人越發氣憤,他狠狠錘了一下磚牆,另一只手指著她的肚子:「你肚子裡面的孩子是個男孩還好,如果是個女孩必定沾染詛咒。貝拉特裡克斯那群人可不會仁慈地放過小孩。我只問你一句,你就一點不管孩子了嗎?一個嬰兒怎麼活下來?」

  他的話已經十分重了。

  奧利維亞這時才勉強牽出一抹笑,只是這份笑容裡滿是苦澀:「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絕對不會沾染福利家族的詛咒。我也已經為孩子做出了安排,她的爺爺會將她帶往東方撫養,遠離伏地魔的勢力範圍。」

  男人在聽到那個名字時狠狠哆嗦了一下,接著用如同看傻子的目光看自己的堂妹:「奧利維亞,你醒醒,那個男人拋棄了你,你還指望著他的家族能管這個孩子?」

  「你走吧,」奧利維亞已經轉身護住肚子小心翼翼向前走去,她纖弱的身體實在讓人膽戰心驚,「不要管我了,我不想連累舅舅,不想連累整個福利家族。還有一件事你錯了。」

  眼淚一滴滴落被她死死攥在手中的玉佩上:「他從來沒有拋棄我。是我….拋棄了他。這個孩子的爺爺,也一定會撫養她。」

  背後是男人氣急敗壞的咒罵:「你就跟你的母親一模一樣!冥頑不靈!愚不可及!」

  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沒有選擇向鳳凰社尋求庇護。這種時候每一位戰士的血都是寶貴的,不值得浪費在一個即將消亡的生命上。

  這是屬於奧利維亞的倔強,在慕羽眼中是那麼可笑荒唐。更為滑稽的是就連她都看懂了,慕義卻幾乎對此一無所知。

  無論怎樣輾轉流浪,奧利維亞從不曾放開那枚玉佩。她掙扎著在狹小的公寓誕下了孩子。一個健康的女嬰。鄧布利多踏著晨曦第一縷光輝來到了這座肮髒狹小的公寓。年邁的校長靜靜坐在床邊對著這個即將消逝的生命送別。

  「先生…」她連說話都艱難了,「我只願,這個孩子一生平安,幸福,快樂。」

  鄧布利多輕輕抱起啼哭的嬰兒:「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要給她取名嗎?」

  奧利維亞甕動了幾下嘴唇,慕羽發誓她一定是想說一個名字,最終卻仍然放棄:「她的名字交給她的爺爺來取。他會照顧好她的。」

  她輕輕喘著氣,她在摸索著什麼,她臉色突變,陡然瞪大了眼睛。她對著這個嬰兒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什麼,然而什麼都沒有抓到。

  她的手頹然地垂了下來:「我這一生,終究什麼都沒有。」

  原本要從地平線上噴湧而出的朝陽在此時被烏雲遮檔。厚重的黑雲遮掩了湛藍的天空,一雙藍色的眼睛也在這時永遠地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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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0

第31章 高塔

  所有的場景在那雙眼睛閉上時潰散了。慕羽回過神,奧利維亞的虛影仍然站在打人柳下溫柔地看著她。慕羽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但她始終都掛著笑容,最燦爛的笑容。

  「我什麼都不是。」所有的親情,所有的牽掛都是假的。

  慕羽看著那道虛影:「你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

  「你是一條生命。每個生命都有誕生的資格。我只願你平安喜樂地過完這一生。但我也沒有資格將我理解的平安喜樂強加給你。因此我在這裡埋下了這段記憶,保留了我所知道的真相。你若想將其遺忘,只要你念出遺忘咒的咒語你的記憶便會被修改,奧利維亞會一直是你的母親,慕義,不管他做了什麼,依舊會是你的父親。」

  「他沒死,對嗎?」慕羽輕聲說,「玉在人在,玉亡人亡。同心佩分子玉和母玉,母玉可以隨時召回子玉。他沒有告訴你。」

  奧利維亞還是表情不變地看著她。這只不過是從前投射的虛影。

  知道還是不知道又有什麼意義。

  慕羽用袖子輕輕擦著眼淚,她圍著奧利維亞的虛影一遍一遍轉圈。

  「你真可憐。」

  報復性地,慕羽一次又一次重復,她醞釀著最刻薄的語調:「你真可憐。於他而言你只是孤獨時的慰藉,你卻想將他變成你的世界。你還可笑地,一腔情願地以為他偷出家裡的寶物是為了你的命。不如仔細想想,他自己能不能抵擋永生的誘惑?你真可憐。」

  「我不會走上你的路,絕對不會。」

  那道虛影仍然站在原地耐心看著她。

  不過是一道投影,她又怎麼能奢望一道影子會有感情?

  「我不會忘記。我會牢牢記住每一個細節。我會等著慕義來拿我的心髒,我更想看看我的心髒最後能復活出一個什麼東西。」

  奧利維亞的虛影輕嘆一聲:「如你所願。」

  她化作星星點點的光暈消散了。

  奧利維亞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痕跡也消失了,她在這個時間短暫地走過二十載,水過無痕。

  慕羽坐在高塔上,一遍遍用魔杖演練著守護神咒的軌跡。她不知道她為何會跑到高塔上。興許高處有利於她的思考,興許只有坐在高處俯視著一切才能給予她安全感。釋放守護神需要最快樂的記憶,如果她的人生都是一場虛無,又有什麼快樂可言。

  爺爺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告訴她要追尋自己的道,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是一次次她在梅花樁上跌得鼻青臉腫,爺爺耐心給她上藥的時候,是一次次爺爺手把手帶著她繪制繁復的符紙的時候,是一次次爺爺牽著她走過鋪著青石板的街道弄堂的時候,是一次次爺爺帶著她走過明源山滿山的蔥蘢的時候。

  從此以後,爺爺對她越發松懈,一次又一次暗示她,所謂道不過是平安喜樂。

  「Expecto Patronum.」

  她永遠也逃不出那一條幽深黑暗的走廊,她永遠也抓不住五歲時明源山頂的那一抹霞光。

  「怪胎,沒有人會和你玩!」

  「怪胎,滾遠一點!」

  「Expecto Patronum.」

  「慕…..慕,羽,你,你不要過來,求求你,我不想像木佳一樣….」

  「小羽,我最後悔的事情便是將你送進了香海小學。」

  「我理解你。」

  「玩弄他們一點錯也沒有。」

  「你想成為什麼?」

  「為我彈一首曲子吧。」

  少女就坐在欄杆上,一只手堪堪把住欄杆,另一只手在空中不斷揮舞著魔杖。高塔上的風呼嘯著吹過。她單薄的身影更加顯得搖搖欲墜。

  湯姆裡德爾就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凝實。他望著慕羽一遍遍演練著在他看來極為無用的守護神咒,他入侵著慕羽的思想,慕羽的大腦在今晚脆弱如紙,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進入她的大腦挖掘她的記憶。入侵獵物的大腦是他最樂此不疲的事情。

  然而他的快感卻在慕羽這裡破碎。

  他看見了許多東西,裡面有讓他沉醉享受的黑暗與罪惡,但卻還有那肮髒,卑微,無用的,鄧布利多一直提倡的東西。叫什麼來著?對了,是愛。

  鄧布利多的法寶,愛。

  愛與罪惡,黑暗與光明的交織不知為何深深灼燒了湯姆裡德爾的靈魂。他只是看著那個坐在高塔上搖搖欲墜的身影,便能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燒灼。是的,燒灼。一縷火苗,比厲火還要危險的火苗在他靈魂的深處萌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她一直沒有回頭。她從來不會回頭。

  「你看到了所有記憶,」她像是隨時要被狂風吹走一樣,「我什麼也不是。」

  他難得安靜地聆聽一個人的傾訴。

  「上次的故事還沒講完,湯姆,」慕羽放棄了念咒,轉而不停轉動著手中的魔杖,「你只看見了那個女生的下場,沒看見那幾個男生。」

  「你知道,我很樂意傾聽。」

  似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她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混雜著凜冽的狂風更像是索命的厲鬼:「我將他們轉到了教學樓,就在那個衛生間的鏡子前,引誘他們拿小刀將肉一片片割下來。」

  恐怖狠戾的場面被她描繪得像是一場盛大的藝術:「每一片,要像蟬翼一樣薄,晶瑩透亮,是割到多少刀來著,三十還是四十的時候,他們就被人發現了,真可惜。」

  身後的人靜默無語。

  迷茫就像黑夜中升騰的濃霧,不一會便能充斥天地。

  「最初我試著善良,試著不使用能力,一點用也沒有,直到我發現力量能夠摧毀他們的意志,可摧毀似乎有些不好玩,久了更是無趣。」

  「愛是最無用的東西。」

  慕羽收住了笑聲,定定看著被她握在手中的玉佩:「那件事後我明白了掌控意志比摧毀意志更為有趣。我喜歡掌控他們的意志,看著他們無望的掙扎,掙扎才是最美的部分,否則一切就和擺弄洋娃娃一樣無聊幼稚。」

  難得的,她沒有掩飾對權力的愉悅。

  「只有一點不好,那樣的樂趣驅使著我離家越來越遠,」她的聲音逐漸軟了下去,「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湯姆。但我只有那麼一個家了。」

  「可是你心心念念那個人已經進了墳墓,」他冷漠無情地揭穿所有真相,「死亡就是死亡,再也不可能回來。」

  正常人應有的憤怒和傷心好像已經從她身上被剝離了。

  那個東西從管道中出來了。

  蓬勃的殺意都不需要感受。

  她動了動身子,似是准備轉頭。

  「湯姆,帶我走。」

  凜冽的寒風帶來少女輕柔的話語。她在懇求他。這是她對他的第一次懇求。

  有很多人求過他,其中有敵人,有下屬,更有鄧布利多口中所謂的無辜。他們都曾跪在他腳下,顫抖地求他放過自己。甚至包括哈利波特的母親,那個向來勇敢的女人,也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哀求過他。

  「求求你,發發慈悲,放過哈利….」

  他掌握著他們的生死,他們所求的是對死亡的豁免。

  慕羽求的是什麼?

  「湯姆,帶我走。」她又重復了一遍。

  寒風將他的聲音都模糊了:「去那連接死亡的虛空嗎?」

  靜默。一瞬間只剩下狂風的怒號,也許還有在管道中蜿蜒的爬行。

  「Expecto Patronum.」

  這一聲咒語輕得如同嘆息。一條眼鏡王蛇優雅地從魔杖頂端游出,高昂著頭顱游入那無邊的夜色。

  「對。」這聲回答比咒語還要輕柔。

  她坐在那欣賞著游走在漆黑夜空中的眼鏡王蛇,也在等待另一條毒蛇的伏擊。

  凜冽的血腥重新在管道中流淌。

  慕羽轉過身跳下了欄杆。他等不到她一次的回頭,當她准備要回頭時,她已經重新掛好了所有的偽裝。

  「我知道你今晚是來干什麼的。」慕羽用著最溫婉的語調說著最殘酷的事實,「你殺不了我。」

  「你也未免太有把握了。」

  「你的依仗不過是那條蛇。曼德拉草和肉芝混合不僅是最強力的恢復藥劑,更是能讓人在看見蛇怪眼睛的時候免於死亡。我查閱了禁書區關於蛇怪的書,推敲出了曼德拉草和肉芝的作用。」

  慕羽走近了他,他又聞到了那縷淺淺的檀香。

  「我們做一個交易。」她平淡地說。

  「你能給我什麼?」

  「一具不朽的身體,更為廣闊的土地,一場精彩的棋局。凡人清洗血統,神靈定義宿命。你一定不甘願做一個庸俗的凡人。」

  他在審視她,那縷若有若無的檀香不知為何總能讓他失去一部分理智。慕羽的長發在狂風中飛揚,她就倚在沒有什麼遮蔽物的欄杆前耐心地等著他的答復。他突然想到初見時她送給他的那朵彼岸花。傳聞中開在深淵的花朵。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他不會愚蠢地反問她想要的是什麼。湯姆裡德爾一直都知道慕羽潛藏在內心的渴望,那曾經被她強行壓抑住的情感。

  凡人清洗血統,神靈定義宿命,像是有一雙手無形間將縈繞四周的濃霧撥散。他厭惡體內流淌的一半血液,憎恨著另一半的弱小,仇視著自己的宿命。

  因此他想著毀滅,想著讓恐懼和力量凌駕宿命。

  有人追隨他,為他的力量奉獻所有,有人反抗他,用無知的愛對抗力量。

  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過他,真正的神理應去制定所有人的命運,掌控所有人的理想。

  「格林德沃是一個蠢貨。」

  慕羽勾起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她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想要去連接死亡的虛空看看嗎?看羊毛球中的昆蟲繁衍廝殺,看一只只游走在針線間的螢火蟲如何飛舞著直至灼燒至灰燼。」

  「只有我能夠永恆。」

  「我要的從來不是永恆。湯姆,你一直都知道。我們至少有一段路是一樣的,那就是和世界玩一個游戲,下一場棋局,一個名為編織理想的游戲,一場顛覆秩序的棋局,之後才是你我之間的博弈。上個聖誕節那個問題的答案,你可以自己試著去找找。」

  似是嫌力度不夠,她抬眸直直對上那雙盈滿蠱惑欺騙的眼睛,不動聲色地進行獨屬自己的誘導:「在古靈閣地底慕家堆藏的金子成山成片,不需要火把都能將金庫照得閃閃發光;產自昆侖的玉泉,神農架深處傳說中的生息之水,上千年年份的各種人參,生長在長白山頂端的雪蓮,長於極陰之地的陰靈木,全是家族千百年的沉澱積累,也將成為我們的起點,」那雙眼中閃爍的狠毒、思考和野心極大程度取悅了她,平緩的語調跟隨著晃動的野望而起伏,「在永生的路上你將走得比誰都遠,在權力的探索中你將踏足任何人都不曾走過的領域。」

  她伸出了手:「要踏上這條路,走入這片史書也未涉足的疆域,你現在只能信任我,別無選擇,」

  此刻換成任何人都會嘲諷她的狂妄與滑稽,將之歸為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氣。可慕羽清楚,裡德爾不會。

  遇見這麼一個太難得,她暫時還沒玩夠,更不想輕易放手。

  他搭上了慕羽的手。他知道慕羽的手一定是冰冷的,她給予他的從來都只有冰冷。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渴望一具真正的血肉之軀,這樣他能真正觸碰到她指尖的冰冷。

  愚蠢可笑的想法。

  從來都是他為人畫下藍圖,他深諳人性的渴望。但第一次有人牢牢抓住了他的渴望。編織理想的游戲,顛覆秩序的棋局比純血至上更加地吸引人,更加讓他狂熱。

  「你想讓另一個世界徹底浮出水面,你想用至高的權力報復一些人。」

  「不止。報復沒有樂趣重要。成為至高的神靈,任意予生予死,方才是最極致的樂趣。」

  慕羽的長發在呼嘯的狂風中飛揚。他一步步見證著她摒棄了可笑的善念,拋開了無用的光明,這其中不乏他的推波助瀾。彼岸花真正綻放在了地獄中,盛開得比他想像中還要驚艷,也比他預料中更加危險。

  就是這一份驚艷,就是這一份危險誘惑著他將其折下帶入更深的地獄,否則這朵花也會和其他螻蟻一般在他腳下化為煙塵。

  他虛幻的手指穿過了她的臉頰,帶著些許的不解和輕蔑:「想哭就哭出來。」

  曾經孤兒院小孩的哭哭啼啼讓他尤為煩躁,但他更厭煩慕羽對他掛上的偽裝。

  慕羽拂開他的手,退後一步撐在了冰涼的欄杆上,明明臉上還有淚痕,她卻高昂著頭倔強地說:「我才不會。」

  湯姆裡德爾打量了她許久後才沒有在這上面糾纏:「成交。」

  慕羽摩挲著她手中的空間戒指,今晚裡面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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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分歧

  遺囑的交接在校長室進行,大部分內容都沒有多少懸念,比如所有財產全部轉入古靈閣地下金庫,明源山那座小樓一應歸屬於她。

  直到遺囑上提及到她的監護人。

  「由鄧布利多作為監護人,直至成年…」

  聽到這裡時慕羽猛然抬起頭,遺囑在此時已經宣讀完畢,徐煜卻一副有著難言之隱的樣子:「遺囑是這麼說的,但你清楚如今東方情況,鄧布利多,」他像是拼命在糾結措辭,「他們以小羽監護人是外人為由卡住了資產…」

  鄧布利多聽到這一結果並不意外:「他們想要什麼?」

  慕羽一圈圈轉動著手中的戒指退到了一邊,她清楚再如何這件事情上她絕不能插言。

  現在還不是時候。

  徐煜重重嘆息了一聲:「這正是我特意前來希望您一起處理的。他們堅持我來當監護人,而財產在昆侖學院公證下由我監管。說得好聽,實際上我們在東方人單力薄,最終也只能便宜他們。」

  很長一段時間校長室陷入了死寂。慕羽站在一旁繼續轉著手中的戒指。

  看鄧布利多這樣的反應他應當早有對策。他們總歸會商討出一條折中的路。也只有這樣的路才會從中衍生出她的機會。

  「慕家在古靈閣早有金庫,」果然鄧布利多率先打破了沉寂,「我可以放棄監護權,但會以霍格沃茨校長身份索要學費,這一部分必須彙入羽名下,由她自行支配。其余資產我作為外人自然也無權打理,由沈家,寧先生和您出面共同管理,有了寧先生和沈家想必他們也能放心。」

  徐煜看上去欲言又止。鄧布利多卻已經將視線移向了沈棲桐:「我會給沈先生寫一封信。」

  「爺爺和師父有些交情。他一定會好好看顧這份資產。」沈棲桐對此也並不驚訝,看來鄧布利多先前早對她有過暗示。

  慕羽轉動戒指的速度越來越快。

  「羽,」鄧布利多從沒有這般鄭重地叫過她的名字,「那是你爺爺畢生的心血。好好使用。」

  她已經習慣了他總夾帶的話外之音。

  鄧布利多對她說不上戒備,更像是擔憂她會走上另一條道路。而爺爺的遺願也耐人尋味,偏偏就讓鄧布利多擔任她的監護人。如若不是昆侖橫生枝節,鄧布利多更是會在她成年前代管慕家所有資產,如此一來她的一舉一動都難逃鄧布利多的眼睛。

  爺爺明白他勸不了她,清楚總有一天她會前往阿爾巴尼亞。

  她凝望著那枚晶瑩剔透的玉佩,至死他都希望她能走向光明。

  可惜晚了。

  再抬頭時她只剩下滿臉的憔悴,似是還沒有從這一噩耗中走出來:「我都明白,謝謝您。」

  「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鄧布利多平靜的語氣總是帶著那麼點安撫人心的力量,「只有經歷過充分的休息才能帶著已逝之人的遺願繼續走下去。」

  徐煜也拍了拍她,看起來他也很不好受:「小羽,節哀。」

  她現在一刻也不想待在校長室裡,或者說今後她都不想踏入這裡了。

  「我想去外面散散心,」她聲音中帶著哽咽,「謝謝你們。」

  鄧布利多揮了揮手,極其隨和道:「去吧去吧。」

  她剛剛走下校長室的旋轉樓梯便聽到後面傳來的腳步聲,有一個人叫住了她:「小羽,小羽,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出去轉轉。」

  是方才只說過一句話的沈棲桐。

  她直接挽上了她的胳膊。

  慕羽停頓了一下,還是任由沈棲桐挽住她:「好。」

  她們漫步在黑湖邊。整個十月裡城堡都被連綿的陰雨籠罩,今日好歹出了一絲太陽,哪怕只是在烏雲中若隱若現,也是一縷可貴的暖意。她們一起走在略微泥濘潮濕的泥土上,彼此都不知道此時應該說什麼。

  眼看離城堡越來越遠了沈棲桐才停住腳步,她沒怎麼看慕羽,自顧自踢著腳下的泥土:「你肯定疑惑師父對我到底有怎樣的恩情。」

  「暑假那天我聽見了,」慕羽同她一起停下眺望遼闊的黑湖,「你說當年連你的爺爺也放棄了你。」

  「我從前算是半個啞炮,」她不顧及慕羽的詫異,說到這裡沒有半分難堪,「你知道東方通常五歲入學磨練道心,至十歲後方可拜師受法脈傳承。法脈是東方修道者的根,沒有法脈便注定施展不出高深的法術,繪制精妙的符箓。」

  「這只是根深蒂固的觀念,」慕羽彎腰將一顆小石子扔進湖水,「法脈如同拐杖,是不良於行之人的福音,但若是正常人依賴於此,天長日久地也不再會走路。」

  「我就知道師父會告訴你這些,」沈棲桐像是終於找到知音似的拉住她的手,她下意識想掙開又只得生生忍住,「昆侖學院共七十二條法脈,沒有一條願意接納我,不止我一人這樣,你猜猜學院會怎麼做?」

  「自然是放棄…」慕羽猛地意識到了什麼,「西方的啞炮完全不能施展魔法,但你們卻可以,如果被強行驅逐….」

  「你猜得沒錯,長時間壓抑力量等待我們的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成為默然者,」沈棲桐的話語中既帶著諷刺又帶著憤怒,還夾雜著幾縷惋惜,「小羽,默然者只能蜷縮在世界最黑暗的角落被眾人唾棄。他們每天都遍體鱗傷,只能在黑夜默默清理掉傷口,望著朝陽不斷安慰自己又是新的一天。然而沒有人能活過十二歲。」

  「我很幸運,遇見了師父,他還暗中收留了很多這樣的孩子,有些是因為得不到法脈認可,有些人更加可憐,僅僅因為他們平凡的家境便一輩子與另一個世界無緣,又因為自己的特殊和世俗格格不入。師父傾其所有教導我們,鼓勵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天之驕子,天命之人。」

  在提到爺爺時她全是孺慕之情。

  對於慕羽來說則是一場不小的震撼,她對爺爺到底在干什麼一無所知,更無從得知他的少年青年時光。好像一瞬間他就變成了那個在明源山養花逗鳥的老人。

  黑湖看上去沒有盡頭,她們已經離城堡越來越遠。

  「昆侖就一點也不知道嗎?關於法脈的事情?」她不相信千百年來就沒有人發現這一秘密。在觸及到沈棲桐的眼神時她明白了答案。

  西方的巫師從前飽受普通人迫害,學院是為保護。而東方的修道者從始至終都是普通人心中的神,學院的建立最初是為保道統,之後…

  誰願意輕易放棄作為神的地位。

  氏族不願,如今學院裡部分人不願,而她…也不願。

  「這樣做無異於杯水車薪。爺爺早被昆侖學院驅逐,像你這樣打破偏見走出一條路的人也不多,棲桐,這條路太難了,你看,徐爺爺已經做到院長這個位置照樣無能為力。」

  慕羽沒有再說下去,她清楚沈棲桐眼中的光芒,像黑夜中飄飛的一只只螢火蟲。

  奪目顯眼,也不長久。

  「小羽,你說我們求道是為了什麼?」

  為著荒誕的永恆。她在心中默默回答。

  「每個人道不同,世上千百人,便有千百道。」

  沈棲桐撿起一顆鵝卵石將其重重扔進水面,濺起碩大一片水花:「是嗎?那麼我的道已經很清楚了,」此時烏雲徹底消散,陽光層層疊疊在黑湖盡頭聚攏,照得幽深的湖水清明,她揚起嘴角,「他們開除了師父,消滅了許多的人,逝者雖逝,仍有生者秉其遺志,總有一天再不會有壟斷,總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堂堂正正面對太陽。」

  慕羽同她並肩站在河岸邊。爺爺年輕時定然也和沈棲桐一樣,毅然決然踏上一條不可回頭的道。

  蒼生之道,哪有那麼好走。

  她輕輕嘆了一聲。

  不知情的人相信她在感嘆正道不易。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在惋惜。

  惋惜將來又多了一個敵人,惋惜棋盤上又出現了新的圍局。

  「那就去做吧,棲桐,「走了那麼久她的臉上都沒有一絲血色,更襯得那抹笑容的凄慘,」爺爺如若泉下有知定然會欣慰,我尊重你的道。」

  她尊重棋盤上即將遭遇的每一個對手。

  她們開始往回走。

  「小羽….」

  慕羽卻已經不想和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棲桐。你們是怎麼來到霍格沃茨的?」

  她對答案早有預測。

  只是不太能夠接受。

  徐煜和沈棲桐就在霍格沃茨待了兩天,這已經是他們的極限。在他們走後慕羽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只是場幻覺。

  又是一個星期三。

  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在校長室學習守護神咒了。

  鄧布利多一如既往地坐在辦公桌後,福克斯蒼老了許多。慕羽對此已經司空見慣,對鳳凰而言,死亡不過是新的輪回的開始。

  他們沒有提到慕仁的死亡,更沒有提到那天晚上費爾奇的貓。一切好似都沒有發生。

  慕羽成功召喚出了守護神。不再是巧合,她已經實實在在的掌握了這個高深的咒語。

  眼鏡王蛇在校長室中肆意游走,蜿蜒的蛇身靈巧地穿過了牆上的窗戶,融入了黑夜。福克斯低低鳴叫了一聲。

  鄧布利多撫了撫花白的胡須,他想看清楚慕羽眼底的情緒,他好奇了,好奇這個守護神背後隱藏的情感。當年慕仁千裡迢迢趕到倫敦說什麼也要讓慕羽在東方長大,他那時興許已經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天。

  世界上沒有再比親情更深的羈絆了。

  「羽,我們的課程應該結束了。了不起的成就,許多成年巫師都不能施展出一個像樣的守護神。」

  慕羽定定地望著守護神消失的方向,她有些不確定道:「我沒有面對過真正的攝魂怪,在一切安寧的時候,就像現在我們就在校長室,沒有任何威脅….」

  觸及到鄧布利多半月形眼鏡後深究的光芒才知道她說得有些多了,在鄧布利多面前她總是會出這樣那樣的意外。

  她補充道:「就像去年魔法石的事情一樣。還有,還有….洛麗絲夫人。」

  鄧布利多的探究也只是那麼一瞬,他很快就恢復了往常的慈和。他像一個溫和的長輩一樣和慕羽閑聊:「羽,很多巫師認為守護神是一塊雞肋。守護神最大的作用便是抵御攝魂怪帶來的恐懼。它不能幫助我們戰鬥也不能幫助我們力挽狂瀾。食死徒大多都沒有守護神。」

  鄧布利多拿了一顆比比多味豆丟進嘴裡,梅林才知道他是從哪裡拿出來的。

  「召喚守護神的秘訣,愛,快樂,但食死徒,甚至…伏地魔,都對這兩樣東西嗤之以鼻,對嗎?」

  鄧布利多咂咂嘴:「啊,薄荷味的。羽,守護神其實是世間最強大最深奧的魔法。」

  慕羽沒有言語。她見鄧布利多似乎沒有其他的話要和她說了便起身:「快要宵禁了,我該回去了。教授,很高興這一年多您教導我學習守護神咒。」

  在慕羽即將離開之際鄧布利多叫住了她:「羽,逝去的人不過是去了更遙遠的地方進行更偉大的冒險。不要哀傷死者,不要緬懷死者。帶著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熱烈的願望活下去是對他們最好的懷念。」

  慕羽站在光暗交彙之際,在這樣的角度她只能看見鄧布利多模糊不清的臉。他在老去。慕羽可以確定這一點。再緩慢的衰老也是衰老,也是一步步走入死亡,一步步靠近那一場更偉大的冒險。有人選擇如普通的昆蟲一般困在滾動的羊毛球中廝殺繁衍,有人選擇成為發光著的燃燒的螢火蟲向著針線盡頭飛去,即使灼燒成溫暖的灰燼。

  慕羽鄭重地對著鄧布利多鞠了一躬。

  這一次鞠躬是感謝他一年以來耐心的教導,不止是守護神咒。

  鄧布利多只是靜靜看著她。校長室其他的肖像畫也寂靜無聲。

  慕羽第二次鞠躬,這一次比第一次更加深。

  這是慕羽對鄧布利多崇高的敬意。他和爺爺一般,是偉大的理想主義者。

  第三次慕羽幾乎長揖到膝,這是她對老校長最後的愧疚。

  他很想讓她走上正道,希望她能抓住光明,希望她能一直被愛被溫暖包圍。

  愛是高尚的,但是愛不能讓她免於曾經幾個男孩想要和她玩的游戲,不能讓她從那條黑暗的走廊上逃出來。她也不能拿著愛去感化那些各有心思的人。

  「謝謝您。」

  慕羽輕聲說道,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校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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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邀請

  慕羽途經一樓的時候看見了湯姆裡德爾正抬頭欣賞著那面寫著「密室已經被打開」的牆壁。費爾奇甚至端了一把椅子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就守在這面牆下,不過很明顯他被支開了。

  她同他並肩站在了這面牆下。

  「又去了鄧布利多那裡?」他突然開口,聽不出喜怒。

  「最後一次了。」

  他嗤笑了一聲:「他一定給你絮絮叨叨地說著老掉牙的理論,鄧布利多最喜歡的法寶,愛。」

  慕羽沒有正面回應他的話,她更加仔細地看著那一行字,這一行字怎麼也不能擦掉:「你的目的不在於襲擊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師。」她指著那一行字:「與繼承者為敵者,警惕。你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誰會是你最大的敵人呢?」

  「我的敵人太多了。」

  「哈利波特,你想殺掉哈利波特,並且是親手殺掉他。你還在控制金妮韋斯萊,不過是將她當作一個誘餌。」

  「羽,你一直讓我驚喜,」他這麼說著卻一點也沒有驚喜的樣子,似乎慕羽能猜中他的想法於他而言已經不足為奇,「可憐的小姑娘金妮。」

  他開始陰陽怪氣起來:「她幾乎把我當作了唯一的傾訴對像,我是她唯一的伙伴。她在日記本中抱怨著她如何被哥哥們取笑,不得不用二手書穿二手長袍,她還傾吐著救世主哈利波特可能永遠不會喜歡她。羽,真是乏味,同是十一歲的時候,你的思想比這個幼稚的小女孩要有趣得多。但我一直是善解人意的。」

  火把照應在慕羽的臉上,她始終都是一個冷淡的聆聽者。她不會多發一言,安靜得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也許只有在她興起時才會留下只言片語。

  湯姆裡德爾靠得又近了一些。只有慕羽身上縈繞的若有若無的檀香仿佛才證明著慕羽的存在。

  「可憐的金妮,她幾乎要愛上我了。哦,湯姆,你是唯一理解我的人,簡直像一個可以放在口袋裡隨身攜帶的朋友。不過最近她新寫的日記更加有趣。湯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去,我的身上沾滿了雞毛,衣襟前也沾滿了顏料。」他怪異地笑了起來。

  「真是有趣。」然而慕羽也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高的興致,「記得你恢復身體前告訴我一聲,我會帶上需要的材料為你重塑肉身。」

  他的笑容收斂了起來,慕羽的漠不關心讓他尤為惱火。

  他更想念那晚在高塔上懇求他的慕羽。那時候的慕羽對他而言才是真實的。那時候這片飄忽不定的雲彩才是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的。

  慕羽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的臉上掛上她慣有的溫婉的笑容:「你對哈利波特如此執著是因為一個預言,我不關心那個預言。事實上我不關心任何預言,預言不過是因果的一個陷阱。困於預言才是真正的愚蠢,和玩弄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一樣幼稚。不過我會看著你如何利用蛇怪將鄧布利多驅逐出霍格沃茨,如何利用可憐的金妮韋斯萊將哈利波特引到密室。這才有一點好玩。」

  慕羽根本沒有管他的臉色:「愛是虛無,愛是空洞。但愛可以成為最犀利的武器,最有用的棋子。」她直接繞過他向著地窖走去,在擦身而過的瞬間低聲對他說:「我期待著你的這一盤棋局。」

  自從最後一次去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後她便像是長在了公共休息室,連禮堂都很少去。直到萬聖節晚宴才露面。

  一走到斯萊特林的長桌她便發現了不對勁。從公共休息室到禮堂短短一截路她便受到了無數打量。大多數的目光並不是同情,更像是懷疑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她到時晚宴都快開始,斯萊特林的長桌旁早就坐滿了人。看見她來時人群安靜了一瞬,很快又若無其事地轉開注意力。

  既然他們不說她也不想去問。

  無非就是些有關密室的傳聞。

  略微看了一圈她發現只有西奧多諾特旁邊還有一個位置,剛走過去坐下還沒等她和西奧多諾特打招呼便看見和他們隔了好幾個人的達芙妮徑直走向西奧多。

  「我能和你換個位置嗎?西奧多。」

  西奧多諾特來回看了兩人一眼。慕羽對達芙妮的態度看不出和往常有什麼不同。

  一場入學宴已經證明了她們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朋友。

  達芙妮則是稍顯局促,素來淡定甚至偶爾還會端架子的她滿臉通紅,即使室內火爐燒得再旺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她的雙手無意識地捏著衣角。

  兩個女孩間勢必需要一場溝通,可是他不想讓開,一點也不想。

  他才坐在她身邊,他有太多話想告訴她,成堆成堆的句子堵在喉嚨裡迫不及待地想傾吐。

  他理解她的感受,理解她的痛苦,更願意去探索她身上成堆成堆的謎團。他最樂意破解有趣的謎題。

  「沒問題。」

  西奧多諾特看上去答應得極其爽快。

  等達芙妮剛坐到慕羽身邊時空蕩蕩的餐桌瞬間被各式各樣的佳肴填滿。對於這些美食達芙妮看都沒有多看。

  「對不起。」

  即使距離那麼近她的聲音也幾乎被周圍的喧囂淹沒。

  慕羽不緊不慢地拿了幾塊南瓜餡餅後才轉頭疑惑地看向她,似是不解她因何而道歉。

  一旦開了頭後面的話就順暢多了。

  「對不起,」達芙妮揚高了幾個聲調,她不再對慕羽的視線躲躲閃閃,「那天…我不該說那些話。羽,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

  她小心翼翼觀察著慕羽的神情,像是生怕觸及到傷心事一樣。她想繼續說下去,卻發現在這時事先演練好的說辭根本沒有力量。

  她想告訴慕羽她理解失去親人的痛苦,也有些明白那日那番話的深意。

  生死無常。

  她還想毫無芥蒂地,真正地和她做朋友。

  這個女孩從來不會讓人感到不快,她總是尊重聆聽每個人的意見,不管好的壞的。

  慕羽沒有讓達芙妮繼續為難下去。

  「原來是那件事,」她也轉身看向達芙妮,目光中帶著溫和的責備,「小迪,我根本就沒有生你的氣。我明白你對阿斯托利亞的牽掛,畢竟我也有…」

  她眨了眨眼,像是強行想要將眼淚憋回去:「我也有爺爺,但我明白,很多事…」她擺了擺手,拿紙巾擦了擦眼睛,「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一直都是朋友,難道不是嗎?小迪。」

  慕羽很少叫她的小名。

  這時看似脆弱的她好像才顯得有了幾分真實。

  「我,我很抱歉,」達芙妮清楚在這樣的事情前任何言語都極為蒼白,換成是阿斯托利亞…她打了個冷戰,連想都不敢想,「我們當然是朋友,從來都是。」

  最後一句說得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謝謝你,小迪,」慕羽拿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盤子中的餡餅,在她低頭時方才所有的傷感脆弱全部消退得一干二淨,「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她連自己的感情都可以利用。

  女孩之間的友誼最為莫測,消失得莫名其妙,挽回時也毫無痕跡,好像從未有過裂痕—尤其當一方有意維系的時候。

  兩人很快恢復到了從前的相處狀態,在達芙妮的心目中還比之前多了些親密。至少她是當真存了真心。

  似是為了轉移不愉快的話題,慕羽向周圍看了一圈,凡是和她目光相接的人都匆匆移開了視線。

  「但願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麼總覺得….其他人….」

  達芙妮像是對她的遲鈍反應多麼不可置信似的:「羽,你一點都沒有意識到?」

  慕羽更加迷惑了:「意識到什麼?」

  達芙妮四下看了看,這才低聲對慕羽說:「洛麗絲夫人的事情。那面牆上的那行字,密室已經被打開,與繼承人為敵者,警惕。他們懷疑你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

  慕羽差點被布丁噎住,她巧妙地掩飾了過去,緩慢地放下了勺子:「我認為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樣想。我出生自九州慕家,慕家和遠在英國的薩拉查斯萊特林沒有一絲交集。」

  「但是那晚你和波特一起發現的洛麗絲夫人。波特是在洛哈特教授那裡禁閉…..」

  「失眠了啊。我已經解釋過了,還有拉文克勞的幽靈作證。你也知道前幾天我狀態並不是很好。」

  「重點就在這裡,羽。因為你是斯萊特林學院,所以其他人不會相信這一套說辭。他們現在推測薩拉查斯萊特林的某個孫輩曾經偷偷去過東方和你們家的某個人發生過關系,你是他私生的曾曾曾孫女什麼的。」

  她繼續挖著眼前的布丁,根本沒有達芙妮預想的那樣焦急憤怒:「他們不去寫劇本可惜了。」

  「我相信你,羽。你沒有理由做這些。我也覺得他們說的那些太匪夷所思了。」達芙妮真誠地看著慕羽。

  慕羽自然回了她一個笑容:「當然。不過斯萊特林學院確實如同傑瑪學姐所說,很容易讓人誤解。我總算意識到了。」

  晚宴差不多結束了,她們起身順著幽長的走廊朝地下室走去。

  「聖誕節來我們家吧。「在拐過一個彎即將到樓梯口時達芙妮忽然發出了邀請。

  「這怎麼好意思…」

  達芙妮卻像是主意已定:「我想給你看看我和阿斯托利亞的那片花園,爸爸媽媽也對你非常好奇。」

  她們順樓梯而下,一樓禮堂的燈火輝煌也隨著樓梯逐漸遠去。

  「我很期待。」

  她的確很期待,然而這樣的期待和達芙妮所想像的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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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咒語

  萬聖節後每一科的老師都布置了一大堆作業,這一堆作業似乎誓要陪伴他們過聖誕節了。

  賓斯教授的歷史課還是一樣的乏味。這個霍格沃茨唯一的幽靈教授始終用他那一成不變沒有節奏的語調講述著一個個歷史事件。

  「1960年,美國魔法國會通過法令廢除巫師不得與麻瓜通婚法令,這項法令遭到以萊昂家族,維克托家族為首的純血家族的堅決反對。在1963年五月,以萊昂家族為首的純血巫師打著光復格林德沃的輝煌為旗號發動魔法國會,被鎮壓,時年43歲的萊昂家族族長被拘….」

  能將波瀾壯闊的歷史講得那麼枯燥乏味其實也是一種本事。

  慕羽可以在黑魔法防御課上開小差,但是她始終都強迫自己在賓斯教授的課堂上認真聽講。她不會輕視歷史,任何歷史都是一面可以值得借鑒的鏡子。

  慕羽正打算聽下去,赫敏舉起了手。

  賓斯教授似乎自己都感到驚訝居然有人在他的課堂上舉手:「你是….」

  「赫敏格蘭傑。教授,我想詢問一下關於密室的事情。」

  慕羽轉動著手中的羽毛筆。赫敏的確很聰明,密室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很少有活著的人能夠准確地講述出這個傳說。但是死人呢?

  賓斯教授干巴巴地說:「我們這一節課是研究真實的歷史,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格蘭傑小姐。」他正准備繼續想講述萊昂家族發動的魔法部政變,赫敏的手卻再次高高舉了起來。

  賓斯教授根本沒想過有人會在他的課堂上連續兩次打斷他:「格蘭傑小姐?」

  「但是傳說也是基於事實的,對嗎?」赫敏不依不饒。

  「好吧。」賓斯教授清了清嗓子,這時所有人都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醒了過來。從來沒有那麼多人聚精會神地看著賓斯教授。

  「你們應該知道,霍格沃茨已經創辦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前四個巫師,格蘭芬多,拉文克勞,赫奇帕奇,斯萊特林為了保護巫師免受麻瓜的傷害創辦了霍格沃茨。他們的本意是尋求有天賦的苗子,但後來漸漸地斯萊特林和其他人產生了分歧。他認為招收標准應該更為嚴格一些,應該更多地局限於巫師家庭出身的孩子….」

  歷史總是不謀而合。

  「分歧越來越嚴重,斯萊特林離開了霍格沃茨。這是真實歷史所記載的東西。至於密室….傳說中斯萊特林在離開時在城堡處創造了一個秘密的房間,傳說只有他真正的繼承人來到學校才能打開密室,將其中的怪物放出來,清除不配學習魔法的人。」

  「是什麼樣的怪物?」

  「不知道,傳說只有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能控制它。不過根本沒有什麼密室,霍格沃茨歷屆校長全部搜尋過,什麼都沒有。」

  慕羽想到了那一條在管道中游動的蛇怪….還有,哈利說他能夠在管道中聽見的聲音。她隱隱約約在哈利靈魂中感覺到的黑暗邪惡的能量。

  課堂上的爭論還在繼續,更多視線落在了慕羽身上。

  「萬一只能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能打開呢?畢竟鄧布利多不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

  「夠了!」賓斯教授手忙腳亂地整理著筆記,「根本就沒有什麼密室,什麼怪物,都只不過是傳說而已。」

  他又開始講起了六十年代美國萊昂家族發動的叛亂。整個課堂又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

  下課後慕羽便朝著圖書館走去,這些日子她幾乎要住在裡面了。

  她看的卻不是書。

  整整兩個小時也沒見她在桌上那張羊皮紙上動上幾筆。

  眼看著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多少進展,她干脆擱下筆眺望著窗外。

  不知何時灰蒙天空中揚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順著風向紛紛揚揚地灑下,雖極為輕薄,也好歹蓋住了泥濘。

  她將頭靠在玻璃上,好像這樣便能理清紛繁的思緒。

  玻璃中緩緩倒映出一個人影。慕羽無聲地嘆息了一聲,她還是低估了金妮生命力所帶來的好處。

  這樣下去她甚至不確定到時候能…

  不管心裡如何想,她始終維持著一個姿勢,像是當真沉迷於雪景一樣。

  她都沒有掩蓋那張紙上的內容。

  透過玻璃她影影綽綽地看見湯姆裡德爾坐在了旁邊,仔細研究著上面還不成體系的雜亂符號。

  「禁書區竟然還保留著這個魔咒,」當他看完所有符號後聲調拖得越來越長,「你在修改這個咒語。」

  「走到末路的拜占庭帝國最後的招數,」慕羽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拿起被擱置在一邊的一本幾乎要散架的冊子,她一翻便翻到了其中一頁,上面繪著一場一看就極為殘忍血腥的儀式,「正統的信仰,萬能的主救不了他們,邪惡的異端似乎才是唯一的退路。」

  她不再看雪景,撐著下巴看著羊皮紙上繁復的符號。一些字跡幾乎已經看不清了,在這些字跡旁邊密密麻麻分布著全新工整的筆記。

  「通過獻祭試圖讓普通的士兵擁有超凡的力量,」她的手指不停在斑駁的記號上游走,「發明這個咒語的黑巫師沒有留下姓名,他的儀式也是失敗的。軍中最強壯的戰士也沒能活過一個鐘頭。但他確實是個人才。」

  湯姆裡德爾像是要反駁,又仿佛顧忌著什麼一樣遲遲不願開口。

  慕羽也不會在意他的想法,她甚至還將一切點得更為明朗:「如果普通人有機會擁有力量…」

  「你想讓低賤的麻瓜成為巫師?先是家養小精靈,再是泥…麻瓜出身的巫師,現在連麻瓜你也要拉進來?」

  他的語氣中滿是諷刺,不過相比上次的爭吵少了許多憤怒,更像是旁觀看戲的悠閑:「他們不配,羽。屬於巫師的力量沒有選擇他們,代表著他們生來就低賤。只有鄧布利多那樣的人才會在低賤的生物上費心思。」

  「不是讓他們擁有,是恩賜,」慕羽對他的諷刺置若罔聞,「神靈需要信徒。我也從來不否認他們的低賤。」

  她翻閱著手中的書冊,心思則完全沒在上面:「他們是那麼弱小,弱小到只能不斷發明武器,借助外物的力量彰顯自身的強大。我只是想用信仰再一次削弱他們,讓他們堅信武器的無用,自身的強大,可是所謂的強大…」

  書頁再一次定格在那場殘忍的魔法儀式上:「我一直在想,有什麼能讓咒語受益人多活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者…十幾年?」

  「他們會反抗的,」此時她的聲音中沒有半點小女孩的天真,更像是一個冷靜的政客,「陡然擁有力量的凡人總以為自己可以挑戰神靈,先要將野狼馴服成狗,再將狗馴成溫順的羔羊。這將是很大一盤棋,但也只有這樣才算好玩。」

  她看見了他眼中閃動的光芒。

  他既像是在欣賞,也像是忌憚:「你想給所有人編織理想,成為唯一的壟斷者,」他的手再次穿過了她的臉頰,「可是羽,你就那麼確定,我會按部就班的同你完成這場交易?還有純血家族,他們信仰的是我,畏懼的也是我。你什麼也沒有。」

  慕羽偏了偏頭,如果忽略她面對的威脅,此時她才像一個真正不諳世事的小孩:「純血家族的信仰?湯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們的信仰,」她避開他的觸碰,「我們走的是一條路,有你沒你,我都會走下去。」

  「我們?」湯姆裡德爾反復咀嚼著這個詞語。

  慕羽已經收拾好書本准備回去。

  他總覺得她像是在躲避什麼話題。

  「你要的的確不是永恆,」在她走到走廊上時湯姆裡德爾在她耳邊輕聲說,像是在為發現的秘密而自得,「你想報復你的過去。」

  慕羽頓了一下,又加快了腳步,女孩單調的聲線在這時才多了些許惱意:「你就那麼喜歡窺探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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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流言

  整個霍格沃茨十一月都被陰影籠罩。不止是連綿不息的暴雪,更加嚴重的是自洛麗絲夫人後,格蘭芬多一個一年級新生科林克裡維也遭到了襲擊,他被石化了。交換護身符已經成了學生之中的時尚。慕羽看著他們互相交換撇腳的護身符只感覺好笑。

  學校中緊張的氣氛並沒有影響慕羽。她一直宛如一個局外人一樣在城堡中穿行,維持著溫婉的面具,對人既不過於親近也不過於疏遠。

  唯一的變化是,她不再去西塔樓了,就算偶爾碰見拉文克勞的幽靈她也是遠遠地避開。

  海蓮娜總讓她想起奧利維亞,她名義上的母親。

  那個真正溫柔到極點的人。

  十二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慕羽坐在公共庭院的角落把玩著爺爺留給她的玉佩。她對這塊玉隱隱有宿命般的親近感。這樣的親近感讓她並不著急探索玉佩的秘密。解謎游戲相比布局籌謀而言少了太多的樂趣。

  魂玉總得發揮它該發揮的作用。

  慕羽繼續演練著未完成的陣法。這是一個復雜的陣法,她也必須熟練掌握,畢竟只有一次機會…

  不遠處告示欄前喧鬧了起來。庭院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慕羽停止了練習。她沒有急著擠上去看,從眾人的大聲嚷嚷中她便知道了大致內容。

  針對最近頻發的襲擊事件,學校決定在今晚第一場決鬥俱樂部聚會。

  慕羽對這類活動向來興致缺缺,真正的戰鬥中每一秒都尤為珍貴。除非極為專業的訓練,否則這樣的所謂俱樂部不過是紙上談兵。

  她沒有興趣不代表其他人沒有興趣。晚飯時幾乎所有人都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將會由誰來擔當決鬥俱樂部的教練。

  「我希望他們找一個靠譜一點的,至少得是弗立維教授吧。」達芙妮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眼前的香腸。慕羽則完全神游天外,她的目光落在格蘭芬多的長桌上,她一眼便看見了同樣在發呆的金妮。她顯得更加憔悴了。

  哈利三人則是在一起討論著什麼。他們這一段時間都十分神秘。今天的魔藥課竟然有人敢在斯內普的課上放煙火,將腫脹藥水炸得到處都是。慕羽眼尖地看見在一片混亂中赫敏悄悄溜進了斯內普的儲藏室。

  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慕羽在打量他們的同時也沒忘記回應達芙妮的話:「達芙妮,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想想黑魔法防御課吧,我們每年都沒能期望出一個正常一點的老師。」

  說什麼來什麼。

  晚上八點時幾乎全校的人都來了。上百根蠟燭飄在禮堂的天花板上,長桌全部消失,沿著牆出現了一面鍍金的舞台。

  慕羽看見這鍍金的舞台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了。

  吉德羅洛哈特穿著紫紅色的長袍光彩照人,他的身邊站著還是一襲黑衣的斯內普。

  「圍過來圍過來,大家都能聽到我說話嗎,太好了。」

  慕羽立刻想轉身離去,達芙妮卻拉住了她:「羽,至少還有斯內普教授,再看看吧。」

  慕羽勉強站在這裡忍受著吉德羅洛哈特的長篇大論,但她早就開始神游了。她繼續回憶著她已經反復演練多次的陣法的軌跡。

  全場不知不覺靜了下來,施咒聲打斷了慕羽的思緒。

  「Expeliarmous.」

  一道紅光閃過,吉德羅洛哈特的魔杖直接彈飛了出去,他整個人也飛出了三尺遠。

  幾個女生尖叫了起來。

  洛哈特爬起來若無其事地彈了彈身上的灰塵:「哈,繳械咒。在你舉起魔杖的時候我已經察覺到了。我有無數種方法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破解,但我為了讓他們長長見識,做個示範給他們看看…..」

  洛哈特也算是一個人才,這樣了還能說出那麼一堆冠冕堂皇的話。他唯有的天賦大概就是花言巧語以及篡改別人的記憶了。

  慕羽感受到了斯內普毫不掩飾的殺氣。

  達芙妮則是激動道:「斯內普教授最厲害了。」

  洛哈特顯然也會察言觀色,他止住了話頭:「示範到此結束,現在我要將你們兩兩分成一組。現在,互相鞠躬。」

  達芙妮和慕羽自然被分到了一組。達芙妮撩了撩長發,半開玩笑地道:「我可不想和你對打,羽。你先出招吧。」

  慕羽對著她笑笑,決鬥俱樂部果然很可笑,在戰鬥中可沒有人會給你互相鞠躬的時間。

  她只是隨意地對著達芙妮說了一個咒語:「beatitudinem(快樂咒沒有對應的咒文,我隨便用谷歌把中文的快樂幸福翻譯成了拉丁文)

  達芙妮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如果不是快樂咒的加持她很少這樣。

  「Scourgify.」

  達芙妮也對著慕羽釋放了咒語,一道微風拂過,吹走了慕羽長袍上些微的灰塵。

  像征性地釋放了咒語後她們便停了下來,環顧四周大部分人都明顯沒有太將所謂的決鬥當一回事。除了有幾處戰況特別激烈。

  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馬爾福被迫分在了一起,此時馬爾福因為中了咯吱咒癱倒在地笑得前仰後合,哈利的雙腿則是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米裡森和赫敏則直接丟掉了魔杖在地上打成一團。她們兩人很快滾到了慕羽和達芙妮腳下,達芙妮有些厭惡地站得遠了一點。哈利匆匆上前想要將她們兩人拉開,慕羽還是幫助他一起把米裡森拉開了。畢竟米裡森的個頭可比哈利大多了。

  「謝謝,羽。」

  慕羽則是注意到赫敏起身時手上抓了一縷金黃色的毛發,她隨手擋住了仍然想要撲過來的米裡森,在幾人交錯之際對著赫敏飛快說了一句:「那是貓毛。」

  還沒等赫敏反應慕羽和達芙妮站在一起。她冷眼看著米裡森。這就是純血家庭世代通婚的後果。可笑的是他們還一直妄圖保持曾經的優越感。

  「這樣可不行,」洛哈特有些驚慌道,「我最好阻止你們使用不好的魔法,自願上來一對怎麼樣?隆巴頓和芬列裡?」

  斯內普攤了攤手:「這不是一個好主意。即使使用最簡單的咒語隆巴頓也能造成破壞。那樣我們只有將芬列裡的骨灰裝進火柴盒送到醫院。波特和馬爾福怎麼樣?」

  「好主意。」

  慕羽看見洛哈特主動過去指導哈利波特時不得不同情了哈利幾秒。達芙妮低聲在慕羽耳邊說:「等著瞧吧,有好戲看了。」

  馬爾福的魔杖彭地發出一聲巨響,一條烏黑的蛇從魔杖中竄出,重重落在地板上,昂起頭准備進攻。哈利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和蛇大眼瞪小眼。

  斯內普慢條斯理道:「不要動,波特…..」

  然而洛哈特直接上前一步:「我來弄走它。」他揮舞著魔杖,蛇並沒有消失,反而竄到了天花板上又再一次重重落在了地上,它被激怒了,嘶嘶吐著信子向賈斯丁芬列裡游去。

  慕羽聽見哈利對著那條蛇發出一陣嘶鳴,沙啞,神秘,和湯姆裡德爾上次打開密室時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蛇語。

  慕羽轉動著手中的戒指,靈魂容器那一章她還沒有完全看完,有機會得再研究一下。

  那條蛇軟軟地癱了下去。哈利似乎完全沒有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樣,他還衝著賈斯丁芬列裡笑了一下。

  「你以為你在玩什麼把戲。」賈斯丁芬列裡衝著哈利大喊道,說完他便直接衝出了禮堂。

  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達芙妮皺著眉頭對慕羽悄聲說:「羽,你看見沒有,波特會蛇老腔…那是,那是….」

  「斯萊特林的繼承人才會的語言。」慕羽將她的話接了下去,「如果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被分到格蘭芬多那簡直就是梅林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慕羽毫不在意地說。

  決鬥俱樂部發生的事情在城堡中引起了更多的流言蜚語。落在慕羽身上詭異的目光少了很多,更多的人則開始討論起了哈利波特。光慕羽知道的便有幾個版本,有說他是薩拉查斯萊特林曾曾曾孫的,更有的人說當年伏地魔沒能殺死他說不定就是因為他是一個更為邪惡的巫師。

  慕羽坐在圖書館中,她的面前攤著一張張畫著奇怪人形的圖紙,右手邊擺放著一摞高聳的書籍。她不停地在紙上寫寫畫畫著。書架另一頭幾人的討論聲也同樣精彩。

  「厄尼,哈利波特真的會是打開密室的人嗎?」一個女生輕聲問道。

  「漢娜,他是蛇老腔。沒有哪個正經巫師能和蛇對話。剛開始我還懷疑是慕羽,畢竟當時洛裡斯夫人被發現的時候她和哈利波特都在場,她又是個斯萊特林。」說話的是赫奇帕奇一個叫厄尼麥克米蘭的男孩。

  另外幾人也開始七嘴八舌地低聲議論起來。

  「費爾奇和哈利波特發生過爭執,他看不過他很正常。魁地奇比賽的時候科林用照相機將哈利波特最狼狽的瞬間拍了下來,他一定記恨上了科林。賈斯汀芬列裡則是告訴過哈利波特他是個天生的麻瓜。他很可能會是下一個受害者,所以我讓他待在公共休息室不要出來。不過慕羽也不一定就無辜。想想吧,洛裡斯夫人出事那個午夜她不睡覺在城堡閑逛。她說不定是斯萊特林繼承人的助手。」之前那個男生自信滿滿地分析。

  「可是,可是,他們都很友好…尤其是慕羽,她來自東方,沒有理由清洗麻瓜出身的巫師。」漢娜猶疑道。

  「誰知道呢?她可是在英國出生,萬一她母親那一脈真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私生子血脈什麼的。」

  慕羽感覺到了背後的動靜,她這才發現哈利已經站在她旁邊不知道多久了。慕羽推開一堆書籍對著哈利說道:「不用理他們。」

  正在討論的人聽見書架後的聲音後被嚇得魂飛魄散。

  慕羽先從書架中走了出來,還沒等她開口,哈利已經上前去:「我找賈斯汀芬列裡。」

  「你找他做什麼?」

  「我想告訴他在俱樂部那條蛇是怎麼回事。」

  「我們都看到了,不需要解釋。」厄尼生硬地說,他瞄了一眼沒有說話的慕羽飛快說,「我的血統特別純正,你們可以追朔我家九代以上都是巫師。」

  慕羽還沒發話,哈利憤怒道:「我才不關心你是什麼血統。」

  「你恨和你住在一起的麻瓜。」

  哈利實在氣糊塗了,慕羽的手放在了別在腰間的魔杖上。厄尼麥克米蘭的話勾起了她曾經一些不好的記憶。

  她也恨曾經那群普通人呢。

  「你的腦子不去當編劇真是屈才了,麥克米蘭。」慕羽似笑非笑看著厄尼煞白地臉,「當然你構想的這一套三流劇情可能早就已經過時了。你沒有資格任意評價別人的感情,更沒有資格在別人感情的基礎上妄加自己主觀的判斷。」

  也許是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話反駁慕羽,厄尼只是恨恨地盯著他們。哈利一點也不想看見厄尼那張對他滿是懷疑的臉,哪怕他壓根沒想到慕羽居然為他說話。他只是匆忙地和慕羽打了一個招呼,便怒氣衝衝地跑出了圖書館。

  慕羽抱起那一堆書和羊皮紙,挑了一個更遠的座位。她連眼神都懶得再施舍給他們了。慕羽沒有像哈利那樣疾言厲色,但是他們都好像自己被無形中扇了一巴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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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星期有場考試,可能稍微停一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0

第36章 前夕

  自那次圖書館後事情變得愈加戲劇化。

  就在哈利結束了和厄尼的爭吵後格蘭芬多的幽靈差點沒頭的尼可和賈斯汀芬列裡雙雙被發現倒在了走廊上。好巧不巧地,哈利又成為了第一個發現他們的人。這讓城堡裡的氣氛更加惶恐,大家幾乎都爭先恐後地訂購霍格沃茨特快車票。

  慕羽也拿著請假申請走進了魔藥辦公室。她想回去親自確認一件困擾了她很久的事,聖誕節的假期足夠長,可這麼點時間悉數壓縮進明源山那座小院中,便遠遠不夠。

  甚至還太短了。

  這是她最後一次任性。

  斯內普向來面無表情的臉總算有了些生氣:「一直請假到二月份?慕小姐,雖然我理解這是人之常情,你的功課也早已經遠遠超過了二年級水平,但霍格沃茨從來沒有過這個先例。」

  向來溫柔的慕羽這一次卻沒有退讓,她堅定地看著斯內普:「教授,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我在這期間還是會完成該完成的課業。」

  斯內普犀利的眼神似乎要將她看透,過了很久他才說:「我會去征詢鄧布利多的意見。」

  慕羽原本以為她請假的事宜還要多費一番周折,甚至有可能她又要和鄧布利多周旋一番。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僅僅只是在她遞交請假條的當天斯內普便給她傳回了鄧布利多的消息。

  「鄧布利多同意了你的申請。你回來時必須交上所有老師布置的作業。作為你的院長,我會親自檢查你的魔藥水平是否退步。我不會因為你是斯萊特林的學生就包庇你,慕小姐。」

  斯內普的語氣還是沒有情感。

  「當然。」

  慕羽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湯姆裡德爾了,他近來一直神出鬼沒。蛇怪的襲擊越發頻繁,慕羽知道這和他脫不了關系。後日她便先要前往格林格拉斯家,慕羽回到寢室收拾行李時湯姆裡德爾就靠在她寢室的書架前隨意翻著一本書。他已經可以觸碰實物。

  室內沒有開燈。窗外波光粼粼的湖水在他本就蒼白的臉上反射出一道詭譎的光。這樣的湯姆裡德爾太具有迷惑性了。他的靈魂在這一刻看上去都是溫柔的。

  「我聖誕節後要回九州。二月份才會回來。」慕羽揮舞著魔杖整理好一堆堆東西將其放進空間戒指中。

  他放下了書,剛才溫柔的假像在這一刻破碎:「你要回去?回去干什麼?」

  慕羽奇怪地看著他:「當然是布局。」她暫時還不想告訴湯姆裡德爾她還要去弄清一件事情。

  「撒謊。」湯姆裡德爾坐在了室內的四柱床上,他死死盯著慕羽。他對慕羽越發了解,他已經可以時不時透過慕羽溫婉的面具看出一些端倪。但遠遠不夠,他所看到的,不過是慕羽的冰山一角。

  她的靈魂裡埋藏了太多秘密。

  慕羽輕輕撥弄著桌案上已經荒廢許久的七弦琴。自從爺爺去世後,她就再也沒有碰過琴了。在琴弦的錚錚聲中,她對湯姆裡德爾少了幾分尖銳,多了幾分柔和:「你想我說什麼呢,湯姆?」

  她隨意調了幾個音:「故事太多了。湯姆,你想聽什麼故事?」

  她不會和他完完全全說實話,就像他也不會對慕羽敞開全部靈魂,即使慕羽已經知道了他最深的秘密。他想勾起她的發絲,但即使他已經吸收了金妮韋斯萊大量的生命力,他仍然觸碰不了慕羽。他的手還是直直穿過了發梢。

  慕羽自始自終都是飄忽不定的行雲。不管是在執念的時空還是如今,他觸碰不了她。他抓不住她。

  他也只是一段記憶。

  很快就不會是了。

  「任何關於你的故事。我一直樂於傾聽。」

  琴聲停止了。

  慕羽轉過去湊近了他,這是慕羽第一次主動離他那麼近。乍一看去他簡直是一個完美的貴公子,他的一舉一動總是恰到好處。很難不對他生起信任,很難在這樣的情況下,在他一步步耐心的引誘下不對他敞開心扉。

  但他的野心,他的瘋狂,他的執著瞞不了慕羽。他們的偽裝太相似了,相似到不需要攝神取念慕羽便能知道他的想法。

  「我們扯平了。」慕羽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你看見過我的記憶,我的過去,我也看見過你的曾經。都是我們最不堪,最不想回首的過往。你想要從我這裡挖掘到更多,那便用你的方式。這是世界的棋盤。也是我們的博弈。我不會讓你一子。」

  湯姆裡德爾笑容一點點殘酷了起來,他伸手撫摸著慕羽的臉,明明近在咫尺,他碰到的始終是虛無:「我也不會。」

  這一定是慕羽的陷阱。從他們在高塔達成交易的那一刻開始他便知道他踏入了這個陷阱。但他無法拒絕,他無法拒絕權力的誘惑,無法拒絕對顛覆秩序的渴望。

  那個咒語僅靠任何一個人都完善不了。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們的羈絆只會在世界的棋盤中越來越深。

  他不想在慕羽面前承認他對這一層羈絆的惶恐和不安。他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

  慕羽已經要拉上床簾,他俯身對著她說:「我跟你一起去。」

  「不。」她的回答簡單迅速,連猶豫都沒有。

  像是料到了這樣的答復,他止住了她的動作,極為篤定道:「 你身上有蹤絲。施展任何魔法都會被魔法部追蹤。」

  「蹤絲?」

  「魔法部控制未成年巫師的手段,」他話裡話外充滿了對魔法部的鄙夷,「他們所稱的…禁止暴露我們的世界,保護麻瓜。」

  「到底是保護麻瓜還是保護他們自己?」

  湯姆裡德爾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直視慕羽的眼睛,在需要的時候他能表現得尤其真誠:「我的魔杖被埋在了戈德裡克山谷那片廢墟裡,我可以帶你去,幫你解決掉這個難題….」

  慕羽抓緊了床簾,端詳了他許久,直到他都快要不耐煩了才說:「我記得你只是一段十六歲的記憶。」

  這個時候他所有面具才全數潰散。

  慕羽卻不會顧及他的感受,她微微一用力拉上了大半床簾:「我答應你了。」

  「那天我沒有窺探你的大腦。」

  在她幾乎以為他已經消失時室內傳來一聲低語。

  低到讓她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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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格林格拉斯

  在放假當天慕羽便隨同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到達國王十字車站。剛一穿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圍牆她便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在向她們招手。

  這應該是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的母親。

  一路下來早已疲憊的阿斯托利亞直接拉起箱子飛奔幾步撲進女人的懷裡:「媽媽。」

  達芙妮要矜持一些,她在後面拖著行李和慕羽並行,走到近前才喚了一聲。女人也沒有忽略達芙妮,反而也把她摟進懷裡:「小迪,你怎麼也瘦了。」

  慕羽一直站在稍遠位置冷眼旁觀一家人的團聚。

  女人對待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還是不一樣的。她對阿斯托利亞過於珍視了,像捧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問候完兩個女兒後女人才注意到了默不作聲的慕羽。她的態度也十分和善:「你一定是羽,小迪經常提起你,」她伸出手,「黛安娜格林格拉斯。」

  「您好,」慕羽簡短地和她握了握手,在外人面前她絕不會有任何失禮之處,「很高興見到您,也感謝您和格林格拉斯先生允許我到家裡做客。」

  「既然是小迪的朋友,那就不用客氣,」她後一句話是對著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說的,「我們回去吧,親愛的,你們爸爸肯定都做好晚飯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只破舊的懷表:「你們知道怎麼做。」在看向慕羽時她帶著不確定。還沒等她詢問慕羽便解決了顧慮。

  她將手放在那只懷表上:「門鑰匙。」

  一陣天旋地轉後她們已經到了一座房子的大門前。

  達芙妮心心念念的花園在冬天根本沒有什麼可看的,同樣的確如同她所說,格林格拉斯家位置偏僻,相當於占據了整座小山丘。

  冬季滿山的白雪襯得這座小樓更加孤獨。

  她們到時臨近傍晚,又運氣不好地碰上了風雪。從房子中透出的燈光在滿目蒼白中搖搖欲墜。

  站在門廊那的男人一看見她們便立刻迎了上來。達芙妮的藍眼睛傳承了他的父親,他有著銀灰色的頭發,初一看他是一個陽光好相處的中年人。

  阿斯托利亞一把抱住他:「爸爸!」

  比見到她母親還要歡喜。

  連風雪都遮蓋不了流露出的溫情。

  慕羽忽然感覺眼前這一幕有些刺眼,她挪開視線想看看別的什麼。

  天地間僅有一片更加刺眼的白色。

  在看見慕羽時男人表現得很熱情:「啊,看看我們的客人,羽,希望我發對了你的名字。」

  「您的發音很標准,格林格拉斯先生。」慕羽對他綻放出一個笑容,剛才的不適好像根本沒有存在過,看上去和一個初次去朋友家做客的十二歲女孩沒有什麼區別。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叫我艾伯特就行,」他直接拍了拍她的肩,才轉而吻了吻跟在女孩們身後的妻子,「晚餐都做好了,進去吧,一會要下暴風雪了。」

  大廳是極為典型的歐式風格,正中熊熊燃燒的壁爐暖化了橡木家具的棱角,除開牆上,茶幾上會動的照片、廚房裡自己叮咚作響的廚具外,這就是一個普通溫馨的小家。

  菜肴很豐盛,與霍格沃茨的晚宴相比都不遑多讓。就連一向對慕羽能不接觸就不接觸的阿斯托利亞都和她搭了幾句話。

  生長在這樣的家庭也難怪達芙妮人緣極好。

  晚餐接下來的部分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聰明地沒有提及關於慕家的任何事,只和慕羽探討起了風土人情。直到最後一道甜品也消失在了餐桌上,阿斯托裡亞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時間已經不早了。

  此時慕羽正在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討論東方的茶葉。

  「說到茶葉,羽,我偶然從一個東方商人那買到一罐,一直放在書房,要去嘗嘗嗎?我相信你會喜歡。」

  「好啊。」慕羽答應得利索。品茶自然不是主要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爸爸。」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竟然在此時異口同聲叫道。

  姐妹倆迅速對看一眼,還是由達芙妮起頭:「羽很累了,讓她休息一下吧,茶葉什麼的到時候送她一點就好了。」

  她對著父親撒嬌,小女兒態盡顯,又暗中戳了戳慕羽。

  慕羽表情不變,她仍然看著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等著他做出決定。

  他一定會找她的。

  之前她還不太確定,但從國王十字車站到這裡,見證了他和他妻子對女兒,尤其是阿斯托利亞的態度,慕羽已然完全肯定。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黛安娜,夫妻多年的默契讓後者立刻知道該怎麼做:「小迪,利亞,你們該去睡覺了。」

  「可是….」

  達芙妮還想說什麼,可是在觸及到父親的目光時也只有沉默。

  「上樓睡覺吧,利亞你都打了幾個哈欠了。」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對兩個女孩都很溫柔,但他一旦開口兩人都不再說話,只得不甘不願的上樓。

  他應當是兩人心目中絕對的權威。

  在黛安娜跟隨兩人上樓後慕羽也跟著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走進了書房。

  「隨便坐,羽,不要客氣。」

  慕羽拉開椅子坐在了他對面,在他轉身搗鼓茶葉時她注意到了書桌上的一張照片。

  兩個年輕人摟著肩站在一片草坪上,他們身後隱約可以看見一座城堡,城堡的輪廓又和霍格沃茨不大相同。

  「這是莫裡斯貝爾納,現在的法國魔法部部長,我在布斯巴頓交流時和他關系最好。」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將一盞茶端到了她面前,解了她的疑惑。

  書房中茶香裊裊,慕羽只是略略抿了一口。茶是好茶,可惜他們始終無法泡出應有的味道。任何東西一旦離了故土便難以尋回曾經的韻味了。她也不是來喝茶的。

  她打量著室內的擺設,這個書房和整棟房子的風格一樣簡單。書桌旁邊便是擺滿各類書籍的書架。略掃過去慕羽便看見書籍最零散的一層隨意放著魔法部的官方期刊和手冊。

  書架下面連接著幾個上了鎖的抽屜。

  「您在魔法部供職?」

  「法律執行司,一個小職員而已,」對於自己的職業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不想多談,「比起工作我更喜歡旅游,不止到過歐洲。幾年前還拜訪過九州,富饒的土地,有趣的人…」

  慕羽一點一點抿著茶水,等待著他進入正題。

  「我去過昆侖,」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好像對那裡有多麼懷念似的,「接觸過東方的巫師,也是從那時候起我對東方的魔法界感到好奇,請原諒我的好奇心,畢竟你們一直以來太神秘了。」

  他停了一下,見慕羽沒有過多的反應才繼續說:「關於東方,我其實一直有一個疑問,不知道你…」

  「達芙妮是我的朋友,您有什麼問題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慕羽轉動著茶盞,微紅的臉頰恰到好處展示出誇獎家鄉時的與有榮焉。

  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總是忍不住要炫耀賣弄的。

  至於她心裡面到底如何想….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恐怕不想知道。

  見慕羽這副樣子他也放下了心,他將雙手撐在桌上,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經心:「請慕小姐告訴我,東方的傳承究竟是什麼?」

  他的稱呼都變了。

  慕羽將茶盞咚地一聲放到了桌上。她仍然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卻莫名感到一股壓力。

  這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而已。

  慕羽抬眼對上了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湛藍的眼睛:「先生,您是在考我嗎?東方的傳承啊,你們一直都知道。如若不是幾百年前麻瓜殖民者對原住民趕盡殺絕,你們也不會轉而肖想東方的傳承。」

  百年前九州曾經開放與歐洲通商,巫師也借機進入九州探索,他們到了那時才知道原來東方也有傳承,並且被昆侖學院牢牢掌控。

  法脈的移交既可以是主動也可以是被迫。在最艱難的時期是氏族放棄了自身法脈的傳承,移交給了昆侖學院。

  而西方巫師當年入侵,則是想要搶奪傳說中的法脈或是傳承。能以血緣為紐帶的傳承於純血家族而言是致命的誘惑。似乎這樣他們就能永遠純正。

  至於格林格拉斯家族,他們所求的…

  「法脈救不了阿斯托利亞,你用再珍貴的寶物也交換不了昆侖一條法脈。「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緊閉的門窗也抵擋不了逼人的寒意。

  「羽,你是怎麼知道的?」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首先捏了捏拳頭,又若無其事地坐下,仍然如同和朋友聊天一般問她。

  慕羽還是一步步揭開了他的偽裝。

  她沒有被他的氣勢壓住。

  在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她垂下頭,興奮的目光一點點黯然了下去:「您知道我母親嗎?奧利維亞福利,她便是因血源詛咒而去世….」她顯得失落,「也請您…不要再告訴別人,包括小迪…」

  「你竟然…是她的女兒…她竟然..還生下了孩子…」

  失態只是一瞬間,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關切地看著慕羽:「我都明白。放心,我絕對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你的隱私。」

  「爺爺告訴過我,我對血源詛咒的症狀再清楚不過,更何況我母親的那位遠親,正好姓格林格拉斯,」直到這裡慕羽說的基本都是真話,純血家族相互通婚,兩家有同一親戚再正常不過,「如您所見,我很健康。」

  艾伯特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慕家有辦法破解血源詛咒,可惜我母親是等不到了,」她眼中還閃著點淚光,「利亞比她幸運太多。」

  她將視線停在桌上那張照片上,肆無忌憚地編造謊言,編織理想,毫無顧忌地調動自己的感情。

  藏在那點水光之下的只有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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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墓園

  「你想要什麼?」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冷靜的速度比她想像得還要快。從一個滿心焦慮的父親轉變為精明冷酷的商人也不過數秒,「你和小迪的情誼還不足以讓你拿出那麼貴重的東西。」

  對阿斯托利亞的愛都消磨不了他的警惕和理智。

  「一個棲身之所,」他的懷疑完全在慕羽的意料之中,她壓低了聲音,「我不相信他死了,您知道,那個人。」

  即使沒有提到那個名字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也抖了抖。他看慕羽的目光完全不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爺爺希望我平平安安活下去,我也無意因為母親攪合進那些事裡面,」慕羽坦然地迎接他的打量,「因此我也想走您安排給小迪和利亞的退路。」

  「你怎麼知道….」

  在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繼續說下去之前她就點了點那張照片,在她觸到那張照片時前者便失了聲。

  「九州有慕家的仇人,我不能回去,」沒等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發問她便解了他所有顧慮,「這個條件對您來說實在不是很難。」

  她說得無比真誠,好像真的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試圖用僅剩的籌碼尋求庇護。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在說這些時她一遍遍轉動著那枚戒指。

  那本日記連同著無數珍貴材料躺在其中,仿佛一件真正的死物。

  爺爺的遺願注定只能是遺願。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撐著下巴,他不著急於立刻就給出答案,殊不知慕羽缺的從來不是耐心。

  阿斯托利亞那如同被懸在懸崖邊的生命也容不得他用多少時間去試探。

  除非….

  在低頭飲茶時慕羽掩飾住了眼中的玩味。

  除非他所謂的愛阿斯托利亞也不過自欺欺人。

  大片大片飄飛的雪花已然停歇,外面連風聲都沒有。室內之前好歹還冒著熱氣的也隨著滲透而入的寒氣冷卻。

  像是權衡夠久了,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彎了彎嘴角,帶著幸災樂禍:「啊,如果你真是她的女兒,以後的麻煩確實不小。」

  說得他像是知道更多事情一樣,不過不等慕羽詢問他便揮動魔杖,一張陳舊空白的羊皮紙出現在他們之間:「再加一點籌碼,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只要你竭盡全力讓利亞健康地活著,我保證至少在法國你會平安無事。」

  隨著他說話羊皮紙上也自動出現對應文字。

  慕羽雙手按在紙上,紙張觸感光滑,一點也不似看上去那麼粗糙。

  「契約,您竟然還有這個東西,」一只羽毛筆懸浮於兩人中間,她沒有急著在上面簽字,「我能問問違反的後果是什麼嗎?」

  「死,」他都沒有細問她會怎樣救治阿斯托利亞,明顯對這份契約效力極其有信心,「現在更流行不可牢破的誓言,但…」

  「需要一個見證人。你不想讓家人知道你和我之間的交易,」慕羽很自然地就接了下去,「用命做抵押,這是很貴重的砝碼了。」

  在提及命時她輕描淡寫得好像那只是一枚金加隆。

  「值得嗎?」她不理會對面越發古怪探究的眼神,提起筆逐字逐句閱讀契約上的條款,「我只需要提供能治好阿斯托利亞的藥,而一旦你做不到….」

  她歪了歪頭,是真的在好奇,究竟是怎樣強烈的愛才能讓一個人心甘情願將生命盲目抵押進一紙契約中。

  屋內微弱的燈光只反射出了外面皚皚白雪,雪積得那樣厚,那片光禿禿的花園說不定早就被掩埋。

  最好是這樣。

  她不喜歡被這種情緒支配--一陣陣的反胃感像漫天鋪開的積雪延伸至無垠,又在天際長出倒刺一根根勾在心頭。

  「我不想一次次地空等了,也厭倦了等待中的自己,」艾伯特又將契約往她那邊推了推,「利亞和小迪不需要陪著我一起等。」

  他把滿腔心血都掏給了兩個女兒,剩下的軀殼對他人,乃至對自己都冷漠到了極致。

  慕羽不自覺地想到慕義,她名義上的父親。他不僅將滿腔心血獻祭給了一個影子,還想著用她的心髒去填補影子的血肉。

  「利亞快要十二歲了,治療將會十分漫長,我會竭盡全力恢復她的健康,」嶄新的字跡在紙上翻飛,「只要您答應我的請求。」

  她直接在紙上簽下了名字,將其推了回去。

  「我只等一年。」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在添加了最後一項條款之後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停筆時羊皮紙連同那支羽毛筆散發出淡淡的金光,金光退去後兩者也消失了,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不知道達芙妮是否見過她父親這個樣子。

  瘋狂到不顧一切。

  她一點也不相信一層血脈就能承載厚重的情感。

  定下交易後他們兩人再也沒有多余的話可說。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起身還算紳士地為她打開房門:「你的房間就在走廊盡頭,晚安。」

  一推門慕羽便看見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的母親站在門口,沒有一絲燈光的走廊襯得她死氣沉沉。在慕羽走出來時她便欲言又止,慕羽當作沒發現她的異常,對著她笑笑便向著房間走去。

  書房的門在她身後一寸寸關上,細長的光線倒映出兩道影子,相擁著擠入門框的倒影中。

  門被徹底帶上,所有影像跟著碎裂,只留她一人站在空蕩漆黑的走廊上。

  她順著黑暗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著,仿佛在橫渡懸崖上的鋼絲。

  她緊緊抱著懷中的日記本,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人傾訴:「他太傻了。」

  傻到沒有發現契約上的文字漏洞,傻到沒有察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踏入了理想的陷阱。

  沒有任何回應。

  她更緊地抱住了日記本,靈一只手推開房門,房門的吱呀聲在走廊上一遍遍回蕩。

  屋內壁爐沒有升多久,連寒氣都沒有完全散去。

  她第一次這麼想念斯萊特林的休息室。

  第二天清晨她連早飯沒吃便走了。整棟房子都在排斥她,她也無意繼續留下跟著格林格拉斯一家過聖誕。

  不依靠任何法術從格林格拉斯家到戈德裡克山谷需要輾轉很長一段距離。倫敦灰蒙渾濁的冬天使這段距離變得更加遙遠。

  當慕羽站在這條窄巷前時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

  一路上她就沒有放開過那本日記。

  到時已經是黃昏,下了一天的雪也在這時停了,還出了一點在冬日可貴的太陽。晚霞在頭頂的天空漸變成彤色,被裝飾得花裡胡哨的聖誕樹透過家家戶戶的玻璃閃爍。村子正中傳來清亮的聖誕頌歌。

  她抬頭望著晚霞,沒有走下去。

  「湯姆,」她輕聲喚道,「出來吧,我找不到那棟房子。」

  日記本好像真的變成了一件死物。

  她也不再強求,沿著窄巷朝著村子中心走去。

  晚霞還剩最後一抹余光,小孩趁著最後一點時間在雪地上瘋跑著打雪仗。一顆雪球啪地一聲砸在她身上,雪花四散。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退後了幾步,差點跌倒。

  窄巷好像扭曲成了一條黑暗幽深,怎麼也跑不出去的走廊。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從她身邊跑過:「聖誕快樂!」

  她動了動手指,其實很簡單的,太簡單了…

  小教堂越來越響亮的頌歌拉回了她的神智。

  村子中心是一個小廣場,方才從遠處看正中立著的還是一塊戰爭紀念碑,到了近前她卻發現紀念碑變成了三個人的雕像。一個頭發蓬亂、戴著眼鏡的男人,一個長頭發、容貌美麗善良的女人,還有一個坐在媽媽懷中的男嬰。

  越到正中圍在雕像下的人便越來越多,每一個人手中都捧著一束鮮花,他們自覺排成一列依次將鮮花放在雕像下方。

  周圍的村民仿佛對此見怪不怪,他們應該習慣了每年不同時候都有穿著古怪的人前來瞻仰他們眼中的戰爭紀念碑。

  慕羽沒有加入其中,她站在圈子外圍仰頭看著這座雕塑,懷裡的日記和一塊冰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你說,他們究竟是在憑吊偉大的犧牲,還是在慶幸自己的苟活?」旁邊酒館的喧囂和教堂的鐘聲掩蓋了她的低語。她望著雕像,還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意志不被摧毀,憎恨和反抗將始終延續。

  她一點也不急著去那座廢墟找魔杖,反而更像是來觀光旅游的。

  曾經一片同她如此相似的靈魂來過這裡,又因愛而潰散。

  她對此有些病態地執著,固執地想重復相似的道路,在物是人非中尋找被時間衝淡的痕跡,仿佛這樣便能證明從前的一切,不管是煙雨朦朧的倫敦,還是狹窄灰暗的房間,都真實存在過。

  她都快要忘記上個聖誕節的擁抱了。

  教堂裡的彩繪玻璃投射在後面的墓地上,照得青灰的墓碑也五光十色。

  她推開通往墓地的窄門,無聲地穿行於一座座墓碑之間。

  天完全黑了,整座村莊也只有教堂和酒吧燈火通明。慕羽穿行其中像一只黑色的幽靈。安靜的墓園中只剩長袍拖在雪地上悉悉索索的聲音。

  她像是在專門尋找特定的墓碑,又像是在漫無目的的閑逛。

  「不在這個方向。」

  聽到這個聲音時她直接停在了一座墓碑前。

  燈光投射在斑駁的石碑上,兩個名字若隱若現。

  詹姆波特。莉莉波特。

  「走。」

  湯姆裡德爾站在更遠些的地方,都不願意看這座墓碑。

  他不願意,或者根本不敢去回顧從前的恥辱。

  墓碑由白色大理石雕成,上面的銘文即使在黑夜中也能讓人不用彎腰也可以看清。慕羽卻還是半跪在這座墓碑前,輕輕拂開上面的雪花。

  廣場上那座雕像前的熱鬧更襯得墓前冷寂。

  「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出最後一行銘文,「有趣的墓志銘。」

  她的手中驀然出現一支火紅的彼岸花,纖細的花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在墓前放鮮花是習俗,我只剩這一支花了。」她像是在對著墳墓自言自語。

  「你在他們的墓前放了一束花?」湯姆裡德爾仍然不願意看向這邊,但這不妨礙他話語中的尖銳和憤怒,「在我的敵人面前放一束花?」

  「為什麼不能?」她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凝視著最後一行銘文,「只是在一副空殼子面前放了一束同樣沒有任何意義的花。」

  她指向廣場中心,那座雕像的方向:「真正的軀殼在那裡,他們始終在那活著。」

  他眼中閃過一絲迷茫,聲音也因遮掩迷茫而冷硬:「他們死了,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殺死詹姆波特和他那個低賤的麻瓜女人就像踩死螞蟻一樣簡單。」

  在他觸及到女孩平和溫柔的目光時所有的憤怒,不甘,暴戾像是融進大海的水滴,再也找不到蹤跡。

  「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慕羽重復了一遍墓志銘,她說話的語氣比雪還要輕柔,「不是追求永生,而是將死亡當作敵人去征服。當死亡再也不能阻擋意志的傳遞時,才是永恆。」

  她抬頭看了看夜空,上面一顆星星也沒有:「那座雕像,無數感恩大難不死的男孩的人,便是他們意志的存續。所以他們始終活著,從未消亡。」

  四周徹底安靜了下來,一陣風在墓地上嗚嗚地吹過,如泣如訴的風聲使得墓園更加恐怖。

  「只有不畏生死方能超脫生死,」他走近了幾步,如果不是感受到冰冷的氣息慕羽都沒發現他走近了,「這就是….超脫?」

  他一直記得她從前的話。

  「意志和理想都可以被覆蓋,」慕羽一遍遍擦拭著大理石墓碑上的白雪,「能擺在棋局上較量的唯有意志。」

  誰也沒再說話,狂風繼續侵蝕著空蕩的墓地,卷著墓前的彼岸花飄向不知名的方向。村莊裡傳來的聖誕頌歌越來越遙遠了。

  又開始下雪了。

  「我們走吧。」

  當雪花落滿她肩頭時他再次說道,慕羽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同她一起凝望著眼前的墓碑。

  但她在意的不是這個。

  「我們?」

  「對,我們。」他對著她微笑,只有她清楚這樣的笑容中包含了多少虛情假意。

  他們太相似了,同樣喜歡偽裝,也同樣為了達成目的連自己的情感都能利用。

  「好。」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一段回憶和一個比幽靈好不了多少的人在死寂的墓地中穿行,教堂中的燈光時不時打在一座座墓碑上。

  慕羽敢肯定其中大概有一半都是他的手筆。她穿行於其間,就像在他的罪惡間穿梭。不需要任何言語,厚重蒼白的墓碑已經使那段原本只存在於書本上的歲月重新鮮活起來。

  她靜默地聆聽他的罪孽。

  快要走出墓園時一個老人恰好和她同時出去,她們像是一個方向過來的。

  剛才她都沒有發現她。

  老人身材瘦小,步履蹣跚,走得極其緩慢,她的年紀應該很大了。

  一個巫師。

  慕羽側了側身子讓她先過,這個年老的女巫僅僅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在兩人錯身之時一張照片從女巫身上掉了下來,又被風吹著飄到了慕羽腳下。

  借著燈光她看清了照片上的人影。

  一個英俊的金發少年棲在窗台上,笑得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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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意外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撿起照片拍了拍女巫的肩膀:「你的東西掉了。」

  女巫遲鈍了好久才回頭,看向她的眼神仍然一片茫然。

  「這應該是你的。」慕羽將照片交到了她手上。

  在接到照片後那雙渾濁的眼珠才轉動了那麼一兩下。

  「剛才裡面的人好像動了一下,」慕羽表現得像一個完全無知無識的普通小孩,「也許是我看錯了。」

  「麻瓜?」她嘟囔了一聲,又多看了她幾眼,「那麼晚了怎麼不回家?

  她開口時更像一個慈祥的老奶奶,不似看上去那麼死氣沉沉。

  慕羽凝望著縮在教堂燈光角落的墓園:「只有聖誕節爸爸才帶我回來,但媽媽…就在裡面,我想和媽媽多待一會。」

  她往墓園柵欄邊縮了一步,為老人讓出更多空間。

  經過她時這個女巫明顯是難過的,還遲疑著想要拍拍她的肩,然而或許因為很少接觸普通人的原因,女巫對此十分忌諱。

  她終於走出墓園,向著同村莊截然相反的小道走去。有序排列的房屋在那條小道上逐漸稀疏錯落,聖誕夜村莊明亮的燈火只能在交彙處有氣無力地投下一道淺影。

  風雪掩蓋了女巫的足跡,那道瘦小的人影在紛飛的雪花中化成一個移動的黑點。

  慕羽踏上了那條黝黑的小道,跟上了女巫的步伐。

  「巴希達巴沙特….」湯姆裡德爾剛要在她耳邊低語,卻被她直接打斷。

  「噓。」

  墓園也在遠去,她如今的位置只能看見墓園旁的灌木同教堂、村莊、墳墓濃縮成黑糊的線團。

  她很少打斷他。

  道路兩側房子裡少有燭火,偶然碰上一兩所亮堂點的屋子也在加重的雪花中搖搖欲墜。

  慕羽加快了腳步。

  找到那座廢墟不難。十幾年樹籬叢生,大門都快要看不見。隱隱綽綽地只能望見一棟小樓的輪廓,在叢生的雜草和灰沉的夜裡更像是一座憑地隆起的墳包。

  在她走到大門前時濃霧在村子裡蔓延,霧氣蒙蔽了周遭視線,僅有一尺見方的雪地上反著光。

  鐵門把手生鏽得厲害,剛一將手放上去一塊木牌便從雜草中冒出,牌上的金字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以此廢墟紀念波特夫婦,並警示令他們家破人亡的暴力。」

  她才匆匆掃過木牌的最後一行,雪地上就傳來沙沙聲,像有人踩在上面,她的手第一時間碰上戒指想從其中掏出一張傳送符,當捏動符箓沒有絲毫反應時她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不等聲音完全隱匿,她便繞過木牌向著房子右側的荒草叢躍去,那裡也正是當年被魔咒炸掉的房間的方向。就在她剛剛動作時一道咒語便擦著頭發過去,無聲地在雪地炸響。

  雪下掩埋的野草被腐蝕成了一片黑灰。

  這一咒語仿佛拉響了信號,各類咒語破空之聲如同催命符般緊隨其後。

  慕羽靈活地閃過一道道咒語,雪花在四周炸開,偶爾濺到身上的雪沫都灼得皮膚疼痛難忍。

  身後不管是什麼人,他們只想要她的命。

  爬滿外牆的常青藤詭異扭動了幾下,顯得更像張牙舞爪的野獸。

  長長的袖子遮住了袖口裡一柄匕首的反光。

  越接近那片荒草叢地上的障礙物碎片也就越多,飛舞著的各色咒語像煙花一樣在身邊綻開。

  她俯下身在野草中摸索,不想甫一俯身一道綠光便同她險險擦過。

  身後的泥土滋滋冒著煙。

  只差一寸,就那麼一寸。

  來不及思考,更來不及慶幸,她身體更快地做出了反應,那柄匕首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向著綠光發射的方向投去。

  短促的慘叫後血腥味在清冷的空氣中蔓延。

  慘叫之後是幾聲劇烈地爆炸,接連不斷的魔咒也徹底消停了。

  這或許是第一個直接消失在她手中的,真實的生命。

  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鮮血的味道讓人反胃,慕羽踢開腳下零星雜亂的碎片,走過去將匕首拔出,腳下的屍體抽搐了幾下就不再動彈。

  溫熱的血液濺在身上,和夕陽的暖意竟沒有多少區別。有什麼從中掙脫開了,朝著黑暗逃逸。

  她拿過屍體手裡的魔杖,向幾個方位指了指,低聲說:「破。」

  滿院的樹籬常青藤吱吱扭動的聲音根本不像植物,而像是老舊生鏽的機器。

  如今的情形仍然詭異,似乎一切都隨著這個人的死亡結束,但慕羽不相信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完全出自一人之手。

  那些咒語全是無聲咒,且招招致命,只有經過特殊訓練的巫師才有能力使用這樣的咒語。從第一時間就用魔法隔絕廢墟以及使用的咒語來看,他們也不想將事情鬧大。

  這根奪來的魔杖用起來雖然還算順手,施展咒語卻總不如自己的魔杖順暢。

  「魔杖飛來。」她以極低極低的聲音念出了飛來咒,另一根魔杖被她握在了手裡。

  魔杖上灰塵密布,還沾著積雪和雜草,卻同她沒有半分隔閡,甚至比她自己的榿木魔杖還要自如,仿佛已經相伴了十幾年一樣。

  她一揮手,一縷火苗便順從地從杖尖冒出落在屍體上,火焰遮蓋了刺鼻的血腥,在火焰的亮光中她才看清汩汩流淌的鮮血將白雪染紅,一滴滴地浸入其下的草叢,和廢墟的絕望腐朽一同埋葬於泥土之下。

  周圍再也沒有別人了。

  全程慕羽都矗在雪地裡一動不動,直至火焰終於將那具屍體焚燒殆盡。一陣冷風吹過,卷起地面殘留的余燼。

  「他….真的…死了嗎?」

  最後一絲火苗熄滅後她才如夢方醒似的,彎腰捧起一堆灰塵,任由塵埃自手心流走。

  像明源山最後一抹夕陽。

  她幻想過殺戮帶來的樂趣或是愧疚,卻從未想過當其真正發生時那樣平淡,不過一捧風吹即逝的塵埃和濺在衣服上幾滴隨時能清理的血跡。

  明源山上那雙牽著她的溫暖大手或許還能拉住她,還能警醒殺戮是原始的罪孽。

  可是那個人也化為了黃土下的一抔灰燼,同家一道灰飛煙滅。

  湯姆裡德爾站在了她身邊,或者說從處理屍體開始他便默默地陪同她看著屍體湮滅。

  一如從前她靜默地聆聽他的故事,包容他的往昔。

  「就這樣…死了嗎?」

  她又問了一次,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死了,「他向她確認了這一事實,談及死亡如同談論一只螻蟻,「難道你還愧疚?」

  提這個問題是他好似和記憶中的湯姆沒有區別,同樣尖銳,也同樣帶著細微的顫抖。

  慕羽搖了搖頭,隨意比較著兩根新得來的魔杖:「太沒意思了而已。」

  她的回答從來就不會讓他失望。

  「其他人幻影移行了,」他這時才有心思注意慕羽手中兩根魔杖,話裡話外對方才的情況沒有半分擔憂,「你知道的,羽,你想去哪我都願意同你一起。」

  他的手不自覺想要觸碰從前的魔杖,卻在半空生生停住。

  他開始警惕,一股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同當時高塔上的感受一模一樣。

  像是罹風吹過曠野,又像是厲火一寸寸侵吞空洞的骸骨。

  他好像已經習慣不在慕羽面前掩飾,也習慣了在她面前丟下一點虛偽。

  習慣會讓人軟弱。

  慕羽當作沒看見他的小動作,手中的灰燼要麼隨風飄散,要麼滾落進泥土,身上沾染的血跡也被清理干淨,:「是嗎?」她撫摸著在新得魔杖末端刻下的幾個字母:「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我想去倫敦。」

  「?sbj?rn,」她借著熒光對字母艱難發音,「看來有外國客人同樣對我好奇,或者,他們對錢特別感興趣。」

  她拂掉肩頭雪花,對眼前人笑得甜美,好像根本沒有發現他有多麼危險一樣:「挪威的那個魔法部部長可能特別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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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聖誕夜

  聖誕午夜的鐘聲在剛到達倫敦沒多久敲響。璀璨的煙火從泰晤士河畔升起,又零星地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煙花越燦爛,越容易湮滅痕跡,當所有痕跡在燦爛中消潰至無痕,轟隆炸響的禮炮比嗡嗡的蒼蠅還要惹人厭煩。

  被嘩一聲拉上的窗簾將滿城繁華隔絕於厚重帷幔之外,慕羽走回床邊,半倚在床頭,卻不願完全躺下。

  日記本沒有任何動靜,他今晚應該不會再出來了。她咬咬唇,一只手碰了碰另一側肩膀,又立刻縮了回去。

  室內的暖氣和沒有差不多。尤其當窗外煙花停歇,玻璃再也阻擋不了寒氣侵襲。外面的歡呼尖叫還在持續,一浪接著一浪地隨煙花的余燼消退。

  她一直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坐在床頭,聽著喧囂一聲聲遠去,透在帷幔上的一點光源也隨著最後一聲歡呼消失。

  是街道上的主燈在一盞盞滅去。房間裡似乎再也不可能有別人了。

  慕羽拉了拉被子,再往床頭方向縮了縮後才嘩啦一聲撕開遮住肩膀的衣服,就連撥拉開衣服都廢了一番勁,帶下一丁點血肉。

  衣服之下更是慘不忍睹,長長的,已經黑透了的一道傷口,從右肩貫穿到胸前,血肉模糊得都看不清傷口原來的形狀了。

  她沒能躲過一道咒語,就這麼生生忍到現在。她小心地將魔杖對准傷口,小聲念動咒語,黑血不斷從傷口中噴湧,至始至終她都穩穩拿著魔杖,不曾動彈分毫。

  黑血終於流盡時她才將魔杖放在一邊,拿出一瓶白鮮在傷口上滴了幾滴。一陣綠煙冒出,傷口發出滋滋地響聲。

  她死死抓住床架,仍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受傷了?」

  滴在傷口上的白鮮此時同一鍋沸水沒有什麼區別。不,哪裡是什麼沸水,是燒得通紅的炭火在她肩頭滾動。

  在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拉上衣服轉過身幾乎成了慕羽本能的反應。

  這樣似乎也不太對。身後的冷風仍然颼颼刮著她的背脊。

  「回日記裡面去。」剛才還嫌室內沒有多少暖氣,現在只覺得門窗緊閉的房間悶得難受。

  當整個人蜷在被窩裡時才終於好歹有了舒緩。

  身後森冷的氣息不僅沒消失,反而還更近了幾分。

  「你的那點小把戲騙不了我,羽,」他虛幻透明的手撫過她的後頸,聽不出什麼喜怒,「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

  紫檀木魔杖被她丟在了一邊,慕羽從來不是這樣不小心的人。她今晚反常得厲害,既像是在掩蓋秘密,又仿佛什麼都沒干。

  有什麼好像在向著不明的軌道奔去,從他能確切地感受到憤怒開始。

  他究竟是因為什麼而憤怒?

  是因為她的隱瞞和躲避?還是…. 他從來不屑於去思考的答案。

  因為她的傷勢。

  慕羽這時才想起來魔杖被落在另一邊了,她卻不想轉身,一寸也不想動彈,所有的思維好像都隨著傷口和臉頰的灼燒煙消雲散。

  他今晚好像比任何時候都惱人。

  「這不重要,」 她將冰涼的玉佩貼在額頭,閉上眼,「重要的是我一直記得那個交易,從未想過食言。」

  玉佩的涼意勉強讓她冷靜了下來。

  盡管他們相處了那麼久,她好像仍然不習慣。不習慣生活中陡然多出一個人,不習慣將所有傷疤坦然在他面前揭露,更不習慣現在這樣。

  現在這樣…到底是什麼樣呢?

  「一具不朽的身體,更為廣闊的土地,一場精彩的棋局,」他很快就放棄了尋找之前問題的答案,轉而低聲復述著一個月前高塔上的交易,像是愉悅,又像是期待,「這都是你承諾過的,要一直記得。」

  真正的答案沒有任何意義,他的手穿過了被撂在一邊的魔杖。

  最終都只能是一個結果。

  在滾燙之後傷口的刺痛才一波又一波刺激著慕羽。

  「晚安,瘋子,」她放下玉佩,沒有正面回應,「對了,聖誕快樂。」

  似乎從出生開始就沒有人這麼同他相處過,他收獲的要麼是厭惡,要麼便是恐懼。慕羽總是能在不恰當的時候激起他的憤怒暴戾,又能在同樣不恰當的時候澆滅怒火,平息狠戾。

  他從來就沒能抓住過她。

  纖細修長的手再次劃上女孩的頸子,很快就會不一樣了。

  在這方面他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

  「聖誕快樂,晚安。」他俯下身溫柔在她耳邊低語,目光卻定格在她手中的戒指上。

  魔杖被她收起來了。

  慕羽本以為自從在塔樓上達成交易後從前所有的夢魘連同著心魔已經消散,畢竟她找到了自己的道,定下了將走的路。

  然而一切都不過是錯覺。她更沒想到這樣的錯覺會在這樣的一個夜晚破碎成狂風暴雨侵入夢境。

  曾經她最常夢見的不過是她在那條黑暗的走廊上被人追逐,如今那條走廊似乎進一步拓寬了。旁邊玻璃窗上的一雙雙眼睛不再閃爍著惡毒和冷漠。

  他們面無表情,好像一群潛伏的野獸,等待著她筋疲力竭後將她吞噬。

  無邊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拼命擠壓碾磨著她。不管怎樣奔跑,她既逃不出這片蔓延的黑暗,也逃不出來自那一雙雙空洞眼睛的注視。它們配合得天衣無縫,將她的靈魂不停切割後又笨拙地重組。

  壓抑和痛苦就如同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永不停歇。

  「高深的魔力要麼來自於罕見的天賦,要麼源自最深沉的痛苦。」馬人的話在她耳邊不停回響。

  她掙扎著想要醒來,越是掙扎她便越感覺自己向著更深的地方墜落,下墜途中不會有任何著力點,也沒有什麼可以依靠。

  因為沒有人會要她,給過她一星半點溫暖的人離她而去,她幻想的父母在幻境中化為塵埃。

  肩上的那道傷口像是在開始惡化一樣。

  「任何幻想都是軟弱,更何況嚴格意義上你本就沒有親人。」當她睜開眼時湯姆裡德爾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她床頭,似乎已經研究了好一會。

  在說到沒有親人時他總有一種奇異的快感。

  她和他一樣。

  慕羽坐起來,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窺探我的但大腦,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她是真的生氣了,以至於能毫無顧忌地叫他的全名。

  湯姆裡德爾還探過身去摸了摸她冷汗密布的額頭,那雙黑色深邃的眼睛是昏暗室內唯一的亮光:「我也說過有一股力量在保護你的大腦,」他垂下了眼瞼,「只是感覺而已。」

  徹底從夢魘的余波中清醒後慕羽才能正常思考,睡前的不自在也終於被一掃而空,這時換她十分有興致地打量湯姆裡德爾:「你很擅長撒謊,湯姆。」

  「你不想真正救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孩,」他突兀地換了話題,「只是想借她牽制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搭上法國魔法部部長。」

  慕羽往他那邊動了一點,他是比寒冷的空氣更加冰冷的存在,卻在摻入權力和利益的交鋒時像一塊磁鐵一般吸引她。

  「我只答應竭盡全力維持她的健康,」再是低著頭湯姆裡德爾也能推測出她的心情,在這方方面她必定是愉悅的,「根本沒有什麼秘方,唯有更強大的詛咒才能抵消血源詛咒。我只承諾過她的健康,沒承諾健康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之前的咒語和白鮮還是沒能緩解傷口的疼痛,只不過樂趣將痛楚扭曲了。

  「法國魔法部部長只是冰山一角,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還有更多的秘密,而秘密總能帶來驚喜,」她壓了壓傷口,「我想看看,他口口聲聲的愛,到底能堅持多久?」

  他沒有對她的安排過多置喙,只是繞到另一邊,坐得離她更近了:「在權力面前愛都是空話。」

  室內好像暖和了一點。

  他開始一寸寸撫摸她的頭發,因為虛無的形體這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撫摸,但對於一場夢魘來說就足夠了。

  「可是你還在害怕,還在猶豫,甚至還在渴求。我沒有攝神取念,剛才你一直在說夢話,」他停止了撫摸,既帶著疑惑,更多的則是不耐煩,「為什麼?」

  他什麼都知道,世界上也只剩下那麼一個人得以窺探她最黑暗最無助的過去。

  慕羽一圈一圈轉動著手指上的戒指,她在拼命抵抗著,抵抗著在夜裡洶湧的表達欲,抵抗著向一個未知邊緣傾吐更多秘密。

  這一局湯姆裡德爾贏得徹底。

  「我不想失敗,也不能失敗,」她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看著厚重的窗簾,仿佛想從重重帷幔中找到什麼影子,「我不怕失敗帶來的消亡,只是害怕重新回到那道走廊,一遍遍過著比爬蟲還卑微的日子。」

  她第一次坦然將內心深處的恐懼揭露,因為害怕所以總是想要逃避至虛假得不能再虛假的幻境。

  就這一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慰自己,就這一晚。

  「黑暗,無休無止的黑暗,這就是窩在阿爾巴尼亞的本體不斷向我傳來的信息,」湯姆裡德爾就像是在隨意閑聊,輕柔沙啞如同蛇般的低語在這時像是最為誘人的禁果。

  慕羽沒有避開他的觸碰,這讓他十分滿意,他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主導權,「我無數次詢問,為什麼會敗在一個嬰兒手上,我忠心耿耿的朋友,為什麼會拋棄我?」

  他慣會用溫柔和理解作偽裝,慕羽也心甘情願地待在陷阱裡,不過只是因為能從他的陷阱中得到一些東西。

  比如暫時逃離無休止的夢魘,比如真正的寧靜。

  可是現在,在倫敦清冷的聖誕夜,她有些分不清陷阱和真實了。

  「我的本體比游魂還要無助,只能卑微地附身在動物身上,」在提到本體時似乎有奇異的光芒在他眼中閃爍,「漸漸地我明白了,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沒有意義。羽,我們都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讓黑暗蔓延,直到覆蓋所有人的理想。」

  他的撫摸更加柔和:「這是你應該享受的樂趣,不要輕易推開它。你的天賦在此,不要荒廢了。」

  好像有衝動在驅使著,好像有欲望在吶喊著,合力推動著慕羽朝著一個不可知的邊緣滑去。

  她輕輕地,極為緩慢,極為溫柔地伸出雙手,既像是要抓住空氣,又像是要環住什麼:「瘋子,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當然,」他回答得毫無遲疑,「我一直都理解你,羽,在這場棋局結束前我們都可以不分彼此。」

  慕羽頓了頓,重復了一次:「不分彼此?」

  伸出的手縮了回去,好不容易從窗簾中透進的一點燈光在她臉上閃閃爍爍。

  「不分彼此,」他肯定了她的疑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像是終於找到了依靠,慕羽輕柔地環住了他的腰,盡管跟圈住一堆空氣沒什麼區別:「覆蓋所有人的理想…的確是極致的樂趣。你會一直在嗎?」

  相似的問題她問了兩遍,最後一遍極其認真。

  「直至永遠。」他嘴角一直噙著完美無缺的笑容,配合著那雙仿佛會說話的黑眸任何人都容易溺死在他溫柔的外衣下。

  「永遠…可是一個很重的詞…」她放開手,方才洶湧的衝動,瘋狂的無聲的吶喊似乎被拋進了窗外深不見底的夜色,「那我們一起。」

  原來五十年前她偶然闖入的時空,踏足過的,霧氣朦朧的倫敦真的消逝了,再也不可能回來。

  永遠,也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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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這一章應該在一個星期前發出來的,結果存稿箱裡我弄錯了時間,弄成了十一月發布,真的抱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0

第41章 偽善

  明源山後山叢生的荒草中孤獨地矗立著一塊石碑。明源山本就位於香海最偏僻的角落,後山更是人跡罕至。如果不是石碑上鐫刻的小字以及碑前擺滿的鮮花賀卡,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座墳墓。

  慕羽半蹲在石碑前,自她到這便一直盯著刻在碑上的文字。

  「知名企業家,慈善家慕仁先生之墓。」

  應當有過一場盛大的追悼會,慕羽撥弄著墓前一朵朵白花,她都能想像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穿戴整齊排成一列依次在靈前致敬。

  傷感的總要想盡辦法擠一兩滴眼淚迎合氛圍,竊喜的總得借著哀戚的靈堂揮發點憂傷,麻木的默默聆聽訃告,想著的卻是自己的葬禮。

  白花下壓著一張張卡片。

  慕羽隨意翻看著,大多都是感激緬懷,每一張都承載了最真摯的哀思,越看越刺眼。

  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也絕對不會走上這樣一條道路。

  「我回來了,」她將最後一張卡片扔在墓前,撫摸著墓碑上蒼勁有力的字體,「我知道這座墓碑只是空殼,您絕對會登上那輛列車,開啟更偉大的冒險。您也不會想看見我。」

  她仰頭朝山腰看去,那座小樓在冬天朦朧的霧氣中若隱若現。走到山腳時她發現再也無法挪動腳步了,那座小樓已經同這座墓碑一道變成了支離破碎的空殼,使得所有緬懷抑或任性都是那麼虛偽。

  「我去找了木佳,知道了從前很多事情。」她對著墓碑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感嘆,語氣裡卻沒帶多少感情。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銘文上,遠處荒草沙沙聲打斷了要說的話。碑上的文字扭曲成掛滿紅燈籠已經貼上剪紙的大宅。

  滿目紅色更像是鮮血的衍生。

  「慕羽,慕羽,你,你,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求求你,求求你,是我錯了,是我當時錯了。」

  一個女孩顫顫巍巍地靠著牆,她的手指指著慕羽,她精致的面龐此時已經被淚水模糊:「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說到後面她直接抱膝蹲在牆角大哭起來。

  再大的哭聲也叫不來一個人。

  慕羽站在臥室一角漫不經心地轉動著魔杖,聖誕節後她沒有在倫敦停留多久,去古靈閣清點了財產後便直接回到了九州。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找老熟人確認一件事。

  「木佳,不要害怕。我只想確認一件事,」她蹲下身和女孩平視,一眼就看見女孩額頭上傷口縫合後留下的猙獰傷疤,她記得這塊頭皮應該被縫了十針。她溫柔的語氣像是在和最親密的朋友交談:「我不是來報復你的。我們當初的帳已經算清了。我只想知道你的背後是誰?」

  像是按下了什麼機關,木佳的抽泣聲戛然而止。她的眼中還帶著淚痕,她不再請求慕羽,而是顫抖著說:「沒,沒有誰,誰也沒有,我,我就是討厭你。」

  「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我從來沒有招惹過你。即使你對我的厭惡是天生的,但幾個男生和我玩游戲那件事,不像是十歲的你能夠想出來的。」慕羽平靜地分析道,「我們的恩怨已經扯平,你原原本本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你不想再增添一些不好的記憶,對嗎?」

  「沒,沒有任何人,都,都是我想的。全部都是我想的。我就是討厭你這副樣子,就是討厭你!」

  慕羽徹底失去了耐性,她沒有多余的功夫陪老熟人玩早已膩煩的游戲。

  「真是遺憾。」慕羽將木佳的臉抬起來,迫使她的眼睛看著自己,「我第一次使用這個咒語。一定會很疼。Legilimens.」

  木佳的大腦一瞬間有如同針扎一般的疼痛。有什麼東西鑽入了她的記憶,這是透徹靈魂的疼痛。她的所有秘密在一瞬間無所遁形。

  「停下,停下,慕羽,你這個瘋子,停下!」她不停地掙扎著,但她卻被無形的力量牢牢禁錮住了。

  她的記憶簡單至極,慕羽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想要的。

  那段記憶像是已經被木佳刻入了血脈,具體的場景早就模糊,慕羽也只能看清一個男人一遍遍對著她誘導:「她是個怪胎,你很恨她,你非常恨她….一定要一入學就找她麻煩,孤立她,欺負她,用最殘忍的方式,讓她走向毀滅….」

  慕羽想看清男人的臉,可當她剛有這個念頭周圍場景便飛速潰散,化為一柄利劍向著她的意識反撲。

  她直接從木佳腦海中退出,將木佳扔在一邊,強自壓下了湧上舌尖的腥甜。

  背後之人太低估她了,她還是看到了。雖然僅僅短短幾秒,卻足以讓她辨認身份。

  果然如此。

  被如同丟垃圾一般丟在一邊的木佳卻還有力氣說話,她撐起來靠在牆邊,咯咯地笑:「你肯定看見了。」

  從前她也是這樣笑著,說出最惡毒的話,引領著其余人發明怪胎的新招。

  慕羽看她如同看一具屍體。

  「你的記憶總歸還有點用處,」因為木佳拼命掙扎而弄亂的衣服在魔杖下很快就平整如新,慕羽再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你居然還能活著,這太讓人驚訝了。再見吧,後會無期。」

  她剛轉身木佳便在後面不顧一切的嘶吼,仿佛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猙獰的面容徹底衝散了屬於女孩的純真。

  「是他找到的我,但沒有他我也會討厭你!學校的那些人也都會討厭你!慕羽,世界上的好事怎麼都讓你一個人占了,憑什麼不管在我們這個世界還是你們那個世界你都可以當大小姐?我家也是富貴之家,為什麼我就不能擁有能力?我就是討厭你的樣子,我恨你!」

  慕羽轉頭看著眼前完全失態的木佳,對於她的言語沒有半分氣惱,相反還靠在牆上觀賞她的瘋狂。

  背後的人,為了毀掉她布置了太多後手。

  木佳喘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更為瘆人,壓根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更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森森厲鬼:「是他告訴了我一個機會!你們,你們這群人不被允許欺壓普通人、在普通人面前大規模使用能力,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可以把你像蟲子一樣踩在地上,你卻不能對我做什麼。慕羽,你可真行,居然能忍三年。你越忍,越躲,我就越討厭你!討厭你那副假惺惺偽善的樣子,討厭你的裝腔作勢。」

  往事被一點點揭開,慕羽卻連動都沒動一下:「說完了?」

  好像十分無聊。

  木佳笑得更大聲,她搖了搖頭,陰惻惻道:「慕羽,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不管今後爬到哪個位置,哪怕成神成佛,也不能抹去你曾經被一群普通人像攆狗一樣在走廊上追。還有那個老不死,他算什麼善人。他對我們這樣的人使用了能力,想抹去你做過的所有事情,一樣的偽善。他死了是嗎?太好了,太好了,慕羽,承認吧,你根本不傷心,甚至還輕松….」

  她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完了,慕羽抓住她的頭發一下一下往牆上撞去,卻平和得像是在丟一塊沙包。

  「用這種手段動搖我的道心,」每撞一下慕羽都會貼在她耳邊極盡溫柔地說,「太低級了。」

  又一下撞去,她將力道控制得很好。

  「真正的神不會有具體形像,也就沒有過去,現在,未來,」又是一下,「可憐你至始至終都在規則內行事,也扭曲成了規則想要的模樣。」

  她在借著木佳的軀殼向背後之人宣戰。

  「曾經我也試著在規則邊框內游走,嘗試著善良,嘗試著去做一個好人,」她都快感覺不到抓在手裡的是個人了,「你也算是教會了我,要麼因為遵從規則毀滅,要麼打破它,編織理想,重新定義規則。」

  手底下的人體竟然還能說話,她已經摒棄了女孩的稚嫩,像是機器強行混合的不男不女的聲調:「世界上消亡的神太多了,」 「她」還嘎嘎笑著,「不缺你一個,你和他,從一開始便注定不能一起走到最後。」

  慕羽頓了一下,將這具軀體抵在牆上,直視著那雙已經翻白的眼睛,輕輕嘆氣,滿臉都是惋惜:「你真可憐。」

  她直接將其扔在地上,理了理衣服,居高臨下地俯視幾乎快要不成人樣的身體:「我要的從來不是永恆。」

  她又踢了一腳,軀體抖動了幾下便再無生氣,從她攝神取念開始木佳便算是死了:「你倒是說對了一點,我有時的確挺偽善的,比如我剛才做的所有事。」

  冰冷的墓碑刺痛了她,她收回手,仍然死死盯著墓碑上的字。

  風呼嘯著刮過荒草叢。

  她緩緩站起來。

  原以為還要費一番周折才能見到她想見的人,沒想到他自己來了。

  她總是能完美收斂所有情緒,來人可能想破腦袋都看不透她在短短一瞬翻湧過的回憶。

  她憂傷地看著孤零零的石碑,語氣中帶著哽咽,完全就像一個還沒從親人離去陰影中走出來的小女孩:「沈爺爺,沒想到您還願意來這陪我祭拜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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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試探

  「小羽?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

  身後之人似乎十分驚訝在這裡見到她。

  「我向學校請了假,我實在是…」她扭過頭,像是不忍再多看墓碑一眼一般,「太想爺爺了。」

  面對這個看上去泫然欲泣清瘦脆弱的女孩沈續一時有些無措,他想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然而因執掌家族多年而帶來的警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慕羽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十分蹊蹺。

  「小羽,逝者已逝,還請節哀。」他只得干巴巴說著客套話。

  慕羽擦了擦眼角,當看見沈續鄭重地在墓前擺上香燭供品時只覺萬分可笑。人都不在了,供品香燭到底由誰享受?

  他孤身前來,再看擺放供品的熟練程度,這場私人祭拜應該進行過不止一次。

  「您和爺爺很熟?」

  沈續擺好供品,鄭重其事地插上一炷香:「報恩而已。」

  他說得含含混混,慕羽心中卻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她也確實說了出來:「因為棲桐?」

  話音剛落,方才還對著墳墓恭敬拜祭的老人刷地站起,平和慈祥的面容龜裂開來,整個人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刀:「你從哪裡知道的?」

  沈棲桐像是他的一塊逆鱗,哪怕輕輕一點,也能讓這個執掌一族喜怒不形於色的老人失態。

  「夏天棲桐來明源山看望過爺爺,她稱爺爺為師父,還說當年就連至親都放棄了她,」慕羽像是攝於沈續的威壓,略略低下頭,卻沒有半分害怕,相反還能清楚看見剛才還氣勢凜然的沈續一點點萎縮下去,她不動聲色地繼續添柴加火,「棲桐也和我長談過。您根本不能想像那一段日子她是如何過來的。」

  沈續徹底頹廢了下去。剛插好的香燭在寒風中似倒非倒。

  慕羽走近了幾步,既像是單純地在給要好的朋友打抱不平,又像是以此為線試圖拉出更多內幕:「每一天都在絕望,痛苦,自我折磨中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支撐她的只有一股勁,可真正要活下去,這股勁遠遠不夠。」

  她看了看香爐,又看了看沈續,非常不解:「恕我冒犯,您一次次前來這裡祭拜爺爺,給亡者送禮,為什麼從來不去昆侖看看她?」

  沈續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不敢置信地反問了一聲:「你在為棲桐不值?你在為她質問我?」

  不等慕羽開口他仿佛見到了什麼新奇滑稽的玩意一樣嗤笑一聲:「子懷將你保護得太好了,你連家族責任感都不用考慮。」

  慕羽飛速轉動手裡的戒指,她眼角閃過一絲笑意,又很快被強壓下去,所幸沈續尚且沒注意到:「家族責任感?」

  「我是沈家當家人,必須為整個家族考慮,」沈續的口氣完全像是在教育一個不通世事的孩子,「棲桐既是我的孫女,也是當時沈家嫡支唯一的血脈。你就一點不知道昆侖七十二條法脈沒有一條認可她的後果?」

  慕羽其實早已知曉答案,不過她仍然假裝皺眉思索:「她代表著沈家嫡支的正統性。」

  「你還不算傻,」沈續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也知道方才態度不妥,逐漸緩和下來,「氏族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如果在這個時候,沈家嫡支血脈出現了一個…」

  他咬咬牙,仿佛極其不齒說出那個詞:「西方所說的…啞炮…不僅家族內部會動蕩,對氏族虎視眈眈的學院也會借此進一步打擊氏族。我們受的氣夠多了,作為當家人,我必須做出選擇。棲桐也太倔,太不懂事,現在都不願意理解家族的難處…」

  「氏族除了犧牲…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如果時機不對,慕羽簡直想要笑出來,「只能不斷地平衡,在平衡中不斷內耗?」

  觸及到沈續警覺的目光後她補充了一句:「只是好奇,沈家或者其余氏族一而再再而三地平衡妥協,究竟要退到哪一步,要犧牲多少人?「

  她原以為沈續的回答不會再有多少新意,無非就是斥責學院的不軌,暗示氏族潛藏的野心。沒想到他幽幽說了一句:「在平衡中尋找全新的格局。不論是千年前、現在,或者千百年後的未來,延續姓氏的輝煌從來都是刻入氏族血脈的使命。「

  由於直覺的警惕他不願意再多說。

  也不需要多說了,慕羽明了了氏族的意思,至少明白了沈家的意思。

  他們果然不甘心。

  「我理解你的選擇,也更理解棲桐,」她也恭敬地插上一炷香,凝望著墓碑,「因為我爺爺絕不會這麼做。」

  後面一句是她今天少數流露真情實感的話:「不論我是一個蠢材還是啞炮,甚至是一個普通人,他不會為了姓氏的榮耀拋下我,他還會耐心將我養大,」她抬頭仰望灰蒙的天空,呢喃道,「試著給我一個真正的家。」

  沈續的不屑和嘲諷都不在她搭理範圍內,她平靜地說出了最終目的:「您說得也對,爺爺走了,我也不能再做天真單純的小女孩。今天您不來我也要請您幫忙聯絡其他氏族當家人。長那麼大,我從來沒見過他們。」

  「你想干什麼?」

  「你們想干什麼,我就想干什麼,」她只願盯著墓碑了,「家族責任感我不是不懂,只是懂得太遲了。」

  後面的人明顯在深思,在不斷揣摩著她的意圖,但以她的立場,好像目前給出的所有理由都無懈可擊。

  慕羽面不改色地跪在墳前,還有心思不緊不慢地整理些許凌亂的供品。

  「今年暑假,來香海湖山別院,你知道地址,」他拖長了語調,「子懷一生剛正不阿,你倒與他不盡相同。」

  他走了。

  察覺到身後之人徹底走後大滴大滴淚珠才滾落進墳前土壤。

  「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把日記本扔在九州,「即使在哭也不見女孩聲音有多麼哽咽,「我倒想看看你怎麼憑一段記憶游回英國。」

  湯姆裡德爾停住了,不是因為恐嚇,而是雙重的驚慌。他的情緒好像徹底失控,在不應該憤怒的時候憤怒,卻又在理應暴跳如雷時難以掀起半分波瀾。

  他厭惡慕羽的眼淚,也因她的眼淚而驚慌,仿佛她還在他最不屑,同時也最無知的領域流連。

  他永遠也理解不了慕羽的一部分感情,這樣的不理解才讓他惶恐,因惶恐產生暴怒。

  不會持續多久了,他不允許任何超脫控制的事物產生。

  慕羽不願意控制眼淚,也不能在爺爺墓前控制,她溫柔地望著墓碑,仿佛還是當初無憂無慮撒嬌歡笑的小女孩:「為什麼這樣做呢?為什麼為了我去做那些事?我不值得的,真的不值得。」

  她輕柔地抱住冰冷的石碑:「對不起。」

  那聲道歉被肆意刮過的風吹得了無痕跡。

  她站起身拍了拍泥土,壓根看不出哭過的痕跡:「走吧。」

  一路上她連頭也沒回。

  等整個年過完後她才啟程回了霍格沃茨。

  當她徹底站在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中時她才感覺到了她是真真正正踏在了地上。不知不覺中,這座鮮活的城堡已經成為了她的第二個家。這裡有太多的記憶。

  慕羽在斯內普那裡上交了她這段時間的所有課業又經過了斯內普對她魔藥水平的查驗後,剛從魔藥辦公室走出來達芙妮便一把拉住了她。

  「羽,你和爸爸….」

  達芙妮始終記掛著那晚兩人在書房的密談。

  「格林格拉斯先生的確憂心利亞的情況,」對於達芙妮的盤問慕羽早有說辭,「他只是向我購買了幾種東方的藥材。一個交易而已。」

  的的確確是一個交易,可惜交易的金額,恐怕最終格林格拉斯不太願意付。

  達芙妮見她坦坦蕩蕩才稍微放心,但仍然不確定問了一句:「真的?羽,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就不要騙我。」

  「我發誓。」

  她說得也極其真摯,達芙妮這才暫時打消疑慮。

  她們穿行在走廊上,慕羽發現不過兩個月沒回來,走廊似乎都陌生了。她看了看在走廊上到處飛舞亂蹦的一個個金色翅膀,背著豎琴的臉色陰沉小矮人,「梅林。這一堆玩意兒又是誰的主意?」

  達芙妮撇了撇嘴:「還能有誰?我們的黑魔法防御術教師罷了。不過,你不休息一下?」

  慕羽和達芙妮沿著旋轉樓梯向上走著,她回來時正好趕上了魔咒課。

  「我已經休息了很久了,能待到二月份已經是鄧布利多格外開恩了。」

  她們走上了擁擠的走廊。那些臉色陰沉的小矮人也越來越多,慕羽雖然瞧不上洛哈特,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些小矮人好歹還是給因蛇怪襲擊而蒙上一層陰影的城堡增添了幾許活潑的氛圍。

  慕羽正這樣想著,她和達芙妮突然被粗暴地推開,達芙妮惱怒道:「嘿!看著點!」

  那是一個小矮人。

  「我有一個配樂的口信要親自傳達給哈利波特。」小矮人的表情十分凶狠,他根本不待哈利反抗就已經撥動了手中的豎琴。

  哈利想要逃跑,小矮人卻粗暴地拉住了他的書包,一道撕裂聲哈利的書包被撕成了兩半,他羊皮紙羽毛筆書本全部掉在了地上,墨水瓶也碎了。走廊更加擁堵了。

  慕羽離他比較近,一眼就看見了哈利的書包裡已經有了那本她熟悉的日記本。她都不值得日記什麼時候又跑到了哈利的書包。

  看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施展計劃了。

  在走廊的盡頭,湯姆裡德爾站在沒人的角落裡,他對著慕羽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哈利自然看見了慕羽,他更加慌亂地想將所有東西撿起來,最糟糕的是,馬爾福懶洋洋地聲音也從後面傳來:「這是怎麼回事?」

  小矮人擋住了哈利的去路:「好了,這是你帶歌聲的情人節禮物,聽好了。」

  饒是慕羽再會收斂情緒,在聽到第一句歌詞時她也差點繃不住。

  「他的眼睛綠得像新腌的癩///蛤///蟆….」

  癩////蛤///蟆?還是新腌的?

  人群中迸發出一陣激烈的笑聲。

  就連達芙妮也笑得前仰後合。

  慕羽看見哈利的臉色越發難看,馬爾福更是撿起了湯姆裡德爾的日記本,他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波特的情人節禮物!波特一定在上面寫了什麼!」他隨意地翻動著,見上面並沒有什麼字,又要遞給克拉布和高爾。

  哈利發怒了,他正准備對馬爾福使用魔法,馬爾福突然握住手腕痛呼一聲,他像是觸了電一般將日記本丟了開來,日記本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又回到了哈利手上。

  馬爾福抬眼便看見了慕羽冷冽的眼神。他略略打了給寒戰,嘴上卻一點也不服輸:「逃學回來了?東方佬?」

  慕羽懶得搭理他。她對著哈利的書包施了一個修復咒:「走吧,哈利。」

  格蘭芬多學院的級長珀西此時也急匆匆地走上前來:「走廊上不准施魔法!慕羽,我要報告!」

  慕羽根本不在意:「隨你。」

  「魔法是我施的!」兩道聲音異口同聲響起,哈利說出這句話倒不是那麼稀奇,但是後面那個人….

  達芙妮嘟噥了一聲:「見鬼,西奧多哪根神經搭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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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微妙

  珀西目光在幾人間逡巡,似乎第一次碰上這樣的狀況。

  「格蘭芬多斯萊特林各扣五分,」他清了清嗓子,「在彙報裡我都會寫。」

  西奧多諾特不知什麼時候從後面跟過來站在了慕羽旁邊,令她驚奇的是向來不怎麼多事的諾特居然對著珀西陰陽怪氣道:「隨您意就好,級長。」

  擺在明面上的嘲諷將珀西氣得不輕,他鐵青著臉重重哼了一聲才拂袖離開。臨近上課,看熱鬧的人也紛紛散去,一堆人蜂擁向魔咒課教室走去。

  慕羽再次望向走廊盡頭,那道人影消失了。

  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的馬爾福趁著上課前最後一點時間將西奧多諾特堵在了教室門口,蒼白的臉上堆滿譏笑:「諾特,你到底是哪邊的?」

  西奧多諾特挑了挑眉,掃了一眼三人:「我只知道我們都處在同一個學院,一年級傑瑪學姐的話你是一點也沒聽進去,德拉科。」

  輕蔑的眼神刺激到了德拉科馬爾福,又一時找不出什麼恰當的話反駁,只得惡狠狠警告他:「等我回去告訴我爸爸,你就等著他轉述給諾特先生聽吧….」他湊在西奧多諾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諾特先生如果知道你和一個肮髒的混血….」

  西奧多諾特四兩撥千斤般撥開馬爾福身後的高爾,擦肩而過時他也附耳輕聲道:「這種話,有本事就當著她的面說,德拉科。哪怕你敢向其他人宣傳我都會佩服你。」

  弗立維教授走進了教室,再如何馬爾福也不敢當著教授的面做什麼小動作,恨恨瞪了西奧多諾特一眼後才帶著克拉布和高爾向教室另一邊走去。

  幾人間的爭執慕羽全部看在眼裡,她搖搖頭,自顧自翻開厚重的書本繼續鑽研那個可以說毫無進展的咒語。

  小孩子之間無聊的鬥爭而已,她沒空在這方面花心思。

  想到這時她絲毫沒察覺自己也還是一個小孩子。

  在看到西奧多諾特走過來時達芙妮便在第一時間坐遠了些,在慕羽旁邊騰出了一個足可以坐下一人的位置。

  「謝謝。」西奧多諾特也毫不扭捏地坐了下來。

  女孩天生對八卦的敏感讓達芙妮不斷偷瞄兩人,准確的說她注意力更多放在了西奧多諾特身上。見慕羽對此沒什麼反應,她輕嘆一聲,十分同情地看了看西奧多:「你可真會折磨自己。」

  她從未見過慕羽對男生展現出正常的好奇。

  魔咒課的練習對慕羽已經構不成絲毫障礙,她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將桌上的鐵盒完美割成了兩半。能讓她困擾的只有那個至關重要的咒語,以及…

  她輕輕撫過記滿了筆記的筆記本,其中至少有十頁畫滿了各式各樣的符號。

  只要是和靈魂牽涉的陣法,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又在羊皮紙上畫了幾筆,思路再一次卡殼。她轉了轉羽毛筆,索性暫時擱下這個咒語,轉頭開始研究另外一個,自從聖誕節在戈德裡克山谷經歷了那一遭後,她便一直對傳送符之外的移動方式十分感興趣。

  她對太多咒語感興趣了。

  一旁的西奧多諾特和達芙妮還在和固若金湯的鐵盒較勁。西奧多諾特的魔藥學遠遠超過了高年級學生的水平,對於魔咒卻十分不擅長。

  或者說,他對魔咒仿佛有天然的抵觸。

  砰地一聲他的鐵盒在不斷承受咒語中擦出了火花,火星濺在了慕羽的筆記本邊緣,立即被她彈開。

  仿佛僅僅是吹走一縷塵埃。

  「抱歉。」西奧多諾特不見絲毫窘態,反而還彬彬有禮地道歉。

  「沒事,」慕羽看了一眼已經被折騰得不像樣的鐵盒,「手腕稍微提高一點,最後一個音節再重一點,你剛才已經快了。」

  西奧多諾特卻垂下了魔杖,看著她清秀的筆記:「幻影移行?你已經開始學幻影移行了?」

  聽上去他好像有些失落,盡管慕羽很難明白這有什麼可失落的。

  「對理論知識好奇而已,霍格沃茨不能幻影移行,你也知道,只有成年巫師才能學習,再通過魔法部認證才合法。理論看上去都很簡單。「

  她當然不會說實話。

  也不知是自嘲還是其他,西奧多諾特看上去好像完全放棄切割他的鐵盒了:「我也只喜歡理論。」

  「Diffendo.」 他最後對著盒子念了一遍咒語,這一遍比任何一次都要重。

  盒子緩緩從中間裂開一條縫隙最終徹底分成兩半。

  慕羽本想客氣誇獎兩句,西奧多諾特已經不想繼續進行這個話題了,他像是無聊了一般不斷惦著兩個鐵塊。

  出去了兩個月她都快不認識西奧多諾特了。

  他們原本就不太熟。

  「聖誕節後你去了哪裡?這兩個月你錯過了很多精彩。」仿佛僅僅只是課堂間隙的閑聊,他問得十分隨意。

  但視線從沒有離開過慕羽。

  「回家,」慕羽簡短回應,說出這個詞對她來說極其艱難,更別說繼續深入下去,「有什麼精彩的呢?無非就是波特波特。」

  一節課太短了,短到一段對話才開始便即將結束,短到足以將西奧多諾特未竟的話語全數堵在嗓子眼。

  他沒有繼續逗留在她身邊的理由,即使他有無數種可以重啟對話的方式。

  可每一種都不是他所理想的。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慕羽禮貌地向他道別,又匆匆順著人潮消失在走廊。

  而慕羽對他所有心思一無所知。

  不管是夢境中反反復復蜿蜒黑暗的走廊,還是內心翻湧的渴求,每一樣都足以將她遠遠推理色彩斑斕的生活。

  洛哈特放出的小矮人對城堡造成的混亂僅僅只持續了一天。雖然混亂,但確確實實拂開了幾分城堡中的陰霾。很多人臉上再也沒有聖誕節時期的愁雲慘淡。

  慕羽正准備熄燈,她著實困了,湯姆裡德爾如同鬼魅一樣地站在了床頭。

  他的行蹤越來越飄渺,似乎除了吸收金妮生命力以外還在籌劃更多的事。

  她枕在床上看著銀綠色的天花板沉默不語。

  「離西奧多諾特遠一點。」

  湯姆裡德爾飄到了窗戶前,一只巨大的烏賊從窗戶前游過。慕羽翻了個身望著他的背影。

  說不出的古怪縈繞上心頭,她反反復復思索著西奧多諾特有什麼地方值得他注意,或者他又想編織什麼陷阱。

  不管是陰謀也好陷阱也罷,西奧多諾特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個局外人。

  她第一次感覺他的心思是那麼難以捉摸。

  「駝背老諾特…我的老朋友了,」提起從前的舊部時他的聲音都不自覺地變得高亢尖銳,「沒有多少用處的庸才,當年對魔法部痛哭流涕,說中了奪魂咒…」

  背叛總是讓他變得格外容易暴躁:「他忘了幾十年前他是多麼卑微地跪在我腳下,乞求我賜予他強大的力量,恢復純血的榮光。懦夫,叛徒,廢物,很難想像他的兒子能有多少改進…」

  氣氛越發詭異了。慕羽能夠輕易理解他對背叛的憤怒,她也總是能夠耐心聆聽他的一切不甘與暴戾。

  但從憤怒之外她敏感地察覺到了另外一層更為陌生的情緒,比憤怒更加猛烈,比暴戾更加難以掌控。

  她最討厭出現脫離掌控的新事物。

  「湯姆,」她溫柔地打斷他,輕柔如同煙霧的語氣既在緩緩平息他的怒火,也在試圖驅離那層陌生的,即將失控的情緒,「他們總會付出代價,將所有理想,所有信仰獻祭給神,更不值得你的憤怒。」

  她打了個呵欠,再也抵擋不住困意,卻必須在他面前強撐著保持理智的思考:「你到這裡來不僅僅是為了嘲諷諾特和他的父親。」

  室內最後一盞燈滅了,僅剩黑湖碧綠的波光在牆上搖搖晃晃。

  也無情提醒他再一次在慕羽面前失去了克制。時間的概念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無限拉長,長到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扭曲,都在叫囂著催促著盡快將這朵飄忽的雲彩,盛開在深淵的彼岸花死死攥在手心。

  他好像要等不到學期末了。

  這個女孩總是能打亂他所有的部署。

  「當然不。我已經向哈利波特展示了五十年前那段記憶,他會以為是海格那個蠢貨打開的密室。我在一步步誘導他,只要找機會襲擊他的那個泥….」似乎只有談論利益,談論所謂的合作才能讓他重歸冷靜。那個詞都到嘴邊了,卻硬生生轉了方向,「那個麻瓜家庭出身的朋友….」

  「多久動手?」

  「學期末。在他們防備最松懈的時候。」

  慕羽的手指一下一下叩著床墊:「「我會去幫斯普勞特教授照顧曼德拉草和肉芝,加快解藥的進度,他們會更加松懈。」

  「祝你成功。」她閉上了眼,聽上去十分沒有誠意。

  有一道目光始終注視著她,不願放過一分一毫的細節:「你會去嗎?你會遵守承諾?」他重新恢復了慣有的,帶著蠱惑,如同毒蛇嘶鳴般輕緩的語調,「說好的,一起。」

  慕羽停下了小動作。

  她的回應隔得太久了,久到他都以為她睡著了。

  「我會的,瘋子,」她似是勾了勾嘴角,「你也說過,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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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開端

  整整連續兩個月慕羽不是泡在圖書館中繼續在一張張羊皮紙上寫寫畫畫便是在溫室中幫助斯普勞特照顧曼德拉草和肉芝。

  斯普勞特教授顯得尤為高興:「斯萊特林加十分!羽,太感謝你的肉芝了,他們雖然對英國的氣候不是很適應,但已經夠用了。解藥會更快地研制出來。」

  慕羽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這麼客氣教授。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我也希望早日配出解藥幫助受害人恢復。」

  斯普勞特教授欣慰地拍了拍她:「好孩子。」

  蛇怪這兩個月都沒有再在霍格沃茨發動襲擊,城堡內的生活幾乎恢復了正常,也很少再有人去討論到底誰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了。

  復活節假期後二年級學生不得不面臨一項極為重要的選擇,每人必須定下下學期的選修課。

  慕羽不急著查看選修列表,這個周五早上就連預言家日報都沒能吸引她的注意。她將一封扁平的白色信封壓了又壓。信紙握上去輕飄飄的,似乎裡面什麼都沒裝。然而還沒等她將其拴在貓頭鷹腿上貓頭鷹便止不住地發抖尖叫,不停往後退著。

  「噓噓噓,」她難得的輕柔撫著貓頭鷹的毛,從遠處看似乎在安撫,「乖乖的,安全的將這份禮物送到應該去的地方。我會知道你辦成了沒有….」

  貓頭鷹停止了顫抖,看上去不像是被安撫住的,像是被嚇到的。她穩穩地將信拴好,再次拍了拍它,後者頭也沒回地撲棱著翅膀向遠方飛去。

  身處霍格沃茨也只有這樣的寄信方式最為穩妥,她抬頭看了一眼仍然灰蒙的天空。

  格林格拉斯會喜歡這份驚喜的。

  「你沒有寫地址,」坐在對面的阿斯托利亞冷不丁說道,小姑娘狐疑的眼神在她臉上轉來轉去,「怎麼能保證寄到?」

  「不是每封信都需要地址,」做完了這些慕羽才拿起選修課清單,「貓頭鷹比你想像的還要神奇。」

  阿斯托利亞咬著嘴唇,顯然不滿意她的說辭,但慕羽已經拿著清單詢問達芙妮:「必須選兩門?」

  從拿到清單開始達芙妮便一直在埋頭研究,她聽出了慕羽的不情不願:「當然,這對我們以後的職業發展非常重要。」

  慕羽不置可否,她又看了一遍清單,在占蔔課和古代如尼文上簽下了名字。達芙妮瞄了一眼她的選擇,一臉震驚:「羽,這,這可是會影響我們今後職業發展方向的。我一直以為你會學習算術占蔔來著。爸爸說霍格沃茨的占蔔課已經根本沒有開設的必要了,你不能從占蔔課上學到什麼有用的,不過是一堆胡編亂造…..」

  慕羽眨了眨眼:「至少只用胡編亂造就可以蒙混過關啊。」

  一邊的西奧多諾特也在此時做好了選擇,在偶然看見諾特的選擇後達芙妮嘀咕了一聲:「都瘋了。」隨即在算術占蔔和保護神奇動物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選完課她像了結了一樁大事一般將筆一扔開始晃著慕羽的胳膊:「羽,今天下午的魁地奇比賽,格蘭芬多對赫奇帕奇,你陪我去好嗎,你從進校起居然沒怎麼看過一場正經的魁地奇比賽,就去看一次好不好?」

  慕羽仍然在琢磨著那個咒語。可參考的資料實在太少,咒語本身又殘缺不全,更遑論還要對其改進,能推進到現在這個地步幾乎是她實力的極限了。

  達芙妮只晃得她更加頭疼煩躁。

  萬聖節她真不該接受達芙妮的道歉,她應該就任由兩人的關系持續冷淡下去,沒有達芙妮她一樣有辦法找到艾伯特格林格拉斯。

  如果她不願自然會有萬種借口,但理智告訴她也許是時候出去散散心了,再繼續想下去也只不過是徒勞。

  「好好好,我陪你去。」她做出一副對達芙妮的糾纏萬分無奈的樣子,卻也借此機會拂開了搭在她胳膊上的手。

  可惜她是注定看不成魁地奇了。

  所有人都在對雙方球員的登場翹首以盼,達芙妮還在她耳邊不厭其煩地給她科普赫奇帕奇有一個叫塞德裡克的找球手是多麼英俊時,他們只等來了麥格教授。

  麥格教授的聲音被魔法放大了無數倍,她接下來的話讓原本還熱鬧的球場死寂了下來:「所有學生必須返回本學院的公共休息室,在那裡你們學院的負責人會告訴你們更多信息。」

  她不斷重復著:「所有學生必須返回本學院公共休息室…..」

  達芙妮一把抓住了慕羽:「是不是,是不是….」

  慕羽站在高台上看見哈利和羅恩在人群中被麥格教授叫走,她敢肯定這次出事的一定是赫敏。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她抓緊腰間的玉佩,因為看不清眼下的局勢而心神不寧。

  在這場局裡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達成的目的,她也不例外。

  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處於哪一個位置。

  是對危險毫無所覺的蟬,還是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螳螂,抑或是隱匿在背後的黃雀,或者….

  隔岸觀火等待收割獵物的獵人。

  達芙妮臉上最後一點紅暈也被慘白代替:「他們絕對要關閉學校了…」

  慕羽隨著斯萊特林的學生回到了公共休息室。赫敏和另一個拉文克勞的女生再次被襲擊已經不是一個秘密了。馬爾福一路都在得意洋洋的炫耀:「鄧布利多一定會被趕出去。我爸爸是校董,他可以向魔法部施壓。我早就說過那個泥巴種會是下一個。」

  他一點都不在乎路過格蘭芬多時格蘭芬多學生對他的怒目而視,反而繼續大聲嚷嚷著:「我爸爸當初就不想把我送到霍格沃茨,他想把我送到德姆斯特朗。德姆斯特朗可比霍格沃茨好上數百倍。但我媽媽不希望我離家太遠。」

  他顯得有多麼遺憾似的。

  他們回到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不久西弗勒斯斯內普便推門走進了公共休息室的大門。

  「所有人必須在晚上六點之前回到公共休息室。上課必須得有一位教師護送,不得單獨一人使用衛生間。晚上不再進行任何活動。」斯內普將手中的羊皮紙一字一句念完,才生硬道,「我很高興我們學院至今沒有一個人受到傷害。你們可憐的教授已經夠忙的了。但願你們不會像其他學院的蠢貨一樣給我找麻煩。」

  馬爾福回應得比任何人都積極:「當然,先生。」

  一直靦腆地阿斯托裡亞卻問道:「霍格沃茨會關閉嗎?先生。」

  斯內普沉默地將所有人都掃視了一遍。再提到關閉霍格沃茨這個問題時每個人的表情都不盡相同。過了很久他才擠出幾個字:「暫時不會。」

  說完後他便再也不看學生,直接推門而出。他一走沒人願意回寢室,反而聚在一起嗡嗡地討論著剛發生的事情,其中馬爾福的聲音最是響亮。

  「霍格沃茨的辦學方式早就該改改了。等清洗完了泥巴種,就該輪到一些混血,麻瓜的血脈是對巫師血脈的玷污,有些人最好小心點,指不定下一個就會…」

  他的話明明確確意有所指,可惜也再說不下去了。

  「關禁閉,馬爾福先生,」是級長傑瑪福利,她一開口討論聲便瞬間停息,足以看出這位級長的威信。向來溫和的傑瑪此時冷眼看著馬爾福,「我不會像珀西韋斯萊那樣給自己學院扣分,但如果你再在這裡胡言亂語,我一定會上報給斯內普教授,讓他給你一個足以累積到下學期的禁閉。」

  她環視了一圈剩下的人:「都忘了斯內普教授的話了?或者你們都喜歡去魔藥辦公室義務勞動?」

  最後那句話是最有威力的,所有人聽後都四散開來,像是商量好一樣專注於自己的事—假裝專注。

  慕羽坐在角落看完了整場鬧劇。她明白傑瑪福利的用意,可是細微的關照和善意從來對她可有可無。

  她正准備上樓,不想一個人將她堵在了樓梯口。

  是西奧多。

  「不要在意德拉科的話,」他低下頭,仿佛是在掩飾對馬爾福的嫌棄,「他向來這樣,一個只知道在嘴上逞能的膽小鬼。」

  「我為什麼要在意他?」她偏了偏頭,這個問題根本沒有糾結的必要,「他不值得。」

  她直接繞開了諾特。

  繼聖誕節的石化事件後,霍格沃茨再度被籠罩上了一層更深的陰影。成對的幽靈成對的教師整日不停地在走廊上巡邏著。慕羽的生活卻沒有受到過一點影響。她繼續每日去幫助斯普勞特教授照顧曼德拉草和肉芝。解藥是所有人的希望。

  在那次襲擊事件不久,又傳來了一個更壞的消息,鄧布利多被校董會驅逐了。

  鄧布利多是整個學校的主心骨,他的離開只能更擾亂人心。

  慕羽實在不知道魔法部和校董會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過對她來說越亂越好。

  那個陣法已經被她演練得十分純熟。

  又是一年夏天到來,陽光變得越發熾烈,然而這並不能驅散城堡裡的陰霾。沒有人還有心思學習。直到五月的一天,在大禮堂中,麥格教授大聲宣布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

  「你抓住了斯萊特林的繼承人!」

  「鄧布利多要回來了!」

  慕羽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她當然知道這個消息,曼德拉草和肉芝都已經成熟,解藥就快要研究出來了,湯姆裡德爾一定也知道在這個時候動手是最絕妙的時候。

  果然,麥格教授宣布道:「解藥馬上就要研究出來了。所有被石化的人都將蘇醒。」

  所有人一陣歡呼,然而麥格教授接下來的消息卻讓他們都噤了聲:「考試還會照常在六月一日進行,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認真准備。」

  達芙妮在慕羽身旁抱怨道:「梅林的胡子!他們還有心情籌劃考試!他們難道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認認真真學習了嗎?」

  慕羽仍然一副不急不徐的樣子:「放輕松達芙妮,教授們給分一定會寬松的。他們知道怎麼回事。」

  考試?恐怕今年他們是考不了了。

  格蘭芬多的長桌上哈利和羅恩明顯高興起來。他們也許想著等赫敏蘇醒後就能給他們解答所有問題。唯有金妮與四周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她像是有什麼話要和哈利和羅恩說,又似乎不敢的樣子。

  他們再次被教授護送著去上課,在人流交錯之際,慕羽看見哈利和羅恩偷偷向著校醫院的方向溜去。赫敏一定給他們留下了線索。

  她絲毫不懷疑這點。

  斯萊特林這節課本應該上魔法史,慕羽十分敬佩賓斯教授對教書的執著。這段時間不僅學生上課心不在焉,就連老師也是勉強打起精神應付。唯有這個幽靈教授,他始終都用著一成不變的枯燥的語氣講著精彩紛呈的歷史事件。

  賓斯教授正講到十六世紀妖精大叛亂時,麥格教授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學校。

  「請所有學生立刻回到休息室,請所有老師立刻到教職工休息室。」

  慕羽握緊了玉佩。

  是時候了。

  這也是她棋局的開始。

  他們的博弈其實早就開始了。

  回公共休息室的途中沒有人願意說話,大家都沉默安靜地走著,好像所有人都已經預見到了霍格沃茨的命運。在走上寢室的旋轉樓梯時達芙妮勉強對慕羽笑了笑:「霍格沃茨可能真要關閉了。羽,但願我們以後還能再見。」

  她再是沉穩此刻也沒有心思在這裡應付達芙妮:「要再見總是有很多機會的。」

  一回到寢室她立刻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了傀儡。眼前這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就是她近乎一年以來的成果。然而真正成功的傀儡是能夠讓人附一縷精魄在上面仿照當事人自由活動的。她現在的技術顯然不夠成熟。

  傀儡靜靜閉著眼睛,宛如睡著了一樣。

  這就足夠了。

  她將傀儡放到床上,又在床上隨意丟了一本書,裝作她是看書看到睡著了的樣子。她打上了一枚隱身符,鄧布利多不在,只要小心避開麥格教授這樣的教師,不會有人看穿她。

  公共休息室中一個人也沒有,她徑直向著一樓衛生間走去。

  湯姆裡德爾就等在樓梯上。慕羽的符瞞不了他。他微笑著朝著慕羽伸出手:「羽,希望你准備好了。」

  慕羽的眼中滿是平靜,她搭上了湯姆裡德爾的手,他已經凝成了實體。他的手和她的一樣冰冷:「我當然准備好了。」

  他就這樣牽著她來到那個洗手台,他嘴裡發出一連串晦澀難懂的音節,洗手台像慕羽第一次見到時那樣旋開,露出深不見底的通道。

  這個時候他卻沒有再走下去了。

  「我的魔杖,羽,我需要我的魔杖,」他俯身對她低語,以一種近乎勝利者的姿態,「你用不到它了。」

  漆黑的通道和深不見底的黑洞沒有什麼區別。

  嗚嗚的風聲更像是奏響的哀樂。

  慕羽敢肯定只要她膽敢說出一個不字,下面的東西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她撕成碎片。

  都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她沒有思考似的,直接將那根紫檀木魔杖交到他手中,她是那麼冷靜,甚至還有閑心欣賞那雙黑眸中的野心和貪婪:「瘋子,你也記住你說的,永遠。」

  她直接縱身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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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算計

  滑過黑暗幽長的通道,慕羽還是來到了開學前她就看過的空地。薩拉查斯萊特林的雕像仍然矗立在正中央。密室中滴答滴答的水聲還有雕像後那一股一股凶殘的能量,幾乎要噴湧而出的殺氣為這個城堡深處的密室染上了無形的血腥。

  地上躺著了無生機的金妮。

  慕羽對此一點也不意外。

  他們就這樣各自靜靜靠在一根巨蛇纏繞的石柱上,彼此之間涇渭分明。誰也沒有在這時說話。

  頭頂傳來劇烈的爆炸聲,湯姆裡德爾已經絲毫不掩飾喜色,對於新的軀體他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了。

  他看向正抬頭仰望天花板的少女。

  有很多種方式獲得軀體,然而慕羽只有一個。

  等到事成後他會去阿爾巴尼亞結果掉無用的本體,在永生、權力的道路上他將走得比任何人都遠。

  慕羽,這片飄忽不定的雲彩只能被他一人牢牢握在手中。

  「不能讓哈利波特知道我。」慕羽又加了一張幻身符,她隱到了角落。

  「羽,你一直那麼謹慎….」

  通道的另一頭傳來腳步聲。他停止了交談

  哈利一眼就看見了倒在地上已經沒有一點生命體征的金妮。

  「金妮。」哈利急忙跑到金妮面前跪下來,他抓住金妮的肩膀將金妮翻轉過來。金妮的臉色如同大理石一般慘白。哈利將魔杖丟到了地上:「金妮,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

  「她不會醒了。」湯姆裡德爾從一根石柱後繞出來。他順勢撿起了哈利掉在地上的魔杖。

  「湯姆…..湯姆裡德爾?」

  湯姆裡德爾點點頭,他的眼神沒有離開過哈利。

  慕羽在角落中皺了皺眉頭。他還在等什麼,他難道還等著和哈利波特在這個鬼地方喝下午茶嗎?

  「她再也不會醒來了。」湯姆裡德爾淡淡地掃了金妮一眼。

  哈利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瞪大眼睛看著裡德爾:「不會醒來。。。。。是什麼意思?」但現在去糾結這些沒有意義,他有更緊迫的事情要做:「聽著,裡德爾,你得幫我。有一個蛇怪,我不知道在哪,它隨時可能攻擊。」

  哈利滿頭大汗地找著魔杖,卻發現魔杖不見了。

  裡德爾仍然注視著他,修長的手指玩弄著哈利的魔杖。

  「它不受到召喚是不會來的。」他繼續盯著哈利波特,「我們需要談談。」

  哈利焦急道:「能等會談嗎?現在要….」

  裡德爾打斷他:「就現在。」

  慕羽在角落中冷眼注視著他們。湯姆裡德爾耐心地解釋著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引誘控制金妮,讓她打開密室放出蛇怪,掐死學校的公雞。他太過於自信了,自信到他認為哈利波特已經牢牢在他手心逃不出去了,也自信到想當然地以為她會真的按他設想的路線走。

  殊不知她早就在布置棋局。

  她也在賭,賭一個最完美的機會。

  「伏地魔,是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他拿著哈利的魔杖在虛空中寫下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之後他將魔杖一揮,那些字母換了位置。這是慕羽早在一年級就發現的秘密。

  他余光看向角落:「看見了嗎?這個名字是我在霍格沃茨讀書的時候就用過,當然,只對我最親密的朋友用過。你以為我還會保留我那個肮髒的麻瓜父親的名字嗎?哈利,我為自己想出了一個新的名字,我知道有朝一日我將成為最偉大的魔法師,各地的巫師都不敢再輕易說出這個名字。」

  唯有慕羽,唯有跨過五十年時空送給他一朵彼岸花的慕羽,仍然稱呼他湯姆。

  她眼中從未看見過那個肮髒的混血,他甚至懷疑慕羽根本不在乎純血混血。她也從未看見過那個曾經讓人聞風喪膽,像征著恐懼和力量的黑魔王,她看見的僅僅是湯姆裡德爾。

  這個名字在她這褪去了肮髒恥辱。

  僅僅是一個名字。

  哈利的目光從驚愕轉變為仇恨,他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你不是史上最厲害的巫師,阿不思鄧布利多才是史上最厲害的巫師!」

  「我只用一段記憶便將阿不思鄧布利多趕出了城堡。」

  「他並沒有走!」哈利大聲道。

  從遠處傳來音樂聲,這聲音飄渺空靈,慕羽突然想到鄧布利多的話:「霍格沃茨從來不會拒絕值得幫助的人。」

  一根石柱在這時噴出了火焰。一道火紅的鳥突然從天而降,站在拱形的天花板上唱著它空靈的歌。慕羽對它太熟悉了,鄧布利多的鳳凰,福克斯。

  她賭對了。

  在這時慕羽才松開了從進密室以來便死死抓住的玉佩。溫涼的玉佩都因她手心裡滲出的汗水而變得滑膩。

  湯姆裡德爾已經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不管是和鄧布利多的角逐還是和她的博弈,這第一子,他已經輸了。

  福克斯將一個破破爛爛的包裹扔到了哈利身上。

  是分院帽。

  湯姆裡德爾嗤笑了一聲:「這就是鄧布利多送來的東西,一只會唱歌的鳥,還有一頂破破爛爛的帽子。」

  他退開了幾步:「那讓我們真正來較量一下吧,一邊是伏地魔,薩拉查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一邊是哈利波特,大難不死的男孩,帶著鄧布利多送給他的武器….」

  他面向著石像發出嘶嘶的聲音。慕羽從能量的波動便能知道他在召喚蛇怪。

  哈利緊緊閉上眼,他聽見了一個龐然大物落地的聲音。蛇怪是背對著慕羽,慕羽只能看到他通體的綠色和毒蛇特有的艷麗的光芒。鳳凰福克斯也一抖翅膀向著蛇怪追趕而去。

  湯姆裡德爾靠在慕羽藏身的那個石柱後面低聲說:「羽,你很幸運。你有幸見證了歷史,看著我是如何僅用一段記憶將鄧布利多趕出霍格沃茨,又是如何用這一段記憶殺掉了大難不死的男孩。不,我將不再是一段記憶了….」

  慕羽的笑容隱匿在黑暗中,她一言不發。

  湯姆裡德爾再次抬頭時卻看見福克斯在蛇怪的腦袋上盤旋,蛇怪對著鳳凰露出了尖利的毒牙。福克斯猛地俯衝下來,它的金喙扎進了蛇怪的腦袋,一股黑血如雨點一般潑灑在地。蛇怪的兩只眼睛被鳳凰啄瞎了。

  湯姆裡德爾變了臉色:「別管那只鳥!那個男孩在你後面。殺了他!」

  蛇怪轉過身,福克斯時不時對著它的眼睛便是一啄。慕羽則已經在暗中布置陣法。

  蛇怪的尾巴掃了過來,將分院帽掃進了哈利懷中。

  哈利胡亂將分院帽罩在頭上臥倒在地,此時蛇怪的尾巴又襲來,哈利伏倒在地,他感覺頭上有很重的東西,他一把摘下帽子,卻摸到了一把銀光閃閃的長劍。

  慕羽神色凝重,這把寶劍,不比任何本命法寶差。

  鄧布利多的底牌太多了。

  蛇怪又一次盲目地衝了過來,哈利躲閃間撞到了密室的牆上,他鼓起勇氣舉起銀劍對准它的上顎深深扎了下去,直沒劍柄。但毒牙也扎進了哈利的胳膊裡。

  蛇怪痛苦地扭曲著,翻滾到一邊,那根毒牙斷裂了。

  哈利一把拔出長牙,劇烈的疼痛讓他頭暈目眩。福克斯停在了哈利肩頭。

  是時候了。慕羽這樣想著。

  「你死了,哈利波特。死了,鄧布利多的鳥都知道,你看,它在哭呢。」

  他悄無聲息地掏出那支真正屬於他的魔杖。長袖遮掩下他一遍遍撫摸著這根忠誠陪伴幾十年的魔杖,它的最高價值也僅僅體現於兩次。

  第一次是在他十一歲從奧利凡德商店選中它的時候。

  第二次則是現在。

  他即將踏足一個任何巫師想都不敢想的領域。

  那株盛開在深淵裡的彼岸花只能永遠留在他身邊。

  「我就坐在這裡看著你死去。我有的是時間。」

  異變陡生。

  然而哈利的傷口卻在緩慢地愈合。湯姆裡德爾不可置信地看著哈利逐漸愈合的傷口,他衝著福克斯道:「滾開,你這只破鳥,滾開!」

  鳳凰的眼淚能治傷….

  他突然想起曾經那一抹陪著慕羽穿行在城堡中的執念。慕羽說,不要小瞧任何一種生物。他當時是如何想的…..時光將那一段記憶都模糊了。

  福克斯騰空而起,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還未等湯姆裡德爾反應,它便抓起那日記本丟進哈利懷裡,電光火石之間,哈利來不及多想便拿著毒牙徑直插入日記本中心。

  一陣可怕,持久,刺穿耳膜的尖叫,一股股墨水從日記本裡洶湧噴出。湯姆裡德爾扭曲著發出一聲聲慘叫,他看向的始終是角落裡的那個對著他微笑的女孩。

  還有時間,借著金妮韋斯萊的生命力他還能做完這件事。

  這枚魂器的完整與否對他已經不重要了。

  慕羽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動作,微弱的紅光已經先一步擊中了紫衫木魔杖。昕長的魔杖打著旋飛向她,精准地被她抓在手心。

  剛剛那一場戰鬥一點也沒有波及她。她穿著黑色的長袍,長袍上纖塵不染。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在空中飛舞出一道道軌跡。

  她像是盛放的彼岸花,美麗,卻又殘酷。

  她朱唇輕啟:「列,鬥,陣,印!」

  湯姆裡德爾感覺他的靈魂被撕扯著,好像要被強行封入一個地方。從金妮身上吸收的生命力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他又要重新回歸卑微,虛無的狀態。

  然而似乎再也沒有多余的選擇了。等待他的要麼是毀滅,要麼是慕羽的陷阱。

  「你輸了,湯姆。」慕羽輕聲對著他說。腰間的玉佩越發滾燙起來。

  地上躺著的金妮抽動了一下,慕羽看都沒看一眼,她竭力維持著所有正在運轉的陣法,封鎖住這片靈魂逃逸的可能。

  福克斯十分懷疑地圍繞密室一圈一圈盤旋,似乎是當真沒發現什麼異樣才鳴叫著向密室外飛去。

  哈利扶起了剛剛醒來的金妮,兩人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中。

  「你算計我。」湯姆裡德爾用幾不可聞地聲音說道。

  「你想將我制成魂器,」玉佩從她腰間落下,叮地一聲掉在地上劇烈顫動,好像拼命要掙脫,她彎腰將其拾起,還擦了擦沾染的灰塵,「我的命,便是制成魂器的條件。」

  她說得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用活人做魂器,瘋子,東方關於靈魂的那些書你是真沒有白看,」他的靈魂在激烈地反抗,慕羽險些壓制不住,「但你太自大了,在你讓我交出魔杖時我便肯定了你想做什麼。金妮韋斯萊的生命力只不過是你殺我的工具。」

  她走到蛇怪前,一把掰下毒牙,手中全是蛇怪余溫尚存的鮮血。她飛速將毒牙裝進戒指。

  「在靈魂的探索上東方走得比誰都遠,你瞞不了我。」她靠坐於石柱上,手中玉佩滾燙得幾乎快要握不住,她卻像是如同在對著最親密的摯友私語。

  亦如從前每一次的陪伴。

  「其實你殺不殺哈利波特和我沒有半分關系,不管怎樣你今天都殺不了我,」她閉上眼,輕嘆一聲,「我只是想賭,賭鄧布利多就算被趕出了學校也一定留下了後手保哈利波特不死,賭那只鳳凰的能力。」

  在提到哈利時她眼中閃過莫名的光:「幸好你沒能在這個時候解決他,也幸好我賭對了。因為…」 她拿著滾燙的玉佩貼了貼臉頰, 「我一點也不想同你動手,湯姆,瘋子,至少現在不想。」

  玉佩不再那麼灼熱。

  慕羽也恢復了冷靜:「這是你最完整的一塊靈魂碎片,其他的靈魂碎片都不成氣候。但再完整,也只是碎片。你想獲得真正的軀體結果本體,此法有違天道,西方對魂器有誤解,靈魂分裂越多你的力量只會如同空中樓閣,水月鏡花。這塊碎片對本體謀劃的反撲就是靈魂分裂太多的弊端。你的魂魄已經不穩了。我要幫你修復靈魂。」

  她的聲音越來越溫柔:「我們那場交易一直沒有變。一具不朽的身體,更為廣闊的土地,一場精彩的棋局,我承諾的從未變過。只是要用你近乎完整的靈魂。我要真正的湯姆裡德爾。」

  她將玉佩貼近了嘴唇:「只是我們博弈的第一子,我占了先手。我不會讓你的,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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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1

第46章 辛克萊爾

  慕羽緊緊握住手中的紙條,慶祝宴會已經到了上最後一道甜品的時候。她卻在此時收到了鄧布利多的紙條,邀請她宴會結束後去校長辦公室一敘。

  她暗自握緊玉佩看了教師席一眼,鄧布利多正在愉快地和麥格教授交談,慕羽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切下一小塊松軟的提拉米蘇。

  不會有任何問題。

  哈利波特的英勇事跡再一次在霍格沃茨不脛而走。一切都回到了正軌,鄧布利多回來了,盧修斯馬爾福被校董會開除,吉德羅洛哈特被迫去聖芒戈醫院尋找他的記憶,考試被取消,石化的人得到了救治,禮堂中格蘭芬多的寶石一下子高出了一大截,以至於慶祝宴會上格蘭芬多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一切都被歸功於大難不死的男孩。

  不論整個城堡如何沸騰,校長室始終是寧靜的。霍格沃茨歷代校長在畫框裡要麼打著盹要麼懶洋洋地掃一眼走進來的女孩。

  時間好似都靜止在了這一間圓形房間中。

  那一只破破爛爛的分院帽被放在巨大的桌子中間。哈利就是從這樣一頂破爛布滿灰塵,甚至還打著補丁的帽子中拔出了那柄銀劍。慕羽湊近了仔仔細細端詳著這頂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帽子。帽子上被施了強大的魔法,她看不透。

  她不能對這頂帽子露出太多興趣。因此慕羽只是打量了他幾眼又轉而看向了校長室中的其他陳設,在角落中放著一個淺淺的石盆,石盆中流動著不知道是液體還是氣體的東西。她之前從未看見過這個石盆。

  慕羽正准備湊上前,鄧布利多悄無聲息地從門後走進來:「我有時候覺得腦子裡面塞了太多記憶,冥想盆是整理記憶的好東西。」

  慕羽回過頭,鄧布利多正站在那張巨大的桌子後笑著望著她耐心地給她解釋。慕羽稍稍撥弄了一下懸浮在半空中的石盆:「這樣的一個東西確實好用。」

  福克斯一直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這一點也不像福克斯曾經對她的樣子。慕羽感受到了鳳凰眼睛中的懷疑,她讓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冥想盆的一絲絲漣漪之上,她開始飛速想著對策。

  明面看上去她只是微微低頭,好像對這樣一個儲存記憶的東西充滿了一個十二歲孩子應有的好奇心。她顯得很耐心,沒有著急問鄧布利多究竟叫她來干什麼。

  「轉眼又是夏天了。暑假還要回家嗎?」

  鄧布利多踱了幾步走到了窗前。初夏時節的霍格沃茨已經染上了一層層綠色,窗棱在微風中吱吱作響,風中帶了一絲黑湖的潮濕。

  鄧布利多對她只是停留在懷疑上,不,與其說是懷疑,更多的是試探。如果福克斯當時發現了她並且告訴了鄧布利多,慕羽敢保證這個看似慈眉目善的校長絕對不會在這裡和她多說一句廢話。

  鳳凰,或者更准確一點西方的不死鳥對能量有著天生的敏感,然而再敏感的天賦,最多也只能察覺到密室裡有另外的人。

  慕羽抬起頭,她的眼中流露出幾分哀傷。去年的初夏她躺在病房中看著陽光一寸寸從指尖流逝,她毫不猶豫交出了魔法石,憧憬著夏天是回家的時節。

  她沒有家了。明源山上的小庭院還是郁郁蔥蔥,那滿院的彼岸花仍然得到了精心的照料,只不過一切都將被利益和算計扭曲。

  「回去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是一座空房子,但我也只有這麼一座空房子了。」在鄧布利多面前她撒不了謊,她只能一次次利用著自己的情感,在一次次利用中消磨她內心僅剩的溫情。

  她今後會和那些食死徒一樣再也召喚不出守護神嗎?

  「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鄧布利多說著從校長室後面的一排架子中拿出了一個水晶瓶,水晶瓶中流轉著灰色的液體,「一段記憶。」

  他緩慢將瓶中的液體倒入冥想盆,看著她的眼神還是那麼慈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頭埋進去就好,我想這一段記憶最好你一個人看。」

  慕羽遲疑了一下,在他平和的目光中終於還是將頭埋入了石盆中。

  她置身於倫敦市中心一條狹窄肮髒的巷子中。

  密密麻麻的廉租房在這條本就不寬的街道上重重疊疊。嬰兒的哭聲,女人的尖叫,男人醉酒的喝罵,角落中一道道不懷好意的目光。住在這裡的居民早就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在奧利維亞的記憶中她就來過這裡,前面不遠處那座破舊的公寓樓便是她的誕生之處。

  迎面走來的一位老人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他的銀發即使在倫敦滂沱的大雨中也梳理得一絲不苟。他背脊挺拔,步伐堅定。

  「爺爺。」慕羽輕輕叫了一聲,自然是沒有回應的。

  她只得匆忙跟了上去。

  爺爺在那座小公寓樓前停了下來。這座位於小巷盡頭的樓從內而外都散發著一股腐朽的氣息。公寓外側的牆上滿是塗鴉,興許還有醉漢的嘔吐物。他叩響了生鏽的門環。門上的一道柵欄被拉開,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渾濁的眼睛:「找誰?」

  「302的奧利維亞。」

  「她死了。就在今天。」那聲音惡聲惡氣地說,在說到死的時候沒有一絲憐憫,仿佛這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你是她的什麼人?」

  「親戚。」爺爺簡短地回答。此時一聲驚雷乍響,已經下了五個小時的暴雨沒有一絲減緩的趨勢,反而更加凶猛。門後是一個駝背男人,一邊開門一邊嘟囔:「這鬼天氣,進來吧。」

  樓裡比外面更顯得腐朽。屋頂小小的天窗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陽光,尤其在這樣糟糕的天氣下。沒有燈光,連一絲聲響都沒有。整棟樓仿佛一座墳墓。

  慕羽隨同兩人走上一段狹窄陡峭的樓梯,男人粗糙的手摸索著找著火柴,點燃了一根蠟燭:「哈。很安靜是吧。到了晚上一切就不一樣了,先生。跟我來吧。」

  他似乎很久沒有和人正常說過話了,又或許有著太多的怨念:「302那個女人,你的親戚,三個月前來的,大著個肚子,要生了嘛。可憐的姑娘。但來這裡的姑娘誰不可憐。」男人嘻嘻笑著,露出一口惡心的黃牙,他拿著蠟燭湊得更近:「我看你像東方人。那姑娘可是純粹的英國人。」

  慕羽皺了皺眉,倒退了幾步,即使在奧利維亞的記憶裡已經暗示過這棟樓晚上會進行什麼交易,在男人肆無忌憚說起這些事時仍然感到十分惡心。

  男人還在那裡擠眉弄眼:「我理解我理解。男人嘛,總有糊塗的時候,先生,你能來要回你的種都已經很仁慈了。你的相好昨天晚上生了一個女孩,生完後就大出血死了。我和我妻子本想著勉勉強強養著那個丫頭,畢竟她看上去是純正的東方人啊。有些家伙就好這一口。這叫什麼來著,異域風情,對,就是這個詞。結果今天早上來了一個穿著長袍的老頭,說他是那姑娘的老師,來給她料理後事的,還說晚些時候會有她的親戚來。下午你就來了。嘖嘖。親戚,我都懂….」

  爺爺一路都沒有過多解釋,他沉默地踩在破爛的地板上,他的眼恍若那死寂的雨幕,什麼都沒有。

  這個時候…他應該錯手「殺」了他的兒子了吧。

  引路的男人帶他來到了一個房間門口,他敲了敲門:「那個老師叫什麼來著?啊,鄧布利多,對,鄧布利多,古怪的姓氏。鄧布利多先生,奧利維亞的一個親戚來了。您在嗎?」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使得慕羽得以看清其中全貌。

  這個房間和整棟樓一樣逼仄,正對著玄關有一間狹小的衛生間,牆紙都因連年潮濕而泛出了青苔。走過一段走廊便是鄧布利多所在的空間。

  廚房,客廳,臥室全部擠在了這個不到十平米的空間中,像一堆胡亂堆砌擺放的破舊樂高積木。

  整個房間只有一扇小窗。窗戶玻璃可能十年沒有認認真真清洗過了,連滂沱的大雨也衝刷不了斑斑點點的污跡。鄧布利多坐在房間內唯一一把木頭椅子上,他微微側頭看著連綿的暴雨。

  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只搖籃。

  以這樣的方式接觸嬰兒時期的自己非常古怪。慕羽一動不動站在搖籃前,嬰兒在雨聲中睡得格外安詳,還哼唧著吐出一個泡泡。

  一張白紙。

  她的手緩緩覆上嬰兒纖弱的脖頸,卻在穿過嬰兒身體時醒悟過來她身處於一段記憶。

  「慕,你來了。」

  從一進來慕仁便將目光定格在熟睡的女嬰身上。

  慕羽從來沒有那麼仔細地研究過爺爺,她很想在爺爺身上找出一種情緒,找出一個減輕她愧疚的理由。爺爺一定知道所有事情,一定知道她和奧利維亞,和慕家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可惜她從來看不透爺爺。

  鄧布利多隨著他的視線看向了那個女嬰:「很健康的孩子。很抱歉我趕到時奧利維亞已經不行了,」鄧布利多扶了扶鏡片,湊近了搖籃,「她自己也不想活了。她只來得及說一句話。」

  慕仁的喉結略微動了動。

  「她說,只求這個孩子一生平安,幸福,快樂。」

  慕仁的手搭在了簡陋的搖籃上。那是一雙蒼老布滿青筋的手。很難說清楚他這樣是否是在尋求依靠。

  「還有什麼嗎?」他的話像是硬生生擠出來的。

  「奧利維亞在寫給我的信中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依照她的遺願,我將她的骨灰撒在了打人柳的樹根下。順便去豬頭酒吧要了一點羊奶。」

  慕羽發現爺爺拍鄧布利多肩膀時手都在顫抖,他的聲音還是鏗鏘有力:「阿不思,簡單的感謝已經不能准確表達我現在的心情了。你本不必做那麼多,現在英國形勢嚴峻,你已經有一堆事情要操心了,伏地魔….」

  一道紫色的閃電劃過天幕,陰暗的房間也被這道閃電照亮,鄧布利多的半月形眼鏡折射出一縷光芒。

  他的聲音隨著緊隨其後的雷聲變得悠長而深遠:「不。一切都是必要的,慕。已經有很多人犧牲在了戰爭中,未來將會有更多人犧牲。我們能做的,唯有避免不必要的死亡。」

  滾雷驚醒了沉睡的女嬰。嬰兒哇哇啼哭了起來。即使啼哭也很快被驚雷掩埋。

  慕仁好似已經站成了一尊雕塑。

  「倫敦很少下這樣的暴雨。」慕仁輕聲道,甚至女嬰孱弱的哭聲都差點遮蓋他的聲音。

  「暴雨或許才剛剛開始。」

  「她需要親人。我會將她帶回九州,親自撫養,不過她出生在英國,十一年後必然回到霍格沃茨。」

  「這也是我聯系你的目的,我不能任由一個孩子流落孤兒院,或者陷足於這種地方,尤其是一個必定具有強大魔法天賦的孩子,」他又望向了雨幕,「畢竟有過一次先例了。」

  在場兩人大概都明白那個先例是誰。

  「我不擅長養孩子,可以說是一個失敗的父親,」慕仁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嬰兒稚嫩的臉蛋,「但我可以再嘗試一次,做一個好爺爺。」

  又一道閃電劃過,就在一瞬間,慕羽終是解讀出了他眼中所有情緒。

  復雜與糾結消逝得比閃電還要迅速,緊隨其後的,只有終於不再掩飾的傾瀉而出的慈愛。

  這應該算是…書上所說的,親情吧。

  可是親情似乎並不那麼強大,並不那麼堅固。

  「奧利維亞給過一個名字,Sinclair,辛克萊爾。只要願意,你可以保留它。」鄧布利多同他一起俯身看著搖籃裡的女嬰。

  嬰兒還在哭泣,慕仁抱起女嬰輕輕惦著,動作嫻熟得令人驚奇:「發源自claro,光明,純潔,是個好名字,」女嬰在他懷裡漸漸停止了哭泣,「可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光明純潔。過度的期許反而會成為一種負擔。慕羽,你就叫慕羽。只望你早日生出羽翼,脫離樊籠。」

  慕羽從冥想盆中猛地抬起頭,對上的只有鄧布利多湛藍的眼睛和福克斯火紅的羽毛。

  「那時是你爺爺最痛苦的時候,」鄧布利多沒有對這段記憶作過多評論,只是平靜闡述一個事實,「好幾位霍格沃茨的教授知道後都願意撫養你。我將你交給他不僅僅是因為你母親的遺願,更因為親情,是雙向的救贖。」

  「我能再看看你的守護神嗎?」 他忽然提出了這樣一個看似古怪的要求。

  銀色的眼鏡王蛇從魔杖頂端游出,蜷成一團懶洋洋地沐浴在室內星星點點的陽光中,明亮而又強大。

  鄧布利多幽幽嘆息了一聲:「最後一個問題,羽,聖誕節假期,你去過英國的其他地方嗎?」

  「沒有,先生。」

  她的回答熟練得像是經過了無數次排練。

  對於這個回答鄧布利多不置可否。

  「房子只是空房子,真正的家在這裡。」他伸出一只手虛空點了點浮在半空中那條慵懶的眼鏡王蛇,蛇化作一道銀光消失,「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生日在七月,提前祝你十三歲生日快樂。十三歲,還是一個可以盡情玩耍,無憂無慮的年紀。」

  原來她已經要十三歲了。這還是第一次有外人記得她的生日。

  不過又有什麼用呢?她不會因為鄧布利多記得她的生日便放棄她的整盤棋局,她的安全感不是靠一句簡簡單單的生日快樂給予的。心魔並沒有真正消除,它仍然潛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等待著時機吞噬她的心神。它比慕義還要危險。

  盡情玩耍,無憂無慮也許屬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但永遠不可能屬於她。

  她更不願意接受辛克萊爾這個名字,那只不過是奧利維亞自我感動的一腔期許。

  鄧布利多當時的選擇還是錯了。

  她寧願被交給霍格沃茨的一位教授。

  「謝謝您。」慕羽模仿著曾經在厄裡斯魔鏡中看見的那個笑容明媚肆意歡笑的小女孩。她向來在模仿方面極具天賦,但是明明小女孩的笑顏早已深深刻在她的腦海,她卻連依葫蘆畫瓢都難以做到。

  「羽,」將要踏出辦公室時鄧布利多叫住了她,在漫長而壓抑的沉默後這位飽經風霜的校長每一個詞都像一筆一刀刻出來的一般,「她不止是一位偉大的母親,更是一名勇敢的戰士,我們至今都在緬懷她,緬懷當年每一個為正義犧牲的勇士,希望你也不要忘記。」

  她僅僅停了停,沒有轉身:「我知道。」

  棋局早已開始,甚至第一子已經落下,徹底斷絕了她所有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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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歧路

  宴會之後的第二天便是乘坐列車離開的日子。晚宴的狂歡一直延續至轟鳴的列車上。

  在慕羽剛要踏上列車時達芙妮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她瞬間皺了皺眉。她寧願達芙妮的態度繼續停留在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上。

  這樣對大家都好。

  她要的只是同格林格拉斯家的一場交易,而不是脆弱,天真,可笑的女孩間的友誼。

  「羽,暑假你說好的,一定要給我寫信。」達芙妮拉著她一路走過一節節車廂,嘴上說著一定,語氣裡卻滿是遲疑。

  「只要有時間,」慕羽任由她挽著,前所未有地發現連帶上固有的溫柔面具都十分艱難,「不過我會給你帶禮物的。」

  她們在一處隔間前停下了,慕羽稍稍落後達芙妮幾步,不願再多走,從這裡都能聽見潘西和她伙伴張揚的笑聲。

  自從一年級那件事後她基本不會和潘西正面接觸。

  「這個隔間應該只能坐一個人了,去吧。」她輕輕推了推達芙妮,同時也借此拂開了她的手。

  達芙妮向前走了兩步,不料卻在快要進隔間時轉身,藍色眼眸中溢滿了慕羽最討厭的情緒,無謂的同情憐憫。

  她還自以為掩飾得很好。

  「你真決定一個人去北歐?「她使勁咬了咬嘴唇,手搭在半開的隔間門上,再也不肯挪動半步,」爸爸每年暑假都會帶我們出去…」

  慕羽站在原地靜靜聆聽她未竟的話,太平靜了,平靜到眼裡沒有半分期待。

  達芙妮至今忘不了那天在公共休息室這個女孩也是用平淡到極致的語調輕輕述說著世界上從來沒有阻擋死亡的藥物。當時她太蠢了,蠢到連平靜背後的悲傷都難以理解。

  相比而言萬聖節晚宴上的一句對不起就顯得輕薄得過分。

  隔間裡已經有人在呼喚她:「小迪,怎麼不進來?」

  她從沒那麼尷尬過。

  「我都知道,」慕羽沒讓她的尷尬持續多久,她簡短地握了握達芙妮的手,像是十分感激於她的用心,「謝謝你,小迪。只是我還挺喜歡一個人旅游的,旅行途中會有你想像不到的樂趣。「

  她轉了轉腰間的玉佩,自那天後玉佩就再也沒有發燙過。

  那樣的樂趣,達芙妮怎麼可能想像?

  「寫信,禮物,不准忘了,」達芙妮用力回握了一下,難能可貴地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暑假快樂。」

  她走進了隔間,順手帶上了門。在門關上後慕羽才收起所有裝出來的溫柔,徑直向最後一節車廂走去,不想她一直挺鐘愛的隔間裡早早坐了一個人。

  西奧多諾特靠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靜默地捧著一本書閱讀。

  高級魔藥制作,慕羽立刻辨認了出來。厚厚一本書西奧多諾特已經讀完了將近四分之三。

  至少諾特會安靜一些。她直接坐在對面攤開一本咒語書閱讀起來。

  列車轟隆隆地加速向前形勢,掠過一片又一片郁郁蔥蔥的山丘,將陽光也一股腦拋在了後面。

  斑駁的光點在西奧多諾特瘦削的臉頰上跳躍,還不是正午,陽光卻刺眼到足以擋住他欣賞風景。

  推車轱轆著由遠及近地朝著這間列車上最角落的隔間而來,販賣零食的女巫輕柔慈和的聲音一點一點清晰,走廊上煙花滋滋地想要擠入這間氣氛古怪的隔間。

  慕羽始終埋首於書本中,對一切喧鬧置若罔聞。在看書時她無疑是貪婪而無法魘足的,聖誕夜戈德裡克山谷中炸響在雪地上的咒語又一遍遍提醒著她的渺小。

  隔間門被拉開時她短暫地抬起頭正准備客套地拒絕女巫的推銷,不想西奧多諾特先她一步說:「所有甜點都來一份,謝謝。」

  他抱著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糖果點心走回來,一股腦將它們稀裡嘩啦倒在小桌上。

  各類甜品混合著的香氣在陽光下不斷發酵,空氣中似乎都染上了一層糖霜。

  「你一點也不餓?」西奧多諾特自顧自拿起一塊南瓜餡餅,在他開口的瞬間慕羽便啪地一聲合上手中的書,迅速將其收了起來,以至於西奧多諾特只匆匆瞥到了一眼。

  就是這麼一眼便讓他的眼皮跳了跳。

  「我只知道有人沒吃早飯。」慕羽掃了一眼桌上琳琅滿目的零食,扭頭看向窗外飛掠的景色。

  看起來一點也不感興趣的樣子。

  西奧多諾特將一半點心往她的方向撥拉:「要一點嗎?我好像買多了。」

  慕羽收回膠著在車窗上的視線,既沒有動桌上的點心,也沒有明確的拒絕。她僅僅只是在研究諾特臉上每一寸變幻的表情。

  他的坦然讓她感到無趣。

  「如果你不要這些也只能浪費了。我帶不回去,我父親…」在提到他父親時他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排斥,「不會允許。」

  老諾特?她挑挑眉,將那堆糖果重新撥到自己面前,同時又遞過去幾枚銀西可:「那我就不客氣了。」

  在看到那幾枚銀西可時西奧多諾特神色黯淡了一下,又一言不發地將其收進了兜裡。

  南瓜餡餅的清香直漫入喉嚨,清香發酵而成的暖意又一點一滴擴散至胃裡。玉佩也跟著滾燙起來。

  慕羽另一只手一次次輕撫它。

  西奧多諾特不可能看到。

  「那天晚上你出去過。」他像是隨意找的話題,說出的話卻沒那麼輕松。

  慕羽放開玉佩,她的手已經碰到了魔杖:「幾乎每天晚上我都會出去。」

  甜品的香氣被一觸即發的緊張染上了別樣的味道。

  「當然,這很正常,」西奧多諾特聳聳肩,像是沒有察覺到隔間內陡變的氣氛,相反還能繼續悠哉游哉地吃著糖果,「為什麼要選占蔔課?你不像是不對未來職業考慮的人。」

  慕羽松開了魔杖,這並不表示她就對諾特毫無戒心。

  只要他願意裝下去,她也會陪他演戲。

  「我的未來從不由現在學的課程決定,「她不想過多談論這個話題,本來也沒什麼好談的,「你似乎也沒想過。」

  她就沒有期待西奧多諾特會認真回答。

  「我只想做個藥販子,」他撐著下巴,回答得極為嚴肅,「顧客將需要的魔藥清單寄給我,我再將魔藥寄出去,用假名。」

  他妄圖在對面女孩臉上找尋到一絲半點情緒的波動,然而注定要失望。

  「我父親或許對我有別的期待,但我只想這樣,待在戈德裡克山谷,沒人認識我,沒人能打擾。」

  他興致缺缺地在一堆甜品中翻找。

  慕羽放下了剛剛撕開一半的巧克力蛙包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諾特:「賣魔藥?」她輕緩的語調也像是隨著糖果淬上了蜂蜜,「西奧多,你的天賦足以成就你的偉大。一輩子隱匿在戈德裡克山谷,做無人知曉的魔藥商人,當真是你想要的嗎?」

  她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確認著什麼,卻又比簡單的確認更為古怪。

  仿佛在嘗試誘導著他內心殘存的那一丁點渴望。

  後一想法在西奧多諾特的腦子裡沒能停留過一秒。

  「我父親的期待…比你想像得還要瘋狂,」他低頭看著桌上的紋路,「我不想成為一群瘋子中的一員,也不想加入一群傻子。」

  「瘋子,傻子,」慕羽輕笑了一聲,桌上一堆糖果悉數被她掃進了兜裡,她沒有再管越發滾燙灼熱的玉佩,「為了不加入他們,不惜一切代價?」

  陽光總能將腐朽包裝成神奇,將罪惡偽裝成美好。而今天的陽光格外耀眼,耀眼到足以誘惑人許下不知輕重的承諾、忘記冥冥中早已給出的暗示。

  「不惜一切。」

  列車在緩慢減速,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輪廓在遠處若隱若現。

  「可惜。」在汽笛的鳴聲中慕羽輕聲呢喃。細碎的呢喃在列車進站時演變成柔和的,感情不明的回應:「我爺爺也希望過,願我一生平安喜樂。」

  一時竟不知她在可惜什麼。

  他們幾乎是最後一批下車的,慕羽抬頭看了眼頭頂蔚藍的天空,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玉佩,哪怕它已經燙到和握一壺沸水沒有什麼區別。

  惋惜不過一瞬,她現在滿心都被即將兌現的承諾占據。

  阿爾巴尼亞的煙雨、夕陽她統統沒見過。

  不知是否也能染上哪怕半點倫敦的韻味?

  「羽。」西奧多諾特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卻再也說不出之後的話。過去不行,現在不行,在將來,在數次閃爍著的,越燃越旺的火焰中,更加不行。

  一個駝背男人緩慢走向了諾特。他穿著一身陰沉沉的長袍,同熱鬧喜慶的車站格格不入。他每一步逼進,諾特的臉色便白上一分。

  火車上,那座隔間馥郁的香甜,肆意流淌的陽光隨著男人的逼近而破碎,先是碎裂成透明虛幻的幽靈,再是消解成遙不可及的夢。

  在走到慕羽身邊時男人率先停住。

  這毫無疑問就是老諾特了。慕羽無意同他有任何糾葛,她想快步離開卻被人抓住了袖子。

  還不等她真正有什麼行動,老諾特的不屑,傲慢乃至恐嚇在一瞬間就瓦解了。他像是被什麼電到了一般飛速放開了她。

  他的左手死死捂在了右手手臂上,慕羽沒有錯過這一細微的動作。他幾乎稱得上狼狽地從旁邊繞開,緊接著身後傳來砰地一聲。

  他急不可耐地抓著自己兒子幻影移行了。

  大片大片的烏雲飄過遮擋住了方才還耀眼的陽光,倫敦的天氣從來都是多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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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局

第48章 阿爾巴尼亞

  找到他並不是那麼困難。

  森林盡頭對周圍小村落村民來說向來是絕對的禁區、被魔鬼詛咒過的土地。十一年來時常有人發現大量的動物屍體,其中更多的是蛇類。如今村民打獵都不願意往雨林更深處走。他們害怕哪一天自己就成為了魔鬼的祭品。

  在夕陽還剩下最後一片光線時慕羽踏入了這片禁地。頭頂層疊的樹葉遮住了光暈,將被霞光層層暈染的紫色天空拼接成一張大網。

  從她踏入這片土地時就沒聽見任何活物的動靜,不要說鳥叫,就連昆蟲振動翅膀的聲音都沒有。

  有東西在向她接近,在這片死寂如同墳墓的地方任何動靜都顯得格外刺耳。柔軟的活物輕緩地在地上爬行,像是枯葉摩擦泥土。

  不用看慕羽也知道這是什麼。

  一條巨蛇。

  她連停都沒有停,踩著地上斑駁的紫色光暈繼續朝著樹林更深處走去。

  巨蛇抬起頭,嘶嘶吐著信子,已經准備好享用這份突如其來的美味。

  更加低沉的嘶鳴在死寂的樹林中回蕩,在剛聽到這聲嘶鳴時巨蛇便立刻停下了所有動作,溫順地重新貼回地面,向著最近的一棵大樹游去。

  樹干背後有一片落日余暉怎麼照也照不到的陰影。

  「我來了,湯姆,」她隨著巨蛇想要繞過樹干,接近那片陰影,「我從未食言。」

  沙啞的嘶鳴聲後是冷酷的命令:「停下,不准過來。」

  從很遠他就辨認出了她的聲音,十一年比死亡好不了多少的處境讓他對聲音格外敏感。不知是十一年極端的冷寂,抑或是出於其它的,不明因素的驅使讓他耐心聆聽她的接近。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的心髒是否還在跳動,血液是否還在流淌,現在也分不清,可是當少女一寸寸靠近,心髒,血液,乃至整片殘缺的靈魂都跟著一寸寸輕盈起來,連帶著將所有或願意或不願意回想的記憶一一鋪展在他面前。

  他清楚記得灰暗的倫敦中盛放在眼前,不停舒展的彼岸花,秋日陽光下兩道互相依靠著看書的影子,還有那片靈魂一次次翻轉的情感,他都清晰的明白,正如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從未死去。

  但當慕羽真正快要靠近時他又開始恐慌,正如他是那麼害怕死亡。仿佛他不願意讓慕羽看見他的虛弱,又或者他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少女。

  她不可能成為他的僕人。

  任何人似乎都不應該看見他最虛弱的一面。

  慕羽停了一下,望著那片陰影,又抬頭看了看被樹葉切割成無數碎片的晚霞,靠在了樹干另一側,仿佛當真在欣賞夕陽。

  她看上去恍若還是對他的世界漠不關心。

  更多的彷徨衝淡了最初的輕盈,卻使得記憶更加鮮活,以至於他不得不用更多命令遮掩翻湧而上的脆弱:「不許再用那個名字,」現在面對這個少女時他的聲音都難以尖銳了,「肮髒的,屬於麻瓜的名字,和你母親給你取過的一樣。」

  他知道那段記憶,他陪她看過了那段記憶。

  慕羽理應是防範的,她向來對任何進入她世界的人保持絕對的警惕,但這所有人裡面不包括湯姆—一個執念,一個幽靈,或者是一片破碎的靈魂。

  她從來不知道答案。

  「可你就是湯姆,從我認識你開始就是,不會因過去而遺忘,也不會因未來而變更,」太陽終於落下去了,紫色的天空在逐步被黑暗侵蝕,只剩下最後一簇火焰落在她眼眸中。她既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低語,「就如同我認識你時,我就是慕羽,從來不是辛克萊爾。」

  兩人間陷入了沉默。

  他無法對慕羽產生憤怒,哪怕一丁點都不行。

  紫色完全從天空中褪去,幾顆星星慘淡稀疏地掛在天幕上。

  大片大片螢火蟲開始在樹林中飛舞,它們從幽深不見盡頭的叢林中飛出,又顫巍巍地撲閃著翅膀妄圖向天空,向著稀疏星辰的間隙飛去。

  慕羽籠住一只螢火蟲,幽幽熒光在她指尖不斷閃爍:「再靠近一點,湯姆,」她朝著樹干另一側放走了螢火蟲,「我要試試將那片靈魂和你融合。」

  螢火蟲再一次牽動埋藏的記憶,融合後所有翻湧的,瘋狂的情感將同他再也分不開彼此。

  他們都明白。

  慕羽在等著回答,他則在糾結修辭。

  他不能任由她融合所有魂器,沒有魂器他將又一次陷入對死亡無休無止的恐懼。

  即使這個女孩無數次輕柔地告訴他,要想超越生死首先得不懼生死。然而他見過了太多死亡,從他母親到在炮火中倒下的人,再到他的父親,直至無數死在他手上的人。

  死亡是那麼卑微。

  「你要融合所有魂器?」比死亡更加黑暗莫測的只有未知。

  就差一點,慕羽就會問出一個問題。

  你還在害怕死亡嗎?

  這是句廢話。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可以對十一歲的湯姆盡情傾吐對死亡的不屑,面對五十年後的他時卻再說不出一個字。

  興許是阿爾巴尼亞夏夜吹過的風太過柔和,興許是螢火蟲的光芒過於朦朧,她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也更加真實:「這一片是最重要的,之後再融合兩個魂器,你才能重塑一具真正強大的軀體,」在提到這裡時她才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這個年紀的少女應有的張揚驕傲,「我為此翻了很多古籍,陣法演練了一遍又一遍,不會有大差錯,瘋子。」

  她直接繞過了樹干,猝不及防地站到了他面前。她不能再忍受同他之間的間隔,至少再這時,一刻也不能忍。

  他連具體的形態都難以保持,一團黑色霧氣中只能隱約看見一雙猩紅的眼眸。

  這一次不再隔著五十年的光陰,不再隔著炮火紛飛的倫敦,也不再隔著魂器的魔法,她真正來到了屬於湯姆裡德爾的世界,辜負了一切期待,拒絕了光明反復的呼喚。

  慕羽的眼中倒映著一個站在狹小房間中的男孩。第一次有人對她說:「報復他們,一點錯也沒有。」

  不論他是孤兒院裡那個陰沉孤僻的男孩,還是魂器中那個風度翩翩的少年,或是眼前眼前經過了多次魔法變形而枯槁的黑魔王,在慕羽眼中,他從未變過。

  她伸出手,仿佛想要觸碰他的破碎,卻又強行忍住。她的黑眸在熒光中閃耀:「我甚至可以幫你再制造一個魂器,」她的目光投向地上安靜溫順的蝰蛇,「以最安全的方式。你知道,湯姆,東方最擅長的領域是靈魂。」

  也該換她來蠱惑一次。

  她的眼神溫柔得不像話,這樣的溫柔也讓湯姆裡德爾狼狽。狼狽,他當然有過。被哈利波特打敗的那一晚他感受到莫大的恥辱,只有那個男孩的命才能洗去這樣的恥辱。但沒有什麼能洗去他此時此刻在慕羽面前的狼狽,這樣的狼狽促使他必須牢牢將慕羽抓在手中,哪怕她是那麼飄忽。

  眼前的少女是那麼富有生機,她的身量在這一年又拔高了一截,豆蔻年華的少女自然是美好的。美好理應是被他摧毀的東西,然而他抵擋不了美麗與殘酷的混合。

  之後是欣喜,也許出於唾手可得的利益,更或許是因為…..

  她又一次在棋盤上落下了新的棋子。

  湯姆裡德爾看了一眼慕羽手上的戒指,裡面有十分有趣的東西,不過他現在一點也不急於拆穿。

  「那個咒語看來一點進展都沒有?」

  慕羽的溫柔有片刻的碎裂,這帶給了他奇異的滿足感。他近乎慵懶地說:「很正常,這牽涉到許多復雜的黑魔法,而禁書區大量有關黑魔法的書…」他難以壓抑一閃而過的厭惡,「全被鄧布利多那個老頭收進了校長辦公室。」

  「這一領域我能幫你,羽,我們一起,可以補全創造那個咒語,」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為別人編織陷阱,或者,你把這叫做編織理想。」

  他習慣了重復著從前對他極其陌生的詞語。

  比如我們,比如一起。

  慕羽的失態只是一瞬間,甚至都不會有人感到她失態了那麼一瞬:「我以為在這個問題上還要和你再吵一次。」

  很難有人能抵抗這樣的夢想。

  普通人夢想著自己擁有傳說中的法術,而已經有了法術的巫師抑或是修道者,要麼渴望長生,要麼渴望天賦在後代中延續。

  這是雙贏的事情。

  她將如同學院一樣擁有絕對的壟斷權和解釋權,不,學院只是壟斷了資源,她壟斷的,卻是人性最深處的渴望。

  「還要在上面做手腳,我們能賜予他們力量,也能收回,」她垂下眼瞼,一時間難以讓人讀懂她的任何情緒,「這是一個龐大的陰謀,湯姆,只靠你不行,只靠我也不行。我們一起。你不會死,在世界棋局結束,屬於我們的棋局到來前我也不准你死。」

  她知道湯姆裡德爾的危險,更知道制作魂器的邪惡,這些統統阻擋不了她的固執和堅持:「你必須陪我走到這條路的盡頭。」

  「我都答應你。」他也染上了慕羽慣有的柔和,他當然也會一直將這株陡然盛開在前進道路上的彼岸花抓在手心。

  以他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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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深淵

  如果能重新再來一次盧卡斯寧願在阿拉斯加的酒吧喝得爛醉被人扔到大街上也絕不願意踏足阿爾巴尼亞的雨林。

  在又一次工作面試失敗後他不得不面對已經堆積如山的債務以及家裡嗷嗷待哺的兩個嬰兒。他做夢也沒想過他曾經的夢想-成為一個走遍世界的探險家,會以這樣怪異的方式實現。

  「為什麼不去阿爾巴尼亞南部雨林碰碰運氣?二十年前一個探險家在南部雨林取到了一塊完整的猩猩皮毛。他賺得盆滿缽滿。」好友的提議讓他心動,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的好友願意為這次探險提供資金,否則他連一張機票也買不起。

  「為了你的夢想,伙計。」好友聳聳肩,一點也不在意。他投資了太多東西,盧卡斯的探險只不過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從阿拉斯加飛越大半個地球,輾轉三次火車,步行一個小時來到這個小村莊,又在無邊的雨林中迷路時,盧卡斯就知道他注定一無所獲。當他剛剛到達村子時當地人反復告誡他丟掉腦子中天真的想法立刻去最近的機場搭乘飛機回家。

  「雨林深處已經被魔鬼占據。」他們用著蹩腳的英語不厭其煩地重復。

  盧卡斯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阿拉斯加人,而阿拉斯加人不會屈服於任何東西。生活在第三世界的人對神靈對自然的崇拜於他們而言像是傳說中印第安人的詛咒那般遙遠虛無。盧卡斯跨過地上的枯枝敗葉,之前還有熱帶雨林特有的巨大的蚊蟲時不時在耳邊嗡嗡作響,現在整片雨林已經安靜到只能聽見他踩在落葉上沙沙的聲音。

  他掏出指南針,自從半個小時前開始指南針就已經成了一塊隨意亂轉的廢鐵。衛星電話也在這裡詭異得沒有一絲信號。他想通過頭頂太陽的方位辨別方向,然而層層的樹葉將頭頂的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

  幾塊壓縮餅干,三聽罐頭,一加侖水是他僅剩的東西。在熱帶雨林中因為迷路餓死是最凄慘的死法,誰知道他的屍體會進到哪只野獸的胃裡。他在兩個小時前已經為自己想好了墓志銘,倒在「淘金」路上的探險家-前提是得有人查到一個阿拉斯加人消失在了阿爾巴尼亞。

  「挪威的家養小精靈叛亂越來越嚴重了。聽說北歐其他地方的家養小精靈也有意前往挪威。」

  盧卡斯幾乎以為他產生幻覺了,他居然聽見了一道悅耳的,尚且還稚氣未脫的女孩聲音,說的還是英文。除了他誰會來這樣的鬼地方探險呢?而且,小精靈?

  「連家養小精靈叛亂都搞不定的魔法部就是廢物。和他曾經效忠的主子沒有什麼兩樣。」這是一道尖銳沙啞的男人的聲音。

  盧卡斯完全迷糊了,他聽見了更多他不知道的東西,魔法部?

  他們也許是在盧卡斯眼中精神失常無事可做的那些作家,他曾經見過這種人。這樣的人會滿世界地跑美其名曰尋找靈感,他們早就模糊了幻想和現實的邊界。

  不過總算有了一點人聲。他們聽上去十分悠閑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迷路的旅人。他們說不定能帶他回去。這樣想著盧卡斯循著聲音走近了幾步。

  交談的聲音已經消失了,在一片死寂中只剩下了筆尖摩挲羊皮紙的聲音。

  盧卡斯更堅定了他的猜想。

  「將這個符號條線改一下。」還是那道嘶啞的男聲,他好像在指點什麼,「傀儡已經能感應到微弱的能量,如何將能量運行下去。羽,好好想想….」

  「是時候去見見挪威的魔法部部長了。鄧布利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前幾天鬧的動靜太大了,」說到這裡女孩似乎顯得有些懊惱,又是一陣筆尖在紙上摩挲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在忙著寫什麼東西,「傀儡在實驗上已經沒有效果,我的能力還不足以讓傀儡自主運行….」

  女孩的聲音低了下去。

  「說下去,羽。你一直很聰明,你從來都知道答案。」

  那道嘶啞的男聲帶了一絲蠱惑。

  他像一個真正的惡魔。

  「找一個普通人實驗。」女孩的聲音不帶任何情感。

  「這裡,在那棵樹後面,不就有一個現成的麻瓜嗎?」

  按照剛才那個女孩所說,麻瓜應該能和普通人劃上等號。盧卡斯在一瞬間腦部了所有能在好萊塢電影中出現的劇情,例如他們是瘋狂的科學家,殺人不眨眼的國際雇佣兵。他一直不擅長分析,但是此時他的大腦卻超乎尋常的冷靜了下來。當地人說前幾天雨林深處傳來爆炸聲,他們一定在搗鼓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個叫鄧布利多的人在監視他們的行蹤,要麼是國家層面的人,要麼就是他們的對手….

  他飛速思考的同時慢慢挪出了他剛才一直藏身的大樹背後。躲藏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現在的唯一一個想法就是糊弄他們放過他。

  家裡兩個女孩才剛剛學會走路。

  他這時才看清了這兩人。他清楚地看見了女孩的容貌,女孩身著一襲黑色的連衣裙,黑色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耳側。她正靠在一棵大樹下,她的長相有東方人典型的溫婉。就是這樣隨意的姿勢在她做來也是自成氣度。

  當他看見女孩旁邊的人影時,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這是一個瘦削的男人,他的臉色比骷髏還要蒼白,一雙猩紅的瞳仁在黑暗的雨林中顯得更加明亮。最駭人的是,他像是一團霧氣一樣飄在半空中。

  一條巨大的蛇盤在女孩的身邊,三角形的蛇頭一點一點,好像正在打瞌睡。

  原本想好的所有周旋對策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羽,你知道那個咒語。用我的魔杖。」

  女孩已經站起身。

  他如同被定住了,他已經完全弄不清這兩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也不敢去想。

  「Imperio.」

  他最後的記憶定格在狹小的房子中奔跑的兩個小人上,那是他一生的寄托和溫柔。

  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了地平線。即將降臨的黑夜在逐步瓦解著燥熱的空氣。

  「你是對的,湯姆。他能順利將能量吸收,但是運行至一個節點就會被卡住,還需要更多的修改才能讓普通人徹底釋放出能量。」慕羽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柔和。倒在地上,眼睛裡完全沒有神采的男人不能引起她一絲一毫的觸動。

  她纖細的手指點在手中的羊皮紙上。

  湯姆裡德爾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慕羽手中的羊皮紙上,他紅色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慕羽。慕羽放下了手中的羊皮紙,她掏出魔杖指著地上已經失去意識的男人。

  她握著魔杖的手被另一只修長慘白的手握住。

  沒有切實的身體,他還是難以觸碰她。

  「你要做什麼?」他的聲音在這一刻高亢而冰冷。

  「遺忘咒。他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得太多了?遺忘咒?」湯姆裡德爾模仿著慕羽的語氣,帶著明晃晃的嘲諷。他緩和了語調,湊近了慕羽:「羽,還有一種方法會更加干淨,不會有任何痕跡留下,也不會有任何風險。」

  慕羽握著魔杖的手抖了一下。

  湯姆裡德爾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你有能力去施展那個咒語,也足夠心狠。記得如何制作魂器嗎?」

  慕羽回想起那一次匕首刺入皮膚的聲音。她原以為她不會在意那件事情,她只是解決掉了她的敵人。但在這一刻,在阿爾巴尼亞的黃昏中,她似乎又能感受到血液的溫度,帶著特有的腥氣,引誘著她一步一步邁入更黑暗的深淵。

  東方制作靈魂容器的分魂之術她只參悟了不到十分之一,根本不能支撐她獨立完成魂器制作。現下似乎只有一條路。

  「不會有痛苦。羽,這對麻瓜來說簡直是一種仁慈。一種解脫,就像那次在倫敦一樣。你是在幫助他。」

  慕羽的魔杖仍然穩穩指著地上的男人,湯姆裡德爾站在她身側一點也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也不缺一個魂器。我可以等,等你真正下定決心。」

  為了引誘慕羽與他犯下同等罪孽,他甚至可以將永生的計劃暫時擱淺。

  「湯姆,你第一次用這個咒語,是在什麼時候?」慕羽聲音輕柔到他幾乎要捕捉不到。這樣輕柔的提問不帶任何感情,沒有憐憫,更沒有審問,好像僅僅只是一個天真的孩子對新鮮事物好奇的發問。

  天邊最後一抹絢爛的晚霞也消散了。

  「殺死我那肮髒的麻瓜父親的時候。」

  「快嗎?」

  「快到他連最後一句話也來不及說出。」

  樹葉在夜晚第一縷風中沙沙作響,清風帶走了即使在死寂的密林中也難以分辨的嘆息,更帶走了幾乎如同夢囈一樣的咒語。

  「Avada Kedavra.」

  像一片樹葉掉落在地,一條生命的消逝也是如此悄無聲息,沒有驚起一絲漣漪。

  「你沒有錯。羽,我理解你。」

  她的眼中只看見了那猩紅的雙眸,那雙眼眸的倒影中,有著整個殘破的倫敦。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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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這一章完全是個分水嶺吧。本來最初只是想隨便寫一篇言情爽文,慢慢地和筆下人物有了感情,劇情不得不因為人物而豐富,再加上這又是我人生第一篇長篇,不太想僅僅單純追求感官刺激,不想僅突出一個美強慘,更不想將反派行為描寫得很酷,因為這上面分級制度尚還不成熟,很多閱讀的小伙伴還沒成年,不願誤導他們。個人認為僅描寫世界加諸在主角身上的傷痕而忽略主角對世界的傷害是一種無恥,正視所有惡的故事才是完整的故事。當然我年齡也不大,第一篇嘛,黑歷史,總是在不停試水,只是它注定不會像有些人期待的那樣,因為對所有角色發展我基本有了一套相對完整的邏輯閉環,不保證這個閉環讓每個人滿意,只求安靜點叉或者友善提議就好,求求了,謝謝。


第50章 挪威

  夏日奧勒松的白晝格外悠長,也是一年中游人最多的時節。向來安靜的小鎮被旅客的喧囂占據。這樣的喧囂並不屬於小鎮中最偏僻的艾佛森街。即使乘坐游船也很難在星羅棋布的小巷中精准地找到這條位於整個小島最邊緣的街道。

  離開了夏日游人的熙攘,艾佛森街道才更像一個真正寧靜的夏日小鎮。整條街上只凌亂地分布著幾家小酒吧和咖啡店,許多店鋪連名字也沒有張貼出來,好像店家根本懶得做生意。

  海水在遠處靜靜拍打礁石,卷起一片片浪花。

  在艾佛森街道盡頭,最靠近海岸的咖啡館內一男一女已經在角落對坐了很久。女孩穿著一襲白色連衣裙,裙上唯一的裝飾就是一枚系在腰間的玉佩,她戴著一頂鑲著簡單白色花邊的寬檐帽,挎著一個精致的小包,看上去和這個小鎮上普通的游人沒有什麼兩樣。

  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穿得則更加古怪一些。他身著深紫色的長袍,披著深色的鬥篷。他看起來還年輕,最多不會超過四十歲。他那雙褐色的眼睛看著人時好像總是含滿了笑意,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好脾氣的人。

  慕羽一點也不認為挪威的魔法部部長會如同預言家日報明裡暗裡描繪那樣是一個軟弱無能的人。剛開始不會,在經歷了聖誕節戈德裡克山谷那件事後更加不會

  「年輕的小姐,我能問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他的聲音醇厚,問這個問題時也似乎帶著由衷的贊美,「東方的巫師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挪威的土地上了。」

  慕羽環視了一下這個簡陋的咖啡廳。小小的咖啡廳只有五六個座位,從咖啡廳的落地窗望去便能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咖啡廳裡除了他們兩人再也沒有多余的客人,就連吧台也是空無一人。

  「聽說夏天是挪威最美麗的時候,可惜顯然不止我一人這樣想。其他街道上太多拍照游玩的旅客了,我不喜歡。於是閑逛到了這條街道,本來想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喝一杯咖啡,聽說挪威人都很好客,便想隨意和人談談。誰知道你們就管這裡叫魔法部,而我恰好和挪威魔法部部長在同一張桌子享用下午茶。」

  慕羽的語氣哪怕是在闡述這樣一系列看似流水賬的事情時也自有一股溫婉的韻調,將原本沒什麼特點的事情也說得生動了幾分。

  如果她沒有將那根魔杖放到桌上所有的話還有那麼些可信度。

  在看到那根魔杖時阿維德斯瞳孔收縮了一下,面上卻仍然做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仿佛當真相信了她這一派說辭;「那想必小姐對挪威的景致很滿意?」

  「先生想必也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她朝著魔杖方向看了看,「雖然我很抱歉。」

  她能感覺到表面上祥和平靜的咖啡館在逐步揭開猙獰的面具,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將魔杖對准她。

  這並不影響面對阿維德斯時她的談笑自若:「你們不是天生的死士,也不是見錢眼開的小人,否則當時在戈德裡克山谷你們就不會在死了一個同伴後匆忙逃離。」

  阿維德斯握緊了拳頭,眼皮跳了跳。

  「景色自然是好的。只是你們的魔法部原來似乎不是在這裡。」慕羽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余溫尚存的咖啡。她喜歡苦澀一點點蔓延的味道。

  「慕小姐,今天來到挪威是你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對你的懸賞始終有效,你知道,因為那群小精靈,魔法部手頭很緊很緊….」

  他直接點出了她的身份,以為這樣的話能嚇到眼前的少女,再是聰慧過人,這個年紀對死亡仍然是恐懼的,他必須掌控這場談話的節奏。

  卻不想少女接下來的話讓他冷汗直冒。

  慕羽放下已經飲盡的咖啡,面對擺在明面上的生命威脅,四周埋伏的殺機,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你們不敢,不敢再讓格林德沃最後的力量損失一星半點,」她站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微微彎腰,近距離觀察阿維德斯眼中的惶恐,「慕義給你許諾了多少,我就能加倍給你多少。我活生生跳動的心髒,遠比一顆死了的心髒更值錢。」

  她不是在開玩笑,這不是一個少女的狂妄之語,整座咖啡館好像在她進入時便被下了奇怪的禁制,她的背後絕對有另外的人。

  慕羽好整以暇地看著阿維德斯的眼神在短短幾秒內連續變化幾次:「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是什麼讓斯萬斯達特先生您在格林德沃失敗後仍然沒有放棄他的理念,甚至借助魔法部部長職位的便利企圖繼續完成格林德沃未竟的事業?」

  這時候再多的否認試探都沒有任何意義。

  阿維德斯看了看四周,近乎咬牙切齒地問慕羽:「你的背後到底是誰?」

  他後悔當時為了那麼點利益接受了懸賞,招來這麼個煞星。

  慕羽只是抿著唇微笑著看著他。

  「肯定是值得您信任的一方。我們的利益互相牽絆,與其做賞金獵人和獵物,不如好好坐在一張桌子上談判」

  她在表達誠意的同時,也在變相地催促他承認,否則他絲毫不懷疑慕羽可以和他在這間咖啡館耗上一天一夜。

  她消耗的只是時間,時間對他們而言卻是難能可貴的奢侈品。

  慕羽用勺子輕輕敲打杯子邊緣,沒人發現她的手心被汗浸透,差點連勺子都拿不穩。她在賭,賭阿維德斯他們對格林德沃絕對的忠誠,賭阿維德斯的腦袋能讓他看清現在的形勢。

  他終於還是讓了步:「挪威北部山脈中偶然發現了從未見過的礦脈。不是麻瓜世界裡面的金礦銀礦,是一種稀有的晶石。巫師首先發現了這個地方。礦量目測很豐富,急需開采。妖精不值得信任,在這方面最保險的就是家養小精靈。」他說到這裡時還有些惱怒,「一些蠢貨逼得太急了一點,總之死了好幾個小精靈,挪威的小精靈本就不像英國那樣奴性深重到極點,他們借機生事,想要薪水….」

  他仔細觀察著慕羽的表情,然而慕羽只挑了挑眉:「那些蠢貨應該是和你一方的蠢貨。」

  她就是個怪胎。

  「純血家族不是個個像馬爾福布萊克那樣過得富麗堂皇,更何況我們還有…」他及時止住了話題,「總之,我們也想著息事寧人,不想多出差錯,但如果真的答應了那些卑賤生物要求,我們所有家底都會被掏空,魔法部現在根本沒錢。」

  阿維德斯說到這裡頹然靠坐在椅背上,自暴自棄地說:「你說得沒錯,挪威半個魔法部-也代表著半個北歐地區,仍然是大人最忠誠的信徒。我們從未背棄過曾經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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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1

第51章 談判

  我知道你們從未放棄過。」慕羽用勺子緩慢地攪拌著剩余的咖啡,「我太了解這樣的感受了。我曾經受到過麻瓜的折磨。當然,我用最殘酷的方式報復了他們。」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們明明有能力,卻還要東躲西藏,遵循可笑的保密法。什麼保密法,那不過是我們對麻瓜的妥協和退讓。保密法的推行是巫師的恥辱。」

  阿維德斯微微顫抖著,但他還是靜靜聽慕羽訴說。

  「你們知道麻瓜科技發展的速度。自從格林德沃時代後,巫師最後的反抗機會正在逐步消失,遲早有一天,麻瓜會用他們的發明找到我們隱藏的地方,將我們一網打盡。沒有人會想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即使被慕羽說中了內心隱藏最深的情緒,阿維德斯卻沒有因為她的一番話而輕易相信她:「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慕羽握緊了手中的玉佩。

  「我要親自和他談談,羽。」

  慕羽無視了阿維德斯一瞬間鐵青的臉色,她再次確認了四周沒有異樣,又在原有屏蔽陣法的基礎上加了好幾個幻陣。溫潤的玉佩上才逐漸升騰起一抹黑煙,黑煙慢慢在半空中凝聚出一個人形。

  阿維德斯幾乎坐不住,他下意識地將目光放到慕羽的胳膊上,白皙的胳膊上什麼都沒有。他不是沒有過猜測,但是當真相徹底擺在面前時他仍然不敢置信。

  他之前並不相信那個人會輕易地被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殺死,但沒想到找到他的不是任何一個食死徒,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十三歲少女。

  湯姆裡德爾滿意地看著阿維德斯滿面的驚恐,他享受這樣的感覺,肆意掌控他人的恐懼,操控他人的內心。

  海浪仍然拍打著礁石,在這時卻拍碎了整個小鎮的寧靜。

  「不需要害怕,我的朋友。我們是為合作而來,不是為了殺戮。」

  阿維德斯嘴唇干澀,他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事實,他又看了一眼安靜地坐在一邊的慕羽,她只是轉頭繼續看著窗外的風景。在一行海鷗為一條魚爭搶打架時他分明看見少女的嘴角微微翹起。她在黑魔王面前沒有卑微,看他的眼神也沒有狂熱。

  阿維德斯再一次肯定慕羽就是一個瘋子,並且慶幸方才他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梅林在上誰會沒事把黑魔王帶在身邊。

  「您…」他有千言萬語,卻發現全部堵在了嗓子眼裡。

  湯姆裡德爾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斯萬斯達特先生,在格林德沃時代,純血家族有多少人,如今,純血家族又有多少人?」

  這是所有人的隱痛,巫師數量本就稀少,幾十年前純血家族還十分繁盛,而如今大多數巫師已經與麻瓜混為一談。

  「作為一個純血家族最後的後裔,斯萬斯達特先生,你就甘願讓麻瓜出身的巫師和那些混血在你們頭上撒野?」他對人永遠都是那麼圓滑漫不經心的腔調,但是字字句句都能戳中阿維德斯內心不能觸碰的傷痛。

  「巫師數量本來就已經很稀少了。就是大人殘存的勢力中,也有不少混血。」他有些不確定地看向湯姆裡德爾,他不知道哪一句很有可能為他引來殺身之禍。

  「泥…」他望了一眼慕羽,後者此時已經不再看著窗外的風景,正無聊地撐著下巴看著他們談判,他轉了話鋒,「麻瓜出身的巫師低賤,但再低賤的血液,也是巫師的血,巫師的血每流一滴都是浪費。我們需要全新的秩序,全新的階級。麻瓜和巫師都已經安逸太久了。安逸讓麻瓜滋生出了更大的野心,苟且偷安磨掉了巫師的血性。」

  這一點也不像十幾年前黑魔王的作風。最後一句話讓阿維德斯徹徹底底心動,全新的秩序,全新的階級,他們何嘗不曾想過?幾十年他們這一批人的苟且終究還是做出了一些事情,如果大人還是曾經的那個大人,他會為他們驕傲。

  然而….

  幾十年的蟄伏,幾十年的鑽研,他們終於見到一些成效時,格林德沃,他們心中的信仰,無所不能的神明,已經變了。懺悔讓他跌下了神壇。但他們卻還可悲地死守著曾經的信仰。

  他第一次平等地看著眼前這個傳說中最令人害怕最令人恐懼的黑巫師,他只剩下了一抹殘魂,曾經追隨他的人也一一隨他遠去。阿維德斯不需要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他只是想要追尋一個信仰。因此他必須反復掂量黑魔王能不能承載他的信仰。

  「我會東山再起,比從前更加輝煌,更加強大。到時候你們看到的不會僅僅是歐洲的這一片土地。」

  阿維德斯屏住了呼吸,他又看向了慕羽。慕羽正在撥弄著手裡拎的小包,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慕羽略略低下頭似乎在溫和地撫摸著什麼。她抬起頭感應到阿維德斯的視線,對他露出了一個近乎於天真的笑容。

  歐洲巫師對東方傳承肖想了百年。世界上還有更多的古文明遺跡保留有傳承,但是這些古文明要麼滅亡於大航海時代,要麼如今已經退居山林難尋蹤跡。只有東方,五千年的積累被昆侖學院牢牢握住。

  巫師,尤其是苟延殘喘的純血家族,根本不能抵擋傳承的誘惑,這是他們重現舊日榮光的唯一一條道路。

  還有東方傳承千年家族的底蘊,這個怪胎出身慕家,慕家明面上的繼承人只剩她一人,她說得對,她活著比死了更有價值。

  他們要錢,越多越好。

  即使掩飾得再好,湯姆裡德爾還是捕捉到了阿維德斯一閃而過的貪婪,這樣的貪婪取悅了他。他語調更加圓滑:「你想當真正的,凌駕於兩個世界之上的貴族嗎?在麻瓜眼中你們將是絕對的神靈,在普通巫師眼中你們便是絕對的權威。我一直是仁慈的,給你足夠的時間考慮,十一年的時間我都等得,不差你這一時半刻。」

  也許是十一年前的慘敗,又或許是阿爾巴尼亞十一年的蟄伏讓他更加地隱忍,更加地懂得籌謀。阿維德斯必須承認如果十一年前黑魔王能像如今這樣,哪怕他畫下的是一塊大餅他也會義無反顧地帶著大人的舊部追隨。

  僅僅靠他們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改變什麼,幾十年的鑽研已經幾乎耗盡了他們的精力。他們數十年的心血不能躺在挪威的地下被冰川腐蝕。

  他可以略微嘗試著走出第一步,一個試探。尤其是慕羽,直覺告訴她這個十三歲的少女至關重要,他怎麼可能看不出她和黑魔王之間近乎詭異的關系。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透明的晶石,晶石折射出耀眼的光澤。

  在看到晶石的第一眼,慕羽心跳就漏了一拍,她很好地掩飾住了震驚。

  這是靈石。靈石不足以吸引慕羽的注意,畢竟九州修道者交易的通用貨除了世俗的貨幣外便是靈石。靈石難得,但也不是那麼稀奇。

  但這塊靈石上,附著著法脈精純的力量。

  一條龐大的,足以讓十幾個家族受惠的法脈在挪威冰雪覆蓋的山峰中被挖掘出來了。

  一顆極其有用的棋子。

  「這就是在北部山脈中挖掘出來的,十分不同尋常的晶石。是我們的人發現的,我們不太想要讓巫師界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但開采又需要大量人力時間。您知道,幾乎挪威所有純血家族都沒有放棄過曾經的信仰。我們命令自家的家養小精靈來挖掘,有些人太急了,逼得太緊,於是出事了….先是幾個純血家庭的家養小精靈,再後來一些被解雇了的顛沛流離的家養小精靈也加入了進來。「

  湯姆裡德爾只是以一種十分怪異地,混雜著興奮和些微他自己也難以察覺的防備的目光凝視著慕羽。

  慕羽面上卻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的確非比尋常,這是東方的靈石,有助於增強能力。」

  她不相信阿維德斯對靈石的作用一無所知。甚至…他們可能早就物盡其用了。

  還沒等阿維德斯反應,慕羽直接問道:「家養小精靈的條件是什麼?「

  「他們想要在巫師界有一個位置,希望能有地方願意正式雇用他們,一切勞動都必須得到薪水。「

  「答應他們。「湯姆裡德爾以他慣常高亢尖銳的聲音命令道,」他們這樣的生物也會有自己應該有的用處。「

  慕羽拉了拉帽檐,遮擋住了隱晦的情緒:「家養小精靈不會有太多要求,」她將一枚金鑰匙連著那根魔杖推了過去,「古靈閣435號金庫,收好了。」

  沒人發現她的手輕微抖了抖,遲疑了好一會才將鑰匙放開。這基本是她目前能支配的全部身家。奇怪的是這場瘋狂的豪賭帶來的並非恐懼。她使勁按了按胸口,似乎這樣便能壓抑住胸腔內沸騰的血。將鑰匙交出時有什麼破開了,那顆被拘禁已久布滿塵埃的心、那顆裹挾著她真正靈魂的心正迫不及待打破囚牢腐朽的枷鎖,雀躍奔向構想了無數次的遠方。

  阿維德斯當然看不見她的心,他只從閃閃發光的金色鑰匙中窺見了自己的倒影,又在看見慕羽硬生生塞入他手中的魔杖時恢復了清醒。她既是在表明合作的態度,也是在委婉地警告。

  她不會接受背叛。

  「當然,畢竟他們的條件和靈石的價值比起來不值一提,這一筆金子不論多少也總能讓我們緩過來。」

  「你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湯姆裡德爾逼近了阿維德斯幾步,欣賞著他混雜著恐懼,野心,甚至還有幾分孤注一擲的表情。

  阿維德斯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他仍然保持著近乎謹慎的恭敬。然而兩人都不是那麼期待他的答案。湯姆裡德爾意味深長地看了阿維德斯一眼,重新進入了慕羽手中的玉佩中。慕羽的這塊玉佩是溫養靈魂絕佳的材料。

  已經是傍晚時分,太陽仍然高高懸掛在天空。

  但是再悠長的白晝也終將走向盡頭。緊隨著不落太陽之後的,才是無法驅逐的黑暗。

  慕羽將杯中苦澀的咖啡一飲而盡,對著阿維德斯示意:「您總有一天會說出答案。」

  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來了咖啡廳,只留下阿維德斯看著她的身影久久靜默無語。

  隨著天邊逐漸燃燒而來的晚霞,阿維德斯褐色的眼睛中也有了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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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永晝夜

  慕羽漫步在奧勒松黃昏的街頭。陽光都在這裡停滯了。在街道,在碼頭閑逛了一天的游人又如潮水一般湧向了街邊燈火通明的大小酒吧。星星點點的燈火從一幢幢奇形怪狀具有藝術氣息的建築物中流出,混合著不落的日光,為這個四面環水的小鎮增添了更多的生機。

  她住的酒店與其說是酒店不如說更像精致的民居。從酒店最頂層便能俯視穿過整個小鎮的河流。這個時候酒店是寂靜的,每個人都湧向了附近燈紅酒綠的酒吧。

  走過前台時她被叫住了:「慕小姐,您有兩封信。」

  兩封?

  她接過信後立刻掃了一眼信封,其中一封來自格林格拉斯,十分正常,這間酒店本就是她對外遮掩的地址,另一封則格外耐人尋味。

  鄧布利多。他怎麼知道她住在這裡。在接過信一路朝著樓上走去時她的手都在發抖,鄧布利多的確知道她在回九州前會前往北歐旅游,但根本不可能連她多久到的挪威住在哪裡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這不是最糟糕的,如果鄧布利多知道她去過阿爾巴尼亞…

  走廊盡頭的窗戶沒關嚴實,一陣寒風伴隨著木頭的吱呀聲貫穿整條空蕩的走廊。她第一次發現夏天竟然也那樣寒冷。

  不,她一路上都掩飾得很好,先從英國飛往芬蘭,停留三天後才秘密混淆了一個身份從科索沃悄然入境,即使用魔法也難以追查她的行蹤。

  在觸到冰涼的門把手時她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

  她打開門的一瞬間,納吉尼便從她手提的小包中探出了腦袋蜿蜒到了地上,不安地發出嘶嘶聲。慕羽蹲下身撫摸著納吉尼的頭,安撫著它:「納吉尼,我知道你悶壞了,安靜一點。」

  焦躁不安的納吉尼在安撫下奇跡般平靜了下來。她輕輕掰開納吉尼的嘴露出它尖利的毒牙時納吉尼也沒有反抗。

  原先這條蛇還不是這樣,最多在命令下勉強不攻擊她。自從那天起便越來越反常。

  慕羽不太願意一遍遍回想阿爾巴尼亞無聲無息倒在地上的身影。

  她一手小心地握住毒牙,另一手拿著一只玻璃瓶,納吉尼的毒牙漸漸分泌出毒液,一滴一滴滴入了她手中的瓶裡。

  她將瓶中的毒液緩緩倒在玉佩上,直到毒液被全部吸收才將玉佩重新栓到腰間,坐到窗邊的扶手椅上仔細閱讀起了這兩封信。

  格林格拉斯的信沒什麼特別的,無非表示似乎她提供的方法對阿斯托利亞好歹有了一丁點效果,希望兩人間的合作能繼續這麼愉快下去。哪怕再極力克制,薄薄的信紙都快盛不下他的喜悅。

  將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信隨意擱在一邊,慕羽轉而認真讀起鄧布利多的信。

  這封信只有短短不到一頁,不過是一些最尋常普通的問候語。她反反復復的閱讀品味,找不出一絲言外之音。信,也僅僅是一封普通的信。

  剛才還繁亂的心徹底平靜了下去。

  對於挪威之行她沒有做過多遮掩,住在這家酒店也實實在在用的實名,鄧布利多知道並不奇怪。

  即使知道了她前往阿爾巴尼亞…又能如何呢?

  慕羽提筆回信,一筆一畫寫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緩慢。

  什麼也說明不了。

  當她放下筆小心翼翼封好信封時已經接近午夜。遮光玻璃牢牢擋住了燦爛依舊的陽光。這也是她選擇這家酒店的原因之一。她不喜歡挪威的夏天。

  將緊隨她來到浴室的納吉尼直接丟了出去,慕羽沉浸在浴缸溫熱的帶有薰衣草香氣的水中,窗外便能將大半個奧勒松盡收眼底。

  自從離開阿爾巴尼亞後每天她會花更多的時間去思考,也只有思考,不停地籌謀才能淡忘阿爾巴尼亞雨林中那條消失得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生命。巫師不願意使用不可饒恕咒,便是因為一旦使用,一個人的靈魂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說得好像她的靈魂還有救一樣。在這之前,她手中已經有了一條人命,她也做過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再多一條或是少一條,又有什麼關系。

  她輕輕拍打著水面,水面濺出幾滴水花落在不透光的玻璃上。

  她不太擔心阿維德斯會對靈石礦有什麼企圖。能在格林德沃失敗後的幾十年一直蟄伏在挪威,忍受著其他人的懷疑,鄙夷,始終戴著唯唯諾諾的面具,這會是怎樣狂熱的信仰。有這樣狂熱信仰的人,追尋的往往不是純粹的利益。

  越是狂熱的信仰便越好。

  等明日有確切的消息後,便是時候前往九州了。她有些想念明源山那郁郁蔥蔥的小庭院—她一直回避的,曾經的家。

  盡管只是一座空殼,也總好過一無所有。

  從浴室中走出時整個房間的燈都熄滅了,厚重的窗簾和不透光的玻璃讓房間伸手不見五指。松軟的床總是容易讓人昏昏欲睡,在躺下去的那一刻她觸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是納吉尼。納吉尼總是喜歡黏著她。她順手將納吉尼提起放在地板上。

  「納吉尼很喜歡你。」

  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根本不是從玉佩裡面傳出來的。她翻過身就對上了閃爍在黑暗中的紅眸。

  這可能是慕羽第一次嘗到中了束縛咒是什麼滋味。她感覺從頭到腳都完全僵硬,連血液幾乎也停止了流動。她想翻身,可是怎麼也做不到,沒有任何咒語的束縛,僅僅是單純地做不到。她只能僵硬地將浴袍盡量向上拉了拉。她從沒有和一個人離得如此之近,還是在完全黑暗的情況下。

  視覺上的削弱強化了其他方面的感知。他冰冷殘缺的靈魂就和她面對面,她甚至能感受到其中濃濃的死亡枯槁的氣息。她已經踏入了深淵,再也不能回頭。只有死亡,黑暗,罪惡引誘著她走向更加未知更加危險的領域。慕羽已經習慣了靠近它們,她只有跟著它們一起走下去。

  少女身上縈繞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氣,薰衣草的味道再濃厚也抹不去她身上似乎與生俱來特有的檀香。這是他親手在惡土折下的彼岸花,他一步步引導慕羽和他一起邁向深淵。他見過許多殘酷,也摧毀過太多的美好,但美麗與殘酷,天使與魔鬼的混合,又是什麼樣?

  她是一個天生的陰謀家。她能掛著無懈可擊的面具和人暢談理想,算計任何人,也能像一個普通女孩一樣靜靜坐在扶手椅上看書。她能瘋狂的報復曾經欺負她的人,甚至在他的誘導下第一次終結了一條無辜的生命,但是當她坐下來或者像現在這樣靜靜躺著時,又恬靜安然得仿佛手裡從未沾染過一絲血腥。

  他有些困惑,困惑於慕羽於他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因此他離得慕羽更近,就像執念所在的那個時空,只有湯姆裡德爾能夠如此靠近慕羽。

  他不應該對一個人或者一件事過於好奇,消失在他手中無數的生命都在告訴他,這是致命的。但一股詭異的驕傲總是會在這時徹底支配他。

  慕羽第一次在他面前低下頭,不願意看他的眼睛。

  「羽,看著我。」慕羽從來不會聽從他的命令。

  果然,慕羽沒有抬頭,她甚至說起了其他事:「納吉尼毒液中的血咒能和獨角獸血液的詛咒以毒攻毒,但這只是無奈之舉。獨角獸的詛咒會使你的靈魂修復變得一次比一次困難。」興許是說起了其他事情,慕羽顯得冷靜了一些,她也找回了曾經的聲音,她這時才抬頭,「你不願意告訴我其他的魂器在哪裡。」

  她僅僅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埋怨,沒有憤怒,好像他靈魂的殘缺與否與她毫無關系。

  湯姆裡德爾不喜歡這樣的感覺。薰衣草的香味在逐漸散去,清淺的檀香變得更加濃郁了。他蒼白虛幻的手在黑暗中穿過了慕羽的臉頰,好像是錯覺似地,他感到她一直冰冷的臉上有了一絲溫度。

  「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在孤兒院….」他對這個詞十分厭惡,「在一個岩洞裡我教訓了兩個麻瓜。」

  「卡羅納海灘旁的一個岩洞。艾米和丹尼斯。」

  她全部記得。

  納吉尼在地板上爬動著,發出細碎的聲響。

  慕羽感覺自己的血液好像重新開始流動。

  「湯姆,如果你不信任我,有很多關於契約的咒語和術法。」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需要這些。「那一絲熱度在逐漸消散,他能觸碰感受到的,又是一片冰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了,也許是他對自身的絕對自信,也或許是不願意承認慕羽總能夠輕易看穿他的事實。

  少女的輕笑聲讓他惱怒,她說出的話加劇了這樣的惱怒:「隨你。反正你最完整的靈魂碎片已經和本體合並了。只是我不可能把你帶到霍格沃茨,那一塊魂玉再特殊也瞞不過鄧布利多。就算你不被發現,納吉尼怎麼辦?」

  他的聲音陡然尖銳了許多:「你想將我丟下?或者重新將我扔回阿爾巴尼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經有了一絲害怕和恐懼。

  「你不想以這副樣子去直接面對鄧布利多,」他尖銳的語氣以及他們現在幾乎已經緊貼在一起的距離讓慕羽更為不適,「魂魄不算特別穩固,沒有一具身體,你又憑借什麼騙過鄧布利多的感知?更何況還要加上一條不能離開你身邊的蛇。得找到一個地方,再找到一個你的…朋友。」

  她說完便有些後悔了。他的下屬,曾經宣誓對他效忠的人,有一部分還蹲在阿茲卡班,更多的則是已經「棄暗投明。」

  格林德沃昔日的信徒忍辱負重幾十年,是真真正正還在堅守從前的信仰。阿維德斯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半個挪威魔法部從未背棄過過去的信念。而他的食死徒,又有幾個人有這樣的勇氣宣布他們從未放棄過。

  又有幾人試圖尋找過他?

  納吉尼在地上的爬行聲都聽不見了。

  過了許久,久到慕羽以為他都要重新回到玉佩裡了,慕羽才聽見他的嘲諷:「我的朋友?羽,就在挪威,現任的德姆斯特朗校長就是我曾經的朋友。」

  德姆斯特朗校長卡卡洛夫的事跡慕羽自然聽過。也是卡卡洛夫將功抵過供出了許多食死徒將他們送進了阿茲卡班。

  他近乎於感嘆:「十一年,沒有一個人試圖尋找過我。他們都以為我被那個男孩打敗了,他們都認為我已經死了。」感嘆只是一瞬間,很快他冷冷道:「他們都會為曾經的行為付出代價。」

  「我的道就是不朽,羽。」

  他最後一句話太輕太輕,如果不是室內過於寂靜,如果不是他們如今近到不能再近的距離,慕羽甚至都聽不見。

  他一直是站立在孤兒院小房間的那個男孩,是那年聖誕孤獨游蕩在斯萊特林寢室的執念,固執地要求她為他彈一首曲子。

  她已經很久沒有彈過曲子了。

  當時她彈的是什麼。

  高山流水。

  她第一次主動觸摸那蒼白枯槁的手掌,靈魂的冰冷甚至讓她打了冷戰,哪怕觸碰到的也是虛無,她也沒有放開。

  她的手在這一瞬間是溫暖甚至灼熱的,像那一晚狂風呼嘯的高塔上從他靈魂深處燃起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火焰。

  她先是囁嚅了一下,之後才緩慢地說出:「我會在玉佩上多附幾個幻陣,至於納吉尼,我會用陣法將它隱匿在寢室。」

  她真正想說的絕對不是這個。湯姆裡德爾知道,但是詢問她沒有絲毫意義,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霍格沃茨八樓走廊有一個房間,那是鄧布利多都不知道的秘密。」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燒灼讓他連自己的聲音都分辨不出,他只聽見自己說道,「我在那裡藏了東西。」

  慕羽還是沒有放開,即使在黑暗中少女清秀溫婉的面容也清晰可見。

  「她什麼時候認識你的?納吉尼?」

  「她?」直覺告訴湯姆裡德爾現在的少女極其古怪,油然而生的怪異感甚至想讓他離慕羽越遠越好,仿佛再待下去又會出現難以掌控的事。

  也許是一層層算計攫住了他,也許是單純的好奇,也許是許許多多他不願意思考的東西。總之他沒有動,反而靜靜待在她身邊聆聽接下來有可能冒出苗頭的陰謀詭計。

  「她,」剛提到納吉尼慕羽就後悔了,她不知道怎麼好端端地話題就轉到了這上面,但現在想要收回已經晚了,「我在書上看過這種血咒,只傳給女孩。」

  明明是無端提起,她卻莫名在期待一個回答。這太過於荒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樣的回答才完美,卻總是在期待著。

  這份期待甚至在這一刻,挪威的永晝中,超過了她對未來世界棋盤的期待。

  每一秒的沉默對她而言都像是一種煎熬。

  「就在阿爾巴尼亞,我最虛弱的時候,只能不停附身在動物上存活,而蛇類是最好的附身對像,它們活得最久。納吉尼不一樣,是它身上的血咒勉強為我提供了棲身之所,」他說得十分緩慢,好像仍然不習慣在他人面前揭開恥辱,世界上也只有這麼一個人了,「那是最艱難的時候,只有我和納吉尼。而納吉尼除了只記得名字,什麼也不知道。我也只知道我還活著,是不死的,永生的。」

  「只有你和納吉尼?」

  慕羽死死抓住床單,又狠狠松開,她好像困了,在幾乎沒有多少波折的語調中她好像在沉沉向下墜落。不管如何她卻始終沒放開握住他的手。

  剛才那句疑問太輕了,用的還是她的母語,很快在室內消散無蹤。

  「我要近乎完整的湯姆裡德爾。。。。。。。」

  後面半句她沒有說完。

  靈魂深處的火苗還在燃燒。

  她又被那個夢境環繞,或者說她從來沒能擺脫。她十分抗拒每日不得不進行的睡眠,也厭倦了日復一日地夢見那條怎麼也跑不出去的走廊。

  唯一的區別是她學會了反擊痛苦。無論黑暗和那一雙雙空洞的眼如何碾磨,她早已不會害怕。

  她能做的便是在極致的痛苦中享受極致的樂趣,任由黑暗蔓延覆蓋理想。她無法拒絕這樣的快樂。

  當她醒來時正好對上那雙猩紅的眼睛。他似是早已習慣了她的噩夢,更多時候只是在一邊漠然地看她兀自掙扎。她也不需要虛假的安慰。

  只是兩個人從來沒有那麼近過,更沒有如此躺在一張床上。

  一片殘缺的靈魂緊靠著一具比屍體還要冰冷的軀體。

  距離近到在黑暗中能聽見彼此胸腔中跳動的野心。

  他在撫摸她,先從頭頂開始,如同一盆冰水陡然澆下,浸潤到她每一根發絲,又逐漸下移至額頭、眼睛,一路到嘴唇….

  「回去,回玉佩裡面去。」慕羽極為冷靜地說,但聲音中隱藏的顫抖出賣了她此時的心情。

  湯姆裡德爾原本只是想要進一步探索慕羽對他來說是怎樣的存在,然而當他真正離她如此之近,當她的手覆上他的靈魂,溫和的說「我要近乎完整的湯姆裡德爾時」,他就再也不願意遠離這具軀體。

  在倫敦度過的那個聖誕夜再一次在記憶中被迫鮮活,當時他仍然看見了的,猙獰醜陋的傷疤還是遮掩不了….

  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將他們聯在一起一樣,甚至還極為緩慢地勾出沉寂已久,他向來認為無用的情緒。

  「留在我身邊。」他無視了她的要求,慕羽闖進阿爾巴尼亞又將他帶往挪威對他而言始終是一個驚喜。此時的他再也經不起背叛和拋棄。

  「你這個瘋子,」慕羽微微嘆息了一聲,黑暗和寂靜將她聲音中天然的溫柔無限放大,「明明說好了的,至少在這個棋盤上,我們一起。」

  說完之後長久沒有回應,她也對此並不關心,仿佛過多的關心會讓她極容易回到方才沉重困乏的狀態。他一直沒有離開,她沒有那個耐心等著他,又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一次難得的什麼夢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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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個星期又有幾場考試和一個面試,我是萬萬不敢在考試周前後寫權謀情節的,兩邊翻車會很慘,所以最近可能會暫停一下吧,最早十一月十五號上線,最晚十一月二十四號,然後二十四到二十八會連更五天,每天爭取多更,二十八後准備期末,十二月十五期末考完寒假恢復更新,大概就是這樣。QAQ,我真的想趕快寫完,拖了很久了


第53章 「神靈」

  「你們的條件,我們全部答應。」在那個藏在角落裡的咖啡館中,一條長桌上兩方陣營涇渭分明。一方坐著阿維德斯和挪威魔法部所有司長,另一方則只有三個矮小的衣著破爛的小精靈。

  為首的小精靈眨眨眼睛,他有些懷疑地看向坐在對面的巫師,尖細的聲音又重復了一遍條件:「先生,所有條件? 我們可以自由地選擇是否在巫師家庭工作並且得到薪水?」

  阿維德斯和其他人交換了眼神:「沒錯。我們可以出台相關規定,在真正有地方願意雇佣你們之前,魔法部會正式聘用你們。」

  三個小精靈專注地看著眼前對他們來說天生就高貴的巫師。

  「…在斯堪的納維亞山脈工作,每天工作八小時,和巫師一樣享受固定雙休日。至於願意留在巫師家庭服務的,每周主家也會根據需求發放薪水,但不會少於十納特。「阿維德斯咬牙說出條件。

  這已經是小精靈想都不敢想的結果了。他們原本以為他們還要和巫師進行一場漫長的拉鋸戰,這是雙方都不願意的。巫師愛惜自己的羽毛,他們又何嘗不愛惜自己的伙伴?他們不像其他國家的家養小精靈一樣即使被逼到絕境也會微笑著感恩戴德,但如若不是實在無奈,誰又願意抵擋著被刻在血脈中的服從魔法奮起反抗巫師?

  他們不關心究竟是什麼讓眼高於頂的巫師做出了讓步,他們只關心這一年多來他們無數伙伴的犧牲沒有白費。

  偉大的神回應了他們的呼喚,溫柔地說從未拋棄過他們。

  神靈眷顧每一個虔誠信徒的願望。

  「先生,」小精靈試探道,「您也同樣是神靈的信徒?「

  阿維德斯和另外幾人面面相覷,阿維德斯早就和他們商量過慕羽的事情。阿維德斯瞬間明白了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縱。他就知道那個女孩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過,世界的確安穩太久了。是時候真正對麻瓜和巫師的現狀做出真正的改變了。

  他們都將是一個新時代的見證人。

  在精靈眼中眼前這個巫師破天荒地對他們露出了一個竟然還算和藹可親的笑容:「也許,是吧。「

  慕羽想不到在機場還能看到熟人。她正坐在候機室內安然地翻著厚重的煉金術書籍。她一直在反復研究著一個章節,潦草的花體字在厚重泛黃的書頁上顯得更加清晰。

  Homunculus. (煉金術中的人造生命)

  她早就察覺在她翻開書頁沒有多久旁邊就突然出現了一個戴著兜帽穿著神色鬥篷的人。候機室內的其余乘客像是根本沒有察覺這個怪異的人的出現一樣,繼續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沒想到日理萬機的魔法部部長還會來送機。」

  「你擺了我們一道。」阿維德斯隨意看了一眼她正在看的書頁,「煉金術是霍格沃茨七年級才會學習的內容。」 他隱晦地想看向慕羽腰間的玉佩,但紳士教育告訴他這樣做尤為不禮貌。

  慕羽無視了他最後一句話:「你們也願意。」

  阿維德斯不確定那個人是否能聽到,因此他極其小心以免露出過多情緒:「神靈?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一架飛機緩慢降落在跑道上。慕羽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天空:「家養小精靈的習俗中本來就有供奉神靈的傳統。」

  她認真的架勢讓阿維德斯感到極其荒謬,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一字一字說:「家,養,小,精,靈的,習俗?」

  「為什麼不能?至今他們仍然保留每天向神靈禱告的傳統,乞求萬能神聖的神讓他們生生世世侍奉主人,」說到這她將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輕快的語調讓人很難分辨出她是在諷刺,「別這樣看著我,我只知道那麼多。霍格沃茨圖書館成千上萬本書,只有一本被丟在邊角的魔法生物史用一行字介紹了他們的信仰。」

  她繼續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這本書上:「那位作者寫這句話似乎僅僅是因為氣憤他們沒將巫師—他們的主人視作絕對的神靈,」她嘆息一聲,似是看書看累了,重新向窗外看去,「怎麼可能呢?神靈啊,永遠像征著編織的理想,追尋的信念。」

  這個怪胎好像真的想和他做一場嚴謹學術討論似的。

  「我們和家養小精靈可沒有什麼共同的信仰可言,我們也沒有家養小精靈那樣天真。」

  慕羽沒有回答他。她好像在專注地研究著窗外停靠的飛機:「飛機,麻瓜的發明。當麻瓜已經能夠坐著飛機在數個小時之內跨越數萬英裡的路程時,巫師還騎在掃帚上玩球。」

  她接著說道:「制造飛機牽涉很多原理,麻瓜不斷發現改良。巫師壽命悠長還有無數手段可以輔助記憶學習,如果有巫師能把對魁地奇的熱情投入一半到研究改良這些原理上,你說,他們會改造出什麼東西出來。」

  阿維德斯差點以為她知道了什麼:「沒有巫師願意把精力放在研究麻瓜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上。」

  前台已經在呼喚登機,慕羽收起書,提上隨身帶的小得不能再小的箱子,阿維德斯清楚看見箱子裡面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梅林才知道她是怎麼通過安檢的。

  「理論原理從來不是麻瓜的。它們客觀上就存在不隨主觀條件而更改。麻瓜能研究,巫師也能。只看願不願意,以及從哪個角度去研究。」

  怪胎,瘋子。

  阿維德斯暗自想到,難怪能找到那個人還堂而皇之帶著他幾乎滿世界地走。

  「我們已經和家養小精靈談妥了。」他原本想看看慕羽的反應,卻發現慕羽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她一點也不驚訝,也不懷疑。

  「我們雇佣他們。」阿維德斯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會對家養小精靈使用雇佣這個詞,「這座礦脈,算是我的一半答案。」

  最後一句明顯是對著另一個人說的。

  他們各自都心知肚明彼此都只攤開了一半的籌碼。那個人察覺到了他還有所隱瞞,而慕羽…..阿維德斯沒有錯過在晶石被拿出來時那一瞬間她的表情變化,這座礦脈一定另有蹊蹺。

  再會偽裝,她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

  慕羽只是在登機口對他揮手:「就在這裡道別吧。下次見面……「她望了望窗外,」挪威又會是另一番風景。「

  阿維德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不止挪威。世界各處的風景每天都在變。一路順風。」

  「小姐,您的熱牛奶。」空乘俯下身將一杯熱牛奶遞給慕羽,她彎腰的那一刻看見了慕羽正在看的報紙上那張陰郁蒼白的面孔,她眨了眨眼,興許是她眼花了,那張照片似乎動了一下。當她再一次看過去時,照片一動不動。

  「小天狼星布萊克,」她隨口說了一句,「可怕的家伙,真不知道他們怎麼能讓這種精神失常的殺人犯跑出來。」

  慕羽的手指輕輕劃過一行字,「麻瓜們被告知,布萊克攜帶一把槍(麻瓜們用來互相殘殺的一種金屬魔杖)。「 英國魔法部竟然與首相有著密切的聯系。

  慕羽這樣想著,她一邊接過熱牛奶一邊隨口說道:「的確。他們是時候該改革一下監獄管理制度了。「等到空乘走遠,慕羽悄悄將事先已經准備好的納吉尼的毒液倒了幾滴在玉佩上。她打開遮光板,一縷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盛夏的陽光。

  她還記得上一個夏天,英國希思羅機場也是陽光燦爛。飛機將耀眼的陽光也遠遠拋在了後面,那時,她一心想著回到明源山,回到那個四季如春的小庭院。這一次夏天,從英國到阿爾巴尼亞再到挪威,她幾乎已經跑遍了小半個歐洲。

  最終還是要回到明源山的,只是那裡再也不是家了。

  「魔法部一直是一群草包。「

  慕羽早就習慣了他的尖銳。十一年的逃亡生涯以及執念的融合興許讓他開始反思一些事情,然而再如何艱難的處境也抹不去他的傲慢。

  「小天狼星布萊克不曾為你效力。魔法部弄錯了。「慕羽總是能精確地指出他想說什麼。她根本不在意誰是他的下屬,她似乎將安撫納吉尼看得都比關心他的下屬更重要。

  「就要到了,納吉尼,安靜一會。「

  窗外的那抹陽光移到了慕羽披散的長發上,那絲耀眼的金黃在如黑玉一般的頭發上跳躍著,而慕羽的臉則是完全隱在了陰影中。納吉尼纏上了她的手臂吐著信子,她用指尖沾了一點牛奶喂給它。

  她寧願去照顧納吉尼也不願意往下多問一句。曾經慕羽的冷淡只會讓湯姆裡德爾安心,他向來不喜歡透露有關自己的任何信息。可是如今慕羽的漠不關心卻讓他莫名有了一股異樣的煩躁。

  然而下一秒慕羽溫和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湯姆裡德爾感覺到這一刻慕羽在兩人周圍疊加了多個幻境。納吉尼也在慕羽的示意下立刻縮回了她隨身攜帶的小包。

  慕羽端著熱牛奶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她想起來了上學期決鬥俱樂部後她的懷疑,以及在煉器綱要上查到的信息。她的懷疑一點也沒有錯。

  湯姆裡德爾只是安靜地看著慕羽,當慕羽不想告訴他答案的時候他永遠也不會得到,就算她願意說,她的回答也經過了精心的包裝。

  他更不願再次侵入慕羽的大腦,高塔那次已經給足了他教訓。

  每一次的侵入,都足以使靈魂中至今無法熄滅的火焰更加旺盛,更加熾熱。

  「湯姆,大腦封閉術不需要魔杖也能施展。「

  飛機正掠過印度洋上空,而在萬裡之外的倫敦,女貞路四號,哈利也從古怪的夢中醒來。

  哈利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他的傷疤如同被火燒著了一樣。

  他好像在天空上飛行。但是除了那轟鳴的噪聲他什麼也不記得,一切都很模糊。當他要強行回想時他的傷疤更加劇烈地疼痛起來。

  為什麼她從來不繼續問下去?

  這是刻在他腦海中的唯一想法。

  哈利起身借著掛在衣櫃上的破碎的鏡子看了看額頭的傷疤,傷疤沒有任何變化。如果他不拼命去回想那個夢境,傷疤便不會那麼疼。

  她?她是誰?這又和他的傷疤有什麼關系。上一次傷疤的發作是因為伏地魔就在附近,哈利一把拉開窗簾。凌晨的女貞路一片寂靜,連一聲貓叫都沒有。鄧布利多說伏地魔還藏在阿爾巴尼亞的森林中,虛弱,被所有人拋棄,他不可能以虛弱的形態輾轉跑到萬裡之外的女貞路。

  哈利抓了抓頭發,他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關於伏地魔的事情。那一張必須由監護人簽署的周末前往霍格莫德村的表格已經夠讓他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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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暗流

  回到香海時正好趕上同氏族約定好的時間。湖山別苑坐落於一座小山丘的半山腰,還沒進入別院慕羽便看見了不知等了多久的沈續。

  他好像有著多幅面孔。被遣往霍格沃茨時是一個溫和被逼無奈的長者,在墳前拜祭時是矛盾不得已而選擇家族的當家人。如今大部分情感都被收斂。他還是溫和慈祥的,但慕羽太了解這樣的偽裝了。

  溫和從來都是最好的面具。

  「竟然勞煩您親自來接。」她迎了上去,以同樣的面具應對他。

  在慕羽打量他時他也迅速觀察著慕羽,十三歲再怎麼還是一個女孩,臉上的稚氣都未完全褪去。長發松松垮垮地被兩條紅繩扎在腦後,一條沒有任何花紋的白色連衣裙偏生被她穿出了禮服的感覺。

  一個有著小聰明卻完全不諳世事的孩子。若不是因為慕家的特殊性他也不願意在這樣的孩子身上多花心思。

  「這算什麼,湖山別苑曲徑叢生,一不小心就會迷路。再說以我們兩家的關系,你還同我客氣。」

  他帶著她繼續向更高處走去。

  一路上慕羽沉默地走在他身後,再客套再平和的偽裝也暴露了他的一絲輕視,仿佛只是在任由天真小孩玩鬧。

  氏族如今真正的想法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復雜耐人尋味。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座普通三層灰白別墅。沈續推開雕花大門,帶著她走進了一樓大廳。

  整個一樓只剩下一盞懸掛在餐桌上方的八角宮燈散發著橘黃色的光芒。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去,一樓大廳中的所有家具在黑暗中只剩下了模糊的輪廓。

  將她引到楠木圓桌旁後沈續便同另外兩人坐到了一起。其中一個人身形消瘦,只在下巴處留了一小撮花白的胡子,看上去十分精明。另一人神情嚴肅,從慕羽一進來便開始審視她。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蒼老。他們的胡須頭發早已全白,臉上刻滿了一道道深重的皺紋。氏族這麼多年來過得確實極為不易。

  他們便是九州僅剩的還有那麼一點影響力的氏族的當家人。

  沈續從身形消瘦的那人開始介紹:「這是陳家家主,陳尋道。周家家主,周存安。」儼然一副東道主架勢。

  慕羽一一同他們握手,氏族之間仿佛也有著鮮明等級,那兩人似乎也早已習慣隱隱以沈續為首的趨勢。

  他們的名字也實在是有意思。氏族千年以來的不甘和固執全部都蘊含在這三個名字中了。

  千年前他們即使不交出傳承,面臨的命運也仍然是被歷史淘汰。千年的苟延殘喘不過如同被烈日曝曬的水坑,很快便會蒸發殆盡。

  只要能看見一線希望,誰願意去承認宿命。

  陳尋道第一個開口招呼了她:「轉眼間子懷的孫女已經那麼大了。子懷從前一直誇他有個多麼聰明優秀的孫女我們還當他在說大話,沒想到當真是個標志人。」

  「可不是,小羽,坐坐坐,不要客氣,你爺爺和我們都是老交情了。」沈續對她一如往常的熱情。

  「不用拘謹。「周存安是最為沉默寡言的,他收回了對慕羽的審視,轉而擠出了一抹假笑。

  她將他們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飯菜一樣樣上桌,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是這只限於沒有利益糾葛的時候。

  東方人最愛做的便是在飯桌上談事。她落落大方地回應著三人的熱情,他們似乎真的將她當作自家一個晚輩。陳尋道負責詢問慕羽在英國的日常生活,沈續則是扮演一個疼愛晚輩的長輩,時不時給慕羽夾菜,而周存安則是偶爾插話轉移話題。

  他們在等待著她最先提出專程來訪的原因。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第一個開口也便意味著失去了先手。

  她怎麼可能就這麼如了他們的心意。全程她始終乖乖扮演著一個安靜陪同長輩吃飯的小輩,靜靜聽他們談天說地,時不時回應一兩句關心的問候。方才引她上來時沈續表現有些反常,在徹底弄明白氏族態度前她是不會主動開口的。

  「據說啟諾創辦的慈善組織已經遍布南方大半留守區,」啟諾,是沈續的字。在上點心的間隙周存安隨意提到,話裡滿是輕蔑嘲諷,「留守區那群人,給再多施舍也改變不了他們一輩子也無法出頭的事實。」

  留守區?慕羽在意的不單單是這個詞。自從學院一批人滋生野心,利用超凡力量強行干預本應自然發生的歷史後貧富差距在滑向一個絕對的極端。要麼在留守區勞累至死,要麼在富麗堂皇的都市紙醉金迷。

  這便是她知道的全部,她想像不了那裡的生活,貧窮只是簡簡單單一個與她的世界遙不可及的詞語。

  能讓她注意的是沈續的回應。

  「總是有一些用處的,」沈續搖搖頭,像是十分感慨留守區的現狀,「我為的也不是那裡的人,最初做這件事不過想著為棲桐積德,好在蒼天有眼,讓棲桐守得雲開見月明,如今繼續下去,就當回報上天對棲桐的眷顧。」

  慕羽總感到說不出的古怪,沈續不像是無私奉獻只為積德的人。但在提及沈棲桐時他的感情又不像作假。

  幾月前墳地旁他的矛盾是真的,現今提到沈棲桐的不易他的欣慰也是真的。

  周存安哼了一聲,故意拿捏的腔調顯得他更加陰陽怪氣:「當然能理解,畢竟啟諾對留守區的生活深有體會…」

  一個念頭在慕羽腦海中飛快閃過,還沒等她抓住便溜走了。毫無疑問的是,九州看似平和一潭死水的局面下早就醞釀了不知多少股暗流。

  陳尋道打斷了周存安沒說完的話,也打斷了慕羽的思緒:「瞧我們幾個老家伙,光顧著自己說話,倒把小羽晾在一邊了。當時啟諾告訴我們慕家唯一血脈想見見我們時大家都驚訝了好久。小羽,我們可是一直沒這福氣見你一面啊。能讓你千裡迢迢從英國回來找到我們,是有什麼行簡也不能解決的事嗎?」

  行簡是徐煜的表字。

  形勢已經完全超出了慕羽的預料,在話音剛落時她便做出了應對的策略。

  「我確實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徐爺爺也不能為我解答。甚至有些冒犯,但著實困擾我很久了。」慕羽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幾人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為不為難的那可就見外了。只要是我們知道的我們都會告訴小羽。」

  然而他們很快恨不得收回剛才的話。

  「當年慕家寶物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學院極力想搶奪寶物以此證道,難道氏族就一點也不動心?」

  沈續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其余人也怔愣住了。他們猜測過慕羽今天前來要麼是尋求庇護,要麼是企圖拉著他們一起對付學院。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打定主意不願摻和。氏族如今的狀況已經經不起半點折騰。

  然而誰也沒想到,慕羽竟先問了這樣的問題。

  當年慕義據說因為一個女人叛出慕家的事誰不知道,昆侖學院對傳說中能證道的寶物汲汲以求,氏族卻對他們的貪婪嗤之以鼻。

  先不說寶物是不是真的,也不說慕家的實力,單論氏族的追求也從來不是個人意義上的超脫。他們妄想著一個家族能千秋萬代,長盛不衰。

  現在慕家遺孤專程趕來提這些陳年舊事,很難不讓人懷疑她究竟受了什麼挑唆。

  「我們不像學院一些人那樣無恥,搶奪別人家傳承的事情我們還做不出來。」陳尋道一臉正義凜然,很快便將話題帶過,用一種安撫孩子的語氣打起了圓場,「這麼多年過去了,學院就算有心思對你也鞭長莫及,小羽不用擔心,我們看在過往的情分上也會看顧一二。」然而看見慕羽臉上不變的微笑時他直接心虛了下去。她不是一個說幾句好話就能被哄住的十三歲女孩。

  他說得信誓旦旦,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十三歲女孩很可能會被哄住,可惜慕羽從來不相信輕飄飄幾句好話。然而她沒法再問下去了。

  桌上幾人全在借著飄渺不定的光線打量她,連遮掩的功夫都懶得做。她一次又一次地轉動著玉佩,玉佩在多次流轉間逐漸發燙了起來。

  他們的眼光和阿維德斯是一樣的,她在他們面前只是一層微不足道一戳即破的皮,他們迫不及待地想揭開卑微的皮囊挖掘出些許寶藏,寧可磨破心思猜測寶藏長了腿也不願相信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貿然決定跟隨沈續前來時便錯了,問出剛才那個問題更是大錯特錯。

  慕羽攥緊了玉佩,抬眼看了看沈續,後者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反而對著其余幾人抬了抬手,在他抬起手時所有打量的目光像得到了訊號一般立刻收斂。陳尋道也不再試著打圓場,閉上了嘴當那個正經危坐的陳家家主。

  這才是她想要的效果。當一個聽話好看的皮囊於她而言是一種侮辱。她想當有血有肉的人,甚至更多。任何妄圖從她身上挖出點東西的人必須做好脫掉一層皮的准備。

  「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沈續說得風輕雲淡,可不管剛剛其余人怎麼陰陽怪氣,這個時候都不再插嘴。他明顯很滿意這樣的效果,「繼續吃飯,吃飯。」

  「那麼,氏族是靠著什麼存續千年的呢?」裝柔弱是慕羽的長處,她擰著眉不安地撥拉著碗裡的菜,將自己的地位放得更低,像是全然失了方向只得隨處亂撞,「家裡已經沒人了,我…我不知道怎麼做。」

  沈續投來的目光比燈火還要熾烈。

  慕羽坦然地由他審視。

  「審時度勢,順勢而為。」他最終總結道,仍沒有放棄對她的觀察琢磨,「言盡於此。這是我們看在往昔情分上唯一能對你說的,小羽。」

  這八個字似乎同幾個月前沈續對她說的那番話意思相仿,但結合今天其余人對沈續的態度和只言片語中透出的信息,他同得過且過的氏族有著本質的不同。

  沈續圖謀甚大。

  他將她引到這無非想讓她認清現實,認清自己的無知和天真,不想她卻同樣順勢而為,摸清了幾方勢力真正的態度。

  想將她當猴來耍,沈續也總要付出些代價。

  在這個時候她還能不緊不慢地咬了一口荷花酥。

  「我知道了,」她放下筷子對著幾個年齡比她大了好幾輪的氏族當家人微笑,「這個時候能說這樣的話已經超過和爺爺的情分了。」

  「小羽再沒有別的事了?」從沈續的問話中看不出來他的想法。

  「這件事情已經足夠重要,」慕羽擦了擦嘴,權當沒看見周遭懷疑的目光,頗有些黯然神傷,「爺爺走得突然,若非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我也不想上門打擾。」

  她輕言細語道:「還希望我們幾家能時常走動。」

  在愣了片刻後沈續才爽朗一笑:「當然,小羽如果隨時想找我們這幾個老骨頭閑話家常嘮嘮嗑我們自然歡迎。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明源山吧。」

  他將閑話家常咬得非常重。

  沈續沒有表面那樣簡單,如果合作對像換成他,那麼九州這一棋局將平添不知多少變數。

  他們一路沉默地走著,昏黃的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極長。沈續明明蒼老,步伐卻始終穩健有力。

  在半山腰一處凸出來的觀景台上能眺望到大半個香海繁華的夜景,城市最外層一片黑暗區域顯得同星羅棋布的燈光格格不入。

  沈續在這裡停了下來。

  「看到了嗎?那裡就是留守區,」他既像是在對著慕羽講述,也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自幼衣食無憂,甚至一出生就站在了其他人窮極一生都無法到達的終點,你無法想像留守區的樣子。大多數人都是窮人,做著最髒最亂的活,忍受著最極致的剝削。明源山庭院客廳中三塊瓷磚大小的地方在留守區便能擠滿一家五口。」

  「您對留守區生活似乎深有體會,」慕羽將方才周存安的話原封不動還了回去,在她的語氣中卻總能聽出幾分真誠,「我沒有諷刺的意思。」

  沈續突然笑出了聲:「子懷那樣的人居然能養出你這種孫女,」他很快收起了笑,「我承認,慕家的財富的確可觀,但錢,物,我都不缺,最重要的是價值。一個十三歲還在上學的小丫頭讓我看不出有多少價值,如你所見,氏族如今只想苟且偷安,沒有絕對的價值,他們不會動一個子。沒有價值支撐的野心和過家家沒有區別。」

  有幾只螢火蟲飛過草叢,蟬在樹上微弱地叫了幾聲。

  慕羽抬眼欣賞著螢火蟲撲閃著翅膀飛入路燈也照不亮的黑夜:「一個有著野心卻幾十年只敢靠著偽裝來掩飾的人似乎同樣沒能讓我看出什麼價值。」

  沈續暗自握緊了拳頭,面上仍然一片平靜:「我走過的路你不敢想像,我將沈家一路扶持到今天,在昆侖學院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其中受過的苦也同樣不是你能揣測的,我做的事,我布的局只差一個契機。小丫頭,這不是耍嘴皮子就能得到的。你知道你爺爺生前擁有多少企業資產?世俗中誰是他的助理?誰協助他打理資產?他從前的學生,世交舊故又有多少?你連他為你整合的遺產都拿不全,有什麼資格在我這大放厥詞?」

  一只螢火蟲從慕羽身邊飛過,她將其攏在手心。螢火蟲從她手指的間隙無力地發出幽幽的綠光,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是那麼不起眼。

  之前尚還懵懂,今晚借著這場飯局以及沈續毫不留情的拷問她方才看清了人生中第一道由爺爺設下的陷阱。他最初便只想將她打造成一副聽話懂事的皮囊,他最初便防著她接觸權力。

  她沒有難堪,更沒有生氣,仿若剛才的一切都微不足道:「我在創造一個咒語,一個能讓普通人也擁有力量的咒語。」

  沈續挺拔的身軀抖了一下。

  「讓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您也可以把這個約定當作閑聊時的胡言亂語,」 她放開了手中的螢火蟲,專注地看著螢火蟲搖搖晃晃地向著伙伴飛去,「我們下一次見面,我給您送上一份禮物,您也給我送上一份禮物,是否要合作,就看禮物的價值。」

  沈續再一次認真地打量慕羽,這一次不再是一個成年人看待十三歲女孩的眼光,而是成年人審視同齡人的眼光。他抿了抿唇:「你說的那個咒語,應該還沒有完善,」他頓了頓,平和的語氣沾染上了幾分陰沉,「小丫頭,我的時間很寶貴,平白浪費我時間的人必定要付出代價。」

  他逼近了她幾步,在這樣的威壓下慕羽眉頭都沒皺:「我也很好奇,徐煜那個老頑固如果知道你想干的事,他會怎麼想。」

  最終沈續用一句意味深長地話收尾:「一點財產,一座學院滿足不了你。」

  慕羽理了理被晚風吹得有些凌亂的發絲,完全沒有意圖被點出的惶恐:「你我都知道要想徹底改變,一個學院是不夠的,」她望了望腳下的香海市,從這個角度還能看見遠處一望無際的大海,「我其實很好奇您的故事,也很好奇,棲桐知道後又會怎麼想?」

  「今年你們聖誕假期,帶著禮物來香海,我自然很樂意向小輩講故事,只是年輕人總會因衝動而激進,激進導致的後果不是你能承受的,」他若無其事向她伸出手,「走吧,我把你送到明源山山腳。」

  「可是我的激進讓你在黑暗中看見了一束光,」她走進了傳送陣的範圍,「常常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萬事易齊,東風卻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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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恐懼

  到明源山腳底下時沈續早就不見蹤影。沒有一點亮光的山丘同山腳下五光十色的街道形成鮮明對比。

  慕羽站在上山小徑前,望著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小道再不肯多挪動一步,被她放出的納吉尼也乖巧盤亙在腳下。

  涼風從山頂直灌而下,卻不帶半點風聲。再也沒有夏夜特有的蟬鳴,再也沒有飛舞的螢火蟲,仿佛只剩下一堆堆胡亂生長的樹木,整座山好像已經死了。

  本來就死了。

  呼嘯的風令她有一瞬間恍神,仿佛不久前同氏族的周旋,沈續的交易只是一場夢,只是五歲的她偷懶為逃避修煉跑到山腳長椅上,枕著午後的陽光做的一個色彩不太鮮明的夢。

  她會醒來的,醒來時爺爺還會坐在她身邊,耐心等她醒來:「下次不要在這裡睡了,容易著涼。」

  明明他聽上去沒有一點生氣失望的樣子,但從此以後慕羽再也不敢偷懶。

  小時候明源山於她而言比昆侖還要神秘瑰麗,空間可以肆意變更,一草一木仿佛都有著生命似的。不久後她明白這些只不過都是陣法的作用,明源山的神秘依舊沒更改,反而更進一步,在她心中成為了神聖不可攀的高峰。

  連時間也可以在這裡靜止。

  手中玉佩傳來一陣陣涼意,她死死握住玉佩,好像只有握住它才能找到一點依靠,才能在一片黑暗中走下去。

  她攏了攏衣服,也不知是穿少了還是晚風實在刺骨,她打了個冷顫。問出的問題連她自己都認為實在十分孩子氣:「湯姆,你在嗎?」

  如果平時她有幾百種委婉方式確認他的存在,可是今晚,在這座無比熟悉的山丘前,她想不出其中一種,似乎除了展現軟弱再無他法。

  納吉尼嘶嘶了兩聲,仿佛厭倦了周圍環境,急不可耐地想要向新的地方探索。

  她從來不會期待任何答復,直接順著小徑向山頂而去。不想她才剛走幾步,越吹越烈的狂風中便混雜了回應。

  「我一直都在,」他似乎也在糾結,也在小心翼翼試探著她主動袒露弱點的目的,「只是一座山,只是一座房子,羽,沒有什麼大不了。」

  夜色再深,小徑再是狹窄陡峭,於她來說都如履平地。這座山的呼吸她都是熟悉的。

  「沒什麼大不了?」她重復了一遍,少女特有的婉轉聲調混雜著山風,將其中所有蘊含的情感拆解,「這條路,山上山下,我走過無數遍。」

  他想鄙夷這個女孩竟然一直放任這一軟肋存在至今,想嘲笑她殘留的天真幼稚,卻發現他已經無法對女孩說出哪怕一句諷刺。

  玉佩的溫暖舒適讓他的靈魂都昏昏欲睡,女孩溫婉的語調如同注入這片溫暖的清泉,清涼與暖意讓他莫名興奮著,激動著。

  同樣如同飢渴的旅人渴望甘泉,在這一刻,異國小山丘上,他也在渴求著慕羽新的故事。

  這是她的家,對她來說和靈魂同等重要的地方。

  如今這裡卻在毫無顧忌地向他敞開。

  「剛學習陣法時要從山下一路爬到山頂,途中哪怕一棵草也能成為迷陣。」在回憶往事時她一掃從前的沉靜,只有這時她才真正像一個跳脫的十二歲少女。

  可惜黑夜總是善於掩蓋一切。

  「陣法很簡單的,大概走了十幾遍陣法再怎麼變幻對我而言都同走平地沒有區別,當我能破解陣法時才發現爺爺…」

  她停住了,停頓並不明顯,在一片寂靜中卻顯得格外突兀。

  爺爺布下了幾十種保護陣法,在嚴厲背後,他始終默默關心著她。也是自那時起書上單薄的親情二字才在她的世界中鮮活起來。

  凋謝得也迅速。

  然而在湯姆的世界中這兩個字從來不曾存在過。

  凋零的記憶好像平白沾染了酸澀,又一點一滴蔓延至其余地方。不同於親眼見證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對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深厚情感時勾在心頭的倒刺,這樣緩緩蔓延滲透的酸澀更像幼時偶然在山中摘到的青果。

  初時青澀酸牙,回味時果香長存,再一咬絲絲甘甜直入百骸。

  她咬了咬唇。

  「爺爺一直很嚴厲。東方修道,初入門時辟谷打坐一天再正常不過。我經常偷偷摸摸跑到山下買蟹粉小籠包吃,有一次偷跑沒多久就被爺爺發現,拼命地跑,滾了一身泥,被罰一個月不許吃蟹粉小籠包,」提到這些事她似乎已經沒有多少情感了,僅僅輕笑一聲,「我知道這些事情和金妮韋斯萊那堆瑣事一樣可笑,不用嘲笑我,也就今晚了。」

  今晚或許依舊是她精心布置的陷阱。

  湯姆裡德爾最初是輕視的,從上學起他就不耐煩應付女生的嘰嘰喳喳,厭惡那些女孩整天繞著無聊的小事打轉。但慕羽平緩淡漠的語調卻比金妮韋斯萊寫在魂器上的文字更加刻骨生動。

  山丘還在清風中呼吸,這座山也許當真詭異,詭異到他開始幻想,或像是一幅幅畫卷通過不知名的幻境自覺展現於他眼前。

  他能想像小小的女孩滿身泥濘在山路上瘋跑,小心翼翼下山偷吃,每一幅畫卷都不受控制地在他的靈魂中翻滾。

  既是他想摧毀的美好,也是他畢生不屑一顧的光明。

  同樣是他撕毀了一幅幅畫卷,才得以讓這個驀然闖入他世界的少女,這朵飄忽的雲彩,盛開於深淵的彼岸花留在他身邊。

  會永恆的,畢竟…標本也是永恆。

  一路上他都在認真聆聽,從未插言,一如聖誕節前她穿行於戈德裡克山谷那片墓地前,靜默聆聽他的罪惡。

  山頂終於到了。

  直到登上山頂慕羽也無法理解為什麼今夜她會將那麼多脆弱向湯姆展露。也許是因為那抹詭異酸甜驅使,也許僅僅因為她也只剩下那麼一個還能說得上幾句話的同伴。

  答案都不重要。

  她已經走過很多地方,倫敦,阿爾巴尼亞,挪威,看過黑湖朦朧的夜色,阿爾巴尼亞沉悶壓抑的夜晚,奧勒松永不墜落的斜陽。

  但這些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的單調,枯燥,乏味。

  香海,她的家鄉,總歸是不一樣的。

  這裡給她帶來過無盡噩夢,卻也是無數美好的發源地,是她一生的歸宿,而她正在親自摧毀這個歸宿。

  她清楚知道和沈續合作的後果,清楚明白一個昆侖遠遠不夠的含義。

  這會是燃燒整個九州的戰火,香海市也不能成為例外。

  她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奧利維亞的記憶。慕義向奧利維亞描繪過昆侖的巍峨,蜀山的壯麗,不知他是否曾向奧利維亞描述過香海的夕陽。那個只能坐在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用想像描摹世界的女孩,那個用盡一生去抓住一片虛無的女孩,會不會知道其實幻想最容易破碎。

  今晚上山曲折蜿蜒的道路上,她描述的所有記憶,不過是自己為自己編織的幻境。

  她守不住明源山上最後一抹夕陽,也跑不出那條陰暗幽長的走廊,她能做的,唯有不被人追逐。只有將整個棋盤掌握在手中才能不被追逐。

  故事也好,幻境也罷,總要收尾的。

  她說得太多,透露得太多了,下意識地想停下,卻有一股未知的,發自內心的力量讓她繼續說下去,「之後就是昆侖了。甫一知道昆侖的存在我就想去。」

  昆侖學院有太多的秘密和傳說,其他我都不關心,我只想探尋生命的奧秘。」

  靈魂也會呼吸嗎?一股窒息感在這一刻占據了湯姆裡德爾全部心神。這樣的窒息感並不是來源於他一直害怕的死亡,而是攀登到極致的興奮。極端的興奮刺激著他早已枯竭的心跳,一下一下,在他殘破的靈魂中無聲地跳動著。

  是因為對生命奧秘的渴求嗎?

  「我想探尋生命的奧秘,不是為了阻止死亡。最初我只是想弄明白,為什麼我的父母作為修道者能那麼輕易地死去。後來我想…」

  一顆流星恰巧劃過天際。慕羽望著稀疏的星辰陷入了沉默。湯姆裡德爾沒有催促她。

  「我想學習如何將死亡,混亂當作武器。再後來,我明白了死亡,混亂都是棋盤上的棋子。星辰不會是永恆,萬千星辰只不過是無盡宇宙中隨時都能燃燒殆盡的脆弱的螢火蟲。唯有連接所有星辰的虛空方才是永恆。我的修為也在一步步松動,我能感覺到力量,源源不斷的力量。」

  她的手幾乎要陷進玉佩裡,「可是,湯姆,虛空太黑了,黑到我連棋盤都看不見,那裡也太冷了,冷到我自己的存在也被麻木了。」

  這個世界上興許只有湯姆裡德爾一人知道,就在最後一個詞落下的瞬間,一滴淚滑落到了玉佩上。

  慕羽眼淚的苦澀漫入了他殘破的靈魂。

  「我知道那個咒語需要更多活人來做實驗。不能在這裡,我不能….」

  山頂凜冽的風吞掉了她細碎的呢喃。

  「該做的都做了,我想回倫敦,不管去哪裡,只要回倫敦就行,」她望向天空盡頭只有星星點點燈火的大海,「在奧勒松,偽裝成家養小精靈信奉的神靈,承諾神靈的回歸,他們跪拜得那麼虔誠,好像樂趣到了巔峰也就不是那麼好玩了。放牧人應該也很孤單。」

  湯姆裡德爾站在了她身邊,第一次那麼急切地想要一具身體,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一具永恆的軀體,但此時,他只想擁有一具軀體。

  慕羽在害怕。

  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十三歲,也是一段再也不願意回憶的往昔,那是他最卑微的時候。他近乎小心謹慎地討好每一個人,從每一個人口中挖掘自己想要的秘密。他的思緒又跳轉到那年夏天,也是七月,他拿著莫芬-他舅舅的魔杖,親手殺死了自己那個肮髒的麻瓜父親。

  在小漢格頓裡德爾宅邸中,他坐在餐桌前,地上躺著三具早已冰涼的屍體,以絕對勝利者的姿態看著盛夏的夕陽從窗棱上一寸寸挪過,看著黑夜的陰影逐漸蔓延。在十六歲,他第一次品嘗到了索命咒帶給他的愉悅,那是操控他人生死的愉悅。

  這樣的愉悅,慕羽在十三歲就體會到了,甚至更早。

  他想說些什麼,想嘲諷慕羽的膽怯,想誘導她繼續無畏地走下去,想將話題重新轉移到一層層籌謀上,他太擅長組織語言了。

  然而,他最終竟然對著她說:「羽,不要害怕。」

  他離她更近了,近到靈魂幾乎要穿過她:「生日快樂。」

  七月十三日,她的生日。或許因為他對數字七情有獨鐘,或許七月對他印像太過深刻,總之他牢牢記住了這個日期。

  明明有千言萬語,明明他可以說很多事,有關利益,有關算計,有關利用,但所有的言語只化為了毫無用處的四個字—生日快樂。

  「你不想回英國那座房子,」風終於停歇,城市的燈火在低聲嗚咽的風聲中明明滅滅,使得本就沒有多少燈光的山丘更像被一團看不清的黑暗籠罩,「小漢格頓,裡德爾老宅,會是不錯的選擇?」

  他總能窺見她的心思。

  「裡德爾老宅?」都不需多問她便明了那裡是什麼地方,「就是在那裡…」

  他殺了親生父親。

  她的聲音中像是帶了一絲哽咽,這絲哽咽如同一粒塵埃般微小,但卻瞞不過他:「我找出了重塑身體的方法。」

  這份哽咽脆弱比劃過的流星還要短暫:「千年份以上的靈木,納吉尼的毒液,陰陽轉換陣,還有…..三個強大修道者的元嬰,或者是強大的巫師的心髒。這樣才有望解去獨角獸的詛咒。」

  「想辦法將三個….修道者引到一個地方。最好不要驚動任何人。」

  「這比引誘三個巫師更加困難,」她似是有些疑惑,」湯姆,為什麼?「

  湯姆裡德爾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想說他渴求傳說中集聚修道者精華的元嬰,他想說他要最完美的軀體,然而他清楚明白這些都不是真正的答案。

  「還有哈利波特。我要讓他親自看著我復活,我要讓他向他的父母一樣絕望地死去。」

  他還是回避了她的疑問。

  慕羽專注地盯著他殘缺的靈魂,好像誓要在其中找到答案,終於放棄了。

  「我也要親手解決三個人,向昆侖學院討要一筆利息。「即使她如今的能力想要一下子解決三個能凝聚元嬰的修道者十分勉強,甚至是九死一生。

  她第一次毫不避諱地撫上那早已枯槁的容顏,固執地在那雙紅色的眼睛中找尋著相似的瘋狂和執著:「瘋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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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1

第56章 來客

  砰一聲巨響驅散了小漢格頓上空悶熱的空氣,驚起幾只飛鳥。今年夏天格外悶熱,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夕陽正在地平線上沉沒,連余暉都是火紅的,炙烤著田地上生長的作物。滿目火紅將傍晚好不容易升騰起的幾分涼意驅得干干淨淨。

  唯一受益於這片火紅的大概只有山坡上那棟廢棄的宅邸,屋頂殘缺的瓦片在晚霞的映襯下終於有了點朝氣。

  血在滴滴答答流淌,順著瓦片上叢生的青苔混入正一寸寸黯淡下去的日光,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是夕陽更璀璨還是同樣在變暗的血更鮮艷。

  殘破落滿灰塵的瓦片上許多新增的斑點紋路也在最後一抹光線中有氣無力地反射光芒,暑氣蒸騰了每一處印記殘留的鐵鏽味,混合著花園裡各種雜草的味道,像一堆沒有處理干淨的生禽胡亂地被蓋上發爛的生菜端上餐桌。

  「這次只分體了一根手指,不錯。」

  「任何程度的分體都有可能帶來不可挽回的失誤。」慕羽理了理裙擺坐在了屋檐上,從這裡能將夕陽連同小漢格頓所有房子田野盡收眼底。

  裙邊染上了紅色,同漸變成紫色的夕陽雜糅成繁復的花紋。花紋全由一只手釀造,此時上面正冒著紫煙,細看下去缺失的地方正在緩慢接上。

  她輕微嘶了一聲,仍然穩穩坐在屋檐上,連晃都沒晃。也不知道是因為那個咒語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進展還是幻影移行終於有了些許進步,總之她的心情很好,語氣都十分輕快。

  「納吉尼又出去了?」

  她早已習慣不會有回復的問題,攏了攏被微風輕撥的頭發,無聊地晃著腳,天際處的火焰像是正是燒得最烈的時候。

  「我去取了他的信,你知道,那個人,他說下個星期陪我去對角巷,」她連名字都不屑於提起,名字已經沒有意義,這在他們之間幾乎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他又想了些什麼?」

  熱氣將她輕柔的語調蒸騰得更加朦朧,光線全部投射在她身上,連瞳孔都在燃燒,使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鮮活真實。從這一刻起她仿佛同這座老宅融為了一體,在這裡和殘損的夕陽一起生根發芽直至腐爛。

  如果夕陽永遠不要落下就好了。

  「你從來都知道該怎麼做。」

  「如果關乎你的身體呢?你就這麼放心?」她的聲音似也在隨著夕陽沉沒,「算算日子,鳳凰松快要…」

  身旁的視線不對勁。剛開始她以為那只是熾烈的夕陽產生的錯覺,可是現在最後一縷光線都要消逝,投射在她身上的灼熱竟也絲毫不減。

  她往旁邊挪了挪,還沒愈合好的手拖出長長的,紅色的痕跡。

  這比火紅的夕陽更加刺激湯姆裡德爾向她靠近,吸引著他去觸碰乃至輕撫她的傷口,仿佛這樣就能代替許久未曾體會的勝利感。

  不止代替,也許是超越。

  在這方面他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他從來都樂於去探索一些即有可能超出掌控的事物,更何況一株注定要凋零的鮮花。

  太簡單了,沒有軀體他輕易就能靠近女孩,觸上她的傷口。

  仿佛這樣她的血液也在同他一起流淌。

  「你會去那,重塑身體的方式有許多種,但你的機會只有一次,」他靠得越來越近,從來都是這樣,那縷淡淡的檀香總是驅使他不停靠近,聖誕節倫敦那晚的記憶再次翻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靈魂內不斷衝撞喧囂,「三個D原則,你總差一點決心…」

  離得太近了,近到慕羽已經感受不到靈魂的冰涼,溫度在屋頂這片空間中節節攀升,她感覺自己不再置身於盛夏,更像是被丟進火爐,烈焰似要將她每一寸骨頭化成灰。

  夕陽整個落下去了,只剩下被霞光渲染了個遍的紫色天空。

  「太陽落了,」她又挪了幾寸,卻怎麼也擺脫不了那道陰影,剛才的句子破碎得幾乎都不像一個句子,措辭,語法好像在這時被拋得一干二淨,「我最喜歡這個時候。」

  少女在竭力保持鎮定,這樣的強裝鎮定帶給他的只有戲耍獵物的愉悅,也只有在這時他能確切感受到他在真實地擁有慕羽。

  「在絢爛之後才是漫長永恆的黑暗。」他總能精准把握她的心思。

  她不能再退,再退就要摔下去了。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她的臉頰尤其滾燙,不知道是因為暑熱還是惱怒,她原以為近兩月的相處已經足以讓她習慣兩人間詭異的氛圍,然而今天,似乎有什麼禁忌開始萌芽,令她惶恐又瘋狂吸引著她,這不正常,理應迅速停止,「你…」

  她停下了,魔杖直接被她攥在了手中,空氣中仍然靜謐得沒有一絲響動。

  臉上的紅暈在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慣有的偽裝:「我們似乎有幾位客人。」

  涼風終於從遠方的田野一路刮來,天空的紫色也逐漸淡化成藍色,透出幾顆稀疏的星星。

  像是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不僅衝淡了燥熱,連靈魂中的喧囂沸騰也一起停歇。

  從上空可以看見納吉尼嘶嘶吐著信子伏在後院茂密的雜草叢中,蛇眼卻緊盯著客廳正對後院的窗戶。

  少女從屋頂縱身躍下,幾個跳躍便無聲踩在了後院的泥土上。

  被澆滅的火焰之上注定會燃起新的,更旺盛的火苗,自從慕羽找到他後積累了十二年的暴戾似乎都平息了很多。然而今晚難得的,暴戾、瘋狂如同潮水般湧來。

  不管今晚來的是誰,這人都必得承受他最極致的怒火。

  後門被她用魔杖無聲打開又關閉,一個多月足以讓她對這座宅子熟悉。客廳似乎還是老樣子—無論白天黑夜都陰沉沉的光線外加幾件零散破舊的家具。

  她在客廳中行走,仿佛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僅僅只是在自己家裡一樣閑庭信步。

  傍晚沒有點燈的客廳比墳塚還要可怕。

  沒有半點征兆地,一道微弱的紅光從不知道哪個黑暗的角落射出,在一片漆黑中都不是那麼顯眼。

  慕羽卻精准閃身躲過紅光,順勢飛撲上前抓住來人衣袖,擋掉了幾個咒語,對方似乎在顧忌著什麼,或者一下子因什麼而起了敬畏,連咒語都是那麼綿軟無力。

  即使這樣對面也在使勁掙扎,似乎想要竭力擺脫被制約的狀態。兩人間的打鬥沒有持續多久,幾個呼吸間慕羽便掐住了對方的脖子,劈手奪下她的魔杖,將其抵在了牆角。

  不對勁,她能感受到來人的實力,照理說不應如此,更何況這人左胳膊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發熱燒灼,方才近身時她都能感覺到滾燙。

  不過左右不關她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在這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她另一只手轉動著紫衫木魔杖,那個咒語她用過不止一次了….

  那人似也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危機,喘了幾口氣說:「我們是一類人。你找到他了,是你找到了主人。」

  捏住她脖子的手看似纖細,力道卻極大。她竭力向慕羽伸出左手,一把撩開袖子,低聲道:「我給你看我的,你也要給我看你的。」

  微弱的熒光在兩人間點亮,在看到制約住她的人時她明顯愣了一下,根本沒想到見到的不僅是一個生面孔,還是一個極為年輕的女孩。

  再微弱的光芒也能看清女孩白皙的胳膊上光滑一片,什麼標記都沒有。

  雖然這個女孩怎麼看怎麼古怪,極有可能是敵非友,她卻從來沒往傲羅那方面想,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這裡,也不可能找到….

  是地位太低,還是另有原因?

  慕羽也在打量這個女人,金黃的頭發凌亂,棕色眼瞳中滿是血絲,看上去像是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了,臉色也十分憔悴。可是不管氣色如何糟糕,也不管現在身處的困境,她表現得太淡然了。

  她方才的激動,顫抖應該有幾分真,卻總給人事先排練好的錯覺。

  目光下移到女人的左臂上,那裡紋著一個碩大的骷髏頭,一條大蟒蛇從骷髏頭中冒出,她只掃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你….「見她似乎暫時不打算動手了,女人艱難地想要開口解釋,兩人之間的熒光倏地熄滅下去,她被狠狠撞在了牆上,撞得肋骨生疼。

  耳畔傳來女孩尚還稚氣未脫的笑聲:「一個個地總喜歡不請自來,真沒有禮貌。」

  後院草地的沙沙聲在寂靜空蕩的客廳中回響。

  「殺了他們,」女人果斷地不顧危險掙扎著在慕羽耳邊低語,「絕對不能讓他們發現你在這裡。」

  說得好像她多麼關心她似的。

  慕羽將女人直接扔在了地上,如此都沒有發出一絲響動。她也跟著蹲下身,偏頭打量著這個女人,像是好奇的孩童在研究新鮮事物,說出的話卻比魔鬼好不了多少。

  「你比他們幸運,沒從後門進來。納吉尼剛回來,你要知道她很餓很餓….」

  適時地話音剛落後門處便傳來幾聲尖銳的慘叫和魔咒破空聲。在這樣的情況下慕羽都面不改色,始終微笑著看著地上的女人。既沒有驚慌也沒有對納吉尼的擔憂,仿佛當真是一個正准備迎接客人的東道主。

  慘叫沒有持續多久便徹底停息,大蛇繞過後門的縫隙向客廳游來,森寒的鱗片在難得透進來的月光下反射著慘淡光芒。

  在游到她腳下時納吉尼及時停住了,卻仍然抬首對女人虎視眈眈。

  「現在該你了,」她拍拍手站起來,「解釋吧。納吉尼是不會介意加一道飯後甜點的。」

  女人咽了一口唾沫,雖是在顫抖,看出來也極為害怕,卻仍然保存著理智條理。

  慕羽全程都在觀察她的細微舉動。

  「薇歐拉萊昂,美國魔法國會副主席,我的母親出自萊斯特蘭奇家族,」她飛速說到重點,「剛才外面的人全部是魔法國會主席克裡斯汀的人。我也從未如同那些人一樣叛變。」

  短短兩句話中信息量不少,萊昂這個姓氏似乎十分耳熟。慕羽想了許久才記起魔法史課曾經講過。

  美國的純血家族,當年他們的家主更因奪取魔法國會未果而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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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藍圖

  「魔法國會的日子看起來比魔法部精彩太多,」慕羽盯了她許久,又拿著玉佩轉了轉才開口,仿佛在確認什麼,「不起來?就那麼喜歡地板?」

  薇歐拉遲疑著撐起身。在沒有血腥和殺戮渲染的情況下這個女孩看上去再正常不過,應當說她過於正常了,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若任何試圖將這樣一個溫婉柔和的女孩同邪惡掛鉤的想法都是一種醜陋。

  她拿著魔杖揮了揮黑暗的客廳便亮起幾縷昏黃的光線,不如何刺眼,卻足以照亮所有擺件的輪廓。

  在看到那支魔杖時薇歐拉愣了愣,又很快低下了頭。

  「聽著,小女孩,我不管你知道多少,十幾年前我便奉命前往美國,這些年從不曾背叛。」她跟著慕羽向廚房走去,「我要見他,我知道許多事,知道在阿茲卡班外仍然有人在暗中效忠,願意為主人獻出生命,巴蒂克勞奇….」

  慕羽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兀自將櫥櫃翻得叮當作響,熟練地用魔杖將灶台點燃:「你很會挑時候,正好趕上吃晚飯,」她將一團黑糊糊的,勉強能看得出是面的東西扔進鍋裡,如同熬制魔藥一般飛快攪拌鍋中那堆黏糊得分不清形狀的食物,「這樣實在不是待客之道,但可惜食物不在變形術範圍之內。」

  這個女孩似乎對所有事情都出離地冷漠,更不歡迎她的到來。

  「我…」薇歐拉剛想接上話題,一陣咕嚕聲適時響起,還不等她難堪,剛才那條巨蛇便也滑進了廚房,溫順盤在地上的樣子根本不像一條會吃人的蛇。

  「我沒有東西給你吃,納吉尼,你吃得夠多了,」慕羽將鍋裡那堆東西分成兩份盛出來,「那個老園丁,兩個流浪漢,還有今天的幾個人,不能再去找更多的人,否則會有麻煩。」

  昏黃燈光下白裙少女叮叮咚咚地擺弄著廚具,炊煙裊裊中她的每一步走動都足以凝成油畫,暖黃的色調和小窗外清朗的夏夜太具有欺騙性,就連裙上明顯是干涸血跡的斑點都可以詮釋成無意凝結的油漆。

  是提到人時那溫婉柔和的聲音撕裂了畫卷,露出了溫馨之下潛藏的瘋狂。她表現得太理所應當了,好像口中的那幾條生命不是活生生的人,僅僅是幾只兔子。

  納吉尼還是橫在地上一動不動。

  慕羽直接端起盤子跨過蛇身,在她剛將盤子放在餐桌上時一陣低沉的嘶嘶聲在空蕩的一樓回響,隨著聲音納吉尼才緩慢地,看似十分不情願地挪開身子。對這一切她早就習以為常,但能明顯感受到薇歐拉瞬間的僵硬。

  聚焦在她身上的視線也更復雜難以捉摸。

  她將一只盤子往另一邊推了推,若無其事道:「吃完後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古怪的感覺一直在心中揮之不去,在燈光下近距離接觸時薇歐拉才察覺到少女黑色的眼睛沒有半點同齡人應有的朝氣,像是所有情緒都被強行壓抑在毫無波瀾的眼眸中,又或者她本身就沒有多少感情,有的只有遲暮老人的絕望。

  除了怪胎她想不到另一個詞來形容。拋開所有環境仿佛她今晚僅僅無意闖入了山丘上的一戶人家,這個女孩的一舉一動完全像一家的….固執地想要遵循從未改變的生活模式。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餐桌上的氣氛也沒好到哪去,一個人望著盤中不成樣子的食物發呆,另一人像是毫無所覺一般一根根地吃得津津有味。

  「小女孩,告訴我,你的魔藥成績是不是從沒有上過T?」

  「我叫慕羽,不叫小女孩,」慕羽裝作沒有聽出她的話外之音,看見她沒有絲毫嫌棄,明明已經極餓但仍保持了基本儀態時微微眨了眨眼,「你一直在逃亡。」

  盤子轉瞬就被她清空:「從入境開始,」不知道是終於恢復了體力還是已經認為徹底安全了,她比之前冷靜了很多,挺直脊背坐著時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逃亡多日的人,「克裡斯汀借機會將我暫派英國魔法部國際魔法合作司就想著一勞永逸。」

  她舔了舔嘴角,露出一個似是魘足的笑容:「我也不會讓她太好過就是。」

  「魔法國會換屆在即,」慕羽仍然緊緊盯著她,不放過任何細微舉動,「果然沒有報道上說的那樣光鮮。」

  簡單一句話也證明了她絕非對各方形勢一無所知。

  現在對於這個怪胎說的任何話薇歐拉都見怪不怪:「光鮮亮麗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不展現點光彩權力又怎麼吸引人前僕後繼。」

  光線閃爍了一下,連著她的眼神中似也有什麼倏地被點燃又迅速熄滅。

  慕羽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像是放松了警惕似的不再打量她,對她說的話也不置可否。兩只空盤搖搖晃晃地朝水池飛去,家務魔咒上她簡直一塌糊塗。

  薇歐拉魔杖都沒有拿出來,僅僅是手指揮了揮,在慕羽指揮下從來沒有老實聽過話的鍋碗瓢盆現在仿若被無形的手操控著扔進水槽擦得锃亮,仿佛她早已經做了千百次同樣的事。

  「如果你照顧你的妹妹照顧了十幾年,你也會做這些。」在提到妹妹時她似是十分傷感,手緊緊抓住桌子邊緣,仿佛就這麼稍稍一提也是種折磨。

  室內又開始回蕩著細碎的響動,一直安靜的納吉尼向著陳舊的樓梯上爬去,一樓昏暗的光線沒有起到照亮的作用,反而顯得漆黑一片的二樓更為陰森。

  慕羽率先站了起來,望著樓梯口反反復復轉著玉佩,許久才說:「跟我來吧。」

  她們跟隨納吉尼穿過滿是灰塵的大廳,說是一起不過是慕羽自顧自走在前面,而薇歐拉只是盡力想要配合上她的腳步。她們一路都沒有言語,只有破舊腐爛的木板吱吱作響。

  二樓盡頭的房間門半掩著,慕羽停在門前讓開身子,她一點也不想看他怎麼向舊署編織理想。

  門內傳來的聲音尖銳而高亢:「都進來。」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薇歐拉,這次看戲置身事外的位置完全掉了個個。她直接走了進去。

  寬敞的房間中升著壁爐,湯姆裡德爾坐在最靠近壁爐的扶手椅上,他的靈魂仍然虛弱,但又比從前好了太多,納吉尼半閉著眼睛盤在他身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他對她沒有半分避諱。

  慕羽挑了挑眉,徑自坐到另一張扶手椅上望著跳躍的爐火發呆。

  「薇歐拉,我甚至以為就連你都已經忘記我了。」 他紅色的眼眸直直看向她,很明顯在攝神取念。

  在短短一兩個小時內他干這件事已經不止一次。

  「當年是貝拉特裡克斯向我引薦你,承諾你對我們十分有用。你像狗一樣跪在我身邊請求賜予你力量,宣誓你的忠誠,發誓你會迅速在魔法國會中攀升到一個足以掌控全局的高度,」如果忽略惡劣的語氣,他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在懷念,「整整十二年,你在魔法國會過得越發光彩,我以為你忘了恩賜你力量的主人,忘了當初的誓言。」

  薇歐拉毫不在意他下意識的懷疑和試探,她一下子撲在他身邊,連聲音都在哽咽:「主人,相信我,我絕對沒想過放棄您。這次克裡斯汀將我外派英國我也想著尋找您,向您闡述如何更好實現過去的理念,請允許我…」

  慕羽有一下沒一下撫摸著納吉尼,看著虔誠跪在地上的女人就像在看一場唱念俱佳的戲。

  「一直這樣,你說話的腔調一直都像是一個政治家…」在發現慕羽似乎更願意將注意力放在納吉尼身上時,沙啞的聲音越發低沉,顯得更像是潛伏的毒蛇在暗中嘶鳴,「那就讓我們來聽聽魔法國會副主席的高瞻遠矚。」

  薇歐拉隱晦看了慕羽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明明他那麼虛弱,連一個完整的身體都沒有,卻比從前更加可怕,也比從前更加莫測。

  「巫師數量還是太少了,而麻瓜又太多。您能做的有兩種,「她又抬眼看了一下她曾經的主人,見他沒有任何表示才繼續說道,」第一種減少麻瓜數量,為麻瓜制造災難,如此大規模地破壞也只有黑魔法能辦到 。也只有您將黑魔法的研究推進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第二種….「

  她停頓了一下,每多說一個字仿佛就有成倍的壓力堆加到身上:「第二種,讓魔法公諸於世,構建全新的秩序,您是絕對的神,純血家族將成為真正的貴族,至於其他,混血,泥巴種..雖然低賤,但也像畜生一樣不是完全毫無價值。」

  慕羽第一次鄭重地看向她,不停轉著手中戒指。

  薇歐拉明白這個時候說錯一句話那麼那條蛇將會多上一盤夜宵。

  「這需要控制,不,是扶持麻瓜社會的首腦,在麻瓜中扶持強大的,效忠於我們的勢力,」到了這一步她反而冷靜得可怕了,「格林德沃走過這條路,他的錯誤便在於,他選錯了人。」

  湯姆裡德爾卻冷笑一聲,聽不出喜怒:「你想說,我們理應扶持你的人。萊斯特蘭奇和萊昂家族的血脈竟然墮落到這樣的地步,同肮髒的麻瓜有了勾結。」

  薇歐拉將頭垂得更低,仿若這樣便能彰顯謙卑:「麻瓜也即將換屆,十二年控制麻瓜首府中的一個待選議員已經是我能做的極限。我們都是您忠誠的僕人,是您最聽話的傀儡。」

  明明是夏天,室內卻比冰窖還要冷,空氣似乎都要結冰了。

  他的回應出乎意料的柔和,甚至不知不覺間都染上了幾分慕羽慣有的溫柔從容,他也始終看著慕羽,仿若室內另一個人只是一只螻蟻:「不,雖然肮髒,但你做得很好。不管是制造災難或者殘殺帶來的只有憎恨,憎恨給予人力量。而鄧布利多最喜歡利用這些力量了。要讓他們連憎恨都不敢有,看見我的時候只剩下畏懼。我要構建一個全新的神靈,不管麻瓜或者巫師只能看見這個神靈,也只能信奉這樣的神靈。口號總是權力的外衣,上帝的含義將在麻瓜中重新詮釋。」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您…您想要借麻瓜即將到來的大選…」 她顯然也不是蠢人,有些話說一半會意後就無需再多說。

  慕羽聽著他輕聲講述著挪威發掘的法脈,卻隱去了格林德沃舊部的異常,他變了許多,變得比從前更有說服力,更能蠱惑人心。他一直學得很快。

  她也沒有想到,從前的話,他一直記得。

  「一直對我不離不棄的人會得到傳承。手握傳承之人將永遠凌駕於最頂端,依靠傳承純血家族將永遠純正。而其他人只會為了傳承而拼搏,或者徹底淪為純血家族的附庸。至於麻瓜,他們只會看到擁有力量的希望,希望讓他們更加崇拜給予他們希望的神靈。那個時候,還有誰會在乎鄧布利多那老掉牙的思想?世界上只會存在一個教義,神靈守望每一只羔羊的理想,包括你的,可憐的,悲慘的麗茲。」

  他又在給別人編織理想。麗茲像是薇歐拉的禁忌,在提到這個名字時她的臉色先是蒼白,再浮上似是因激動而染上的紅暈:「我會全力以赴,不會讓您失望。」

  慕羽卻總有說不出的怪異,她表現得不像是為了一個人而那麼做,更像是…

  只為了自己。

  然而現在還不是思考的時候。薇歐拉接下來所說的消息同樣令人震驚:「小巴蒂克勞奇,他極有可能還活著。這次來英國我也想打探他的消息,我向您發誓,他的忠誠與我一樣,從未動搖。任期三個月,足夠做很多事,我也能留在這更好地照顧您。」

  她再次掃了慕羽一眼,沒敢將所有事情挑得特別明顯。霍格沃茨顯然不是一個安全的藏身之所。

  慕羽聽過小巴蒂克勞奇的消息。年齡最小的食死徒,進了阿茲卡班沒有幾年便病重而死。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不是他食死徒的身份,而是他的父親,昔日的魔法部法律執行司司長,同樣叫做巴蒂克勞奇。

  位高權重的魔法部官員養出了和食死徒為伍的兒子,實在很有意思。一個十二年都在美國魔法國會摸索著不停往上爬的人竟然能保證他沒死,這就更有趣了。

  不過在這一刻這些都不是那麼重要,再如何拖延她也不得不面對薇歐拉的陡然出現帶來的事實。

  裡德爾老宅的確遠比霍格沃茨安全,至少在這裡不需時時提防鄧布利多,又在這樣的時候正巧出現了能照顧他的人。

  那枚玉佩被她翻來轉去,快速翻轉玉佩能使她保持正常理性的思考,卻也止不住那抹酸澀再一次蔓延。

  在挪威她好不容易做出決定,如今卻要被迫被推回原點。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說出這個決定時他沒有任何感情,甚至比之前更為冷漠,「你唯一的用處只有安安穩穩待滿任期,回到魔法國會做你應該做的事。我不想在這期間聽見任何諸如魔法國會高層離奇遇害的消息。」

  「出去。」

  在燒著壁爐的夏夜,室內卻宛如結上了一層霜似的。

  薇歐拉的視線迅速在兩人間逡巡,這不是她能摻和的,於是她聰明地選擇閉嘴,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她出去之後整間屋子只剩下火焰燃燒的聲音。氣氛沉悶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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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偽裝

  「她的父親因為反對廢除巫師麻瓜通婚禁令而被捕入獄。她那愚蠢親近麻瓜的妹妹也被一個麻瓜殺害。」 一直都是湯姆裡德爾率先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他不解釋,慕羽便也不會主動多問一句。

  他少了幾分冷酷尖銳,興許又一次攝神取念讓他更加虛弱。

  「她是艾博萊昂的女兒。在最走投無路時投靠了你,乞求更加強大的力量、復仇的權力。至少表面上是這樣,」慕羽站在了那扇老舊窗戶前,手指輕輕叩著玻璃,另一只手借著裙擺的遮掩悄然畫了一個微小的陣法,手法之嫻熟,仿佛做了很多次,「不過不用向我解釋。」

  夏天殘留的暖意好像這時才順著未掩實的窗縫擠了進來,壁爐似是有些多余。

  「我沒有向你解釋,」他的聲音又尖銳起來,「她明白欺騙我的下場,她的膽子也做不了背叛的事。一切都是為了她那蠢貨妹妹,但我才是贈予她力量和權力的人。」

  一大片流雲飄過晴朗的夜空,幾顆星星開始閃閃爍爍。

  慕羽專注觀察著這片流雲移動的軌跡,對他因被質疑的憤怒置若罔聞:「權力可以改變一切,讓懦夫更為勇敢,智者更加奸猾,再多的偽裝也掩飾不了,」在他的怒火即將爆發時她又適時地轉了話鋒,「我不相信她只是為了替妹妹復仇,同樣不相信沈續只是為了振興家族,也不相信格林格拉斯只是為了恢復女兒健康,就連阿維德斯,我對他有那麼幾分信任也不過因為我清楚明白了他的理想。」

  流雲在清風的吹拂下漸趨輕薄,一如他洶湧而上的憤怒。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如若不采取任何措施的將來,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既能安靜聆聽包容他的暴戾怒火,也能促使他學會傾聽接受。

  明明已經大概猜測到女孩接下來要說的話,他仍然願意傾聽。

  「信任與否無關緊要,都是棋子,」灰蒙的玻璃中倒映出她模糊的笑容,還是這樣,無論怎麼模仿也難以學會一年級厄裡斯魔鏡中那個小女孩的神韻,「我需要氏族的余威打開九州封閉的局面,需要一座窺探歐洲的橋梁,需要一個安插在魔法國會的眼線,確保他們在按照自己的理想行事便是操控棋子的籌碼。」

  對於兩人都明白的東西她無意於作過多解釋,吸引她的反而是之前對薇歐拉的吩咐:「神靈的牧場….」

  「麻瓜信奉的神靈往往獨斷專行,就像在圈養一群溫順的羔羊,」他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邊,蒼白的手輕撫她的發絲,「你忘了。」

  怎麼可能忘。她清楚記得那天翻過的每一張書頁,黑湖中泛過的每一圈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漣漪,天空中飄過的每一片流雲。流雲和頭頂的星空仿佛都重合了,書籍也恍若正被丟進火爐中燃燒。

  要說唯一能忘的只有一點。

  她怎麼也記不清那天湯姆是多久消失的。

  他還在一遍遍撫摸她的發絲,就算再遲鈍慕羽也發現了些許端倪。

  似乎從聖誕後他就喜歡上了時不時制造這樣的親密接觸,仿若聖誕節那晚她的脆弱無意間告訴了他一個訣竅。

  雖覺荒唐,慕羽仍感覺正在面對一個向人不厭其煩展示新學會技巧的小孩。

  「不,我總覺得還差了半句,」她用頭輕輕抵了抵窗戶,手指的疼痛這時才徹底消失,「現在不想了。」

  他們之間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們就這樣一起站在窗前看著那片輕薄的流雲飄過蔚藍的夜空,彼此都明了還有千言萬語,最終卻是誰也不願意輕易開口。

  「待在這裡才適合你,安全又隱蔽,為什麼還要和我去霍格沃茨?」 慕羽目光一直追隨著那朵逐漸飄遠的流雲,不解地歪了歪頭,在他回答之前預設了所有答案,「那個咒語實踐得差不多了,理論還需要對著傀儡多推敲幾遍,不過這可以在任何時候,通過任何方式。」

  「還要去霍格沃茨拿另一片魂器,徹底完成那個咒語後再回到這來為我修復靈魂。」這不是真正的答案,他也無意於正面回答她,也許是為了回避他不願意觸碰的記憶,也許只是單純地認為沒有必要向她過多解釋。

  他向她伸出了手。

  慕羽輕柔地搭上那只冰冷蒼白的手,明明觸碰的是虛無,她卻像是當真在牢牢握住一個人的手一般,在搖曳的燭火中他們的身影像極了相依相偎的戀人,橫亙於其中的有利用,有算計,有陰謀,甚至有殘忍,然而唯獨缺少的便是溫情。

  就是在這樣一個暖風徐徐的夏夜,湯姆裡德爾終於做出了決定。他必須盡快以最保險的方式解決掉這個羈絆,哪怕放棄一些微小的利益。

  「羽,在你我博弈有一個結果之前,留在我身邊,否則我會殺死你周圍的每一個人,不論男女老少。「

  如同在明源山上那個夜晚,慕羽執著地想要從眼前枯槁破碎的容顏中尋找與她相似的瘋狂,她離他是如此之近,既包括她的身體,也包括她的靈魂:「你也是。湯姆,如果你在博弈結束之前離開,我只會殺了你。不要以為我做不到。」

  那片流雲被吹散了。

  她壓根不在乎他對此的感想反應,只望著小漢格頓搖曳的燈火感慨:「如果暑假永遠不要結束就好了。」說到這時她的嘴角稍稍勾了勾,這樣的弧度很快落了下去,快到湯姆裡德爾差點沒有看見。

  倘若忽略之前的話她看上去還算是一個正常的少女。

  「你很奇怪。」在看見眼前女孩將盤中薄餅吃得干干淨淨還在搜刮糖漿時薇歐拉說出了這幾天相處下來的第一句話。

  她們此時坐在裡德爾老宅一樓大廳的長桌前,在白天時整個一樓大廳看上去還算干淨整潔,還像模像樣地放著茶幾沙發,至於來路就不好說了,總之不可能是慕羽正大光明走進商店買的。

  畢竟如今在所有人眼中她仍然在蘇格蘭的山地中流連。

  她慢悠悠搜刮完最後一點糖漿,從餐廳的窗戶望去只能看見濃厚的烏雲在遠處不斷堆積,醞釀著一場暴雨。

  「不止一個人這樣說。還有,得感謝你這幾天承包了做飯,廚藝確實不錯。」

  「不,我的意思是在一些方面你很像我的妹妹。」

  雖然還保持著平靜不為所動的模樣,慕羽卻在心中暗暗警覺,不過幾天時間,薇歐拉不可能無緣無故和她談心。

  窗外的烏雲越發濃厚,黑沉沉地壓在天空中,這比一場大雨更加讓人難以忍受。薇歐拉的目光逐漸迷離,仿佛回到了久遠的過去:「我的妹妹麗茲和你一樣,喜歡在吃薄餅時加雙份糖漿。她也很聰明,在伊爾弗莫尼學院連續三年拿了全A。麗茲脾氣溫和,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你們在這些方面真的很像。」

  答案似乎顯而易見。薇歐拉在努力尋找一個影子,一個理想中十三歲小女孩的影子,哪怕從兩人不太和諧的初遇開始就明白她和那個小女孩本質上沒有半點相似。

  在必要的時候慕羽可以表現得非常柔和體貼。她輕擰眉頭,一副十分惋惜又歉然的樣子:「她應該…我很抱歉,如果麗茲順利長大,一定能成為優秀的巫師。」

  「優秀?」薇歐拉收起所有懷念輕哼一聲,「最初優秀都不是我們的目標。你或許不信,我曾經其實反對父親的理念,天真地認為麻瓜沒有任何不同,純血也無需繼續保持高高在上的優越。更不用說麗茲了。」

  慕羽似是來了興趣,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見她應當是真感興趣,也沒有多少排斥,薇歐拉才繼續說下去,只是同之前的追念相比她的陳述十分冰冷:「麗茲出生沒多久父親就出事了,她也根本不像父親。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和麻瓜玩耍,有時候她甚至比麻瓜更像麻瓜,熟悉他們的所有潮流文化。就是在一個夏天,在她從一個麻瓜朋友的派對上回來的途中被一個麻瓜瘋子襲擊,她反抗間失手殺了……」

  盤子被叮叮當當扔進了洗碗槽,桌子上陡然出現了幾瓶啤酒,看那樣子應當是她從小漢格頓的酒館順來的。

  她直接抓住一瓶咕嚕咕嚕就灌下了大半:「麻瓜的法律不能為她伸張正義,巫師的法律更想要她的命,」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她的眼眶都紅了,「也是那件事讓我徹底知道從前的觀念是多麼天真。父親是對的,巫師為什麼要對麻瓜躲躲藏藏,巫師有力量,為什麼不能徹底凌駕於麻瓜之上。為什麼要選擇用最溫吞最緩慢的方式解決問題。」

  慕羽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繼續灌酒,一面直視她的眼睛,好讓她清晰感受到她此時的真誠與感同身受:「一群麻瓜帶給了我整整三年的恥辱,」在外人面前提起過去她不會表露出一絲軟弱與在意,「各式各樣的手段,層出不窮的花樣,比一個麻瓜瘋子的襲擊痛苦千倍,萬倍,當然你也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報復他們的。」

  在握住這雙手時她便感覺到了異樣,卻不露聲色,還露出恰到好處的關切。

  湯姆果然也不願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她也還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將來我們好歹會合作,坦誠相待很重要。我也很好奇這個問題,」薇歐拉認真看著那雙似盈盈閃著水光的眼眸,除了對相似過去的共情那裡面似乎當真沒有別的了,「麗茲的人生在十三歲發生了不可逆的轉折,而你也才十三歲,但欺凌似乎不足以讓你這樣的女孩走上這條路。到底還有什麼,才能讓你在不歸路上走下去?」

  也不知此時她是在試探,還是真將她當作了麗茲,那個曾經被滿腔守護與愛包圍的妹妹。

  「在更早的時候,我便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而你的麗茲被你保護得太好了,」慕羽松開了手,一下一下撫摸著腰間的玉佩,又看了看客廳那座破舊的大鐘,「我該去對角巷了。「

  她站起來,向著門外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對還在皺眉思考的薇歐拉說:「所以你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麗茲?」

  對於這個問題薇歐拉回答得鄭重且毫不猶豫:「只為了麗茲。她走的那天,我對著她的墳墓發誓,總有一天要送給她一個禮物--一個巫師能夠自由行走、施法,不必再躲躲藏藏的新世界。」

  醞釀了許久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雨滴毫不留情地毆打這座古老的宅邸。

  「我願為此付出生命。」

  老宅的哀鳴混合上了慕羽的嘆息,既像是為薇歐拉的信念感動,又像是因為別的什麼:「我只有一個爺爺,爺爺卻總不能像媽媽,像姐姐那樣時時刻刻無微不至地保護我,於是我學會了偽裝,」說到這時她沒有一點普通女孩該有的無助和怨恨,「我最擅長的其實不是咒語,而是偽裝。」

  一道閃電劃下,在兩人中劃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大門被她推開一半,狂風卷著雨水灌進空蕩的大廳:「希望你所有想要實現的理想計劃都能順順利利,」她的溫柔使得她仿佛獨立於另一個世界,「合作愉快。」

  門被砰地關上,雖然擋住了外面凄風苦雨,卻擋不住攀附在這座老宅每一個角落趨之不散的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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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盛事

  「明年要在霍格沃茨舉辦爭霸賽?「慕羽坐在弗洛林冰淇淋店外的太陽傘下用勺子將碗裡的巧克力冰淇淋攪散成巧克力糖漿。

  出門時還大雨傾盆,剛到對角巷卻又陽光燦爛。在這待久了她對倫敦的天氣早就習以為常,坐在她對面的徐煜比天氣更加怪異。

  他不是孤身一人前來,而是還帶了一個人,這人正笑看著她一勺勺挖冰淇淋。他也不像傳統東方修道者那般清瘦,顯得仙風道骨,反而胖乎乎的,那身袍子像是硬擠進去的。笑起來更像一尊彌勒佛。

  慕羽也回應著他的善意,表現得和一個對任何事情都充滿好奇的十三歲女孩一模一樣:「我就說有什麼事能讓徐爺爺和寧爺爺一同前來,」又似是因為什麼地困擾而皺眉,「棲桐可真不厚道,都沒將這麼好的一個師父介紹給我。」

  甜言蜜語總是沒有多少錯處,尤其當甜言蜜語來自故人之後時就更加完美了。

  「本來這種事輪不到我們親力親為,」那人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模樣,「我現在都還當你是那個剛滿周歲的胖娃娃,抱著子懷就不肯輕易撒手,我抱一下你還哭。去年棲桐回來就不停在說小羽小羽….」

  說到去年時他立刻轉移了話題:「我所處的位置不允許我時常拜訪子懷,更遑論看你,」他看了一眼徐煜,「周歲宴時你還在養傷,別看這丫頭長得和年畫上的娃娃一樣,實際慣會作弄人,揪啟諾胡子都算是小事,伙同著棲桐瘋鬧才讓人頭疼。哪想到現在是那麼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不知道會便宜哪個小子。」

  他說起這些事來完全不是傳統東方大家長作風,反而這種事沒有任何值得顧忌避諱的。

  慕羽裝作害羞一直死死盯著化得干淨的冰淇淋,她慶幸一歲的事沒有被過度提起。那不像是在說她,更像是將一只早該下地獄永不得超生的厲鬼活生生扯到陽間來展示給她看。

  所處的位置?在徐煜介紹前她也根本沒想到這個叫寧岳的圓滾滾宛如個吉祥物的老頭會是昆侖學院碩果僅存的副院長,也是沈棲桐如今的師父。

  如果他當真和爺爺交情深厚,又處在這樣的位置,的確不適合再多同他們接觸。

  她對昆侖學院的局勢還是知道得太少了。

  總有人打斷她的思考。

  「尋常那些男生怎麼可能入小羽的眼?」徐煜看似在附和打趣,但在隱約猜測到他的真實身份後他的任何話在慕羽心中都有著另一番用意,「說這些都還早,看看小羽都害羞成什麼樣了。小羽似乎不喜歡英國的那棟房子,我看你暑假到處在旅游。開學前都寧願住破釜酒吧。」

  慕羽兀自攪拌著早就融化了的冰淇淋,此時陽光已經十分耀眼,她正對著陽光,稍稍拿手遮擋了一下:「那裡再好,除了悠悠那個家養小精靈外什麼也沒有。在外面至少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還能有些煙火氣。」

  將一勺巧克力水送進嘴裡她又糾纏著爭霸賽的事情問:「我以為按照昆侖學院的作風不會主動參賽呢。那麼現在是同鄧布利多教授協商好了嗎?到時候必定是場盛事。」

  她只會讓這件事變得更加盛大。

  「准確說是鄧布利多想勸服昆侖學院的人。其實若是我們不來英國也沒人願意來,」寧岳耐心向她解釋,「這次國際巫師聯合會罕見地向九州發出了邀請,很有可能是鄧布利多的提議。我也希望昆侖能參加。畢竟九州已經對外封閉幾百年了,可惜這項意見被執事否決了。」

  從他對是否參加爭霸賽的糾紛描述上也能看出如今昆侖執事權力的膨脹。

  徐煜接過了他的話:「那群人寧願一錯不錯算著鳳凰松的成熟日期,花費大量精力找尋傳說中的昆侖墟也不願意和外界打交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們。」

  慕羽饒有興致地看著徐煜,他們彼此應當心知肚明的,關系破裂不過只差一層窗戶紙,一個最為合適的契機。

  在這樣的情況下,徐煜還有意無意將她往昆侖墟引,還特意強調鳳凰松的成熟。

  他仿佛算准了她對這株傳說靈木的好奇。

  寧岳拉了他一把後他適時閉上了嘴,轉而開始像普通長輩一樣對她殷殷囑托:「需要的東西都買齊了?明天趕火車不要遲到。剛才鄧布利多拜托我轉交給你的霍格莫德監護人簽字表格也收好了?今年霍格沃茨很有可能因為那個從阿茲卡班逃出來的逃犯小天狼星布萊克戒嚴。周末去霍格莫德的時候萬事小心。」

  對於這些話慕羽一一點頭乖巧應是,她從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嫌棄長輩嘮叨。他們看上去本應要走了,這一趟出來本就是借公務之便,自然不好久待。

  反而是寧岳不肯走,坐在那長嘆一聲,好似終於做出了什麼決定一樣:「「小羽,英國魔法部的確有些庸碌,有些事情他們從來不會在意,」他壓低了聲音,「就在兩個月前,世俗界發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一個普通人莫名其妙地在阿爾巴尼亞失蹤,而他最後的活動跡像則是阿爾巴尼亞南部雨林。阿爾巴尼亞一直是伏地魔的藏身之地。布萊克又在這個節骨眼上越獄….」

  慕羽更加迅速地攪拌著已經成了一灘巧克力水的冰淇淋。

  「萬一伏地魔復活…小羽,一定要萬事小心,千萬不要去逞英雄冒險。我明白你為什麼不願回那座房子,但那裡有強大的防御法陣,萬事安全為上。我們都不要求你建功立業,只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順順當當。」

  這番話可以說是語重心長,切實的肺腑之言。

  慕羽長長的睫毛低垂,她輕柔地回應寧岳的擔心:「我拎得清輕重緩急。就算他復活,他們的首要目標也不會是我。不過我會小心的。」

  已經站起身的徐煜修長的陰影在陽光下搖搖晃晃,她一抬頭便撞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將頭低了下去。

  到這時他恐怕還沾沾自喜裝得還像那麼回事,卻從不知道她都是明白的。

  明白什麼是關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感情。

  哪怕她同愛分道揚鑣,曾經明明感受到卻又被生生撕扯開的痛楚仍然強硬地在靈魂上刻下了烙印。

  鄧布利多究竟有著怎樣廣泛的消息渠道?想到還放在破釜酒吧被重重陣法掩蓋的魂玉以及納吉尼,她第一次沒有一點底氣。

  她從來不敢在鄧布利多,在寧岳這樣的人面前說底氣。

  他們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也是值得她尊敬的對手。

  「羽!」遠處是達芙妮在向她招手。方才還坐著不願動的寧岳一下子彈起來將位置讓給了達芙妮:「我們先走了。有事就寫信回來。原諒我們不能送你到車站。」

  聽上去他比徐煜還要愧疚。

  慕羽將他們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不用擔心。」

  兩人向格林格拉斯夫婦禮貌地打了招呼便消失在了街角。

  達芙妮湊了上來,直接要了一份草莓覆盆子醬聖代:「羽,聽說你假期在挪威待了一個月,挪威好玩嗎?」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掃了慕羽一眼,當兩人間的交易根本不存在一樣,如同普通父母一般見女兒找到了同伴便放心牽著小女兒離開。

  阿斯托利亞的臉色的確比初見時紅潤了許多。

  慕羽將杯中的巧克力水一飲而盡,她溫聲對達芙妮描繪挪威的風光,後者看上去十分著迷的樣子。

  「我給你和阿斯托利亞各帶了一件禮物。「她從空間戒指中掏出兩個小盒子,將它們推給達芙妮,」左邊是給你的,右邊是給阿斯托利亞的。打開看看。「

  「羽,太感謝了!「她一邊驚呼著一邊打開那個精巧的盒子。那是一枚水晶胸針。這是一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風鈴草,陽光在水晶風鈴草上流溢出彩色的光芒,比真正的風鈴草更美。她反復打量著這枚胸針,她完全沒想到慕羽會記得她曾經隨意說過的話。

  「阿斯托利亞那一枚是香水百合。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風鈴草,阿斯托利亞喜歡香水百合。

  「羽,哦,羽,我該怎麼說,這簡直是一個驚喜。「她珍而重之地將自己的胸針和阿斯托利亞的那枚收了起來,她沒有發現慕羽雖然一直笑著,但是那樣的笑容從來沒有達到眼底,是那麼容易破碎。

  慕羽可以利用所有感情。她早就不知道什麼是同情了。厄裡斯魔鏡中那個明媚的小女孩已經被腐蝕,她十分期待如果如今站在厄裡斯魔鏡前照出來的又會是一個什麼東西。

  怪物嗎?

  「霍格沃茨這學期不會太平。「她主動挑起了一個話題。

  達芙妮對此顯然有許多不滿:「魔法部要讓攝魂怪駐守霍格沃茨,就因為一個小天狼星布萊克!爸爸說得對,福吉就是一個草包。」聲音有些尖利,很快引起了另外一桌人的注意,當他們轉過頭來時慕羽才發現那是哈利羅恩赫敏。

  被三個格蘭芬多注意到她在公共場合公然說魔法部部長是一個草包,這讓達芙妮十分難堪。她故作掩飾一般舀了一大勺冰淇淋,因為尷尬聲音不正常地低沉:「往好的方向看吧。至少今年我們可以去霍格莫德。還有,明年….」

  慕羽對霍格莫德並不在意,她過了對新鮮事物好奇的年齡,她在意的是達芙妮所說的明年。

  「你聽說了。」她們心照不宣地對看了一眼。達芙妮拍著手,「羽,原來你也知道。爸爸是從法國魔法部部長那裡得知的,他們正在竭力邀請昆侖學院參加,說是這樣會十分有看頭,席位可以賣更高的價錢。」

  她的情緒逐漸低落:「但爸爸也說基本沒有希望。東方對這些事從來不感興趣。梅林的胡子,我是多麼想看神奇的東方魔法。」

  「他們會參加的。「慕羽撥弄著手中的戒指。達芙妮只當是她隨口的安慰,卻不知道她是認真的。

  她正愁著怎麼去找三個修道者,一個一個機會便接踵而至。先是徐煜刻意將她往著昆侖墟引,又是爭霸賽這樣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

  如果施以足夠的利益和砝碼,再找人從中煽動,她不相信昆侖那些人不動心。

  都不用想她就想到了沈續。

  聖誕節前她必須准備好一份完整的禮物,與其說是禮物,不如說是一枚至關重要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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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開端

  慕羽陪著達芙妮在對角巷閑逛了一個下午,當她們一起站在掃帚店櫥窗前同其他人擠在一起看新出爐的火弩箭時她才發現達芙妮心思從來沒有在上面。

  以往這種場合下碰見熟人達芙妮早就同人喋喋不休了,今天卻極為反常安靜地和她站在一起。

  可以說這一個下午她們都心不在焉,各有心思。

  擦得锃亮的玻璃倒映出達芙妮的面容,扭曲在玻璃上的倒影看不出一點平日的開朗陽光。

  「羽….」她開口時猶猶豫豫,才叫了聲名字便不願說下去。

  慕羽和她往人群外圍靠了靠:「有事嗎,小迪。」

  遠離了櫥窗的倒影,方才在玻璃中看見的那副滿面愁容的面孔仿佛只是錯覺。達芙妮搖了搖頭,拉上她的手便直接將她朝破釜酒吧的方向扯:「沒什麼,只是我想該回去了,不然爸爸媽媽會著急的。」

  達芙妮向來注意分寸,從不會如此急迫地幾乎扯著人向前走,看來困擾她的事不小。

  慕羽任由她牽著幾乎是跑著向破釜酒吧走去,裝作沒有察覺到她的反常,連問都沒問一句。

  她總會憋不住自己傾訴出來的。

  她們在破釜酒吧門口告別,格林格拉斯夫婦和阿斯托利亞早就在破釜酒吧等著她們了。

  破釜酒吧裡格外熱鬧,韋斯萊一家的紅發在昏暗的酒吧中極其顯眼。慕羽還看見了哈利羅恩赫敏。赫敏懷裡抱著一只姜黃色的貓。那只貓發現慕羽在看著它時凶狠地對她呲著牙。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仍然沒有對慕羽表現出特別的關照,看見兩人回來也不過捋了捋他女兒的頭發:「逛得開心嗎?都看中什麼了?」

  在自己父母和阿斯托利亞面前達芙妮完全恢復了正常,好似剛才那一路疾走就讓她想通了什麼道理似的,對自己父親她的笑容總是最明媚的:「除了火弩箭還能看重什麼?難道爸爸想給我買一把火弩箭?」

  「看上其他的還能試試,火弩箭你想掏空你可憐老父親的家底嗎?」他輕輕彈了彈達芙妮的額頭,在兩個女兒面前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父親,別說瘋狂,連冷漠都難有。

  慕羽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眼前父女間互動的溫馨,一年前她或許還會難受,如今想來當時那根掛在心頭的倒刺是那麼的矯情。

  是阿斯托利亞拉了拉他的袖子後他才反應過來對她點頭致意:「羽,我們先走了,隨時歡迎你再到我們家玩,」他和他妻子一人牽上一個女兒,「上次那罐茶葉實在香醇,你知道,這種東西消耗起來總是很快。」

  他指的根本不是茶葉。

  「不需要和我客氣,格林格拉斯先生,」慕羽溫言細語道,「只要您喜歡,再送上一罐兩罐又怎麼樣呢?」

  他應當很滿意於這樣的回復,又衝她揮了揮手便帶著妻女飛速離開了破釜酒吧,仿若十分不想在這裡多待。

  看著滿屋的紅頭發慕羽似乎也明白了原因。

  她正准備上樓,納吉尼多半餓壞了。要想上樓必定得繞過哈利羅恩赫敏所坐的那一桌,他們似是在因為一只貓而爭吵。

  「能不能管管這只貓!它遲早有一天會吃掉斑斑!」

  羅恩還是抱著那只一年級就陪著他的老鼠,相比之前老鼠的毛掉得厲害,精神似乎都萎靡了許多,在他懷裡還瑟瑟發抖。

  「克魯克山不是惡意的!可憐的克魯克山,那女巫說它在店裡待了好久,沒有一個人願意要它。」赫敏將貓摟在懷裡輕輕晃動著,克魯克山舒服地打了一個呵欠。

  哈利站在另一邊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們爭吵,在看到慕羽過來時對著她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可奈何。

  變故也在這時發生。原本已經在赫敏懷中安靜下來的克魯克山在此時突然暴起撲向她,凶狠地尖叫一聲向她抓去。

  這一個變故誰也沒有料到,赫敏驚呼一聲,想抓住貓,但是克魯克山敏捷地從她懷中蹦了出去。慕羽輕巧地躲過克魯克山,後者重重地落在了地板上,甚至激起了一抹灰塵。它仍然不死心地想要向她撲去。

  最終是赫敏勉強抱住了它,貓還在她的懷中不斷掙扎著:「噓,克魯克山,安靜,安靜。」

  她一面安撫著懷中的貓,一面對著慕羽道歉:「對,對不起。我實在沒想到克魯克山會這樣…..」

  這只貓長得清奇,性格也邪門,它似乎同樣對能量擁有超乎尋常的敏感。慕羽僅僅看了它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一只貓而已,再邪門也成不了氣候。

  除非它踏入了精怪的門檻才有資格讓她頭疼一陣子。

  「沒事,貓嘛,脾氣總是古怪一些的,」和納吉尼相比這只貓足以稱得上乖巧,她更不會將一只寵物放在心上,「也許不適應新環境而已,可憐的小東西,之前肯定吃了不少苦。」

  適當表現出一點廉價的同情對她而言從不是什麼難事。

  她這樣讓赫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邊安撫著還在不斷掙扎地克魯克山,一邊說道:「它真的很可憐,那女巫說在來店裡前它就被丟過很多次了。」

  慕羽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向樓上走去,她的身後還傳來羅恩的聲音:「我早就說過這只貓瘋了!」

  在來到對角巷前她從沒有發現世界可以那麼小。當她剛要開門時一只手擋住了她的動作。

  高大的陰影遮住了走廊上昏黃的燈光,她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在看見來人時不僅沒有恐懼,反而興味越發濃厚:「諾特先生?」

  在看到她時老諾特下意識活動了一下左手,見完全沒有異樣才徹底放下心,再次肯定那天標記的滾燙只是錯覺。

  消除了最後的顧慮他才耀武揚威起來,逼視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嬌弱的女孩:「東方佬,難道沒人教過你像你這種層次的人只配和誰交往嗎?」說著說著他大聲地笑了出來,「啊,我忘了,已經沒有人教你了。」

  他所有的反應都瞞不過慕羽。從薇歐拉那了解到那個標記的用處後,她怎麼可能輕易就讓人察覺。她一遍遍轉著戒指,語調比任何時候都要輕柔,像是根本沒察覺到老諾特的挑釁威脅似的:「那麼,諾特先生有什麼高見?」

  她無所謂的態度刺激到了老諾特,他又逼近了幾步,原本想抓住她的手腕,看著那雙黑色沒有多少感情的眼眸又有些發怵,嘴上卻還放著狠話:「但凡你有一點常識便能明白諾特家族在英國的地位,高貴體面的人只會和同我們一樣的人來往,像你這樣的人,大概只有韋斯萊一家和泥巴種才願意和你說話。」

  他掏出魔杖在她面前不停晃動,聲音也越發低了下去:「如果你再不懂界限,對付一個未成年小巫師有很多種手段,孩子,你們學校教的那些太兒戲了,你不想體會到真正的…」

  體面高貴?當懦夫時的體面高貴嗎?慕羽在心中嗤笑,看他更如看一個跳梁小醜:「只敢在未成年小巫師面前比劃魔杖,您也確實足夠高貴,諾特先生。」

  老諾特手上青筋暴起,但在這裡動手似乎仍然有所顧忌,他收起魔杖皮笑肉不笑地說:「牙尖嘴利可從來不是什麼好事。」

  伴隨著砰地一聲他消失在原地,仿佛展現幻影移行就能顯得他的魔法多麼高超似的。

  他的出現對慕羽而言就是一場笑話,她繼續推開房門,納吉尼在開門的第一時間便纏了上來。她丟了幾只兔子給它。納吉尼的腦袋垂了下來,發出嘶嘶的聲音,似乎在表達不滿。

  「不可能天天找一個人來給你吃。今天就這些,不吃就沒有。」她語氣溫柔,納吉尼卻在這時極為不情願地纏上了那幾只兔子。

  她轉過頭,壁爐前的扶手椅上坐著一個身影,正望著跳躍的爐火:「納吉尼已經有好幾天沒飽餐一頓了。」

  「頻繁有人失蹤會引起鄧布利多的注意。尤其是在這個時候,阿爾巴尼亞的事情已經吸引了他。」

  「老蜜蜂。」湯姆裡德爾哼了一聲,他的嗓音開始變得圓滑和慵懶,慕羽知道當他用這樣的腔調說話時那麼他一定是發現了有趣的事情,「除了諾特,我還看見了一個老朋友,漏了一點風聲,讓他的黑魔標記灼燒了一小會。」

  在玉佩的溫養下他的靈魂已經越發強大,偶爾他能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短時間離開魂玉,慕羽從來不會去探詢她的行蹤。她只用保證她布下的陣法能夠隔絕外人對他的感知就行。

  樓下傳來吵鬧熙攘的聲音,應該是韋斯萊一家並哈利赫敏在吃晚餐。

  這樣溫馨的場景與這座酒館是那麼格格不入。

  湯姆裡德爾忽略了她古怪的腔調:「一個膽小狡猾的人。對他來說做韋斯萊家的寵物似乎比做食死徒更有意義。」

  她停下了在一疊羊皮紙上的寫寫畫畫,想到了羅恩一直抱著的那只皮毛斑駁的老鼠。一年級時那只老鼠完全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除了咬了高爾一口外再也沒有什麼壯舉了。

  羅恩很稀罕他的那只老鼠,從他為了那只老鼠和赫敏爭吵就看得出來。

  「你的手下愛好可真是奇特。」想到那只由人變換而來的老鼠很有可能時常被羅恩放在床上,她便低低地笑出聲來。她很少真正的笑過。她的笑容很多時候是經過了偽裝,被掩藏在重重面具之下。湯姆裡德爾一寸寸掠過她的面容,即使笑的時候她也是極為收斂,極為溫柔。

  像池塘中靜靜盛開的蓮花。

  他突然不願意看慕羽了,她的笑聲將他的靈魂都要感染。

  「哪怕他還在做耗子也能感受到黑魔標記的灼熱,卻寧願躲在一邊發抖也不願意尋找他的主人。」他又找回了曾經高亢尖銳的語調,「這裡需要改動一下。」在面對慕羽時他高亢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羊皮紙上的符文自動改變了一行,慕羽端詳著他改動過的草稿,她原以為不過是補全創新一個古老的咒語,卻沒想到如此復雜。如若沒有湯姆,就算鑽研再多資料推演結合再多東方的心法也無濟於事。

  她放下羊皮紙走到窗邊,從破釜酒吧的窗戶可以望見遠處燈火通明的倫敦。

  「明年將會有一場千年難遇的盛大的爭霸賽,我會讓這場賽事變得更加好玩。湯姆,如果你能耐心等到明年,你新的身體將超乎尋常的強大。」

  他越發能明白慕羽的心思:「你想借那場爭霸賽做一個局,殺掉昆侖學院的人,將哈利波特送到我身邊。「

  「千年靈木我有,但其他的靈木在鳳凰松面前不過是一截朽木,「她的眼中沒有貪婪,只有濃濃的興奮,」他想將我引到昆侖墟,那我便如了他的心願。「

  樓下的喧囂漸漸低沉了下去,樓梯間響起了腳步聲,他們應該已經結束了晚餐上了樓。

  湯姆裡德爾聽過昆侖墟的傳說,那是最凶險的禁地。他有太多問題想要問慕羽,就如同慕羽那晚詢問他一樣。昆侖墟凶險異常,拿到鳳凰松和使用慕家私庫現成的千年靈木難度簡直天壤之別,為什麼慕羽決定去闖昆侖墟?

  僅僅只為了結她和那人的恩怨嗎?

  他不關心慕羽的仇怨,他只關心她的答案。

  然而他只是和慕羽並肩看著遠處夜色下倫敦的歌舞升平,聲音輕的像蛇在嘶鳴:「羽,你沒有錯。十一年我都等過了,不差這一年。「

  慕羽撫在窗框上的手些微地抖了抖。

  「我理解你,瘋子。「那聲瘋子輕柔到了極致。

  她理解他一定要親手結果哈利波特的決心,她理解他曾經的恥辱和不堪。

  不帶同情,不帶憐憫的理解。

  正如他曾經理解慕羽報復玩弄那些人一樣。

  有一股陌生的情緒在湯姆裡德爾心中翻滾,他的直覺不允許他去觸碰這樣的情緒,似乎觸碰了便像征著鄧布利多那只老蜜蜂徹徹底底地贏了。

  他怎麼能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等到他獲得了身體,一切也該做個了結了。

  倫敦的破敗,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的迷離,高塔上那幾近吞噬靈魂的無形的火焰,密室中觸碰在玉佩上冰涼的唇,阿爾巴尼亞雨林的黑暗,挪威永不墜落的夕陽,香海繁華的夜景,所有的一切都將消失。

  他們的博弈在秩序顛覆的前夕就該有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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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1

第61章 攝魂怪

  「暑假裡有一天我的傷疤疼了起來。」

  赫敏的反應和哈利想像的一模一樣。她先是倒抽了一口氣,再是擔憂地說:

  「你的傷疤疼?哈利,這不是一件好事。」她從鄧布利多一直列舉到了龐弗雷夫人。

  而羅恩則是結結巴巴道:「可,可是哈利,這根本不可能。按照鄧布利多所說他還躲在阿爾巴尼亞,他不能以十分虛弱的狀態跑到女貞路。」

  哈利有些煩躁地說道:「我不知道。我大概是夢見他了。」

  「夢見他?」羅恩和赫敏異口同聲問道。

  「很模糊的一個夢….好像在空中飛行,不是用掃帚,也不是凌空飛行,好像在一個東西裡面,噪音….」哈利揉了揉眉心,十分苦惱,「他好像在想著什麼事。她為什麼從來不問下去。我只能想到這麼多了。」

  羅恩赫敏看上去和他一樣困惑。羅恩安慰他道:「只是一個夢而已。」

  赫敏則顯得有些憂心忡忡:「空中飛行,噪音,哈利,那極有可能是飛機。這件事情無論怎樣得告訴鄧布利多。」

  羅恩沒等赫敏說完便極為誇張地說:「飛機?麻瓜發明的那個在天上飛的玩意兒?神秘人會坐飛機?」

  「鄧布利多已經夠忙了,我不想拿這件事去煩他。」

  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慕羽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看著破舊發霉的天花板。他們的聲音再低沉也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她耳中。玉佩還放在小桌子上,納吉尼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也許它鑽到了床底下。

  「老諾特比克拉布高爾好不了多少,十幾年前蠢,十幾年後也不能指望他的腦子裡能裝下什麼。」

  嘶啞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似乎三人的對話沒對他造成一點困擾。他像是在嘲諷從前手下的無能,卻在這樣的氛圍下顯得更像一種解釋。

  慕羽突然想現在就起來找找納吉尼,她的臉頰不受控制地有些發燙,她得找點事做,任何事都行。昏黃的台燈稀釋了她臉上不正常的紅暈,她先是熄滅了壁爐裡的爐火,又將鑽到床底的納吉尼拖了出來—她也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在哪。

  她不得不用強裝出來的清冷掩實當下的犯蠢,可惜裝清冷似乎實在不怎麼適合她:「他腦子裡裝了什麼我一點也不在乎,但如果因為他生鏽發爛的腦花鬧出一些事…」重新躺回床上時她才清醒了許多,「就算他是你的人,我也不保證….」

  她深吸一口氣,又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只要你願意,湯姆,我總是樂意繼續問下去的。一直都是這樣。」

  室內再沒有多余的聲息。

  這學期她似乎和哈利羅恩赫敏三人特別有緣分。她很早就登上了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特意找了車尾最不起眼的一個隔間。在來之前已經有一個穿著破爛袍子的人正在打瞌睡。男人頭上行李架上的小箱子看上去也破破爛爛的,印在上面的字母都有些掉漆了。

  R.J. 盧平教授。

  慕羽還從未見過一個教授會搭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車去霍格沃茨。而且,他應該是….慕羽沒有多言。如果她猜測正確,那麼他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起來。她拿出一本書開始讀了起來,興許她的水平已經超過了同齡人,但要去昆侖墟,要解決掉三個至少是出竅期的修道者,以及,和他的博弈….這些東西遠遠不夠。

  車廂中漸漸熱鬧了起來,所幸沒有人願意踏足這個位於車尾的隔間。

  直到她聽見了克魯克山的叫聲。

  哈利三人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這個隔間,列車上其余的地方都已經滿了,只有這裡正好能坐下他們三人。但是哈利是想找一個地方專門和羅恩赫敏談談。

  慕羽放下書,她看出來了他們的糾結:「這裡沒有人。我去找達芙妮,一會就回來。」

  她的配合出乎三人的意料,他們都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只是在擦肩而過時克魯克山又對著慕羽尖叫了一聲,羅恩的老鼠斑斑更害怕地往羅恩懷裡縮了縮。慕羽看都沒有看斑斑一眼。在她知道羅恩珍惜的老鼠是一個人之後她就難以直視他了。

  她並沒有去找達芙妮,只是隨意在火車上轉了一圈。火車駛過無邊的田野,四周的景色逐漸變得荒蕪。她有預感,今年的黑魔法防御課興許不會那麼無聊。

  等到估摸著他們談完時慕羽才轉回了那個隔間,盧平教授仍然在沉睡,烏雲逐漸在天邊聚攏,看樣子要下雨了。

  克魯克山仍然滿臉敵意地看著她,斑斑還是縮在羅恩的口袋裡瑟瑟發抖,大概不止因為一只貓發抖。她兀自沉浸在書本裡,直到哈利干巴巴地問道:「羽,你暑假過得怎麼樣?「

  他們的話題開啟方式就不能新穎一點嗎?慕羽向來不耐煩將同樣的事情不斷地重復給不同的人聽,尤其這件事情還是半真半假。但看著哈利額前被頭發遮擋了大半的傷疤慕羽的那點不耐煩瞬間煙消雲散。她曾經,也是同情過哈利的。他失去父母的那天卻是整個巫師界的狂歡之日,也是那一天注定了他一生的命運。

  她如今卻再也感受不到從前那隱隱的同情了,她已經想不明白為什麼兩年前在厄裡斯魔鏡前,哈利問她看見他的父母了嗎,她竟然向他撒謊,說她看見了。

  哈利,羅恩赫敏,鄧布利多,他們都屬於光明。而她在爺爺去世那晚,便再也看不見任何光。

  慕羽敘述著她已經描述了無數遍的奧勒松,挪威永不沉落的夕陽。談論各自旅途中的趣事總是搭訕時不錯的選擇,只要你去過足夠多的地方,你永遠不用擔心交談會卡住。

  在大約三四點的時候豆大的雨點終於落了下來,很快便在車窗上連綿成了一片灰色。盧平教授看似還在沉睡,慕羽卻知道他早就醒了。天色越來越黑,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大。火車過道上亮起了微弱的燈光。列車的速度在慢下去,直到終於停了下來。

  車窗外一片漆黑。

  羅恩越過盧平看著窗外:「是要到了嗎?太好了,我已經要餓死了。「

  赫敏看了看手表:「不可能,時間太早了。「

  慕羽則是想到達芙妮之前所說攝魂怪會駐扎在霍格沃茨,列車又在此時停下,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這個可能。她緊緊握住戴在腰間的玉佩以及一起掛在上面的香囊。她做了最嚴密的措施,即使攝魂怪感官再敏銳也不可能一下便察覺到,只要及時釋放出守護神咒….

  哈利從隔間門口探出身,其他隔間也有無數人好奇地探出腦袋。

  燈在這時全部熄滅,車廂裡伸手不見五指。

  「外面有東西在動。「羅恩顫顫巍巍道,」有人在上車。「

  隔間門被打開了,黑暗中納威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Lumos Maximus.」慕羽的魔杖發出奪目的光芒。

  這樣的光芒也只能照亮隔間中幾張惶惑不安的臉。

  「哦,羽,謝謝,我要去問下司機。」赫敏正准備走向過道時有一個人走了進來,砰地一聲兩人撞到了一起,發出了痛苦的尖叫。

  「赫敏?」

  「金妮?」

  整個隔間已經十分擁擠,金妮甚至只能勉強和赫敏共享一個座位。他們開始低聲討論著發生了什麼事。

  「安靜。」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隔間中響起。盧平從座位上站起身,他借著慕羽魔杖的亮光想要走出隔間,然而他還沒有走出去,滑門慢慢打開了。

  一個高大的穿著鬥篷的身影幾乎要碰到天花板,他的臉完全被隱藏在了兜帽下,鬥篷下有一只灰白色的,布滿黏液和斑點的手。慕羽感到一陣反胃。她一手握著魔杖,一手緊緊抓住了玉佩。

  攝魂怪似乎對慕羽和哈利都極為感興趣,他的目光不停在他們身上游弋。他長吸了一口氣,慕羽好像又回到了那條幽深黑暗的走廊。

  什麼守護神咒,什麼魔法,全被她忘記了。

  「怪胎!」

  她不停地奔跑著,她的身後是無數看不清臉的黑影。

  奧利維亞恬靜的面孔在她面前一點點腐蝕:「你什麼都不是。」

  那只令人作嘔的手逐漸向握住玉佩的手抓去。

  不能,不能在這樣下去了,攝魂怪快要發現那枚玉佩的秘密了。

  明源山那抹夕陽在她眼前掠過。

  「小羽,你真讓我失望。」夕陽在逐漸消失,黑夜腐蝕了一切。

  魔杖上倏忽噴過白光,又同記憶中那抹夕陽一起被黑暗吞噬。

  她的大腦中繼續掠過許多東西,走在倫敦街道上的兩道相攜的身影,挪威那在瞬間被無邊孤寂浸染的靈魂,明源山上那句生日快樂。

  攝魂怪碰到她了。那只手剛一接觸到她的瞬間仿佛體內所有血液都被一個巨大空洞吸走。快樂,快樂…這不是她應該擁有的東西。

  暑假最後一個月,每次練習完幻影移行她都會在裡德爾老宅屋頂坐到夕陽西沉,看著兀自覓食後悠哉游哉回來的納吉尼。

  他總是會在身邊,看她的血漫入屋頂上的青苔,看她在分體後痛苦而又緩慢愈合。也只有他們。

  許多次夕陽不再意味著黑暗的序曲,美的終極,而是一聲聲誘導,誘惑著她一切理應在這裡終止。野心,棋盤,理想統統不該繼續,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

  這是魔鬼的哄勸,是心魔不懷好意的召喚,可在那一剎那看著金光在天邊盡情噴湧,她總是會忍不住朝一個方向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一如那個下午,注意力根本沒在書本上,反而拼命向一道虛無的影子試探。

  身後有什麼重重滑落到了地上,她聽見了赫敏的尖叫。不過都不重要了。

  「Expecto Patronum.」

  眼鏡王蛇從魔杖頂端向著那道身影游去。她一生能搜刮的所有快樂,都彙聚在了這條眼鏡王蛇中。

  披著鬥篷的身影悠悠遠去了,車窗的燈逐漸亮了起來。

  慕羽這時才感覺到徹骨的寒冷。她像是被推入了冰水中一般止不住地顫抖。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將一塊巧克力遞給了她。慕羽抬頭發現盧平正微笑著看她:「漂亮的守護神。把巧克力吃下去吧,對你只有好處。」

  慕羽接過巧克力一點一點吃了起來。哈利昏倒了,羅恩正在使勁拍打他的臉。盧平一直看著慕羽,對她極為感興趣的樣子。赫敏聽見盧平說的守護神咒時驚訝地捂住了嘴:「剛才那就是能抵擋攝魂怪的守護神咒?很多成年巫師都不能施放出來的咒語?」

  慕羽避開了幾人齊刷刷的視線。學習守護神的過程其實極為痛苦,能被搜刮的快樂記憶,都是再也抓不住的美好。

  守護神咒依靠的並不是純粹的快樂,而是在回憶美好那一瞬間迸發出的強烈的情感。這樣強烈的情感必然讓人痛苦,更為荒唐的事,她自己也解釋不清楚那是怎樣的情感。

  一路上除了赫敏小聲給哈利解釋剛剛發生的事情外再也沒有人說話。那戴著兜帽充斥著腐爛和絕望的人影在眾人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列車又重新開動了起來。窗外依舊大雨傾盆,慕羽突然發現攝魂怪也不過如此,她的手一直沒有離開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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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u們感恩節快樂鴨


第62章 秘密

  冷入骨髓的暴雨,攝魂怪的突襲檢查似乎都像征著這一學期的不祥。慕羽在下車前再次反復確認了玉佩和香囊都被最嚴密的陣法保護著。她不能讓這兩樣東西離開她的視線。也因此她是最後一個下車的人。

  新生已經被海格領走,其他人正順著一條泥濘小道走著,她看見不遠處達芙妮也正走在人群末尾摟著阿斯托利亞輕聲安撫著。慕羽快走幾步追上了達芙妮。

  阿斯托利亞正縮在達芙妮懷裡瑟瑟發抖,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達芙妮一直在安慰她。看見慕羽時達芙妮也只是草草地和慕羽打了一個招呼。慕羽將剩余的一塊巧克力遞給達芙妮:「我這還有一塊巧克力,她需要這個。」

  「謝謝,羽。盧平教授給每個隔間都發了巧克力,但一塊對阿斯托利亞來說顯然不夠,她嚇壞了。」達芙妮嘟囔了一聲,「讓攝魂怪駐守霍格沃茨,只有魔法部想得出來這個點子。」

  慕羽沒有接她的話,在遞過巧克力時慕羽發現達芙妮一直戴著她送的胸針,她看上去很喜歡這個禮物。

  「盧平教授應該是我們這學期的黑魔法防御老師,總算有一個正常人來教這門課了。」慕羽轉而說起了盧平教授。相比起一年級讓伏地魔黏在後腦勺的奇洛,二年級滿嘴跑火車的洛哈特,如果除開被咬過一口這個缺點,盧平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達芙妮對這位新的黑魔法防御老師顯然不是那麼感興趣,她只是隨意說了一句:「但願吧。」

  她們來到了泥濘小路的盡頭,慕羽還是第一次從這條路回學校。她們眼前零零散散停著幾十輛馬車,轅杆之間站立著一只只似馬非馬的生物,它們黑色的皮緊緊貼在骨架上,每一根骨頭都清晰可見,在肩骨間隆起的地方生出了一雙又大又黑的翅膀,它們瞳孔全白,雙目無神地盯著連綿的雨幕。

  其他的學生已經陸陸續續上車,她和達芙妮並著阿斯托利亞一起朝著一輛馬車走去,路過拉車生物時她隨口一提:「古怪的生物。」

  達芙妮疑惑道:「什麼?」

  「站在轅杆中間拉馬車的像馬一樣的生物。」

  達芙妮卻一臉古怪地看著慕羽:「羽,你沒事吧?馬車不是一直自己動的嗎?」縮在達芙妮懷中的阿斯托利亞也抬起頭困惑地看著慕羽。

  她們都看不見。慕羽下意識地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與眾不同:「可能攝魂怪讓我出現幻覺了。快上車吧,我已經要餓壞了。」

  「不是幻覺。「她們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是盧平教授。

  「不介意我和你們共乘一輛車吧。「盧平彬彬有禮的詢問她們。

  達芙妮掃了一眼盧平破舊的長袍,她抿了抿嘴,但仍然說道:「當然不介意,教授。「

  馬車剛剛好能坐下他們四人。但因為有了盧平的加入氣氛格外尷尬。阿斯托利亞一直一言不發地啃著手中那塊巧克力。達芙妮和慕羽對坐無言。盧平似乎累及了的樣子靠在車窗邊閉目養神。他看起來不想解釋剛剛說過的話。

  馬車顛簸著在瓢潑大雨中穿行,慕羽的思緒卻早已飄到明年的爭霸賽上。沒有那個咒語,她毫不懷疑就算將煽動學院參賽的好處說得天花亂墜,沈續也不會動一步。

  或者…她握緊了馬車內的橫欄。一旦行差踏錯,聖誕節留守區裡便會多一具屍體。

  還有徐煜的陷阱,昆侖墟的凶險,鄧布利多隱約的懷疑….

  煩亂的思緒直到走下馬車通過雄偉的大門步入燈火通明的禮堂時才平息下來。霍格沃茨總有一種魔力能平復她紛繁的心情。

  但這依然沒能改變她的想法,這學期從一開始就糟糕透了。

  在開學第一晚就夜游一定是格蘭芬多也做不出來的事。慕羽在八樓走廊盤旋時這樣想著。長時間的封閉讓納吉尼變得極其暴躁,她毫不懷疑如果繼續讓納吉尼待在狹窄的寢室等她上完課回來整個寢室將不復存在。

  八樓的走廊,藏了東西….

  慕羽能感受到一股特殊的能量在其中游走,但她僅僅只能捕捉到這股能量罷了。她細細摸索著那面看上去空白的牆壁。被她強行放到施了無痕伸展咒的香囊裡的納吉尼正在拼命掙扎。

  「納吉尼,不要鬧了,我知道你不舒服。」

  她只想快點找個地方將納吉尼藏起來。

  就在這個想法掠過腦海的一瞬間,慕羽觸摸到了一扇門。一扇巨大的拱門就這麼憑空出現在了原本空無一物的牆上。慕羽直接推開那扇拱門。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發霉的氣味。成堆成堆的破舊的書籍一直凌亂地堆到了天花板上。除了書籍,還有各種各樣破舊掉漆的雕塑,甚至還有胡亂堆砌在一起的家具。所有東西都凝聚了厚重的歷史感,有些器物上甚至還長了一層惡心的綠毛。

  康沃爾郡小精靈像老鼠一般吱吱地在一堆雜物中歡快地亂竄。

  她放出了納吉尼。它也極為喜歡這樣的環境,開始在四周游走著,嘶嘶的聲音讓原本歡樂的小精靈尖叫著飛遠。

  她所有的注意力則是被遠處戴在一具雕像上的冠冕吸引。昏暗髒亂的環境也掩蓋不了冠冕自身的光華。它在一堆陳舊的雜物中那麼鶴立雞群。冠冕實際上並不是那麼耀眼,相反看上去還有些褪色,和這裡的所有物品一樣逃不過時光的侵蝕。但對於她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個被時間遺忘的死物。

  湯姆的另一片靈魂。他靈魂的氣息對慕羽來說再熟悉不過,純粹的邪惡中夾雜著無邊的孤寂。她輕而易舉從雕像頭上拿下了冠冕,舉起輕巧的冠冕仔細觀賞著:「真漂亮。」冠冕上刻著一行淺淺的花體字:無盡的智慧是人類最寶貴的財富。

  「這像是拉文克勞學院創始人的遺物。」她端詳著另一面刻著的名字,上面寫著羅伊納拉文克勞,「你一直很挑剔,湯姆。不過我不太同意上面的話,智慧固然重要,但還有太多東西比智慧更加寶貴。」

  「羽,離我近一點。「即使整個房間只有他們二人,即使他們近在咫尺,湯姆裡德爾也不能確定他是否緊緊抓住了慕羽,是否抓住了那抹若隱若現的檀香。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會牢牢將自己的世界和慕羽相連,他會讓這片飄忽不定的雲彩在那一天之前始終駐留在他手心。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一片飄渺的雲彩飄過他灰暗的世界,再也不會有一株彼岸花在深淵的道路上盛放。

  他也不會允許。

  慕羽第一次沒有反駁他,她依言向他靠近了幾步。納吉尼在這時也安靜地盤在角落。

  「那是一個雪天。」他修長的手指穿過了慕羽手中古樸的冠冕,「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到霍格沃茨,向鄧布利多申請一個教職。」

  「黑魔法防御術。」她不假思索地接了下去。

  「我告訴他,我已經將魔法推進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我將我所有的才華都交給他指揮,向他的學生分享我之所學。他還是老樣子,重復著那套老掉牙的論調,嘲笑著我的無知。可惜我在世上所見沒有一樣能證明他的觀點:愛比魔法更強大。」他輕蔑地冷笑了一聲,「他揚言我找錯了地方,那麼還有哪裡比霍格沃茨更適合開展我的研究呢?羽,他在心虛。」

  一幀幀畫面在慕羽腦海中不斷閃過,明源山庭院中那一株株火紅的彼岸花,被鎖在黑暗的廁所中的小女孩,一聲聲怪胎,一聲聲呵斥,攝神取念時那張忽閃著的陰沉的臉。

  鄧布利多也曾經無數次對她提及愛的重要性,也溫和勸誡過她愛是最強大的魔法,一遍遍告訴她,爺爺很愛她,她被人深深愛著。

  她感受到了愛,愛的確很溫暖,可是黑夜太黑,這一點溫暖與漫長的夜相比太過渺茫。

  這是親人之愛。

  爺爺有故事,有一段年少輕狂的崢嶸歲月,從別人的只言片語中她能勉強拼接出斷斷續續的畫面,窺見一點他的過去。不管是他也好,還是沈棲桐那位師父寧岳,或是從前的徐煜,他們一生致力於打破學院對力量的壟斷,致力於解蒼生之苦,然而卻是斯人接連化作黃土,抑或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到連真實想法都不敢輕易表露。

  這是胸懷天下之大愛。

  男女之愛?這是慕羽尤為陌生的一個領域。奧利維亞,她名義上的母親,用盡一生去追逐一場虛無。慕義真的愛她嗎?如若愛她,為什麼要不顧她的意願強行留住她不斷消逝的生命?

  連親人之間的情感尚且容易變質,更何況是毫無血緣關系僅靠莫名緣分相牽的人?

  她體驗過愛,也見證過愛,但湯姆呢?他可曾體會過哪怕一時半點的溫情?悲傷突然席卷了她。很奇怪的悲傷。不同於爺爺去世時的悲痛,更不同於知道自己真正身世時夾雜著恨意的悲哀。這股悲傷沒有那樣強烈,卻如那顆誓要滴穿石頭的水滴,執著地要透過她早就傷痕累累的心。

  「湯姆,螢火蟲始終只能在針線之間飛舞,即使飛到了針線盡頭,觸及了那無邊的虛空,也只會被虛空的寒冷吞噬。「不要害怕。她將這句話吞了下去。她可以對十一歲的湯姆說出這句話,可以告訴他無需害怕任何人,甚至連死亡都無須畏懼。她也一直堅信在她眼中僅僅只有湯姆裡德爾。這是她第一次對此產生懷疑。

  他早就變了。

  那個小男孩不一定會拒絕慕羽的安慰,然而伏地魔不能容忍任何形式的憐憫和同情。

  奧利維亞丟掉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她會不會也丟掉了在孤兒院看見的那個男孩?如同奧利維亞一樣,只看見了一個虛無的影子。

  她很快意識到這完全是自作多情。執意分辨這些才最是無聊愚蠢。

  「羽,說下去。」他紅色的眼眸緊緊盯著她,他知道慕羽的話並沒有說完。

  她咬住了嘴唇,只能生硬地轉移話題:「「你一直想要那個職位。或許鄧布利多當時認為你來霍格沃茨另有所圖,但你是真心想要那個職位。藏東西只是你的一個目的。」

  慕羽總能把握他真正的渴望,他應該對此驚喜,但他卻第一次有了詭異的感覺。她有什麼沒能說出口,也不會再說了,就像那晚在破釜酒吧他始終問不出,也不會有答案的問題。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在內心叫囂著渴求慕羽說出未竟的話,給出那個答案。

  「湯姆,瘋子,教我吧。」從湯姆到瘋子她的語調一次比一次柔和,「你將魔法推進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我如今掌握的還遠遠不夠,單靠自己學習太慢了。我也可以為你帶來很多東西。」慕羽沒說教他,她知道他不會容忍別人對他說這個詞,「東方的陣法,符篆,法訣….你需要的只是對未知領域不斷地探索。魔法有太多未知,就連鄧布利多也有許多領域沒有涉足過。」

  他紅色的眼眸逐漸狂熱。

  「這間屋子恐怕不止是一個藏東西的地方。」原本布滿灰塵的房間在逐漸扭曲,漸漸地形成了一座庭院。一汪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清泉從庭院中流過,火紅的彼岸花盛開在兩側。

  這是明源山上的那個小院落,也是慕羽記憶中足以燒灼他靈魂的部分。

  這個地方和鄧布利多的法寶緊密關聯,那肮髒,卑微,無用的愛。

  但他並不想回避這裡,他不想回避慕羽靈魂中任何一部分。也只有這麼一次了,明年當他重新擁有身體,重新招攬舊部,掌控挪威,卑微肮髒無用的愛也好,讓人享受沉淪的罪惡也罷,都將化為他手中一粒塵埃。

  如同他手下無數條消失的生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當整個小庭院徹底形成,慕羽才說出最後一句:「我們一起去探索一個個未知的領域,將截然不同的魔法融合為最強大的力量,用這樣的力量,為別人編織理想。」

  真是諷刺,不管是爺爺還是鄧布利多一直盼望東西方能消除在漫長歲月中積累的偏見共同交流,恐怕萬萬想不到最先邁出這一步的竟是他們。

  「普通的黑魔法用不著我來教你,」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保持理智,看出她不太單純的目的,「告訴我,羽,你最想學什麼?」

  慕羽仰頭看他,沒有任何躲避心虛:「厲火。我要在這學年結束前熟練掌握足以傷害靈魂的厲火,」那雙紅眸裡翻湧的情感讓她笑出聲,「瘋子,你知道我想對付誰。」

  四周一片寂靜,納吉尼都不敢在這時有任何動靜。少女清脆的笑聲只能讓整個房間染上更多凄惶。

  「這是我們的小秘密。「湯姆裡德爾撫弄著開得最艷的彼岸花,彼岸花是那麼脆弱,脆弱到他如今殘破的靈魂也能將其輕易折下。

  曾經執念所在的時空,當他向慕羽展示從各處搜刮而來的「戰利品」時,她是否也在心裡這樣想著。

  共屬於他們的小秘密。

  只有一個人能和他分享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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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預言

  如果時光能倒流慕羽是絕對不會選擇占蔔課的。她從小便對蔔卦之流沒有絲毫興趣,就如她曾經在禁林中對馬人所說,困於卦像才是真正的愚蠢。

  當時她不過只想選擇一節好糊弄的課而已,畢竟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她該和達芙妮一起選擇保護神奇生物的,至少還能呼吸到新鮮的戶外空氣,而不是坐在眼前這個狹小悶熱散發著惡心香味的閣樓裡。

  再加上剛一進來便看見西奧多諾特有些躲閃的神情,她的心情就更糟糕了。她不在乎西奧多諾特的看法,只是他的表現無端讓人想起老諾特的無腦,實在讓人頭疼。

  她不耐煩地聽著特裡勞尼教授在一開始就扔下的幾個玄乎的預言,不管是納威的奶奶還是二月份的流感在她看來都荒謬至極。至於復活節後永遠有一個人要離開,這完全是概率問題。什麼叫離開?又從哪裡離開?從現在到復活節可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只要其中任何一件符合離開標准,那麼她的預言不都中了?

  她在這挑著刺,坐在她旁邊的赫敏看上去同她想法不謀而合,非常嫌棄地翻閱著手裡那本撥開迷霧看未來。

  她們需要從架子上拿一個茶杯,再將其斟滿茶,喝到只剩茶葉後再將杯子交換給對方解讀。慕羽第一次和赫敏有了默契,她們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漫不經心。

  她們慢悠悠地喝著滾燙的茶水,茶倒是好茶。

  「說實在的解讀任何卦像都需要天賦,再說所謂的預測也只是根據當下的環境對未來作出的推斷。而環境隨時都能改變。」慕羽喝完最後一口茶水,隨意地晃了晃茶葉渣對著赫敏小聲說道。

  赫敏十分高興終於有一個人的看法和她一模一樣:「占蔔課完全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看看她說的,不靠書本,靠什麼天目,簡直一派胡言。」

  慕羽沒有和她在天目這一點上面爭執,她只是溫和地笑笑將茶杯遞給赫敏:「好歹做做樣子。」

  天目的確存在,不管東方西方,向來不乏能鐵口直斷勘破天機的能人異士,但其中一定不包括特裡勞尼。

  在她們前面哈利和羅恩已經開始互相解讀茶葉。羅恩困惑地對哈利說:「你將要受苦,但你又會非常快樂?「 慕羽強忍住笑意拿著赫敏的茶杯看起來。

  「唔,看著像一柄寶劍,意味著你將始終堅守正義,旁邊有一堆歪斜的十字架,你的路上將充滿荊棘。「慕羽以開玩笑的語氣對著赫敏說道。她沒有騙赫敏。她們的道路注定相左。

  赫敏也用極為誇張的語調評價著慕羽的茶杯:「我實在看不清這堆茶葉到底是什麼東西。什麼也不像……「

  特裡勞尼教授顯然對她們的態度極為不滿,她走過來直接拿起赫敏手中的茶杯:「親愛的,讓我看看。「

  她拿著茶杯逆時針轉了三圈,卻在看到茶杯的下一秒直接尖叫起來。哐啷一聲納威的茶盞又碎了。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

  她顫顫巍巍地指著慕羽:「孩,孩子,我,我應該說出來嗎?」

  赫敏直接道:「有什麼就說。「羅恩轉頭詫異地看著赫敏,這還是赫敏第一次公開頂撞老師。

  特裡勞尼像是沒有聽到赫敏語氣中的譏諷,她閉上眼全身發抖,此時其他人全部都忐忑不安地看著她。

  「非常,非常不好,可憐的孩子,你的前路一片黑暗。「

  那個叫費倫澤的馬人也說過一樣的話。慕羽對這個看上去神神叨叨的占蔔課教授來了一絲興趣,她沒有生氣也沒有慌張,而是繼續用她慣有的溫婉語氣輕聲詢問:「是怎麼樣的黑暗呢?」

  赫敏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相信特裡勞尼的鬼話,慕羽卻專注地盯著特裡勞尼教授。她的專注明顯取悅了特裡勞尼。特裡勞尼的聲音更加飄渺:「虛無,我從你的茶葉中只看見了虛無。你來自於虛無,也只能走向虛無。」

  「教授,虛無是什麼意思?「格蘭芬多另一個女生拉文德布朗好奇地問道。

  「哦,不要問了,可怕的東西,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東西。」她抖得更厲害了。

  無數道同情的目光聚焦到慕羽身上。西奧多諾特迅速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她的眉心跳動了一下。特裡勞尼教授已經又拿起哈利的茶杯,她又發出了一聲尖叫。赫敏幾乎已經是帶著怒氣說:「又怎麼了?「

  「不祥,我看見了不祥。「她一臉傷感地對著哈利說,」不祥意味著死亡。「

  全班寂靜無聲。

  慕羽只是有些無聊地轉動著手上的戒指,湯姆必要親自殺掉哈利,明年只需要一個縝密的計劃,鄧布利多再是防範,哈利的死亡也不可避免。沒有什麼值得預言的。

  「所以我們這裡有兩個人一個要死去,一個要面臨那什麼,比死亡更可怕的虛無?「赫敏大聲說道,」真是不幸。「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特裡勞尼教授已經完全忽略了赫敏。

  大家走出教室的時候都一言不發,哈利更感覺內心如灌了鉛一樣沉重,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自己的傷疤好像又疼了起來。反而是另一個當事人慕羽看起來毫不在乎的樣子,淡定得好像被預言的不是她。

  他們正從占蔔課教室所在的塔樓前往變形課。赫敏拉住慕羽:「羽,你不會相信那個老騙子的鬼話吧。「

  慕羽一遍遍把玩著腰間的玉佩:「除了你自己,沒人能定義你到底是不祥還是虛無。預言或許只提供了一條可能的道路,但選擇權在你手上。困於預言才是愚不可及。「

  她最後一句話不是對赫敏說的。

  走在一旁的哈利卻突然感覺心情開朗了一些。

  慕羽看見了達芙妮,她過去和達芙妮坐在了一起。達芙妮趕在上課前低聲問慕羽:「占蔔課怎麼樣?」

  她將手中的中級變形術翻得嘩嘩作響:「無聊透頂。」

  「我和你說過,占蔔課是最沒有價值的一門課。」 達芙妮在麥格教授走進教室時陡然噤聲。

  麥格教授的變形第一次沒有博得滿堂喝彩。

  「你們今天怎麼了,第一次沒有人給我的變形術鼓掌。」

  赫敏舉起了手:「我們才上了占蔔課。」

  「不用說了,格蘭傑小姐,」麥格教授簡單干脆地說,「今年又有誰要死?」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麥格教授,她是怎麼知道特裡勞尼預言的內容的?

  「我。「哈利悶聲道。

  「她還說羽會走向什麼虛無,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東西。「拉文德布朗忍不住補充道。

  「哦?那她今年還算有了一點創新。「麥格教授冷淡中帶著不屑,」自從西比爾特裡勞尼到霍格沃茨任教以來,預言一個人死亡就已經成了她歡迎學生的方式。今年她預言了兩個人實在讓我有些意外。占蔔是一門依賴天賦的科目,真正的先知少之又少,如果不是我從不說同事的壞話….「

  她鼻尖有些發白:「波特,我看你十分健康。至於慕小姐,我認為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就是你沒有完成變形課的家庭作業,相信我,那絕對比死亡痛苦百倍。當然如果你們中有誰死了,我保證你們不用上交作業了。「

  達芙妮在一旁使勁憋笑,赫敏則是直接大聲笑了出來。

  下課後在前往禮堂吃午飯的路上達芙妮拍了拍慕羽:「羽,不要在意特裡勞尼那個老瘋子的胡言亂語。」

  相比占蔔課她更在意其他的東西。看著飛速掠過他們身邊的西奧多諾特,她戳了戳慕羽:「從一開學西奧多就不太對勁,我記得上學期他可是….」

  在發現慕羽神色間沒有多少觸動時她嘆了一口氣,將她拉到一個角落:「羽,本來這種話不該我來說,」說著說著她反倒自己臉紅不好再說下去,「我都能看出來,他,他….」

  慕羽從不會讓人尷尬下去,即使對這方面再懵懂她也懂了一些達芙妮的意思。她拉住達芙妮將其往禮堂牽去,面上卻表現得十分溫和:「小迪,我明白,不用說了,我自己知道。」

  她知道,她能知道什麼。

  達芙妮像是忽然想明白了,臉上的紅暈霎時褪得干干淨淨,握住她的手又緊了緊,再也不多說一句話。

  那只手不是特別溫暖,卻十分有勁,慕羽第一次那麼想掙脫一個人。她從來沒有體驗過女孩之間的友誼,更沒有同齡人主動向她伸出手。

  她得到的只有打罵,戲弄,之後是扔向她的書本,石子,乃至剪刀,再之後只剩下利益相關的周旋。

  達芙妮隱晦的安慰於她而言更像是恥辱,不僅在彰顯無意義的同情,更是在一遍遍提醒她那段過去。

  幸好走到餐桌前坐下時達芙妮主動放開了。她不由松了口氣,不想在還要用到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時和她的女兒鬧僵。

  最好以後也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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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博格特

  她從來沒在學習一個咒語時受過那麼大的挫折。

  魔杖頂端倏忽閃過一縷黑色火苗,丁點火星濺在地上,立時將地面戳了一個洞。

  再就沒有然後了,魔杖內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無論怎麼念動咒語都再也不能噴出哪怕一點火星。

  「繼續,」湯姆裡德爾站在一邊對她的疲倦熟視無睹,甚至似乎還十分高興終於有一個咒語能好歹難住她,「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復雜的魔法,尤其是你還想進行一些創新…」

  她一直認為斯內普已經是一個極為糟糕的老師,但和湯姆裡德爾相比斯內普簡直可以稱得上兢兢業業。在扭曲的教學模式中他從不會掩飾瘋狂。她總算也能體會到鄧布利多當時的感受,即使拋開其他因素,湯姆裡德爾也絕對不會是一個合格的老師。

  只是她不會怕他就是了。

  慕羽撩了撩額前被汗水浸濕的頭發,就算是長久的魔力損耗讓腦袋一抽一抽地疼,她也沒有要喊停的意思:「我想看你做一遍,」她朝他的方向晃動了一下魔杖,這個動作在他看來幾乎是一種挑釁,「我需要一個示範,這項任務顯然太難為納吉尼了。」

  盤在牆根的蝰蛇似是又往牆角縮了縮,慕羽瞥它一眼。納吉尼越來越不像一條蛇了。

  「我從來不做示範。」玉佩的溫養讓他逐漸能凝成一具形體,盡管很模糊也好過從前那團黑霧。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慕羽,嘶嘶的腔調少了以往面對她時的低沉,讓人極其不適。

  從前他也只需要這樣的眼神,甚至都不用開口,便足以讓一個成年巫師顫栗。

  然而慕羽向來是例外。她倚著牆,面對他無意識釋放的威壓不為所動,只是平和地看他,和看當年那個企圖讓蛇咬死她的男孩、那個向她宣揚要消滅所有麻瓜出身巫師的少年沒有絲毫區別。

  她既不會關心他的憤怒,更不會恐懼他進一步的行動。

  「昨天我向你示範了一遍陣法,你立刻會了,」她平靜的語氣不似在闡述事實,更像在循循善誘,「一個小小的交換而已,湯姆,我們之間有很多交換了,不差這一樣。」

  這個女孩一如既往的狡詐、善於制造圈套,他早應該知道。

  「只有一遍。」

  上次他們貼得如此之近還是湯姆借她之口打開密室的時候。當時太迅速,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密室大門已然打開,或者說她壓根就沒在意過。

  這一次緩慢地放開身體部分使用權時她才終於能體驗到金妮韋斯萊被附身時的感受,冰冷順著後背一路蔓延,像是一塊塊冰被逐一緩緩擠入血液,又在血管中融化成一灘冰水,凍得她一個激靈。

  她不喜歡這樣,不僅是因為身體部分控制權掌握在別人手上,更是因為這總讓她想起當年那幾個男孩差一點做成的事。

  他們試圖用那樣的事徹底摧毀她,妄圖用那樣的方式建立絕對的權威,將她的靈魂踐踏在腳下。她以更為殘忍的手段翻轉了形勢,爭到了主導權。

  但又該用怎樣的方式對待湯姆?

  拿魔杖的手抖了一下,這不是她的動作。

  奇異的,她像是得到了某種安慰一般,勉強能壓下剛才那個怪異的問題。

  不一樣的,任何人都不會習慣和人共享身體。

  黑色的火焰吞噬了整個庭院,盛放的彼岸花在肆虐的火焰中燒灼成灰燼,火焰有幻化成一條巨蛇在半空中翻滾。然而不管巨蛇怎麼動彈,卻像是受到了命令一般,無論如何都不會越過她劃定的界限,否則整間屋子都要被燒毀。

  在她都能感受到那股毀滅性的熱浪越趨越近時那條巨蛇才消散成一簇簇小火苗跳躍在庭院中,小火苗又逐漸聚攏,彙成一縷燭焰溫順地在指尖跳動。

  每一步她都觀察得細心,連他多久離開都不曾注意。

  花團錦簇的庭院變成了一片燒焦的荒地,彼岸花的幼苗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重新萌芽,細小的水流一點點重新彙入庭院。

  「將厲火作為陣眼是十分天才的想法,但前提是你得讓它聽話,用足夠的狠心馴服它。」他的形體又虛幻了幾分,卻怎麼也不願意回到玉佩裡面。

  或者說他也不想在這樣的時候表現出一點軟弱的跡像。

  「他們瞧不上你,湯姆,」慕羽想到一年級時趙穆看他時那不屑的眼神,「他們會因此付出代價。」

  即使是慕羽也驚訝於他的天賦,他天生就有著超乎尋常的理解力,他只需掌握最基本的規則便能再此基礎上不斷拓展,直至,顛覆規則。

  不過….

  一旦擺脫了剛才被附身時那如坐針氈的不適,她總算能找回一些正常的節奏。她輕揮魔杖念動咒語,憑著身體還剩下的本能將他的所有動作模仿得分毫不差。

  一條小蛇從杖尖鑽出,相比剛才那條巨蛇而言和毛毛蟲一樣弱小,就是在地上游兩下便像耗盡了所有力氣一般,掙扎著消散於空氣中。

  只可憐了剛剛長出來的花又要受新一輪摧殘。

  比火苗好上太多了。

  「你需要回玉佩裡面去。」她轉了轉魔杖,沒有一點為進步驕傲的樣子。

  「我還不需要,」出乎意料地他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忌憚,連不快都沒有。

  難得出現的進展讓慕羽忽略了他的反常,殘酷的練習直到她再也沒有精力釋放出一個最微弱的魔法時才停了下來。

  納吉尼沿著院牆游蕩,自從將它留在這間位於八樓走廊的神奇的屋子開始它便一直焦躁不安。湯姆裡德爾從喉嚨裡發出嘶嘶的聲音,納吉尼隨著他的聲音才逐漸在角落裡安靜了下來。慕羽徑直拿起已經遍布密密麻麻筆記的羊皮紙:「它餓壞了。霍格沃茨不能提供它想要的食物。你的僕人在韋斯萊家做了十二年的老鼠後的確該證明他的一些價值了。他會明白應該向誰效忠。」

  她揮動魔杖,紙上的一個符號便被修改了過來。

  在這方面他們已經形成了無言的默契。修長的手指指向另一處,不消多說慕羽便意識到了問題,直接改成了他想要的樣子。

  她在這方面的順從取悅了湯姆裡德爾,也只有慕羽能感知到他當下的愉悅。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們就快要成功了,「他一直凝視著她,腔調格外慵懶,仿佛對此事並不在乎,」只差控制這一步了,最關鍵的一步。」

  從八樓出來時正好趕上晚飯,斯萊特林的長桌少了馬爾福那幫眼高於頂的人還真有些不習慣。慕羽一路走來聽見一些細碎的低語。

  「海格,鷹頭馬身有翼獸,馬爾福胳膊….「

  達芙妮正坐在一邊一臉苦惱地和算術占蔔的作業奮鬥,慕羽走過去坐在她身邊,達芙妮還掙扎在一堆數字中。

  「該死,我還要加多少次才能算出艾博萊昂的心靈數字。」達芙妮自言自語道。

  萊昂?

  「e是元音,你漏掉了。」達芙妮紙上滿滿的草稿在慕羽剛坐下時自動修正了過來。達芙妮扔掉筆歡呼了一聲:「太棒了,他的心靈數字是2,一個容易偏激的人。」她將一堆書本掃到一邊後才反應過來:「羽,你沒有選算數占蔔,你怎麼知道?」

  「小時候學過。」她對蔔卦並不是特別精通,但簡單的算數占蔔還是沒有問題。慕羽只是輕描淡寫地將其帶過:「馬爾福又干了什麼事?」

  「保護神奇生物課,」達芙妮都不願意提起海格的名字,「讓我們和一頭鷹頭馬身有翼獸接觸,鄧布利多該管管了。德拉科被劃傷了,他不會放過那只鳥的。」

  都已經快要三年了,馬爾福沒有一點成熟的樣子。他是在周四上午魔藥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才大搖大擺地走進教室,一進來便大聲嚷嚷著他的胳膊斷了,要求羅恩給他切雛菊根,哈利給他剝無花果皮。慕羽曾經見過他父親一面,雖然他們二人有如出一轍的傲慢,但是他父親大體上還是知道輕重的。

  慕羽默不作聲地倒了幾小滴螞蝗汁進去,她的藥水最先變成了亮眼的綠色。

  「很好,斯萊特林加十分。」

  一道陰沉的聲音在慕羽身後響起。慕羽這才發現西弗勒斯斯內普已經不知道站在她身後有多久了。他原本就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此時看著慕羽的神情格外瘆人。他看都沒怎麼看慕羽的坩堝,他全部的心神此刻都集中在了慕羽這個人身上。慕羽另一只手悄然探到了玉佩,就算斯內普曾經是食死徒他也不可能發現,自從在破釜酒吧她知道黑魔標記的作用後她更添了一份謹慎。或者是他用秘法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她從不認為這位斯萊特林學院院長會是一個簡單角色。

  她像是沒有感覺到他的審視一樣將坩堝中的縮身藥水倒入瓶中遞給斯內普。斯內普又注視了她幾秒才收下藥瓶在上面記了一個o。

  「不要忘了你這周的額外作業。」剛才那份尖銳的審視好像完全不存在,斯內普的聲音和原來一樣懶洋洋的。他轉過身又去找納威隆巴頓的麻煩了。

  直到在黑魔法防御課開始前慕羽都若有所思。如果不是因為玉佩的原因,斯內普為什麼要如此關注她?從一年級起他就讓她每周交額外作業了,就因為她是斯萊特林學院的學生,又正好魔藥成績還算過得去他便要給她開小灶嗎?恐怕不會那麼簡單。

  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鄧布利多,哪怕他們之間的來往再正常不過,無非是假期通了幾封互相問候的信,就連開學到現在也沒說上幾句話。

  他們去往黑魔法防御課教室時格蘭芬多剛好上完一節課,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興奮。慕羽還在想著鄧布利多時,達芙妮拉了拉她:「太過分了。」

  「怎麼了?」

  「納威隆巴頓的博格特變成了斯內普教授的樣子,盧平引導納威將斯內普教授變成了一個穿著可笑洋裝的老太婆!」達芙妮憤憤道,「當著格蘭芬多所有人的面。」

  慕羽卻覺得以斯內普平時對納威的態度納威把那只博格特變成任何樣子她都不會奇怪。

  或許也因為這樣,斯萊特林所有人對盧平的黑魔法防御課都興致缺缺,只是當知道他們的確要使用魔杖對付博格特時才打起了幾分精神。盧平是目前為止慕羽遇到的最正常的黑魔法防御術老師。

  面對一只隨時可能從衣櫃中鑽出來的博格特,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會忐忑抑或興奮,這是他們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恐懼。然而對慕羽來說,博格特帶來的恐懼只不過是精心呵護在溫室中的虛假的恐懼。

  達芙妮的博格特是一只齜牙咧嘴的洋娃娃,慕羽正好排在她身後,當慕羽走上前時那個洋娃娃停頓了許久,砰地一聲,一條狹長蜿蜒的黑色走廊橫亙在她面前。走廊上沒有燈光,陣陣陰風從另一頭刮來。

  維持到現在的好心情在這條走廊出現的瞬間煙消雲散。

  明亮的教室在她眼中縮小再縮小,最終融成黑暗長廊上一個不起眼的黑點。她仿佛又孤身一人在這條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光源的走廊上拼命奔跑,身後是追逐的人群,身前是不可知的未來。

  她知道應對博格特該用什麼咒語,卻怎麼也念不出。她想不出任何搞笑的東西。

  這是她十三年人生中最陌生的事物。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偽裝,她的面具深深嵌入了靈魂,再也無法摘下。面具之下所有回憶都蒙上了一層悲傷的影子。

  就連那承載了一生歡欣的守護神,凝聚的也是從強烈情感中迸發而出的那點可憐的快樂。快樂和歡笑總是有區別。也許厄裡斯魔鏡中那個笑容明媚的小女孩能夠強迫博格特變成一件最好笑的物事,但厄裡斯魔鏡是比幻境還要脆弱還要虛偽的假像。

  「對不起教授,」慕羽放下了魔杖,「我做不到。」

  所有人都驚訝不已地看著她。她一直以來便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面對一個博格特竟然連咒語都不念便放棄了。馬爾福發出一聲怪異的笑聲。

  盧平沒有勉強她,也沒有問為什麼。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擋在了她面前。那條漆黑狹長不見盡頭的走廊立刻變成一顆銀白色圓球。他溫聲念道:「Ridikulus.」

  銀白色的圓球變成一只氣球尖叫著在教室裡飛舞。

  這學期果真從一開始便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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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昔年

  這樣糟糕的情緒只有每天在八樓走廊那間秘密房間才能緩解。可也只能緩解,無法根除,更何況那個咒語沒有多少進展,他們試過在任何一步中下禁制,卻總不能做到隱秘萬無一失不被人發現。

  這種時候即使阿維德斯輾轉送來消息--那座礦脈比預估的還要龐大都不能緩解自開學來籠罩在慕羽周身的陰暗情緒。

  連三年級學生期待已久的霍格莫德之行對她都沒有多少吸引力。

  達芙妮對此倒是興致頗高,剛一出來便拉著她向一家櫥窗上擺滿各式糖果的商店走:「利亞想要蜜蜂公爵的棒棒糖。我們也正好去看看。」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太久了,慕羽許久都沒怎麼關注過達芙妮,如今甫一出來,又只有她們兩人,立刻便能看出問題。

  自開學以來,達芙妮似乎在逐漸脫離其她女生的小團體,她有多久沒和潘西帕金森那群人一起行動了?

  只要她不主動說,慕羽便不會去問。她任由達芙妮拉著她穿過熙攘的街道,在這種時候只需扮演一個合格的伙伴便是。

  要去蜜蜂公爵必然路過霍格莫德最大的酒吧,也正是因為路過,她決定暫時停止扮演這個角色。

  從大門可以直望到吧台,許是因為天氣逐漸冷起來的緣故,大量的人選擇圍著室內壁爐烤火。只消一眼慕羽便從人群中看見了坐在正中間的薇歐拉,也很難不注意到。在她剛路過門口時似是巧合一般薇歐拉舉起手中的杯子遙遙對她輕晃。

  外人看來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在慕羽眼中另有一番深意。薇歐拉似是刻意坐在這等她似的。

  「小迪,你先去蜜蜂公爵吧,」慕羽放開達芙妮的手,朝酒吧旁邊一座小店看了看,相比三把掃帚來說那家店太小了,就連裝飾都掛滿俗氣的蕾絲,透過磨砂玻璃隱約可以看出裡面的人大多都是成對成對的,「我想先去帕笛芙茶館看看,再去文人居羽毛筆挑些東西,等會去找你。」

  她相信這兩個地方達芙妮都不太願意跟過來。

  果然在聽見帕笛芙茶館時達芙妮臉色變了變:「羽,帕笛芙茶館的茶葉我敢保證非常,非常難喝,那裡一般是….」說到這時她低下了聲音,「約會的地方。」

  似是擔心她還不知道意思一般,又特意強調一遍:「你明白,男孩和女孩。」

  「好奇而已,」慕羽說得隨意,態度卻很堅決,「又沒規定一個人還不能喝茶了。我看這些花的時間久,你先去蜜蜂公爵,到時一起回霍格沃茨。」

  「好,」這次達芙妮倒是很干脆地直接獨自向前走去,不想走了幾步又轉過頭幽幽看她,「沒必要這樣的,我一直拿你當朋友。」

  她似是有些惱了,說完便飛快往糖果店方向走去。她的小情緒沒有影響到慕羽,這些小事還不值得讓她煩心。

  更何況最開始…達芙妮也沒將她當朋友。

  見面自然不可能在三把掃帚那樣的地方,她自顧自向著街道盡頭走去,在將吵嚷的街道拋在身後的同時也將達芙妮的反應拋諸腦後。

  小路盡頭是一片樹林,才將十月底樹葉便快要落光,踩上去咯吱作響。明明到這還沒出霍格莫德村範圍,卻像是一片荒地一般,不知多久都沒人踏足過了。陣陣寒風吹過,光禿筆挺的樹干反倒襯得此處鬼氣森森。

  是一個理想的會面場所。走到樹林中間慕羽便不再走了,不停用腳尖撥弄著地上的葉子。

  薇歐拉幻影移行時沒發出多少聲響,若非實實在在看見人影她還以為只是風刮落了一片樹葉。

  「有一個壞消息,」她沒多說一句廢話,「攝魂怪有所察覺,這周他們向魔法部彙報時特意指出了霍格沃茨內部似是有些古怪,小女孩,你必須想辦法趕快…」

  接下來的話卻被慕羽抬手制止,乍聽見這樣的消息她連多余反應都沒有,還在盯著腳下的落葉試圖將它們排成復雜深奧的圖案。

  「不要叫我小女孩,」不等薇歐拉按耐不住她便問道,「你確定剛才所說的事情准確?它們彙報時切切實實指出霍格沃茨內部興許有古怪?」

  最後一個問題每個字都被她咬得十分重。

  她的問話方式讓薇歐拉停了幾秒才認真回答:「千真萬確,這是記錄在魔法部檔案上的原文。」

  慕羽這時才願意抬頭,看她的眼神十分平和,薇歐拉都分辨不出她到底是慌亂到極致還是當真胸有成竹。

  「沒記錯的話,你只是短暫外調,工作也是在國際魔法合作司進行,才一個月而已,就能接觸到這樣的檔案…」她開始踩著樹葉慢慢在周圍兜圈子,突然的動作迫使薇歐拉只好跟在她身後,「難怪美國魔法國會主席視你為心腹大患。「

  她說的這些與攝魂怪毫無關系,仿佛如此重大的事情在她心中都不值一提一般。

  「小….我是說羽,」薇歐拉咬牙叫出她的名字,「這不是鬧著玩的,永遠不要想著去欺騙攝魂怪,它們對靈魂向來敏感。魔法部會將攝魂怪的彙報一字不漏傳達給鄧布利多,到時城堡搜查…」

  「靈魂?」似是有什麼從腦海裡飛速閃過,她想抓住時又同樣快速溜走。

  現在也不是思考的時候。

  「那麼有人比我更著急,更慌亂,」她專挑樹葉多的地方踩,「比如一只在韋斯萊家小兒子身邊躲了十二年的老鼠。」

  說到老鼠時薇歐拉似是瞬間明白了所指的是誰,還沒等她多問慕羽已經繼續說下去:「誰能時時刻刻照顧他,還有納吉尼,」她看她的目光已經不是那麼客氣,「你嗎?魔法國會暫派外駐人員?不需要攝魂怪,哪怕一個普通人也能在不到一個月內發現不對勁。難道指望那群牆頭草?那只老鼠也許沒有忠誠,但我只需要他的懦弱恐懼。」

  「彼得只適合干這些,他懦弱到需要依附最強大的人才能生存,」對於彼得在韋斯萊家躲了十二年薇歐拉沒有半分意外,話裡話外全是對他的鄙夷,「不到最後一刻他也沒有膽子自作主張。」

  慕羽視線轉移到她的左手上:「他會的,」她不願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他們搜查不出任何東西。」

  最後一句話才是蓋棺定論。

  看她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薇歐拉又瞥了一眼她身上懸掛的玉佩,四周除了風聲和行走時踩在樹葉的沙沙聲外再無任何響動。這時她才像是如釋重負般舒出一口氣:「你心中有數就好。」

  跟這個怪胎每多待一秒便多添一分折磨,她急不可耐地拿出魔杖想要幻影移行。

  「你當初為什麼選擇追隨他?」幸好還沒念出咒語,否則陡然被這麼一問她必定會分體,那個怪胎似乎還嫌不夠似的繼續發問,「我理解其他人追隨他的原因,要麼為維持地位,要麼為尋求力量抑或庇護。但你不像是會被力量和仇恨完全遮蔽雙眼的人。」

  慕羽站在原地靜默地等著她的答案,不了解內情的人很容易將她當成一個對任何事物純粹好奇的孩子,她的手停在那枚玉佩上,直接解了薇歐拉的顧慮:「他不在這。」

  「你生得太晚了,沒看見當年的盛況,追隨他的所有人都相信他就是無所不能的神明,心甘情願為他獻出生命,那個男孩摧毀了一部分人的信仰,不過仍有不少人始終堅守,」不管慕羽是試探也好還是另有心思,在短短數秒內她已然想好了答案,「真正聰明有才能的幾乎全死在了第一場戰役中,小巴蒂克勞奇算一個,可惜從前一些事捂得緊,我還沒打探到他在哪。魔法部全是一堆廢物,基本被滲透成了篩子,本來想悄然繞過鄧布利多緩慢滲透進歐洲其他國家…」

  見提到鄧布利多都不能讓眼前的女孩泄露一絲多余的情緒,她不禁有些許失望:「也是鄧布利多組建了鳳凰社,力圖將我們擋在英國境內,鳳凰社死傷慘烈,我們也好不了多少,」在最先的慌亂後她也終於能占據些許上風,「我以為他會告訴你一切,會向你描述從前的輝煌。」

  最後一句她說得沒有多少情感,仿若僅僅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卻足以給人添堵。在說完後她也聰明地直接幻影移行。

  在她消失後慕羽沒急著往回趕,反而靠在一棵樹干上仰頭欣賞被樹枝分裂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天空。一片落葉正好掉落在發梢被她輕輕撥下拿在手中把玩。

  她一直盯著方才薇歐拉消失的方向,手卻輕輕一捻,那枚葉子霎時化為粉末。她這才緩緩往回走,重新融入主干道上熙攘的人群。

  和薇歐拉的會面其實沒耽擱多久,她甚至還在蜜蜂公爵門口等了幾分鐘才看見達芙妮出來。達芙妮表現得像是之前那小小的不愉快根本沒發生,和一伙人有說有笑的,看見她時還招手:「羽,該回去了,今晚還有萬聖節晚宴。」

  只是在回去路上包括萬聖節晚宴上兩人沒再單獨多說一句話。

  等待他們的也不是吃飽喝足後的一場好夢,而是被迫全體前往禮堂。在萬聖節夜晚被要求立刻前往禮堂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荒謬的事情。禮堂中所有學院的院長都到齊了,每個人都神色凝重。

  除了納吉尼被發現了,慕羽再也想不出其他值得如此大動干戈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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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2

第66章 談心

  「我們今晚會對城堡進行全面搜查。「鄧布利多聲音洪亮地站在禮堂正中宣布道,與此同時麥格教授和弗立維教授也關上了禮堂的大門,」為了自身安全,你們今晚恐怕也只能在這裡過夜了。我希望級長守住禮堂入口,男女學生會主席負責管理。如果有什麼情況,立即向我彙報。「

  那麼嚴重…..納吉尼和那間屋子會不會真的被發現了,那間屋子裡面可不止有納吉尼。在鄧布利多變出幾百個紫色睡袋時她已經在腦海中思考了好幾種對策。

  鄧布利多一關上大門禮堂裡立刻響起嘰嘰喳喳地討論聲,消息從格蘭芬多學院一直傳了過來。

  「布萊克破壞了胖夫人肖像闖進了格蘭芬多塔樓!「

  慕羽死死握住玉佩的手這時才放開。她一點也不想在棋盤沒有布置好之前就匆忙和鄧布利多對上。

  倒是達芙妮一反常態沒有和其他人擠在一起,相反她拖過一個睡袋示意慕羽到禮堂最角落的一個地方。

  「羽,我想…和你談談。」她似乎很是糾結,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才會在今晚來找慕羽談心。

  白天她們才鬧了不大不小的矛盾,這時候卻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倒很有意思。

  慕羽同她一起靠在角落,布下了一個隔離陣才說:「小迪,有什麼盡管說。我一直在這。」

  既然達芙妮選擇忽略白天的小插曲,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提起。

  禮堂的蠟燭此時已經全部熄滅了,只剩幽靈的銀光和從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上傾瀉下來的柔和的星光。達芙妮有一瞬間的恍神,她認識慕羽已經快三年了,從未見過她真正失態過。仿佛就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有絲毫動容,永遠都是那麼溫和而又包容。

  所有不安、煩躁在此時一掃而空,陣法隔絕了禮堂所有聲音,她們之間只剩下了緩緩流動的星光。達芙妮躺在睡袋裡看著天花板上璀璨的星河:「羽,我很擔心。」

  昏暗中不能看清慕羽的神情,只能聽見一旁柔柔的聲音:「因為布萊克?」

  「不止。這個夏天爸爸忽然告訴我要開始承擔身為長姐的責任,說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話,羽,我不懂,」她似乎也沒想要一個答案,「我好像有些不認識爸爸了。」

  那間書房中幾個上鎖並且用魔法死死封住的抽屜以及桌上那張同法國魔法部部長的合影驀然在慕羽腦海中翻騰。

  「布萊克曾經為神秘人效力。他從阿茲卡班逃出來很有可能是要去尋找他的舊主子。很多人說那個人死了。」達芙妮顯然還沒准備好像朋友傾訴父親的反常,她換了個話題,在提到那個人時打了一個冷戰,「但我們不會信。」

  慕羽安靜地等待著她說下去。

  她抖得越來越厲害了:「羽,你沒有體會過他的恐怖。他最巔峰的那十幾年,每個人都提心吊膽。最絕望的便是你回家發現黑魔標記就懸掛在屋頂。就連,就連,他的下屬,那些食死徒,活得也是膽戰心驚。」

  哪怕知道她們今晚的對話不會有人聽見她也壓低了聲音:「德拉科的父親,馬爾福先生曾經就是一個食死徒。斯萊特林至少有一半的人父母曾經都是食死徒。爸爸和我,和我說過,說過一些事情….」

  她帶了哭腔,很明顯這些事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是今晚她選擇告訴慕羽也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

  「最核心的食死徒會被烙上黑魔標記。那個標記和奴隸印記沒有什麼兩樣。黑魔標記發燙時必須立刻幻影移行到他身邊。只要他變得強大或者就在附近時,黑魔標記會帶來燒灼般的疼痛,羽,我們都無法想像那樣的疼痛。痛入了骨髓,痛入了靈魂。還有,還有,一個咒語,鑽心剜骨,非常非常疼。」

  慕羽拉住了達芙妮的手,她的手冰涼一片。在達芙妮看不見的陰影中慕羽卻沒有半分動容:「格林格拉斯先生….」

  「爸爸想辦法去了法國,否則….」否則之後的結果不言而喻,「現在那個人極有可能回來,我也明白我的責任,我總是要保護利亞的。可是,可是,我真的不太認識爸爸了,他不大正常,我,我甚至不知道他和貝爾納叔叔這些年保持的到底是什麼聯系。」

  她蜷縮著低低抽泣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說。他讓我感到害怕。」

  慕羽輕柔拍著她的背安撫:「噓,噓,你沒想過和利亞說說?」

  不想在提到阿斯托利亞時她停止了抽泣,即使仍然帶著哽咽語氣卻非常堅定:「利亞不需要知道這些。對她來說都太殘酷了。我只求利亞快樂長大,不需要承受失去親人的恐懼。我也只想我們一家都平平安安的,什麼野心什麼力量什麼權力都和我們無關。」

  無關?事到如今不是一個人想抽身便能抽身的。

  慕羽幽幽嘆息一聲,抬頭望著頭頂的星空:「小迪,對不起,」她沒理會達芙妮的迷惑,「我今天其實是想自己散散心。你至少還有利亞,有家人,還有一個寄托….」

  她似是在苦笑,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借著陰影遮掩她毫無表情,仿佛只是一個演員在念台詞:「我就不一樣了,每一步都必須為自己打算,也沒人能夠給我意見。」

  「羽…」

  在達芙妮繼續說下去之前她便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小迪,我很敬佩你。利亞會快樂長大。」

  達芙妮在懵懂的年紀就抗下了對妹妹的責任,在一些事情上看得比成年人都要清楚。

  也可惜了。

  追求不一樣罷了,慕羽低下頭,不再看頭頂那片星空。

  螢火蟲從來飛不出針線的盡頭,更飛不出虛空的陰影。

  「但我還是害怕,」達芙妮回握住她的手,「爸爸說過三個咒語,鑽心咒是其中一個,還有,還有奪魂咒…羽,我不想被控制,如果連靈魂都不能由自己掌控….」

  靈魂?白天她沒抓到的那縷思想在達芙妮又一次提及這個詞時重新鮮活,掌控靈魂….

  除了普通的咒語,還有什麼方法掌控靈魂。

  她忽然有些不耐煩在這裡寬慰達芙妮的這些小心思,如今唯一想做的便是立刻不顧一切地衝上八樓訴說這個發現。

  在這樣戒嚴的情況下沒有分毫可能。

  「不要害怕,小迪,」她也只能繼續心不在焉地安慰達芙妮,只是向來沉穩的語調掩飾住了走神,「睡吧,無用的思考只會加深恐懼。」

  在輕聲細語的安慰中達芙妮似是抽噎著睡著了。她卻一直睡不著,平躺著轉著玉佩看著天花板發呆。

  大概在凌晨三點左右禮堂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鄧布利多走了進來,她收起了玉佩。鄧布利多和斯內普從禮堂大門一路走來,他們以極輕的聲音交談著。

  「校長,他,是不是已經不在阿爾巴尼亞了。「

  「不要在這裡說這件事,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聲音中透出警告。

  「會不會是布萊克越獄找到了他,那個失蹤的麻瓜說不定也是….「

  「布萊克或許有那份心去尋找他,但絕對沒有能力將他從阿爾巴尼亞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來。坦誠地說,我不認為他已知的任何手下有能力或者勇氣做這件事。「鄧布利多冷冷地說。

  「那…..「

  「我必須去找那些攝魂怪了。我說過等我們搜查完了就通知他們。「鄧布利多直接打斷了斯內普的話,明顯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斯內普適時地不再說下去。他們離開了。

  旁邊達芙妮翻了個身,一滴淚從緊閉的眼睛中緩緩流出。

  直到第二天因為布萊克的再次逃脫城堡放松戒嚴後慕羽才找到機會衝上八樓。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她罕見地沒有隱藏激動,嘩啦啦翻動著幾乎可以出書的厚厚一沓筆記,「如尼符文,將如尼符文拆解開隱藏在咒語裡面。還記得我們最初的設想嗎?東方的心法是怎麼在人體中運行的,咒語也便依照同樣的路線嵌入人體。如尼符文本質的作用便是捆綁控制靈魂,一旦成功,那人的生死便由我們掌控。」

  她說話向來不緊不慢,條理分明,幾乎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連串說那麼多。

  拿著筆記的手都在抖。

  「聰明的想法,」湯姆裡德爾的反應卻超乎尋常的冷淡,他只遠遠看了一眼筆記,音調拖得格外長,「如尼符文,那是非常,非常邪惡的黑魔法….」

  他繞著慕羽打轉,似乎無論什麼都沒有她的反應重要:「除了魂器我想像不出還有什麼能和它相提並論,羽,只要你能狠下心….這將會是最偉大的發明,整個世界的秩序都將因此顛覆。」

  聽他評價一個魔法有多麼邪惡完全是一場笑話。在經歷過極度的興奮後慕羽平靜了下來,也是這樣的平靜讓她發現了細微的問題:「你早就想到了那個方法。如尼符文還是你教我的。」

  「你學什麼都很快。」

  「這不是重點。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說出來?」她不自覺地將聲音提高了一些。

  如果是從前她會興奮,一年多以來她一直在期盼如今的成果。這是棋盤上最關鍵的一子,是顛覆一切秩序的鑰匙,是所有談判的籌碼。然而現在她對湯姆裡德爾的氣惱已經遠遠超過了激動。

  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她也不期盼回答。

  「邪惡?」從她含笑的模樣中壓根看不出來任何憤怒,她開始揮動魔杖,哪怕十分生澀,黑色的火焰尚還斷斷續續,但至少基本能形成些許形狀。火焰也是第一次觸及到劃定的邊線,只差一點火星便能舔舐到剛好站在邊線之後的那道黑影。

  他似是退了退,然而接下來的挑釁讓慕羽堅信那只是錯覺:「你想對付我?用我教你的東西對付我?真讓人意外,我一直認為你想用厲火報復那個人,」紅色的眼眸閃了閃,「或者你也喜歡上了那些蠢女孩的把戲?這可一點不像你。」

  火焰最終還是回到她的手心:「對付你?你清楚這不是我的風格,瘋子,」剛才的施法幾乎抽干了她所有力氣。再如何虛弱她都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從前都是他刻意靠近,這一次位置顛倒了過來,她第一次輕撫上了那張臉,當然觸摸到的無疑是虛無,「只想向你展示成果,裡德爾教授。」

  最後半句她說得那麼輕柔,與其說是針對挑釁的回應,更不如說是一句無意識的挑逗。

  她後退了半步,剛才短暫的爭執似乎就沒有存在過:「我早就不在乎邪惡了。」

  人倒是後退了,但女孩靠近時溫熱的氣息從未消退,好似灼人的厲火從未熄滅。

  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時她完全拋棄了以往的沉靜,她臉頰微紅,向來深如幽潭的黑眸第一次有了些許漣漪。

  她在生氣。她的憤怒也極為內斂,但只有在這內斂的憤怒中才能找到一星半點少女的明艷。青春期所有的明艷對他而言都像征著幼稚與愚蠢,從很早開始他就不耐煩應付那些女孩可笑的單純天真。

  湯姆裡德爾早已經習慣了慕羽的冷靜自持。他有時候都已經忘記了她才十三歲。

  直到發現僅僅因為他沒有提前說出如尼符文的用途就生氣的慕羽也同樣吸引著他時,直到女孩如此大膽的挑釁都激不起多少怒火,無邊無際的恐慌才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即使已經有了周全的計劃處理這個女孩,處理這個唯一在他世界中短暫駐留過的人,他仍然會感到恐懼。

  對於慕羽他連逼著自己產生忌憚都做不到。他早已習慣了慕羽的天賦,聰慧,以及強大。這個女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他太多。他習慣了每天陪她去上課,習慣了和她一起在圖書館或者公共休息室鑽研書籍,習慣了看她虛與委蛇,聽諸如達芙妮這類幼稚的女孩訴說無聊的煩惱。甚至連納吉尼都已經習慣了待在有求必應屋。

  沒有任何魔法,他的世界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漸漸和慕羽融合。

  「你對如尼符文不熟,」這份恐懼埋得太深,遮掩於他而言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事,他始終保持著談論利益時的冷酷理智,「聖誕節要到了…」

  慕羽不停摩挲著厚厚的筆記,如今理智才總算回歸了一些。她早就清楚湯姆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有所隱瞞並不奇怪。然而她像是中了奪魂咒似的一連串地又是質問他,甚至放厲火….

  八樓這個房間哪裡都好,唯一的缺點興許是因為沒有窗戶而過於悶熱了。她現在只想趕快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是筆記上復雜難懂的符號澆醒了她:「不,我要親自拆解鐫刻符文。」

  在這一點上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決:「必須我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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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遺物

  今年的天氣十分反常,在繼十一月下了第一場雪後整整連續十天都是狂風暴雨。愛好魁地奇的人絕對是一批瘋子。達芙妮一早便將慕羽拖起來看第一場魁地奇比賽。

  這段時間她幾乎所有時間都埋首於如尼符文,昨天熬得太晚,開門見到達芙妮時腦袋都還一片混沌。

  「羽,你說什麼也得去看看第一場比賽。格蘭芬多對赫奇帕奇!我和你說過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塞德裡克特別帥!」

  更多時候達芙妮和普通女生沒有區別,似乎那晚同她交心的只是一個鮮少出現的人格。

  如果是一年前她願意陪達芙妮去看一場比賽,畢竟來到霍格沃茨這幾年她竟然從未看過一場魁地奇。然而現在她對此在沒有一丁點的好奇。

  「這鬼天氣,」即使在地下室都能聽見的雨聲給了她充分的借口,「去了也看不到什麼。」

  她向來就是這種性子,達芙妮對她的回答根本不意外,仍然嘗試勸服她:「至少大家能一起熱鬧,羽….」

  在觸及到慕羽平和的目光時她便明白再也說服不了她。一旦她有了決定,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我會告訴你比賽結果,」達芙妮說得輕快,就在慕羽以為她要走時卻冷不丁說,「今天周末,哪怕外面下雨也不要總是泡在圖書館了。」

  似乎她自己也認為說出這樣的話實在奇怪,像一個嘮叨的老奶奶,匆匆丟下一句:「下午見。」後她便飛也似的跑走。

  慕羽也慶幸她如此做了,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不願意看見達芙妮。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料。

  等到她下樓時公共休息室內只剩西奧多諾特一人坐在最角落的扶手椅上看書。在看見是她下來時將書貼得更近了,連招呼都沒打。

  自開學起西奧多諾特就沒有正常過。

  不論他的異常是因為他的父親還是別的什麼,慕羽都不打算管。她剛要推開公共休息室大門,不想一個人恰巧從外面回來。幸好她及時避開才避免了兩人相撞。

  原本只不過是再小不過的插曲,不想那人卻叫住了她:「等等。」

  是傑瑪。

  「鄧布利多讓我將這個轉交給你,」傑瑪福利將一本泛黃陳舊的筆記本小心遞到她手上,哪怕動作再輕微在她接過時筆記本都發出了一聲輕響。

  她接過後傑瑪福利卻不急著走,反而朝西奧多諾特的方向看了一眼,稍微清了清嗓子。

  慕羽挑眉站在原地,最近倒是很奇怪,一個個地都想找她長談。

  察覺到傑瑪福利的用意,西奧多諾特直接抱起手中的書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樓梯。此時偌大的公共休息室只剩下她們二人。

  「這是我堂姑姑的遺物,」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見慕羽還是不為所動她不由加重了語氣,「你的母親。」

  奧利維亞還有遺物,那段記憶中從沒有顯示,不管鄧布利多還是爺爺更是從未向她提起。

  起初她只是不經意地拿著筆記本,現在才認真打量。封面再普通不過,沒有多余的花紋裝飾,在遞給她之前應當有人對其使用過清理一新。

  魔法始終是魔法,無論怎樣也掩蓋不了封面上濃厚的泥土氣息。

  「我知道,謝謝。」

  慕羽不自覺將筆記本輕輕抱在了懷裡。傑瑪福利也沒察覺到她動作上細微的改變,她氣惱的是她輕描淡寫的態度。話說到這個份上就代表她並不是對所有情況一無所知,卻連一聲客套地表姐都不願意叫。

  再是氣惱她也拿慕羽無可奈何,細想之下也能明白她們間確實除了微薄的血緣聯系外再無任何情感。她只得生硬道:「爺爺越來越不好了,」提到這時她不停觀察著慕羽的表情,「最近一直在說胡話,想見見堂姑姑,看看堂姑姑唯一的孩子。」

  慕羽更緊地抱住了懷中的本子,抬頭面對傑瑪時卻沒有半分觸動,仿佛只是在聽一個陌生人的遭遇。

  也的確是陌生人,不論是壓根不存在的血緣還是幾乎沒有的感情。

  「爸爸說過,爺爺和姑奶奶兄妹二人從小就相依為命,感情極好,他一輩子都活在對妹妹的愧疚中,他沒能挽回妹妹的生命,甚至連她孩子的命都救不了。爸爸勸過他,告訴他他沒有一點錯,一點用都沒有,」想到父親來信中那個病入膏肓卻仍然還被愧疚折磨的老人,傑瑪心中一酸,也顧不得慕羽感受,「他的遺願也只是想親眼見見妹妹僅存在世上的血脈。我知道你和福利家族沒有感情,也知道這個請求對你來說太突兀,但算我求你,就當是滿足一位老人最後的心願。」

  最後的心願?懷中的筆記陡然間似有千斤重,壓得慕羽喘不過氣。她連爺爺的遺願都滿足不了,又有什麼資格去滿足一個陌生人的願望?

  她將那本筆記抱得更緊,說出的話卻一掃往日的溫和有禮,充滿了刻薄尖酸:「我不會治病,去看他一眼也不能讓他緩解愧疚,」她抓緊了筆記本的封面,似是要從中攫取力量,「我和我母親沒有一點相似。我姓慕,你們姓福利,所以這個要求恕我不能答應。今後我也不想同福利家族有半點牽扯。」

  就如同當初面對奧利維亞的虛影一樣,她將能用上的所有尖刻都用上了。其實她可以利用那份愧疚做許多事,可以如同拿捏格林格拉斯一樣迫使福利家族為她做事。

  只是…她看著懷裡的本子,眼前浮現的卻是那個女人挺著大肚子在倫敦蹣跚流浪的身影,那副恬靜的笑顏始終同幻想中母親溫柔的形像交叉重合。

  哪怕幻想早就被拍碎,可殘留的碎片在她心上生了根,發了芽。

  福利家族於她不是什麼重要的棋子,也逃不出注定的棋局。

  「你怎麼說我都行,」她絲毫不顧及傑瑪福利被氣到發白的臉色,「我說的是事實。對我而言你們都是陌生人,我不會無緣無故去滿足陌生人的遺願。」

  她飛快繞過傑瑪福利,砰地一聲關上公共休息室大門,想也不想便向著八樓衝去。

  她現在只想去那,也只能去那。只有在那裡她才能保證不被任何人打擾,也只有在那裡她才能卸下一丁點偽裝。

  即使每卸下一點,便代表著多一分的危險。

  納吉尼還蜷縮於角落,似是在打盹,腰間的玉佩也沒有動靜。慕羽握了握被她戴得越來越溫潤的玉佩後才緩緩在客廳正中靠著壁爐坐下,打開了筆記本。

  在八樓,在那間幻化成明源山小樓的房間中她翻開了扉頁。

  借著壁爐中跳躍的篝火她看清了扉頁下一行細小的字跡:To Sinclair(致辛克萊爾)她手指撫摸著筆尖在紙上刻下的細微的痕跡,繼續翻動筆記。

  裡面的字跡和扉頁一模一樣,筆力不深,但卻清秀飄逸。在第一頁奧利維亞記錄下了她發現自己懷孕時的驚喜。「梅林贈予的禮物。」這是她對腹中小生命說的第一句話。那時她一定還沒看見那張古籍殘頁。

  奧利維亞是一個能將平平無奇的生活活成詩歌的人,從發現懷孕的第一周開始,她用最細膩的筆觸和肚中的生命對話。她耐心告訴她的孩子她今天聽見了杜鵑的啼叫,看書時哪一頁讓她印像深刻,時常還會記錄她為鳳凰社所做的工作。

  「今天詹姆帶著萊姆斯逃了過來,他們正面遭遇了食死徒,難以想像那群瘋子竟然屠了一個村子,那些普通人毫無反抗地像稻草人一樣倒下,貝拉特裡克斯一個個鑽心剜骨,在他們身上試驗了新的詛咒,現在還和多洛霍夫在外面叫囂要燒了這。萊姆斯的情況也不好,中了多洛霍夫的詛咒,誘發了狼毒,我的治愈魔咒只能緩和他的痛苦,卻不能根治咒語。辛克萊爾,我的孩子,梅林給予了我詛咒,迫使我聽見無數心聲,逼得我聽見這個時代無數人的哀慟彷徨,我卻沒有醫治心靈的能力,更不能阻止他們一個個找到我的伙伴、找到那些無辜的人,再將他們趕盡殺絕。我只能聽著這個時代的聲音越來越沉重,看著努力驅散黑暗的人葬送在黑暗中...」

  整整五頁都是這樣的記錄,慕羽只略略掃過後將一頁頁撕碎丟進火爐。

  這是鄧布利多期望她看見的東西,卻不知道這些話語只讓她作嘔。

  奧利維亞尤其喜歡一遍遍重復她為孩子取的名字:辛克萊爾。

  發源於拉丁文的單詞寓意著純潔與光明。她將一生的美好與寄托溫柔地傾注在了這個尚未長成的小生命上。

  字裡行間也不乏她對血緣詛咒的擔憂,孩子的到來燃起了她對生的希望,「我和你爸爸一定會竭盡全力破解你的血源詛咒。 」

  這行字下面的筆跡一掃平日的娟秀淡雅,多了幾分巋然剛烈之氣:」你會生在一個和平充滿陽光的年代,黑暗散盡鮮花盛開。縱然你擁有了和我一樣的能力,這將不是詛咒,而是梅林贈予的祝福。你所聽見的將是多彩多樣的理想,你所見的將是一個絢爛紛呈遠離痛苦絕望的世界。我,爸爸,還有許多你還不曾見過的人都在為這樣的世界,為這個世界中的理想而戰鬥,生命的終止永遠不會是理想停歇的終點。辛克萊爾,媽媽愛你,爸爸愛你。」

  慕羽狠狠撕扯著這一頁紙,陳年的紙張經不住她的撕扯,輕飄飄地落了下來。她捂住肩膀,去年聖誕節那場戰鬥中留下的傷一直沒好全,陰雨天時還會隱隱作痛。

  她更加迅速地翻動著筆記,一周一周過去,奧利維亞猜測她興許已經有了性別,她的心跳開始跳動,她用極其詩意的文筆描繪了第一次胎動。她的字跡也越來越無力。胎兒在瘋狂汲取她的營養,榨干她接近油盡燈枯的軀體。

  所有記錄到二十四周時戛然而止。那時她應該明白了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孩子是天道的產物,更是她的愛人執意挽回她生命的工具。奧利維亞從前幻想的血脈結晶,家人親情,全部是假像。她甚至放棄了親自為孩子取的名字。在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辛克萊爾這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孩子便已胎死腹中。

  慕羽一遍遍摩挲著筆記本,一行清淚從她臉頰滑下。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她僅存的良知還是她仍然保留的對父母親情可笑的期許。

  她不想去思考為什麼鄧布利多會忽然拜托傑瑪福利將這本筆記交予她。

  在有一些方面,鄧布利多也不是全知全能。

  她當真認為奧利維亞親口向鄧布利多說過為她取名辛克萊爾,從未想過這個名字很有可能只是摘自奧利維亞的遺物。

  「所以一句平安幸福,便是你對我最後的饋贈,」她直接將筆記本丟盡了熊熊燃燒的壁爐,「我不會像你一樣。」

  紙張在火焰中發出輕微的哀鳴,慕羽至始至終都挺直脊背看著火焰將一行行字跡吞噬,看著泛黃的紙張在火中軟化成黑灰。

  她一直坐在那一動不動,既沒有去擦拭臉頰上的淚痕,也沒去管越來越微弱的火焰。

  「都燒完了,連一片紙都沒剩下。」她對他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也是這道聲音將她強行帶回了現實。

  她擦了擦臉上早已干涸的淚痕,對剛才所有的事只字不提:「瘋子,你說過,你永遠都會在,」她的哽咽都只有一瞬,「你要記住你說過的。」

  奧利維亞在他們之間一直是一個敏感話題。二年級在塔樓上的攝神取念讓湯姆裡德爾知曉了慕羽的所有秘密,他們彼此間對此向來心照不宣。

  他可以不用管她和她那愚蠢「母親」之間的關系,甚至她因此越脆弱對他便越有利。

  可是…

  這個女孩不僅如同一個黑洞一般瘋狂吸收著所有暴戾憤怒,也一點一滴地在勾出早被他掐滅的軟弱。

  所幸她不會存在太久。

  在蠱惑人心上他向來有天賦,然而面對慕羽他向來都分不清到底誰在被蠱惑。他也不願深究,對於即將要消失的事物、逐漸跨入網中的獵物,他有的是耐心。

  「當然,羽,我永遠都會在,」他不厭其煩地回答著這個問題,靠得離她更近,似是想要輕撫她的頭,「我也厭惡她給的名字。」

  兩個她代指的人完全不一樣,竟還能如此貼合。

  除了紙張,逐漸微弱的火焰似乎還燒掉了另外的東西。慕羽站起身,避開了他的觸碰:「回去吧。」

  她毫不留戀地向外走去,在踏出八樓房間的那一刻,她又重新掛好了所有偽裝,好似方才燒掉的只是一堆廢紙。

  一回去便聽見了在魁地奇比賽中出現的重大意外。攝魂怪闖入了球場,致使哈利摔下了掃帚並且他那把光輪2000被打人柳打成了一堆碎片。

  霍格沃茨從來不會有秘密可言。這則消息立刻傳得人盡皆知。接下來的日子裡慕羽從來沒有看見過斯萊特林的魁地奇球隊隊長弗林特走路那麼意氣風發過,好像是他親自把哈利波特摔下了掃帚似的。

  馬爾福終於願意在胳膊被吊了一個月後拆下繃帶。他現在最大的樂趣便是在魔藥課上假裝哈利摔下掃帚的樣子,並且發出一陣一陣地怪叫。斯內普對斯萊特林學院總有一種異常的包容,他從來不會制止馬爾福如此幼稚的行為。

  他的父母將他寵得無知無畏。

  魔藥課結束他們正在整理材料時達芙妮告訴慕羽:「魔法部決定在聖誕節後處決那只鳥,就是那只鷹頭馬身有翼獸。「

  慕羽回想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鷹頭馬身有翼獸為什麼會被處決,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一個小插曲都算不上的小事。不過魔法部的動作什麼時候那麼快了。

  「那麼快就定下來了?我還以為要多拖上幾個月。「

  達芙妮聳聳肩:「訴訟被直接駁回了,盧修斯叔叔要求他們盡快處理那只危險的神奇生物。」她沒有理會另一邊哈利三人的怒目而視,「他們的效率在特定的時候會非常快。」

  「羽,等一下。」達芙妮還要去上算數占蔔課,因此一出魔藥課教室她就和慕羽分開了。哈利找准機會叫住了慕羽,「我,我想問一下,怎麼召喚出守護神?」他原本以為會很難問出口,但在他還未大腦還在糾結時他的行動卻快上一步。

  好在慕羽沒有仔細問他,更沒有像馬爾福那樣嘲笑他對攝魂怪的恐懼。她說話從來不會裝腔作勢:「這是一個復雜的咒語。哈利,我只能告訴你原理。用最強烈的情感召喚出最深沉的快樂。不過你為什麼不去問問盧平教授呢?他是一個很棒的黑魔法防御老師。」

  她所說的原理顯然已經讓哈利感到困惑,不過這倒提醒了哈利。他居然忘記了盧平。

  哈利飛快地向慕羽道了謝便跑上台階,他沒有發現身後慕羽看著他的身影出神。

  他的靈魂越來越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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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懷疑

  「奧利維亞信任你,才拜托你將那本筆記埋在打人柳樹下,她只說過有機會才給那孩子看,」校長辦公室中拉文克勞的幽靈拋棄了以往的矜持優雅,近乎在對鄧布利多咆哮,「這個機會,也不是你制造的機會。」

  步入校長辦公室時萊姆斯盧平看見的便是鄧布利多和拉文克勞幽靈的對峙。與其說是對峙,不如說是鄧布利多平靜地包容了幽靈的怒火。

  「我從沒創造機會,是它自己浮現的,」他用手撥弄著眼前冥想盆裡那一團氣體,「從遙遠的過去。」

  這樣似是而非的話顯然沒有說服幽靈,但在看見有外人進來時她冷哼了一聲:「你永遠都是對的,校長先生。」她賭氣一般直接穿過了萊姆斯盧平胸口,消失在門外。

  她走後鄧布利多神情越發凝重地看著冥想盆,過了好一會才發現有人進來了。他緩緩抬起頭,又恢復了風輕雲淡的模樣。

  「希望你感覺好一點了,萊姆斯。」

  盧平溫和地回應校長的關心:「斯內普教授的藥劑非常有效。」在說起斯內普時他神色平靜,好像真的只是在像校長描述他的一個同事。

  「我很高興你們至少都能在表面上拋開過去的芥蒂。「鄧布利多又看向了已經空蕩蕩的冥想盆,他似乎執著於想要從中找出什麼。

  盧平隨著鄧布利多的目光聚焦在了冥想盆上:「哈利堅決想要學習守護神咒。魁地奇比賽的失敗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陰影。我決定聖誕節後開始教他。「

  在提到守護神咒的時候鄧布利多的手明顯抖了抖。他終於不再看冥想盆了。他在校長辦公室裡不斷踱著步,此時所有肖像畫都寂靜無聲。他幾次想說什麼,但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守護神的高深與魔力的強大與否無關,更在於內心強烈的感情,食死徒包括伏地魔本人都沒有守護神,「鄧布利多像是在詢問盧平,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守護神像征著快樂,但快樂是否也會源於罪惡?「

  「召喚守護神所需要的快樂回憶必須非常強烈,僅僅是罪惡所帶來的快感遠遠不足以支撐這樣強烈的情感。「盧平輕聲道。

  「你在教你的學生如何應付博格特。「福克斯此時還保持在一只雛鳥的形態,鄧布利多讓福克斯跳到自己手心上,」十三歲也是時候該直面自己的恐懼了。哈利一直很勇敢,很像詹姆。詹姆能召喚出非常棒的守護神,哈利一定不會遜色於他的父親。「

  盧平的眼睛有些紅。

  「戰爭已經打響,萊姆斯。「鄧布利多幽幽道,」過去不一定會一成不變。有時重新審視過去你會發現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我剛剛重新看了一段記憶,就發現了一個非常神奇的現像。「

  鄧布利多的每句話都有他的深意,盧平神色鄭重起來:「和伏地魔有關?「

  鄧布利多沉默著,在這一瞬間他看上去蒼老了很多:「和伏地魔有關,」這是一個肯定句,「我萬萬沒想到關於阿爾巴尼亞的線索會在這段記憶中浮現,與其說是線索,不如說是一個可能性極其微小的思路。」

  盧平知道夏天阿爾巴尼亞的事情,他立馬反應了過來:「誰幫助他的?」

  鄧布利多苦笑:「有時人的視野也會被迷惑。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胡亂猜測只能遂了伏地魔的意願,更會令生者不安,逝者難以瞑目。整幅拼圖遲早會浮出水面。不過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萊姆斯。」

  「鳳凰社一直都在為下一場戰鬥做准備。」

  「這場戰爭會異常凶險。我們的敵人很有可能已經變了。 」

  「但我們的信仰始終不變。」

  在盧平以為老校長再不會多說什麼時鄧布利多突然問他:「萊姆斯,你見過石蒜嗎?」

  盧平茫然地搖頭,他不知道鄧布利多為什麼會突然提到一種花。

  鄧布利多喃喃道:「這花還有一個浪漫的名字。Higanbana。傳說盛開在地獄的花朵,惡魔的溫柔。我曾看見過一叢一叢的彼岸花像火焰一樣在陽光下盛放。」福克斯虛弱地鳴叫了一聲從他的掌心跳下。就在此時斯內普推門走了進來,兩個人見面連眼神交流都沒有,斯內普完全將盧平當作空氣,盧平也無意和斯內普客套,因此他對鄧布利多說:「我要去給三年級學生上黑魔法防御課了。」

  「去吧去吧。「鄧布利多和藹地向他揮了揮手,裝作沒有發現斯內普對盧平的怒目而視。直到盧平徹底走了出去斯內普才在鄧布利多面前恢復了平靜。鄧布利多逐漸嚴肅起來,向來慈祥的藍色眼睛此時折射出攝人的光芒:「西弗勒斯,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看一段記憶,這段記憶雖然只是拼圖的一角,但對我們的未來至關重要。你先請。」

  老舊的倫敦街道,昏暗的孤兒院,年輕的鄧布利多,一切看上去都再正常不過。

  「我已經在信上和您說了,我來這裡是跟您商量湯姆裡德爾的事,給他安排一個前程。「鄧布利多對眼前這個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的女人說道。斯內普在聽見湯姆裡德爾這個名字時震驚地看向一旁的鄧布利多:」這麼多年,你一直保存著這段記憶?「

  「有時大腦裝了太多東西,需要清空一下。請繼續看下去。」

  科爾夫人領著鄧布利多來到一個小房間,這時候的湯姆裡德爾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個陰沉古怪的男孩,在那個年代並不是什麼稀奇事。直到裡德爾要求鄧布利多施展魔法證明自己時斯內普都弄不明白鄧布利多為何會讓他看這一段記憶。

  這應該留給哈利波特。

  「把門打開。」年輕的鄧布利多已經在吩咐裡德爾。

  裡德爾遲疑了一下終於打開衣櫃門,在最高的一層擱板上有一只小小的硬紙板箱瘋狂晃動著。

  「這箱子裡是不是有不屬於你的東西?打開它。」

  裡德爾打開蓋子將所有東西倒在床上,這些東西也沒什麼稀奇,一把破舊的口琴,一枚銀頂針,一個游游拉線盤,還有,一朵盛放的彼岸花。其他的東西實在太過破舊,因而襯得那朵彼岸花更加鮮艷。火紅的顏色和昏暗蒼白的房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到這吧,西弗勒斯。」

  斯內普從冥想盆中抬起頭時仍然不明所以:「這段記憶應該給波特看。「然而接下來鄧布利多的話卻讓他背脊發寒。

  「注意到了從盒子裡倒出來的彼岸花了嗎?不管是伏地魔崛起還是消失的那些年,我無數次審視每一段關於伏地魔的記憶,試圖更多地了解他,找出他的弱點,然而那朵彼岸花從未在之前出現過。」

  斯內普喉結動了動:「你的意思是,保存的記憶自己發生了改變?這不可能!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逆轉過去,還是那麼遙遠的過去。」

  鄧布利多繼續望著冥想盆出神:「羽喜歡彼岸花。她來霍格沃茨之前我拜訪過她母親留下的房子。庭院中種滿了這種花。西弗勒斯,你是斯萊特林的院長,也教導羽兩年了,她…」

  他問不下去了,或許是他自己都知道難以在斯內普這裡得到一個准確的答案,又或許是他也在害怕什麼。

  斯內普在顫抖,但他仍然在鄧布利多面前控制住了情緒,他艱難道:「天賦極高,溫和,有禮,勤奮。又是教導守護神又是讓我特別注意她,我實在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麼….」

  斯內普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不再往下說了。

  「你注意到了,他們太像了。」

  「或許只是巧合。我想像不出來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如何孤身一人去阿爾巴尼亞,將…他弄出來。」

  「一朵花可以有很多含義,也可以什麼都不是。不要忘了,東方最擅長的領域是靈魂,」鄧布利多挺直了脊背,「我們不能憑借想像懷疑任何一個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任何可能的線索。不要將年齡作為衡量善惡的標准,西弗勒斯。伏地魔第一次殺人,也才十六歲。」

  「需要我做什麼?」斯內普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問道。

  「繼續注意羽。如果伏地魔復活….」

  在提到伏地魔復活時斯內普臉色蒼白了一瞬,但他仍然說:「我向你承諾過的,從未改變。」

  「她不是天生的惡魔,她的靈魂也絕不是無可救藥,」 不知是錯覺還是反光,斯內普看見鄧布利多的眼中有水光,「奧利維亞希望她在親人的呵護下健康快樂地長大。伏地魔不會明白愛,因為他從未體驗過。但羽,即使曾經受過創傷,她一直被人深深愛著。你也很難想像一個可以召喚出守護神的靈魂能墮落至深淵。如果…..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已經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慕羽明顯感覺斯內普更加關注他了。他給慕羽布置了更多的魔藥配置任務,慕羽懷疑難度已經超過了高年級學生,因為她必須花更多的時間去琢磨才能熬出完美的成品。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她看著紙上越來越復雜的符文,還有一個星期才是聖誕假期,她仍然有時間。

  「聖誕節不要回裡德爾老宅了,」她揉了揉眉心,清楚他總是在聽著的,「我總感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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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承諾

  「你真會挑地方,」薇歐拉嫌棄地瞥了一眼放在面前的茶杯。她們坐在泰晤士河邊的一家咖啡館中,身邊腳下全是靜靜流淌的河水。十二月從河上刮來的凜冽寒風讓人喝不下任何東西,「其實不用大費周章告別。你我多見面一次就多一分風險。」

  慕羽身子微微前傾,像是絲毫不受寒風影響。再陰沉的天氣也遮掩不了眼底的一片烏黑,卻半點不影響她的精神。她說話依然輕聲細語,卻逼得人警惕:「我當然知道有別的方式。那個標記不是一個擺設,」她環視了一下四周,那麼冷的天裡這家店照樣座無虛席,之後視線便一直定格在薇歐拉的左手臂上,「但有些問題我要親自問問,而這裡遠離巫師聚集地,最安全。」

  在某些方面他們越來越像了。

  說到這時慕羽停頓了一下,見她沒有多余反應才繼續說:「我實在很好奇哪位麻瓜有幸被你選中合作。」

  從最初見面起薇歐拉便一直在期待這個問題,也早就准備好了最周全的答案,只是沒想到拖了那麼久才有機會回答。她努力讓回答顯得自然。

  「伊凡,和麗茲從小長大的朋友。麗茲去世後他幾乎瘋掉,我透露了…」

  聽到這慕羽已經全然明白:「我以為你會用奪魂咒。不過我喜歡這樣的方式,刻骨銘深的感情有時甚至比強大的咒語更可靠,」她捏了捏那枚玉佩,抬頭看見對面人奇怪的表情,「還有問題?」

  「說實話您的信任讓我惶恐。」

  這句話不是對她說的,對此慕羽也毫不在意:「你發過誓,也見識過叛徒的下場。至於那位伊凡…」 她對其的輕視似乎都無需遮掩, 「強大的咒語不一定次次可靠,但絕對好用。」

  她主動端起杯子輕輕碰了碰,清脆的響聲和杯影的交錯掩蓋了她左手在桌面劃過的軌跡:「明年這個時候,麻瓜的選舉結果應當揭曉,再翻過年便是魔法國會的換屆。很遺憾你需要單打獨鬥,不過這個時候忠心最難得,獎賞也最豐厚。挪威的法脈必定有一條是屬於你的,」她補充了一句,「我想你的父親如果在世一定會十分欣慰。」

  不用看她都能預測薇歐拉會露出怎樣的神情,她也確實不想看,於是只扭頭望向白茫渾濁的河面。

  「我必會竭盡全力。」

  直到聽見幻影移行的聲音,確認她徹底離開後慕羽才回過頭直接將還冒著熱氣的杯子掃落在地。因著咒語的屏障周圍無一人注意到這裡的動靜。

  她平靜得像是僅僅拂去了桌上的一粒灰。

  「我給過她機會了,不止一次,」她對著玉佩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惋惜,「權力才是最奇特的魔法。無論什麼人,但凡沾到一點,就不要想脫身。它甚至還能給人力量去背棄從前的初心、背叛過去的誓言。」

  玉佩半晌沒有響動。慕羽也不急,悠哉游哉地繼續坐在這喝茶。濃霧都快要散去時耳邊才傳來低語:「你同樣有機會直接殺了她。」

  自從知道攝魂怪的懷疑以及察覺到斯內普的反常後他變得越來越謹慎,絕對不會在這樣的場合下出現。

  慕羽眺望著對岸好不容易在濃霧散去後才顯現出輪廓的建築:「我也後悔過當初在裡德爾老宅救她。沒有我她絕對會死在追殺中,但也慶幸救下了她。」她掏出兩張羊皮紙細細觀看,其中一張紙上除了一張人體示意圖外便是密密麻麻的字符,她一遍遍撫摸著這張紙,像是在對待稀世珍寶。

  也確實是稀世珍寶。

  「為了青梅竹馬甘願同神秘的巫師與虎謀皮,這個故事很感人,我也願意去相信。但她忘了我同樣在普通人社會裡生活了十年,他們的鬥爭可不是魔法部那樣過家家。一個僅憑仇恨支撐的普通人不會有多少出路。大腦封閉術再如何高超也補不了邏輯上的漏洞。」

  最開始她還想著收斂情緒,那天在霍格莫德的對話卻總是一次又一次挑起壓下去的怒火,不知是因為被人自作聰明地戲耍還是因為背叛。

  因背叛而最惱怒的不該是她。

  莫名增添的憤怒更是燃燒了她的一部分理智,以至於當反應過來有些過火時說出的話已經難以收回去。

  湯姆安靜得詭異。

  她重新深呼吸了一次。

  「不用生氣。」

  兩道聲音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又極其默契地銷聲匿跡不願再探究原因。

  慕羽低頭在另一張紙上一片空白處填上了兩個單詞,自動忽略了剛才的巧合:「她活著用處更大而已,」她一遍遍描補著字體,「我等不及看他的答復。當一個手握權柄的普通人抓住了通往新世界的鑰匙….」

  再怎麼描補新增上去的單詞也歪歪扭扭。

  「for love.」

  「步入神靈的牧場,為了….愛,」湯姆裡德爾一字一頓地讀出了這句話,在艱難念出最後一個字時冷笑出聲,「這就是你想了幾個月給出的結果?我還不至於淪落到去用鄧布利多的武器。」

  「不是鄧布利多所說的愛。這是對欲望的熱愛。湯姆,渴望擁有才是最純粹最原始的愛。「

  少女的聲音如同拂過山丘的清風,溫柔而和緩,也徹底緩和了剛才一瞬間的尷尬。

  」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愛,只有對權力,對力量的渴求。」

  烏雲越積越厚,低低地壓在灰沉的倫敦之上。天空中飄下的第一片雪花落在了她鼻尖,她沒有反駁,也無需反駁。

  「不過沒關系,羽,」不需要看見人她也知道總有一個人正陪她一起看著倫敦紛揚的雪花,唯一要做的只有聆聽,「你可以用愛去欺騙他們,無非是建立信仰。」

  零落飄散的雪花終於連綿成一片。

  雪在紐約早已織就一座堅固的銀白色牢籠。

  密密麻麻的紅磚房擠滿了紐約最混亂的街區,一條條交錯髒亂的小巷在隔開緊密房屋的同時也麻痹了外來人的視野。

  其中一棟樓房最為破舊,看上去幾乎要在積雪的覆蓋下坍塌。樓房外圍的防火梯也已經生鏽,在鵝毛大雪中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一男一女坐在最高層的防火梯上。兩人都裹著厚重的鬥篷,男人的輪廓還在鬥篷下若隱若現,而女人的臉則完全被一片陰影遮蓋。這棟樓只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從頂層能一直望到河對岸上島的高樓大廈。

  即使是冬日近乎停滯的河水也阻礙不了從城市心髒傾瀉而出的繁華與浮誇。

  男人的視線卻一直死死盯著樓下那條幾乎快要成為垃圾場的街道。

  純白的雪落在那條街上都迅速被染成黑色。

  「這就是你給我的結果,伊凡。只剩一年了,你卻告訴我形勢不明?」

  「一年可以發生很多事,可以滋生無數變數,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輸贏,」伊凡持續盯著那條街道發神,語氣比飄飛的大雪還要冰冷,「巫師數量稀少,權力的更迭無非是兩人相爭一群人順勢投票。麻瓜早就過了用陶片決定領袖的年代。每一場角逐不是人和人的鬥爭,而是利益和利益的對撞。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對內展現價值,對外用利益衡量取舍。」

  似乎知道說得太生硬了,他主動將態度軟化:「我在盡我最大努力,薇歐拉,我,我…」他開始顫抖,仿佛比任何人都害怕失敗,「請一定相信我,我從未忘記麗茲是如何被折磨至死的,也從未忘記過在麗茲墳前的承諾。」

  一旁一直沉默著的薇歐拉這時才嘆息了一聲,似是理解了他艱難的處境:「對不起,伊凡。是我激進了。在這方面你一直最懂,當時你說用奪魂咒控制麻瓜首腦不會有多少用處時我也沒有任何意見。爸爸信任你,麗茲信任你,因此我更信任你。」

  「都過去了。」在說到麗茲時伊凡的手緊緊抓住了欄杆。

  「麗茲在這條街道上失手殺了那個麻瓜,也是這條街道徹底葬送了她。我永遠忘不了那天她滿身是血的回家,和我說….她殺了一個麻瓜。她剛回家的時候整張臉都是腫的,手上身上至少有十幾道刀傷,」她沒有停,「還沒等我給她白鮮,魔法國會的人便帶走了她。你忘了那些日子了嗎?我們不停將法律中的每一個字拆開解讀,一次又一次寫證詞。結果呢?」

  伊凡握住她的手:「別說了。」

  薇歐拉抽開他,淚水盈滿了眼眶:「判決剛下來時我才見了麗茲一面,他們沒好好給她治傷,好幾處傷口都爛掉了,那麼嬌弱的一個小姑娘,哭都沒哭一聲,她還問我…」

  她遮掩在陰影中的面容灼灼地看著伊凡:「她問,伊凡怎麼沒來,他是不是討厭我了。」

  「判決下來當天我就決定了走這條路,而你也…」伊凡似乎尤其感嘆,看著被她用長袖下的作弊,「用尊嚴換取力量,也換取更多砝碼。」

  「是平等交易,」她面無表情糾正,「我將尊嚴踩在腳下,也為他做了很多事,他同樣給了我想要的力量。現在他自顧不暇,我也不認為有延續交易的必要。」

  她輕輕撫上左胳膊:「我不像那些膽小鬼,在他消失的十年都不敢研究標記。白白錯過機會,」她話鋒一轉,「我至始至終都只忠於對麗茲的誓言,要送她一個新世界,哪怕用上十年,用上二十年,用上一輩子。伊凡,你一定和我一樣,你不想讓麗茲死不瞑目…」

  念叨了那麼多年,從堅定不移一直到如今,連自己都快真正信了。

  伊凡抿了抿嘴:「放心吧,我會一直配合,」他的眼圈有些微紅,「送給麗茲的新世界,十年不行,那便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我化作泥土。」

  「我也一直都相信你,就像麗茲依賴信任你一樣。」她又重復了一遍,緩緩走下老舊的樓梯,融入一片白茫中。

  等她走後伊凡臉上再不見半分方才的哀戚,又重新將視線投向那條肮髒的街道。再多哀傷也在一次次演戲中消磨了。

  不顯露任何愛好,不流露任何不該有的情緒是他第一堂課便學到的東西。每一分刻意表露出來的情緒都能成為攻訐對手的武器,每一份無意流露出的喜好都有可能成為對手反擊的陣地。

  這是一次次摸爬滾打中得到的教訓。

  「到底是送給麗茲的新世界,還是送給你自己的?」他自言自語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封平平展展的信封。

  他其實讀了無數遍了,對於迄今為止唯一一件戳中他軟肋的東西他向來珍而重之。

  「神靈守望每個人的理想,為了愛,步入神靈的牧場。」他用重復一遍遍壓抑著沉寂許久的衝動,「我確實做好了堵上一生的准備。再如何相爭,利益總量也從未變動,然而如果注入全新的元素….」

  他將信紙翻過來,指尖輕輕在上面點了點紙上便自動刻下一行字。

  「不用等那麼久了,麗茲。你的禮物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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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秘密

  即使不打開信封慕羽同樣也接收到了信紙傳來的灼熱. 對於能預料到的結果她從來不過多好奇,更何況現在也沒有時間去好奇.

  對面的阿維德斯顫抖著將手中那張薄薄的羊皮紙捧了起來,因為過於緊張輕薄的紙張幾次掉落在了桌面上。他看著眼前的人影,他的聲音如同他的手一樣顫抖:「這,這……」

  「至少數十個麻瓜都證明這個東西可行。當然,麻瓜之中也有天賦差異,真可惜,即使有這樣的寶藏有些麻瓜也只能是麻瓜。」湯姆裡德爾在提到麻瓜時仍然十分不屑,但他不知不覺中已經用上了慕羽一貫平和的語氣,這樣只讓阿維德斯更加敬畏他。如果說夏天的黑魔王只是比幽靈好上那麼一點的靈魂,那麼現在的他更加莫測,更加強大。阿維德斯甚至不敢直視那雙紅色的眼睛。他比格林德沃還要危險。

  「我並不想貶低你的舊主子,「哪怕已經極力克制,在提到格林德沃時他仍然流露出一絲不屑,」麻瓜並不像一堆稻草人一樣站在田野上等著你們去隨意折騰。盲目的以卵擊石只會加速巫師的滅絕。為什麼不從另一面入手?「

  「將麻瓜變成巫師。「當說出這句話時阿維德斯的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他的余光從沒離開過慕羽,自從他們交談開始慕羽便尤為安靜。奧勒松在極夜下格外死寂,濃重的黑暗掩蓋了這座小鎮所有的美麗。她喜歡這樣的黑暗。黑暗,意味著永遠也不會到來的黎明。

  「人為提升始終是人為提升。他們越不過真正的巫師。可惜人啊,總是只願意看見他們想看見的,只願意去追逐他們想追逐的。「慕羽像是在對著他們說話,又像是對著空氣低語,」您去紐蒙迦德探望過格林德沃嗎?你們的大人是否還如你們一樣堅守著一個信仰。」

  她在催促他真正給出一個答案。阿維德斯雙手緊緊交叉在一起,他這時才明白夏天在挪威機場那番有關神靈的言論並不是一個十三歲少女的狂妄之語。再糾結已經沒有意義,他們也已經等得夠久了。

  怎麼可能沒去過紐蒙迦德. 幾十年時間他們不止一次冒著風險前往那裡,卻連門都沒進到.是格林德沃主動拒絕了他們.

  格林德沃早就開始懺悔,也許為著自己的靈魂,也許為著更多復雜的因素,他卻從不想想他們的理想, 不關心他們的靈魂又該在哪裡安放.

  懺悔是神靈跌下神壇的開始.

  「格林德沃只是格林德沃。「他艱難地對上那雙紅色的眼睛,深深地鞠了一躬,」請允許我們跟隨您。」

  湯姆裡德爾並沒有被他的這番言論而打動,在他最巔峰的時候,有太多的人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他們口口聲聲說著願意跟隨他,將他奉為畢生的信仰。然而他們連相信他能東山再起都做不到。阿維德斯此時所謂的宣誓效忠,對像也只不過是自己的理想。

  他突然愣住了,他什麼時候開始徹底接受慕羽的觀點了,為他人編織理想。

  「你的另一半答案會比口頭上的忠誠更讓人信服。阿維德斯。「他說道,」我想知道挪威的秘密。「

  阿維德斯抖得更厲害了,他已經隱隱預料到挪威地底的秘密才會是世界顛覆的開端。他有激動,更有恐懼和不安。明明他們夢想了幾十年的願望已經可以見到曙光,他卻開始猶豫。

  「不要害怕。都有膽子做那麼多事了, 怎麼事到如今還膽小了?」 慕羽輕緩的聲音在阿維德斯看來宛如惡魔的囈語。

  他緩緩站起身,以極為不自然的方式走到這間咖啡店最角落的一張桌子前,掏出魔杖念出了已經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的咒語:」abrirpatentibus「 圓桌自中間緩慢地分開,露出一段不知通往何處的幽深的階梯。阿維德斯退後一步示意他們先行。

  慕羽並不急著走下去,她對整個機關的設計更為感興趣。之前她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張不起眼的圓桌,很難想像這座狹小雜亂的咖啡廳中藏匿著這樣的秘密。

  「一起。「湯姆裡德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邊,他像從前一樣對她伸出手,哪怕知道慕羽握住的只會是一片虛無。慕羽只是平靜地望著他,阿維德斯因恐懼不願意看向那雙眼睛,慕羽從不會恐懼。她像是在尋找什麼,又像是在確定什麼,她的手一直停留在腰間的玉佩上:」好。」

  他們一起步入了深長的階梯。咖啡廳中昏黃的燈光也被階梯中蔓延而來的陰影逐漸吞噬。

  阿維德斯若有所思地走在他們身後。

  階梯之下是一條蜿蜒狹長的隧道。所有的聲音在這裡似乎都被隔絕了,隧道兩旁只點著微弱的火把,勉強能照亮前方的道路。慕羽在下到隧道時就將納吉尼放了出來。就連巨蛇在地上細細簌簌的爬行聲也被空曠的隧道無限放大。沒有人說話。他很有可能在追尋信仰的同時無意間打開了另一個潘多拉盒。不過那又如何?他的信念,他的理想早已將他與整個世界隔離。

  整個密道像是一個側立的廣口瓶。轉過一道又一道彎,狹長的隧道逐漸變得寬闊,頭頂低矮的天花板也向著高處延伸。在隧道的盡頭光線突然明朗了起來。巨大的穹頂之下是一整條巨大的生產流水線。流水線兩側陳列著一台一台精密復雜的儀器。儀器上附著著魔力,一顆一顆彈頭以緩慢的速度滑落到流水線上,通過盡頭一扇窗口進入另一個空間。角落裡有一扇精致但至少掛上了幾十把鎖的鐵門。另一個空間應該更加神秘。

  阿維德斯走到那扇鐵門前,他的魔杖指著鐵門右上角念出一連串復雜晦澀的咒語,一道道精密的鎖才緩緩旋轉開來。他自顧自解釋道:「這扇門還是從妖精那裡買來的。「

  在鐵門的後面流水線並沒有停止,此時流水線的兩側不再是那一台台儀器,而是一團團銀白的光圈。先前的彈頭自動流入一團團光圈後,光圈中至少覆蓋了幾十種魔法,他們進來時正好一團光圈完成了生產,一柄冰冷的散發著銀色光澤的武器從光圈中脫胎而出。

  「麻瓜的產物。」慕羽輕聲道。

  格林德沃曾經的信徒,窮盡數十年研究著普通人的世界。慕羽這才明白為什麼人人都說挪威的魔法部部長毫無建樹,魔法部在北歐巫師界毫無威信可言。幾十年的時間都花在了研究機械原理上,他們還有什麼精力操心巫師界的事情?就是從那一團光圈中她已經察覺到了不下十種復雜高深的變形術。

  「我們做過實驗。這些武器的威力取決於個人的魔力,個人力量越強威力越大。但能施展的力量有上限。於強大的巫師而言還是魔杖最為好使。至少啞炮才能使用他們。」阿維德斯小心翼翼地解釋著,他深切知道這位有多麼厭惡麻瓜。

  「真可笑。「湯姆裡德爾輕笑一聲,」霍格沃茨還在教著學生怎麼將茶杯變成老鼠。簡直是對魔杖的侮辱。「

  生產線的右邊是一座又一座實驗室。裡面有幾個穿著長袍的身影在其中忙碌著,牆上桌上堆滿了密密麻麻的圖紙,上面標注著一堆堆深奧的數據。慕羽還看見有人拿著一顆靈石反復觀察著。

  阿維德斯重重嘆了一口氣,他望向實驗室中狂熱的身影:「我們是他當年精心挑選的最具有天賦的孩子.一部分人除了學習鑽研外對其他事務一竅不通,像我這樣沒有頂尖學習天賦的便致力於保證這裡的正常運轉.」

  「你們從一開始便被灌輸思想,要忠於格林德沃,要為他奉獻一切.」慕羽毫不客氣地指出來.

  「不,」沒想到阿維德斯在這個問題上無比堅定,」我們的一生永遠只能獻祭給最偉大的利益,我們就是為最偉大的利益而生的.」

  在提到最偉大的利益時他整個人似乎都在發光,停了幾秒後才接著說:」他做了一個預言,向我們展示了麻瓜發明的武器。在自我封閉中巫師已經落後了麻瓜至少幾百年。再如此下去,我們的世界只能走向滅絕。為了挽救我們的世界,保護我們的家園,我們潛入了麻瓜世界,用奪魂咒,吐真劑撬取麻瓜的秘密,將其與變形術結合,終於濃縮成了屬於我們自己的生產機器,」他看著那一團團光圈滿是感嘆,「可惜等見到成果時,他已經….」

  「被鄧布利多打敗了。「慕羽接道。

  「真的是被鄧布利多打敗的嗎?」 他古怪地笑了幾聲,  「好幾處重要的環節節節失利,和麻瓜那位首領的洽談從來沒有愉快過. 挪威的成就再顯著在當時也還僅僅是一個雛形.」

  不等慕羽多思考他們便來到了空間盡頭.

  「我們最偉大的發明.」他再一次鞠躬表達恭敬.或者說從攤牌的那一刻起他的所有舉動,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彰顯著心甘情願的臣服.

  最偉大的發明不是驚天動地的武器,僅僅是一堆漂浮著的咒語符號.

  成堆復雜的符號接連轉動著,散發出灰色的氣息.

  「這個咒語裡面充滿了毀滅,」在離這咒語還有將近一米的地方慕羽便不再走下去, 「但還不完整.」

  「都不完整,」 阿維德斯的神情隱在陰影中看不大清晰, 「這個咒語能一下毀掉麻瓜所有引以為傲的重型武器, 為了它十幾人自願獻祭出所有生命和魔力.」

  他說著像是根本不為那十幾人遺憾, 反而還覺得這於他們而言是莫大的榮幸.

  「可惜總是差一點.」

  「差的是地脈精華. 」 慕羽飛速說. 挪威地下隱藏的東西大大超乎了她的意料, 但現在不是震驚的時候. 她只需要知道這座地下室必須成為絕對可靠的底牌, 隱藏最深的機密.

  光是這裡便足以勾畫理想世界的藍圖.

  「我不懂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背後一定牽扯極其復雜的原理. 但這樣繁雜的咒語早就不能靠人力完成, 需要向自然借力才能源源不斷支撐咒語的施展. 地脈, 地脈, 通常是最佳的風水寶地…」

  「格林德沃不會隨便挑選一個地方作他的秘密基地.」從進來之後湯姆裡德爾便沒多少言語, 慕羽習慣性以為他在忌憚挪威, 她幾乎都想好了最委婉的說辭.

  他對格林德沃仍舊十分輕蔑, 卻像是對這裡的一切充滿了好奇與玩味 : 「不用緊張, 阿維德斯, 我向來仁慈, 不會責怪你的隱瞞. 」

  一直安靜盤在角落的巨蛇此時支起身子,對著他嘶嘶吐著信子。阿維德斯這時才意識到他面對的是誰,是十幾年前將英國攪得天翻地覆的史上最危險的黑巫師,許多人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就算現在只剩下一縷魂魄, 他也絲毫不懷疑他會東山再起, 比從前更加強大, 更加危險.

  他的後背都濕透了.

  「奧勒松的確, 緊靠德姆斯特朗. 只是中間通道從未被打通過. 我們, 我們也沒有精力再去…」

  「為什麼要急著解釋? 我的朋友,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將自己貶低到塵埃的人, 很快對他失去了興趣, 反而牢牢看向站在一旁似乎在看戲的慕羽, 「我以為絕對的忠誠下不需要驚慌的解釋. 」

  不用多說慕羽便自覺地站在了他身邊. 這個時候她實在不需要多說什麼了. 有些事情由湯姆來做會更加合適.

  「你只用回答我的問題, 」 他的腔調越發圓滑, 「你們還願意為了更偉大的利益奉獻一切嗎? 或者情願同你們的舊主子那樣在牢裡發爛發臭. 」

  「我們的過去, 現在, 將來都屬於偉大的利益. 」

  「我明白, 我都明白, 」他像是哄小孩一般輕撫著他的頭頂, 語氣越來越飄渺, 「所以我們賜予了那個咒語, 我們守望著更偉大的利益, 也守護著你們這群羔羊的理想. 」

  他不管阿維德斯一瞬間的迷茫: 「我很滿意挪威的秘密, 也不會責怪你們早就動用了一部分挖掘出來的礦脈作為支撐生產鏈的源頭. 那條礦脈上附著的法脈甚至可以成為我對你們的獎勵. 乖巧溫順的羊羔總是值得最高昂的獎賞. 」

  阿維德斯微微顫抖著, 全部心神都被傳承二字奪去,原來,原來,竟然是傳承。幾乎是所有巫師夢寐以求的東西。

  「我也明白在紐蒙迦德門前被拒絕的絕望, 他拋棄你們了對嗎, 你們曾經的神, 曾經的放牧人, 」 他幾近像是在喃喃自語, 在提到紐蒙迦德時阿維德斯終於忍不住小聲嗚咽.

  「可是我們不會拋棄你們. 我們的牧場還會持續擴大, 從歐洲開始, 終有一日既會順著山脈平原一路延展至大陸最東方, 也會順著海浪飄到大洋的每個角落. 到時候你們每一個人都將正大光明行走在陽光下, 而不是像老鼠一樣窩在挪威的地底. 你們是新時代必不可少的靈魂, 也將是離神最近的人. 」

  他一口一個我們. 慕羽眨了眨眼, 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多想.

  「你們願意接受這一殊榮嗎? 為了守衛最偉大的利益, 為了你們的理想. 」

  「我們絕對不會背叛您。」一句我們,已經代表了阿維德斯為首的整個格林德沃舊部的立場. 這一次他的拜服比之前不知懇切了多少倍.

  「起來吧。「湯姆裡德爾悠哉游哉地在這個秘密的地下空間閑逛著,」你們的成果無疑十分寶貴。是時候將其擴大了。家養小精靈雖然卑賤,但他們還是能有一些用處。「

  這次不光是阿維德斯,就連慕羽都驚訝地看著他。她寧願相信納吉尼會產奶也不相信湯姆會想到利用家養小精靈。他對麻瓜出身的巫師都十分厭惡。

  「九州目前最需要這樣的武器, 那個姓沈的並不可靠. 你需要更重的籌碼. 而現在這樣…靠著魔力維持的生產遠遠支撐不了你在九州想做的事. 你之前對那個愚蠢的小精靈編織的所謂神靈,難道不是為了這一天作准備?「

  慕羽是這麼想過,但她一直在思考如何用更委婉的方式告訴他家養小精靈對魔力有著精准的掌控,他們也是可以利用的。鄧布利多將家養小精靈收留在霍格沃茨的廚房恐怕不止出於仁慈。鄧布利多為家養小精靈提供棲息之所,那麼他們便為家養小精靈提供一個位置,哪怕仍然是巫師的附庸,但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巫師面前行走,而不是巫師卑賤的奴隸。

  阿維德斯在最初的震驚後已經回過神來,他們連雇佣家養小精靈這件事都已經做出來了,現在只不過是為那些生物多提供一個職位。他垂首道:「是。但是慕小姐,」他對慕羽的態度一直十分謹慎,「您想……」

  「魔法被掩藏太久了,是時候重新浮出水面了。您難道不想看看凝聚數十年心血的成果?」阿維德斯不傻,又提到九州又提到讓魔法浮出水面,他已經隱約明白了慕羽想要做什麼。他下意識看向湯姆裡德爾,見他沒有任何多余的表示這才鼓起勇氣說:「您想從麻瓜社會著手,最終讓九州成為第一個公開另一個世界的國家?」一旦有了先例,自然會有人紛紛效仿,「挪威離九州太遠……」

  「那可不一定是第一個, 」 慕羽又拿起那柄銀色武器細細觀看, 「傳送陣. 我有辦法在挪威和明源山之間建立傳送陣. 挪威將始終掌握技術的核心,家養小精靈的加入會讓你們的魔力不再受到牽制,能花費更多的心思去研究更復雜的原理,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比如真正掌控魔法部?」

  她放下武器, 確保再也沒有其他疏漏的地方: 「小精靈的用處不止在生產上. 他們對魔法有天生的掌控力, 通往德姆斯特朗的密道….」

  不用多說阿維德斯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從聽到我們這個詞開始,他便聰明意識到這兩人的話基本容不得他去質疑. 其中的內幕更容不得他插手.

  這是一場曾經格林德沃都不敢進行的豪賭。然而他們幾十年在挪威的蟄伏忍辱負重,就是為了在今日下注。阿維德斯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們不會讓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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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2

第71章 局勢

  帶她穿越留守區時沈續選了最長的一條路。留守區盤亙於城北,往常從空中俯瞰下去就像一塊碩大的膿瘡。慕羽也不止一次認為這只是一片大得過分的垃圾場。

  直到真正踏足此地。

  腳下的道路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好好打理過。要麼全是混合著污水的泥濘,或者僅僅用一塊紙板將將蓋住。

  兩人並排走就剛剛占據了整條路,路旁全是一座座緊密相連的房子。人類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建築結構全被密密麻麻曲折地塞進了街道兩側。看著滑稽,在這個地方卻異常和諧。

  從一座座奇形怪狀搖搖欲墜建築物中探出的腦袋讓她極為不適。他們不是單純地對一個外來人好奇,而是將她當成一個侵略者,或是茶余飯後品頭論足的笑料。

  她剛從挪威回來,幾乎一刻也沒歇息便趕著來赴沈續的約,沈續卻直接將她往留守區引。她默不作聲地跟隨他往更深處走,連眉頭都沒皺。

  他們最終目的地是一間最破爛的小平房。說是平房還算客氣了,外面連磚都沒有,毛坯上布滿了裂痕。只怕稻草蓋的屋子也比這堅固。

  在第一次觸摸到外牆時慕羽便知道這裡的用途了。她對能量向來敏感,即使四周混雜了不知道多少種異味她也能分辨出其中的腥氣。

  這裡的確是給人住的,只不過不是給活人住的罷了。

  空蕩的屋子中擺了一張木桌並幾把椅子。在他們進來前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仰頭看著同樣光禿禿的天花板,那上面除了一根橫梁外什麼也沒有。見到沈續時他立刻起身叫了聲:「堂哥。」

  沈續笑呵呵擺了擺手,對慕羽介紹:「這是沈儀,算是我遠房堂弟。近些年在留守區的事務全靠他。不用見外。」

  兩人看上去的確像兄弟,不僅容貌有幾分相似,就連氣質上都有著如出一轍的嚴謹刻板。沈儀應該從他那知道過慕羽,看見她時並不特別驚訝。他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慕羽也沒有做過多表示,她來這裡也不是為著寒暄的。

  都坐下後沈續直入主題,他看上去一直是一個再和藹不過的長輩,即使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也沒有任何違和感:「小羽不遠萬裡而來,只為了送我們一個禮物,」他雙手交叉,似乎不緊不慢,「自夏天後我都在想著那件禮物,但願沒有空歡喜一場。」

  話裡的警告太明顯了。

  慕羽將那張紙緩緩推了過去,她沒有忽視在看到這張紙的第一眼沈儀便再也沒能挪開眼睛。一瞬間湧出的激動、興奮、貪婪太刺眼了,很難讓人不重視。然而當發現她在看他時他立刻收斂了所有,垂下頭回歸那副對兄長言聽計從的樣子。

  遠房堂弟…按沈家輩分,沈儀應當出自庶支。

  「這就是…」就連一向淡然的沈續都克制不住,他剛想拿起紙卻發現紙張仍被慕羽死死按住。

  「禮物都還沒送完呢,急什麼,」慕羽裝沒看到他一剎那凌厲的眼神,另一只手將銀色的武器推了過去,悠然看著沈續的表情變化,「當時約定好的,根據禮物談合作。我倒是拿出了全部心意,但看著您似乎不是這麼想的。」

  「它們是配套的,只有入了門才能使用武器,」她對著那張紙揚了揚下巴補充,「但我保證會很快。」

  對於她幾乎是挑明今日目的的話沈續都來不及計較了。在這個女孩拿出這兩樣東西時他便決定重新估量她的分量。他嗓音干澀:「你從哪裡得來的?」很快便意識到這是一句蠢話,這兩樣任何一樣的來歷慕羽都不會同他說真話。

  他舔了舔嘴唇鎮定了下來:「在這樣的地方見面似乎很失禮,」他沒有對之前的打算作過多解釋,也無需要解釋,「但這裡對我,對小儀都有不一樣的意義。說出來有些丟人,陳年家醜了…」

  慕羽原以為他會繼續說下去,她也做好了傾聽的准備,不想他又將話題繞了回來:「這個東西你還有多少。」

  她回答得謹慎:「只要付得起價錢,至少讓你在九州做完該做的事綽綽有余,」她對沈續的探究不閃不避,「為棲桐而建立的慈善組織?這種話可以對棲桐說,對我說卻不管用。」

  在得到她的答案後沈續捋著胡子,露出一抹狡詐的笑容:「和昆侖那群人算賬,這種話可以對著子懷墳墓說,對我說同樣不管用。不妨直接說一些適用於咱們兩人間的話好了。你對英國魔法部有什麼想法?」

  在這時沈儀抬頭飛速看了她一眼,馬上又移開了目光。

  慕羽抓緊了桌沿:「你已經有了答案。我說什麼你也只會認定那個答案。」

  「孩子啊,總是很有意思,」他正了正神色,「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太久沒說一些事,也太久沒教過人,畢竟只有真正的合作伙伴才值得我去費這些口舌。」

  慕羽往椅背上靠了靠,敲打著桌子等待他的後續。在這方面她一直很有耐心,也能對沈續的話外之音持有極高的寬容。

  暫時的寬容罷了。

  「小儀,還記得我父親死在昆侖一次歷練後,沈家大亂,我抱著你逃到這時說的第一句話嗎?」他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扭頭問一直沉默的沈儀。

  「遲早有一天要恢復沈家榮光,讓沈家像昆侖學院一樣成為世俗世外最超然的存在。」沈儀說得極其熟練,好似背過無數遍了。

  「這麼多年,做了那麼多准備,」他喃喃自語著,「始終差一樣東西,始終差一件東西將沈家抬到那個位置。現在不一樣了…」

  慕羽沒有打擾他,當他說起抬到那個位置時她眼眸微微低垂,又很快抬起,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你看出來了我想重置世俗權力分布,掌控世俗。以那麼多年的准備這一步也不是特別難,」他這次將注意力放在了慕羽身上,「知道為什麼我不動手嗎?」

  「你要的恐怕不是得到和昆侖一樣的地位,你還想要更多。你想要沈家成為當之無愧的第一家族,不,這都不夠,你想讓沈家成為所有人的信仰,」慕羽點出了他的野心,她太熟悉這樣的想法了。那個咒語的出現和武器還是使得沈續驕傲了,在她面前袒露這樣的野心,是致命的錯誤,「現在開始,敗了不必說,成了也無非成為第二個昆侖,可以掌控世俗,卻不能成為千千萬萬人的信仰和神明。」

  沈續撫掌大笑:「你果然聰明,」他的提問越來越不懷好意,「知道我為什麼要從世俗入手嗎?實不相瞞,在前幾分鐘前我的確有一些心思,知道為什麼最終還是坐在這和你談一筆交易嗎?」

  為什麼?當然因為昆侖如今局勢不僅是一團亂麻,還是一潭死水,想破局唯有從世俗入手。而放過她,無非是因為武器。

  但慕羽不准備回答他的問題,這牽扯到九州目前的局勢。貿然插嘴只不過是讓沈續看了笑話。

  「昆侖主張避世效仿西方放開世俗的人快死光了。你爺爺算一個,徐煜算一個,寧岳…別看他一直中立,其實暗地裡仍然宣揚避世。」

  這是慕羽第一次直觀看見九州這灘死水下暗湧的波濤,她聽得也極其認真。只是徐煜…這一派比想像中更加慘淡。

  「其余十二執事包括死在霍格沃茨的副院長趙穆,全部贊成保持現狀,乃至更進一步,加強對世俗控制。在這樣的氛圍下,昆侖培養出的部分弟子流入世俗歷練時自然而然形成了拱衛學院的學院派。學院派脫胎於昆侖,卻遠比昆侖枝繁葉茂,他們一直是昆侖掌控世俗的臂膀。」

  沈續哼了一聲:「光在學院裡鬥沒有任何意義,即便壓下了十二執事,世俗中形成的學院派照樣能源源不斷為他們提供補給。但他們卻忘了,世俗總會反抗,留守區小規模出事不是一次兩次,」他舉起那柄武器玩弄,「留守區始終是一塊暗瘡,不及時剔除潰爛便會直入骨髓。他們的反抗滋生了新的,能代表他們的利益集團,而這一個集團,卻急需領軍人。氏族,總歸還是有一些余威。」

  「武器的存在給予了他們外在力量,那個咒語在內在上強化了他們,」慕羽邊說邊思考,她必須反反復復衡量推演沈續的布局,才能在這場棋盤中做出最合適的應對,「除了這些,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供我們合作的。」

  「你不覺得我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嗎?」沈續就像一個耐心給學生解答疑問的老師,「信仰、神靈都是相通的。第一個公開另一個世界的國家總是很艱難,如果有一個伴…」

  慕羽撐住下巴,似是很感興趣,她感興趣的不在於沈續的野心,畢竟野心她已經見得夠多了。

  她在意的是沈續的格局。

  只有這樣的對手才會有意思。

  「英國有太多吸引我的東西—霍格沃茨、滿是珍寶的古靈閣、稀奇古怪的制藥材料,攝魂怪—那東西幾乎成了倫敦特產了,還有狼人…」

  將攝魂怪和狼人並列十分古怪,然而任何從沈續口中說出的話都值得再三思量。

  「狼人,攝魂怪…」一個想法飛速在她腦海中閃過,「你倒對我很有信心。」

  沈續只是笑看著她,這笑容裡有太多不言而喻。

  這就是個老狐狸。但想想也正常,一個庸才怎麼能有膽量魄力走上這條路,又怎麼能將沈家一路扶持到今天這個地位。

  「小羽,你很聰明,子懷將你教導得很好。我沒有多少要教你的東西,」他還在循循善誘,「我選擇合作伙伴向來謹慎,而你還有很多要學的地方。爭權奪利不是三歲小孩掐架,不是長舌婦嚼舌根。順勢而為,因勢利導方才是上策,這句話,以你的才智不需要我多解釋。」

  對他的說辭慕羽僅僅是挑了挑眉,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那麼,你能給我什麼?」

  「在正常交易之外…」他指了指桌上兩樣東西,「放心,我會付給你滿意的價錢。你現在應該很缺錢,慕家的金山不能供你挖一輩子。除此之外任何其他你想要的,只要我能辦到,定會義不容辭。」

  光是這一句話便足以彰顯沈家暗自發展的勢力,也代表了沈續的底氣。

  「比如…」慕羽拖長了聲音,「勞煩你煽動昆侖學院參加爭霸賽。不僅要參加,還要傾其全力參加。」

  不等沈續有所回應她接著道:「其實很簡單。只需要有人向執事提一句這是一次絕佳的羞辱西方的機會,再許以利益,他們必定答應,」她敲桌子的頻率越來越快,「既要忙著世俗,又要趁機攪攪昆侖的水,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既然您這麼有誠意,作為合作伙伴,我也應當投桃報李幫你分擔分擔。」

  「屆時昆侖盯著這場比賽的輸贏…」她停止了敲擊,「我們的合作才剛剛開始。」

  「你要清楚,一旦走上這條路,再也不能回頭了,」一時間沈續的目光復雜了一秒,不知在想什麼,「你將背棄你爺爺所有的原則教導。」

  「這樣顯得您似乎還不夠了解我。」

  「以三清誓約為證。」

  三清誓約是最高規格的誓約,以自身道心為證起誓,如果誓約毀壞,道心消散。如若按照西方的說法,那便是淪為啞炮。那比死亡還要痛苦。

  「誓約內容?「

  「合作建立全新的秩序,合作期間不容許將任何有關內容出賣給第三方,更不容許退出。」

  外面的大雨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打壓著這座小屋。

  「開壇立誓吧。」慕羽暗自從腰間的玉佩中勾出了一絲如同黑線一樣的東西抓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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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安慰

  出來時雨勢不減反增,是沈儀撐傘將她送出來的,每一個舉動都顯得多余,畢竟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法術便能解決所有問題。然而沈續沒有阻止。

  他們踩著越發泥濘髒污的道路沉默向前走去,那把傘要遮住兩人實在是勉強,慕羽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卻連一滴雨珠都沒沾到。

  「你和堂哥一樣,都會…」他冷不丁說道,指了指她尚還干著的衣袖。

  「魔法,法術,隨便你怎麼叫。」走出那扇門後她似乎和剛才運籌帷幄談判的樣子判若兩人,也總算能看見一點十三歲少女的影子。

  他們繼續一聲不吭地向前走著,眼看快要走出留守區地界時慕羽攔住了他:「就送到這裡吧,「她將傘往他那邊送了送,「我自己能回去。」

  沈儀又將傘往回拉了拉,算是和她僵持上了。她對此並不意外,倒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他的眉毛完全擰成一團,似是在糾結她是否可靠,終於還是說:「你交給堂哥的那個咒語,如果我學了,是不是也能像你這樣…」

  「魔法能做的遠遠不止為你遮風擋雨,」她編這些話沒有任何負罪感,「它能成為你掌控權力的基石,能賦予你翻天覆地的力量。」

  「我是沈家庶支,沒有嫡系那麼好的天賦。」他將那把傘握得更緊,指尖都微微發白。

  慕羽不停轉動著手中的玉佩,似乎在借機思考著到底該怎樣回復他。她看他看得很認真,仿佛他口中所說的庶支僅僅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名詞。

  她沒有錯過這雙眼睛中來不及收斂的不甘與渴望。

  「只有人才會去考慮血脈天賦,神卻不一樣。在神眼中每個人,不論血統,不論出身,都是平等的。認真侍奉信仰神靈的人總會得到獎勵,這是恩賜,不要辜負了,」她迎上沈儀越發意味深長的目光,這番話也不完全是說給他聽的,「不用急著交出信仰。你可以盡情嘗試,但有恩賞就總會有懲罰,力量從來不是白給的。」

  她的語調在冰冷刺骨的雨幕中也有如和風般舒適,哪怕裡面處處充滿了機鋒,也能不停誘導著人咽下一詞半語。

  「堂哥救過我的命。「他忽然冒出一句。慕羽卻似乎不打算與他繼續在這吹冷風了,她主動放開了傘,自顧自朝著雨幕走去,只遠遠對他揮了揮手:「用的也是法術。」

  她不用去思考沈儀的想法,要思考的事情夠多了,沈儀還不值得引起她多少注意。未來還會有許許多多為著理想,為著自身渴求奉獻所有的人,他們比沈儀更迫切,更絕望,更不甘。他永遠不會是唯一人選。

  回到明源山時這場大雨都還沒有要停的跡像。

  半山腰的小庭院中,碧綠色的藥水在坩堝中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坩堝被架在一簇憑空升起的火苗上,慕羽一手小心翼翼地揮舞著魔杖控制著火候,一手輕輕攪拌著已經呈現淺綠色的藥水。

  一次次地攪拌讓藥水越發透明,她仍然謹慎地控制著火候,直到藥水散發出一股淺淡的香氣火苗才熄滅了下去。這縷香氣很快充盈了整座空蕩的客廳。她小心導出兩滴藥水滴在了手中的玉佩上。

  見藥水被徹底吸收後她才坐起身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看院外滿地落紅。花叢被施了魔法以至於能保證四季常開不敗,但魔法卻不能保證它們不受風雨侵蝕。

  「我的魔藥只能輔助玉佩為你養魂,你不應該頻繁離開玉佩,」窗戶上逐漸倒映出兩個身影,她只顧著盯著滿地落花,半靠在了玻璃上,「在挪威的攝神取念,還有剛才立誓差點又讓你的靈魂潰散。」

  所有過程,不管是同沈續的交易還是對沈儀若有若無的暗示,她從未想過避開湯姆,也知道避不開。似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剛才還沉重的語氣輕快起來。

  「你變了許多。利用家養小精靈…這可一點也不像你。」

  湯姆裡德爾和她一起靜默看著不斷被大雨打落的花瓣。都已經臨近傍晚了,雨勢仍然絲毫不減。纖細的花瓣凌亂地散在地上,散在流淌的溪水中,在雨水的衝刷下像極了流動的血液。

  她寧願看著庭院中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彼岸花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也不知是因為他自己計劃的臨近還是恢復身體的誘惑攪得他心神不寧,他越來越在意她的眼光,他越發地想要她的視線、她的注意力全部繞著他轉。

  這個女孩理當為他獻祭一切。

  「不要小看任何一種生物,奴性深重,也代表著能被利用。」他低低地重復著他們曾經的對話,「在阿爾巴尼亞的十一年,我已經受夠了。」

  慕羽沒做什麼回應,但至少也能看出不管是陰沉的天氣還是一些人說過的話再也難以破壞她的心情。

  「我在這裡長大,他教了我很多東西,我也自己學了很多,」她望著滿地落紅,眼裡沒有遺憾,只有純粹地欣賞,「我卻發現還有很多要學的。我不喜歡沈續教我時的語氣,更希望他為他的所有欺瞞付出代價,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權力從來不簡單,而我之前的想法太小兒科了。」

  玻璃中那個女孩眼神越發趨於迷茫,趨向恐懼,她卻不想去掩飾。不管是所在的地方,還是面臨的人,都不足以讓她戴上平日的面具。

  「為了得知魂器的奧秘,我給那老鼻涕蟲喂了一個星期的菠蘿派才撬開了他的嘴。」靜靜聆聽完慕羽說的話確保她說完後他才開口,說的卻是毫不相干的話題,又似是發現了不對勁他立刻停住了。

  有那麼一剎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虛情假意籠住她的手段還是當真…他想安慰她。

  安慰、憐憫,全是最無恥最卑劣的情緒。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他的過往,先前慕羽不過僅能從那枚魂器中窺見一星半點他自稱不堪回首的過去,卻也是第一次知道如此詳細的細節。

  即使他不願意再說下去,她也不想放過他。

  「鼻涕蟲,那是誰?」她終於舍得將視線從滿地的花瓣中挪開,這時湯姆裡德爾卻寧願她繼續盯著外面。

  明明她僅僅在用慣常的,再平和不過的目光看他,外面也明明是再陰冷不過的天氣,他卻像陡然回到了夏天的裡德爾老宅,黃昏尚帶余熱的風在他的靈魂裡肆虐。

  「斯拉格霍恩。」他說出來總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也不知道這是對誰。

  讀了兩遍這個名字後慕羽便知道鼻涕蟲從何而來了,她也立刻笑了出來,只是十分十分小心。每當在鏡子前笑時她總忍不住一點點審視自己,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同一年級在魔鏡中看見的笑容對比。

  她能分辨出其中的算計、渴望,卻怎麼也解析不了更多,那是同湯姆有關的領域,也是她永遠不打算觸碰的領域。

  這片領域最好一輩子同算計、利益,權力雜糅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湯姆裡德爾如同往常一樣挑起她垂在肩頭的一縷頭發,他想再靠近她一點,更靠近一點。他要在這朵彼岸花被折斷之前仔仔細細地欣賞她,將她牢牢握在手中。他在這方面一向很放縱自己,總之都是要被摧毀的東西。但是當他站在少女身邊看著映在玻璃窗上清秀溫柔的容顏時,他像中了遺忘咒一樣,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陰謀全部融合成了玻璃上那模糊的笑顏。

  千言萬語,如同在明源山頂那個夜晚一般,只能化作形同於廢話的低語:「你一直都知道該怎麼做,你一直是一個天賦極高的學生。」

  當他觸碰到她時慕羽徹底發現不對勁了。她習慣了他的冰冷,他的虛無,習慣了他若有若無,別有目的的親近。然而這一刻,她破天荒地渴望他盡快擁有一具完整的身體。兩年前臨別時那個擁抱雖然冰冷,但至少真實。

  兩年後她甚至不會滿足於一個擁抱,她身體裡每一個器官都在叫囂著,渴求著去探索更多。血液也在沸騰,一波波地全部向大腦湧去,暈得臉頰通紅。不用看玻璃她也能感受到臉上的滾燙。

  「我都知道。」她努力將思緒拽了回來,貼在玻璃上也讓那抹滾燙消退了許多,方才的異樣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她遮掩了起來。

  她又回到了一直以來溫溫柔柔的模樣:「我從來都知道怎麼做。」

  說出這句話時她便有了主意。

  回到英國時街上的殘雪還未消退。她站在國王十字車站對街上,離回校火車出發時間還早,她也不急著向裡面走。

  面前的男人越是氣急敗壞,她也便越開心。

  「你的那封信,」見周圍的麻瓜奇怪地看著他,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壓低了聲音,憤怒卻不減,「到底什麼意思?我以為我們的交易至少完成了一半,後面一半基本不需要你的參與…」

  「字面上的意思,格林格拉斯先生,」慕羽同他一起轉入一條無人的小巷後才慢悠悠地說,「難道我那封信上有語法錯誤才讓你問出這個問題?」

  她風輕雲淡地語氣讓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怒極反校:「別在這裡裝傻。你居然,居然,」提到這時他止不住吸冷氣,「想挑撥康奈利福吉和鄧布利多之間的關系,我不關心你想干什麼,但也絕對不會卷進來!」

  「如果關乎你的女兒們呢?」不管他怎樣氣急敗壞,她顯得過分冷淡了,「我的意思是,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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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威脅

  「好,好極了,」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全身顫抖,「我是真沒想到,竟然會是你。那個契約…」

  慕羽直接打斷他:「看來這麼多年旅行游歷的確讓您疏忽了魔法部法律司的工作,您竟然不仔細檢查契約條文,」她低頭看著手上那枚戒指,「利亞的身體難道不是越來越好了嗎?有得必有舍,我又沒保證她會付出什麼代價。更何況您提也沒提另一個女兒。」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比她想像中更快接受了這一事實,憤怒逐漸從他身上褪去,余下的只有讓人琢磨不透的冷酷沉靜。

  「你想讓我干什麼?我也只是法律執行司的一個小職員,沒有必要康奈利福吉不會見我的。」

  「在魔法部最重要的司裡擔任辦公室主任,每隔一周必須親自向魔法部部長彙報工作,如果這樣魔法部部長還不太願意見你那魔法部確實沒救了。你要做的也很簡單,只需要每周幫康奈利回憶回憶鄧布利多的豐功偉績,贊揚鄧布利多又為魔法部的發展耗費了多少心血。」

  她將一切娓娓道來,條理清晰,邏輯分明,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也不會相信這完全會是一個女孩的想法。

  從第一次戰爭起他便一直在提防著這一天的到來,提防著他們會將兩個女兒當作要挾他的工具,不想千防萬防,還是在他認為最安全最不可能的時間點被這個怪胎乘虛而入。

  追根究底最初還是他招惹的這個怪胎。一想到這他的心裡便一陣絞痛。

  「你們的手段和第一次相比總算有了長進,」他咬著牙,事到如今他沒有多余的選擇,「如果我答應做這件事,之後你們會放過我們嗎?」

  他加上了一點威脅,面對一個稚嫩的女孩這樣的威脅還是能說出口:「那麼注重純血…格林格拉斯家族是為數不多的純血…」

  如果他知道他正在威脅的不止她一個人…慕羽壓制住嘴角的笑意,想得越發不懷好意。但是面上卻一副奇怪的樣子:「我一直信守諾言。只要您保持同第一次一樣的中立立場,格林格拉斯家族自然會長盛不衰,」她湊近了他,「甚至會更加輝煌。你就一點也不想得到法脈,延續家族的榮光?這個時候急急想著撇清,不像您的風格啊…」

  在提到法脈時他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我只希望家裡不會有升起黑魔標記的那一天,」他冷冷丟下一句,似乎法脈還不足以引起他的興趣,「我會照做。」

  「如果你足夠聰明,就會把今天的事情爛在心裡,」在他轉身時慕羽衝他喊道,一邊拂著衣服上沾染的灰塵,「我也許不會時時刻刻盯著你,但詛咒可不好欺騙。」

  他停了停,似是在努力平復著心情,最終砰地一聲幻影移行離開。

  在他離開後慕羽也向著對面的國王十字車站趕去。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耽誤得有點久,此時離火車出發將將還有十分鐘。她不想重演二年級的麻煩。

  聖誕回去的學生不是特別多,她得以一個人共享一個隔間。剛找到座位坐下列車便開動了。看著窗外逐漸加速後退的景色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上學、做作業、在校園閑逛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時她總算有機會閱讀伊凡的信,也只有不斷思索如今的棋局才能讓她免於陷入無意義的思維怪圈。

  伊凡的回復簡潔又明了,他答應了合作,答應了將那個咒語緩慢而有序地泄露出去。他在語言上的確有特別的魅力,不過幾句話,字字句句滿是誠懇。

  慕羽放下信,望著窗外連綿的,尚還被冰雪覆蓋的山丘,政客的措辭她向來不會完全信任,她只看結果。

  有時候就連他們的結果也必須反復掂量。

  「格林格拉斯也許會告訴鄧布利多,你竟然連一點多余的措施都不做,一旦他寧可放棄他的女兒…」

  列車哐啷哐啷地繼續前進,在聽見他的聲音時慕羽眼睛都不眨一下,繼續聚精會神地讀著手裡的書:「他不敢的,也不會讓他的女兒冒一絲風險,因為….」

  捏住書頁時她用了幾分力氣,去年聖誕節格林格拉斯不顧一切地瘋狂始終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那幾根尖銳的倒刺也從未從心口處拔出。

  「因為他自己和法國魔法部部長莫利斯貝爾納也不見得干淨。」她猛地翻過這一頁,將最初的理由吞了下去。

  一股冷氣圍繞著脖頸打轉,恍若有人在無聲,輕柔地撫過她的脖子。

  她知道她的偽裝掩飾從來瞞不住湯姆,她也從未想過瞞他。

  那樣的怪異感又湧了上來,她原以為假期在明源山那次只是一個巧合,從未想過這會成為既定的事實。

  她使勁咬了咬嘴唇,壓下不知從何而來的莫名衝動:「最好讓一個可用的人在魔法部時時盯著他,可惜我們沒有。」

  「我們?」她的話似乎提起了他更高的興致,頸間的酥麻越發明顯,即使他不出來慕羽也能想像他此時的樣子必然是十分得意的,「羽,你有很多機會招攬自己的人,你也有這個能力。我不會介意,這可是別人夢寐以求的特權…」

  「沒意思,」她想努力閱讀,卻看不進一個字,「我以為你記得…」

  她說得極快,如果不是嘴唇蠕動了幾下都難以分辨出她是在說話:「你一直不願將冠冕裡的靈魂融合。」

  一時間隔間中一片死寂,連火車的咣當聲似乎都小了很多。直到火車開始減速即將到學校時慕羽才率先打破沉默:「總之那是你的靈魂,不是我的。」

  她的話既像是表面意思,又像是因為感覺到了什麼而格外意味深長。

  如果忽略剛回學校的那場大搜查外霍格沃茨的生活平靜得近乎無趣。那晚所有人又被迫宿在大禮堂。

  「攝魂怪聲稱感應到了黑魔法的氣息,」那天鄧布利多筆直站在禮堂正中,第一次一掃往日的溫和,著實震懾住了不少人,「永遠不要妄想欺騙攝魂怪。霍格沃茨更容不得黑魔法的玷污。」

  那場搜查自然是一無所獲,但至少傳遞出了一個訊號。鄧布利多的底線容不得人三番五次挑釁,不管那只老鼠有沒有膽量行動,她也必須自己想辦法。

  慕羽頭痛地坐在公共休息室角落,在一大撂書的遮擋下專注看著手中巴掌大的鏡子。

  鏡子中映出了阿維德斯的臉。他很明顯在上次那個秘密的地下工廠,她還能看見他身後一群家養小精靈在工作。雙面鏡的確是一個實用的東西。

  「你們進行得很順利,只是我沒想到北歐會有那麼多家養小精靈。「她平靜道。

  「家養小精靈有自己的聯系方式。很多流浪的家養小精靈潛藏在深山荒野中,從他們的同伴中得知這個消息後便如同潮水一樣湧過來。他們對魔力精准的掌控幫我們分擔了不少。「阿維德斯在慕羽面前仍然極為謹慎,他知道他說的每一個字最終都會被黑魔王知曉。

  他猶豫了一小會,還是說:「他們越發崇拜那個傳說中的神靈。他們認為是神靈給予了他們一切。」

  「很好。「慕羽低頭翻著手中厚重的撥開迷霧看未來,」但應該不會那麼順利。你們一部分人只專注於研究,而另一部分則負責和外界周旋。你們如今的壓力一定特別大。「

  「這不算什麼,魔法部有幾個老頑固開始懷疑家養小精靈叛亂是怎麼被平息下去的。還有預言家日報一個記者,麗塔斯基特,像蒼蠅見到了有縫的蛋一樣從英國跑到挪威。」阿維德斯很明顯對那個記者嗤之以鼻,他都不掩蓋他的輕視,不過在對著慕羽時他的態度又變得恭敬起來,「慕小姐,一切都是小麻煩。」

  「希望如此。斯萬斯達特先生,你們做得一直不錯,也算對得起獎勵給你們的那條法脈。」

  提到法脈阿維德斯眼神明顯亮了一下,顯然他們從那條法脈中獲益良多。他深深鞠了一躬:「請轉達我們對主人最誠摯的問候。我們會一直效忠於他。很遺憾他明年復活時我們不能到場。」

  慕羽不耐煩聽他空洞地表忠心。他們忠心的只不過是自己的理想罷了。但她的表現仍然堪稱完美,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知道了。」

  直到掐斷雙面鏡的聯系湯姆裡德爾也一直保持著沉默。

  「我一直認為你很享受別人的奉承並且樂於回應,湯姆。」她在空中畫了一個五芒星,淺淺的藍色光華在空中升起,面前浮現出了幾行蒼勁有力的字體:「武器威力驚人。合約如期,萬事俱備,但盡人事。」

  最後四個字雖然竭力模仿前面的風格,但仍然被她看出了端倪。她掌控著那個咒語,當然明白沈儀已然迫不及待。

  她嗤笑一聲,撐著下巴看著休息室外流動的綠色湖水,原來所謂的救命之恩,兄弟親情在力量和權力面前也同樣不堪一擊。

  「他們到底為的什麼,我都清楚。」湯姆裡德爾尖銳的聲音從玉佩中傳來,他很快轉移了話題,「棋局已經開始了。」

  「早就開始了。」她握住玉佩低聲道。

  理想主義者成不了領袖。領袖是要為他人編織理想的。

  然而再怎麼想,她也還是要應付面前的占蔔課作業。這門課的確僅靠胡編亂造就可以蒙混過關,但她從未想過編造自己的死法也需要想像力。畢竟預言自己死得越奇怪特裡勞尼就越高興。

  她剛打開書便看見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被夾在中間。紙條上的字像是一個人在擁擠的人群中匆忙用左手寫出來的。

  她拿著這張紙條研究了很久才勉強將其辨認出來:明晚尖叫棚屋。  她仔細回憶著誰最有機會將這張紙條夾進她的書裡。今天是格蘭芬多對戰拉文克勞的魁地奇比賽,因此並沒有課。她和人有過近距離接觸的時候……

  昨天上午的占蔔課羅恩的那只老鼠斑斑意外掉進了她的書包裡,她當時並沒有在意…….羅恩甚至還指責赫敏都是那只貓將斑斑搞得神經兮兮的,讓他不得不天天帶著它。

  那只老鼠可不是普通的老鼠。她正想著將他找出來,他自己倒是不知出於恐懼還是忠誠找上了她。她拿著紙條仔細思考著,上面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撫上玉佩:「湯姆,你的僕人似乎急於想要和你取得聯系。他也不是那麼膽小。」

  「只是因為恐懼,而不是忠誠。」

  「至少他願意找你。」慕羽無所謂地聳聳肩。語調似乎都輕快起來,湯姆裡德爾莫名有些惱怒。他想說什麼,然而此時公共休息室外傳來陣陣喧囂聲。她若無其事地收起那張紙條,一眼就看見了走進來的達芙妮,重新掛上了在外人面前顯得無比溫和親切的笑容:「誰贏了?」

  達芙妮一下坐在慕羽身旁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格蘭芬多。」

  「哈利波特本來就是一個十分優秀的找球手,又有火弩箭的加持,格蘭芬多勝利很正常。只是和拉文克勞的一場比賽而已。「

  她拿筆尖沾了沾墨水,她終於想到了一個新的死法,血光之災,被經過了變異的巨型老鼠咬死。真有創意。

  「德拉科在比賽時伙同高爾克拉布裝攝魂怪嚇哈利波特,麥格教授氣壞了,扣了斯萊特林整整五十分。「達芙妮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羽,你說得對,他什麼時候才能成熟點。「

  公共休息室的另一邊,德拉科馬爾福根本沒有因為丟了學院分而沮喪的樣子,他像個英雄一般大聲鼓吹著:「波特得意不了多久。他的那個大個子朋友的那只鳥今晚就要被處決了。那個大個子在那哭哭啼啼的,還教授呢……」

  從他的語氣中唯一得出的有用信息便是那只鷹頭馬身有翼獸將在今晚被處決。那只有翼獸的確不幸,因為馬爾福的任性嬌慣便要付出生命,不過這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她只知道今晚一定十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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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行刑夜

  如果是在平時魁地奇的勝利一定能給哈利帶來無盡的快樂。然而今天即使格蘭芬多贏了拉文克勞,有了追逐學院杯的資格,他仍然打不起一點精神。他忘不了海格紅著眼眶強打著精神恭喜他的樣子。今晚,巴克比克就要被處決了。

  當他們向海格表示要一起送別巴克比克時海格抽抽噎噎道:「謝,謝謝你們。但,但今晚是個值得慶祝的晚上,我不想掃你們的興。我,我不配你們這樣。」

  馬爾福在一旁洋洋得意時赫敏還猛地揍了馬爾福一拳。

  他們三人沒有回公共休息室,他們刻意避開人群坐在公共庭院僻靜的角落裡。比賽勝利所帶來的喜悅在二月的寒風中徹底消失。赫敏突然一拍手:「有了!我們可以去救巴克比克!」

  哈利和羅恩都不敢置信地看向赫敏,羅恩甚至說:「赫敏,你,你沒事吧。」

  「別犯傻了羅恩,我好得很。」赫敏霍地站起來,「這本來就是一場不公平的判決。他們甚至都沒允許海格上訴,就因為盧修斯馬爾福的威壓,多麼荒唐。哈利,你的隱形衣在哪裡?」

  赫敏的提議的確讓哈利心動,如果他們能順利救出巴克比克,海格也不會那麼傷心,更能挽救一條無辜的生命。但哈利想到被他丟在女巫雕像下的隱形衣又泄了氣:「我把它丟在那個雕像下面了。」他告訴赫敏他不能再讓斯內普看見他在那座雕像附近。

  「你是怎麼打開那座雕像的?」

  「敲敲它,說一聲左右分離,但是……」然而還沒等哈利說完赫敏便風風火火地跑著離開了。羅恩瞪著赫敏消失的背影:「她不會真的去拿隱形衣了吧。」羅恩的口袋裡有什麼在蠕動著。羅恩將斑斑拿出來輕輕撫摸著:「斑斑,這裡沒有克魯克山。見鬼,從今天早上開始你就不正常。」

  一刻鐘後赫敏回來了。隱形衣被她小心地藏在袍子裡。

  「我們先要商量一下具體計劃。今天傍晚行刑,我們必須得在魔法部的人看見巴克比克後才能放走它,否則他們會認為是海格干的……」

  從八樓下到一樓時一路都十分順利。直到慕羽在一樓走廊上撞見了西奧多諾特。她也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在外面亂晃。

  「哦,晚上好,西奧多。」她鎮定自若,像是根本沒發現她走的方向和公共休息室完全相反。

  見到她時西奧多諾特低著頭,似是想直接與她擦身而過,卻也發現了不對勁。

  「你要出去?」

  這是自開學以來他對她說過的第一句話。

  「今天下午我在草坪上寫作業,回去的時候才發現找不到草藥課論文了。我不知道將它丟在哪裡了,想出去碰運氣找找。」她做出焦急的樣子,想試圖從他身邊過去。

  「真的嗎?」他沒有讓開,在火炬明明滅滅的光亮中神情晦暗不明。

  慕羽輕輕轉動了一下戒指:「當然是真的。」

  他的身形晃了晃,似是想做什麼最終又放棄:「我今晚沒見過你。」不等她回應他便率先繞過她向公共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她僅僅是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便頭也不回地跨出大門。

  夜幕籠罩了最後一縷霞光。一輪彎月懸掛於天空,月亮四周只有幾顆黯淡的星星無精打采地閃爍著光芒。但願今晚不要有太多變數。

  她極為迅速地暗下打人柳樹干上的節疤。打人柳停止了扭動。奧利維亞的幻境早就消失,她清楚地看見樹根之間露出了一個大洞。霍格沃茨中一條隱藏的秘密通道……她握緊玉佩彎腰走入了樹根下曲折蜿蜒的地道。

  半小時以前,哈利羅恩赫敏三人剛從禁林中出來,他們合力將巴克比克拴在了禁林中的一棵樹上。他們三人披著隱形衣行走在通往城堡的小路上。赫敏低聲道:「必須得等到福吉和麥克尼爾徹底走後我們才能將巴克比克放出來,梅林保佑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斑斑在羅恩口袋裡瘋狂扭動著。羅恩捂住口袋:「斑斑,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你這只笨老鼠!哎喲,它咬我。」

  「別出聲。」赫敏悄聲說,「福吉馬上就要出來了。如果被他看見我們會有大麻煩的。」

  「它,不肯老實待著。」

  但哈利看見了,克魯克山悄無聲息地向他們走來,它兩只大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熒光。

  「克魯克山,別搗亂!走開!」赫敏對著克魯克山說道,「走開!」

  但克魯克山卻猛地向斑斑撲來。老鼠在這一刻從羅恩手指間鑽出掉落在地飛快地向著打人柳的方向逃去。克魯克山一躍而上緊追不舍。在哈利和赫敏還沒來得及阻攔前羅恩已經甩開隱形衣衝入了夜幕。哈利和赫敏互相對視一眼,他們也一把扯開隱形衣向著羅恩衝去。

  羅恩一下撲到草坪上將還在尖叫的老鼠抓在手中:「抓到了!滾開,你這只臭貓!」

  如果不是來不及剎車哈利和赫敏差點撞在羅恩身上。

  「羅恩,快,回,回隱形衣。他們馬上要出來了,我們還要回禁林把巴克比克放出來。」然而還沒等他們隱身,一條龐大的,有灰色眼睛的大狗向他們奔來,他像影子一般輕捷。哈利想拔出魔杖時已經晚了。大狗的前爪抓到了他的胸口,哈利甚至感覺到了狗嘴中噴出的熱氣。大狗從他身上滾了過去,他感覺自己好像斷了幾根肋骨。

  羅恩站了起來,在大狗又撲過來時將哈利推到了一邊,大狗咬住了羅恩的胳膊,像在拖一個布娃娃一樣將羅恩向著打人柳的方向拖去。

  打人柳的密道通向霍格莫德傳說中一直鬧鬼的尖叫棚屋。走出密道時慕羽看見了比鬧鬼更加精彩的一幕。

  隔絕陣屏蔽了她能發出的所有聲音,她如同幽靈一般順著黑暗的樓梯平台向上,一扇門半開著,門後有低低地痛呼聲。

  她極為小心地順著半開的門進入房間。房間裡只有一張灰撲撲掛著帷帳的四柱大床,羅恩躺在旁邊的地板上,腿看上去受傷了。他的旁邊站著兩個人,一個自然是盧平。另一個人髒亂的頭發垂到肩肘,他眼窩深陷,身上還穿著髒兮兮的囚服。

  慕羽立刻認出了他。小天狼星布萊克。羅恩不可置信地看著盧平,低聲說:「不可能,不可能。」

  盧平全部視線放在了羅恩手中不停吱吱亂叫的老鼠身上:「你…換了…沒有告訴我?」

  布萊克緩緩點了點頭,他聲音嘶啞道:「萊姆斯,你是怎麼發現他的?」

  「活點地圖。今晚是巴克比克被處刑的日子,我料到了哈利他們會去送它,甚至會放它離開。果然他們從城堡前往海格小屋,又前往禁林,但是他們身邊一直有一個人,一個不應該活著的人。活點地圖不可能說謊……」

  「萊姆斯,我等不及了,整整十二年了,我現在就要殺了他。」布萊克對羅恩手中的老鼠舉起了魔杖。羅恩哆哆嗦嗦地將斑斑護在懷裡。他們的話讓他一頭霧水,但很明顯他們要殺人,很有可能就是哈利:「你們,你們如果想殺哈利,就得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他顫抖著想要站起來,然而他受傷的腿卻不容許他這樣做。

  「你很快就會明白,羅恩。」盧平按下布萊克的魔杖,「哈利會來的,他有權知道一切。必須讓他知道究竟是誰出賣了他的父母。」

  此時一聲貓叫從樓梯下傳來,克魯克山輕盈地躍入了房間。然而黑暗中它螢綠的眼睛甚至沒有看向羅恩手中的老鼠,而是死死盯著慕羽藏身的角落,好像在確認著什麼。

  慕羽一手握住玉佩一手拿著魔杖輕輕在半空中劃了幾道符加持了陣法。這只貓快要成精了。她還不希望栽在一只貓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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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真相

  克魯克山呲著牙一直緊緊盯住角落,它不停地在地上嗅著,直到房門被哈利砰地一聲踢開。盧平也在此時大聲念出了咒語:「Expelliarmus.」

  哈利的魔杖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赫敏對著盧平尖聲叫道:「我不相信!」

  盧平試圖解釋:「赫敏……」

  「我誰都沒有告訴!我一直幫你隱瞞!「

  一陣一陣憤怒在哈利的頭腦中翻滾,他的聲音都因為失控而顫抖:「我那麼信任你。結果你是小天狼星布萊克的朋友!「

  「說來話長。我以前並不是,但現在是了,這是一個誤會,你聽我解釋……「

  「不!哈利,不要相信他。他那次幫助布萊克潛入城堡,他是一個狼人。「

  盧平臉色蒼白,但他仍然十分鎮定。

  慕羽則始終看著在羅恩手中不停扭動的驚慌失措的老鼠。她握緊了魔杖。必須等待一個時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現在還不是脫離霍格沃茨的時候。

  「這完全不是你平時的水平,赫敏,「盧平接著說,」我沒有幫助布萊克潛入城堡,我當然也不希望哈利死。但我不否認我是一個狼人。「

  羅恩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擋在哈利和赫敏面前,然而他痛哼一聲又倒了下去。盧平關切地向他走去,然而羅恩卻氣喘吁吁道:「別碰我,狼人。「

  盧平猛然止步看向赫敏,他十分艱難地問:「你知道多久了?」

  「自從寫完斯內普教授布置的論文之後……」

  「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巫,赫敏。」盧平正要繼續說下去,卻被小天狼星打斷:「萊姆斯,快點,我等不及了。已經整整十二年了!」

  還沒等盧平解釋,哈利吼道:「鄧布利多信任你!你一直在幫他!」他指著小天狼星,後者突然走到床前,倒在了床上,用一只顫抖的手捂住面孔:「哈利,我不否認,當年如果不是我……」克魯克山跳上床爬到他膝蓋上喵喵叫著。

  慕羽的魔杖緩緩指向小天狼星,她抬頭看了看尖叫棚屋中唯一一扇布滿了灰塵的天窗。模糊的彎月仍然懸掛在深藍的夜幕中。

  「湯姆,」她的聲音在顫抖,「把他們全解決掉,有多少把握?」她上了大半學期盧平的黑魔法防御課,深諳他的水平。對付盧平於她而言已經算是勉強,更何況還要再加上一個小天狼星布萊克。尤其霍格莫德離霍格沃茨太近了,一旦做不到將這裡所有人一擊必殺必然會引來鄧布利多。而湯姆如今的靈魂還不足以施展強大的咒語。

  「他們曾經是鳳凰社最精銳的骨干。」

  慕羽咬了咬嘴唇,暫時放下了魔杖。

  此時盧平已經將哈利三人的魔杖歸還給了他們:「好了,現在你們也有武器,願意聽我說嗎?」

  哈利已經徹底不知道怎麼看待現在的情況,他不能確定這是不是一個圈套。

  盧平指著在羅恩懷裡瑟瑟發抖的老鼠說道:「我可以看看這只老鼠嗎?」

  羅恩抱緊了斑斑:「這件事和斑斑有什麼關系?」

  克魯克山此時站在小天狼星的腿上對著斑斑發出嘶嘶的叫聲。

  「大有關系,它不是普通的老鼠,他是一個巫師。」

  「他是一個阿尼馬格斯,名叫小矮星彼得。」小天狼星補充道。

  「你們兩個都是瘋子。「羅恩倒退了兩步。斑斑在他手中拼命掙扎著。

  「你們什麼也不知道!「小天狼星粗暴地說,」那個地圖!活點地圖從來不會說謊!彼得一直活著,你正抓著他!萊姆斯,快點,我要等不及了,我今晚就要殺了他!「

  「不可能。」赫敏飛快地說,「阿尼馬格斯必須在魔法部登記。我做作業時查了資料,只看見了麥格教授。本世紀只有七個阿尼馬格斯,小矮星彼得的名字不在上面。」

  「但魔法部不知道還有三位沒有登記的阿尼馬格斯。」盧平觸及到了小天狼星瘋狂的眼神,他加快了語速,「我只知道開頭。我在很小的時候被狼人咬過,那個時候狼毒藥劑還沒有被發明,我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可怕的變形,當然我進入霍格沃茨是不可能的。直到鄧布利多當了校長,他認為只要采取一定防範措施便沒有資格不讓我進入霍格沃茨。這個屋子和下面的地道都是為我修的。我每月被帶出城堡來到這個地方變形。那棵樹也是為我栽的,免得有人在危險期碰到我。」

  此時整個尖叫棚屋只有盧平的聲音,斑斑的尖叫以及克魯克山的呼嚕。

  慕羽靠在角落有些無聊地聽著盧平講述他是如何認識布萊克,彼得以及哈利的父親,詹姆。他們甚至還互相取了外號,制造出了活點地圖。直到盧平提到了她極為熟悉的名字。

  「斯內普也在霍格沃茨任教。「盧平沉重地看著哈利羅恩和赫敏,」斯內普教授曾經是我們的同學。小天狼星的一個惡作劇差點要了他的命,這個惡作劇也和我有關。「

  小天狼星不屑地哼了一聲:「那是他活該,鬼鬼祟祟地打探我們在干什麼,希望我們被開除。「

  盧平沒有回應他的話,他繼續對三人說:「我們當時……交情不太好。不存在絕對意義上的誰對誰錯,只不過互相討厭而已。總之斯內普偶然看見我被龐弗雷夫人護送著前往打人柳。小天狼星為了尋開心讓斯內普用長棍子戳一下打人柳上的節疤就能跟著我進去,他一旦進去就會碰到一匹凶險的狼。哈利,是你爸爸知道後冒著生命危險追上的斯內普把他拽了回去。斯內普也知道了我的秘密,鄧布利多讓他發誓不要說出去……「

  慕羽聽著盧平講述著往事,她突然想起一年級是斯內普阻止了奇洛盜取魔法石,也是他阻止了奇洛暗中殺害哈利……

  斯內普的故事興許會十分有意思。

  「…當年伏地魔因為一些原因要殺你的父母,本來的確是小天狼星作為保密人……「

  「暗中換了。「小天狼星直指著已經在顫抖的老鼠,」沒有人知道。我當時想著彼得十分不起眼,伏地魔只會找上我而不會找上他。但彼得,出賣了莉莉和詹姆。我去找他的時候,他叫嚷得半條街都知道是我背叛了莉莉詹姆,然後用藏在後面的魔杖炸了半條街和他的那些耗子朋友鑽進了下水道!他還切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斑斑掙扎得更激烈,他少了一塊的腳趾頭格外顯眼。

  羅恩喃喃道:「我一直以為他是和其他老鼠打架……「

  「很簡單,」赫敏突然說,「有一個讓阿尼馬格斯恢復原形的咒語,只需要證明給我們看斑斑就是小矮星彼得我們就相信你們。」

  慕羽先前只知道彼得才是真正的食死徒,卻不知他還背叛過朋友…..

  一次不忠二次不用……

  慕羽舉起了魔杖,她有把握抵消那個咒語,但這樣仍然會帶給她不小的麻煩。彼得究竟……值不值得她這樣做。為了一個反反反復復連至交好友都可以背叛的小人…..

  玉佩裡再沒有聲音傳來。湯姆裡德爾對離開霍格沃茨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興趣缺缺。

  慕羽突然感到有些好笑,她有什麼資格去評價彼得,她自己早就已經辜負了太多人的信任。只不過她不會後悔就是。

  心思流轉間慕羽已經想好了對彼得的處理。她任由盧平和小天狼星合力將羅恩懷中的老鼠變成了一個矮小的畏畏縮縮的男人。他的頭發稀疏而沒有光澤,頂上還禿了一大塊。尖鼻子和綠豆眼還殘留著幾分老鼠的特征。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驚恐地想要在房間裡尋找什麼,但他的視線主要還是向著房門方向瞟。

  克魯克山背上的毛直接豎了起來。

  「小,小天狼星,萊,萊姆斯。「彼得聲音尖細,他又在房間中逡巡了一圈,仿佛是在確認到底有幾個人,很快,他的眼睛又向著門口瞟了瞟,」我的朋友,我的老朋友…「

  「好久不見,蟲尾巴,」不同於小天狼星的激動,盧平顯得格外平靜,他甚至還按住了小天狼星的手腕,「我們剛才在討論莉莉和詹姆的事情,想和你澄清一兩個小問題…..」

  「他又來殺我了!」彼得突然指著小天狼星尖叫,他根本沒有食指,「他殺了莉莉和詹姆,現在又來殺我了。他是那個人的奸細!萊姆斯,你得救我!」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慕羽甚至有些想笑,彼得還真是好演技。若不是她早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還真容易被彼得騙了過去。

  「我?殺了莉莉和詹姆?伏地魔的奸細?」小天狼星逼近了他幾步,在他說出伏地魔的名字時彼得下意識狠狠哆嗦了一下,「怎麼,聽到你的老主人名字害怕了?我就是死,也不會放棄尊嚴甚至背叛朋友去巴結比我更強大,更有勢力的人。而你,我竟然一直沒看明白,你就喜歡強大的朋友。莉莉和詹姆聽信了我的話將保密人換成了你,這是我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你向伏地魔告密,獻出波特夫婦的時候一定是你卑劣一生中最得意的時刻。」

  慕羽輕輕撫摸著玉佩靠在角落中不發一言。

  小天狼星喘了口氣,他壓抑了太久:「我在阿茲卡班聽到了一些事情。他們以為你死了,他們恨你,那些食死徒。他們認為你提供了假情報,背叛了他們的主人。伏地魔還有些手下沒有進入阿茲卡班,不是嗎?你在躲他們……我也以為你死了,直到我看見了一份預言家日報,就是這個男孩,」 他指著羅恩, 「他就抱著你。我對你阿尼馬格斯形態太熟悉了,一眼就認出了你。我在阿茲卡班這十二年,每天就靠著阿尼馬格斯和一股信念熬過攝魂怪。我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信念,一想到它我就會感到非常愉快,我也正是靠著它逃出了阿茲卡班,用狗的身子游回了大陸,溜進了霍格沃茨,我想看看哈利,詹姆和莉莉的兒子……但我等了太久了,彼得,我現在就要殺了你,給莉莉詹姆報仇。」

  「等一下,」赫敏突然怯怯道,「盧平教授,我能說一句話嗎?」

  「當然。「盧平和藹道。

  「如果是小矮星彼得出賣了哈利的父母,他這三年一直待在哈利的寢室,為什麼從來不對哈利下手?「

  彼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對啊!萊姆斯,我沒有動過哈利一根頭發!謝謝你,謝謝你聰明的姑娘……「

  慕羽有些無聊地轉動著手中的玉佩,哪怕不會有人聽見她,她仍然自顧自道:「因為他沒有這個膽子在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殺掉鄧布利多最重視的人,應該說目前為止沒人願意直接在霍格沃茨動手。他能主動嘗試在今晚聯系你已經是他勇氣的極限了。」

  「只不過是因為他感受到了我的強大,出於對我的恐懼,甚至是對布萊克的恐懼。」出乎意料地湯姆裡德爾對彼得沒有憤怒,他只是用圓滑的腔調陳述一個事實。

  慕羽靜靜看著小天狼星將小矮星辯駁得無話可說:「他至少有一些用處,我相信的也正好是他的恐懼。」

  彼得再也無話可說。哈利此時顯然已經相信了小天狼星和盧平,他幫助他們默默擋住了房間裡剩下的出口。

  小天狼星掠過一絲笑意:「萊姆斯,我們一起殺了他。「

  彼得無力地跪了下來,他哭泣道:「不,不要,求求你們,你們不知道他,他是多麼可怕。如果我不說,他,他會把我殺死的。「

  「背叛比死亡更可恥。「盧平用魔杖指著彼得,」為朋友而死是最有尊嚴的死法。而你注定死得卑微,永別了,彼得。「

  「等等!「哈利擋到彼得面前,」你們不能殺他!「

  「哈利!就是這個渣滓導致了你父母死亡!他是間接的殺人凶手。「小天狼星咆哮道。

  「我知道,但是我想如果我父親在世,絕對不願意看見你們為了他這種人淪為殺人犯。把他帶到城堡,交給攝魂怪,這樣,這樣,」他望著憔悴的小天狼星,「你也能得以清白。「

  小天狼星眼中有水光閃爍,他放下了魔杖。

  彼得在被盧平用繩子牢牢捆起來時似乎仍然在等待什麼,他眼中閃過絕望和恐懼。

  在他們從地道將彼得押走之際,慕羽低低念了一句咒語,悄無聲息解掉了他身上所有束縛咒,在錯身之際將一張符紙塞進他手中:「直接將魔力注入進去,別告訴我你這都不會。我在小漢格頓裡德爾老宅等你到黎明。「

  彼得眼珠轉動了一下。克魯克山似有所覺,它猛地向角落撲來,然而它撲到的注定是一團空氣。慕羽早就催動傳送符前往了小漢格頓。

  「湯姆,我曾經說過,正義和愛有時能成為最有用的棋子。」她借著昏黃的月光看著眼前這棟破爛甚至在夜色下顯得猙獰的老宅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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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2

第76章 逃跑

  她很少從山坡上俯視小漢格頓村。小漢格頓和英國其他村莊沒有任何區別。此時家家戶戶的燈光, 爐火都已經熄滅,只剩下村裡唯一的酒吧閃爍著微光。三月的夜晚還是有些冷,她攏了攏鬥篷,幾十年前的湯姆是否也如她現在一樣站在這裡俯視著這座寧靜的村子。他當時會想什麼?他的父親……

  「你料到了那個男孩的想法,他的善良,高尚,鄧布利多最喜歡的東西……」納吉尼迫不及待地鑽了出來游入了漆黑的夜色中。湯姆裡德爾站在慕羽身邊,面對慕羽時他總是會放下高亢尖銳的語調 。此時嘶啞的聲音更會顯得像毒蛇的誘惑,惡魔的低語:「把他們全解決掉?羽,你也變了太多,真可惜如果今晚沒有萊姆斯盧平那個蠢貨添亂,我或許能看見你親手殺掉小天狼星布萊克,這一定很有趣。」

  詭異的驕傲,莫名的興奮又在這時徹底支配了他。

  慕羽沒有理會他的低語,仰頭望著微弱的月光,不知為何忽然想到兩年前的聖誕坐在她面前那個倔強,滿是怨恨的男孩。她傾聽著他的故事,包容著他的不甘。她也幻想過自己的父親,得到的同樣只有失望和憎恨。

  她甚至會做出和湯姆一樣的事情,很快就會……

  「我沒想到你會選在這個時候融合魂器。」她一邊布置陣法一邊說。

  自然是沒有任何回應的,她明白在不清楚她的意思時湯姆是不會輕易開口的。他變得越來越謹慎。

  真沒意思。

  拉文克勞的冠冕在她手中閃閃發光,將這座破敗的屋子照得熠熠生輝。

  「如果黎明時彼得還沒來那麼我們必須回到霍格沃茨。「慕羽一直那麼冷靜。她靠近了湯姆裡德爾,只有在凝視著那雙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眸中她才能輕柔地說出:」瘋子。「

  也只有在這時她才能確定她追尋的不是一個虛無的影子。

  月光在此時已經緩緩移到了大廳的正中,她的魔杖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復雜的痕跡,大廳的四個方位升騰起淡淡的光華。

  「該開始了。「

  她不是奧利維亞,也絕對不會成為奧利維亞。

  霍格沃茨校長室中,魔法部部部長福吉才匆忙離去,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得不相信十二年前他們抓錯了人,小矮星彼得才是罪魁禍首。他承諾攝魂怪會立刻給彼得一個吻一勞永逸。

  這時誰也沒注意到他走出門時先是站了一會才大步離去。

  又是鄧布利多,他永遠不會出錯,永遠都在給魔法部收拾爛攤子。

  哈利和小天狼星一起坐在那張圓桌前。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對哈利來說都如同一場夢一樣,他至今都感到不真實。他很快就要有一個真正的家了,和他的教父在一起的真正的家……

  小天狼星激動地對鄧布利多說:「我在格裡莫廣場有一棟房子,哈利暑假完全可以和我住在一起。你不能想像他的姨媽姨父是有多麼糟糕!「

  哈利沒有說話,但也滿臉期待地看向鄧布利多。

  「小天狼星,很抱歉我不能答應。哈利必須得在女貞路待到十七歲成年。「

  哈利如同被當頭打了一棒:「為什麼?「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鄧布利多,」為什麼?我受夠了那裡!「

  小天狼星沉沉按住哈利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鄧布利多溫和地說:「小天狼星可以給你寫信,甚至能時不時去探望你,畢竟他已經洗脫了冤屈。哈利,還記得一年級我告訴過你,你母親留下的保護咒嗎?你只有在成年前每次暑假回到女貞路莉莉的保護咒才不會失效。順便說一句,你在黑湖上召喚了強大的守護神,詹姆會因你而驕傲。「

  鄧布利多和緩輕柔的解釋平復了哈利的失望與暴躁,他轉念一想這也沒什麼不好,如果德斯禮一家知道他有一個教父……

  他甚至已經迫不及待看見他們的臉色。

  「是盧平教授一直在教導我。他是一個非常棒的黑魔法防御教師,」哈利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對鄧布利多說,「還有,還有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提到慕羽時鄧布利多的目光似乎變得凌厲了幾分。

  「她告訴我用最強烈的情感召喚出最深沉的快樂。之前我一直不理解…. 但在攝魂怪湧過來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如果沒有那句話我很可能召喚不出守護神。」哈利老老實實地說到。

  「真是了不起。」鄧布利多在思考著什麼,他的聲音陡然放緩了,他一遍遍重復道,「真是了不起。那麼多年,只有一個人能和她媲美……「

  他及時止住了話頭,恢復了和藹慈祥的樣子:「今晚是一個團圓夜。我這個老頭子似乎沒有任何理由打擾這樣美好的夜晚了,哈利,如果你沒有其他的事情那麼你可以走了,好好享受這樣的夜晚。「

  哈利不確定地看著鄧布利多,又看向小天狼星,後者察覺出了他的心思,鼓勵地對著他點點頭。

  「教授,暑假發生了一件事我一直沒找到機會告訴您。我的傷疤疼了起來,我,我似乎夢見了伏地魔。「

  鄧布利多和藹的神情瞬間一掃而光,他神情凝重,甚至帶著凜冽之勢,即使哈利知道這樣的凜冽不是針對他,但仍感到了莫大的壓力。

  他這時才明白為什麼連伏地魔也會害怕鄧布利多。

  哈利繼續說道:「我只記得噪聲非常大,好像在空中飛……好像,好像在想什麼……「

  哈利捂住額頭,他只要一回想傷疤便會火燒火燎地疼。

  鄧布利多走近了一步溫聲道:「他在想什麼?哈利,慢慢來,不要急。「

  「鄧布利多,哈利今晚已經夠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

  鄧布利多對著小天狼星擺了擺手:「一場充足的睡眠能讓哈利暫時忘卻一切煩惱,但是當他醒來,痛苦仍然存在,甚至會加劇。有人十一歲已經走出了童話,今晚哈利不管是對彼得的處置還是面對攝魂怪的勇氣也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哈利,我希望你能再次表現出那樣的勇氣。「

  他蹲下身平視哈利翠綠色的眼睛,他那雙粗糙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哈利的手:「慢慢來。「

  哈利傷疤的疼痛似乎都緩解了。

  然而他再如何回想那層記憶都如同隔著一層薄紗。他滿頭大汗,愧疚地對鄧布利多搖搖頭:「對不起教授,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鄧布利多沒有責怪哈利。他站起身來回在校長室中踱步,在哈利和小天狼星都不知所措時鄧布利多突然說出來了一句沒有來頭的話:「香海是一座迷人的城市。」

  「什麼?」小天狼星困惑道。

  「位於九州的一座城市。下一學年將會有一場盛事,過幾天我會前往九州一趟,距離上一次造訪已經足足過了四十八年了啊,」鄧布利多話鋒一轉,「哈利,過度思考並不是一件好事。當記憶太多時你需要……」

  他突然將魔杖指向太陽穴,哈利看見一條細長閃著光的銀線順著魔杖的杖尖流出。鄧布利多將其小心翼翼放入了一個小瓶子裡。

  「就像這樣。」鄧布利多頑皮地對著哈利眨了眨眼,還沒等哈利反應他迅速說,「晚安。」

  然而今晚是注定不得安寧了。在小天狼星搭著哈利的肩膀從校長室出去時,早就等在外面的福吉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小矮星彼得,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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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一念

  湯姆裡德爾修長的手指細細撫過慕羽冰冷蒼白的面龐。他還沒有凝成一個具體的形態,但是他的手已經能夠真實觸碰到慕羽。融合第二個魂器的過程比他們想像中更加艱難。他幾乎快要忘記什麼是痛苦了,就連十二年前他被自己的殺戮咒反彈時所銘記的也不是痛苦,而是恥辱,無盡的恥辱。

  融合靈魂是什麼樣的感覺?只有漫無邊際的思考才能緩解無邊無際的疼痛。所有他拒絕的回憶在剛開始就洶湧而來。他一點也不喜歡這些回憶,不喜歡它們帶給他的種種復雜的情緒。是利用?是驕傲?是興奮?是滿足?都不是。但毫無疑問,這樣的情緒促使他不停渴望將慕羽掌控在手裡,留在他身邊。

  這會是他的弱點。他本不應被任何事物吸引。

  他撩開慕羽額前的碎發。她不知道他曾無數次站在床頭看她沉睡的樣子。她睡著時更加恬靜安然,對他而言也意味著此時慕羽是真正駐留在他手心的。

  他的手指劃過她緊閉的雙眼,一直劃到她的脖頸,讓她就此永遠也醒不過來如何?他們的羈絆越來越深,他已經不想再等。他們之間的博弈必須結束了。

  讓彼岸花在最美的時候凋謝,在美麗達到頂峰時施加殘酷,這還是慕羽教他的。

  她才受到陣法反噬,不會有一絲防備,更不會有痛苦。

  「湯姆,帶我走。」他的腦海中回蕩著小女孩低聲的哀求。

  他一直知道慕羽當時懇求的是什麼,世上也只有他一人能滿足她的要求。如同哈利波特,慕羽也只能死在他手上。前者是為洗刷恥辱,後者……

  他親手摘下的彼岸花只能由他自己折斷。

  湯姆裡德爾用上了幾分力道。他對殺戮向來輕車熟路。

  「為什麼你們都不要我了?」二年級那個聖誕夜,深陷夢魘的女孩反反復復念叨著這個問題。

  就這樣結束了嗎?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回想破舊倫敦街道上兩道相攜的人影,記憶中那枚滾燙香甜的蘋果派也將不復存在,再也不會有人遞給他一枚盛放的彼岸花,溫柔喚他湯姆,喚他瘋子,用最溫婉的語氣教導他真正至高的權力不是豁免生死,而是將生死當作棋盤和游戲。

  不會有一個人陪他走遍小半個世界,不會再有一個人配和他一同鑽研魔法,將截然不同的法術融合為更加強大的力量。再也不會有虛無縹緲的檀香撫平靈魂中的暴戾,更不會有人對他說,我理解你。不帶憐憫同情的理解。

  這個聰明狡猾的女孩,會不會有後手?她一直很詭異。在幫助他融合靈魂前她是不是料到過她會遭受反噬?他不熟悉九州,只有慕羽長於九州,最適合在九州布局。和沈續締結的那個契約,哪怕有著語言相通咒的加持,慕羽也比他更加熟悉東方的術法。她最了解九州人迂回婉轉的心思,更懂得如何抓住他們的理想,在他們心中構建最完美的神靈。

  他不能放棄那片土地,他也不會輕易放棄擁有一具強大身體的機會。

  一定是這樣。

  他松開了手。

  再等等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輕輕將慕羽抱起向著二樓而去,他們離得再近從彼此處汲取的也只有寒意。他現在還很虛弱,在挪威因施展攝神取念造成的創傷還沒有恢復。他甚至做不到攜帶兩個人的幻影移行。他一遍遍告誡自己,他留下她的命只不過因為她還有用。

  他將慕羽放在壁爐邊的扶手椅上,壁爐升騰起微弱的火焰。

  在這座破舊的老宅,火焰燃燒的劈啪聲中,他竟然只感受到了享受與舒適。

  他竟希望第二天的朝陽永遠不要升起。

  慕羽不喜歡睡眠。她的夢境從很早開始就已經只剩下了無盡的黑暗,她孤身一人在濃郁的黑暗中行走,沒有光線,沒有色彩,沒有聲音,她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感覺不到,直到她掙扎著醒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自爺爺去世後,還是阿爾巴尼亞雨林終結了第一條生命之後?

  她第一次在濃郁的黑暗中看見了久違的一點光。不同於明源山最後那抹夕陽的璀璨,這只是一個沒有一絲溫度的光點,渺小,卻足以讓她感覺到她還存在。

  她睜開了眼。爐火略微跳躍了一下,這時記憶才徹底回籠,修復靈魂只會一次比一次艱難,但陣法的反噬還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

  意識到自己在哪時她愣了愣,緊接著便是沒有來由的失落。她似是無意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仿佛僅僅在確認所有東西的完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戒指中那枚一直收藏著的蛇怪毒牙差一點便會刺出。

  事情原本可以變得更好玩的。

  「湯姆……」慕羽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窗邊的人影。她很快收住了話,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主人,主人,很,很榮幸能,能見到您。」小矮星彼得縮在角落裡,他似乎十分害怕他的舊主人。

  「蟲尾巴蟲尾巴,」湯姆裡德爾漫不經心道,「你很享受在韋斯萊家當老鼠的日子。」

  「主人,我,我對您的忠誠一直沒有變過,我聯系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慕羽,仿佛有些不服氣。

  「撒謊!」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刻,「你是出於害怕,既是對我的害怕,也是對你老朋友的害怕。」

  慕羽靠近了他一步,第一次不知道該叫他什麼。他不願意讓更多人知道那個名字。她如此稱呼只不過她至始至終認識的只有湯姆裡德爾,而在其余任何人面前,這個名字都是羞辱。

  不知何時她溫柔的聲音已經可以輕易平復他的憤怒。他沒有看她,有些不自在地轉過頭。他還不習慣在舊部面前表現出對她不同尋常的態度。

  蟲尾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慕羽一眼,他自然認識慕羽。能將黑魔王藏匿在霍格沃茨大半年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三年級女巫。

  慕羽完美地掩飾了她對彼得的不屑,她看上去似乎真的是一個溫柔無害的十三歲女孩:「不管是出於恐懼還是忠誠,他至少是第一個尋找你的人。從攝魂怪手中逃脫並不容易。」

  她沒有計較湯姆對她的疏離。

  天空已經開始泛白,昏黃的彎月有氣無力地垂掛在黎明與黑夜的交界處。

  湯姆裡德爾還是不太願意看向慕羽,但他對彼得明顯沒有那麼憤怒了:「蟲尾巴在這一晚還是證明了他有那麼一些用處。事成之後你會得到你應得的獎勵。」

  他掃了一眼彼得那根殘缺的手指。

  彼得顫顫巍巍道:「事,事成,之後?」

  「一具全新強大的身體,哈利波特的命,「湯姆裡德爾不願意向彼得透露太多,」至於你有沒有榮幸參與其中,那要看看你這段時間的表現。如果你連照顧我這件事都做不好,那你還能有什麼用處?「

  蟲尾巴嗚咽了一聲,他明顯不願意接近他的舊主人,他又看了一眼慕羽,結結巴巴道:「慕,慕,慕小姐。」他的措辭極為小心,「您,您不留下?」

  他看出來了慕羽在黑魔王面前沒有卑微。

  納吉尼不知從什麼地方爬了過來,在巨蛇爬過蟲尾巴身邊時他又哆嗦了一下。然而慕羽卻像沒事人一樣撫摸著納吉尼光滑的身子:「我還不能離開霍格沃茨。鄧布利多一直在關注我。」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腰間解下從不離身的玉佩。

  「你的魂魄不穩,這枚玉佩是極佳的魂玉,最利於養魂。」

  朝陽金色的光輝從遠處地平線上噴湧而出。

  湯姆裡德爾目不轉睛地看著被慕羽解下的那枚玉佩。因為慕羽時時拿在手裡把玩,玉佩的表面顯得更加光華。一縷陽光穿透了玉佩,剔透的綠色在陽光下好似流動的美酒。

  「這是你所謂的,最後的念想。」他的聲音幾不可聞。

  慕羽像是沒聽到一樣,她看了看從遠處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朝陽說道:「黎明了,我該走了。」說著要走,慕羽的手卻繼續停留在納吉尼的腦袋上沒有挪動一步,她想了很久才對著蟲尾巴說:「每天要給納吉尼擠三次毒液喂給……你的主人。」

  她說得極為緩慢:「納吉尼很久沒有吃人了,它脾氣不太好。偶爾找一兩個流浪漢,做得隱秘點。」在說到找人給納吉尼吃時,她沒有半點愧疚。

  彼得唯唯諾諾地點頭。

  「羽,」直到慕羽要走出房門時,湯姆裡德爾才第一次在彼得面前叫出了她的名字。

  慕羽回過頭,她還是那樣平靜地注視著他,好像一點也不期待他要說什麼。

  他走近了慕羽,他抬手在兩人間憑空畫了一個復雜的符號,一絲絲明亮的白光從符號中透出融入他們二人的額頭。

  「幻陣是最保險的聯系方式。我需要時刻知道霍格沃茨,九州,挪威,包括魔法國會的動向。復活節回來。」最後一句話是那麼生硬。

  的確很保險,但條件也最苛刻,必須得兩人的靈魂向彼此敞開大半。

  「瘋子。」慕羽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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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消息

  慕羽從打人柳的密道出來後不動聲色地混入了清晨熱鬧的禮堂。此時正是貓頭鷹寄信的時候,數百只貓頭鷹叫嚷著從頭頂飛過,一片混亂中沒人發現她趁機隨著剛出來吃早飯的人群一起坐在了長桌邊。

  一封信和預言家日報被直接丟在了她面前,她卻顧不得拆開。幾百只貓頭鷹的亂叫都蓋不住教師席上的爭吵。

  「我絕不允許你撤走攝魂怪,鄧布利多!」康奈利福吉看上去也是整晚沒睡,眼底一片烏青,第一次對鄧布利多叫嚷起來卻中氣十足,「這是為了學生的安全,你別忘了彼得還逍遙法外!」

  「昨晚幾百只攝魂怪沒能阻止彼得逃跑,甚至差點害了學生,」鄧布利多心平氣和對著福吉說,「康奈利,它們也不是完全可靠,過去發生的事無數次向我們證明了這點。」

  康納利福吉臉漲成了豬肝色,見鄧布利多已經坐到了教師席中間,顯然對這件事無比堅決。他握緊了拳頭,硬邦邦丟下一句:「部裡還有事,我先走了。你是霍格沃茨校長,在這件事上當然以你的意見為主。」

  他大步流星穿過禮堂,身後兩名魔法部官員連忙小跑著跟上他。其中一位便是艾伯特格林格拉斯。

  路過斯萊特林長桌時艾伯特掃了一眼慕羽,見她面不改色地給自己倒了杯牛奶,還和達芙妮竊竊私語時恨不得衝過去將她們拉開。

  絕對的理智控制住了他。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在意他們要怎麼操控魔法部,魔法部毀了都和他毫無干系。然而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動他的女兒。

  慕羽沒有將過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威脅最低劣,也最不保險,尤其是對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這樣的人。然而威脅從來不是她的最終目的。

  「奇怪,福吉從來都很聽鄧布利多的,」達芙妮還在小聲和她說話,「這次這麼強勢?「

  她同情地望著她父親離開的方向:「最近部裡上上下下肯定特別忙。」

  「大概這是他第一次自己做決定吧。」慕羽小口小口喝著粥,說得意味深長。

  早飯要結束時鄧布利多再一次宣布了攝魂怪撤出學校的決定,他略去了方才和福吉爭執中幾百只攝魂怪襲擊學生的經過。不過他不說這則消息已經在學校傳遍了。

  哈利波特又成為了話題的焦點,不知怎麼地昨晚他召喚守護神擊退幾百只攝魂怪的消息迅速散開,且越傳越離譜。

  霍格沃茨從來就沒有秘密。

  吃完早飯慕羽從拆開第一封信,上面寫著小羽親啟。她的動作慢了半拍,裡面足足有三頁信紙。其中一張竟然是寧岳寫的。夏天他將帶著沈棲桐前往英國看魁地奇世界杯,邀請她同去。

  他沒說他們要待多久,極有可能…昆侖已經同意參加爭霸賽。

  如果說寧岳的信只是若有若無的暗示,那麼沈棲桐的來信便直言不諱確認了這一消息。滿滿兩頁紙幾乎全是她對世界另一邊魔法世界的憧憬向往,以及埋怨慕羽為什麼從來不給她寫信。

  慕羽做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她可以毫無難度地給沈棲桐回幾十封毫不重樣的信,保證每一封都滿含對她的關切掛念。她是不介意在這種小事上滿足一下別人的。

  事情正不斷向著她期望的方向發展。

  想到這慕羽心情極好地拆開預言家日報讀起來,今天的預言家日報比往常要厚上幾分。阿維德斯提到的那個記者麗塔斯基特的文章占據了足足四頁版面。通篇都是對挪威家養小精靈叛亂的分析。與其說是分析,不如說是胡亂臆測。

  「挪威魔法部部長斯萬斯達特先生宣布已經徹底平息家養小精靈叛亂。但斯萬斯達特先生拒絕透露對叛亂家養小精靈處理。筆者與斯萬斯達特先生進行了一次愉快的交談。 『他們強得讓巫師害怕。』斯萬斯達特先生坐在奧勒松原臨時魔法部舊址顫抖地說。斯萬斯達特先生的光輝歷史並沒有幫助他改善自卑的性格。筆者有理由相信斯萬斯達特先生天生善於屈服於任何人,包括家養小精靈。挪威魔法部很有可能暗中已由家養小精靈掌控。挪威魔法部實際管轄整個北歐魔法界,如此之人擔任魔法部部長不得不令人擔憂……「

  慕羽一個字都不信,至少動動腦子也可以知道這完全是一派胡言。阿維德斯好歹是純血家庭出身,以純血家族慣有的眼高於頂的性格,他會公開承認家養小精靈強得讓巫師害怕?

  她放下預言家日報,這樣的報道於她而言沒有任何價值。

  達芙妮湊了過來,她掃了一眼被慕羽擱置在一旁的預言家日報:「我看見了,麗塔斯基特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你很討厭她?「

  「她采訪過爸爸。那一期巫師周刊簡直不忍直視。這個瘋子把爸爸描述成了一個倒賣私貨到法國的利欲熏心無良商人,引得魔法部來家裡調查過。竟然有很多人喜歡看她的文章,我是一點也想不明白。」

  達芙妮一點也不想多提麗塔斯基特:「聽說那個消息了?關於爭霸賽,」比起她達芙妮知道更多內幕,「九州一同意美國伊爾弗莫尼也申請加入,如果不是國際巫師聯合會壓著,再加上魔法所和其他一些魔法學校不太願意和昆侖正面交鋒,不然那可真要變成世界爭霸賽了。」

  伊爾弗莫尼的參與對慕羽來說完全是意外之喜。

  顯然不止她一人認為這是份驚喜。

  「這些事你們看著辦便是。」

  復活節假期前他們總是會有一堆作業,作業從來不是慕羽要操心的。她正認真端詳著手中的羊皮紙,紙上描繪著一個極為復雜的陣法。

  她在模擬昆侖學院有名的五行輪轉護山大陣。她有太多事情要做,一邊推演陣法一邊與沈續商談只是其中一件。旁邊書堆裡還夾雜著那封同伊凡秘密保持聯系的信紙。伊凡不久前才脫穎而出成為候選人。

  他做得細心又實在,無論是公開的輿論還是隱秘的消息,全部為她一條條整理好貼了過來。即使這樣她如今也將將看完一半。

  「他們將是第一批得到那個咒語的人,意味著…「

  「第一批最虔誠的信徒。借助慈善組織分享會去挑選合適的苗子,在分享會中有意無意緩慢植入神靈觀念,神靈對每個人的苦難感同身受,神靈將帶領人走出苦難。這是你的專長,」慕羽似是被他說煩了才不情不願地看起了他傳來的四個人資料,「亡命天涯的匪徒,落魄潦倒的技術員,人情練達的百事通,走投無路還面臨追殺的政治失敗者。留守區還真是人才濟濟。」

  她最後一句話聽著總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沈續沒有計較她的懷疑:「你們年輕人啊,總是這個樣子,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這其實不是我的專長,大部分功勞都歸於小儀。沒有他沈家暗地裡也達不到這樣的規模。「

  他的話裡似乎滿是對這位堂弟的驕傲,至少是信任。慕羽實在很難相信氏族內部的親情,他們也不需要靠親情來擰在一起。同擔一個姓氏便是對他們最好的約束。

  不管沈續和沈儀間私下裡有多少矛盾齟齬,對她的態度必須始終一致,只因為她於他們而言是外姓人。這是氏族的底線,是再強大的契約都難以變更的規則。

  然而沈儀,似乎離背棄這條規則不遠了啊…

  她有些惡趣味地想著。

  「借助陣法我將他們每一次的表現都傳給了你,我想我們已經展示了足夠的誠意,」他的後半句已經非常明確,慕羽放下手中正琢磨的東西,專注看著他。果然,下一秒他便說,「我需要攝魂怪。」

  聖誕節時他還是暗示,現在是直接提出了要求。

  沈家這些年再是准備,始終少了一顆點燃留守區的火星。

  「攝魂怪不是大白菜,想要就能要的,」她沒有應承下來,「我只是一個普通上學的學生。」

  「哦,你可不普通。我不像昆侖一些人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英國曾經鬧出的動靜不小,」沈續好整以暇地道,又浮現出讓她極為厭惡的,高高在上的笑容,「歷史上第一次五強爭霸賽,五方校長帶著最精英的學生齊聚,我甚至可以說一句自投羅網。多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我是你們,不管不顧都會做出一些事的…」

  他十分有技巧地點到為止:「其實沒有攝魂怪我還有其他辦法,你們私下之間達成過什麼交易我也不會管,更不會說,我不是愛管閑事的老頑固,年輕人總要有點自己的生活。但如果作為盟友連這都不能提供…」 他笑得越發開懷, 「我會懷疑你的能力。」

  在他最初提到你們時慕羽幾乎將羊皮紙揉成一團,然而他後面的話卻慢慢讓她松懈下來。

  「那麼我沒有其他事了。你們似乎要過復活節了,假期愉快。」

  是他主動掐斷了陣法。

  在陣法的銀光散去後她放下手中紙筆,面前憑空幻化出沈續交給她的材料,她輕揮魔杖,材料上有好幾行字自動重新編輯修改。

  她冷笑一聲,這就是沈續的誠意。他太小看她對陣法的掌控力了。

  假期前最後一節課最為難熬,特別是當這門課是魔藥課的時候。其余老師至少會讓學生稍微放松一下。而斯內普似乎天生就缺少放松的基因。

  慕羽隨意攪拌著清醒劑,心思卻根本不在上面。可用的人太少了,許多事情本來不需要她親自操心。

  她不知為什麼有點想念那棟荒涼的老宅了,想立刻回去窩在二樓的扶手椅上撫摸納吉尼冰涼的身子。

  達芙妮突然推了她一下,她這才發現她差點將清醒劑攪拌過頭了。

  恰好這時斯內普經過她們這一桌,他的鷹鉤鼻湊到坩堝前看了看,他的語氣低沉得可怕,自從小天狼星布萊克洗脫冤屈後斯內普的心情一直不好。

  「慕小姐,你不會像一些傻瓜一樣現在腦袋裡面只裝著復活節彩蛋吧。」他湊近了藥水又聞了聞,「合格的清醒劑,但完全不及你平時水平的三分之一,不,要我說五分之一都不到。」

  慕羽根本沒有在意他的責備,柔順地說:「我會重新做一次,先生。」

  斯內普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這倒不必了。」他的黑袍翻滾著向著納威隆巴頓的方向而去,可憐的納威大概又要被他找麻煩。

  自那次尖叫棚屋後她倒是越來越好奇他的故事。

  魔藥課下課後她急不可耐地想要收拾東西回裡德爾老宅,哈利突然從斜後方趕上來:「羽,謝謝你。」

  她困惑道:「我不明白,哈利。」

  哈利這時才發現他的行為十分傻,就在魔藥課教室的門口,甚至斯萊特林的學生都還沒完全散去。他小聲支吾道:「是,是關於,攝魂怪的事情。你和我說過用最強烈的情感召喚出最深沉的快樂。那,那晚,我突然想到了你的話,才召喚出守護神。」

  「我知道。你的守護神驅逐了上百個攝魂怪,」慕羽臉上掛著她慣有的溫柔清淺的笑容,「不必謝我,我沒有做什麼。你能召喚守護神也是盧平教授教得好。」

  「那個守護神救了我和我教父的命。」哈利直視慕羽的眼睛真誠道。

  「 你的,教父?」

  「小天狼星布萊克是我的教父。」哈利一提到小天狼星整個人從裡至外都散發著愉悅,「他被冤枉了十二年,終於得證清白了。他暑假還會和我一起去看世界杯。羽,你要一起去嗎?」

  哈利說完才發現最後一句話過於失禮了,他尷尬地發現他和慕羽並不是那麼熟悉。

  然而慕羽從來不會讓人感到尷尬:「謝謝你的邀請,哈利。但我已經答應一位長輩了。不過到時候我們總能見面的。」

  如果哈利知道那晚她只差一點便殺了他的教父會如何想?一時的快樂又有什麼要緊?這很有可能是他度過的最後一個暑假了。

  「那,那麼再見,羽,復活節快樂。」

  「你們也是。」慕羽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對著羅恩和赫敏點了點頭,他們都回了她一個笑容。他們之間的關系在經過列車上攝魂怪的事情和占蔔課後好了很多。

  都是假像罷了,她從不會因為假像而留戀。她加快了回公共休息室的腳步。

  「她又沒選擇留校?」校長辦公室內鄧布利多再次站在了冥想盆前。他久久凝望著冥想盆的表面陷入了深思。

  「沒有。她很可能選擇回慕家在英國的房子,也可能在英國到處旅行,如果要完全掌控她的行蹤,必須借助黑…」在看到鄧布利多的眼神時他明智地選擇不再說下去,「你去了香海一趟。她的家鄉。」

  「羽曾經在香海遭遇過極為可怕的事情,」鄧布利多的聲音都蒼老了幾分,「慕可能向我隱藏了更多。我去了她曾經念書的地方,很明顯有什麼被掩蓋了。如果不是那朵彼岸花,我也不願意……」

  他不肯再說下去。

  斯內普緩慢道:「你從來不輕易對人攝神取念,不管是對麻瓜還是巫師。」

  鄧布利多不復從前的慈和,他鄭重地對斯內普說:「西弗勒斯,那樣我們和伏地魔又有什麼區別?」

  他的手慢慢覆上了冥想盆:「沒有人能永遠躲在暗處。只要他有所求,有所行動,那麼我們必然能捕捉到他的一點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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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岩洞

  裡德爾老宅還是老樣子。四月的暖意被厚實的橡木大門徹底隔絕在外,陰冷與黑暗始終是這棟房子的主旋律。

  「慕,慕小姐,您,您回來了,」看見他時彼得表現得很復雜,既像是終於等到了救星,又像是在顧忌什麼,「他在二樓,想單獨見你。」

  提到二樓時他整個人都在打哆嗦,仿佛那裡有著洪水猛獸一般。

  慕羽沒有理會彼得的恐懼。

  她踩著老舊咯吱作響的樓梯走上了二樓。整層樓像是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所有光都被擋住,她真正像是行走在一片荒涼無聲的墳墓中。二樓盡頭的房間連爐火都沒點,但她知道他一定在。

  「我回來了,湯姆。「她推開了半掩的門。此時太陽已經快要沒入地平線,她站在門邊欣賞著幾縷余暉在牆上投射的剪影,像極了流動的鮮血。

  「今晚去一個地方,羽,我要融合最後一個魂器。」湯姆裡德爾沒有回頭,他就立在窗邊看著逐漸沉沒的夕陽。納吉尼在他身旁對著她發出嘶鳴,即使不會蛇老腔慕羽也能感受到納吉尼的興奮。

  她走到他身邊,同他並肩望著看了無數次的田野和小漢格頓稀疏的房屋。

  她都不用過多詢問:「那個海灘邊的岩洞。」

  湯姆裡德爾伸手似是想要將她拉得更近,這樣的距離這會讓那縷檀香更加飄渺。但他仍然沒有一具真正的軀體。沒有真正的軀體,他始終只是一個幽靈。

  彼得數次建議他用獨角獸的血和納吉尼的毒液構建一具暫時的軀體。然而那樣的身體弱小得連他自己都厭惡,他不想讓慕羽再看見他不堪的一面了,即使她見過他連游魂都不如的樣子。

  「你不害怕?」他的聲音像極了納吉尼在地上爬行時悉悉索索的聲響。

  慕羽側頭看著他紅色的眼睛,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我應該害怕什麼?」她拿起了一直放在桌上的玉佩,失去了體溫的溫養玉佩初入手時還帶有絲絲涼意,「你可以嘗試無數遍,看能不能殺了我。瘋子,我從來不害怕你的每一次嘗試。」

  她快速掐動著傳送陣的法訣,湯姆裡德爾看著她纖細的手指在半空中翩飛。

  像極了從前倫敦街道上,香氣四溢的甜品店前,她在空氣中劃下的軌跡。

  她成長得非常快,快到他無法確定她還能在他的世界駐留多久。

  他必須進行他的計劃。

  海浪狠狠拍打著岩石,岩石背後便是陡峭的懸崖。夕陽已經徹底沉沒,在這片蒼茫的天地中只有海浪的嘶吼和狂風的怒號。

  慕羽穩穩立在呼嘯的海風中看著海天相接處,夕陽已經落下,只留下一層層晚霞渲染天幕。她實在很喜歡這個地方。

  「不管是傳送陣還是幻影移行只能將人帶到這裡。地形險惡,麻瓜根本不可能到這裡,難怪你說你將艾米和丹尼斯嚇得不省人事。你一直擅長操控他人的恐懼。」

  「我摧毀了他們的意志。他們從此以後看見我連憎恨都不敢有。把那個地方找出來,羽,發揮你的才能,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湯姆裡德爾近乎是在她耳邊如同蠱惑一般說道。

  慕羽沒有回答,她輕巧地直接從這塊岩石上跳了下去。她沒有落入冰涼的海水中,有無形的力量將她牢牢拖在了半空中。她行走在海面之上如履平地,翻湧的海浪僅僅打濕了她長袍的下擺。她走到懸崖的正面,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細細摸索。

  在她下方有一道裂縫,幽深的海水在深不見底的縫隙中湧動。然而再幽深洶湧的海水也比不上從中滲透而出的濃郁的黑暗和血腥。她的魔杖指向裂縫附近的海水,海水如同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撥開,分裂成一條狹窄的僅供一人通行的甬道。

  慕羽順著這條暫時分裂而成的甬道直接進入了漆黑的裂縫中。

  海浪,狂風在這道裂縫中統統消失了。四周只剩下水流衝擊岩石的滴答聲。魔杖始終忠誠地執行著她的指令,前方的海水無聲無息地繼續分裂出一條道路。

  裂縫逐漸轉為一條狹長低矮的暗道,漲潮時這條暗道毫無疑問會被海水灌滿。她不得不在這條暗道中低下了身子。她的右手握著魔杖,而左手始終沒有離開掛在腰間的玉佩。

  玉佩沾上了幾滴水花,更加冰涼了。

  從慕羽准確找到懸崖上的裂縫進入暗道開始湯姆裡德爾便不再多說一句。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經的日子,無論在挪威還是在九州,抑或是霍格沃茨的有求必應屋,都是獨屬於他們二人的秘密。

  這條暗道一路左拐一直通向懸崖的最深處。暗道的盡頭一道台階通向前方一個巨大的岩洞,慕羽順著台階而上,她仔細端詳著洞壁和四周的岩石。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洞壁上。她的聲音被空曠的岩洞放大了無數倍。

  「這裡能量的波動與其他地方不同。一個絕妙的迷陣,至於破解之法……」

  湯姆裡德爾同她一起望著石壁頂端,他很清楚進入其中要的是什麼。然而還未等他說什麼,慕羽對著手腕一揮魔杖,一道深長的傷口直接出現在她的手腕上,鮮血直接從中汩汩流出滴在了石壁上。

  她的聲音輕柔得如同微風:「可惜正是這樣的破解之法是一個敗筆。「

  沒有嘲諷,沒有盛氣凌人,她僅僅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她低聲念了一個咒語,手臂上的傷口便逐漸結疤愈合了。

  也只有慕羽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說出這樣的話。

  他似是想觸碰已經在魔咒作用下結疤的傷口,然而和平時沒有任何不同,他還是直接穿過了她的手腕。

  「擊碎意志才是削弱敵人的最佳手段。」他向來不願意承認他的失誤,然而這句話仿佛是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即使是海水的腥鹹也沒有抹去那縷清淺的檀香。從他的角度看去慕羽似乎輕微勾了勾嘴角。

  「你一直記得。」

  一道白得耀眼的拱門出現在石壁上,拱門後是無盡的黑暗。從門後透出的能量像極了她曾經去過的洪災現場,陰冷,絕望,甚至充滿了暴戾。

  拱門之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湖。狹窄的岩洞在此處徹底拓寬。湖水像是沒有邊際,只在遠處有盈盈的綠光閃爍。慕羽低頭凝視著看似平靜無波的湖面:「這裡面至少有上千只陰屍。」

  她這麼說著卻沒有一點害怕的情緒,好像僅僅只是在形容漂浮在湖水中的水草:「能找到這裡的人害怕的已經不是一具具飄在水下的屍體了。」

  「沒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你應該知道,湯姆,在去年你想利用那只蛇怪殺我時你就見證了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東西。」她在看似無邊無際的湖岸邊行走著,悠閑得宛如在逛自家後花園,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她停在了某一處。

  「震雷,離火,玄武避,起。」隨著咒語的念誦,她的魔杖也有規律地指向不同的方位,每指一處那裡便騰起一陣亮光,她以其代手在半空中飛快結印。

  先是一條綠色銅鏈突然從湖水中浮出,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半空中拉扯著鏈條一樣,鏈條自動叮叮當當地盤在了湖岸邊,一條同樣散發著綠光的小船被鏈條從湖底拉了上來。

  不知道是因為陰冷還是別的緣故,她臉上的血色蛻得干干淨淨。

  她直接登上了船。小船輕輕晃動了一下便很快出發向著湖心綠光的方向駛去。船頭輕柔地撥開湖水發出沙沙的聲音。

  慕羽一直望著深不見底的湖水,從小船上她能更加清晰地看見沉在湖水中一具具面容可怖的屍體。她像是對陰屍產生了興趣,甚至還稍微彎腰以便仔細觀察距離水面最近的一具屍體。

  湯姆裡德爾就漂浮在慕羽身邊,他仍然會因慕羽的目光從不為他停留而惱怒。

  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那晚高塔的狂風好像又在耳邊呼嘯,那晚也是慕羽大腦最為脆弱的時候。不管是在執念所在的時空還是如今,她從來不害怕死亡。

  她所害怕的究竟是冰冷虛空帶來的未知,還是與另一樣東西有關…..

  鄧布利多的武器。卑微,肮髒,無用的愛。

  小船輕輕碰在了湖心島。慕羽這時才看清之前的綠光全部源自於島中央石盆中綠得發亮的魔藥。她試圖將手伸入魔藥中,然而有無形的能量將她阻擋在半空。她低聲嘗試著所有她知道的咒語,然而不管怎麼嘗試石盆中的魔藥都紋絲不動。

  「你施了一個死咒。魔藥既不能消失也不能減少。更不能用變形術將其變為其他的東西。只要魔藥是滿的,那就證明你的靈魂永遠安全。」

  她沒有慌張,甚至有著不正常的冷靜。湯姆裡德爾突然感覺說話似乎都艱難了起來:「羽,你很聰明。」

  慕羽忽然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剛開始她極為克制,漸漸地她的笑聲變得更加悠長。整個岩洞放大了她的聲音,只是湖裡漂浮的陰屍讓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湯姆裡德爾就站在一旁平靜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她作出一個抉擇。

  「瘋子,「慕羽收斂了笑聲,她仍然嘴角含笑地望著湯姆裡德爾,」是我上當了。「

  「說下去,羽。「

  「這是你的陷阱。沒有喝完魔藥,或者不經過你的允許,那艘船便不會重新出發。而我如今的修為想要橫渡埋伏了成千上萬陰屍的湖完全是天方夜譚。我必須喝下魔藥。魔藥只會削弱我,但你一定會想辦法讓我仍然擁有可以融合魂器的能力。你會利用魔藥牽制將我暫時變成一個工具,以便你繼續熟悉九州的情況,甚至找到傳說中的昆侖墟,」慕羽輕輕撫上了他破碎的容顏,「你學什麼都很快,湯姆。等時機成熟,到時飽受魔藥折磨的我生死只不過在你一念之間。」

  慕羽將他的心思把握得分毫不差。她甚至能無畏地說出她自己今後極有可能面對的結局,好像只是在闡述一個陌生人的生死。

  他的靈魂好像又在灼燒。這一次的燒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明明什麼都沒有,此刻這樣莫名的燒灼感幾乎要將他融為虛無。

  慕羽的話語像是從世界另一頭傳來。她不見半點慌張,更沒有他已司空見慣的苦求:「從你在挪威告訴我你將魂器藏在這個岩洞中時,你就已經在布一個局,你想將我用最保險的方式拴在你身邊,等到榨干我最後一絲利用價值後你將不費吹灰之力解決掉我。」她離那張枯槁的臉更加近了,她的笑容越發燦爛,那縷檀香也讓他越發瘋狂,「湯姆,你確定要讓我喝下魔藥?你重塑身體必須得依靠我的陣法。而喝下魔藥的我將再也撐不起那個陣法。」

  他所有隱蔽的心思被慕羽一點點拆解開來。他自信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對他攝神取念,那為什麼,她不用施展攝神取念便能洞悉他的思想?

  她是否擁有他也不知道的力量?

  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她已經沒有退路可走,唯一出路便是牢牢被他掌控在手心,並在適當的時候走向必然的毀滅。

  他不會允許她有任何一絲脫離掌控的可能。為了解決這個羈絆,他寧願放棄一具更加強大的身體。

  「恢復身體有很多種辦法。你已經輸了。」他恢復了從前的高亢冷銳,他應該立刻讓慕羽喝下石盆中的魔藥,然而面對慕羽他始終很難如同面對那些食死徒一樣發號施令。

  慕羽此時卻退遠了幾步重新站回到了石盆前,她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只玻璃杯。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玻璃杯伸入了翠綠色的液體中。

  她自始自終都帶著她常有的溫婉笑容:「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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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新局

  慕羽直接喝下滿滿一杯魔藥。湯姆裡德爾清楚魔藥的作用,它不會立刻讓人死亡,它只會給人制造幻覺,產生極端的燒灼感,這時候喝下魔藥的人最渴望的便是喝水。水源只能從黑湖中取,而黑湖中有數之不盡的陰屍在等待。

  折磨獵物是他的最愛,他也享受於欣賞獵物因為痛苦而顫抖。但是此時此刻,如同那晚在塔樓上一樣,他感受不到一絲玩弄獵物的快感。

  那股不知從何處而起的灼燒之感在他破碎的靈魂之上蔓延。那縷檀香似乎也在這時變得更加濃郁,這讓他更加痛苦。

  好像他也跟著她一樣喝下了那魔藥似的。

  第一杯魔藥後她神色不變,想也不想直接又舀了滿滿一杯,如同喝水一樣直接喝了下去。

  她踉蹌了一下,但是她牢牢扶住了石盆沒有讓自己跌倒在地上。

  也許是因為那個幻陣讓他們靈魂相同的緣故,湯姆裡德爾看見了許多畫面,慕羽最黑暗最不堪的過去在他面前一幀幀完整呈現。

  從一入學便開始的孤立,孤立逐漸上升至謾罵,謾罵演變為毆打,最終毆打升級為侮辱。

  那個小女孩最初也試著友善地對待每一個人,她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孩一般在學習模仿善良。她一次次向其他人伸出手,又一次次被人推開。

  第三杯魔藥。

  第一次的毆打始於一個男生,沒有任何理由,似乎只是在探尋一個全新的折磨怪胎的玩法。拳頭狠狠砸在小女孩的太陽穴,一片眩暈中,她懵懂地看著眼前重疊的人影。

  「克父克母的怪胎!「

  那個人,她名義上未死的父親,在暗中授意了其他人,巨大的利益會讓人鋌而走險,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幫她。

  第四杯。

  她仍然穩穩扶住石盆,身形都沒動一下。

  小女孩不願意告訴長輩。她從小被教導要堅強。

  永遠不要對普通人使用能力。

  陰暗的衛生間是最絕妙的發泄場所。

  第五杯。

  他們發明了一個新的游戲,用厚重的書本砸她。砸中頭便是正中靶心,滿分。

  為什麼不能對普通人使用能力?

  第六杯。

  她的手在輕微顫抖。

  幾個明顯是外校進來,比她年長好幾歲的男生將她逼入了學校偏僻的小花園。小女孩的身形相比他們而言過於單薄。他們將她按在地上…..

  青春期的男孩不能理解一時的衝動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他要徹底毀了她,讓她自己走向消亡。

  她恨所有人。

  第七杯。

  奧利維亞溫柔的嗓音變得尖刻,她一遍遍重復:「你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你來自於虛無。你什麼都不是。「

  她的指甲狠狠扣在了石頭上。

  第八杯。

  殺戮無辜會分裂靈魂,自她在阿爾巴尼亞念出了那個咒語後她的靈魂已經徹底沒救了。那條消逝的生命至死都未閉上眼睛。他的眼中還有再也無法觸及的希望。

  一滴淚從她眼睛中湧出,她死死咬住嘴唇阻止哭泣,很快就見了血。鮮血滴入了綠色的藥水中。

  然而這一次她失去了對情緒的控制,眼淚混合著從嘴唇中滴出的血液流在石盆上,竟然有一種詭異的美麗。

  她伏在石盆上,她的呢喃只有湯姆裡德爾能聽見,她一遍遍說著:「爺爺,對不起。「

  她要摧毀他畢生追尋的理想和大義,更得不到他希望她能擁有的善良與光明。

  魔藥已經快要見底。她仍然牢牢握住杯子,顫巍巍舀上最後一杯魔藥。

  如果她沒有偶然去到那個時空,沒有看見那間陰暗屋子中的小男孩,她不會在乎通向深淵通向虛空的道路會不會只有她一人。她給了湯姆一朵彼岸花,湯姆也回贈了她驚喜。

  他說,他理解她。他讓她不要害怕。

  兩人從彼此間汲取的只有冰冷,但再冷的溫度,也好過一人在虛空中承受清寒。

  她閉上眼睛,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面容。玻璃杯無力地從她手中滑落,她勉強讓自己撐在石盆前。她的嘴唇甕動著,就連空曠的山洞也難以捕捉她的聲音。

  湯姆裡德爾還是聽見了,只是他寧願自己沒有聽到。

  「湯姆,不許離開我。我不許你離開我。「

  她只剩下這麼一個伙伴,一個能在任何時候都能理解她,毫不猶豫地告訴她她沒有任何錯的,朋友。

  他對她不會有居高臨下的同情,更不會對她大談仁義道德,以德報怨。

  湯姆裡德爾第一次用他殘損的靈魂擁住了慕羽,不像是在擁抱人,更像是在將一個勢必屬於他的物件收入囊中。

  上一次他們的相擁於他而言像是近在咫尺,卻又仿佛已經過去了太久。

  久到他快要忘記怎樣擁抱一個人。

  「我一直在。「他低聲對著慕羽說道,像是情人之間的繾綣。然而此時他的語氣中只有殘忍和瘋狂。

  很快慕羽便會徹徹底底被他握在手心。

  他當然會一直在她身邊。

  慕羽重新睜開眼,她的雙眼因為哭泣而紅腫。她靜靜待在他懷裡,還一點點糾正他生疏的擁抱姿勢。

  「瘋子,是你輸了。「她臉如金紙,聲音又是如此堅定。

  湯姆裡德爾的紅眸微微收縮了一下,他隱隱猜到了什麼。

  「你還是沒理解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雖然我也沒徹底理解。我是被慕義由一團據說凝聚天地精華的東西中煉出來的, 」她的話語裡透著濃濃的自嘲,「它至少能讓我對所有能量具有極強的親和力。有一個問題我思考很久了,一些對別人有害的魔藥,會不會只能助我增長實力?」

  」你的陷阱很巧妙。毒藥不在於致命,只致力於讓人產生極度的干渴感,人下意識的反應便是喝水,他們只能選擇湖水,而湖下便是陰屍……「慕羽輕聲向他解釋,」我試著消解大部分藥力,將這份藥力轉化成增長實力的能量。我唯一要抵抗的,便是毒藥帶來的幻覺。」

  他擁住她的手輕輕抖動著:「你變得更強了,「一時也不知道他是在贊賞還是憤怒,「也許下一次等待你的是觸之即死的劇毒。」

  「不會有下一次了,」她仔細看著他的眼眸,既像是嘲諷,又像是無畏,「獲得力量的辦法那麼多,誰會將毒藥當水一樣喝?」

  這個女孩帶給他的挫敗感已經遠遠超過了哈利波特帶來的恥辱。對於哈利波特,他只會有仇恨和輕蔑,但是對她……

  她從他懷中掙脫出來,轉而死死抓住他的手:「他們從前都不能毀掉我,更何況是一堆幻像。「

  她低聲笑了笑,笑聲中帶著輕蔑:「全是假像。」

  其實事實遠沒有說得那麼輕松,這樣的提升終歸太過強行,也太駁雜,沒有正確的疏導等待她的同樣是死亡。

  她不願意說出來,這樣樂趣都少了一半。

  石盆底下露出了一個精巧的掛墜盒。

  在看見掛墜盒的第一眼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掛墜盒中沒有靈魂的力量。

  「湯姆……」她看了他一眼。

  「打開。」他平靜地對她說。

  他沒有放開她的手,甚至將其攥得更緊。

  掛墜盒在她手中輕巧地彈開,裡面只有一張紙條。在看到紙條的第一眼慕羽便感受到了他靈魂的戰栗。

  「致黑魔頭

  在你讀到這之前我早就死了

  但我要讓你知道,是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並打算盡快銷毀它

  我甘冒一死,是希望你在遇到對手時只是一個血肉之軀的凡人。

  R.A.B」

  湯姆裡德爾的手再次穿過了慕羽,他的靈魂因為極端的憤怒變得十分不穩定。先是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又有一個人發現了他的秘密,這個人甚至是他曾經的食死徒。他不認為雷古勒斯布萊克能夠銷毀魂器,但是那枚魂器會在哪裡?會不會已經落到了鄧布利多手上?

  他終於能隱隱明白慕羽所說的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東西。

  未知,超出掌控的未知。

  緊接而來的是無邊的憤怒,他再次被從前的手下背叛,就如同在他被哈利波特打敗後他的那些所謂忠誠的僕人任由他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阿爾巴尼亞,忍受著連游魂都不如的日子。

  雷古勒斯布萊克已經死亡,說不定屍體就在黑湖下。布萊克甘願走向死亡,只願有朝一日他能被宿敵殺死。

  恐懼與怒火徹底包圍住了他,他十分厭惡這樣的感覺,像是被強行按在深海中,既不能呼吸,絕望又如高山一樣碾壓著他的靈魂。唯一能讓他掙脫的方法便是殺戮,殺掉他周圍的任何人,毀掉他身邊的每一件事物。

  一縷清淺的檀香幽幽飄來,像是極力投射入深海中的一縷陽光,抑或是在海洋更深處的深淵中閃爍著的不知名的光源。向來讓他更加瘋狂的檀香這一次卻輕柔地在牽引他,雖是輕柔,但也容不得他拒絕。

  一如倫敦街道上牽著他的冰冷的手。

  一如那個女孩遞給他的滾燙的蘋果派。

  他有多久沒有感受到真正的溫度了?

  這縷檀香,這縷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光源驀然闖入了他在阿爾巴尼亞最絕望最無助的歲月。

  一朵火紅的彼岸花恰好盛放在了他獨自通往永生的道路上,他將其折下帶入連接死亡的虛空。

  慕羽曾經輕聲告訴他,只有不畏生死方能超脫生死,世間最極致的權力便是將死亡也當作手中的一枚棋子。

  湯姆裡德爾撞見了那雙黑色的眼眸,在那裡面他從來都找不到對死亡一星半點的恐懼,慕羽瞳孔的顏色像極了連接星辰的虛空。

  所有星辰最終都會燃燒殆盡,所有螢火蟲飛不出碩大的羊毛球,只有羊毛球外的虛空才是永恆。

  恐懼,憤怒,那股急切地想毀滅所有的暴戾在被逐漸撫平,他第一次從那幽暗的深海中掙脫而出,他甚至能聽見慕羽溫柔的聲音。

  「我們的博弈還會繼續,和世界的棋盤一起。我也不會允許你在我們的博弈結束之前就離開我,」這一次是慕羽輕輕擁住了他,哪怕她像是在和空氣擁抱,也更像是在挽留,「我不知道R.A.B是誰,但魂器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毀掉的。就算……鳳凰松也能彌補靈魂的缺失。」

  「不要害怕死亡,湯姆,你也不會死。」

  除非有一天她玩膩了,打算將他一起拉入地獄。

  恐懼,憤怒,暴戾徹底消失了。他突然有些舍不得將這朵彼岸花折斷。他早已習慣這樣鮮活的顏色在深淵中燃燒,如若將其摧毀,他又將淪陷到冰冷的黑暗中,就如同在阿爾巴尼亞一樣。

  但慕羽只能屬於湯姆裡德爾。她只能為他一人而綻放。

  湯姆裡德爾試圖更緊地摟住她,哪怕知道如今他的狀態碰不了她,但他仍然想將慕羽深深揉進他的骨血,最好能和他徹底融為一體。

  「R.A.B,是雷古勒斯布萊克,從前追隨我的食死徒。」在又一次長久的沉默後湯姆裡德爾才緩慢說道,他不願意再多談布萊克一個字,「那個預言……」

  慕羽沒有打斷他。她一直願意聆聽他的故事。

  「西弗勒斯斯內普曾經也是一個食死徒。他在豬頭酒吧聽到了半截預言。有能力戰勝黑魔王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過他的人家,生於七月結束的時候。波特夫婦,隆巴頓夫婦都曾三次抵抗過我。」

  「因此你選擇了去殺哈利波特,因為你們都是混血,他最有可能成為你的宿敵,」慕羽抬頭看著他,「你知道我不相信預言。預言是因果的陷阱。只有你選擇相信它的時候,它才有可能生效。哈利波特第一次從你的索命咒下逃脫是因為他母親的犧牲,而明年……再也不會有人為他犧牲。在你親手殺掉他後,只會剩下我們和世界的棋局,以及你我間的博弈。我不會將殺死你的機會讓給任何人。」

  慕羽停頓了一下,她變得更加柔和了:「今天這一子,算成平局如何?」

  「不用再這樣了,」他厭惡了這樣的模式,她總是能一次次摧毀他設下的陷阱,甚至將陷阱轉化為對付他的武器,「換個玩法。」

  「我很樂意。」她的低語像是倫敦輕薄的霧氣一般飄渺。

  「秩序徹底顛覆後必須有一場決鬥,用最古老的方式解決,在這之前誰也不許離開。」

  能和他正大光明決鬥的人不多,就連鄧布利多也得不到如此待遇。然而他願意給予這朵注定要凋謝的花一場最華麗盛大的葬禮。

  她值得如此。

  「要立一個牢不可破的誓約嗎?」慕羽握緊了腰間的玉佩,她輕輕閉上眼,再次睜開時卻只剩下淡漠到極致的冷靜,她不是沒思考過這枚玉佩的秘密,只是一直拒絕願意去思考罷了,「去明源山。」

  那裡是她命運所在,也將是她最後的歸宿。

  「不需要,」他想再次撩起她的長發,「我答應你。」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拒絕在兩人之間訂立一個契約了。到底是出於極端的信任,還是就連契約的束縛也不能帶給他真正的安全感?他必須用自己的方式。

  不用問慕羽便已經知道答案。

  「成交。」

  他沒有再說話。兩人靜靜互相倚靠在湖心島上,如果沒有時不時飄過水面的陰屍,乍眼看去就像一對相互依戀的璧人。

  四周安靜到能聽見遠處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

  只有一個人能永恆。

  「不許離開我。」兩人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湯姆裡德爾終於有些不自在地將目光遠離了慕羽。

  「羽,回家吧。」

  他沒有說裡德爾老宅,也沒有說房子,而是說,家。她曾經的家早就沒了。

  慕羽不願意去糾結這會不會是他的口誤,她登上了停泊在岸邊的小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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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3

第81章 讖言

  從岩洞中出來時天已經全黑,海面上泛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慕羽在那塊巨大的岩石上捏碎了傳送符,她仍然十分虛弱,甚至連催動傳送陣的力氣都沒有。他們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裡德爾老宅二樓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能聽見納吉尼在木質地板上爬行的聲音。

  她點燃了壁爐,火光投射在蒼白的臉龐上,也照映著湯姆裡德爾又變得透明了幾分的靈魂。火焰的暖意逐漸驅散了從岩洞中帶來的寒冷,她舒服地窩在扶手椅中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她已經很累了。

  納吉尼感應到了她的存在,攀上了她的膝蓋後便再也不願意動彈。慕羽輕輕撫摸著納吉尼的頭,緩慢地適應著體內洶湧的能量。

  夜晚的小漢格頓十分安靜,尤其是這座遠遠矗立在山坡上的老宅隔絕了村莊中的雞鳴狗吠。

  她知道湯姆就在旁邊,不知是因為他也需要調養靈魂還是其他別的什麼原因,他也安靜得出奇。

  這樣特殊的寧靜只有在明源山的小樓中才能體會。自爺爺去世後,明源山那座小樓早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座小樓了。

  在這樣的氛圍下她梳理能量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今晚也不是一無所獲,」在納吉尼都快要睡著時她才說,「雷古勒斯布萊克欺騙了你,我們也可以欺騙其他覬覦魂器的人。岩洞的機關需要修改一下,削弱一個人的意志比削弱身體更加有效。只要是人,便會有心魔。」

  湯姆裡德爾站在了熊熊燃燒的壁爐前:「你說的那個人是鄧布利多。」

  他無比肯定。只有鄧布利多這個多管閑事的老家伙最了解他的過去,也最有可能挖掘到他的秘密。

  慕羽垂下眼看著納吉尼,算是默認了他的推斷。

  湯姆裡德爾轉身蹲下平視著慕羽。慕羽的手指輕輕敲在扶手椅上,她不由好奇湯姆已經多久沒有以這樣絕對平等的角度看一個人了。

  「你不會對鄧布利多心軟,對嗎?」

  他的手穿過她的發梢,像是要撫摸她的額頭。慕羽握住了腰間那塊冰涼的玉佩,她凝視著眼前這雙紅色的眼睛良久後才說:「不會。」

  湯姆裡德爾露出了一個笑容,即使他的容顏早就在一次次魔法變形後支離破碎,她仍然恍惚了一瞬。他仿佛仍然是那個保存在日記本中的翩翩少年,俊美溫和的外表下隱藏著狠辣和不擇手段。

  這是她認識的湯姆,他或許從來就沒有變過。

  還沒等他進一步動作,慕羽已經起身走到落滿灰塵的架子床前,如今她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望一場睡眠。魔杖輕揮間破舊的架子床便被鋪上了潔白嶄新的床單,蓋上了松軟的被子。此時火爐中最後一縷火苗跳躍了兩下發出劈啪一聲,最終晃晃悠悠地熄滅了。

  稀薄的月光從窗戶中透入,暖黃的光暈在牆上靜靜流淌。

  真正躺下時她卻怎麼也睡不著了。湯姆沒有進入玉佩,他站在了床頭,仿佛在研究著什麼難題。慕羽尤其不適應,她翻了幾次身,但她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你的魂魄還離不開玉佩的溫養。」

  「那個老頭也不是那麼強,」他像是沒有聽懂她意思一般,「他的高尚他的能力才是他最軟弱的地方。」

  興許是靈魂的融合讓他變得越加理智,也或許是他當真在思考一些東西,不管怎樣慕羽都不會去管,更不會肆意贊揚抑或貶低。

  他明白對錯,很多事兩人間也不需要明說。

  「麻瓜種是對巫師血脈的玷污,像家養小精靈這樣的生物仍然低賤,」他靠得更近,眼中的紅光愈盛,「但那老頭擁有的任何東西我都樂意搶過來。我要讓他死時被仇恨憎惡環繞,他會嘗盡我在阿爾巴尼亞受過的一切。」

  看來雷古勒斯布萊克的背叛對他刺激不小。

  這個時候她什麼也不必多說,她太了解湯姆了,這個時候哪怕是一個音節在他眼中都是同情。

  她的存在就已經足夠了。

  於是她難得主動離他那麼近,如果他擁有一具軀體,她此時必然已經靠在了他身上。

  這樣的動作顯然取悅了他,他不常表現出情緒,也唯有慕羽能頃刻捕捉到他感情上細微的變動:「鄧布利多還是做對了一件事,當年沒有將你交給其他人撫養,」他試圖圈緊她,卻只能一遍遍在她頭發上摩挲,「也間接把你推到了我身邊。羽,陪我一起走下去。」

  在只有兩人存在,聽不見任何吶喊的地方了結。

  她閉上眼,默默補充完他的話。

  「如你所願。」

  復活節假期剩余的日子格外寧靜,慕羽幾乎整日待在二樓的房間應付繁重的課業或者繼續模擬昆侖學院的破陣之法,她偶爾會帶著納吉尼外出散步。彼得似乎十分高興她能夠暫時性看顧納吉尼。他從來不敢和她多說一句話。

  假期總是過得飛快。

  「你暑假不會回來?」

  「我會直接去昆侖墟,帶著鳳凰松回來。」夜晚裡德爾老宅二樓的房間中沒有燈,卻散發著明亮的暖光。慕羽借著暖光繼續寫著魔藥課論文。15英寸,單獨布置給她的論文,斯內普一定瘋了。

  「這一段的引言要精簡一下。」湯姆裡德爾纖長的手指指向了慕羽剛剛完成的段落,紙上的字符自動修改了過來,「融合劑?煉金術的基礎藥劑?西弗勒斯斯內普很關照你。」

  「這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我是你,我不會信任他。」

  「如果在我復活時他沒有及時會到我身邊,那麼他已經重新選擇了效忠對像,他一定會被處死,我很遺憾。西弗勒斯曾經是一個忠誠的僕人。」

  「時間會改變一切,尤其是他在鄧布利多身邊待了那麼多年。即使他回來了,痛哭流涕地請求寬恕,我也不會輕易相信他。他讓我不安,湯姆。」慕羽皺了皺眉,她手中的論文已經快要結尾。

  湯姆裡德爾不希望她和他繼續談論西弗勒斯斯內普,他不喜歡她在他面前過多提及另一個人。

  「我只相信攝神取念的力量。」他冷冷道。

  慕羽看出來了他不想過多討論斯內普。這畢竟是他曾經的屬下,她不會在這一點上糾纏,況且現在對斯內普定下結論仍然為時尚早。她繼續專注於手中的論文,四周只余下羽毛筆摩梭羊皮紙的沙沙聲。

  「羽,」一片寂靜中湯姆裡德爾突然輕輕喚著她,似是想說什麼,卻又生生停住了。

  慕羽耐心地等待他。湯姆願意說時總有一天會說出來,一如他面試黑魔法防御教職的經歷,一如那個預言。而他不願意說時,誰也不能勉強他。

  「必須從昆侖墟活著回來。」他仍然沒有帶多少情感,像是一道冰冷的命令。

  她此時剛好寫完論文的最後一個字,一揮手熄滅了室內所有光線,黑暗中湯姆裡德爾看不清慕羽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她語調中隱約透露的不知來源於何處的輕快。

  「我會的。」

  回到霍格沃茨煩心事才接踵而至。

  慕羽坐在圖書館的角落,她的面前是一堆堆厚重的書籍,隔絕陣極好地阻擋了她的聲音。她揉著眉心翻過一頁書。

  整個四月直至五月所有人都陷入了繁忙的復習中,這時候也是一年中課業最繁重的時候。而她還要做更多額外的事,繼續鑽研咒語,鞏固自復活節起一直不穩定的修為,尋求破陣之法,默默關注大洋彼岸的動向。她剛剛對破陣之法有了一些頭緒便接到了阿維德斯的消息。

  「濫用魔法,「阿維德斯聳了聳肩,」自從麗塔斯基特那篇文章後我就在做准備以便對外遮掩。但我沒想到國際巫師聯合會行動這樣快。「

  「有人注意挪威了。麗塔斯基特的文章只是一個導火索。「慕羽直接說道,」這段時間盡量小心行事,注意家養小精靈。「

  「您和他說得一模一樣,「阿維德斯臉色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濫用魔法,真是一個好理由。我一直想用這樣的理由清理那一群老頑固。「

  他眼中閃過狡詐,顯然他和他口中所謂的老頑固積怨頗深。

  「看來你已經有了決斷。「慕羽恍惚了一下才明白那個他是誰。

  「武器的生產效率提高了太多,我們的人已經著手開始涉及麻瓜的其他領域,「阿維德斯在提到研究時總是有難以言喻的興奮,」那一群人簡直是最瘋狂的科學家。您不用操心家養小精靈的問題,每一群家養小精靈只負責一部分生產,即使他們私下交流也不會理解他們所做的到底是什麼。他們也極其忠誠。您有機會一定要再來一次挪威。「

  慕羽始終不能理解那樣一群人對研究的狂熱,他們甚至甘願在挪威不見光的地底一待就是幾十年。

  「很好。但我希望今後的任何研究不要被外人知曉,你們是我們最信任的一群人,絕不會讓我們失望,對嗎?」

  她知道有些話湯姆永遠不會說,哪怕是撒謊都不願意。

  少女的面容恬靜而安然,但她的話隔著雙面鏡也讓阿維德斯打了個冷戰。

  「請相信我們,慕小姐。」他鄭重地對她許下承諾。

  慕羽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她不相信人,她相信的只是對理想的忠誠。這不妨礙她溫柔地鼓勵阿維德斯:「挪威的處境和你們從前的立場注定了你們將承擔大部分壓力,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們還能展開新的研究,干得很不錯。如果有什麼需要我會盡力幫助你們。」

  阿維德斯卻十分受寵若驚:「能將靈石礦交給我們,還獎勵了法脈,我們擁有的已經很多了。至於研究,都是分內之事。「

  他察覺到了慕羽和黑魔王之間有極其復雜的糾葛,但他不願意插足其中,這也不是他能管的。他只需知道他們的心血不會白費,他們汲汲以求的秩序有實現的希望。

  慕羽對了對時間:「我還有最後一堂考試,恐怕不能和您繼續聊下去了。祝你好運,斯萬斯達特先生。「

  她掐斷雙面鏡後不情不願地拿起那本撥開迷霧看未來向著占蔔課教室走去。在這一點上她應該學習赫敏的,直接在復活節前就退掉這門課。

  她到的時間有點晚,教室外面的螺旋樓梯只剩下零星幾個人。她一眼就看見了正瘋狂翻著撥開迷霧看未來的羅恩和哈利。自從得知他有一個教父並且暑假將要和教父一起去看魁地奇世界杯後,哈利從前的抑郁一掃而光。

  親情,尤其是失而復得的親情,總能給人無限希望。

  她走過去和他們坐在了一起:「但願我沒有錯過什麼。「

  「還沒有叫到你的名字,「羅恩從課本中抬起頭,他似乎找到了一個人抱怨,」特裡勞尼就是個故弄玄虛的老騙子。她對每一個人都說你將來會有大劫難。「

  「我下學期不會選占蔔課了,」她不喜歡特裡勞尼,她不習慣和不是特別熟悉的同學討論一位老師,因此她只是言簡意賅地隱晦指出了她對占蔔課的看法。

  「明智的決定,羽。」羅恩嘟噥了一聲。

  自從慕羽坐到這裡後哈利發現手中的撥開迷霧看未來從來沒有那樣燙手過。他感覺自己在她面前呈現的形像一直是傻乎乎的,這讓他十分不舒服。慕羽黑色的長袍在台階上四散鋪開,她總是有著那麼幾分優雅寫意。她撐著下巴兀自眺望遠方,沒有一點為考試擔心的樣子。

  哈利有一股衝動,他想告訴慕羽許多事,他想告訴她那晚他們和小天狼星回到城堡突然遭遇幾百只攝魂怪的驚心動魄,他想告訴她彼得最終還是在被押送阿茲卡班的途中逃脫,他想和慕她分享他的興奮。他終於有一個家了。

  他的衝動很快被澆滅,慕羽唯一的親人早已去世。

  位於塔樓頂端的占蔔課教室在初夏時節過於熱了。

  就在這時從教室中傳來一聲飄渺的聲音:「羅恩韋斯萊。「

  羅恩低低咒罵了一句向著教室走去,哈利小聲和他說:「公共休息室見。「

  然而當羅恩上去後哈利更加尷尬了。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慕羽仍然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看著天際,似乎那裡有什麼她牽掛的東西。

  總得說些什麼,哈利絞盡腦汁搜刮著他們間的共同語言。他腦海中蹦出來的第一個詞便是魁地奇,然而很快被他否決了。她對魁地奇從來不感興趣。

  「前幾天,黑魔法防御考試,你對博格特施的爆破咒很漂亮。「 哈利絞盡腦汁才憋出這麼一句話。

  慕羽對每個人都會露出清淺的笑容,但哈利見過她不一樣的一面。兩人一起面對厄裡斯魔鏡時慕羽對他說出的善意謊言,在面對敵人時她的無畏,都預示著慕羽並不如同表面那般溫和文靜。

  「謝謝,哈利。你也表現得很不錯,盧平教授很欣賞你。「慕羽說話從來都是這樣,輕和而有禮。

  五月的暖風在此時穿過塔樓,吹起了她額前的發絲,她輕輕攏了攏頭發,就是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被她做出了一種美感。

  之前的尷尬窘迫似乎也在這時被清風拂走了。

  「盧平教授要走了,」哈利情緒有些低落,「他是狼人的事情被人發現了。」

  慕羽早已知道這件事,有人故意將盧平的身份泄露了出去,家長和校董會不會允許一個狼人留在霍格沃茨教學。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誰干的。

  「可惜,他是三年來唯一一個合格的老師。」

  哈利正要和慕羽說什麼,羅恩已經從樓梯上下來,他一臉沮喪,他的考試結果應該很糟糕。特裡勞尼飄渺的聲音從教室中傳來:「哈利波特。」

  哈利不由有些沮喪,他走過慕羽時稍稍停頓了一下才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上樓梯。占蔔課教室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密不透風的房間中還生著火,熏人的香味讓哈利咳嗽起來。他走過亂七八糟的桌椅向坐在一個碩大水晶球後面的特裡勞尼教授走去。

  「你好,孩子,請坐下來看看,告訴我你從水晶球中看見了什麼?」

  哈利頭疼地努力嘗試從水晶球白色的煙霧中編出花樣,就在這時他聽見了響亮刺耳的聲音。

  「彼岸花快要綻放了。」

  「您,您說什麼?」哈利不確定道。特裡勞尼教授直挺挺坐著,她張大嘴巴,雙眼空洞。

  「萌芽於罪惡土壤的彼岸花要麼向陽生長,要麼跌落深淵僅為一人盛放。勇士將不停戰鬥,直至生命盡頭。太陽不再升起,秩序將被顛覆,規則將被重建。」

  特裡勞尼的腦袋垂了下去,她的嘴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她的頭很快又抬了起來。

  「哦,孩子,我很抱歉我打了個盹,我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哈利只是呆呆看著她。

  「您剛剛說,彼岸花,就要綻放了,」哈利不知道這是什麼花,「您說它要麼向陽生長,要麼跌落深淵,還有戰鬥直至生命盡頭,規則顛覆,秩序重建什麼的……」

  特裡勞尼教授極其震驚,她斬釘截鐵道:「親愛的,你一定也睡著了。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不可能預言這麼離譜的事兒。我想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

  她幾乎是推著哈利出去的。哈利直到走出教室時還一臉莫名其妙,特裡勞尼教授剛才是說了一個真正的預言嗎?還是這只是她獨特的考試模式?

  慕羽看見哈利起身後拍拍袍子站了起來:「怎麼樣,哈利?」

  哈利迷惑地搖搖頭:「她對我神神叨叨說了一堆東西,什麼彼岸花,什麼深淵……」

  正陷入思考的哈利沒有看到在這一瞬間慕羽眼中的驚駭,但她很快收斂了所有情緒,當哈利抬頭時慕羽只是輕聲說:「這是她的風格。」

  她直接走進了占蔔課教室,應付特裡勞尼的考試其實很簡單,她只需要隨便編一些似是而非又預示著不祥的東西便能讓特裡勞尼滿意。

  只是這位向來不靠譜的占蔔課教授剛剛很有可能做了一個真正的預言,很可惜她沒有聽到這個預言。

  沒有聽到最好,預言只會讓人自誤。

  她走下螺旋樓梯,此時塔樓上已經空無一人。火紅的夕陽正在逐漸沉入黑湖之中。她扶在欄杆上眺望著眼前夕陽西下之景,一點點梳理著被晚風吹亂的發絲。鄧布利多極有可能知道那個預言,但她早已不在乎。

  棋局已經布好,她第一次執棋而走,失敗與否對她而言其實都不那麼重要。

  昆侖墟的夕陽是否也如鮮血一樣艷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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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暗廝殺

第82章 昆侖

  「若是向陽生長,向陽生長……」

  鄧布利多喃喃重復這句話。他和哈利一起坐在盧平教授的辦公室中當哈利原原本本告訴他特裡勞尼教授的預言後他便止不住地自言自語。哈利則是一頭霧水。

  「教授?」

  鄧布利多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他凝望著哈利翠綠色的眼睛,嘴唇甕動似是想要說什麼,然而最終他只是輕嘆一聲:「哈利。」

  哈利靜靜等待鄧布利多說下去。

  在德斯禮家遭受的虐待都沒能抹去這雙眼睛中的純真和善良。鄧布利多忽然有些不忍,哈利應該知道真相嗎?他還太小了,十三歲和十二歲還是沒有太大的差別,更何況他才與教父重逢,再等等吧。他會為哈利再撐得幾年安寧。

  「我應該給特裡勞尼教授加薪。但預言只不過是一個指引,是命運暗示的一種選擇。然而有更多選擇被命運隱藏。不要困於預言,哈利。」

  鄧布利多說著走出了辦公室,獨留哈利一個人思考。在哈利眼中鄧布利多的步伐永遠是穩健的,仿佛沒有什麼能讓他焦急。

  一回到校長辦公室鄧布利多卻一改面對哈利時的溫和慈祥,他雷厲風行地提筆寫下一封簡短的信。不久之後一只貓頭鷹從霍格沃茨貓頭鷹棚屋中飛出,向著北方而去。

  悠揚空靈的鐘聲在梅裡雪山山腳下的寺廟中回蕩。即使已經接近正午仍然有虔誠的信徒面對雪山叩拜。他們堅信常人無法企及的山腰之上居住著不願意被打擾的神靈。

  寺廟的鐘聲不是敲給信徒聽的。

  在雪山山南之側,一條在普通人眼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羊腸小道上行走著一隊身著白袍的孩童,每個孩童身上都背負著完全不符合自身身形的藥材以及木頭。這群孩童普遍十歲上下,只有領頭步伐輕盈之人看上去比他們要大上許多。

  羊腸小道窄而陡,即使夏季也布滿了積雪,但這群孩童對此已經習以為常,沒有一個人抱怨。只有遠遠落在在隊伍後面的小女孩行走得極其緩慢,她甚至還時不時抬頭看看天空。

  已經快要接近正午。

  領頭之人也察覺出了小女孩的異樣,她轉過身微微輕蹙眉頭:「王師妹,你今天是怎麼了?」

  小女孩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她微微喘了口氣,似是顯得很艱難的樣子:「師姐,我今天實在不太舒服。大家不用因為我而耽擱了回山門的時間。」

  新生五歲入昆侖學院學習,六年時間他們都會與這條羊腸小道為伴。每天清晨,太陽還未升起時他們自羊腸小道而下,入密林中采集草藥,收集露水,砍伐木材,再由正午時分回歸山門,下午則是由掌教專司入門之課。直至十一歲通過道心試煉,方可正式拜入山門,那時他們才會正式成為昆侖一年級學生,從前也稱為內門弟子。而十一歲以下弟子統一被成為學前部,便是從前的外門弟子。

  徐煜和寧岳曾經力排眾議對學院體系進行改革,內門弟子以資歷欺壓凌虐外門弟子之事屢禁不鮮,甚至已經發展為不成文的慣例。

  自改革後再無內門外門之分,再加上新的門規嚴禁以大欺小,這樣的狀況才有所好轉。然而若非學院強行要求高年級學生輪流護送新生歷練,雙方仍然是能不產生交集就不產生交集。

  領頭的高年級學生便是如此。此處離山門已經不遠,她本也不想花費心思管理這群小蘿蔔頭,因此點了點頭算是默許,輕飄飄囑咐了一句:「時辰不可過晚。」

  那小女孩如釋重負一般,走得更緩慢了。

  慕羽從來沒有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進入昆侖學院。這條磨練新生的羊腸小道是她接近山門的唯一途徑。她從午夜便在新生采藥的森林中蹲守,所幸她所幻化之人也不是合群之人,這才能讓她抓住機會偷襲。

  她為被冒充之人構建了一個幻陣,植入了虛假的記憶,到時也自有傳送陣將她送到山門旁。

  她悠閑地走在山道上,這條道路即使與她從小接受的訓練相比不值一提,即使再加上一倍藥材這樣的山道對她而言也是如履平地。

  太陽高懸,地上的積雪卻不見融化。她估算了一下時間,以如今的速度走到山門正正好,破陣之法對時間要求極為嚴苛,容不得一點差錯。

  她也必須在太陽落山之前返回,否則陣法失效,迎接她的將是整個山門的圍攻。

  走在她前面的兩人在竊竊私語,即使距離已經有些遠,但仍然被慕羽捕捉到了。

  「據說歐洲那邊這次舉辦了什麼爭霸賽,九州也要參加。可惜這樣的比賽只有高年級的師兄師姐有機會參加。我也想去看看英國那個學校,叫什麼…霍…」

  「霍格沃茨,」她的同伴接道,「英國的學校有什麼好看的。他們施法還要傻乎乎一直揮木棍,哪裡像我們,不用借助外物便能施展法術。「

  到底是才入學沒有多久,對法術的認知天真得可笑。

  慕羽速度維持不變,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

  「那天輪到我打掃院長室,你猜我看到了什麼?一個西方的巫師前來拜訪徐院長,和徐院長足足長談了一個小時,我聽了一耳朵,只聽見徐院長提到小羽什麼的,你說這個人是誰?值得一個西方巫師跨越萬裡而來,我們學院好像沒有這號人。「

  「不管是誰都不是我們應該操心的,你再這樣下去小心過不了幾年之後的道心試煉。「她的伙伴顯然不想再說下去。

  鄧布利多果然已經在注意她了。她不可能一直隱藏在背後。

  慕羽沒有一點被懷疑的慌亂,教授,關於我的棋局,您推演到哪一步了呢?

  當她到達山門時早就不見其他人人影。她看不見巍峨的山門,在她眼中腳下的羊腸小道向著更高更陡的地方蜿蜒,在一個拐角處再也尋不到蹤跡。她停在了原地,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則便會直接觸發護山大陣,驚動整個學院。

  還有幾分鐘才到時間,她深吸了口氣。

  近在咫尺的陽光在天空中緩慢移動著,投下一片陰影。是時候了。

  她拿出魔杖在半空中飛快畫著一道道印記,她的動作熟練,很明顯已經演練很久,正午乃陰陽交彙平衡之際,這樣的平衡只有不到一分鐘,印記又十分復雜,她的身體幾乎已經優先於思維。

  「坎卦,玄武升,引水。「

  她輕聲念出咒語,魔杖直直點在半空中某處,一道黑色的裂縫在空中隱隱浮現,地面已經微微震動,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舞魔杖,似是有無形的氣流灌入漆黑的裂縫中,裂縫緩緩隱去。地面輕微的顫動停止,一道巨型拱門也浮現在面前。

  整座拱門以兩個石柱支撐,通體由漢白玉雕成。石柱之上閃爍著紅黃白黑綠五種顏色,拱門之上則是刻著八卦卦像。慕羽直接步入了拱門。

  昆侖學院內部和山間小道大相徑庭。太陽仍然高懸於藍天之上,空中漂浮著雕梁畫棟的樓閣,屋檐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每棟樓間由白玉石階相連。全由紫玉鋪成的主道在遠方分岔出無數小徑,道路兩旁栽種著各式各樣的奇樹。有的樹樹干樹枝宛若水晶般剔透,樹枝上甚至掛滿美玉,有的樹枝相連已經覆蓋在主干道半空,樹枝上結著藍色的,似是帶著一點積雪的果實。

  正午時分的主干道人來人往,白色的身影要麼在主干道上匆匆行走,要麼便是在懸浮的亭台樓閣間穿梭。

  自進了山門後慕羽便直接換了一個模樣快速在主干道上行走,她仔仔細細分辨著四周洶湧而來的能量。昆侖學院有一湖,名為歸墟,浩瀚無邊,即使修為最高深之人也難以探尋其邊緣。其名由來便是傳說此湖就通向昆侖墟的入口。

  千百年來無數人試圖在湖邊打探昆侖墟蹤跡,然而卻一無所獲。

  慕羽拐過一條又一條小徑,隨著拐過一道又一道彎,四周人煙已經逐漸稀少起來,但仍然時不時有三五人結伴路過,讓她不得不借著樹木的遮掩避開人群。

  如若不是福靈劑制作過程十分復雜且耗時,她真該喝一勺福靈劑再來尋找昆侖墟……

  所幸她今天的運氣不錯,在拐過最後一道彎後一處蔚藍的湖泊便呈現在她眼前。

  所有的樹木在湖水出現的一剎那徹底消失,湖水一直延伸至水天相接處,在二者交融的地方天空不再泛著藍色,反而隱隱約約泛著五彩的光芒,給無邊無際的湖面更增添了神秘。

  四周除了來時的小道和一小片光禿禿的河灘外便只剩下了波光粼粼的湖水,詭異得是竟然聽不見一絲水流聲。

  慕羽漫步在那一小塊河灘上,她伸出手仿若正在觸碰著什麼。

  這裡原本有一處嚴密的陣法防御,但是卻被人為撕開了一個口子。似是在等著什麼人進去似的。

  那人在等著她。

  慕羽抿了抿唇,她能從陣法的裂隙中感受到從中湧來的精純的能量。陣法之後很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昆侖墟。

  她應該現在立刻退出,還是應該試試這個陷阱?

  如果她退縮,這個陷阱會一直等著她。幕後之人說不定會使出更陰險的陰謀,而她的布局出不得一點意外。倒不如現在就進去闖闖,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操縱。

  慕羽將魔杖握在手中,甚至在這瞬間極致的樂趣席卷了她,她突然很期待即將見到的人。

  她期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她撥開陣法的裂縫,直接消失在了湖邊。

  像是經歷了傳送陣一樣,慕羽感覺自己踩在了柔軟的草地上。如若說昆侖學院自有一股神秘飄渺之氣,那麼此處便應該是真正的仙境。

  茵綠的草地上盛開著一朵朵紫色的圓形花朵,早已在九州絕跡的瓊樹在此處組成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森林中時不時發出鳥的怪叫,似嬰兒啼哭,又似婉轉哀鳴。

  一條河水貫穿草地流入瓊樹林中,清澈見底的河水之下黃玉白玉爭相閃爍,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魚在河中游走,慕羽一眼就認出其中一首十身的何羅魚,還有很多她甚至叫不出名字的魚類。

  一頭白鹿躍入樹林,消失在叢林深處。

  仿佛九州所有早已絕種的野生動物全部彙於了此處。

  最吸引人的還是不遠處孤零零矗立地一株樹木。這棵樹延伸出了數條枝干,枝頭像極了昂揚的鳳頭,而樹枝與樹干連接處則扭曲成了九條鳳尾,整根枝條合起來像極了一只鳳凰的形狀。

  怪異的是整棵樹枝干繁茂,但樹葉卻稀少。每條枝干上只掛著零零星星一兩片樹葉,有的枝干甚至壓根都沒有葉子。最為粗壯的樹干上掛著一枚通體雪白的果實,果實底端還有些微微泛紅,但紅色已經極淺。

  鳳凰松果實,就快要成熟了。

  還沒等慕羽走近鳳凰松,一道聲音突然從旁響起。她不用看人便知道是誰。這道聲音曾經被她死死記住。

  「你果然會來「

  是徐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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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父親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是叫你徐爺爺?徐院長?還是慕義,或者…爸爸?」她沒有多少驚訝,語氣像是當真在和就別的父親聊天,「你的執念太重了,換做我是你,必然使這具身體物盡其用。」

  慕義的臉色扭曲了一下。

  「那幾個老家伙從沒懷疑過,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他沒有急著和她動手,甚至還掛著和煦的微笑,乍一看好像是一個慈祥的父親在詢問女兒。

  強大的力量封鎖住了布陣的每個方位,她根本沒有偷襲的機會。

  「你的破綻太多了。我一直好奇一年級時你和那兩個想要奪取魔法石的人是怎麼在重重防御下神不知鬼不覺進入霍格沃茨的,直到我看見了她留下的記憶。你同樣知道打人柳樹根下那條通道。木佳的記憶也不是鐵板一塊,而且,」 她好奇般偏了偏頭,向來溫柔的語調在這一刻似是也染上了幾分毒蛇的嘶鳴,「你以為最後爺爺真的不知道嗎?他也許還存著一點希望,盼望著你能懺悔。」

  她說得沒有一絲感情:「可惜我不是他。」

  慕義啪啪鼓起了掌:「不愧是那個老不死教出來的。小羽,告訴我,告訴爸爸,你這副腔調是和誰學的?是和他嗎?咱們父女重逢,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麼也得和女兒好好聊聊天。青春年少,情竇初開很正常…」

  慕羽想要抓住腰間的玉佩,然而她卻想起來玉佩被她放在了裡德爾老宅。

  他還在繼續說著。

  「說來能找到昆侖墟還多虧了你,小羽。沒有你的一絲頭發,沒有你的氣息,昆侖墟的陣法不會向任何人敞開,你根本不理解你的珍貴。有些時候你很聰明,有時候又愚不可及,我更不像你,我對世界沒有興趣,我唯一想要的現在離我僅有一步之遙…」

  「你為了她奪舍了徐煜,但她早就死了,屍骨都化成了灰。你到時候復活出來的會是個什麼東西。「慕羽輕聲細語道,「或者,多年過去,你只想著將她復活嗎?」

  昆侖學院坐落於地脈正中,護山大陣以山南陽氣及地脈精華為陣心,五行平衡之力為軸,外人只有抽離其中一行破壞五行平衡方可進入昆侖學院,然而一旦平衡破壞陣心立刻會將侵入者絞殺。五行之中以水最柔,將其抽離最難讓人發現。她以水為突破點,又以正午相衡的陰陽二氣灌入陣法補充水行缺失,維持五行平衡,騙過了陣心探測。然而太陽落山,陰陽重新輪轉,陣心必定會探測到水行缺失,觸發學院警報。

  她原以為慕義是在拖延時間,現在看來他根本不想讓她活著出去。

  慕義像是沒聽見她在說什麼,他的腔調越拖越慢:「為了他闖昆侖,小羽,你的膽子讓我都驚訝了…「

  「你知道了多少?「即使慕義說到這個地步,慕羽看上去都沒有半分觸動的樣子,更遑論一個十三歲少女應有的羞澀和難堪。

  「慕家偶然間得到馴服的寶貝,天地間的一縷精魄,天道衍生的產物,多麼精妙的東西。對你來說從來沒有不可能的事,比如到時空裂縫,幫一個執念脫困?」他眼中滿滿都是了然,「慕家人只需要一個血咒便能在你道心未穩前知曉其全部思想。畢竟你只是個東西,不是真正的人,小羽。你覺得那老東西什麼也不知道嗎?他是在等對嗎?等著你回頭,等著你懺悔。」

  他的話中透出濃濃的譏諷,陰陽怪氣地將她剛才的話全部還了回去。

  爺爺…果然知道。

  「看兩個十一歲小孩的故事真是乏味,「慕義咂了咂嘴,」直到我弄清了那個執念的主人是誰……他可是我上學時期的名人。小羽,有一段時間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畢竟慕仁將你看得緊,但我已經等不及復活奧利維亞了。從前的暴力沒有摧毀你,你二年級時的心魔也是我的傑作。我也算是你們的見證人了,不是嗎?湯姆,不要害怕,湯姆,帶我走。「

  他極為誇張地模仿著語調,笑得十分猖狂:「小羽,那晚高塔之上你想要他結束你的生命,只差一點,就只差一點,我的計劃就能完成,你自己放棄了自己的性命。真是遺憾,他竟然在那一刻沒有動手,你的道心也在那時徹底穩固,我再也窺探不了你的思想,你是不是還陪在他身邊?」他停了一下,顯得更近不懷好意了。

  「我還能感受到你的氣息,你沾染了黑魔法。為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能做到這個地步,我都有點佩服你了,小羽。你幫他抗下了黑魔法的代價,肆無忌憚糟蹋自己的靈魂,天道對你容忍度特別高,可惜你總喜歡一次次挑戰它的底線。你說,等你遭天譴那日,他會不會對你有哪怕半點感激…」

  「閉嘴。「慕羽失去了以往的溫和,她打斷了慕義的話,一想到她最隱秘的記憶曾經被人那樣窺視,她感到一陣一陣的惡心,更有領地被人侵占的憤怒,慕義的封鎖在這瞬間被衝破,一道火焰向著他席卷而去。

  「嘖嘖,你生氣了,」他一揮手一道屏障攔截住火焰,慕羽的實力超乎了他的預估,不過他仍然自信一切都在掌握中,他的手中也出現了魔杖,「是時候了,我們應該較量一下,同樣受到慕家教導,同樣在霍格沃茨念過書……「

  在說話間隙撲向慕義的火焰突然轉換了形態,藍色的火苗幻化成一條巨蛇,撕開了慕義的屏障向著他的脖頸咬去。

  「厲火……有意思,小羽,看來他教了你不少,但這個東西,我也有。「

  慕義一揮魔杖,停留在半空中的巨蛇幻化成一柄柄鋒利的匕首向著慕羽而去。

  慕羽一手結印一手揮動魔杖,一部分匕首轉為一道道火球落在他四周,另一部分則落在鐵甲咒形成的護盾上。

  「火,起。「

  藍色的火焰包圍住慕義,從空中俯視下去火焰呈金鎖之狀將其牢牢困在中心。

  河水中的玉石忽然升騰而起,化為一柄鋒利的寶劍斬向金鎖,在斬向金鎖的同時又衍生出無數劍氣朝著慕羽衝去。劍氣毫不費力地破開了鐵甲咒的防護,慕羽的魔杖指向地面,地面憑空升騰起一道淡黃的土牆,她閃身避開了幾道劍氣,然而她的胳膊還是被擦中,鮮血滴落在草地上,短短數秒間傷口就已經發黑。

  慕羽輕輕捂住傷口,傷口傳來鑽心的刺痛。她咬了咬牙,慕義此時已經破開了她的陣法,由玉石組成的那柄寶劍正向著她刺來。

  河水被她引上來,原本清澈的河水在此時卻在咒語的作用下凝成了一股黑色的繩死死纏住寶劍,試圖將其引向其余方向。另一部分被引上來的河水幻化成了一條通體黑色,帶著倒刺的長鞭被慕羽握在手中,她左手揮鞭直直向著慕義所在之地打去,後者躲閃不及,臉上被長鞭帶出一道血痕,與此同時一道綠光也險險和他擦身而過。

  傷口在汩汩冒出鮮血。

  慕義一改最初的漫不經心,他凝神看著慕羽:「你的修為…「

  那柄劍還是插入了慕羽的腹部,她握緊劍柄將其一把拔出,嘴角始終帶著殘忍的笑意:「自從看了那段記憶後,我做夢都在期待這一天,父親。「

  疼痛以及劍中的毒素幾乎要麻痹她的神經,她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沒有傷到要害,就是其中的毒藥有些麻煩,她得趕快將其逼出體外。

  傷口在治愈咒的作用下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愈合,慕羽白色的衣袍已經被血染紅。她卻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揮舞手中的鞭子,同時一道道綠光在慕義身邊炸開。

  慕義靈巧地躲過一道道死咒,長鞭在他身上刮出道道血痕,鋒利的倒刺刺入他的皮膚,然而他卻神色不變對著慕羽輕聲道:「小羽,這就是你的本事?詛咒,索命咒…..你的魔力還能支撐多久呢?」

  一道金色的光芒襲向慕羽,很快在她身邊幻化出了一個魔法陣,魔法陣很快演變成一個牢籠將她困於其中,此時有一柄劍向著她刺去。牢籠砰地一聲被炸開,慕羽徒手抓住劍尖,劍身逐漸在她手中化為粉末,她自身也因為破開咒語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不過慕義同樣好不到哪去。

  「艮,兌,幻!」她低喝一聲,厲火雖然沒有之前那麼凶猛,但仍然溫順地執行了她的指令從四個方向聚攏向著慕義籠罩,然而慕義也念出了同樣的咒語,他指揮的由厲火衍變而成的幻陣幾乎在同時和慕羽的幻陣相撞。陣法與陣法,火焰與火焰在空中碰撞發出劇烈的爆炸聲,星星點點的火苗落於草地上,他們四周的草地早已被燒成灰燼。

  他們二人都被震退幾米遠,陣法的撞擊牽動了慕羽原本就沒有好的傷口,她落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黑血。

  「你用的不是正常手段,離駕馭力量你還差得遠,」

  慕義沒有比她好上多少,但至少他勉強撐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向著她而去,「該結束了。奧利維亞,你馬上就能回來了。」

  慕羽的確消耗了太多精力,她也的確幾近枯竭,她不願意死在慕義手上….

  她怎麼能夠死在他手上?

  一道綠光還沒冒出來便被慕義擋了回去,但這也讓後者更加虛弱了幾分,他半跪在地上輕柔地,如同像在哄小孩子一樣說道:「小羽,換個咒語,你現在的索命咒最多只能讓我流點鼻血。」

  他手中出現了一把匕首,直直對准了她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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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因果

  匕首最終也沒能刺下去。

  被打磨得光滑的毒牙直接沒入他的胸口,慕羽將毒牙進一步往裡推了推,借勢強撐著跪坐在他面前。

  「你想要我的心髒,正好我也想向你借點東西,爸爸,」俯身低語時她直接在他腹部劃開一道口子,「把這具身體的元嬰給我,好不好?」

  慕義先是不敢置信般摸了摸插在心口的毒牙,毒素借此直入靈魂,偏偏他的靈魂又經秘法加固過,更是如同鈍刀割肉般難熬。這具身體已經被慕羽定住,他連動彈都困難。

  少女的臉上,身上,手上全是暈染開來的血花。

  這個時候他反而不恐慌了,在慕羽從中掏出一團散著銀光如同胚胎一樣的東西時他看了看毒牙,痴痴笑了出來:「這原本是給他預留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多麼浪漫的想法,」元嬰的離去又讓他咳出幾滴血,「 小羽,承認吧,你在心軟,你開始不忍心,他是那麼害怕…」

  慕羽直接將一把匕首插進了他的喉嚨。她掂了掂手中的元嬰,將其小心放入白玉盒子。元嬰顏色有些許灰敗,但還算能用。

  此時慕義已經不知道是在用什麼說話了:「鳳凰松就在那,完整,沒有遮蔽地立在那,」再是聲嘶力竭他的聲音也因靈魂的虛弱而逐漸低了下去,「只要你願意承擔折斷它的因果。我會一直看著,看著你會將這盤棋局玩成什麼模樣。」

  慕羽的身形晃了晃。

  倒在地上的身軀徹底沒了動靜,面目全非的臉上始終掛著瘆人的笑容。

  她撐在草地上不讓自己倒下去,繼續捂住那道傷口,從中流出的全是一灘灘黑血。

  「鳳凰松也能讓她回來,懦夫。是你不敢承擔因果,」現在施展任何法術對她而言都是種折磨,就算是試圖站起來也會牽動傷口,她只得一點點向著中間那棵樹蹭去,也不知道這是在對著慕義還是在對著自己說,「我不想成為第二個她,更不會成為你。」

  茵綠的草地上拖拽出一長條黑紅相間的血痕。

  她艱難爬到樹下,折斷那根結有果實的樹枝比想像中要簡單。一個切割咒下去枝干便應聲而斷,被她一把抱在了懷裡。

  在斷裂的剎那整棵樹顫抖著,隱約還能聽見若有若無非男非女的哀鳴。原本青翠欲滴的草地迅速枯黃,剛才還清澈見底的河水逐漸萎縮直至干涸,河床之下方才還游動得極其歡快的魚轉瞬間便化為枯骨。瓊樹林中傳來一聲又一聲怪叫。

  等所有動靜都停下來時,整片昆侖墟只剩下正中光禿的樹干以及一片一片綿延的枯草。

  她仰面躺倒在扎人的枯草堆上,手中緊握的樹枝竟讓她連一絲多余的想法都沒有了。

  走出昆侖墟時天空已經被晚霞渲染得火紅,最後一縷夕陽即將沉沒於地底。她費力將徐煜的屍體扔到河灘盡頭的樹叢中時才重新幻化了一個樣子緩慢向著山門走去。她的傷口也不能讓她走多快。

  她借著一棵棵大樹的掩護以及越發黯淡的天色一點點接近山門。只要到了山門附近就能立刻混出去。

  大半個太陽已經沉了下去,只吞吐出最後一絲明亮的光線。

  離山門很近了,就差幾米……

  傷口似乎又裂開了。

  她強自按了按傷口,只剩幾步了…

  一個晚歸的弟子從山門走進來,她閃了閃身,裝作正要朝另一個方向趕去的樣子。那人卻吸了吸鼻子,皺了皺眉:「血?」他的視線立刻定格在她身上,反應極快地一邊朝她出手一邊尖叫:「有賊人闖入!」

  慕羽揮開攻擊縱身躍出山門,她如今的狀態根本不適合與人過多顫抖,甚至不能拿出魔杖,否則立刻便會被懷疑上。

  如同一顆石子被投入了平靜的湖水中,主道和四周的樓閣都喧嘩起來,在極為短暫的震驚後眾人迅速反應了過來:「關山門!上報執事和院長!」

  她在那條羊腸小道上飛奔著,這條道路和學院一樣,同樣被下了禁制,只要到了山下的密林便可以幻影移行了…..

  太陽徹底落下,她的身後傳來無數符紙破空之聲,想來追她的人還不少。

  她隨手一指,幾道符紙直接在半空中砰地炸開,符紙爆裂的火花幾乎點亮了半邊夜空。

  不要說寧岳了,就是執事追上來她也沒有逃脫的可能。

  她又揮手化解了一個困陣,各種各樣本命法寶的光彩在山坡上劃過,照亮了純白的雪地,然而所有光芒在即將要碰到她時如同碰在了一睹看不見的牆上,法寶的能量與慕羽憑空建起的屏障相持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五顏六色的光暈無力地掉落在地。

  快要到山下了,就快要到山下了。

  攻擊陡然緩了很多,只聽見凄惶的喊聲:「院長失蹤了!」

  未清理干淨的毒素在激烈的動作下重新被激發,肆意凌虐著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

  修為只能護住心脈,她感覺似乎有一柄鈍刀在切割著她,先是肌膚,再是血管,最後這柄刀像是終於艱難地到達了骨骼,以極為緩慢笨拙地姿勢解構她的每一寸骨頭。

  她緊咬住牙,以免讓自己因為痛苦而失去神智。

  黝黑的密林在夜色中像是怪獸的血盆大口,但於慕羽而言則是如同天堂一般的存在。

  一件件法寶不斷撞擊她的屏障,雪山放大了爆炸之聲,慕羽猛然嘔出一口血,她建的屏障被打破了。要麼是執事出手,要麼就是寧岳……

  她一躍進入密林,在進入密林的第一時間便直接幻影移行,身後還傳來寧岳擲地有聲的命令,根本不可想像這出自於那個一派慈和的矮胖老人:「他受傷了,跑不遠。召集所有弟子,封鎖昆侖,給我搜。我倒要看看這是哪方的人。」

  他是徹底動了火氣。

  在躍入密林時慕羽便感受到了空間的封鎖,趁著封鎖陣尚未完全成型她借機將其撥開了一道裂縫。

  任何地方,任何足以讓她棲身的地方都行。她強迫自己調動記憶在腦海中想像一個地點。

  但這也是有史以來距離最長的一次幻影移行。她仿佛被丟進了一台永不停歇的絞肉機,轟隆作響的機器將骨肉打碎,隨意揉捏成各種形狀…..一會又感覺自己像是被強制塞進了狹小的管道,蜿蜒的管道扭曲了每一寸關節。

  她倒在了冰涼散發著異味的泥地上,不清楚這是哪裡,但一定是留守區。

  倒要感謝沈續曾經帶她穿越了大半個留守區。

  這裡自然不止她一人,先是一個女人的尖叫,再是嬰兒哇哇的啼哭,一道紅光閃過後世界才算清淨。

  施放昏迷咒只讓她的狀態越發糟糕。肮髒惡劣的環境、惡化的傷勢都還不是最嚴重的。濃烈的血腥氣混合著怪味彌漫了這間勉強可以稱作屋子的房間。昏暗的柴油燈照出她的左手,手臂上直接少了一大塊血肉,左半身像是剛被從血水中撈出來的一樣。臉色也因為失血過多呈現青白之色。

  她分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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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異常

  慕羽克制著因失血過多而產生的眩暈感,連白鮮瓶都拿不穩了。幾滴白鮮滴在了左手的傷口上,冒出了淡淡的綠煙,傷口像是已經長了幾天似的,上面已經覆蓋上了一層新皮。

  她又含了一片雪蓮後才勉力站起來。空氣中濃濃的血腥也在魔杖噴出的煙霧中逐漸散去。她拿著魔杖指著地上的人,銀白色的光線進入太陽穴,緩慢地修改著記憶。她不能讓任何人知曉行蹤。

  今日之後昆侖必定內亂,九州也不宜多待,可惜了,她原本還想去看看沈續如今到底做到何種規模了。

  在看見土牆上僅有的貼紙時她便知道不需去看了。貼紙光鮮亮麗的樣子和這座屋子格格不入,上面唯一的一行字被反反復復圈了起來。

  「神聆聽苦難,神守望理想。」

  再是虛弱她也強迫自己撐起來,先是一遍遍摩挲著這行字,再將臉貼上去,反反復復描摹著圈住字體的圓圈。一個個圈圈住的不僅僅是一行字而已。

  她不能想像怎樣的絕望後才會將一切付諸禱告,亦不知如何才能從一次次乞求中扒出丁點希望。她只會將所有人推向更遠的絕路,又從上造出一道光束。

  孱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她軟軟地靠牆滑下來。慕義不知道從哪裡煉制出來的毒,毒性如此霸道,如果不是岩洞那一次陰差陽錯,今天她必死無疑。

  她沒有想到湯姆會在這個時候用幻陣和她建立聯系。即使幻陣使他們靈魂相通,但是他們卻從來沒用過,宛如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橫亙在霍格沃茨和裡德爾老宅似的。

  湯姆裡德爾建立起來的幻境除了黑暗外再無任何色彩。無邊無際沒有終點的空間中只剩下他們二人的靈魂。慕羽的靈魂此時看上去甚至比他尚還殘缺的靈魂更加透明和脆弱。

  她仍然穩穩地站立在他面前,仿佛沒有受一點傷。她突然想起慕義的話,即使慕義不安好心,但是如今想來仍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她不自覺地避開了湯姆裡德爾的視線。

  這顯然激怒了後者。

  「羽,看著我。「

  慕羽僅僅掃了他一眼,卻發現他幻化成了十六歲的容貌,和魂器中保存的記憶一模一樣。此時好奇心完全占據了上風,讓她徹底忘記了那絲若有若無的尷尬。

  「湯姆,」慕羽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幻化而成的面容,「你完全不用這樣。那麼討厭這張臉,為什麼還要用它?」

  「暫時維持罷了。「他回答得如此迅速。

  答非所問。慕羽卻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和他過多糾纏:「我拿到了鳳凰松枝葉和鳳凰果。」 她省略了和慕義之間的恩怨,對因果更是提都不提。出乎她意料的是,在提到鳳凰松,這件價值連城的寶物時,他眼中沒有貪婪和陰謀得逞的快感,好像她只是去對角巷買了一樣東西似的。

  「你受了很嚴重的傷,」湯姆裡德爾打量著慕羽的靈魂,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小腹處,就在不久前,慕義那柄淬了毒的劍深深刺入其中。他試探性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那不存在的傷疤,然而還沒等他接近她,她已經下意識避開了。

  「就算奪舍消耗掉了他大部分力量,還有厲火的加持,殺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慕羽離他又遠了一些,這讓他英俊的面容在一瞬間扭曲。

  「他說因果…」

  慕羽驚訝察覺道他的聲音中竟然透出了憤怒。

  「慕義的話聽聽就行了。你不會犯下輕信敵人挑撥這樣的錯誤,尤其是..他也算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她沒有錯過在說到共同敵人時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睛,「湯姆,告訴我,是誰惹惱了你,你今天很反常。」

  他今天每一句話都不正常。

  慕羽總是能迅速猜出他的心思。

  湯姆裡德爾握緊了拳頭,沒有錯過她眼中的戲謔。

  「魁地奇世界杯之後回來,最後一個魂器應該融合了。「他輕輕撩起她額前的一縷發絲, 」不會像上次一樣。」

  她本還想退,最終仍然放棄了這個舉動。

  「因為還不是時候,「他們並肩走在這一片虛無中,整個空間安靜得連腳步聲都聽不見,過了很久才說,「你真該看看我現在待的地方。」

  她的聲音中都滿是雀躍:「沈續還活在光復氏族的美夢裡,他以為我不在九州便可以為所欲為,以為氏族便是那個神。他錯了。」

  許多東西他們之間向來是點到為止。湯姆裡德爾只需要保證時刻掌握動向就行,至於慕羽具體會如何行事,他從不多問,就如同慕羽從來不會過問他會如何處理曾經的部下一樣。

  既像是一種無言的默契,又像是刻意保持的距離。仿若一旦跨越這段距離於兩人來說都是萬丈深淵。

  「暑假要去看世界杯?」他突然毫無征兆地提起了這件事。

  慕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愣才說:「是時候讓格林格拉斯進行下一步了,他自己肯定也等不及了。」

  「波特也會去。」

  她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從世界杯又談到哈利波特:「魔法部一定會對世界杯做好周全的防備。前來的巫師也太多了,不是一個好時機。」

  她輕柔地闡述著理由,甚至還難得地溫聲安撫他:「爭霸賽才是最好的時候,湯姆,還有一年…..」

  「我不會蠢到在那麼多巫師面前殺掉大難不死的男孩,」即使知道慕羽沒有說錯,湯姆裡德爾仍然感到極端不適,好像在提到哈利波特時她總是會比平時軟上幾分,「我在那個男孩腦袋裡看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

  他猛地停住了。

  「我竟然不知道你會無聊到對一個十四歲的男孩攝神取念。「慕羽轉了轉眼珠,饒有興趣道,說這話時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才不到十四歲。

  「我有時會連接到他的思想,」湯姆裡德爾飛快地解釋了一句,「也許是那個女人施展的保護咒的原因。」

  興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一抹紅暈迅速在他耳根掠過,慕羽當作沒發現一樣,若無其事轉移了話題:「我明天回到英國會立刻將那座房子清理出來,挪到另一個地方。裡德爾老宅不是一個長久之地,鄧布利多了解你的過去,他第一時間會想到那裡。」

  慕羽的靈魂越發透明,她已經不能在幻陣中久待,她的靈魂需要溫養,畢竟回到英國還有更多麻煩事要解決。

  「我該走了。魁地奇世界杯後我會回去。」

  幻陣在逐漸潰散,湯姆裡德爾仍然保持著那張他極為厭惡的臉,在幻陣崩塌的最後一刻,他突然輕聲道:「羽,生日快樂。」

  在剛剛意識到今天是她生日時幻境便消散,隨之而來的竟然是一個荒誕的念頭。

  她從未問過湯姆的生日。

  這個想法甫一出現便被她直接拋在腦後,並且最好永遠也不要再去思考。

  她靜靜靠在牆上,貼著污穢的牆面,反反復復確認腦海中每一絲多余的思想都被嚴絲合縫地鎖住。滿是泥垢的小窗上透出了一點朝陽初升的痕跡,照得她越發頭疼欲裂。

  她扶著牆直起身,極為認真地整理好衣服上每一個褶皺。

  沈儀像是早就約好了一般,筆挺地站在外面,見她出來幾乎躬身到地:「請允許我向您獻上沈家真正的賀禮。」

  慕羽此時已然重新換上一身黑色長裙,頭發仍舊松松垮垮地用一根紅繩扎在後面,陽光不僅弱化了她的虛弱,還為她添上了幾分難以接近的神聖。這層虛偽的光環將罪惡都完美掩蓋。

  沈儀差點質疑這個決定。

  「你終於做下了選擇,」慕羽笑吟吟挽住他,看似親密,手卻一點點收緊,「希望這是一份驚喜。」

  沈儀手中緊緊捏著一張圖片,確保在陽光下她能看清每一處細節,圖片不是特別清晰,對幻影移行來說已然夠用了。

  輕微的聲響在喧鬧嘈雜的留守區比老鼠越過垃圾袋還要細弱,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然深處另一片地方,悶熱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混雜著各種難以言說的氣味。

  他們置身於一座建築最頂端,設計精良的玻璃盡其所能地隔絕了大部分肮髒污穢,然而怎麼也去不掉若有若無的血腥。放眼望去,雜亂的樓房星羅棋布,擠在高聳看不清盡頭的高牆之內。

  所處的位置也極其巧妙,正好能將每一棟樓中各式身影盡收眼底,忙碌,掙扎,逃離,吶喊,尖叫,從這看來不過如同一顆顆固定於棋盤上的棋子。

  慕羽站在了窗前,欣賞著這副頗為壯觀的眾生相:「原來留守區還不是你們的全部。」

  到了這裡沈儀連卑微之態都少了幾分,同她一起站在窗前:「也只有堂兄認為我們手中的每一塊金子都是沈家的積累,來得干干淨淨,純潔無暇。當年我們被昆侖逼得沒了出路,在這歷盡了艱辛--無數次勾心鬥角,無數次死裡逃生。最開始全是堂兄操持,但後來他發現我更合適。」

  一旁的少女正低頭捏著裙邊,像是根本不在乎他在說什麼。

  沈儀的眼睛在一片污濁瘴氣中閃著光:「堂兄怎麼適合這些陰謀詭計呢?他是嫡支,生在沈家尚未落寞的時候,學的是君子之道,光風霽月,怎麼懂得和小人打交道?我是不一樣的,生來微賤,無人教導。逃亡,征伐,騙局,生意統統只教會我生存與玩弄權術之道。」

  慕羽還在研究裙擺上隱晦的花紋,這無疑使得他羞惱,不由提高了音量:「是我救了這些垃圾,沒有我他們還在到處躲債,像老鼠一樣逃亡,活得比留守區那些人還要不如。是沈家,不,是我沈儀終結了一切,是我將這些垃圾廢物利用,將留守區滋生的所有見不得光的產業納入麾下,源源不斷地給堂兄提供支持。能為我們的事業奉獻這些廢物應該感到榮幸。」

  他的態度仍舊恭敬,聽上去卻總覺著怪異:「你們在玩武器,我當然熟悉這個,這不是幾塊金子就能搞定的,在你們的野心前慕家的金山再多幾倍都不夠挖,」他湊近了慕羽,笑容越發誇張了,「我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是比挪威那群人更可靠的合作對像...」

  慘叫聲取代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從他們當前所處的暗室可以清晰看見門外的景像。一大群人如同豬玀一般被趕著推搡著向前,像是一群正被軀入屠宰場的羔羊。

  慕羽玩味地看向沈儀,後者此刻低眉順眼,不再說話。

  她玩著手中魔杖,沉浸於此起彼伏的慘叫,享受般地吸食著從中滲出的絕望與理想。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誠意,看看這樣的一片垃圾中還有什麼價值。」她忽然笑出聲,那雙眼眸像是絲毫沒被此地的污穢所暈染一般,一眨眼瞳孔好似倒映出湖泊,影綽地誘人繼續向前。

  等沈儀回過神時只看見玻璃上映出藍天的倒影。這時他緊握的拳頭才一直松開,手指似是無意般地在玻璃上滑動出軌跡。

  她走了。

  慕羽沒有走。她踏進了核心的糟污,行走在味道怪異的走廊中,她走得極其緩慢,悠然自得地在狹窄,鐵籠密布的空間中散步,欣賞昏暗光線中一只只眼瞳。

  其中許多眼眸中曾經有理想,或者正因為理想催生的抓心撓肝的渴望才使得他們出現在這,融為污穢中的一灘爛泥,連帶著理想都快腐爛消亡在泥濘間了。

  黑裙納盡了污垢,卻顯得她整個人愈發纖塵不染。

  她隨意抬起了一張臉--一張滿是血污傷痕累累的臉,欣賞著瞳孔中正在死去的理想。

  這才應當是她的牧場,她的牧場理應如此。起初她還緩慢地繞著擠在一起的人打轉,一步又一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似乎這樣便能看得更清楚,似乎這樣便能抓住一點時間。她一次又一次逡巡,像牧人巡視農場;不夠;她一圈又一圈地游走,像領主俯視臣民;不夠;不名的興奮從心中的空虛中源源不斷湧出,在一遍又一遍的漫步中引領她迷失。

  不夠,還是不夠,她拼命攫取著空氣中彌漫的每一絲灰敗,舉起了魔杖,念著二年級時練習過無數次的咒語。

  她仰起了頭,像天穹包容大地。

  一條銀色的眼鏡王蛇從魔杖中躍出,渾身的暖意和肮髒污穢格格不入,又是那麼相得益彰。

  由一個人領頭,像是頭羊帶領羊群,人群本能般難以置信地向著突兀出現的光源靠近,她融在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光暈中:「絕望嗎?你想追尋理想,卻快要將自己埋葬,」她輕柔地將灌滿悲憫的嘆息融進污濁的空氣,湊近領頭人耳畔低語,「向我祈禱吧,請求我賜予你力量,向我祈禱吧,請求我為你編織理想。」

  她極其耐心地撫摸深可見骨地創口,等待著傷口在魔力的注入中極慢愈合。

  被撫摸之人開始抽泣,不知是因為疼痛的緩解還是因察覺到理想的復蘇喜極而泣。他在為迷路的羊群發問,為掉落在夜空黑暗裂隙中的螢火蟲探路。

  即使一切都是絕望到極致生成的幻像。

  「還會有神來保佑我們?我們低賤如老鼠。」

  她盡情品味著這顆頭腦中的倔強,不甘,以及迥異於其他羔羊的瘋狂:「都是皮囊。」

  「我們卑微如塵埃。」

  「都是虛妄。」

  「你會審判嗎?審判我們的妒忌,審判我們的怨憤,審判我們的陰暗。」

  眼鏡王蛇慵懶地纏繞上這只頭羊的脖子,慷慨地贈予暖意。慕羽在守護神的光芒下伸出手,好像正站在真正的天堂:「我從不審判我的羔羊。」

  更多的羔羊察覺到希望,如同搶食般湊攏。

  多麼美妙的絕望。

  他們一個個趴在守護神彙聚的銀光中痛哭流涕,不知是在懺悔還是在慶幸。

  於她而言都一樣。

  「我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她不見偏頗,平等地撫摸著每一個湊上前來的羔羊,連自身傷勢的崩裂都顧不得了--總之都是血腥,誰又會辨別源頭?

  「向我祈禱,用信仰換取力量;讓更多地人向我祈禱,用虔誠換取理想;你們只能向我祈禱,用忠誠換取希望,」她不停低語著,被眾人簇擁在光暈中,第一次得以窺見最極致的權力。她一一吻過每人的額頭,「進入我的牧場,你們都將嶄新而平等。」

  頭頂唯一的光暈在挪走,她借著陰影的遮掩悄無聲息地幻影移行。

  沈儀對此一無所知。

  「悠悠,你確定考慮清楚了不要衣服?」

  她已經足足有一年沒有回這座房子了了,屋子裡仍然被勤勤懇懇的家養小精靈打掃得纖塵不染,甚至窗外的彼岸花都已經被照料得綿延成了一片。她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把玩著手中精美的瓷器,小精靈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哀求著。

  「主人,求求您,不要給衣服,是悠悠哪裡做得不好嗎?」

  慕羽略略彎腰平視著小精靈碩大的眼睛,她越發溫柔,很難有人能看透溫柔之下潛藏的陰暗:「有了衣服便代表你自由了。你可以去霍格沃茨的廚房,更可以去挪威,聽說挪威還會給家養小精靈薪水。」

  然而聽到薪水悠悠像是被侮辱了一樣:「討要薪水的家養小精靈都應該感到羞恥。悠悠就認識一個小精靈,他叫多比。他得到了主人的衣服還感到很光榮,他應該以此為恥!」

  「多比?」

  「馬爾福莊園從前的小精靈。他在一年前得到了衣服,還到處游說其他小精靈爭取自由。」悠悠在慕羽面前甚至都不會掩飾她對多比的鄙夷。

  一年前…..她突然想到了被封住的站台,也是一個小精靈所為…..

  左右和她並沒有什麼相干。她很快就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你當真願意一直留在這?」慕羽再次鄭重地詢問了一遍。

  悠悠抽抽噎噎道:「是,是。否則,否則悠悠沒有地方可去。」

  「好。「

  還沒等小精靈破涕為笑,一道綠光已經擊中了她。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倒了下去。很快一陣火焰騰起將她小小的身體灼燒成了一縷灰燼落在地毯上。

  「我不會放任一個不穩定因素留在身邊,即使家養小精靈的忠誠從來用不著懷疑。」 她坐起身踏過地毯上那一縷微不足道的塵埃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盛放的彼岸花。平白地她想起了慕義的話。

  天譴….

  她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但這絲迷茫又很快散去。自從第一次沾染血腥後她就再也無法將其洗去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道,她不會後悔。

  等享受完這場極致的,同籌謀有關的樂趣後,她自會前往明源山,看看所謂的天道究竟為她安排了怎樣的命運。

  她又揚起一貫而來的溫婉笑容,經過這次那麼一攪合,各方之間定會更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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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3

第86章 貪婪

  「羽,要不要休息一下?「達芙妮關切地扶住了慕羽。天空剛剛泛起白光,他們四人已經出現在了一片荒涼的沼澤地上。他們還要步行一段距離才能到達露營場地。慕羽卻跌倒在地上干嘔起來,她的傷還沒有好全,而利用門鑰匙旅行實在不是一個舒適的選擇。

  阿斯托利亞站在一邊若有所思。去年羽用過一次門鑰匙,也沒見過那麼強烈的反應。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回過頭,看不出他真正是如何想的:「不要勉強自己。累了我們歇歇就是。岳先生再三囑咐好好照料你,我也要對得起他的信任。」

  慕羽借著達芙妮的力氣勉強站了起來,搖搖頭:「沒事。」

  站定後她又說了一句,這句話是對著艾伯特說的:「不會有任何事。」

  昆侖院長意外暴斃引發的震動不可謂小,不管是寧岳還是沈棲桐自然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外出。令她想不到的是寧岳竟然迂回著給格林格拉斯寫了一封信,委托他照料她。

  她都能想像艾伯特內心現在是多麼煎熬。

  九州的混亂極有可能超出了她的想像,否則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寧岳何必多此一舉,讓她緊跟格林格拉斯。

  或許不止一個人等不及了。

  在他們穿過營地時這個想法得到了初步證實。

  營地在林地盡頭,因此他們必須穿過整個露營區域。各色各樣的帳篷林立兩側,有些帳篷十分普通,甚至歪歪扭扭,但有一些又完全過頭了,恨不得將所有能展現風格的裝飾全部堆砌上去。也難怪魔法部要給看守這片營地的普通人念上十幾遍遺忘咒。

  在他們即將穿行到林地盡頭時幾幢帳篷引起了慕羽的注意。與其說是帳篷,還不如說是古色古香的小閣樓,在一堆浮誇風格的建築中顯得格格不入。高高翹起的屋檐角上懸掛著銅鈴,微風輕拂時銅鈴敲擊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響。屋檐上雕刻著兩條東方龍。

  帳篷的主人來自九州。有幾個人靜靜靠在正門門框上,他們不像一路上見到的其他巫師一樣興奮地討論魁地奇,或者已經佩戴上了幾支球隊的吉祥物。他們像是專門坐在那裡等什麼人。

  在慕羽經過時,他們其中一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他的同伴在這時戳了他一下,對著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歉意地笑了笑。艾伯特望了望對此絲毫沒有察覺的女兒,才極為別扭地把手搭在慕羽肩膀上將她往一旁拉了拉。

  那人轉頭繼續和他的同伴聊天,迎風還能傳來他們和魁地奇有關的談話。但總顯得有那麼幾分刻意。

  還沒等慕羽再注意那兩人,他們已經來到了屬於他們的營地。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壓根沒有理會不允許使用魔法的要求,直接用魔杖指著地面,不一會,一棟兩層的小樓便直接從平地升了起來。

  「爸爸。」一路上一直沉默地阿斯托利亞拉了拉他的袖子,一臉不贊同,「你還在法律執行司呢。」

  「魔法部不可能讓巫師像麻瓜一樣去搭帳篷,」他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頭,開始交代其他事情,「好了姑娘們,你們的房間在二樓,我們就待一晚上。你們為什麼不趁著現在到處逛逛,說不定還能碰到同學。」

  幾個魔法部官員巡邏而過,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立刻收起了魔杖:「羽,你不介意幫我做下飯吧。」

  他對兩個女兒看得可真緊。

  「爸爸,您怎麼能讓客人…」

  還沒等達芙妮說完慕羽便拉了拉她的手,對艾伯特微笑,那笑容裡有多少溫度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只要您不嫌棄我的手藝,」在艾伯特越來越扭曲的目光下她才放開了達芙妮,「等會就去找你,小迪。」

  見她沒有多少不樂意的樣子達芙妮才同阿斯托利亞離開。

  只剩下他們時氣氛格外緊張僵硬。

  慕羽像是沒發現一般,熟練地幫他架鍋升火,似乎當真想幫他做早飯。

  在一些事情上她一直很有耐心。

  「福吉對鄧布利多已經很不滿了,他變得越來越疑神疑鬼,甚至懷疑鄧布利多在培養軍、隊,打算將他趕下去,」當烤腸在鍋裡滋滋冒煙時艾伯特直截了當同她說,「我認為我們的交易刻意結束了。」

  「您很得福吉信任,」慕羽卷起袖子將煎好的香腸和雞蛋小心翼翼盛到盤中,半點也不提結束交易的事,「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有個心腹提醒一下可憐的部長,他也該暗中為自己培養一批勢力?否則到時候連傲羅辦公室都是鄧布利多的人,這個魔法部部長坐著還有什麼意思?」

  最後一句話差點讓艾伯特打翻面前的盤子。

  慕羽若無其事地將盤子重新放正,小心地將盤中食物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一個建議而已,您慌什麼?」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顧不了那麼多,直接抓住她的手,低吼道:「你想讓康奈利福吉和鄧布利多打擂台?」他看了看四周,以更小的聲音說,「福吉如果有這個能力就不會一個星期寫幾百封信詢問鄧布利多怎麼做,除非有人….」

  面前女孩無波無瀾的眼神陡然令他打了個寒顫。

  「這個人不就坐在我面前嗎?」慕羽拂開他的手,「其實你不用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格林格拉斯該得的榮耀,地位,一分都不會少。」

  「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幾乎是想也不想地他便否認了。

  「哦,」慕羽繼續翻著鍋裡的香腸,表現得比他預料得還要平靜,「你早就知道法脈對阿斯托利亞毫無用處,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你卻仍然向我打聽法脈。」

  她沒有據理力爭,更沒有向他說出更惡毒的要挾,然而就是這樣的輕描淡寫於他而言比極刑還難受。

  「不要動我的女兒,」他一副受了屈辱的樣子,一個個字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最後一次。」

  「那是當然,小迪是我的朋友,利亞又那麼可愛,我怎麼舍得動她們呢?」慕羽將盤子推到他面前,對他強裝出來的憤怒視若無睹,「您看看煎糊了沒有。」

  他深吸一口氣,深覺力氣全打在了棉花上。

  如果可以他寧肯掐死這個怪胎。

  「哈,艾伯特,我還正奇怪沒有看見你呢。「在他有口難言之際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像他們走來,人還沒走近老遠便能聽見他的聲音。

  在見到這人的第一眼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便停止了和她的僵持,他站起身招呼這個男人:「莫裡斯。「

  她抬頭打量這個叫莫裡斯的男人,他有著一雙明亮的灰色眼眸,這雙眼睛似乎隨時隨地都在笑著。艾伯特向她介紹了一句:「這是法國魔法部部長,莫裡斯貝爾納先生。」

  隨著他的介紹莫裡斯貝爾納將注意力放在了慕羽身上,哪怕仍然隨和,也不自覺帶上了高傲:「我知道你。霍格沃茨接收的又一個在東方長大的學生,自從鄧布利多當上校長後他總是喜歡打破一些先例。你是叫…」

  「慕羽,很高興見到您。」她完全不在意莫裡斯貝爾納隱約透露出來的輕視,艾伯特和莫裡斯之間的交易才是她最感興趣的地方。

  此時達芙妮牽著阿斯托利亞回來了,她顯然和莫裡斯認識,親切地叫了一聲:「莫裡斯叔叔。」

  莫裡斯也熱情地挨個擁抱了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轉而對著艾伯特說:「一轉眼你這兩個女兒已經那麼大了,上次看見達芙妮時她還是個小丫頭。」

  艾伯特笑了幾聲,他對著達芙妮囑咐道:「早飯已經好了。吃完早飯你們可以再去逛逛。不可以去人少的地方,不能走出營地範圍。」

  他和莫裡斯正相攜著打算走入帳篷。

  「格林格拉斯先生,」慕羽忽然叫住了他,在任何人看來這似乎都像是一個女孩的玩笑,「在這個時候您是要敘舊嗎?」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臉色陰沉了一瞬,哪怕清楚不會有人會知道他和莫裡斯私下的隱秘,在這個女孩面前他總少了幾分底氣,卻極快調整了過來。

  「那當然,我們有好幾年沒見面了,你們自己去玩吧,不要走太遠,不要出事。」後半句幾乎是對她的警告。

  慕羽彈去了指縫間的一粒灰塵,他太貪心了。

  剩下她們三人時,氣氛比剛才還要詭異。達芙妮一直神色復雜地看著慕羽,好像在糾結著是不是要說些什麼,而慕羽則是瞥了一眼達芙妮戴著的那枚風鈴草胸針,她很喜歡這枚佩飾,時常將其戴在身上,而阿斯托利亞則是沉默地盯著腳尖。

  直到早飯結束後這樣的氛圍都沒有消失。

  達芙妮終於還是開口了:「羽……」

  阿斯托利亞突然站了起來:「今天早上起太早了,我想先回去睡會。你們走吧,不用等我。」

  她轉身就進了小樓。

  達芙妮卻並沒有想要再出去閑逛的意思,她和慕羽坐在營地外面,看著逐漸熱鬧起來的營地,魔法部已經對巫師使用魔杖的舉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有小販直接幻影移行到營地中推銷各種稀奇古怪的商品。

  慕羽不會去追問達芙妮,事實上她對達芙妮想說的東西毫不在意。她徑直翻開一本書看了起來。

  「爸爸想要的太多了。」達芙妮坐在她身邊突然輕聲道。她的語速極快,慕羽差點沒有聽懂。

  慕羽放下書,她頗感興趣地看著達芙妮,什麼時候她有了這樣的覺悟?

  隔壁營地傳來一陣歡聲笑語,也算是不巧,他們恰好和韋斯萊家相鄰。慕羽看見哈利在韋斯萊先生身邊耐心地指導他如何點燃火柴,韋斯萊家的雙胞胎到處兜售他們自己發明的道具。

  達芙妮眼中有了更多的彷徨:「韋斯萊一家被稱作純血巫師的叛徒,但有時候我羨慕他們。」

  「你很聰明,小迪。」慕羽也同她望著不遠處韋斯萊一家的歡樂,「凡是有相,皆是虛妄。」不過度地執著,才是真正的智慧。達芙妮佩戴的那枚胸針在陽光下閃耀,即使現在放棄也已經晚了。

  達芙妮的失落不過是瞬間的事,立刻就談起了別的事:「剛剛我們遇到西奧多了,」她似乎終於下定決心將慕羽手中的書抽開,「羽,三年級一整年,很多次我都發現他在魔藥課和魔法史課上一直盯著你看。」

  見慕羽似乎還不為所動她急了:「算我多管閑事,羽,西奧多自己其實也不想有那樣的父親的。斯萊特林不少人都對父母的選擇無能為力,」後面一句她說得十分小聲,「他不是一個主動的人,但如果你直接同他,不管結果…」

  在慕羽平和的目光中她語無倫次起來:「你們,是能夠在事情變得更壞前全身而退的。他的手還伸不到東方…」

  她掩飾不住其中透出的羨慕。

  「小迪,」慕羽打斷她,「為什麼這樣說?」

  達芙妮一直很謹慎,就算在她父親潛移默化地影響下察覺到什麼,輕易也不會抖出來,更不會像今天這樣突兀插手別人的私事。

  「我不想…總之,你就算我多管閑事吧,」她怎麼也不肯多說,著急地轉移了話題,「好端端說這些做什麼。想不想一起去逛逛,我要再買一枚愛爾蘭隊的徽章,雖然我挺喜歡保加利亞那個找球手。」

  慕羽主動拉住了她的手:「好啊。」

  這是她們最後一次和諧地談心了。她沒有想到這個曾經對格蘭芬多不屑一顧的女孩最終仍然選擇了承擔責任--以另一種方式。

  棋局上難得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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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意外

  穿過營地中那片樹林走向真正的比賽場地時慕羽總感覺有幾道視線在明裡暗裡注視著她。然而當她回頭時那種注視的感覺又消失了。直到他們進入人聲鼎沸的賽場,順著階梯一路走到頂層包廂時那樣的感覺才徹底不見。

  有極其善於隱匿的人埋伏在暗處。慕羽暗中握住了手中的戒指。

  他們到時頂層包廂已經來了一半人了,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拍了拍達芙妮的肩:「我們的座位在第二排,去吧。」

  他自己沒有急著入座,反而同莫裡斯貝爾納站在欄杆前相談甚歡。達芙妮早就習慣了他們兩人間的相處方式,她牽著阿斯托利亞同慕羽一起走向她們的座位。此時哈利正好在前排轉過頭。他看見慕羽一臉驚喜:「羽。」

  一旁的小天狼星摟住哈利肩膀,略帶調侃道:「你同學?「

  哈利被這麼一弄只有不好意思地點頭。

  旁邊的小天狼星完全沒有了從前的落魄和邋遢,他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隨意地坐在座位上。從哈利全身上下掛滿的各種徽章吉祥物以及手中抱著的各種觀看比賽的用具就能看得出來他有多麼溺愛哈利。

  慕羽沒有過多關注小天狼星,她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伸出手:「您好,布萊克先生。」

  小天狼星簡短地和她握了握手:「哈利經常提起你。他一直說是你啟發了他如何召喚守護神。」礙於旁邊的達芙妮和阿斯托裡亞他沒有說太多。

  「不是我,是盧平教授的功勞。」慕羽謙遜地回應,她坐在了屬於她的座位上,她的座位已經處在第二排的倒數第三個位置,旁邊是一個一直捂著眼睛的家養小精靈。家養小精靈旁邊的座位…..

  她眯了眯眼。

  那個座位絕對不是空的,那裡有一個人。隱形鬥篷能擋住他的身形,卻蓋不住他的能量。

  她見過的唯一一件能徹底掩蓋能量的鬥篷便是哈利一年級使用過的那件隱形衣。

  一旁的達芙妮發現了她一直在往旁邊看,掃了瑟瑟發抖的小精靈一眼:「那是克勞奇先生家的家養小精靈。應該是克勞奇先生讓她來占位置。「

  「魔法部國際合作司的克勞奇?「

  「當然是他。難道還有第二個克勞奇?「達芙妮大約知道一點小巴蒂從前的事情,她意識到這話可能會有些歧義,沒有再繼續談下去,」他大概不想來湊這個熱鬧吧。「

  她繼續說起了愛爾蘭和保加利亞球隊即將登場的吉祥物。

  慕羽一邊聽著她說話,一邊暗自關注著那個一直空著的座位。她感覺到那個被隱藏的人也在注視著她。家養小精靈一直害怕地捂住眼睛,根本沒有察覺到兩人間的互動。

  她微不可察地對著座位方向點了點頭。

  巴蒂克勞奇在魔法部國際合作司供職,薇歐拉待在那整整三個月,她不相信薇歐拉完全沒注意到巴蒂克勞奇的不同尋常。

  膽子真大啊,可惜聰明和膽量從來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魔法部部長福吉在此時連同盧修斯馬爾福和他的家人一起走進了包廂。福吉的到來預示著比賽即將開始。她這時才沒有繼續看小巴蒂克勞奇,裝作和其他人一樣感興趣地盯著賽場,然而早就心不在焉。

  相比小巴蒂克勞奇,她更關心潛伏在暗處的人,如此強大的隱匿能力,再聯想到營地中盯著她的那個人,這次昆侖學院又會玩出什麼招數?

  「你叫什麼名字?」在愛爾蘭隊和保加利亞隊的吉祥物打起來場面一片混亂時,她小聲詢問坐在一旁的家養小精靈。即使在雜亂吵嚷的賽場上聲音依然如同和風般溫柔細膩。

  小精靈試圖移開遮住眼睛的手,但於她而言這樣做明顯需要極大的勇氣。

  「如果不舒服就不用這樣了。」

  小精靈這時才確定慕羽的確在和她說話,受寵若驚道:「閃閃。「

  「我認識一個小精靈,它叫多比,一個很特別的小精靈,你知道他嗎?「慕羽眼角余光一直看向她旁邊的座位。前排哈利插在衣兜裡的魔杖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一般,緩慢地脫離衣兜。

  閃閃尖聲尖氣說:「多比應該引以為恥。他整天想著報酬,閃閃多次告誡他,他這樣下去遲早要被魔法部抓回去。「

  那根魔杖消失在了隱形衣覆蓋範圍。

  「如果他那麼想要報酬,為什麼不去挪威?他在那裡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報酬甚至休假。「

  閃閃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仿若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巫師能說出來的話:「多比要求得太多了,小姐。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的,挪威的小精靈信仰神靈,多比說他,他….「

  似乎接下來的話對於閃閃而言十分難以啟齒,牙齒都在發顫。

  「怎麼了?「慕羽更加柔和。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保加利亞的找球手威克多爾克魯姆身上,鮮少有人注意到這裡。

  「多比說,說他,想要,想要做自己的主人,自己的神靈,「她小聲抽泣起來,對此感到極為羞恥,「哦,多比是個壞精靈。」

  「他很有想法。」慕羽說完這句話後將視線重新轉回賽場上,此時場上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克魯姆和林奇同時對著金色飛賊俯衝下去,在即將接近地面時林奇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他抓住了,克魯姆抓住了,比賽結束了!」前排哈利在大叫。

  愛爾蘭隊獲勝了,小矮妖在場地上空穿來穿去,不斷拋灑著亮閃閃的金幣,愛爾蘭的國歌從四面八方響起。達芙妮感嘆了一聲:「真精彩。誰能想到克魯姆抓住了金色飛賊,愛爾蘭隊獲得了魁地奇杯。但願他沒事。」

  她關切地看向被醫生包圍住的克魯姆。

  「的確精彩。」慕羽轉動著手中的空間戒指,她相信等會將更加精彩。

  他們走出頂級包廂的特殊通道後便被人流裹挾,今晚沒有人願意好好睡覺。衝天的火光燈光點亮了半邊夜色,不時有小矮妖提著燈在營地上空飛來飛去。就連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都在帳篷外面和其他幾個人大聲談論保加利亞最年輕的找球手威克多爾克魯姆。

  眼見就要到十二點了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才前來將她們趕回帳篷:「好了姑娘們,我知道你們很興奮,但現在必須回去睡覺了。」

  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這時才不情不願地往回趕。

  慕羽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帳篷外還時不時傳來歌聲和歡呼聲,她總感覺這個夜晚不會那麼簡單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恍然聽見了遠處傳來劇烈的爆炸和尖叫,幾乎是本能她便將那根紫衫木魔杖死死握在了手中。

  「都起來,快,都起來。」艾伯特失去了以往的冷靜,在她出來時目光幾乎要將她灼穿。

  他一把拉住了兩個女兒,同時轉頭對她說:「我們必須得趕快出去。」

  達芙妮拉住了她的手。

  營地外洶湧的人潮擠著一起向著樹林而去,人群似乎在極力躲避什麼。他們走出帳篷時正好看見遠方一群戴著兜帽臉上罩著面具的巫師舉著魔杖在緩慢行進,在他們上方懸掛著四個漂浮的人影,他們被扭曲成了各種各樣的形狀。

  他們是看守營地的麻瓜。

  更多的巫師加入了這樣的隊伍放聲大笑,甚至幾個游行的人直接用魔杖將路邊帳篷點燃了。

  達芙妮攥緊她的手,借著明明滅滅的火光她仰頭看著自己的父親:「是,是不是他們,爸爸?「

  格林格拉斯只是摟緊了阿斯托利亞,無聲地點了點頭。

  阿斯托利亞卻沒有想像中的害怕,她從父親懷中抬起頭看著被懸掛起來折磨的幾個麻瓜,清脆的聲音在一片混亂中格外響亮:「這樣做真惡心。「

  達芙妮將她抓得更緊。

  確實惡心,她望著正在游行的隊伍,此時魔法部的人已經圍繞在他們身邊,但似乎是顧忌被懸掛的普通人,不敢動手。

  他們也只有這些能耐了。

  樹林中只比營地更加混亂。在進入樹林的第一時間一大堆人潮便直接衝散了他們。四周縈繞著斷斷續續的啼哭,刺耳的尖叫,時不時還有人大聲呼喊著自己親人朋友的名字。這一片小樹林在同一時間要承載接近十萬巫師著實太勉強了。

  她和格林格拉斯一家失散了,當能脫離人群時才發現已經站在了一條位於樹林深處的小道上,四下裡一片黑暗,連一聲蟲鳴的聲音都沒有。

  營地的混亂似乎已經離她十分遙遠。

  不用點亮魔杖她也能感覺到一道道黑影將她牢牢包圍。

  一,二,三,四。她默默數著數。樹葉在清風中發出沙啞的嘶鳴。

  「竟然出動四個執事,昆侖還真是下了血本,」 少女稚氣未脫的嗓音在空蕩的樹林中回響,」躲躲藏藏便是你們的作風?」

  一陣破風聲響起,她一揮手,一把泛著藍光的短刀被直接打了回去,在陰影處似乎有人急急操縱了暗器的方向,一道沉悶的響聲後,那柄短刀被直接釘在了不遠處的大樹上。

  「繼續啊,「她語氣逐漸冷了下去,」只要你們願意,我會一直陪你們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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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相逢

  「年輕人火氣就是這麼旺。「一道人影從陰影中走出來,這人正是白天盯著她看的人,他的旁邊是他的那個同伴。他們四人緩緩形成一個包圍圈將慕羽圍在了正中。

  剛才的出手只是試探,能瞬間反應過來打掉暗器,他們還是低估了慕羽的實力。

  「徐煜那個老東西將你看得太緊了,想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可惜那個老家伙已經發爛發臭,再也沒人能看顧你了。」

  土地驀然在距離慕羽幾尺之外炸開,劇烈的爆炸聲被樹林擴大了無數倍。其中一人踉蹌著退後幾步。

  「陣法?」慕羽轉動手中的魔杖,像是剛才的爆炸和她根本沒有關系一樣,她甚至還能分出心思和那個執事閑聊,「你們是想見我,還是想要見一見傳說中慕家的寶物?或者是慕家的傳承?「

  「道統已經經不起內耗,自然應該由學院統一保管。「另一人說得一派大義凜然。

  慕羽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地形,余毒尚未徹底清除,她沒有把握將他們全部留在這,但究竟誰是獵人誰又是獵物還不一定能見分曉。

  「保管著保管著便成你們自己的了。「她嗤笑一聲,話音剛落一道綠光猛然向著剛才破掉陣法時已經後退幾步的人而去。他的修為在這四人當中最是弱小。他在匆忙間祭出本命法寶抵擋,然而已經晚了,他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所有人幾乎是在那人倒在地上的一瞬間便不約而同出手,法器在夜色中散發出奪目的光芒,其中還有一人用劍…

  慕羽一個閃身避開凌厲的已經成形的劍意,身後的大樹頃刻化為粉末。然而剩余三人配合得完全天衣無縫,更何況其中那執事已經領悟了劍意。劍身的微光與魔杖中噴湧而出的黑色光華纏在一起。不論劍意交織成多麼綿密的大網,三人合力也未能近到慕羽的身。

  如同一柄柄利劍般的黑色光華打在劍意形成的網上,原本凝形的劍意竟然在這樣的攻勢下搖搖欲墜。

  其中一人被魔咒擊中,詛咒迅速蔓延全身,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慘叫便倒在地上化為了一灘黑水。

  一個執事臉色微變:「木元和詛咒的混合?如此惡毒,你就不怕遭受天譴?」

  一道符咒從旁爆裂,磅礡的真氣破開了鐵甲咒的防御,慕羽被打落在一根粗壯的樹干上,真氣肆意凌虐著五髒六腑,尚未清理干淨的余毒甚至也在真氣的作用下有了復發之兆。

  她強行壓抑住毒素,再一個翻身躲開迎面而來的劍芒。四周的樹葉紛紛從樹枝上脫離,化為最鋒利的利刃再一次糾纏住僅剩的兩人。

  「聽說昆侖執事各有所長,如今看來傳言不虛。」她完全無視了剛才那人所說的天譴。此時大大小小的符咒化為了一顆顆金色的火球將她圍困在中間,火球的排列隱現八卦之勢。而慕羽的魔杖也噴出明亮的藍色火焰擋住灼熱極具毀滅的金光。

  凶猛的藍色火焰和金色火球相交相織,一時間竟然誰也奈何竟然誰也奈何不得誰。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左手在暗中迅速結印。幾棵大樹已經悄然移動了方位。

  看著凶狠,其實這番動作下來剩余兩個執事一點輕傷都沒受,操縱這樣的符陣於他們而言沒有半分難度,其中一個還是那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宛若一個長輩在對一個走入歧途的小輩循循善誘:「昆侖學院年輕一輩學生中但凡誰有你一半天賦也不用我們幾個老家伙為了學院奔走。可惜,你的境界尚不穩固,似乎還有舊傷在身。我實在不忍心殺掉一個天才,但為了大義….」

  他嘴上一口一個仁德和大義,行的卻是更加凶殘之事。金光更盛,將樹林上空的半邊天空照映得如同傳說中神聖的西天,藍色的火焰在這樣的金光中顯得越發有氣無力,甚至撲閃著一副即將熄滅的模樣。

  而一旁他的同伴也打落了最後一枚糾纏在他們身邊的利刃,提劍而來,對付符陣讓慕羽無暇分身,這樣的距離已經容不得她出任何花招了。

  一面是凶險萬分的符陣,一面是近在咫尺的劍氣,形勢怎麼看都極為不利。

  他們眼中不約而同閃過一絲興奮,他們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動靜太大被鄧布利多察覺誰也不會有好下場。很快他們便會殺掉慕家最後一滴血脈,明源山的陣法將失效,慕家的財產去留也再由不得任何人,千年的積累將會有多少寶藏埋在慕家的金庫中。

  還有最重要的….一直虛無縹緲的寶物,傳說通向大道通向永生的鑰匙….

  然而他等來的只有一柄刺入胸膛的長劍。

  「你們不會真的以為,我不會用劍吧。」原本已經即將熄滅的厲火溫順地回到她手中,逐漸化為了一把冰藍的長劍,撲閃了兩下沒了蹤影。

  僅剩一人眼中閃過凶光,他們竟然在一個小丫頭身上栽那麼大個跟頭。

  慕家的人果然天生就是克他們的。

  他手中迸射的金光化為一只長鞭揮舞,像是打在無形的邊界上:「昆侖很少有人能施展出這樣精妙的陣法,不過你太天真了。你當真以為用一個陣法便能困住我?「

  金光不停打在陣法上,夜色更加深沉,天空中只有北極星散發出璀璨的光芒。是時候了,她必須賭一把,如若成功,可以為她省去更多的事…..

  「誰說我只用一個陣法困住你了?「這已經是她最後一張底牌,但她雲淡風輕的樣子讓那個執事感覺更加棘手。他已經生出了破開陣法後暫時離開的心思。

  再糾纏下去於他沒有好處。

  然而眼前的這個殺陣早已經不住他無休止的攻擊,銀色的如同蒲公英一樣的碎片在四周飛舞,慕羽隔空抓住碎片低聲道:「去。「

  剛剛脫離陣法的人在這一刻才知道他中了算計,但此時已經晚了,眼前的景像在飛速褪去,他仿若在不停墜落。幻境,他一直看不起這樣的把戲,能將幻境使得出神入化的人少之又少。

  幻境既需要想像力,更需要對人心精准的操控。

  他自身的心法開始運轉抵抗著幻境,慕羽半跪在地上,她的肺腑像是被火燒了一般疼痛。道心與道心的對抗比剛才的打鬥更為凶險,一旦道心潰散,那便是生不如死。

  她用魔杖在手腕處劃下一道傷口,刺痛讓她保持了清醒,她要為他們編織理想,這是她最愛做的事情,她已經做了無數次,這一次也應與從前沒有任何區別……

  砰地一聲,他倒在了地上。他們終究沒能走出幻境,永生與大道已經成了他的心魔,而走不出幻境便只能被隱藏在幻境中的索命咒殺死。

  慕羽也無力地徹底跌倒在地,她勉強起身靠在一棵大樹旁時再也壓抑不住體內的余毒和真氣帶來的損傷,她吐出一灘灘黑血。黑血融入進土壤中,只余下濃重的血腥味在樹林裡蔓延。

  身後的灌木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來了。她舉起了魔杖。無論來人是誰,她絕對不能讓這人有機會走出這片樹林。如若昆侖知道今日四位執事全部折於她手,那麼她今後將面臨更猛烈的追殺。

  這也於她的目的不利。

  那人跌跌撞撞地在灌木叢中行走,還沒見到人慕羽便聽見了他沙啞的聲音:「你看出了我父親蓋在我身上的隱形鬥篷。「

  短短一句話慕羽立刻明白了他是誰。她放下了魔杖,一個皮膚蒼白,一頭淺黃亂發的男人從灌木叢中撲出來,剛剛那句話似乎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他昏過去了。

  慕羽一把撩起他胳膊上的袖子,右臂上紋刻的黑魔標記栩栩如生。

  小巴蒂克勞奇。

  她本想將兩具屍體召喚過來,元嬰必須在十分鐘內挖出來,否則必會自行消散。此次之後那些有心思的必然更加小心謹慎,即使百般籌謀她也很難在不沾染自身的情況下給任何修道者布下陷阱。

  她抓過旁邊的小巴蒂克勞奇,將魔杖抵在他胸口輕聲念了一句咒語:「快快復蘇。」

  一道微弱的紅光閃過,小巴蒂克勞奇緩慢地睜開眼睛,還沒等他反應,慕羽已經放開了他,就是一個治療咒就讓她再次吐出了一口血。她的確被劍氣傷得不輕。然而此時的情況已經不容許她慢慢喝藥調理。

  「把那兩具屍體拖過來,按照我說的方法挖一樣東西。」她雖然虛弱,但是卻完全沒有給他拒絕的余地。

  小巴蒂克勞奇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既沒有說話更沒有動彈。

  她將那根紫衫木魔杖湊得更近,以便他能更好看清:「看見這個了嗎?想要他復活就證明你的忠誠。快點,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看見這根魔杖時小巴蒂克勞奇便止不住地發抖,他完全能看出魔杖對這個女孩沒有排斥:「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現在不是多說廢話的時候,在極為短暫的激動後他立刻強制自己恢復了平靜:「我把從那個男孩那偷來的魔杖丟了。「

  慕羽直接將自己的魔杖扔給了他。這種混亂場合魔法部想必也不會追究未成年巫師到底有沒有施法。

  她直接將自己的魔杖扔給了他。這根魔杖似與他有代溝,哪怕是一個簡單的飛來咒他也使得晃晃悠悠,但好歹那兩具屍體最終落在了他們面前。她重新接過魔杖並將其點亮,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短小的匕首遞給了小巴蒂克勞奇。

  她的手指滑向屍體小腹中線處:「從這裡劃開,小心一點,切口不要太深。「

  小巴蒂沉默地借著微弱的熒光按照她的說法小心翼翼劃開所說的位置。

  更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扭過頭,趁機喝下一瓶魔藥才好受一點。

  小巴蒂都不用她進一步地指示手便熟練地在一團團黏糊糊的器官中掏著,還有閑心對著她笑了笑:「這就害怕了?「一團散著銀光如同胚胎一樣的東西已經被他握在手中。

  他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胚胎蜷縮在小小的光圈中,就像一個正安詳沉睡在母親肚中的胎兒。可還沒來得及等他多看一眼慕羽立刻接過這團光圈,小心地將其放在了一個白玉盒子中。

  剛才的魔藥在緩慢見效。她趴在另一具屍體前用匕首熟練地將其割開,忍著惡心掏出那枚元嬰。奪目的金色將魔杖透出的熒光都照映得黯然失色,如果不是依靠陣法和幻境取巧,她殺不了他。

  「你是一個強大的女巫。」全程小巴蒂都袖手旁觀,審視著她的每一步動作,仿佛想要從中找出什麼破綻,然而他不得不承人慕羽的每一步都十分完美。

  「承蒙誇獎。」她閉眼靠在大樹旁漫不經心地回應他。她已經想好了,在這裡再修養一會便回去,借口說她在擁擠的人群中受了一點輕傷又迷路了。

  樹林中又有了響動,有人似在樹林中焦急地尋找什麼,腳步聲離他們越來越近。慕羽想都不想直接一個幻身符打在了他們兩人身上。

  借著熹微的星光,慕羽勉強能辨認出這大概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他走路的姿勢生硬中帶著刻板,在這樣的情況下都還一絲不苟地穿著西裝。這讓她莫名想起了謝儀,然而他和謝儀是不同的。謝儀掩藏在正直外表下的野心瞞不過她,但這個男人沒有偽裝,更沒有蓬勃的野心。

  自從這男人出現開始她旁邊的小巴蒂便死死盯住他,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

  男人焦急地在樹林中拼命搜索,在即將到達他們所靠的這棵樹時慕羽扯上小巴蒂,他們漂浮於地面半尺以上,後者驚訝地看著她,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你會…..「

  她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他們兩人下降了半寸,她的狀態已經極為糟糕。那男人似有所覺,他走到近前仔仔細細打量著他們藏身之處,但仍然一無所獲,只得不甘心離開。

  在那道背影徹底消失後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卻強行讓自己站了起來:「跟緊我,我們必須立刻回營地,我先應付格林格拉斯,之後再將你帶回去。」

  他們無聲地穿過樹林。現在這樣的情況的確不是說話的時候。小巴蒂克勞奇默默跟隨著慕羽在樹林中跌跌撞撞地走著,他實在擔心她這樣的狀態隨時隨地都會倒下去。

  等到他們終於到達樹林邊緣時遠處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慕羽在離營地還有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抬頭望了望枝葉濃密的大樹:「你待在上面,「她將幾張幻身符遞給他,」我和格林格拉斯解釋清楚後就回來。「

  「我不是小孩子,」他這時毫不客氣地接過那幾張符紙,「一點也沒有隱形鬥篷好用。」

  慕羽當沒有聽見他的話,她轉身向著格林格拉斯家所在的營地走去。

  達芙妮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衝上來抱住了她,慕羽不太適應這樣的擁抱,她稍稍退開了幾步:「我沒事。」

  「我們都嚇壞了,當時,當時那些人到處亂走,胡亂施放魔咒,我們又聽見了好幾聲爆炸。」達芙妮驚魂未定地說道。

  就連對她一直冷淡地阿斯托利亞也湊上前來關切地看著她。不知是什麼原因造就了阿斯托利亞不符合年齡的敏感,但她終究有著一副柔軟心腸。她是善的極端。

  興許正是因為兩個敏感的人處在兩個相反的極端才更有可能看清彼此的本質。

  慕羽看著阿斯托利亞出神。只不過可惜了。

  「有什麼問題嗎?」阿斯托利亞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輕聲詢問。

  慕羽搖了搖頭,她在三人的注視下開始述說編造好的說辭:「當時人太多了,我被擠到一條小道上,腳也一不小心崴了。我在樹林裡找了很久才找到回來的路。」

  「你沒有碰見什麼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低下頭看她,當著女兒的面他不好說什麼,但話裡總是透出幾分鬼氣。

  「沒有,」她裝作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只在樹林裡面碰到過幾個喝醉的人。還聽見遠處有爆炸聲。」

  「你沒事就好,」他的關切在慕羽看來假得不能再假,「否則我真不知道怎麼向岳先生交代。」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營地的一個方向,有幾個魔法部官員正匆匆奔過:「晚上有人失蹤了。」他不願意在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面前多談這件事,轉而招呼她們:「好了,趁著現在在睡一會,等到徹底天亮後我們就立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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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人選

  接近中午時慕羽才重新回到樹林找到小巴蒂克勞奇。她謹慎地在周圍布置了一個隔絕陣後小巴蒂才從樹上跳下來。

  「我知道你要去哪。那棟宅子,對嗎?「他咧嘴對慕羽笑著,昨晚短暫的默契在這時如同泡沫般消散,只剩下了戒備和挑釁,「傷口都裂開的情況下還想使用幻影移行,是嫌一條胳膊或者腸子多余嗎?」

  「你知道得不少,」她簡短地道,將魔杖塞進他手裡,「最好趁著你父親發現這裡時趕緊走。至少現在我不想再和你父親打一場了。」

  他的心智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沒有區別。

  「不許提他,」小巴蒂將魔杖抓在手中,昨晚他已經深有體會這根魔杖在他手中不太聽話,他抬了抬胳膊,示意慕羽抓住他,「抓緊,我不想帶回一個缺了半邊身子的人。」

  「你不用和我爭論忠誠。」在他們消失的瞬間她的聲音被沙沙作響的樹林掩蓋。

  裡德爾老宅相比上次離開時更加荒涼。爬滿整座院牆的爬山虎,前院中茂盛的青草也不能挽救老宅的蕭瑟和頹唐。老宅像一個遲暮的老人矗立在山丘之上,靜靜地,毫無反抗地等待命運到來的那一天。

  他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

  他們一起穿過雜草叢生的前院,納吉尼在看到慕羽的第一眼就向她游了過來,它巨大的蛇頭停在慕羽的腹部,那裡正是舊傷崩裂的地方。

  她溫柔地撫摸著納吉尼:「我沒事。」

  納吉尼重新轉過頭,它徑自向著老宅的大門游去,她和小巴蒂跟在它後面,自從來到這後小巴蒂克勞奇便異常地安靜。

  厚重的橡木大門仍然嘎吱作響,布滿灰塵的大廳在白天仍然沒有一絲光線,通往二樓的樓梯仍然陰森,時光在這裡似已停滯,任由孤寂和黑暗蔓延。

  納吉尼無聲地滑上樓梯,在他們跟隨在它後面時二樓已經傳來一陣陣嘶鳴,襯得陰暗的走廊更為恐怖。小巴蒂看了看旁邊的慕羽一眼,後者繼續若無其事地向上走去。

  嘶嘶聲終於結束,一道高亢尖銳的聲音在走廊上回蕩:「滾出去,蟲尾巴。」

  走到房間門口時慕羽正好撞見蟲尾巴顫顫巍巍走出來,他在看見小巴蒂克勞奇時一個哆嗦,但是當視線轉向慕羽時他如同看到了救星:「慕,慕小姐,你終於,終於回來了。」

  慕羽只是點頭致意了一下,看也沒多看他一眼,她徑直走入房間中,小巴蒂克勞奇原本想和她一起走進去,卻被那道聲音制止了:「讓她一個人進來,小巴蒂克勞奇。」

  小巴蒂克勞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似有些不甘地抓住門框,但仍然忠實地執行了命令。

  她走入房間時一縷陽光正好穿過厚重的玻璃,打在窗邊的扶手椅上,窗外的爬山虎郁郁蔥蔥,然而所有的生機與朝氣在觸碰到這座房間邊緣時都被腐朽成了絕望與灰敗。

  那枚玉佩正靜靜地躺在桌子上沐浴著僅有的一絲陽光。

  只有在這裡她似乎才真實踩到了地面上,「我們不用再等一年,你很快就能復活了。」

  慕羽熟悉他喜悅時的樣子,他不太擅於控制情緒,只不過當眾人在他面前只剩下恐懼時揣摩他的感情已經毫無意義。

  他望向那道重新撕裂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慕羽體內的傷應該比外傷更加嚴重,她從來不會表現出來,尤其是在他面前。在他面前她總是淡定堅強得根本不像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湯姆裡德爾在她面前一寸寸略過尚未凝實的魂體:「十三年了,我忍受這副虛弱的不人不鬼的樣子已經十三年了。「

  不用他說慕羽已經站得離他更近了幾步:「我都知道。你的復活是所有棋局的開端,你的舊部會重新回來,搖擺不定之人將為了理想而奮鬥終身,無知新鮮的血液將畢生熱情奉獻於信仰,愛不能抵擋這樣的軍、隊。」

  他們再一次並肩站在窗前,望著已經看過無數次的小漢格頓的田野。

  她也再沒有退路,世界的棋局背後既是他們緣分的了結,也是她最終的歸宿。

  慕羽扶著窗框微微閉上眼,他們初見時那煙霧繚繞昏暗的倫敦已經在記憶中遠去,即使她執著地想要將其握在手中。

  「是我們,」湯姆裡德爾第一次主動糾正她,「我還等著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們誰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在美國的那顆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而那個麻瓜,肮髒,低賤,同他說話都是侮辱,」他對薇歐拉的心思果然了如指掌。也許經歷多了,現如今提到背叛時也不見他面上有多少憤怒。不想他直接轉向了她,怎麼看也不懷好意,「我們需要一個人,一個絕對忠誠有能力的巫師前往美國盯住那卑賤的麻瓜,順帶解決那顆不聽話的棋子。羽覺得,誰最合適?」

  這像是在試探,也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慕羽坦然迎向他的目光,瞥了一眼房門,「合適的人選,不就在這了嗎?」

  她沒有陳述理由,沒有長篇大論的分析,就這麼坦坦蕩蕩毫無顧忌地說出了他的心思。

  這個女孩總能不需要攝神取念便能猜中他的心思,對此他早已從最初的驚恐忌憚變成了淡然。他也只能允許這麼一個人存活在世上。

  經年累月的習慣會在心上堆積成難以根除的軟肋。他不得不承認,在最後決鬥到來前他必須忍耐這一軟肋的存在。

  他看向了小漢格頓村一處角落,慕羽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那一處角落是一座早已坍塌的瓦房,雜草與青苔在廢墟中蔓延,與周圍整整齊齊星羅棋布的平房格格不入。

  「那裡就是我母親從前居住的地方。那個沒用的女巫。」他嘶啞的聲音中混合著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他曾經滿懷期待,為他是斯萊特林最後的血脈而驕傲,也因這份血脈更加痛恨他的父親。

  他當時殺了他父親,其中的憎恨有多少是因為血統,又有多少是因為….他的母親。

  如今思考這些已經沒有意義。慕羽只是拉住他:「我們一起過去,融合復活需要的最後一個魂器。」

  她還是穿過了他的身體。照理說有玉佩的溫養他的靈魂不應如此。

  慕羽皺了皺眉:「你怎麼…..」她突然想到上一次那個幻境,當時她虛弱不堪,根本沒有力量維持幻境,整個幻境都由他掌控。她沒有再說下去。

  湯姆裡德爾也像沒有聽見她的這句話一樣,他的手穿過她的傷口:「一起。」

  就連陽光也沒有辦法穿透古樸的黑色寶石。戒指靜靜懸浮在慕羽面前,她只是看著戒指上鑲嵌的寶石,她緩緩地伸出手,一點點想要靠近那塊寶石,卻在離寶石還有一釐米時驀然停下:「既然找到了,那我們走吧。」

  湯姆裡德爾在她耳邊蠱惑一般低語:「這塊寶石有神奇的魔力,羽,你不想看看?」

  慕羽背過身不願意看他,或者她不願意讓他看見眼中的水光。寶石上有類似幻陣一樣的東西,她差一點就抵擋不住。她想親自對一個人說一聲對不起,即使是虛假的幻像。

  她的目光始終在寶石上流連,但她死死控制住自己不要去觸碰寶石。仿佛是安慰自己一般她低聲說:「這樣的魔力沒有意義。和岩洞裡的魔藥一樣,全部都是假像。」

  「看著我,」湯姆裡德爾走到她面前,這讓她不得不和他對視,慕羽眼中尚未擦去的淚水讓他惱怒,這樣的慕羽似乎隨時都能拋棄他,重回那片光明,「既然都是假像,你也知道你回不去了。」

  湯姆裡德爾了解慕羽,她不是那種能輕易被蠱惑戴上戒指的人。但他仍然忍不住去誘導,仿佛僅僅是想驗證什麼。

  「瘋子,」她緩慢地擦掉一滴滾落的淚水,「我只是想再看一眼……和他說一聲對不起。」

  慕羽從不與他過多談論這樣的話題:「融合靈魂後將這顆寶石放到岩洞裡面,總有人會尋找到那個岩洞。他不一定能抵擋住寶石的誘惑。至於真正的魂器…..雷古勒斯布萊克換掉後只能將其藏在布萊克的房子中。現在那房子屬於布萊克家族最後一個繼承人小天狼星,除非小天狼星死了……」

  「沒有人能摧毀魂器。即使鄧布利多也不行,」湯姆裡德爾打斷她,「我倒希望布萊克注意到那個魂器。他想摧毀它,也要付出代價。」

  二年級時如若不是她將魂魄即使引出來,蛇怪的毒牙早已經摧毀了日記本。

  「你得教我,湯姆,」慕羽柔聲道,「我只需要知道用蛇語怎麼說打開。開學後我要回到密室摧毀一樣東西。」

  他紅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她,仿若正糾結於什麼難題,他終於輕嘆一聲:「我會教你,」

  還沒等她做出回應他們已經回到了裡德爾老宅二樓的房間,原有的霉味和潮濕中混合了一縷血腥,這來自於她的傷口。如此嚴重的傷她僅僅只是喝了兩瓶魔藥,草草用了一個治愈咒。

  湯姆裡德爾下意識想要抽出魔杖,當再一次穿過她單薄的身體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慕羽卻裝作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最多只需要修養兩個星期。他們殺不死我,」即使這樣此時他們之間的氛圍也極其古怪,慕羽只得強行轉移話題,「讓小巴蒂克勞奇進來,有了他爭霸賽引誘哈利波特就更加方便了。」

  在慕羽即將打開門時湯姆裡德爾突然問:「還要多久?」

  她反應了好一會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八月底,鬼門大開陰氣最重之日。」

  快了,還有幾個星期他便能真切地觸碰到她,將她牢牢握在手中。

  湯姆裡德爾在此時才察覺即將能真實觸碰到慕羽的喜悅已經遠遠超過了復活的激動。

  小巴蒂克勞奇在此時進入了房間,他似乎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他看也沒有看一邊的慕羽,那雙淺褐色的眼睛中只有那一個倒影。他仿佛一個終於找到父親依靠的孩子。

  冒出這個想法的瞬間慕羽自己都感到荒誕。

  「您終於回來了,主人,您終於回來了。在被我父親囚禁的日日夜夜裡,我一直想著您,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逃跑,前去找您。」

  一個男人就在湯姆面前泣不成聲,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慕羽怎麼看怎麼怪異。

  他一直擅於安撫人心,他一下一下撫摸著蹲在他身邊的小巴蒂克勞奇:「你是忠實的僕人,小巴蒂克勞奇,忠實而又勇敢。」

  他的聲音越發輕柔,帶著嘶嘶的蛇鳴:「蟲尾巴告訴我魁地奇世界杯上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我曾經的一些朋友似乎已經不甘寂寞了,」他看著縮在門邊瑟瑟發抖的身影,「是嗎,蟲尾巴?你的那些耗子朋友帶來的消息。」

  小矮星彼得胡亂地點了點頭。

  「他們都是一群懦夫!」小巴蒂臉色通紅,「一群膽小鬼。我只向天空發了一個黑魔標記他們就四散而逃。」

  「我知道,我知道,」在提及舊部時他至少表面上已經沒有了憤怒,「在告訴你我們的全盤計劃之前我將交給你一個任務。蟲尾巴在變成耗子四處鑽下水道時還是有那麼一些用處。他帶來了一個消息,鄧布利多有意下學期聘用退休的傲羅,瘋眼漢穆迪回霍格沃茨任教黑魔法防御術。而我需要一個人在霍格沃茨配合羽,借用即將到來的爭霸賽將哈利波特送到我身邊。」

  他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他想讓小巴蒂克勞奇代替瘋眼漢穆迪混入霍格沃茨。

  小巴蒂這時才看了慕羽一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他懇求道:「這是我的榮幸,但主人,讓我去直接殺了那個男孩吧。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求您…..「

  「只有我能殺掉哈利波特,」他冷酷地說道,「如果你能親手殺掉你的父親我會十分高興。但鑒於他是個魔法部官員,我不介意多留他一會。等羽的傷勢恢復後她會和你一起,羽一直很擅長施展奪魂咒。」

  「慕小姐在魁地奇世界杯的表現的確….」他糾結了很久才說出一個詞,「讓人印像深刻。但只是一個小女孩…..」

  「難道要讓蟲尾巴和你一起去?」 湯姆裡德爾帶著濃濃的嘲諷,「他能把所有事情弄砸,我說得對嗎,蟲尾巴?」

  慕羽忽然輕輕敲打了一下燭台,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

  他停止了對彼得的冷嘲熱諷:「你還沒有蠢到家。至少在搜集消息上有那麼一手。」

  小巴蒂此時對她的審視已經毫不遮掩。

  慕羽坦然接受他的打量,把玩著長袍的邊緣:「爭霸賽的火焰杯有契約效力,一旦被火焰杯選中便沒有辦法退出。混淆火焰杯需要一個強大的混淆咒,而冒充瘋眼漢穆迪也需要大量的復方湯劑。下學期我們合作的地方還很多。「

  她向克勞奇伸出手:「希望我們的合作至少是愉快的。」

  這一屆的爭霸賽極為特殊,讓小巴蒂不得不將其與眼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少女聯系起來。在他被控制的這些年裡,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

  這時顯然不是疑問的時候,從他隱約發現黑魔王和這個少女之間古怪的關系開始他就明白至少明面上不能和她計較。

  他用力地握住慕羽的手:「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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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克勞奇

  粘稠的液體在坩堝中攪動,在空氣中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煙霧。慕羽小心翼翼攪拌著越發粘稠的藥劑。小巴蒂克勞奇則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追隨著她的每一步動作,像是鐵了心要從中挑刺一樣。

  「雙角獸角放多了。」當慕羽將熬好的藥劑放入瓶中時他忽然指出。

  「我應該沒有得罪過你,克勞奇先生,」慕羽面不改色地將藥水倒在玻璃瓶中,她甚至還仔細端詳了一下熬好的藥劑,「該走了,今晚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她向著大門走去時小巴蒂克勞奇卻沒有動彈:「他信任你。」

  他和彼得從來不被允許踏入二樓,昨天他們甚至直接被趕出了房子,當他們重新獲許進入時慕羽臉色蒼白得像是才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一樣。

  他們一起隱藏了很多秘密。

  小巴蒂克勞奇抓住慕羽的手腕,慕羽立刻將他甩開。但就這片刻功夫已經足以讓小巴蒂克勞奇看到他想看的,他古怪地笑了兩聲:「我已經知道那些事了,法脈,武器,信仰,確實讓人激動,但只要我察覺到你有一點點其他的心思….你知道隆巴頓夫婦的下場,他們都是最頂尖的傲羅…..」

  「我追隨的不是一個符號,更不是一個像征,在我這裡都是一樣的,」慕羽理了理長袍上的褶皺,「你走不走?」

  小巴蒂克勞奇也知道輕重緩急,他和慕羽一起走出大門,此時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層疊的晚霞和夕陽的顏色相互交織,趁著夜色到來黑暗蔓延之前肆意潑灑最後的光暈。

  慕羽這時才拽住小巴蒂克勞奇的袖子:「你知道地址。」

  他們直接幻影移行到了一座灰白色房子面前。

  房子前院是一個花園,從陳設在花園中的涼亭和搖椅上可以看出從前有人精心料理這座花園,然而現在所有東西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灰。明明是夏季,花園裡卻荒涼得連雜草都很難生長。原本就灰白色的房子被荒廢的花園襯托得更加暮氣沉沉。

  小巴蒂在剛到這時便低下頭死死地盯著地面。

  他對這個囚禁他的房子大概沒有什麼好印像。

  「放輕松,」慕羽柔聲道,「很快的。」

  「他把閃閃解雇了。」在按響門鈴時掩在慕羽身後的小巴蒂克勞奇突然道。

  「我在魁地奇比賽上見過那個小精靈。」

  門在這時打開,慕羽迅速掛上了她一直以來的完美笑容。巴蒂克勞奇迷惑地看著她:「你是……」

  一道無聲的紅光擊中了他。

  慕羽立即拉住小巴蒂克勞奇迅速進入客廳關上門。借著客廳中的燈光慕羽才看清巴蒂克勞奇原本黑色被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已經全白了,他的面容也更加憔悴,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她的魔杖對准了他的太陽穴,卻遲遲沒有念下咒語。

  「你還在等什麼?」小巴蒂克勞奇不耐煩道,他看他父親的眼光比仇人更甚。

  「強大的奪魂咒會給人的記憶思維帶來不可磨滅的損傷,」慕羽發現自己的視線粘在了蒼老的克勞奇身上,她似乎在拼命地想從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巫師身上找到什麼影子,她最終只是輕嘆一聲念出了那個咒語,「真是可笑。」

  不知道她是在嘲諷巴蒂克勞奇的毫無防備還是在嘲諷她自己一瞬間的軟弱。

  昏迷中的巴蒂克勞奇似乎在極力抵抗,他拼命地掙扎,他的意志力比慕羽想像的更加堅強。魔杖散發的紅光凝成一道細長的絲線不斷湧入他的太陽穴,他的掙扎也緩緩停止。

  當他重新蘇醒過來時他的眼神已經極其渙散。小巴蒂克勞奇眼中閃過復仇的快感。

  「我需要你每日照常去魔法部工作,除了往返魔法部和家之外不要前往任何地方,」慕羽平靜地吩咐完後轉而對好像在原地生了根的小巴蒂克勞奇說,「去找你的魔杖,我還要布置一個陣法確保他不會去其他地方。」

  「以他的作風肯定把魔杖撅斷了。」

  「我們現在只能用這麼一根魔杖,」她將紫衫木魔杖在小巴蒂克勞奇眼前轉了一圈,「它不一定聽你的。或者,你想用你父親的魔杖?」 她不再看他。魔杖頂端散發出藍色的光芒,順著牆壁一直蜿蜒攀爬最後彙聚在屋頂。

  最後一句話刺激了小巴蒂克勞奇,他極為不情願地離開客廳在這座樣式簡單的平房中翻找起來。這座房子帶給他的顯然沒有什麼好回憶。

  慕羽是對的。他的魔杖一直好好地被放在一個長盒中,被小心地封存在臥室的暗格裡。十幾年來這根未用的魔杖仍然在燈光下泛著光澤,像是有人時常拿出來撫摸時常擦拭一樣。

  一定是閃閃。家養小精靈總喜歡擦拭任何她發現的東西。

  即使真是他…..他所懷念的也不過是曾經能給他帶來榮耀的那個兒子罷了。

  小巴蒂克勞奇回到客廳時整座房子已經被淺淺的藍光覆蓋,藍光之上附著一層乳白色的光暈。慕羽正站在客廳中欣賞壁爐上擺放的一排排照片。照片中的巴蒂克勞奇和他平時的風格沒有什麼兩樣,都是一樣的嚴謹不苟言笑。有幾張照片是他和一個面色蠟黃身形單薄的女人的合照,只有在這時他才會露出那麼一點笑容。另外幾張則要麼是一個小男孩或者那個小男孩和那女人的合影。

  小男孩和他從來不出現在同一張照片後。

  「原諒我觸犯你的隱私,」慕羽的手撫過一張張動態的畫面,她最終停留在最後一張照片上,畫面中的小男孩正開心地在草叢中騎著玩具掃帚,這張照片背景之後,客廳的窗前,站著一道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身影,這道身影一直注視著正在玩耍的小男孩,「我布置陣法時在茶幾上發現了這些東西。」

  「把這些收起來。」小巴蒂克勞奇陰沉地說,他甚至都不願意看這些照片一眼,仿佛它們是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

  然而下一秒每張照片上燃起了火焰,火苗吞噬著脆弱的紙張,壁爐上只剩下了一排灰燼。

  「你不需要這些了。你的父親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他們有著相似的作風,」慕羽望著窗外逐漸褪去的晚霞,她最後一句話消融在蔓延而上的黑夜中,「我欠他一句對不起,他再也不可能聽見了。」

  小巴蒂克勞奇忽視了最後一句話,他拂了拂壁爐上的灰燼,紛紛揚揚的余燼落在地毯上再無蹤跡:「或許我該謝謝你。」他的眼中全是冷漠。

  「該走了。」慕羽推開了大門,太陽此時已經徹底落山,晚風正逐步驅散白日的灼熱。在他們邁出門的那一刻小巴蒂克勞奇已經施展了一個隱身咒。一個已死之人大搖大擺地在巫師的聚居地行走實在太打眼。

  他們沉默地走在冷清的小路上。瘋眼漢穆迪的住所離克勞奇家不遠,不管是傳送陣還是幻影移行都容易驚動其他人。

  「你怎麼會追隨他?像你這樣的年紀難道不該在城堡好好寫作業嗎?」他面露譏笑,「是什麼讓你交出了忠誠?或者…你交出了多少?」

  「我有自己的追求,和你沒有多少關系,我們也還沒有熟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慕羽望著已經被稀疏星辰點綴的天空,無意糾正他的誤解,從克勞奇家出來後她興致一直不高。

  這原本就是他們共同的計劃,然而她不願意在外人面前過多解釋她和湯姆之間的聯系,之前慕義的窺探已經足夠讓她惱火。

  一座矮小的平房逐漸出現在他們眼前。慕羽收起所有紛亂的思緒,神情逐漸凝重起來。瘋眼漢早年落下的殘疾和逐漸增長的年齡讓他的戰鬥力衰退,但就憑阿茲卡班有一半是他填滿的便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還是我開門,」她低聲吩咐道,「之後我趁機拖住他一會,你在那時動手。盡量不要驚動周圍的麻瓜。」

  小巴蒂克勞奇無聲地點頭。慕羽徑直走上前敲響門鈴。在門打開時她再次露出了一直以來甜美溫婉的笑容。誰會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起疑心呢?

  打開門的是一個頭發灰白的中年男人,他拄著一根拐杖,他的一條腿是由木頭替代,而他的眼睛只有一只是正常的,另一只眼睛則大了至少有一倍,呈現出鮮亮的藍色。他的臉像是被一個不會雕刻的人胡亂在一截木頭上刻出來的。他不像巴蒂克勞奇一樣放松警惕,即使在這時他的手中都牢牢握著魔杖。

  慕羽表現出了一個普通少女應該有的驚慌,她倒退了幾步,順勢擋住了身後的小巴蒂克勞奇,眼淚也立刻流了下來:「先生,我,我男朋友把我丟在這裡了,他,他差點要…..我好不容易逃出來,現在身上什麼都沒有,您能借我一下電話嗎?就借一下電話。求您了。」

  穆迪首先謹慎地觀察著眼前看上去倉皇的少女。慕羽早就對自己的外形做了一些修飾,讓她看上去更加落魄。她穿著一件純白的連衣裙,裙擺上已經有了污跡,甚至袖子都被劃破了。

  「麻瓜?」穆迪小聲嘟囔了一聲,緩慢地准備收起魔杖。他的那只亮藍色眼睛似有所覺地看向身後,慕羽的左手此時也飛快地結印。

  「先生,求求您,我只借您的電話打給我爸爸就行,」她上前一步但又像是害怕他的臉一樣,「我爸爸會給您報酬的,求您。」

  穆迪的眼睛一直定格在她身後,慕羽這時也看出他那只眼睛的不同尋常,他一定察覺到小巴蒂的存在了。穆迪原本即將放回衣兜的魔杖又被他緩緩抽了出來,他粗聲粗氣道:「我這裡沒有你想要的那個…..東西,去別的地方。「

  結印的最後一步已經完成,慕羽輕喝一聲:「乾,兌,幻。」小巴蒂克勞奇的魔杖此時也迸射出耀眼的紅光,然而幻陣和昏迷咒都被一個瞬發的鐵甲咒抵擋,咒語與咒語碰撞間產生劇烈的爆炸聲。穆迪自己也被震退了幾米。大門在這時砰地一聲關上。幾道紅色的咒語在半空中交織,再次發出爆裂聲。

  穆迪認清了來人,他行動靈活得一點也不像一個殘疾人:「小巴蒂克勞奇?你沒死?怎麼,你想為你的主子報仇,想把我變成下一個隆巴頓夫婦?」

  他的大聲吼叫一定會引來別人。

  慕羽揮手擋開他的一個咒語:「坎,離,困。」她的魔杖散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將穆迪罩在其中。兩道咒語交擊間迸出了激烈的火花,小巴蒂克勞奇的石化咒此時正好打在了穆迪的臉上。後者仰面躺倒在地。

  不管是石化咒還是困陣都困不了他多久。慕羽又加了一層幻境,她的魔杖始終牢牢指著他,她的幻境也差點要潰散:「快點。」

  她催促小巴蒂克勞奇。

  「魂魄出竅。」

  咒語剛剛念出時穆迪就拼命掙扎起來,然而束縛咒困陣和幻境死死鉗制住了他,直到他的眼神逐漸迷茫後慕羽才放松了對他的控制。她在他身體中又打下了一道符咒,對著小巴蒂克勞奇解釋:「你必須把他帶到霍格沃茨,在我想出怎麼配制一瓶時效更長的復方湯劑前你得用他的頭發。這道符咒會讓他變得虛弱,更不容易反抗奪魂咒。」

  街道上傳來一陣一陣警笛聲,附近聽見動靜的普通人肯定叫了警察。慕羽一把扯下穆迪的一根灰白色的頭發放入復方湯劑中,原本粘稠灰色的液體瞬間變成了亮白色。小巴蒂沒有猶豫便直接喝了下去。他的臉逐漸變形扭曲,身形也一點點拔高,他的一條腿變得空空蕩蕩,而另一只眼睛也空空如也。他伸出手仔細打量全新的身體,聲音也變得和穆迪一樣沙啞:「我雖然討厭你,但不得不說與你合作比和小矮星彼得那個廢物強上百倍。」

  「我是不是要多謝你的賞識?」慕羽冷漠地說道,「我們合作的機會還有很多,你恐怕還要多忍受我一會。後面的事情你知道怎麼做,霍格沃茨見。」

  她正准備離開時小巴蒂突然拉住她:「是明天對不對?他的復活?」

  那樣怪異瘋狂的笑容出現在瘋眼漢的臉上實在不怎麼合適。

  「你不適合前去,你得看緊瘋眼漢,模仿他的一言一行。你願意看著一群牆頭草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懺悔?」慕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小巴蒂卻搖了搖頭,他的左手搭在了胳膊上:「我不需要前往就能感受到主人的強大,「他話鋒一轉,無論怎樣的表情由穆迪這張臉做出來都極其猙獰,」但我會一直看著你。」

  他很快閉了嘴,更加惡毒地說道:「快走吧。說實話我一點也不想在合作之外的場合看見你。」

  慕羽像是沒有聽出他話裡的厭惡和抗拒,她掐動傳送符,輕柔的晚風只帶來最後一句話:「我早就說過,你不必和我爭搶忠誠。那些關在阿茲卡班的人出來後才是你真正的對手。」

  她消失得無聲無息,好像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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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3

第91章 復活

  住在倫敦郊區的居民總覺得今年夏天透著些許古怪。八月底,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家家戶戶竟然不得不升起積灰已久的火爐,否則刺骨的寒意鑽進屋中實在讓人難以入睡。

  天空中沒有月亮,就連一顆最黯淡的星星也沒有。濃厚的黑雲堆積在天邊,加上刺骨的寒意,深重的霧氣,絕對是拍攝恐怖片的最佳場所。

  那座房子後院已經變了一個樣子,數條紅繩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一樣在半空中交彙成一條條復雜的軌跡,而紅繩下每隔一段距離掛著一只風鈴,一陣風吹過風鈴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響。在風中搖曳的彼岸花襯得這裡更像地獄。

  紅繩圍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形,正中間放置著一口碩大的坩堝,坩堝中沸騰的液體呈現出深紅色。

  慕羽站在坩堝旁邊抬頭仰望天際,湯姆裡德爾靜靜站在她身邊,離復活時間越近他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直到今天他們互相之間一句話都沒說。另一邊的小矮星彼得更不敢多說一句,他只被允許待在最遠處看守陣法,以防有人突然闖入。

  「到時間了。進去吧。「慕羽從沒有這麼輕柔過,她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湯姆裡德爾深深看了她一眼,有太多情緒在他猩紅的眼眸中翻湧,他似是有千言萬語,然而千言萬語彙聚於唇邊卻湮沒於沉寂。

  他直接躍入了坩堝中。

  火焰迸出了幾顆火星,跳動得更加厲害了。

  此時無風,所有風鈴卻整齊地響了起來,清脆的聲音襯得墓地更加陰森可怖。晦澀的咒語從慕羽口中流出,她飄渺的聲音讓咒語變得不像一段咒語,更像是一段故事。有關永恆與須臾,有關死亡與新生,有關守序與混沌。

  輕和的咒語融入夜色,被夜色撕碎成一片哀鳴。

  她踏出了第一步。古時的祝由之術和煉金術是最完美的契合。

  祝由之術負責溝通天地,賦予身體靈氣,煉金之術則負責締造。每一步都必須踩在合適的位置合適的時間,否則施術者必將遭受可怕的反噬。

  少女輕盈地在墓地中翩躚,黑色的衣袍翻飛,她在此時也像是一只彷徨的幽靈。

  空中漂浮的第一個白玉盒子被打開,第一枚元嬰直接落入已經沸騰得越發旺盛的液體中。

  第一個祭品。

  液體升騰出金色的光華,遠處的濃雲壓得更緊,狂風大作,所有風鈴被瘋狂地擊打著。叮鈴叮鈴的聲音在庭院中更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起初她的步伐還是緩慢的,自第一個祭品後越來越迅速。墓地上空隱約縈繞著低泣。第二枚元嬰落入了滾燙的藥水中。

  第二個祭品。

  此時她的軌跡已經讓人難以捉摸,隱隱約約在空中盤旋的抽泣逐漸擴大為哭號,像是成百上千個嬰兒在人耳邊哭泣,裹挾著狂風向著更遠的地方飄去。

  第三枚元嬰,最後一個祭品。

  濃雲遮蔽了天空中所有亮色,如果現在一個人出門他會發現即使最明亮的燈盞也化不開腳下的黑暗。

  藥水泛起了淡金色。

  慕羽此時終於停了下來,她一揮手剩下的三個白玉盒子依次落入其中,納吉尼不知從何處過來盤在了她腳下。藥水散發出白色的光暈,她聽見遠處的小矮星彼得低低抽泣了一聲,白色的光暈逐漸演變為黑天鵝絨般的顏色。

  一個男人從中緩緩浮現,慕羽原本以為他全新的身體依然會支離破碎,畢竟他是那麼厭惡從前的容貌。然而從中浮現的人影仍然是他十六歲的模樣。

  黑玉般的頭發,昕長的身形,蒼白纖細的手指。只有那雙眼睛再也不是深邃的黑,而是她所熟悉的猩紅。

  一旁的彼得又往後縮了縮,他驚疑不定地看了慕羽一眼,後者卻平靜地略略轉過了身。

  慕羽沒有興奮,也沒有激動,仿若她只是一個過客。她早該猜到的,鳳凰松解掉了獨角獸的詛咒,自然也解掉了從前他加諸在身上的各種變形魔法。從他十六歲分裂出第一個魂器選擇了這條所謂的長生之路時便注定了他的容貌只會定格於分裂之時。

  他顯然也察覺出了新軀體的變化。他花費了幾十年時間擺脫這副讓他厭惡的模樣,結果命運卻以奇異的方式兜了一個圈,夢寐以求的鳳凰松在解除獨角獸詛咒的同時也歸還了這具軀體。

  連風聲也在死寂中消匿。

  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撫摸過這張完美得挑不出任何錯誤的臉,從頭發開始,再到鼻梁,最後到嘴唇,每撫摸過一寸那份完美便潰敗一分,直至最終潰不成軍。

  將這張臉扭曲成了最喜歡的模樣後他才以一種混雜著貪婪、興奮、驕傲的情緒欣賞這具比從前更富有力量的身體。

  全程慕羽都靜默無言,還適時地將魔杖還給了他。

  一直抗拒的回憶在此刻紛至沓來,那年聖誕節那個擁抱的余溫仿若也跨越了不可逾越的時空滲入冰冷凄清的庭院,高塔的狂風又一次在清寒的夏夜呼嘯。更為糟糕的是,全新的,愈發不可抵擋的記憶在其上不斷重疊。

  好在最終總會有一個了結。再多的回憶也有終止的一天。

  「我的袍子。」他命令彼得。

  彼得顫抖著上前為他套上黑色的長袍。又撫摸了一遍久違的魔杖他才正式將目光投向那道身影,魔杖上都還殘留有她的余溫。

  這也是她為他鑄造的身體,即使她從來不說,他也知道集齊所有材料幾乎耗了她大半條命。

  腹部那道深長的傷疤便已經揭露了答案。她付出的或許不止一道傷疤。

  那股隱約的驕傲在此時攀登至頂峰,徹底凌駕於其他情緒之上。然而驕傲遠遠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像那枚滾燙的蘋果派一樣,一點點灼燒著冰冷許久的胸腔。

  是可笑的,沉寂了已經不知多久的欲望嗎?

  「羽。」他終於能對她伸出手,將她牢牢攥在手心,融入血液,揉進靈魂。

  慕羽只是靜默了一會,忽然對他綻放出了一個笑容,搭上了那雙蒼白冰涼的手。湯姆裡德爾立刻將她的手緊緊攥住—用他嶄新的,富有活力的身體。

  兩只手交握間只能傳遞透入骨髓的冰冷。

  他們離得那麼近,他又聞到了那縷清淺的檀香,同樣是用他全新的身體,一切似乎和靈魂狀態是沒有什麼不同,但似乎又改變了。

  「是時候讓你看看他們了,羽,我新的家人,「他對著蟲尾巴冷酷地命令,」伸出胳膊。「

  蟲尾巴抽泣著顫顫巍巍伸出胳膊,湯姆裡德爾仍然一手牽著慕羽一手拿著魔杖。魔杖抵入了他手上的黑魔標記,原本赤紅的標記徹底變成了黑色。

  他望著漆黑的夜色喃喃:「那麼多年,又有誰敢來,又有誰不敢來?」

  這對許多人來說是一個平凡的夜晚,但對另一部分人來說,這個夜晚和夢魘無異。

  奧勒松悠長的白晝也驅散不了天空中的陰霾。挪威的地底,阿維德斯正如同一個領主在巡視領地一樣在地底的秘密武器工廠踱步。地下基地相比從前擴大了一倍,生產線也不再是可憐的一條,一條條生產線如同蜿蜒的河流彙入另一頭,幾十只家養小精靈陳列在生產線兩側忘我的工作。

  他每到一個地方家養小精靈都會深深向他鞠躬致敬:「神靈在上,先生。」

  這已經成了他們日常的問候語。近乎封閉的空間,天真單純的生物,最容易滋生狂熱的信仰。

  他也微笑著向著家養小精靈點頭,此時一個人從外面衝了進來:「斯萬斯達特先生。」

  阿維德斯將他拉到另一個房間,這裡已經徹底改造成了武器儲藏室和研究室。支撐整條生產線的靈石懸掛在屋頂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仔細看去研究室中已經有了重型武器的模型。

  那人見已經脫離了家養小精靈的視線,他才卷起袖子對著阿維德斯低聲道:「他,他回來了。」

  為了安全,格林德沃僅剩的舊部中只有一人被烙下了黑魔標記。

  阿維德斯凝視著已經冒著黑煙的黑魔標記,他的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出一張恬靜的面容,他望向那顆靈石,輕嘆一聲:「天要變了。變化會比任何時候都要劇烈。」

  等到一堆政客吵嚷得差不多後伊凡才悠閑地往椅背後一靠:「守望國家夢想,沒有比這再完美的口號了。這是我們向選民做出的承諾,改不了。」

  一群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推推搡搡出一個人建議:「要我們向那群瘋子妥協,還要迎合他們…」

  「你所說的瘋子是我們不可丟失的票倉,你所說的瘋子在中部南部的平原農場上越發壯大,同樣是你所說的瘋子,將是我們在搖擺州致勝的關鍵。如果你有本事搶走對面哪怕一個票倉我都不會再說一個字。」

  回應他的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在陰影中,伊凡露出隱秘的微笑,又很快隱去,繼續投入和團隊持續的拉扯平衡中。

  九州此時正好是清晨,然而留守區的人們已經開始了勞作。如果高高在上俯瞰泥濘的人能多留一點心,多在塵埃中停留幾秒便能發現一直被踩在腳底微如螻蟻的人群變了。他們時不時狀若無意地碰碰肩,用眼神交流著秘密的暗號。

  一小撮火苗在泥垢中蔓延。

  沈儀秘密來到了香海市副議長的別苑。再是老奸巨猾後者此刻也掩飾不住激動:「氏族,終於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了?」

  「不是氏族,是神。氏族只不過承天命所需,」沈儀耐心糾正,「先生,您是一個好人,為天下為蒼生,但您努力了這麼多年,有成效嗎?現在我們九州真正的神靈回來了,他沒有拋棄我們,他願意守護我們,引領我們,更願意照顧受苦受難的黎民。這是天意讓我們趕走壓在頭頂的邪神。」

  英國,蜘蛛尾巷中也如同倫敦郊區一樣被濃霧纏繞。西弗勒斯斯內普緊緊握住右手,他臉色發白望著濃霧微微顫抖。

  他好似在糾結,在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黑色的眼眸中隱藏著一個紅發身影。

  蜘蛛尾巷旁的那棵柳樹是否還茁壯生長。

  恐懼顫抖在逐漸褪去,連同他眼底那抹靚麗的身影。他將過去一點點埋藏入深不可測的黑暗。他將一直在黑暗中行走,直到白晝照亮大地。

  一抹黑煙從蜘蛛尾巷中升騰而起,與此同時一只貓頭鷹也向著霍格沃茨的方向飛去。

  湯姆裡德爾牽著慕羽緩緩在後院中行走,納吉尼默默跟隨在他們身後,慕羽輕輕摸了摸它的頭:「他們來了。」

  數道黑煙降落地上。他們都穿著黑袍戴著兜帽,和魁地奇世界杯上那群人一模一樣。她打量著一張張掩藏在猙獰面具下的臉。想松手卻仍被死死握住:「羽,一起。」

  慕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任由他緊緊握住。

  每一處角落都有巫師在幻影顯形,還算寬敞的庭院變得狹窄起來。他們一步一步慢慢圍上來,在看到兩道身影時有一瞬的困惑,但是很快恐懼戰勝了困惑。他們一遍遍觀察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在確認這的確是自己的主人。

  有什麼不一樣了,就算遲鈍如克拉布和高爾都能分辨出來。

  直到一個食死徒跪倒在地爬到湯姆裡德爾面前親吻他的袍角,他低聲喚:「主人,主人……」

  這人的舉動像是觸發了機關,所有到場的人都跪倒在地爬到他面前親吻他的長袍,又無聲地爬起來自動站成一個圈。圈子中仍留有間隙,但湯姆裡德爾已經不打算等下去了。

  整個過程中他一直握著慕羽的手。

  「歡迎回來,我的朋友們,」他拉著慕羽沿著這一個圈子在踱步,明明沒有風,整個圈子卻在無聲抖動,「整整十三年了。我看見你們許多人依舊健康,魔力依舊甚至更甚從前。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一個困擾了我許久的問題。」

  他頓了頓,這樣的停頓讓那些人顫抖得更加厲害。他十分享受這樣的感覺。

  「羽,我的朋友們在十三年前分明見證了我的力量,他們分明知道我有飛躍死亡的能力,為什麼還是選擇了拋棄我?甚至這十三年甚至都沒有試圖尋找我?」

  他是真的在等一個答案,在等著慕羽的回答。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間那個一直以來默不作聲的少女身上。

  慕羽能感覺到大量的恐懼,戰栗,唯有某一處,什麼情緒也沒有,仿若一張白紙。

  她輕笑一聲:「因為恐懼和利益。你的失敗不再讓他們恐懼,也不能給予他們更多的利益。」

  斯內普對上少女明亮的眼眸,他像是第一次認知這個一直以來文靜乖巧的學生一樣。

  一切的謎底都揭開了,記憶中憑空出現的彼岸花,阿爾巴尼亞的異常,甚至,或許挪威的動靜也是她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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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蠱惑

  「恐懼和利益……不是因為忠誠。」湯姆裡德爾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他的每一個字對所有人來說都如同死刑的前奏。終於有人忍不住,他撲倒在地渾身顫抖著哀求:「主人,饒恕我,饒恕我們!」

  他突然直接慘叫起來,沒有任何魔咒,也沒有任何征兆,凄厲的叫聲劃破沉寂的夜色,很快他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小聲嗚咽著,在地上不停打著滾。

  剩下的人全都不寒而栗,瑟瑟發抖。

  「這比鑽心剜骨更加厲害,羽,」湯姆裡德爾始終拉著慕羽的手在四周閑庭信步,「只有痛徹靈魂的懲罰才能讓他們明白誰才是掌握他們生死的神。我說過要帶你見見我新的家人,讓我看看,從誰開始呢?蟲尾巴你早就已經見過了。」

  他似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而對於那個人的懲罰還在繼續,沒有停止的跡像。周圍的人連呼吸聲都放緩了,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中獎的幸運兒。

  「雖然你是因為恐懼而找到我,也是一個卑鄙的叛徒。但是過去幾個月你還是證明了自己的一些用處。」湯姆裡德爾冷冷地說道。

  魔杖頂端劃出一道淺淺的白色光暈,光暈逐漸在空氣中凝成手的形狀,那只手自動覆在了小矮星彼得那只缺了兩根手指的手掌上。

  他不理會蟲尾巴的激動和感謝,拉著慕羽走到了空出來的位置上:「這裡原本應該站著萊斯特蘭奇夫婦,他們寧願被關在阿茲卡班也不願意背叛我。一條傳承將會是贈予他們的最高規格獎賞。」

  其余人又開始顫抖起來,這次是因為激動而顫抖,但攝於恐懼卻沒有一個人敢問。

  「這個人你認識了,被我派去執行光榮的任務,他當然會得到獎勵,」 他的視線劃向另一個空位,「這裡還應該站著一個人,他因恐懼而不敢來,等到他沒什麼用處後自然會被處死。」

  「盧修斯馬爾福,你們應該見過面。他的兒子說起來還是你的同學。可惜這十三年馬爾福過得光鮮亮麗,卻從來沒想過尋找他們的舊主人。你就只剩下折磨麻瓜的本事了嗎?盧修斯?」

  面具下傳來盧修斯馬爾福沉悶地聲音:「主人,只要你下令,我一定…..」

  慕羽突然打斷了他:「我和你的兒子有過一些糾葛,馬爾福先生。想必您還記得。」

  他怎麼可能不記得,一年級暑假德拉科回來哭著說他被一個女孩下了惡咒,當時他還罵過德拉科沒出息,居然會害怕一個東方佬。他對上了少女眼中的嘲諷,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嘲笑他的搖擺不定和軟弱。

  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嘲笑極為難堪,然而他卻什麼也不敢說,鄙夷和偏見在恐懼面前什麼都不是。他們都心知肚明就彼得那個廢物根本不可能找到黑魔王幫助他復活。

  盧修斯馬爾福本能地去觀察他主子的反應,卻發現他絲毫沒有干涉這個女孩的意思。見風使舵是馬爾福家族的天性,想想也是,如此大的功勞自然值得幾分優待。

  他清楚再多的不滿怨恨都只能吞進肚子裡。

  「夠了,」湯姆裡德爾冰冷地說道,他是對著盧修斯馬爾福說的,「你的忠心實在讓我不敢恭維。就在不久前當我忠心的僕人將黑魔標記發射到空中時你卻逃走了。盧修斯,希望馬爾福今後能更忠誠地為我效力。我不會虧待忠誠的朋友。」

  「當,當然,感謝您的寬容….」盧修斯馬爾福彎下腰。

  慕羽的目光早就定格在盧修斯馬爾福旁邊的身影。即使戴著面具這道身影對她而言也再熟悉不過,她好歹和他相處了三年。

  「西弗勒斯,你教導出了一個優秀的學生,羽一直對你贊賞有加,但兩年前的事我們應該好好算算,沒有你我能更迅速地東山再起,而不是靠著一個女孩來到阿爾巴尼亞找到我。一群成年巫師甚至還沒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有勇氣。「

  斯內普艱難地強迫自己和慕羽對視,她的眼神仍然平和而有禮,和平時進入他辦公室上交額外作業的那個女孩沒有什麼兩樣。他感覺到了兩道力量在窺視他的大腦。黑魔王的攝神取念極為霸道,帶著誓要摧毀一切的暴戾。而慕羽的攝神取念則是更加溫柔,也更加危險。她的攝神取念如同流水,柔和卻能淌過一切,稍不注意便會在不知不覺間破開他的防御。

  他們不會找到什麼,不會找到他和鄧布利多的妥協,更不會找到兩年前他阻止奇洛獲取魔法石的真正原因。

  「兩年前是我的無能,沒有看見您。只看見貪婪的奇洛妄圖竊取魔法石。主人,請相信我,我對您的忠誠從未動搖。」他喉結微動,說出了演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說辭。

  「但願如此,」湯姆裡德爾注意力終於從他身上挪走,他走到了兩個大塊頭面前,「克拉布,高爾,希望這次你們會有一些長進。」

  兩人唯唯應是。在兩人身後站著一個駝背男人。

  「你呢?諾特?」他慵懶地發問。

  諾特努力避開慕羽的打量,一想到一年前這個時候他還威脅了這個女孩,一股涼氣便直衝頭頂。

  諾特的背更加佝僂了:「我永遠願意匍匐在您的腳下….」

  「夠了。」湯姆裡德爾顯然已經厭倦了奉承。他回到了圈子正中間,慕羽想要抽開手,卻仍然被他緊緊抓住。

  「起來吧,埃弗裡,畢竟你也是我們中不可或缺的一員。」他這時似乎才想到還有一個人在受罰。

  埃弗裡像是死狗一樣癱在地上,還是旁邊一個人將他扯了起來。

  湯姆裡德爾嘖嘖了兩聲:「這些年的苟且偷安快將純血家族的血性磨光了。也難怪你們其中一些人日子也並不好過。充當著魔法部的走狗,眼睜睜看著混血和泥巴種騎在你們頭上。你們願意一輩子這樣下去嗎?」

  沒有人應聲。

  湯姆裡德爾聲音壓低了一些,只有在他聲音低沉下去時才能聽見隱隱約約的蛇鳴:「過去我們有過一段輝煌的日子。麻瓜任由我們肆意屠戮,每一個巫師都活得戰戰兢兢。告訴我,你們想重新回到這樣的生活嗎?或者,讓我們將目光放得更遠一點,你們想讓自身的家族成為真正的貴族嗎?代代綿延,永不消亡。」

  一陣狂風大作,吹得眾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我聞到了興奮,激動,憧憬,這是你們的理想,」他已經對慕羽慣有的溫柔語氣駕輕就熟,「我很仁慈,願意守望你們的理想,神靈關注牧場中每一只羔羊,只要你們願意步入我們的牧場。」

  慕羽猛地抬頭看他,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在他身上,西弗勒斯斯內普則是努力不表現出任何異樣。哪怕這一刻他無比清楚這場戰爭比想像中還要艱苦。

  「在遙遠的北歐,已經有新鮮的血液加入了我們,將來會有更多的成員更多的信眾加入我們,會有更多的羔羊步入我們的牧場。巨人,攝魂怪,陰屍,狼人,我們的老伙計了,甚至還會有混血,麻瓜出身的巫師,更有覺醒力量的麻瓜……」

  一陣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騷動後又是一片死寂。畢竟埃弗裡還半死不活地靠在那。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理解你們的感受,我的朋友,」他對這些細微的反應視若無睹,「我們的新世界需要畜生也需要奴隸。巫師數量還是太少,我們受夠了對麻瓜世界的躲躲藏藏。巫師不會再隱藏於麻瓜幕後,部分幸運的麻瓜也將得到力量,這是我的恩賜,他們永遠也越不過真正的巫師。但你們是不一樣的,你們有著最純正的血脈,強大的天賦。作為最早跟隨我的人,哪怕曾經拋棄過我,背叛過我,我仍願意給予你們一個機會去證明你們的價值,得到傳承的獎勵。你們難道想要告訴我你們比混血和泥巴種乃至麻瓜還要不如?」

  「傳承,主人,我們真的能得到傳說中的傳承,東方巫師引以為傲的法脈?您,您甚至研究出了,讓,讓麻瓜變成,變成……」一個人站出來詢問,他的聲音因為激動都在顫抖,還不忘奉承幾句,「原諒我,無法用言語形容您的偉大,您的法力登峰造極,自然是我們心目中當之無愧的神明。」

  「現在的純血家族就活在自己的夢裡,」他沒有理會這個人的阿諛奉承,「「部分純血之前依靠麻瓜世界的動蕩攫取了巨額財富,但那是百年前的老黃歷了。」

  他玩味地看向始終低垂著頭的馬爾福:「盧修斯,你接受這樣的現狀嗎?受著魔法部的制轄,靠著倒賣黑魔法用品延續家族的榮光,你們都接受嗎?蠅營狗苟,純血家族的延續竟然只剩下近親通婚這一條可笑的途徑。你們部分人的祖先和東方有過衝突,丟掉可笑的自尊心,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輸掉戰爭的。」

  沒有人敢接話,所有視線或是隱晦或是大膽地看向了慕羽。

  這樣的結果在他意料之中,他繞著這個圈子游走,每走過一個人那人便縮了一下頭。

  「沒人回答?不得不說我很失望…」 他的停頓幾乎要讓人窒息, 「或者羽,你能給他們一個答案?」

  這下隱晦打量她的視線也變成了明目張膽。

  慕羽沒有多少遲疑,對夾雜著各種情緒的目光也視而不見:「因為傳承。東方的家族能夠綿延千年靠的便是傳承,傳承讓嫡支更加強大,讓庶支得以維護家族的純正,一條傳承便能保證一個家族千年立於不敗之地。至於傳承的獲取……」她帶上了幾分蠱惑,輕柔的語調如同蟄伏的毒蛇,「這個世界很廣闊。除了挪威的冰川,還有美洲的山地,巴西神秘的雨林,非洲的峽谷荒漠,每一處地方都可能潛藏著巨額的財富。你們一點也沒有肖想過這些領土嗎?你們難道不想自己的子孫後代成為真正的領主,世世代代屹立在世界頂端?」

  她能感到他們已經開始沸騰。她說的大部分都是假話。導致戰爭失敗的從來都是傲慢。傳承沒有那麼神秘,只不過是一個工具。但這個秘密只需要他們兩人知道就已經足夠。

  人只願意看見眼前一點與自身息息相關的利益。

  湯姆裡德爾舉起魔杖,完全契合上了她的每一個節奏。星星點點的光芒落在每個人的額頭上。在幻像中他們都看見了理想的社會,魔法真正浮出水面,純血家族手握傳承成為真正的貴族,成為最接近神靈的人,而沒有傳承的巫師不得不依靠純血家族,甚至想法設法進入純血家族,成為他們的庶支,而擁有力量的普通人則是社會最堅實的支柱。他們瘋狂信仰神靈,篤信是神靈帶給他們力量,他們更崇拜著純血家族,因為他們堅信這些高高在上的家族是神靈的親信。

  最底層的,真正的普通人,只會是最狂熱的信徒,他們肯定只要虔誠地侍奉神靈,便能獲得力量,一步登天。

  這個世界中,每個人都是神靈的羔羊,每個人的理想都被守望。

  「這將是我們共同締造的世界,」湯姆裡德爾的聲音在幻境上方響起,「你們都將成為離神最近的人,將和神一起開拓牧場,和神一起開創全新的時代。我們首先召回舊部,挪威的武器會成為我們最堅實的後盾,等號角正式吹響才是戰爭開啟之時。你們願意為了新時代戰鬥嗎?」

  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爬到他身邊親吻他的袍角,絕對比之前虔誠,比任何時候都要心甘情願:「請允許我們和您一起戰鬥。」

  有了第一個自然有第二第三第四。每個人說出的話都大同小異,如果現在讓他們去送死慕羽猜測他們都毫無怨言。

  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盧修斯馬爾福是最後一個表態的。

  她的手被握得更緊。

  「諾特,亞克斯利,麥克尼爾,你們如今似乎都在魔法部工作,」被點到的人自然一個激靈,十分害怕他會算舊賬,「你們只需要向福吉展示你們堅定支持他的態度。」

  說到這他譏笑了一聲:「我們可憐的部長正陷入困境,如果這時候發現有人全心全意支持他,定然會感激涕零。」

  三人不敢深究這樣做的原因,也想不了多少,只得諾諾應下。

  「埃弗裡,之前巨人和攝魂怪全由你聯絡,這次你同樣不會讓我失望,」他逼視著才緩過一口氣的埃弗裡,「一部分攝魂怪的去向我另有安排。」

  埃弗裡顫顫巍巍趴伏在地上:「絕,絕不會辜負您的信任,主人。」

  「西弗勒斯…」他終於轉向了最後一個要吩咐的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曾經狂熱追隨他的僕人,「待在霍格沃茨,看著鄧布利多。你一直是個聰明人…」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語調總有些意味不明。

  「當然。」斯內普回答得鄭重並且一如既往地沒有多少感情。

  在下達一堆命令後他的聲音更加高亢冷酷:「原諒我給你們下了一個詛咒,」說著原諒,卻沒有一點愧疚的樣子,「基於你們過去的光榮事跡。任何人,膽敢以任何形式向外人透露我們計劃中的一星半點,哪怕是一個字,一個符號,在冒出這個想法時他將在幻境中極為痛苦地死去。埃弗裡,你已經嘗過幻境的滋味了。」

  斯內普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沒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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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糾纏

  慕羽在二樓收拾行李,魁地奇比賽前她便在對角巷訂好了所有用品,今天才去取。這一學期對她來說意義重大。

  二樓正廳巨大的時鐘已經指向九點,窗外的天空卻沒有絲毫變化。黑壓壓的烏雲在天空上堆積,仿佛在預示著一場暴雨。

  這一晚上她幾乎沒怎麼合過眼,卻不怎麼困倦。她望著從行李箱中撥出來的最後一件衣服發神。相比其他的各種書本藥品,這一件衣服在所有行李中顯得尤其多余。

  去長袍店拿衣服時摩金夫人特地指出這件禮服由沈棲桐專門為她訂制。

  這是一件改良的東方旗袍,旗袍下擺被拉長了一些,滾上了簡單的花邊,更像裙擺,而原本的短袖則被改造成了寬袖樣式,又不妨礙行走。整件衣服樣式純白,其上盛開著一叢栩栩如生的藍色滿天星,滿天星的花朵像極了天空中閃爍的星辰。

  慕羽將其舉起,這件旗袍不知道是由什麼做成,質地比絲綢更加柔軟。即使沒有陽光,室內昏暗的光線打在盛開的滿天星上竟然有淡淡的熒光在其上流動。

  一件美得讓人窒息的禮服,可是她從來不需要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

  她正准備將其收好,有人無聲無息地走上了二樓。她不慌不忙地折疊著禮服,現在能上二樓的只有一個人。

  「禮服長袍?」蒼白的手在繁復盛開的滿天星上移動,原本亮麗的藍色在這雙手的撫摸下也染上了一層灰敗。

  「不是我買的,我不准備帶它,」她將疊好的衣服放在一邊走到窗前,左手輕輕敲打著玻璃,一如兩年前那個夏天—這座屋子只剩她和他的靈魂時,「你抓住了他們的理想。」

  「是我們,」他再一次糾正。

  慕羽垂下眼瞼專注地看著窗外長勢越發好的一叢叢彼岸花:「一旦一部分攝魂怪通過傳送陣到達了九州,另一顆棋子也需立刻挪動,否則事事都順著沈續,只會把他的心越喂越大。」

  他們共享那個陣法,九州的情況他早晚會知道,但他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他恢復了真正的身體,然而她卻還是寧願看花也不願意看他一眼。

  「看著我。」他輕聲威脅著,沒發現這個命令如今比夢囈還要低柔。

  玻璃隱隱約約倒映出了他的模樣。

  「你怎麼…」

  玻璃中分明映出他剛恢復身體時的模樣。

  她說不下去了。他先是一根根地玩著她的發絲,極有耐心的將其卷在指間。接著是臉頰,纖長的手指反反復復摩挲她的嘴唇。

  如果說挪威那個夜晚是一盆冰水當頭澆下,那麼現在便是一大桶加冰的烈酒直直從天靈蓋灌入血液骨髓,又帶著電流般的酥麻逐步將每一個本能上的抗拒掐於萌芽。

  這是她最厭惡的感覺,原本塵封的記憶像是被人打開了閥門,一路傾瀉而下占據全身:「瘋子,放開我。」

  他也正巧在這時放開了她。她的驚慌讓他短暫陷入了迷惑,很快興奮便在心裡盤旋不去。他似乎又掌握了這個女孩的一個弱點。

  他向來喜歡看人掙扎,尤其是到手的獵物,抑或是被他據為己有的物件。

  「我沒有在你體內發現任何詛咒,」他用魔杖撩起她的發絲,「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還在糾結慕義的話。

  慕羽顧不得許多,將左手袖子再往下拉了點:「沒有詛咒能瞞過你,既然你沒發現,那就是沒有。」

  猩紅的眼眸凝視了她半晌。她早就能坦坦蕩蕩同他對視,讓他發現不了任何破綻。

  從很久之前湯姆便不對她攝神取念,也不知是不能還是不願。

  「等我殺了哈利波特後你不用去霍格沃茨了,那裡已經不能教給你任何東西,」他又一次捋著她的頭發,「這是你幫我重構的身體。」

  可惜後面一句模糊到如此近的距離都無法讓她聽見。

  是嗎?慕羽閉了閉眼,她待在霍格沃茨不僅僅是為了學習東西。一年級時她曾經以為霍格沃茨是她的第二個家,也是在一年級,她和那個執念一起走遍城堡的每個角落,二年級,當那枚魂器進入她的世界,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燃燒的火焰,圖書館的角落更是她不願意向人輕易透露的秘密。

  直到她前往阿爾巴尼亞雨林踐行承諾。

  然而她一直清醒地知道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會去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萬千思緒終究只能化作唇邊冰冷的算計。

  湯姆裡德爾輕嘆一聲撫上她的臉龐:「伸出胳膊。」

  這一次他沒能看見她眼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不。」

  他加重了力道:「你不想擁有我親手烙下的符號?成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家人,朋友….」慕羽喃喃地重復著這兩個字眼,突然笑了起來,她從未笑得如此開懷,「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少女撲過來時他是沒有任何防備的。正是因為幾秒的無措,一抹溫軟貼上了嘴角。

  回憶中倫敦的霧氣滲入那條似乎怎麼走都走不完的街道,與蔓延開來的罪惡相融互纏,延著罪孽繼續向上攀附,勾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的挑釁。

  在兩人共享的疆域之外,僅剩茫茫無邊的未知。

  未知意味著毀滅。

  誰也沒有討到好處,兩人都在糾纏中磕磕碰碰。

  「仔細想想我到底是誰,瘋子,」她像沒有絲毫留戀似的轉身准備離開,「你殺哈利波特時我會在場。」

  室內落針可聞。

  「必須遵守那個約定,不准提前離開,」他此時的冷酷足以讓任何人膽戰心驚,卻還不能嚇到她,「把這件東西帶走。」

  那件禮服長袍直接飄進了她的戒指中。

  「白色不適合你,滿天星也不適合你。」

  他一直望著窗外沒有回頭:「學期愉快。」剛才的一切像是一場清醒後便了無蹤跡的夢。

  他沒有看見慕羽轉身時將衣服的前襟都揉皺了。

  在她走動間左手的袖子露出了一小截,手腕處一塊枯死的皮和瑩白光滑的肌膚格格不入。

  像是八旬老媼的一塊皮被強行移植到少女身上,且皸裂的痕跡似乎還有像整只手臂蔓延的趨勢。

  慕羽提前了整整二十分鐘到達國王十字車站,她沒有急著穿過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的圍牆。天空中仍然彙聚著濃厚的烏雲,來往的行人匆匆奔跑,氣氛格外地壓抑。

  她徑自走向一張坐落在角落的長椅,長椅的旁邊只有一家廢棄的甜品店。盧修斯馬爾福正不耐煩地坐在椅子上,他只略略沾了沾椅子,似乎認為多碰一下都是對他長袍的玷污。

  「早上好,馬爾福先生,」她坐在他身邊,盧修斯馬爾福幾乎是下意識地又往旁邊挪動了幾寸,「關於校董會和魔法部安排昨晚該說的已經說了,我只是來強調一些東西。」

  她盯著手上的戒指思考:「如果有機會,找到麗塔斯基特這個記者。她上次在預言家日報上針對阿維德斯的報道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像。暗示她一個橫跨兩個世紀的偉大巫師背後一定有豐富的過去,還有什麼消息能比揭露這些過去更加勁爆?」

  盧修斯馬爾福離她更遠了,他實在有些不甘心聽一個小丫頭的擺布,更何況這個小丫頭在他一直瞧不起的東方長大。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沒有一點錯處。

  即使有疏漏他也不敢諷刺她。

  慕羽瞥了他一眼,他的心思在她面前一覽無余:「我和您的兒子有過一些不愉快,但那些都是小孩子之間的胡鬧,並不影響我們如今的相處,您說是嗎?」

  她彬彬有禮地用最溫婉的語氣說著最氣人的話,小孩子之間的胡鬧?德拉科被她嚇得魂不附體,做了整整一個月的噩夢。她怎麼好意思在他面前大言不慚,將一切歸咎於小孩玩鬧?

  慕羽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耐心地在等待他的回復。

  盧修斯馬爾福忽然感到有些冷,那個幻境…..沒人知道昨晚埃弗裡到底遭遇了什麼,但他自從清醒後提到這就一直哆哆嗦嗦不願意和人說一句話。這是新招數,只可能來自…

  德拉科還必須上學。

  他必須在德拉科上火車之前囑咐離這個怪物越遠越好  。

  慕羽也不管他的答復是不是出於真心:「馬爾福家族坐擁巨額財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有沒有找過你合作,比如…和法國魔法部部長之間的一些交易?」

  簡單的一句問話讓盧修斯馬爾福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怎麼可能沒有?艾伯特幾年前便問過他願不願意共同在莫裡斯貝爾納主導的一個項目上投資,資金要求格外龐大,想也不是什麼簡單項目,背後勢力又盤根錯節,他向來愛惜羽毛,又怎麼會輕易答應。

  「您想坐在這裡長草嗎?」她連催促的意思都沒有,笑呵呵地像是僅僅同他在開玩笑。

  「他問過,說他和莫裡斯貝爾納有一個利益巨大的項目,問我願不願意投資,」他的語言已經完全凌駕於思考之上,「我拒絕了。」

  說到這裡他便卡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為什麼會拒絕,然而慕羽已經給了他台階下:「我並不奇怪,馬爾福家族從來不會去淌沒有必要淌的渾水。」

  她將一切都點得很透。盧修斯馬爾福再次肯定了這就是一個怪胎。他還得叮囑德拉科,惹誰都不要惹這個怪胎。

  他干巴巴笑了兩聲,寧願去承受黑魔王的怒火也不願和這個摸不清脾性的怪胎多待。

  「單單讓馬爾福家族負擔一些開支是不公平的。我私庫裡還有一些金子,不用客氣,馬爾福先生。」慕羽似是玩膩了手中的戒指,轉而將手掌攤開仔細觀察著一根根蔥白手指。

  涉及到利益時是盧修斯馬爾福腦袋轉得最快的時候,不管是收攏校董會一些見錢眼開的家伙還是打點魔法部的牆頭草,他的確舍不得家族積累的財富如同填補無底洞一般花出去,慕家的私庫…就連他也知道可不止一些金子。

  但想也知道用這個怪胎的錢絕對要付出代價,到時候付出的很有可能不止是金子。但他明白,這不是在征求意見。

  與其說忌憚的是慕羽,不如說忌憚的是他的主子。

  慕羽也沒等馬爾福回應便向著兩道站台之間走去。

  到了這個地步盧修斯馬爾福只要不傻也知道該如何抉擇。

  火車站的時鐘在十一點敲響,紅色的霍格沃茨特快噴出白色的蒸汽轟隆轟隆地向前駛去,將身後的景色乃至時光拋在後面,衝向遠方灰黑的迷霧。

  從昨晚開始紐蒙迦德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中還摻雜著豆大的冰雹。滂沱的大雨打在巍峨的堡壘上,石砌堡壘和塔樓在大雨腐蝕下發出沉重的低鳴。

  這座堡壘,這座塔樓也有過比阿茲卡班更加恐怖輝煌的歷史。

  高塔上只剩下兩個人,一個囚徒,一個訪客。混雜著冰渣的雨水從失去魔法保護的屋頂傾瀉而下,順著鄧布利多長長的胡子彙聚成了瀑布。

  鄧布利多沒有施加防水防濕咒,他靜靜站在破舊的木門外,木門上爬滿了青苔,有些地方被常年的陰雨腐蝕得不成樣子,脆弱得一陣清風就能將其撞開。

  偏偏今日暴雨傾盆,卻連一絲風都沒有。

  鄧布利多盯著木門,好像在研究青苔的花紋。從昨晚收到西弗勒斯斯內普的信後他就來到了這裡,一站便站到了破曉。他沒想到伏地魔會在這時候復活,他更不能確定伏地魔是否用了那個古老的煉金術法。他唯一肯定的是有人漂亮地打亂了他原本預設好的棋盤。

  阿爾巴尼亞的懸案,特裡勞尼的預言,北歐的異動,還有慕羽,那個表面一直安靜乖巧的女孩…..

  挪威可以是敵人設置的煙霧彈,也可以是他的突破口。阿維德斯是關鍵的一環,作為格林德沃最晚也是年齡最小的支持者,幾十年來他的表現實在完美,就連現在,威森加摩前去調查的情況下他也能做到滴水不漏。

  只有格林德沃了解阿維德斯,他對每一個追隨者都展現了足夠的關心,他了解每一個人的性格。也只有鄧布利多才能讓蓋勒特在五十多年後道出昔日的隱秘,否則即使用最狠辣的鑽心咒也不能讓他開口。

  鄧布利多知道這一點,經歷過格林德沃時代的人都知道。

  哪怕彼此都不願相信。

  於是他來了,於是他像中了石化咒一般在這扇木門前站了一個晚上。

  時光易逝,心魔難消。

  鄧布利多蒼老的手再一次觸碰上了木門,只需要再加重一分力氣他就能將其推開,阿利安娜天真的笑顏,谷倉的迷亂,1945年打著旋飛向他的魔杖讓鄧布利多的力氣一點點瓦解。他徒勞地放下手。

  木門的背後,一雙同樣蒼老的手也觸上了木門,枯瘦如柴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支撐點一樣倒在了地上,他嘴唇囁嚅著,像是竭力在嘗試要說什麼。

  也許他說了出來,只是斷斷續續不成句子的話語在融入暴雨時便被撕得粉碎。

  囚徒與訪客都難以推開脆弱如紙的木門,門裡門外橫亙了光暗交替的兩個世界,更橫亙了戈德裡克山谷混亂迷離的長夏。

  與此同時一封信擺在了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的案頭,漂亮瀟灑的花體字反復強調的只有一個內容—警惕小矮星彼得逃脫帶來的連鎖效應,加強對阿茲卡班攝魂怪的約束,保護麻瓜首相。

  他不屑地將紙張撕得粉碎,沒有注意到一旁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陰慘的臉色:「部長,算我多嘴,但鄧布利多確實越界了,」他俯身在福吉耳邊低語,「您也該有所准備。否則魔法部的威信…」

  見福吉沒有反對,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房門之外整個魔法部都在為著前幾個星期的以外吵吵嚷嚷,寬敞的部長辦公室中卻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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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內容出了一點小問題,所以耽擱了一陣,希望這次可以,不然沒辦法,只有做英文閱讀理解了 doge(就是開一句玩笑)


第94章 回頭

  從才上火車開始雨便不停地下,窗外一片漆黑,當火車緩緩減速即將靠站時一聲悶雷在天邊炸響。達芙妮破天荒地沒有加入潘西那一個圈子,她反而拉著阿斯托利亞和慕羽坐在了一起。包廂中只有她們三人,慕羽從來不在這樣的場合多話,她只靜靜地翻著書。而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則靜默地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幕。

  直到火車開始減速時達芙妮才說出這半天以來的第一句話:「據說今年會有一場隆重的聖誕舞會。其他學校的學生也會參加。」

  爭霸賽對她們來說都不算是一個秘密。

  慕羽一下就想到被湯姆強行塞進她行李中的那件禮服,繼而想到今天早上的舉動,不自覺地撫了撫嘴唇,湯姆裡德爾就是個瘋子,她又很快將手放了下去:「我很期待。」

  白色和滿天星的確不適合她。

  阿斯托利亞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她快速眨了眨眼又移開了目光。

  「你想和誰跳舞?」達芙妮像是來了精神一樣,她將慕羽手中的書打下,「羽,你總不能和書跳舞吧。」

  她偷笑著:「要不要認真考慮考慮世界杯比賽時我和你說的。我用十個金加隆打賭,只要你流露一點意向,西奧多想也不想便會答應。」

  「達芙妮,你是不是收了西奧多的金子。」慕羽溫和地開著玩笑,眼底卻十分冷漠。爺爺對她管教甚嚴,尤其後面經歷了那些事…..

  她早已經感覺不到普通女孩對一份陌生感情的憧憬。

  阿斯托利亞在這時拉了拉達芙妮:「姐姐,你就不要纏著羽了。我也賭十個金加隆如果布雷司邀請你你絕對想也不想就答應。」

  達芙妮的臉騰地就紅了。

  這是阿斯托利亞兩年以來第一次算是和她正面說話。慕羽忍不住多看了阿斯托利亞一眼,她避開了她的目光。達芙妮轉轉眼珠,她和阿斯托利亞之間總有一份默契,她輕輕拍了阿斯托利亞一下:「如果讓我知道你們兩個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哪有的事。」阿斯托利亞小聲嘟噥了一句。

  火車在這時終於停了下來,一間間包廂中明亮的黃色燈光成為了朦朧雨霧中唯一鮮亮的色彩。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都有心事,否則也不會這麼沉默一路。想到達芙妮在魁地奇世界杯比賽時和她說的話,她已經大致猜到了她們的心事。

  她們也許都察覺到了父親的異樣。既因莫名的未來而惶惑,也因親情的變質而恐懼。

  當他們踩著泥濘的小徑來到乘馬車的地點時慕羽又看見了拉著馬車的似馬非馬的生物,盧平上學期說過這不是她的幻覺…..

  「夜騏。「西奧多的聲音突然在她們身後響起。男孩的嗓音因為變聲而格外沙啞,衝阿斯托利亞和達芙妮說,「你們不介意兩人坐一輛馬車吧。我有問題要問羽。」

  這是西奧多諾特在人前說過最長的一句話,興許是不習慣和人打交道,聽上去總有些生硬。

  氣氛瞬時比凍雨還要僵硬。

  車頭昏暗的燈光照出西奧多眼底一片烏青,雨水順著發梢滴落,勾勒出那張憔悴得離譜的臉頰。

  「西奧多,」還沒等達芙妮開口,阿斯托利亞拉住姐姐,「你太無禮了。」

  西奧多諾特沒有搭理她的警告,專注看著一言不發的慕羽。

  這倒有意思了,也不知老諾特向他暗示了什麼。慕羽拍了拍阿斯托利亞:「你和小迪先上去吧,不然要遲到了。」

  她徑自向著另一輛馬車走去,雖然沒有做出明確回應,但態度非常明了。阿斯托利亞還欲再勸,達芙妮拉住了她的袖子:「利亞,該走了。這裡只剩我們了,你想開學第一天就被斯內普教授關禁閉嗎?」

  阿斯托利亞被姐姐一路拉進車廂,再回頭時後面那輛馬車已經緩緩挪動,被雨水模糊的車窗只能倒映出兩張意味不明的臉。

  「羽對西奧多根本沒有意思,你這樣…」所有抱怨在觸及到姐姐灰敗的臉色時戛然而止。

  「有沒有意思,不是我們說了算。羽自己心裡有數。利亞,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不是每件事都能分享的。」達芙妮瞥了眼窗外,前面馬車的車燈是漆黑夜色中唯一的指引。

  她不願看阿斯托利亞,她害怕此時眼中流露出的憧憬希望嚇到向來敏感的妹妹。

  有時候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也未嘗沒有好處。

  見姐姐不看她,阿斯托利亞委屈地撇了撇嘴。

  你將她當朋友,她究竟把你當什麼?

  然而看見姐姐如今的樣子阿斯托利亞又不忍說出到嘴邊的話,只得半開玩笑似地說:「我倒覺得羽有喜歡的人了。」

  達芙妮敲了一下她的頭,眼中不見絲毫郁色:「胡說什麼,我都沒看出來,你又是從哪知道的。」

  「你說聖誕舞會時,她摸了嘴唇好久。而且你聽見了嗎,她居然說她很期待。你什麼時候看見她對書本之外的東西感興趣過?說不定,說不定…」到底還是靦腆,後面的話她不好意思說出來,「總之我就覺得她不對勁。」

  這句話怎麼聽也怎麼像是有另外的含義。

  達芙妮怔愣地看著羞紅了臉的阿斯托利亞,恍惚間她都沒發現利亞改變了那麼多。原先白得不正常的連配上通紅的臉頰定是讓人心驚膽戰。如今她的臉色仍然有一抹病態的蒼白,卻不再那麼讓人害怕。

  正是因為這樣,達芙妮心中的寒意才勝過外面的凄風冷雨。

  爸爸究竟干了什麼?

  在妹妹面前她是絕對不會露出分毫擔憂的,她又敲了一下阿斯托利亞:「你這太不著調了。關心羽還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我告訴你,現在追你的那幾個男生我可一個都看不上。」

  阿斯托利亞將頭垂得更低,無措地嘟囔了一聲:「不要拿我開玩笑。」

  她也借機遮掩了眼中的一抹失落。

  這邊仿若其樂融融,另一車廂裡便是直白的尷尬。

  剛一坐下西奧多諾特便飛速說:「二年級暑假前,你在火車上說過,你爺爺希望你平安喜樂,」一旦開了頭後面的話便順暢多了,他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直視那雙平和的黑眸。他不允許自己再像個懦夫一樣躲避,「你也是這樣希望的,對嗎?」

  在他說出第一個字時慕羽便扯了扯袖子:「這似乎是我的私事,西奧多。」

  「我父親再次暗示我繼承家業,」他拼命坐直身子,仿佛這樣就能得到更多勇氣,「但你知道我真正的興趣在哪。」

  諾特果然是個蠢貨。慕羽往後靠了靠,看他如同在看一件商品,反復衡量著有沒有收集的必要。

  「戈德裡克山谷或許太小了,」在娓娓道來間他的猶豫畏縮似也悉數褪去,轉而越發堅定,「我也大了,想著該走出英國到處看看了。能不能念完霍格沃茨都不要緊。我最想去的就是東方,聽說那片土地之上珍稀藥材像野花一樣遍地都是。那裡也不會有人天天念叨著讓你繼承家業,更不會有瘋子或者傻子反復想讓你加入他們,只有…」

  只有,只有什麼?慕羽定定看著左手上那塊干枯壞死的皮,它比早上稍微小了一點。

  她抖了抖手腕,長袖再次將手掌遮得嚴嚴實實:「東方,也沒有你說的那麼美好。世界上每一個地方都一樣。」

  她意有所指。如果硬要說美好,那麼世界上只剩一個地方,並且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從前矗立在明源山半山腰的家。

  馬車晃晃悠悠停了下來,再次堵住了西奧多諾特所有未竟的話。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西奧多,如果這真的是你發自內心想選的道路,」她扶著車門輕巧地跳了下去,溫聲細語卻給不了人絲毫暖意,「到時候再下決定,也不遲。」

  霍格沃茨的開學典禮一如往昔,沒有什麼新意,連瓢潑大雨泥濘道路都和去年一模一樣。在進行到分院儀式時慕羽便已經走神了,她戳著盤子中的食物看向教師席上空出的位置,小巴蒂克勞奇假扮的穆迪至今未到。

  當桌子上最後一道甜品消失時慕羽的目光和斯內普隔空交彙,斯內普對她不閃不避,似乎還和她保持著正常的師生關系。

  哪怕仍然覺得斯內普不大對勁,但至少目前來看他沒有任何問題。

  當鄧布利多遺憾地宣布今年將取消魁地奇比賽時禮堂中一片嘩然,他接下來的話又讓所有人安靜了下去:「因為今年全校教職工的精力將放在另一件盛事上……」

  禮堂的大門被砰地一聲撞開,一個長相可怖的人拄著拐杖緩慢踏入禮堂,每走一步他那只假木腿便在地上敲擊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即使是格蘭芬多最愛開玩笑的韋斯萊兄弟在這時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在他即將走向教師席時一道球狀閃電狠狠劈在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上,照亮了那張臉上坑坑窪窪的疤痕。

  小巴蒂克勞奇將穆迪的氣質模仿得惟妙惟肖。

  鄧布利多站起身握住他那雙同樣傷痕累累的手,慕羽敢斷定至少在這時復方湯劑騙過了鄧布利多的眼睛。鄧布利多小聲詢問了他幾句,他搖了搖頭後走到了一直空出來的座位上,叉起一截香腸塞進嘴裡。

  「請允許我介紹新的黑魔法防御術教授,」鄧布利多清了清嗓子,「穆迪教授。」

  去年介紹盧平時都還有零零星星的掌聲,然而今天卻沒有一個人願意鼓掌,只有鄧布利多和海格拍了拍手,當鄧布利多發現沒人應和時識趣地放下了手。

  他繼續剛才未說完的話:「今年將在霍格沃茨舉辦爭霸賽,」不等一些知曉內情的人發問為什麼不是三強爭霸賽,鄧布利多已經直接解釋道,「是啊,原本應該是三強爭霸賽,歐洲三所學校之間舉辦的友誼競賽,在終止了好幾個世紀後我們認為已經到了重新舉辦的時機。但時代已經不同,各國的魔法需要相互交流才能進步,因此在國際巫師聯合會以及魔法部國際合作司的協調下,除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九州和美國都將派遣代表在十月來到霍格沃茨。獎勵不僅有金加隆,還有國際巫師聯合會提供的珍貴的寶物。」

  在他昨晚得知伏地魔已經復活後他甚至想取消這場比賽,昆侖更是在院長意外身亡後便想退出。然而晚了。七月份幾所魔法學校便締結了契約,任何一方都不容許退出。

  那時,乃至更早,他們便強行被人拉上了棋盤。

  這也未嘗不是一個機會,他倒要看看一場比賽能帶出多少互相角逐的勢力。禮堂下的學生臉上仍然閃著興奮的光芒,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對於他們來說是新鮮而神秘的,而大多數人對伊爾弗莫尼魔法學院的印像則是停留在另一塊大陸上的學校。至於九州,對他們而言更是一個遙遠的傳說。而當聽說比賽獎勵已經不止金加隆時,禮堂徹底沸騰了。

  「永恆的榮耀!」有人面色通紅,好像已經迫不及待准備參賽贏得這份榮譽了。

  「屆時外國的貴賓將會和你們在同一屋檐下同吃同住,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對他們表現得熱情而友好,」只要他在一天就一定能護得這些年輕人周全,「永恆的榮耀啊,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安全起見只有年滿十七歲的巫師才能報名參賽。「

  格蘭芬多的長桌上韋斯萊兄弟爆發出激動的抗議。

  達芙妮拉了拉慕羽:「太可惜了,否則我說什麼也要把你拉去報名,你懂的咒語比一些七年級學生都多,我也很想看看你和那些東方人的比試。」

  「又不是鬥蟋蟀,」慕羽笑著拉開她,沒有一點失落,她手上已經沾了三大學院好幾條人命,豈會在這些小事上面爭長短,「我不在乎榮耀。」

  她在乎的只有樂趣和永恆。

  「介時將有一位公正的裁判來判定誰有參賽資格,任何人都不要奢望能夠蒙混過關,」鄧布利多的視線主要落在了韋斯萊兄弟上,「狂風暴雨的夜晚最適合躺在溫暖舒適的被窩裡享受一夜好夢,快去睡覺吧。」

  「羽,」當斯萊特林的隊伍魚貫走過教師席時正在和穆迪說話的鄧布利多突然直接走了過來,「能占用一下你的時間嗎?」

  有兩道視線從教師席上聚焦而來,一道是斯內普,另一道則是屬於小巴蒂克勞奇。

  「當然,先生。」慕羽裝作一臉迷茫的樣子迅速說道,她沒有多看小巴蒂克勞奇一眼。

  她跟著鄧布利多穿過擁擠的人群,每一幅肖像畫在遇見鄧布利多時都向他行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禮。他們順著變幻的樓梯一路攀爬到西塔樓頂層,她對這裡再熟悉不過。

  校長室還是老樣子,夜晚那些肖像畫幾乎全部不見蹤影,福克斯沒有站在他慣常喜歡待的橫杆上,橫杆之下只有一只灰撲撲的雛鳥。

  「不死鳥必須經歷的過程。艱難的時候,他會熬過去的,」鄧布利多走到圓桌後,仿若慕羽在這裡練習守護神還是昨天的事,「睡覺之前似乎不適合來一杯飲料了。」

  「我為徐先生的遭遇感到不幸。」自她進來後落在身上的視線便沒轉移過。

  她適時地劃過一絲哀傷和憤概:「徐爺爺….我雖然不了解昆侖內務,但對徐爺爺為人再清楚不過。他已經一退再退。做這種事的人是有多麼喪心病狂,連一個舊傷難愈的老人都要…」

  她低聲啜泣了兩聲,似乎因為傷心事再一次被提起而難過。

  隨著她的啜泣校長室內也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鄧布利多不開口,她也不會。兩人在這間寬闊的校長室進行無聲地僵持。

  自從最後一次學完守護神咒,她向鄧布利多三鞠躬後,他們的緣分也就告罄。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校長與學生,長輩與晚輩,只有棋局上的博弈,戰場中的廝殺。

  她知道鄧布利多想說什麼,或者是他已經生出了懷疑,她在等著他落子。

  「四十九年前,我去過一次九州,漫無邊際地在昆侖漫步,或者說流放自己。「慕羽猜想鄧布利多會試探她,能試探的太多了,挪威,魁地奇世界杯比賽上失蹤的執事,甚至昨晚的事,她沒想到鄧布利多會在這時向她傾吐四十九年前的往事。

  他不惜向她敞開一小部分秘密。

  「每個人都會有創傷,」鄧布利多平靜的語調中壓抑了昔日的故事,窗外的暴雨同紐蒙迦德的冷雨漸漸融合成一段面目全非的記憶,「有的創傷停留在表面,一道治愈咒便能讓其了無痕跡。更多的創傷深入靈魂,如果我們任由它們在靈魂裡發膿生瘡,壞死的傷口感染我們的靈魂,侵蝕我們的本心,最終的結果極為可怕。」

  慕羽耐心聽下去,她像是一個坐在火爐邊聆聽大人講述睡前故事的孩子。

  「東方注重探索生命與靈魂的奧義,因此我趕到昆侖,像那些朝聖者一樣徒步探尋昆侖的山門。我想尋求一個答案,而你爺爺給了我一個答案。他告訴我生命總是會本能地朝著光生長,哪怕歷經千帆,哪怕探尋過宇宙的終極,也不要忘記回頭看看自己最初的樣子。」

  可是,光是什麼?從她有意識起便不停在思考這個問題,沒人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鄧布利多總是下意識不願意將人想得太壞。他不知道明源山下的墳塚終埋葬的不止她的爺爺,還有最初的她。

  「我知道了,」她僅僅是知道,她不會去做,也做不了,「晚安,先生。」

  在她徹底融入台階下的黑暗時,鄧布利多忽然喚她:「羽,」一道閃電再次劃過天空,照亮了從半月形眼鏡中流出的一滴淚,她直覺這滴淚不是為她而流,「你不是會做錯全部選擇的人。」

  從她沒有回頭起,鄧布利多便意識到預言假定的條件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他恢復冷靜的速度快得驚人。既然假設已然不存在,那麼便無需在其上多加思考,他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考慮。

  北歐阿維德斯如果不想輕易暴露他就動不得麻瓜首腦,而英國…..福吉還是被權力蒙住了眼睛。他必須讓金斯萊沙克爾采取行動,一旦麻瓜首相被控制後果將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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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計劃

  「我今晚什麼也不想聽。」這一次的幻境不像上次那樣處於一片黑暗的虛無中。

  在慕羽去過的那個時空中,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在伍氏孤兒院的屋頂,從屋頂上看去整個灰蒙的倫敦完全變了一個樣子,更加擁擠,也更加渺小。

  泰晤士河在遠處融成一條銀灰色的緞帶,流向幻境的邊緣。

  這是她第一次拒絕傾聽。除了仇人,世界上也只有一個人敢於拒絕他。

  在得知那個消息後湯姆裡德爾帶著滿腔怒火而來,原本以為慕羽的拒絕只會讓他更加憤怒,然而在看到這道坐在屋頂的單薄身影時就連因憤怒而產生的無法壓抑的暴戾也消失了。

  倫敦,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他從前拒絕觸碰的記憶。

  「那個老頭又說了什麼?」

  自從高塔那一夜後,他再也沒有對慕羽使用過攝神取念。她的記憶中埋藏著一塊角落,角落中堆滿了他最厭惡的東西,肮髒,卑微,無用的愛。

  鄧布利多最善於利用這一角落探及她的軟肋,拼命想將她拉回過去。能讓慕羽如此失態的,無非是那只老蜜蜂再一次提及了她的爺爺。

  在這一點上他必須感謝慕義讓那個老家伙死得如此之早,也徹底將慕羽推到了他身邊。

  湯姆裡德爾坐得離慕羽更近了,這樣能讓他更輕易碰上她同樣蒼白的嘴唇。清晨那抹刻入記憶的溫軟被幻境中倫敦的煙霧揉碎成百轉千回的欲望,與五十年前倫敦渾濁的空氣交相為無味卻足以使人穿腸成癮的毒。慕羽留給了他一個難題,這個狡猾的姑娘又在引導他走入一個陷阱。

  但湯姆裡德爾願意跳入她設下的陷阱,也願意服下那份毒。在慕羽面前他向來很放縱,最初是因為他想親手毀掉她,如今或許是因為他們都知曉,神只能有一個,相互了結已經是他們之間公開的宿命。

  在那雙冰涼的手碰上她臉的第一時間慕羽便猜到了他想做什麼。她手中驀然多出一株彼岸花,花梗被她不停旋轉:「他認為我不會做錯全部選擇,」她拉下了他的手,「可我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發生了什麼?你很少使用幻陣。」

  「羽,再靠近我一點。」陰謀與算計消解了對那片溫軟的渴望,湯姆裡德爾第一次因為籌謀而惱怒,他下意識將這份惱怒歸咎於背叛。

  慕羽皺了皺眉,他們已經離得極其近,再靠近她就要黏在他身上了。她還是微微挪動了一小寸,不細看都沒發現她移動了。

  「小巴蒂克勞奇在上午告訴了我一個有趣的消息,鄧布利多組建了鳳凰社。」

  「我們之間有叛徒,」她立刻反應過來,「詛咒不允許他透露昨晚的情況,因此他只有可能在你召喚他們的時候給鄧布利多送了信。」

  湯姆裡德爾更緊地攥住了她:「我要對每一個人使用最殘酷的鑽心咒,鑽心咒是幫助我打開他們大腦的鑰匙,一旦讓我找到那個人……」

  她拿魔杖敲擊著屋頂中的瓦片:「鄧布利多都沒有向穆迪透露這個人的消息,他足夠謹慎……」

  其實小巴蒂克勞奇提供了另一種可能。

  「瘋子,讓我猜猜,你懷疑過我嗎?」她忽然湊近了他,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張面容,湯姆裡德爾第一次在她溫柔的聲音中感到不自在。

  「不能使用鑽心咒,」像是對一場游戲感到厭倦的孩子,慕羽重新看向遠處流淌的泰晤士河,「不是時候。」

  湯姆裡德爾眼中閃過不屑,他已經知道慕羽接下來要說的話,她總是那麼小心。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高超的大腦封閉術足以抵擋攝神取念,」慕羽敲擊瓦片的頻率更快了,「詛咒的存在已經徹底廢掉鄧布利多這枚棋子。詛咒刻在靈魂,即使他用大腦封閉術也難以騙過咒語的探測。他不可能透露我們的任何計劃。然而如果我們首先宣稱有一個叛徒…..就算我們抓出了這個人,鄧布利多也會立刻意識到鳳凰社中有我們的人,今後想要掌握鳳凰社的動向會更加困難。」

  「你想要保住小巴蒂克勞奇。」

  「一個無聲無息潛藏在鳳凰社中的間諜遠比一個隱藏於我們中間半廢的叛徒有價值。鄧布利多信任阿拉斯托穆迪,只要小巴蒂克勞奇一直保持這個身份,不需要攝神取念我們也能知道這人是誰。鄧布利多是個高尚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對鳳凰社成員攝神取念。」

  湯姆裡德爾在這時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如果他一直潛伏在我們中間,眼睜睜看著我們的計劃一步步趨近完善,卻不能以任何形式向鄧布利多透露一個字,這一定很好玩。羽,你說他能支撐多久?」

  「你已經有了懷疑對像。」慕羽肯定道。

  「我們的猜測都一樣,」湯姆裡德爾將慕羽攬得更近,她幾乎撲進了他懷裡,「有一點你錯了,沒有人的大腦封閉術能逃過我的攝神取念。如果真的是他,他的頭腦瞞不過我,但目前留著那個人的確比殺了更有意義,沒有了他鄧布利多那只老蜜蜂會以更狡猾的方式滲透進來。」

  慕羽略略掙扎了一下,她不適應這樣陡然的親密,她輕嘆一聲,沒有反駁湯姆對攝神取念的自信。

  「小巴蒂克勞奇還帶來了一個有意思的消息,」他頓了頓才說,「鄧布利多已經讓金斯萊沙克爾保護麻瓜首相。」

  「如果福吉知道…..」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說出了這句話。

  慕羽離他遠了一點,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福吉以自己的手段探查出來可不關我們的事。」

  「等大部分攝魂怪倒向我們這邊,阿茲卡班裡的一部分人也應該出來了,」對於她的遠離他顯得十分不滿,再一次將她拉近,「我會親自去接他們,他們也值得這樣的殊榮。這群人也會為我們帶來極高的價值。」

  起初還算正常,慕羽也明白那群人才是真正忠誠的部屬:「大規模越獄會…」

  他玩著她的左手手指,有意抑或是無意地翻弄她的手腕,看見一片瑩白時眼色暗了暗:「你的傀儡不是擺設,」他大半心神都投入進了對她手腕的研究,以至於說出的話都帶了幾分隨意,「尤其是貝拉特裡克斯,她的強大會給我們帶來很多好處。」

  似乎一切很正常,但仿佛又有什麼地方不對。慕羽不斷撕扯著手上的花瓣,紛揚的花瓣落在指尖被碾碎成血紅的花汁沾染在指甲上,平添了妖異。她抽開手:「你親自去接?」

  殘留的花瓣被她擲在屋檐上,一腳踩過,柔弱的彼岸花便淪為了塵泥,她用沾過花汁的指甲撫過嘴唇,他越是不滿、越是氣惱,她笑得也越是迷人:「那我倒是很期待了。」

  大雨在第二天就停了,但烏雲仍然盤旋在城堡上空。慕羽則是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出奇地好,她由著自己多喝了一杯南瓜汁。

  連一旁的達芙妮都十分驚訝,她向來在吃食上極為克制。

  「不用這麼看我,小迪,」慕羽擦了擦嘴,指著一旁的課表說道,「我終於把占蔔課換成算數占蔔了,我受夠了特裡勞尼。」

  達芙妮抽了抽嘴角,一點也不相信這個理由。然而她知道只要慕羽不想說就沒有人能讓她開口。因此轉而說起自昨晚起全校都在討論的話題:「你認為霍格沃茨的勇士會是誰?」

  長桌另一頭沃林頓正向其他人誇下海口他一定能成為霍格沃茨的勇士。

  「總之不可能會是沃林頓。」霍格沃茨的勇士只能是哈利,她不會允許有任何變量產生。

  達芙妮看了沃林頓一眼,她也嘆了口氣:「我也覺得沃林頓沒把握。霍格沃茨的勇士極有可能是塞德裡克,畢竟他各方面都極其優秀,可惜聽說他正和拉文克勞的一個女生交往。」

  她似乎極為遺憾似的。

  「布雷司……」

  然而她剛提到布雷司達芙妮便砰地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果汁:「不要提他。」

  慕羽沒有再說下去,她對達芙妮的感情生活完全不感興趣,她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至於達芙妮,只要保證她體內的東西一直存在便夠了。

  就在這時一只只貓頭鷹撲棱著飛過禮堂,丟下一件件包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哈利那只雪白的海德薇,她將一大堆糖果零食直接扔在哈利面前後便一動不動癱在了長桌上。

  好像小天狼星生怕哈利在霍格沃茨餓死。

  她將丟在面前的預言家日報直接翻到國際版,掃了幾眼美國魔法國會的新聞,無非便是兩方的不斷拉鋸。雖然薇歐拉不見得老實,但在能力方面慕羽從未質疑過她,左右留著也還有用。

  「東歐和西歐的吸血鬼又鬧騰起來了。」對於這樣的報道她已經見過不止一次。稀少的巫師數量練就了預言家日報比獵犬還要靈敏的新聞嗅覺,比雄孔雀開屏更加誇張的編輯能力。麗塔斯基特不過是其中一個佼佼者而已。

  「他們折騰不是一次了,」達芙妮意識到她剛才的行為實在有些不禮貌,她本想借此找個台階下,卻瞥見了另一邊的一堆報紙,她的神色古怪了起來,「麻瓜的報紙?」

  「看著好玩,」慕羽將報紙卷了起來,她輕飄飄地轉移了話題,「該去上古代魔文了,一起嗎?」

  也不知沈續要多久才能收到那份禮物。

  這周末是時候向薇歐拉確認一下她是否已經收到那份「禮物」了。

  達芙妮苦惱地看著課表:「今天一天都要搭在選修課上,星期二只有一節黑魔法防御術,但願鄧布利多聘請的那個傲羅能夠正經一點。」

  她顯然對「穆迪」的表現一點信心也沒有。

  她們穿過大廳,在她們走過格蘭芬多的長桌時哈利三人也正好准備前往草藥溫室,在幾人擦肩的時候慕羽聽見了斷斷續續的低語。

  「傷疤…..小天狼星….」

  她加快了腳步。哈利很快就不會為傷疤的疼痛而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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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5

第96章 開導

  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在正式上黑魔法防御術前見識到「穆迪」的手段。

  當達芙妮和慕羽從算數占蔔教室走出來時禮堂大門前已經擠滿了正准備吃晚飯的人,這群人聚在這裡不是單純地等待吃飯。德拉科馬爾福故意拖長的刻薄的語調太有辨析度了,他正在高聲念著預言家日報中麗塔斯基特撰寫的那篇關於羅恩父親的報道。

  她們到時馬爾福正高聲對羅恩的母親評頭論足。魁地奇世界杯賽上的事情似乎助長了他的自信,每當有人談到那件事時他就差把「我爸爸是食死徒」這幾個字刻臉上了。

  「我實在不明白德拉科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不停地找波特和韋斯萊麻煩,每次又不能討到什麼好處…..」達芙妮極其無奈地對著慕羽輕聲說。那個十一歲時同樣將傲氣擺在臉上的女孩如今也學會了收斂自己的高傲。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小迪。他哪天不這樣了我還會懷疑他…..」慕羽生生將奪魂咒這個詞吞了下去,她差點忘了這個咒語不是一個正常四年級學生應該知道的。

  「換了個芯子。」她生硬地接道。

  「一個被寵壞的男孩。」西奧多諾特如幽靈一般出現,又和幽靈一樣默不作聲地擠過看熱鬧的人群徑直向著公共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看來一時半會也吃不上晚飯,慕羽繞過禮堂直接去往一樓,她還得去密室銷毀蛇怪的所有毒牙。然而在這時一道白光飛過人群,緊接著是一聲輕微的尖叫。

  「是阿斯托利亞。」達芙妮拉著她直接向前面走去,到了前面她才看見一只白鼬在大理石地上蹦跶,而「穆迪」,或者說是小巴蒂克勞奇正站在大理石台階上揮舞著魔杖。

  白鼬隨著他魔杖的揮舞不受控制地上上下下跳躍。

  阿斯托利亞慘白著臉和她的幾個朋友站在一旁,她們明顯親眼見證了這個變化過程。

  看到達芙妮時阿斯托利亞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姐姐。」

  她幾乎顫抖著對著小巴蒂克勞奇說:「穆,穆迪教授,不,不能用變形術懲罰學生。」

  慕羽沒想到阿斯托利亞竟然敢頂撞教授。她敢肯定小巴蒂克勞奇是在泄私憤,他不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不過他做得的確過了,真正的阿拉斯托穆迪即使性格再古怪也不會當眾將學生變成白鼬並讓其上下蹦跳。

  小巴蒂克勞奇已經拄著拐杖走近阿斯托利亞,那支假腿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他那只藍色的魔眼直勾勾看著阿斯托利亞:「小姑娘,心軟了?「

  白鼬還在繼續上躥下跳。

  「我絕不能容忍背後偷襲這種卑劣的行為!絕,對,不,能。「他又湊近了一點,好像十分高興看到阿斯托利亞害怕的表情。

  達芙妮立刻上前擋在了阿斯托利亞面前,她將阿斯托利亞拉到身後,還借此推了穆迪一把:「教授。「

  在阿斯托利亞面前達芙妮就像一頭護崽的母獅子。場面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達芙妮在此時根本忘記了這是教授,一向注重學院分的她此時甚至根本沒有考慮這一舉動會讓斯萊特林損失多少分。

  小巴蒂克勞奇桀桀地怪笑了起來:「你們一定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孩,我認識你們的父親,狡猾的艾伯特。怎麼,你們想攻擊老師?或者也想嘗嘗這樣的滋味?」

  那只由馬爾福變成的白鼬還在尖叫。

  越說越不像話了。慕羽握住達芙妮的手,輕和地說道:「利亞沒別的意思,只是霍格沃茨確實有這樣的規定,穆迪教授。」

  她將最後的名字咬得極重。

  那只魔眼又轉向了她,慕羽毫不畏懼地看向那只轉動的魔眼。

  「我做事,還不需要你來教。」他咬牙切齒道。

  但他好歹轉身准備將馬爾福變回來。

  「穆迪教授,」麥格教授吃驚地從大理石樓梯上走下,在看到眼前的場景時懷裡的書全部散落在了地上,「這,這是一個學生?」

  馬爾福此時已經變了回來,他淺黃色的頭發無力地搭在額前,他的眼睛通紅,就這樣了還止不住念叨著:「我會告訴我爸爸。」

  整整三年了,一旦遭到他認為的「虐待」他第一時間的反應還是叫爸爸,慕羽都快被他的舉動氣笑了。

  「你父親?」他瘸著腿又向馬爾福走近了幾步,「我和你爸爸也是老相識了,原封不動地告訴他,穆迪正在密切注意他的兒子……」

  麥格教授在這時才找到機會插話:「穆迪,我們從不用變形術懲罰學生,鄧布利多應該告訴你了。」

  「只是教訓教訓。」小巴蒂克勞奇的余光一直放在慕羽身上,她對著達芙妮輕聲低語了幾句又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頭後便繞過禮堂向著一樓洗手間方向走去。

  「我們可以關禁閉,穆迪,還可以報告院長。」

  「我當然會,」他說完一把揪住馬爾福的衣領,「你的院長是斯內普對嗎,同樣是老熟人了,走吧。」

  慕羽已經徹底消失在了走廊拐角處。

  晚飯時間的洗手間沒有人,連桃金娘也不見蹤影。她走到洗手台前,輕輕撫摸著隱藏在水龍頭之下的那條小蛇,當時湯姆還只是日記本中封存的記憶。他帶她來到了密室,在訴說理想時一步步將她引入預設好的陷阱。

  那段十六歲的記憶想將她做成魂器,將她永遠拴在身邊永不分離。

  真巧,她也有類似想法。過去,現在,將來,這樣的想法都不會改變。

  她對著鏡子緩緩吐出已經練習了無數次的音節,破破爛爛的密道在眼前打開,她直接跳了下去。

  蛇怪的屍體已然腐化。一排排毒牙反射著森冷的寒光。一顆顆牙齒在詛咒的作用下化為澧粉,然而還剩最後幾顆毒牙時她卻停了下來。

  她一次次撫摸著光滑的牙齒。嘀嗒水聲一次次衝擊著她的大腦,昆侖墟中慕義的話像是刻在了她的心裡。

  「你心軟了,他那麼害怕….」

  他們眼中的永恆是不一樣的。十一歲她可以質詢乃至嘲笑永生到底有什麼好,可如今她自己反而才是最好笑的那一個。

  她仍然將僅剩的幾顆毒牙悉數掰下一一收好。

  從一樓洗手間出來便撞見了小巴蒂克勞奇從地窖中上樓。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那只藍色的魔眼便定格在了她身上。

  她向對待其他任何一位教授一樣對他禮貌地點點頭:「穆迪教授。」

  小巴蒂克勞奇冷哼一聲算是答應了她的問候,從走廊擦身而過的瞬間他還未有所動作便隔空傳來了她的聲音:「等會去八樓,站在那段空白的牆邊只用想著一個絕對隱蔽的空房間,一扇門便會為你打開。」

  雖然他們幾次短暫的合作都十分愉快,但小巴蒂克勞奇始終對她充滿了戒備。一個強大的人,便寓意著脫離掌控的危險。

  他進入有求必應屋時慕羽正借著魔杖在一塊木頭上憑空雕刻。屋內除了這一截木頭便外只剩下了一張沙發,一張茶幾和稍遠處的一台書桌。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的光線在沒有任何裝飾的室內極為刺眼。

  她仍然專心致志在雕琢著那塊泛著輕微紫光的木頭。上一次制作傀儡已經是二年級的事了,還要花時間熟悉。她歪了歪頭,不滿意地打量了一下目前的作品。

  「鳳凰社沒有任何動靜?」小巴蒂克勞奇原本以為她會直接開口教訓他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都已經想好了如何去反駁她,但慕羽卻直接問起了鳳凰社的事情。

  「他告訴你了。」復方湯劑的效用在此時慢慢減弱,他在逐步恢復成原來的模樣,此時這裡只有他們二人,他也不用急著喝復方湯劑。

  魔眼迫不及待地彈跳著從他的眼眶中迸出,他一把將其緊緊抓在了手中。那只假腿在沒了用武之地後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慕羽直到他完全恢復了模樣才停下雕刻,轉而倚靠在牆上:「關於叛徒,關於麻瓜首相,他都告訴我了。」

  他們之間於這些事上沒有必要隱瞞。

  「康奈利福吉不聽鄧布利多勸告,於是鄧布利多決定讓亞瑟韋斯萊團結魔法部的有識之士。我們的敵人已經改變了,這將是一場比從前更加艱苦的戰役。」他模仿著鄧布利多的語氣,慕羽差點以為鄧布利多就在身邊。

  「鄧布利多總喜歡將不必要他承擔的責任攬在肩上,」小巴蒂克勞奇離她越發近,他想在她的眼睛中找尋到一星半點害怕不安的情緒,然而卻失敗了,「他很果決,執行力也極強,這也是他的弱點。康奈利福吉可不會對他感恩戴德。」

  「將魔法部大部分事務包括監視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都交給了盧修斯馬爾福,那個膽小鬼,牆頭草…..」小巴蒂克勞奇陰沉著臉道,他從不會掩飾他對盧修斯馬爾福的鄙視。

  「馬爾福做不了戰士,要我說連做個陰謀家也不太夠格。只有逼著牆頭草去做他不能做也不願意做的事情時這棵草才有可能倒向另一邊。」

  慕羽靠在了沙發上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她已經整整兩個晚上沒能好好休息,她還沒到完全摒棄睡眠的地步:「坐。」她輕柔地對小巴蒂說道。

  小巴蒂克勞奇坐在了離她最遠的地方,她也不以為意:「牆頭草有牆頭草的用處,更有他們自己的理想和欲望。不可能奢望人人都同你、同那些關在阿茲卡班的人一樣忠誠。」

  「不用你來教訓我,」小巴蒂克勞奇原本想對她舉起魔杖,但想到他們至少還要合作不少時間,他也不一定能在她這裡討到好處,就又興趣缺缺地將魔杖放下,「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就饒恕了他們?甚至承諾將挪威的傳承獎勵給他們!那些叛徒,那些渣滓!他們怎麼有臉面…..」

  「所以你看見盧修斯馬爾福的兒子便再也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要借他的兒子給他一個警示?不要忘了你現在扮演的身份,小巴蒂克勞奇。」

  還沒等他發怒慕羽的聲音已經緩和了下去,她平視著他淺褐色的眼睛說道:「美國九州一旦有一方成事,英國魔法部又落入我們手中,將會有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為了信仰,為了一縷希望,他們只能更加瘋狂,迫不及待地將身心奉獻給神靈。純血巫師為了維護自己的榮耀只會更拼命地和其他人爭,爭搶法脈,爭搶和神靈的距離、爭搶對神靈的虔誠。而你已經取得了最有利的位置,一條法脈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你應該看得更遠,而不是著眼於十三年的得失。」

  她不由分說將厚厚一疊紙遞給他。小巴蒂克勞奇接過略略一看便發現密密麻麻地全是麻瓜的內容。

  伊凡將所有資料都貼得很詳細,堆疊到如今都快成一座小山。克勞奇當然知道在大洋彼岸正圖謀的大事,當慕羽將這些東西交給他時他隱約明白了。

  「我要…」他喉嚨干澀,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藏在鳳凰社總歸太危險,鄧布利多還沒有老年痴呆。你這樣的人折在這太可惜,」她又將這一堆文件朝他懷裡送了送,「我知道很難。但麻瓜都能掌握乃至精通的道理,你這樣的巫師沒有理由學不會。」

  她復又坐下揉著額頭:「延長復方湯劑的時效,不僅僅想讓你在霍格沃茨行走更加方便。在麻瓜面前突然就變形會嚇著他們的。」

  「我還以為我會去魔法國會…」小巴蒂克勞奇似是還沒從這樣的驚喜中緩過神,他珍而重之地抱著一堆紙,仿佛這就是他的第二條命。

  「你這樣的人去哪裡都一樣。現在你拿的是施了魔法的信,雙方不需要魔力都可以在上面貼東西。伊凡每周會將所有東西整理好送過來,記得查收,」她沒有正面回答小巴蒂克勞奇的疑惑,「至於你的問題,為什麼不看完給我一個答案呢?」

  「那你呢?到時候你在哪?」小巴蒂克勞奇第一次沒有反駁她,此時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

  慕羽抓住了腰間的玉佩,指尖細細撫摸質地溫潤的玉佩,小巴蒂克勞奇也不催促她。他執著地等她說出一個回答。

  「去我應該去的地方。」她取下玉佩將其來回晃悠,美玉透出的螢綠同蒼白的光線共同在牆上投下一道淺淺的光影。已經被她收起來的毒牙仿佛還閃著銀光。

  不論是棋盤上的角逐還是天道最終的安排,她都不允許湯姆裡德爾離開。

  「我昨天告訴他我們之間出了一個叛徒…..」

  「你懷疑了我。」慕羽閉上眼睛把玩著玉佩。

  「你想知道他說了什麼嗎?只要你問我,我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巴蒂克勞奇帶了幾分不懷好意地蠱惑。

  他注定要失望了。慕羽看上去根本沒有一點好奇的樣子:「盯緊斯內普。」

  「他也說過一樣的話,」小巴蒂克勞奇仍然不死心,「你就一點也不好奇他對我合理懷疑的回應嗎?」

  「明天黑魔法防御術課見。但願你能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你能想像三年只有一個正常老師的感受?」

  「你不僅討厭,還十分無趣,黑魔法防御……」小巴蒂克勞奇輕蔑地冷哼一聲,「你已經學到了很多…..與之相反的東西。不過你會滿意的。鄧布利多和真正的穆迪密談過很久,他告訴穆迪,年輕一代的童話應該逐步結束了。魔法從來只是一種形式,最關鍵的卻是承載魔法的信念。」

  「信念….」慕羽喃喃重復這個詞,她敢保證鄧布利多尚且不知曉他們的全盤計劃,「真了不起。這一年真正的穆迪就沒想過要教學生多少魔法,他到霍格沃茨來教書的目的是灌輸信念。還有誰的信念會比一個身經百戰的傲羅更加堅定?學校啊….真是一個好地方。」

  「在關心學校前我勸你關心關心九州,那個叫沈續的可不是一個忠誠的合作伙伴。掌握神靈解釋權的人輕易便能自己成為神靈。」

  「他的心思我明白。他的確聰明,也愛犯蠢。竟然讓信徒做領導人…」

  「你的手怎麼了?」小巴蒂克勞奇忽然頗有興趣地問。

  一截手腕在她揉額頭時不經意間露了出來,干枯的皮膚完全不應該生長在一個女孩的手上。

  慕羽迅速將手腕遮起來,難得沒了好脾氣:「滾出去。」

  「這樣對教授可不是很禮貌。」

  「不想讓我向你念惡咒就立刻滾,」她的魔杖穩穩指向他,「我敢保證你躲不開,我也不會停。」

  就憑世界杯上對付那幾個執事的手段小巴蒂克勞奇就清楚她所言非虛。

  他掏出酒壺一口將瓶中的復方湯劑喝光,又將魔眼重新安上:「不管你有什麼秘密,它瞞不了多久。」

  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向著門口走去。

  等到他走出門後慕羽手中才出現了一小瓶晶瑩透明的藥水,她直接將藥水灌了進去。

  藥一入口她便直接滑到地上,蜷縮著身子,哪怕事先下好了無聲咒,咒語也差點被衝破。她一只手死死扣住另一只,不讓自己叫出聲。

  那一塊枯死比之前面積更大,從手肘直覆蓋到了手掌,如今又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消失。

  等到這片枯死灰敗徹底褪去時手背也被她自己掐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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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平權

  慕羽第二天就明白小巴蒂克勞奇所說的驚喜是什麼了。

  他拄著拐杖艱難地站在講台上,那只魔眼密切監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盧平教授給我寫了一封信,你們已經有了一些對付魔法生物的知識,但這遠遠不夠。我有一年時間教你們真正的巫師之間的東西,比如對付黑魔法…..」

  在說到對付黑魔法時大多數人都在暗自竊笑。

  「很好笑?」他一開口便沒有人敢出聲了,尤其是這裡的大多數人都見識過他怎麼將馬爾福變成了一只白鼬,「你們當然對黑魔法不陌生,畢竟其中一些人家學淵源…..除非你們樂意我繼續幫你們延續家族優良傳統…..否則就打起精神,時刻保持警惕!」

  他突然咆哮道,高爾嚇得直接將魔杖掉在了地上。慕羽知道他對這些人的父母印像極差,如果是穆迪,面對一群食死徒的孩子,恐怕也很難保持更好的態度。一旁的達芙妮輕微抖了一下,昨晚在禮堂門廳前的勇氣蕩然無存。

  小巴蒂克勞奇顯然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誰能告訴我一個非法的咒語,一個可以直接將你送進阿茲卡班終身監禁的咒語?」

  一片寂靜。繼剛才的那番話後即使家裡沒有出過食死徒的學生也不敢輕易多言。他的那只眼睛轉到慕羽身上,慕羽卻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她用過的咒語大概讓她在阿茲卡班住到下輩子都沒問題。

  西奧多諾特罕見地舉起了手。他很少在除魔藥課以外的課上主動發言:「有一個咒語,鑽心咒。」

  「你是諾特的兒子?我和你的父親也是老相識了。」他對照著花名冊慢條斯理地說道。在提到他父親時西奧多諾特垂下頭,好像小巴蒂克勞奇提到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小巴蒂克勞奇打開講台上的一個抽屜,裡面用玻璃蓋照著三只大蜘蛛。他抓出一只並用魔杖指著它:「鑽心剜骨。」

  蜘蛛在講台上不停翻滾,輕微的尖叫籠罩了整個寂靜的教室。慕羽注意到小巴蒂克勞奇的一直用余光注視著講台下方,有幾人在見到翻滾尖叫的蜘蛛時臉上已經出現了興奮的表情。

  達芙妮的指尖都白了。

  足足五分鐘後蜘蛛才停止了翻滾,一動不動地癱在了講台上。小巴蒂克勞奇將蜘蛛掃到一邊:「這個咒語一度非常流行。這比用拇指夾或者刀子管用。極端地痛苦,有兩名傲羅因為這個咒語至今還住在聖芒戈。」他沉痛的語氣好像真的在為他們而惋惜憤怒一樣,但在提到鑽心咒時他的語氣中明裡暗裡都透出蠱惑和誘導。

  這份演技實在難得。

  「那麼,還有誰知道其他的非法咒語?」

  「我,我爸爸說,還有,還有奪魂咒。」達芙妮自從上課開始便一直在發抖。

  「你爸爸說得沒錯,」他又指著另一只蜘蛛:「魂魄出竅,」蜘蛛開始在桌子上翻跟頭,甚至跳起了踢踏舞,「完全受我控制,我想讓它干什麼它就會干什麼,想讓它活就讓它活,想讓它死它便能在我的命令下以任何一種形式死去。奪魂咒能夠抵御,下一節課我便會教你們。」

  全班人都鴉雀無聲,慕羽敢肯定比起抵御奪魂咒有些人更期望能夠施展它,誰不喜歡得到操控人心的權力。

  「最後一個咒語,」小巴蒂克勞奇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你知道嗎?」

  「阿瓦達索命咒,死咒。」慕羽平靜地說道。現在她不用達芙妮提醒都能感覺到西奧多諾特毫無掩飾地探究與打量。

  小巴蒂克勞奇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抓起最後一只蜘蛛,蜘蛛在他面前無力地掙扎著,卻逃不開鉗制住它的手掌,一道綠光閃過,蜘蛛軟綿綿地掉了下去。

  「死咒,殺戮咒,沒有任何破解方法。目前只有唯一一個人逃脫,而那人就在格蘭芬多學院。」

  達芙妮一直盯著那只死掉的蜘蛛。她的臉色已經和墳墓中的屍體沒有任何區別了。

  「你們必須了解什麼才是最糟糕的,你們不希望像這只蜘蛛一樣。以上三個咒語統稱為不可饒恕咒,這就是你們要抵御的東西,你們需要隨時隨地做好准備,永遠不能松懈,時刻保持警惕!現在把這些都記錄下來。」

  達芙妮的筆記本掉在了地上。自從看到那只蜘蛛死在面前後她就一直很不對勁。出人意料地小巴蒂竟然一揮魔杖幫她撿起了那本筆記本,他掃了一眼達芙妮一直佩戴著的那枚胸針:「漂亮的裝飾。」

  「謝謝您。」達芙妮小聲道。她記錄時墨水好幾次滴在了羊皮紙上。

  這堂課終於在煎熬中度過。一下課達芙妮便直接拉著慕羽向教室外走去,慕羽也只是看了小巴蒂克勞奇一眼,在沒人注意時飛速地說:「精彩的一堂課。」

  達芙妮一路拉著她一言不發地向樓下走去,到了一樓庭院時慕羽才找到機會叫住她:「小迪,走慢一點。」

  達芙妮放開了她,終於說出了自下課後第一句話:「他真可怕。」

  「向我們演示一下而已,他有一點說得沒錯,我們要抵御的就是這些東西。」不可饒恕咒只不過是一個引子,世界上還有遠比不可饒恕咒更加可怕更加莫測的事物。

  也許因為情勢今非昔比,達芙妮逐漸考慮得更多。她總覺得慕羽對此太過平靜了。

  她接受得太快了,好似這一切都微不足道。

  這個朋友,真的如同表面上那樣簡單嗎?

  從開學就持續的好心情在周末的有求必應屋中煙消雲散。

  「北歐所有麻瓜政要被人重重保護,」慕羽懶洋洋地拿著雙面鏡,重復了一遍阿維德斯剛剛才告訴她的消息,「鄧布利多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他們以為我們會用奪魂咒,」阿維德斯都沒多少擔憂之色,「世界上有比奪魂咒更加便捷的方法。人心才是最完美的奪魂咒。」

  「讓麻瓜內鬥,借此將原本想要保護他們的人清理出去,最終換上我們的人。」慕羽加快了轉動玉佩的速度。

  阿維德斯被她噎了一下,著實沒想到這個怪胎反應會如此迅速。不過他對此接受能力還是不錯,畢竟他從來看不清這個怪胎腦袋到底是怎麼運轉的。

  還是今天真正的目的重要。

  「家養小精靈比麻瓜更值得注意。需要一套更嚴密的體系來監管他們,挪威不僅牽涉武器庫,還牽扯到至關重要的法脈和通往德姆斯特朗的密道。一旦有家養小精靈…..」

  「但是需要人手,需要魔力,挪威每一個巫師都異常寶貴。」她一針見血地指出。阿維德斯低下了頭,很明顯他也極其顧慮這個問題。

  「將負責聯通德姆斯特朗的家養小精靈徹底隔絕,並且不要讓它們意識到在干什麼。它們思想簡單,又如此忠誠於信仰,不會有多少心思。」

  慕羽在這方面無比肯定,她接觸過他們,奴性的烙印已經深深刻入血脈,又在一代一代的遺傳中被強化。他們如同被設定好的程序,一旦運行就絕對不會更改。

  「你們說得,一模一樣。」

  剛出口阿維德斯就後悔了,這個怪胎像是抓住了什麼一樣,擺出一副一探究竟的架勢:「既然他也做出了決定,為什麼還多此一舉告訴我?」

  她說得輕巧,然而就算相隔萬裡阿維德斯也從薄薄的鏡片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明明距上一次見面也才一年不到,她卻越來越可怕。

  「他下了命令,」逐漸地阿維德斯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必須將所有情況原封不動告訴您。」

  他將頭垂得更低,如果能當場消失他也不會介意。

  「嗯。」過了很久對面才傳來一聲輕哼,那股越發凝重的壓力也逐步消退,緊接著鏡中人影消散,鏡子也變得和普通鏡子沒有多少區別。

  她走了。

  阿維德斯這才發現整場談話中他動都不敢動,以至於半邊身子都快僵掉了。

  禮堂門廳那的氣氛則恰恰相反。

  慕羽走到那時那裡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她走在人群最末尾,正巧撞見羅恩踮起腳在為哈利和赫敏念大理石樓梯下的一則關於爭霸賽的啟示。啟示上告知幾個學校代表將於十月三十日傍晚抵達,當天下午的課程將提前半小時結束。

  「太棒了!」哈利忍不住歡呼,「斯內普來不及給我們下毒了。」

  他退後一步撞到了慕羽,當他發現撞到的是什麼人時周圍的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被抽走了。

  「羽,是,是你,」哈利干巴巴地說,赫敏在這時悄悄戳了他一下,他不解地看向赫敏,後者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慕羽向他們打了個招呼:「你說得沒錯,哈利。當然我什麼也沒聽見。」

  她隨著他們一起緩慢地走向門廳。羅恩在這時已經興奮地問她:「九州一直很神秘,他們第一次向外展示魔法界。他們用什麼施法?和我們一樣穿袍子嗎?他們有沒有神奇動物?」

  「行了羅恩,」赫敏打斷他,「你在這裡纏著羽有什麼用?下個星期你就能見到了。」

  「如果現在我什麼都告訴你了到時候就沒意思了,「慕羽溫聲附和赫敏,」過幾個星期你就什麼都知道了。我保證昆侖會以最驚艷的方式出場。」

  這是他們慣有的風格。大家都聚在一起時總忍不住要炫耀一番,更何況是面對他們一直瞧不起的人群。

  慕羽已經在斯萊特林的長桌看見了達芙妮,她正准備和幾人道別,赫敏卻猶猶豫豫地拉住了她。她聽見一旁的哈利有些無奈地嘟囔了一句:「spew.」

  「羽,我知道你和斯萊特林的其他人不一樣,我相信你不會有一些偏見,」赫敏看了看斯萊特林的長桌一眼繼續道,「你在東方長大,不知道你聽過家養小精靈沒有?」

  她不止聽過,還接觸過。他們實在是極為單純。至今篤信是神靈恩賜了他們現在的生活。但赫敏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家養小精靈了?

  她走神的時候赫敏已經不等她回答便繼續慷慨激昂的陳述:「他們是巫師的奴隸!強迫勞動!奴役勞動!甚至在霍格沃茨的廚房中都有一大群家養小精靈。他們給我們做飯,生火,換床單,卻從來不敢出現在我們面前。羽,你忍心就這樣心安理得享受奴隸勞動帶來的成果?」

  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奴隸,只有為別人編織的理想。

  她不願在這方面和赫敏爭辯,赫敏願意去實踐自己的理想,她為人編織理想,兩人的道路本就不一樣,因此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赫敏,可他們願意這樣。」

  這是巫師界的主流觀點。

  沒想到赫敏義憤填膺,攔住了她的去路:「可是這不對!他們的思想已經奴化了,我們必須拯救他們,解放他們。我成立了一個協會,只用付兩個銀西可購買徽章加入協會,這筆錢將用於家養小精靈解放事業。我們不應該理所當然地接受他們的付出。」

  慕羽只想打發她:「抱歉,赫敏….」她盡量讓自己顯得愧疚一點,同時也在努力找著一個冠冕堂皇的拒絕理由,「我不知道你對這筆錢的具體計劃,我也認為家養小精靈他們說不定不太願意…..」

  「我當然對這筆錢有詳細的規劃,」赫敏信誓旦旦道,「這筆收入將用來印發傳單,向更多人宣傳我們的理念。家養小精靈不願意是奴性思想,我們不能任由這樣的思想繼續發展下去。」

  「那我付兩個銀西可,不,我給一個金加隆,」慕羽無視羅恩一副「你瘋了」的表情,她無意和赫敏在這些小事上糾纏,她更無意於和她爭論引導小精靈自己發聲比為他們發聲更重要,「我贊賞你的精神。但你也知道斯萊特林的態度,因此我可能只有在錢財和精神上支持你。一個金加隆,相信你會物盡其用。」

  赫敏難以置信的神情讓她覺得萬分好玩,不介意隨口說一句:「解放他們首先要了解他們。圖書館有大量的書籍能夠幫到你。」

  對一個群體尚還不了解,更無從談它們的理想,便急急忙忙想著去還它們自由。

  也不知是天真得可笑還是傻氣。

  她說得禮貌而溫和,所有理由都完美得挑不出錯。赫敏在拿到那個金加隆後極為激動,幾乎要將她因為知己:「羽,太謝謝你了。我當然理解你,」她不停在包裡翻著,最後摸出一個徽章,「就當一個紀念品,你也算是我們的一個名譽會員。」

  說完她便一溜煙向圖書館方向衝去。

  哈利卻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慕羽出這一個加隆只是想擺脫赫敏一樣。他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

  慕羽坐到達芙妮身邊盛了一塊糖漿餡餅。達芙妮看見了剛才那一幕,實在無法理解:「格蘭傑每天淨干一些荒唐事就算了,你也陪著她瘋?一個金加隆,我知道你錢多,但也不是這樣花的。」

  「一個金加隆換來她從此不在我耳朵邊念叨還是很值。」

  這個話題很快被她們兩人揭過去。達芙妮重新和她討論即將到來的爭霸賽:「塞德裡克一定會成為霍格沃茨的勇士。我終於能見識見識東方法術是什麼樣子了。」

  「你會見到的。」慕羽望向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烏雲在天上翻湧,一如隱藏在爭霸賽表面下的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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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虐身,基本都是有驚無險。總之好人道德困境,惡人因果報應。沒有絕對的無敵角色


第98章 集權

  還沒等到各學校代表團到來,一則消息便占據了預言家日報頭版頭條。

  「福吉發的什麼神經?」達芙妮將報紙揉成一團仍在桌上,「對所有巫師以家庭為單位進行…人口普查登記?」

  自從收到最新的預言家日報後達芙妮難得地將這份報紙翻來覆去讀。慕羽拾起被揉皺的紙張,將其一點點撫平:「我以為你不會關心這些,和我們沒有多大關系。」

  事實也確實如此。政治上的明爭暗鬥離校園太遠了,往往等校園意識到變化時,真正擺在桌面下的較量早已結束。

  福吉能做出這種事她一點也不奇怪。如果到如今這個地步魔法部都還沒半點動靜的話她不介意換一批願意做出動靜的人。

  「爸爸…」剛起了個頭達芙妮便不願意再說下去。內心的疑慮連阿斯托利亞都沒有告訴,更何況是朋友。

  慕羽裝作沒聽見,繼續不緊不慢地將報紙折疊收拾好。

  「你怎麼看?」達芙妮輕咳一聲,湊得離她近了些,「只是咱們間無聊說說。」

  這樣的話總有幾分欲蓋彌彰。達芙妮自然也明白這點,她極力表現出像是對這樣的事陡然起了興致一般,指著報道中的一行,幾乎不怎麼看就能背誦得差不多:「福吉部長宣稱是時候改變巫師界長久以來散漫無紀律的現像,以期更好應對未來任何變化,保護廣大巫師權益。法律執行司司長阿米莉婭伯恩斯堅決反對,表示此舉侵犯巫師隱私,耗材耗力,福吉部長應為發表此番言論帶來的影響全權負責。據悉,伯恩斯家族受惠於阿不思鄧布利多…」

  她逐漸放低了聲音,最終囁嚅著不知該如何說。對面人平和的眼神竟然使她下意識打了寒顫。

  是因為和自身無關而漠不關心,還是她本身便對這類事有不同於常人的洞見而見怪不怪?

  達芙妮不敢往深處想。

  「我有點害怕,羽。我,我總感覺這只是個開始。」她語無倫次道,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單純地傾訴恐慌還是謹慎地試探。

  慕羽耐心聽完了她的全部傾訴,見她確實沒有什麼話要說了才道:「不要輕信報紙,小迪,」她表現得和其他學生一樣,對遙遠的政治充滿了迷惑和抵觸,「他們總喜歡誇張,制造看點。」

  隱藏在浮誇和刻意制造的對立之下的本質才理應讓人恐懼。

  「如果你今天是來和我說即將開始的普查,那你就可以走了,鄧布利多。」福吉靠在椅背上,還沒從鄧布利多突如其來的造訪中緩過神來。

  他頗有幾分咬牙切齒:「魔法部不是霍格沃茨。」

  不客氣的言語沒能讓鄧布利多動怒。看向康奈利福吉的目光平靜中還夾雜著幾分憐憫:「我以為你知道目前實施這種政策的後果,」他每走近一步康奈利便退後幾分,「在不適當的時期集權只會成為敵人的工具。」

  康奈利福吉臉漲得通紅,鄧布利多越是風輕雲淡,他的心裡便越是難受。

  他梗著脖子道:「我看不出現在這個時候能有什麼敵人!」

  「哦,我以為我們都知道,」鄧布利多眼神逐漸深邃下去,他輕嘆了一聲,顯得無比誠懇,「康奈利,我懇求你,懇求魔法部放下成見,放下對權力的執著一道合作。現下當務之急是對魔法部進行一次必要肅清…」

  他主動放低的姿態沒能讓福吉緩和,反而發出一聲刺耳的怪笑:「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樣好換上你的人,像金斯萊,伯恩斯,韋斯萊…」

  「我認為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鄧布利多直接打斷了他,「巫師普查提出的時間太巧合了,如果部裡有人,伏地魔能在第一時間接觸到所有巫師資料…」

  在聽到那個名字時康奈利福吉臉色越發紅了,他幾乎歇斯底裡:「那個人他死了!他不會回來了!你休想摧毀魔法部這十幾年來的努力!」

  「似乎我們之間沒有談的必要了。」鄧布利多沒有同他發火,但福吉最討厭這副波瀾不驚的語氣,仿佛他只是鄧布利多腳底下的一只蟲子。

  「我請您出去,以魔法部部長的名義!」他只能用更大聲的吼叫掩蓋內心的慌張卑微。

  鄧布利多加重了嘆息,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壁爐中:「不要被權力迷了眼,康奈利。」

  不管暗地裡幾方如何動作,爭霸賽仍然如期而至。

  代表團到來的前一個星期城堡中所有人都極為緊張,不管是肖像和盔甲都被擦得锃亮。在那一天沒有人願意認真聽課,每個人都在猜測幾所學院的代表將會以怎樣的形式前來。魔藥課下課後幾乎所有人都是不約而同向著各自的公共休息室去,又迫不及待穿上鬥篷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門廳。

  斯內普正在命令斯萊特林的所有人排好隊:「我不希望任何人在這樣的時刻做出給斯萊特林丟臉的事。」

  當他犀利地眼神掃向人群時即使是馬爾福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慕羽隨著眾人走下大理石樓梯,在清冷的夜色中她卻想著魔法部的新規。

  康奈利福吉心中的種子終於萌芽了。

  更有趣的是,除了讓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多在他面前誇了誇鄧布利多外,她什麼都沒干。福吉便急不可耐地沿著她想要的軌跡走了下去。

  人群在這時出乎意料地安靜。大家都立在寒冷地晚風中,只有幾人時不時低語幾個學院代表將會以怎樣的方式前來。

  「如果我沒有弄錯,布斯巴頓的代表應該已經來了。」站在教師後排的鄧布利多喊了起來。

  他話音剛落天空中便出現一架由十二匹飛馬拉著的粉藍色馬車從禁林上空掠過,每匹馬都和一頭大像差不多。馬車飛得越來越低,最後穩穩地降落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馬車的車門開了,一個身穿淺藍色長袍的男孩跳下馬車打開一個金色的旋梯,他畢恭畢敬往後一跳,一個塊頭極大的女人率先從馬車中鑽了出來,她從頭到腳裹著一件黑緞子衣服,手指上閃耀著華麗的蛋白石。

  鄧布利多首先鼓起掌來,其余學生也跟著鼓掌,那個女人露出了一個優雅的笑容。

  「歡迎您,馬克西姆女士。」

  「鄧布利多,希望您一切都好。」馬克西姆用低沉的聲音回答。

  「非常好,謝謝您。」

  馬克西姆隨意向後揮了揮手:「我的學生。」大約十幾個裹著絲綢長袍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的學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們站在馬克西姆巨大的陰影中仰望著眼前的霍格沃茨,眼裡全是敬畏。

  「他們還沒來?卡卡洛夫,瓊斯,哦,我差點忘記了,還有九州….」

  「他們隨時都會來,您是想在這裡等還是進去暖和一下?」鄧布利多說。

  「謝謝您,還是進去暖和一下吧。」

  鄧布利多引領著馬克西姆和她的學生向著禮堂走去,他們走過時其余人還聽見馬克西姆在和鄧布利多討論誰來照料她的馬。此時越來越冷了,大家都仰頭巴巴地看著天空。

  就在此時一道藍色的閃電劃破遠方的天空,緊隨閃電之後的便是轟鳴的雷聲,禁林的樹葉在強風中嘩嘩作響,一個黑點由遠及近而來,到了近處才發現那是一只翅膀寬大如鷹一般的鳥,它每扇動一次翅膀便帶起一陣電閃雷鳴。這只鳥後面拉著一架造型古樸的車廂。

  「是雷鳥。」達芙妮小聲對慕羽說。

  雷鳥帶來的風暴還未停止,憑空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啼叫,原本黑色的天幕也被暈染出五彩的顏色,像落日時一層又一層鋪於天際的霞光。繽紛的色彩與雷鳥煽動的雷電交相輝映,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撕碎了星空的寧靜,在夜幕破開的缺口中互不相讓,遠遠看去竟有一種詭異的美。

  一只羽色華麗,頭似孔雀體大如雞的鳥拖著同樣華麗泛著青色的九根尾羽向著城堡飛來,清脆的啼叫在此時蓋過了雷鳥煽動翅膀的轟鳴。尾羽如同一把精致的畫刷,所過之處盡皆被染成五彩之色。

  「孔雀。」隊伍裡有人開始胡亂猜測。

  「不,是雞。」

  「胡說,那是不死鳥。」

  「那是青鸞,」慕羽湊近達芙妮低聲說,「最接近鳳凰的鳥。」

  昆侖為了這次的亮相下足了本錢,最後一只雄性青鸞一直圈養於昆侖,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將其帶了出來。

  地上的其余人很快就沒有功夫再關注天空,湖面微微抖動了起來,先是一架黑色的桅杆浮出黑湖,緊接著一艘怪異的大船升出了水面,舷窗散發著幽暗朦朧的微光。

  那艘船緩慢地順著黑湖的波濤顛簸著向湖岸駛來,一只鐵錨噗通一聲被扔進淺水區,一塊木板啪地一聲搭在了岸上。船上的人正在上岸,他們每個人都裹著厚重的灰色毛皮鬥篷,唯有領頭之人的鬥篷由銀白色質地柔軟的皮毛做成。

  他的步履蹣跚,在城堡熹微燈光映照下顯得更像一具行走的骷髏架子。

  「鄧布利多,」他走上斜坡時勉強對著鄧布利多擠出了一個笑容,「老伙計,你怎麼樣?」

  他聲音沙啞,比鄧布利多更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好極了,謝謝你,卡卡洛夫教授。」

  卡卡洛夫當年在魔法部面前可是供出了不少人。小巴蒂克勞奇看向卡卡洛夫的眼神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蔑和仇恨。卡卡洛夫在注意到「穆迪」正看著他時立刻打了一個冷顫。

  他像是一個被判死刑卻又不知何時是死期的犯人,稍微一點風吹草動便足以讓他膽戰心驚。爭霸賽結束後他必死無疑,慕羽低頭看著手中的戒指想著,就算現在留著他也不過是湯姆存心的,他要讓卡卡洛夫飽受煎熬後在擔驚受怕中死去,以此來懲罰他過去的背叛。

  一旁的驚呼拉回了慕羽的思緒:「是威克多爾克魯姆,梅林啊,那可是克魯姆。」

  隊伍中有好幾個女生都在瘋狂翻著口袋:「我能讓他用口紅在帽子上簽名嗎?」

  「我竟然一只羽毛筆也沒有戴。」

  在眾人都爭相踮起腳尖試圖看清克魯姆是什麼樣子時,兩道罹風裹挾著飛揚的塵土向著門廳外的大理石樓梯刮來,吹散了方才人群中因克魯姆到來而產生的興奮與激動。雷鳥與青鸞幾乎同時降落在地,它們雙腳穩穩地踩在禁林前,落下時只激起了輕微的泥土。此時青鸞掠過而產生的五彩霞光已經變得極為清淺,像一塊覆在朦朧夜色中的薄紗。

  一群人也輕盈地從青鸞身上跳下。雷鳥後面所拉的車廂中也當先走下了一個身材豐腴,看上去面目慈和的棕色頭發女人,她有一雙在黑夜中極為顯眼的淺黃色眼睛。城堡的燈光在她的眼中灑下一片溫暖的光影,像燈光下流動的琥珀。她的後面同樣跟著一群男男女女,他們一下車便好奇地打量眼前宏偉的城堡。

  卡卡洛夫輕哼了一聲,轉而對鄧布利多說:「你不介意我們先進去暖和暖和吧,威克多爾有些感冒。」

  他直接示意一個男孩上前走入燈火通明的禮堂,看上去根本不願意和伊爾弗莫尼與九州的人打交道。

  在伊爾弗莫尼和昆侖的人就快走到大理石台階下時鄧布利多已經張開雙臂,聽上去他對這幾所學校的人的到來無比高興:「你們都經歷了漫長的旅途,希望旅途中一切順利。」

  「承蒙您關心,鄧布利多,順利極了。讓我想想,我們已經有多久沒見面了,四十年還是五十年?」伊爾弗莫尼學院的校長極為熱情地握住了鄧布利多的手,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學院的校長,更像是一個慈祥溫和又有些嘮叨的母親。

  「四十九年,瓊斯,」鄧布利多極快回應,不等她繼續說下去便又握了握一旁寧岳的手,「歡迎您,寧先生。」

  與去年暑假相比寧岳整整瘦了一圈,眼底也盡是憔悴之色。慕羽原以為經過了那樣的動蕩之後寧岳至少會坐鎮昆侖,卻不想他還是來了英國。

  是內部的陰謀,還是因契約的效力而不得不來?

  理由於她而言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麻煩您了。」寧岳後面還跟著十來個學生,她一眼就看見沈棲桐在對她使眼色,不過礙於場面不好相認。

  「我們帶來的坐騎勞煩您請人看護。」他幾乎是在強打精神。那只青鸞自落地後便一直高昂著頭,旁邊的雷鳥瞥了青鸞一眼,拍了拍翅膀,卷起了一陣微風,也同樣高高揚著頭顱。

  「我們的獵場看守會十分高興的….」

  「青鸞乃古獸,挑剔難養,九州目前也只余下這麼一只,希望貴校的獵場看守足夠了解青鸞的習性。」一個學生突然插話。

  「我相信霍格沃茨的獵場看守有這份能力。」

  寧岳一開口那學生便嘟囔了一聲縮進了人群,足可見他在學生中的威信。

  伊爾弗莫尼的校長一直在旁邊靜觀,直到這時她眼珠略略轉了轉,才爽朗地大聲說:「我們的雷鳥也托給您照看了。別看雷鳥是保護動物,但它性子野得很,讓你們那個獵場看守看著辦就行。」

  她轉而招呼著後面伊爾弗莫尼的學生:「親愛的,快進去吧,別凍壞了。」

  慕羽將幾方之間的暗流湧動全部看在眼中,夜色掩去了她眼中暈出的一絲笑意,這幾個人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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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取舍

  霍格沃茨的學生隨著幾所學校的人一起進入大廳,今天的場景讓太多人大飽眼福。即使知道這樣做不太禮貌,但許多人仍然忍不住偷偷打量著來自九州和美國的學生。伊爾弗莫尼的學生穿著藍色與莓紅色相間的長袍,長袍外面裹了一層厚重的黑色披風,他們非常自來熟,在剛跨入禮堂時已經與周圍的人交談起來了。

  「你們的城堡很壯觀,就是死氣沉沉的。」

  「剛才路過的地方就是居住著許多神奇生物的禁林?馬賽諸塞州,就是我們那也有一片類似的林子,我們還有一座山頭。」

  而九州的人相比起來就太過於安靜了。他們都穿著寬大的白色道袍,袍子的下擺繡著標志。在外面這樣的標志統一了一些。統共只有三種。一種是一只肖似利劍的毛筆。應有的筆身被有著古樸花紋的劍身代替,只在末端處凝成了毛筆筆尖的模樣。一種則是蘊有五行之色的八卦圖,最後一種更簡單,只是一叢蒼翠欲滴的青竹。

  他們雖然著裝各有差異,但在進入城堡時都帶著仿佛已經排演好的打量審視的表情,似乎在暗中將霍格沃茨和他們自身的學院進行比較。

  在九州的人也徹底步入禮堂後有好幾道目光有意無意落在了慕羽身上,有好奇,有不屑,有關切,更有不加遮掩的惡意。慕羽若無其事地和其他人向著斯萊特林的長桌走去。布斯巴頓的人已經在拉文克勞的長桌前落座,德姆斯特朗的人猶豫了片刻後還是由克魯姆帶頭向著斯萊特林的長桌走來。在他走來的一瞬間馬爾福蒼白的臉色都亮堂了幾分。

  伊爾弗莫尼的學生沒有多加猶豫便向著赫奇帕奇的長桌走去,一小部分走向了格蘭芬多。而九州的人大部分也走向了格蘭芬多,他們似乎都不太想和慕羽接觸,毫無意外只有沈棲桐坐到了她身邊。

  兩個人單獨看沒什麼,但坐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視覺衝擊。慕羽的美如同一汪清冽的山泉,沁人心脾,沈棲桐則是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遠遠地便能感受到她的熾烈。

  有好幾個男生頻頻向著這邊回頭。

  「小羽,我這個暑假都很想你。如果不是…」 她神色黯淡,將這個話題囫圇了過去,「本來應該和你一起看世界杯的。」

  慕羽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臉上的遺憾悲傷挑不出一絲差錯:「我..我也沒想到。」

  四周僅僅只有小聲得不能再小聲的討論。這也顯得她們間的對話突兀。

  對面的達芙妮自沈棲桐一坐下便好奇地盯著她瞧。

  「看見沒有,那就是東方魔法學校。那是他們的校服嗎?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圖案。」

  「他們的衣服看著還挺酷的。」

  不時有這樣那樣的竊竊私語從四面八方傳來。

  禮堂被施了無痕伸展咒,即使多了幾十人也不覺得有多麼擁擠。教職工已經依次落座,除了各個學校的校長外還多了兩個魔法部官員。其中一個是多日不見的巴蒂克勞奇,他的眼神略微呆滯,一身巫師長袍被他極為怪異地穿在身上。

  慕羽握著手中空空如也的高腳酒杯,她施的那個奪魂咒似乎有些過頭了,即使解除後克勞奇這個人也基本廢了。但他也活不了多久。

  坐在教工桌上的寧岳此時向她點了點頭,她立馬調整過來露出了一個靦腆的微笑。

  寧岳坐在鄧布利多身邊倒一時分不清誰年齡更大。

  「晚上好,女士們,先生們,幽靈們,還有,特別是,貴賓們,」鄧布利多站起來笑著望向所有外國學生,「我懷著極大的喜悅,歡迎你們來到霍格沃茨,我希望且相信,你們會在這裡度過歡樂舒適的時光。」

  布斯巴頓一個用圍巾裹著腦袋的女生冷笑了一聲。

  「爭霸賽將於宴會結束後正式開始,我現在邀請大家盡情吃喝,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鄧布利多坐下後卡卡洛夫立刻湊了上去和他交談起來。

  霍格沃茨廚房的家養小精靈為了今天的宴會應該忙碌了很久,他們面前堆滿了五花八門的菜肴,比任何一次晚宴都要豐盛。

  她夾起一只蟹粉小籠包,家養小精靈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相比一年級味道更為正宗。但她再也吃不出從前的味道。

  她一點點吮吸著鮮嫩的湯汁。達芙妮突然哎呀了一聲,被汁水噴了一臉,有幾滴還澆在了她的盤子上。

  達芙妮小心翼翼揮動魔杖念了一個咒語將身上清理干淨:「抱歉,羽。這是東方的魔法食物?」她狐疑地看著盤中的食物,有些不敢吃下去。

  沈棲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倒不帶任何惡意,溫和地向達芙妮解釋:「沒有魔法。你拿著叉子從上面小孔戳下去湯水就不會噴出來了,再用叉子在上面開一個小洞,慢慢吸湯汁。」

  「這是沈棲桐,昆侖學院副院長的弟子,」在達芙妮沒發問前慕羽便立刻引導兩人認識,「棲桐,這是達芙妮格林格拉斯。」

  「我知道你。小羽寫信提到過…」 沈棲桐眼睛亮了亮,本想繼續說下去,卻被達芙妮戴著的那枚胸針吸引了。

  慕羽面上仍然一派沉靜如水,但暗地裡卻飛快借著桌布的遮掩劃了一個手勢,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沈棲桐眨了眨眼,她剛才隱隱感到那枚胸針上覆蓋著陣法,然而當她再看過去時那枚胸針再無什麼特別之處。

  也許是舟車勞頓眼花了。

  「我早就對你很好奇了,」這點小插曲很快就被揭過,「其實我對整個西方魔法界都很好奇。九州的一些書本中提過幾句西方,但是…..」

  她環視了四周才小聲說:「從小師父便教導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用自己的腦袋去想。」

  說到師父時她的語氣沉重,隱晦地看向了慕羽。

  毋庸置疑這裡的師父指的不是寧岳。

  她沒有注意到慕羽握住高腳杯的力道緊了緊。達芙妮戴著這枚胸針不是一日兩日了,就連鄧布利多和學校教授都沒有看出任何異常,沈棲桐卻似有所覺。

  真正實力想來也不是那麼簡單。

  達芙妮更感興趣了:「正好,我也對東方特別好奇。可惜羽從沒去過昆侖。」

  她們很快聊得極為暢快,慕羽不得不和沈棲桐調換了位置好讓她們坐在一起。社交是達芙妮的專長,這幾年達芙妮在這方面的能力突飛猛進,早就沒有了一年級時的稚嫩和刻意。沈棲桐也完全沒有自稱的那樣對西方魔法界一無所知,很快她們就像結交多年的密友一樣。

  「昆侖官方統一有三種院徽。第一種上半部分為劍身,下半部分為筆尖。古劍寓意出世,而毛筆筆尖意為入世,整個標志合起來像征著在入世中歷練本心,在世俗的打磨下尋出世之道。而竹寓意堅韌不拔,品性高潔,表明追尋大道途中亦應像竹一樣不屈不撓。而陰陽八卦則代表學院根基。昆侖注重生命與靈魂的奧義,又曾與當地原有流派進行過結合,因此陰陽八卦強調五行陰陽平衡,交相互生。」沈棲桐向達芙妮娓娓講述每一個像征意義,也難得她能用英文將這麼多復雜概念解釋清楚。

  「那有些像霍格沃茨的四大學院。不同特性不同追求的人被分入四個學院,拉文克勞像征智慧,赫奇帕奇像征勤勞與忠實….」

  「世界上每個魔法學院總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嘛。」

  慕羽任由她們兩人各自交談,她時不時在一些地方補充上兩句。盤中的甜點已經消失,金色的盤子一塵不染。鄧布利多已經站了起來准備宣布爭霸賽事宜。

  她的目光和小巴蒂克勞奇那只藍色的魔眼交彙,她迅速移開。小巴蒂克勞奇在暗示她,今晚是時候在比賽的選拔流程上做手腳了。

  懸在頭頂的燭光輕微晃動,灑下一片剪影,夜空中一顆星星也顫顫巍巍地晃動了一下,在烏雲的遮蓋下無力地失去了光澤。

  斯內普似有所覺望向小巴蒂克勞奇,然而在他的眼中「穆迪」又死死瞪著正和鄧布利多交談的卡卡洛夫。鄧布利多一邊與卡卡洛夫交談,一邊用余光注意著每個人的反應,他的手指歡快地敲打在厚實的橡木桌子上,好像在無聲演繹著一首樂曲。

  慕羽握緊高腳杯,將最後一滴果汁一飲而盡。

  當鄧布利多站起身來時每個人都向前探著身子,面對著一張張揚起的充滿期盼的臉他也沒有賣關子:「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幾個世紀以來最特別的爭霸賽即將開始,在說明活動程序前請允許我先介紹兩位來賓,魔法部國際合作司司長巴蒂克勞奇先生,魔法部體育運動司司長,盧多巴格曼先生。」

  後者贏得的掌聲明顯比前者更多。在鄧布利多介紹他時巴蒂克勞奇只是機械地站起身,好在他的性格本就如此,也沒有人過多注意他。

  「…他們將會和我們幾位校長一起組成裁判團,對勇士的努力做出評判。今年的比賽項目克勞奇先生和巴格曼先生已經審查過了,在仔細商討後我們仍然決定保留過去的傳統。一共有三個項目,在學年不同時間舉行。它們將從不同方面考驗勇士。」

  此時費爾奇遞上來一個盒子,慕羽死死盯著那只盒子,不止她一個人這樣做,每個人的目光都被那只盒子吸引。只是她所求的和他們完全不一樣…..

  「負責挑選勇士的是一位公正的選拔者,它就是火焰杯,」鄧布利多用魔杖在盒子上緩緩敲了三下,盒蓋吱嘎打開了,鄧布利多從其中掏出了一只被削得極為粗糙的木頭高腳杯,杯中跳動著明亮的藍白色火焰,「每一位想要競選勇士的同學,都必須將他的姓名和學校寫在一片羊皮紙上扔進杯中,明天晚上,高腳杯將選出它認為最能代表五個學院的勇士。為了避免年齡不夠的同學經不起誘惑,我要畫一條年齡線,任何不滿十七周歲的人都不能越過這條線。」

  「雖然我理解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但真可惜不是嗎?」沈棲桐小聲對著慕羽說,「你不夠年齡,不然我們就可以公平公正地切磋一場了。」

  「霍格沃茨也藏龍臥虎,」慕羽平靜回應她,「就算我到了年齡火焰杯也不一定選得上我。」

  「那….要不要我幫你投進去?」她開著玩笑,顯然也沒將這個當真。

  「鄧布利多也會想到這點。他一定會做好防範。我猜每個人只能投一次。」

  「也是,」沈棲桐輕笑一聲,「而且如果這樣做師父非撕了我不可。對了,等會別忙著走,師父有話想和你說。」

  此時鄧布利多已經在做最後的囑咐:「最後,我想提醒每一位參賽同學,爭霸賽不是兒戲。火焰杯具有極強的契約效力,一旦你被選中成為勇士,就不容許退出。好了,我認為大家應該睡覺了,晚安。」

  沈棲桐拍了拍慕羽的肩,又和達芙妮打了一個招呼,才起身跟著其他人向門廳外走去,幾所學校的人應該早就商量好了居住的地方。

  「小迪,你先回去吧,你知道….」慕羽看了看已經向她走來的寧岳。

  達芙妮理解地點了點頭:「我明白,羽,晚安。」

  「晚安。」

  大家應該都累壞了,沒過一會四個長桌已經空空如也,倒映在光滑桌面上的燭光逐漸侵蝕宴會的喧囂,為整個禮堂覆上一層冰冷。

  寧岳已經在她身邊坐下:「小羽。」他只說了一句後又不肯多說了。

  「寧爺爺,有什麼事嗎?」慕羽在他面前仍然一如既往的乖巧而沉靜。

  寧岳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他一直認為內向又懂事的女孩。她的個頭相比去年又抽高了一截,這個年齡的女孩子總是長得十分快。她也變得更加內斂了,他一時竟也難以猜測她究竟在想什麼。

  夏天鄧布利多前往九州同徐煜密談過,至今無人知曉他們談過什麼,不久之後徐煜便莫名遇難、有人闖入昆侖。哪怕理智告訴他背後必是那幾個執事造孽。

  然而一切都太過巧合了。巧合到他冒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願相信也不敢信的可能。

  更別說在魁地奇世界杯出事後鄧布利多在信中委婉地暗示。

  小羽才十四歲,她既不追求純血至上,更不渴望永生,她又有什麼理由和伏地魔攪合在一起?

  「小羽,」寧岳認真地盯著慕羽的眼睛,在這樣頗有壓力的注視下她也面不改色,「自從知道魁地奇世界杯上發生的事後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四名前往英國觀看比賽的執事都莫名失蹤了。好在你沒什麼事。」

  「是嗎?」她輕輕說,「當時一大群人衝擊營地,到處都亂糟糟的,我還和格林格拉斯先生失散了,回去的時候他告訴我那天晚上有人失蹤,沒想到居然是執事。」

  她作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所有反應滴水不漏。

  寧岳重重嘆了口氣:「夏天有人闖入昆侖學院,又發生魁地奇世界杯賽上的事,最近情形不太好,一直沒來得及給你寫信。我的立場也…」

  「我都懂,」慕羽輕柔地說,「您要忙的事太多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照顧好自己,您不必過多牽掛我。但竟然還有人闖入昆侖學院,膽子也太大了…..」

  寧岳又端詳了她半晌,沒有接話,反而直接提起了她的爺爺:「其實我同子懷,也是結拜過的兄弟。」

  她表現得極其震驚,實際已然推測了幾分:「我,我不知道…」

  「是子懷授意我和他們保持距離,否則我也坐不到如今這個位置。」

  他像哄孩子一樣拍了拍她的背,哪怕斯人已逝,再提及仍有無限感懷:「我們主張避世,直接還權世俗,多的是人不那麼想。子懷曾說若不通曲直,遲早我們都會消失。革新需要義士,同樣也需要人在暗中守望星火,」他有些哽咽,「可惜我沒能實現他的願望。」

  「寧爺爺….」

  寧岳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安慰:「除了天下,他這一生只剩你一個牽掛,你要平安快樂地活下去。」

  慕羽在暗中握緊拳頭,又很快松開:「我一直記得爺爺的願望。」

  「小羽,我這輩子沒有孩子,雖然不能明確表露情感,但你和棲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幫助你,和子懷在時一模一樣。」

  眼淚滑落得無比自然,且全是真心實意。

  「您,其實不用如此。」

  她再一次利用了自己的感情。

  棋盤上沒有親情,更沒有什麼托付與願景,冰冷的棋盤,無盡的虛空之上,只余下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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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引導

  「大晚上你專程讓我出來就是為了親眼見證你將哈利波特的名字投進火焰杯?」慕羽斜靠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門口,幽暗的地窖在冬日將時間都模糊了,她仰頭看了看天花板,「不錯的幻身咒。」

  小巴蒂克勞奇維持著穆迪的樣子,每一個字像是擠出來的:「那個麻瓜給的那堆東西,我看完了,現在就給你一個答案。」

  自從上次他偶然發現她手上的問題後,他們間能不交流就不會交流。

  現在他說有了答案,慕羽也不過分期待,始終仰頭看著天花板,好似那上面有什麼可研究的一樣:「說來聽聽。」

  她說得太理所當然了,完全一副老師考驗學生的架勢。然而時間有限,現在也不是計較態度的時候。

  「美國魔法國會同麻瓜隔離太久了。不管是裡面的老頑固,還是觀念稍微開放的巫師,在對麻瓜抵觸上完全一致,」說起正事時他比平時正常多了,一字一句也說得很慢,顯然邊說邊在組織語言,「薇歐拉那個女人…十幾年前我看她不順眼,現在也別指望我對她有什麼改觀。她在魔法國會經營十幾年,能頂著一堆家庭污點和克裡斯汀鬥得旗鼓相當,勢力必定不小。我們不管怎樣插手,都有可能被這個女人察覺利用。倒不如從麻瓜入手。」

  魔咒完美地將兩人的聲音掩蓋,原本就幽深迂回的走廊在夜色中更為滲人。就連幽靈也不會在這個時間游蕩。

  慕羽不再看著天花板,轉而不躲不閃地看著那只瘆人的眼睛,一改起初的隨意:「非常好,繼續。」

  這還是她第一次明確誇獎他。

  不知為何,小巴蒂克勞奇心中湧起一股詭異的滿足感。

  「麻瓜擁有力量後巫師的權威受到挑戰。這一步棋,是在倒逼魔法國會做出改變、維護權威。從中可以編出太多理由了,因為巫師長期與神保持距離,引起神靈不滿,使得麻瓜獲利。只要步入神靈牧場,神靈便會守望每只羔羊的理想…」

  他的音調顫抖,足可見他自己也受著這幅藍圖的誘惑:「這一切,僅靠那個低賤的麻瓜不行。需要一個巫師,一個偽裝成麻瓜的巫師,一面監視控制麻瓜,一面注意魔法國會的動向。」

  對於他的激動慕羽沒有多說。她率先向禮堂方向走去,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跟上。他第一次沒有同她嗆聲。

  「你既然看完了所有東西,定然也明白了伊凡是如何利用那個咒語的。說說看。」

  她問得越發隨便,倒真像老師在考教學生了。不過小巴蒂克勞奇暫時沒工夫計較這些。他尚且沉浸於被賦予如此重大任務的喜悅之中。

  「他沒將咒語給政客,而是悄然在南方散播。那群…激進群體,」 這個詞對他來說是個新詞,說起來尤其拗口, 「變化的形勢在蠶食他們身為多數族裔最後的優越感,他們的理想最為迫切,信念最狂熱,也最易走向極端。」

  他們走到了禮堂門口,立在正中的火焰杯幽幽發著藍光。

  「不,任何一個群體都有可能走向極端,沒有容易不容易,」幽幽藍光在她瞳孔裡不斷跳動,「端看哪個極端對我們最有利,最容易被利用。如果沒有我們可利用的,那便從中創造出能用的價值。」

  他們站在了年齡線之外。

  「因勢利導,因地制宜,這是一個人教我的,」她此時鄭重的神色容不得他回避,「冷靜,耐心,狠辣,果決,聰慧,這些不用我說你也能領悟透徹。但之後你面臨的不是如何悄無聲息讓一個男孩送死,更不是如何在兩個對立陣營中充當傳聲筒,而是一條條,一縷縷利益相互糾纏環繞,一個個團體相互爭鬥,卻又神奇地能立馬放下矛盾走向合作。比起以上那些品質,我想這一句話才是我想送給你的,也是我唯一能送的。」

  小巴蒂克勞奇古怪地看向她,兩人難得能這麼心平氣和交流:「我十四歲的時候,還在想著如何變得更優秀,讓那個人正眼看我一次。」

  「我期許的對像早就不在了,因此剩了大把時間琢磨更多事,」提到這她沒有多少傷感,看了眼跳動的火焰杯,「快點動手吧。你不能指望我跨過鄧布利多設下的年齡線。」

  他暫時沒有動:「還要給你傳個話。」

  他又堆出那樣畸形可怖的笑容:「他這周末會在霍格莫德尖叫棚屋等你。還有除非你想讓我潛入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辦公室,否則最好盡快找到可以替換流液草和非洲樹蛇皮的原料。」

  「光靠一張嘴可琢磨不出配方,」她一直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在聽到第一句話時動作停滯了一下,「快了,青蛇蛇皮可以完全代替非洲樹蛇皮,雙生蓮也可以替換流液草,現在只是在調整劑量。」

  「斯內普不大對勁。鳳凰社會議中小天狼星布萊克建議鄧布利多直接開除斯內普,你猜猜鄧布利多的回應是什麼?」

  一顆流星從透明天花板上劃過,尾部拖出長長的光亮。

  「他信任斯內普,並且堅定地向其余人保證他絕對不會倒向食死徒,」對於這一結果她沒有多麼驚奇,「你引導了小天狼星布萊克向鄧布利多提出這個意見。」

  「憑他們之間的關系還需要我去引導?」他發出了一聲怪異的輕蔑的冷笑,「斯內普向來巧舌如簧。主人復活後第一件事便是和曾經最忠誠的西弗勒斯長談。他在這方面從來不會手軟。」

  他輕易跨過了那條年齡線將一片羊皮紙丟入了火焰杯中,抽出魔杖正要對火焰杯施咒時一道紅光已經先他一步融進了火焰杯。

  「參加比賽的人夠多了,而霍格沃茨只需要一個勇士,你說呢?」火焰杯中的火焰在此時陡然騰升了幾米高,又迅速回落,將慕羽清淺的笑容暈染得詭異又瘋狂。

  小巴蒂克勞奇恨恨地走出年齡線:「你跟阿茲卡班那群瘋子一模一樣,」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他故意拖長了語調,「他們快出來了。貝拉特裡克斯可能不會特別想看見你。」

  「看來你對曾經的住所念念不忘,」慕羽不等他發怒便徑直向著公共休息室走去,「晚安。」

  在她轉身的時候一粒極為細小的光點融入了小巴蒂克勞奇的身體中,他本人則對此一無所覺。

  第二天是周六,早晨原本應該清清冷冷的禮堂已經擠滿了人,火焰杯被擺在最醒目的位置,四周圍了一大群人。禮堂的天花板上也掛上了萬聖節特有的標志。慕羽步入大廳時就看見達芙妮和沈棲桐坐在斯萊特林的長桌上嘀嘀咕咕。

  僅僅一個晚上她們的關系就已經這樣好了?

  她繞過圍著火焰杯的人群正准備向著長桌走去,此時正有幾個昆侖學院的學生投了名字後從人群中擠出。他們在昨天所穿的長袍基礎上加了一件披風,不同樣式不同顏色的披風在禮堂中也形成了一道特有的風景。但在看到慕羽時他們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不屑。

  有一個人甚至明顯想要說什麼,但這時沈棲桐看向了這邊,他的同伴使勁拉了他一下,他才不甘不願地離開。

  他們忌憚沈棲桐。

  她氣定神閑地坐在達芙妮旁邊徑自拿起一片面包,正在抹黃油時坐在對面的沈棲桐對她說:「別理他們。」

  「他們對我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畢竟沒能進昆侖的都是廢物。」她不在意地對沈棲桐笑笑,算是回應了她的好意。

  沈棲桐輕輕拍了她一下:「胡說些什麼呢,哪有這樣說自己的。」

  她不習慣這樣的親昵,悄悄避了避:「你已經把名字投進去了?」

  「那當然,」沈棲桐微笑著看著達芙妮,「小迪看著我投的。」

  竟然那麼快就到了互稱小名的地步。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伊爾弗莫尼學院的人簇擁著一個淡金色卷發的俊朗男孩走出來,他皮膚比任何人都要蒼白,似乎從出生開始就沒有曬多少太陽。即使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家也很難雕琢出那樣一張完美得毫無瑕疵的,精致得過分的臉。他穿著伊爾弗莫尼學院的長袍,他的長袍上是一只展翅飛翔的雷鳥。

  此時他被眾人簇擁著也不見絲毫傲慢與得意,仿佛剛才只是把一張無足輕重的紙團扔進了垃圾桶。

  「伊爾弗莫尼的學生,菲爾加西亞,」達芙妮湊到慕羽耳邊道,「伊爾弗莫尼的優等生,麻瓜出身。」

  這也不奇怪為什麼菲爾加西亞那張英俊的臉對斯萊特林的女生沒有那麼強的吸引力。但達芙妮在提起麻瓜出身這幾個字時早就沒有了一年級時的傲慢與輕視,她像是單純地在感慨一個非巫師家庭的學生能取得如此優異的成績是有多麼不易。

  菲爾加西亞擦著斯萊特林的長桌而過,向著禮堂外走去,慕羽清晰聽見不遠處馬爾福一伙人小聲說了一句:「泥巴種。」

  也不知他們是在嫉妒菲爾加西亞的外貌還是他的能力。

  「為什麼偏偏是星期六,我們要到晚上才能知曉最終的結果,離第一個項目甚至還有接近一個月,」達芙妮一直在攪拌眼前的燕麥粥,「我從來沒發現周六那麼難熬。」

  「去倫敦逛逛怎麼樣?我從來沒去過倫敦。」沈棲桐眼睛亮了亮。

  「我們不能…..」

  然而還沒等她說完沈棲桐已經繼續道:「偷偷溜出去不就行了?只要在晚宴前回來他們就不會知道。我們先去霍格莫德再在那裡用傳送符去倫敦。今天是萬聖節,倫敦市中心肯定很好玩,你還可以把利亞帶上。」

  達芙妮瞪大眼,她相信就是最勇於冒險的格蘭芬多也不會提出這種驚世駭俗的提議,然而她的確心動,她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跡極其單調,對角巷和莊園附近的小鎮已經是她所能觸及的全部。倫敦,麻瓜口中繁華的都市…..還可以帶上利亞,她最近被穆迪的課嚇壞了。

  「羽…..」達芙妮猶豫地試探,「你想去嗎?」

  「斯內普教授布置了一篇論文,我要去圖書館查資料。你帶阿斯托利亞出去逛一逛吧。」

  慕羽委婉地拒絕了她的邀請,還沒等她繼續說下去沈棲桐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放心,這種事情我在昆侖做過很多次了。我肯定會把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平平安安帶回來。」

  「那你們去吧,我在霍格沃茨掩護你們,」她已經從長桌上站起身,「玩得開心。」

  「我們會給你帶東西回來的。」

  達芙妮已經拉著沈棲桐准備去找阿斯托利亞,慕羽還聽見她小聲對沈棲桐說:「我沒有麻瓜的錢,我們可以試試能不能給加隆變形,梅林,我的變形術一塌糊塗。」

  和達芙妮相處了三年,她從來沒見過達芙妮發自內心愉悅的樣子。

  在禮堂裡她便和她們分開了,圖書館自然只是一個說辭。周六原本應該是城堡外空地最喧鬧最擁擠的時候。三年級以上的學生三三兩兩結伴前往霍格莫德,各種佐科笑話店的玩具在空地上飛舞,費爾奇怎麼叫嚷也無濟於事。就連低年級的學生也願意走出城堡坐在草坪上透透氣。

  今天的草坪上卻空無一人。只剩下好不容易從厚重雲層中透出的一縷陽光在草地上無力地跳動著。

  她緩慢向著打人柳走去。

  在她快要接近打人柳時,卻在草坪上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

  西奧多諾特穿著長袍,專注地捧著一本魔藥學書籍仔細閱讀。長袍上沾染了不少露水,不知道他已經在這裡坐了多久了。

  她正准備繞過,西奧多諾特卻忽然從書本中抬頭,像是不經意地問好,仿若開學時的尷尬沒法生一般:「早上好,羽。」

  她不得不停下來:「早上好,西奧多。」

  西奧多諾特比開學時陰沉了許多,從這一學期開始他離周圍的同學更遠了。她偶爾會在圖書館撞見他,聽聞沒有課時他在圖書館一坐便是一天。

  在慣例的問候之後他們兩人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西奧多的眼睛一直看著她,似是有話想說,但句子到了嘴邊卻又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她一直耐心而又禮貌地等待著他,即使已經在想辦法怎麼支開西奧多諾特。

  「不去霍格莫德?」西奧多復又將視線重新投向書本,仿佛這只是隨口一問。

  「今天很多人大概沒有心思去,一個人在霍格莫德逛也沒意思。城堡裡他們又都在討論火焰杯,我出來走走。」

  「達芙妮呢?」他將手中的書籍翻過了一頁。

  「達芙妮帶著沈棲桐--就是昆侖的一個學生,去參觀城堡了。」

  西奧多像是對這些事情再沒有了興趣,繼續將注意力投入在手中那本厚重的魔藥學書籍中。

  「晚宴上見。」她迅速和他道別,繼續沿著黑湖邊緣行走,黑湖上升騰而起的霧氣很快擋住了她的身形,在西奧多諾特眼中她逐漸與蔓延而上的水霧融成了一道模糊的剪影。

  她走得太快,也太急了,她甚至來不及聽他沒說完的話。

  他們之間的距離比無邊的黑湖還要遼闊。

  他已經找不到一年級時看著那面鏡子的小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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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5

第101章 糖果

  尖叫棚屋比去年更加破舊和陰森,一年的時光再度腐蝕了這間搖搖欲墜的屋子。一層又一層的灰塵,破爛不堪的家具,嘎吱作響的地板都預示著不可回避的腐朽。

  「湯姆。」慕羽總是很輕易就能找到他。他早已習慣規避任何可能的光明,站在最陰暗的角落,與腐朽和黑暗融為一體。

  沒有回應。慕羽也不期待他的回應,她更不想詢問他冒著風險前來霍格莫德的原因。這裡離霍格沃茨太近,尤其是如今幾所學院的校長全部在霍格沃茨,一旦被發現…..

  「不止我們一方想要籠絡巨人。」在長久地沉默後湯姆裡德爾才說出第一句話,即使在昏暗的尖叫棚屋中他也清晰地看見慕羽感興趣地挑了挑眉。

  他厭惡地拂去袍子上沾染的一縷灰塵,他對這具全新身體的珍視已經達到了近乎病態的程度:「埃弗裡前往巨人聚居地時撞見了海格那個蠢貨。」

  「他們知道誰才是能帶給他們利益的一方,」她斷定道,「難道巨人還會倒向鄧布利多?」

  否則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值得湯姆專程到霍格莫德來找她。

  「誰能讓他們肆意妄為,誰便是他們投靠的對像。他們的腦袋裡只能裝得下那麼一點東西,」 他毫無征兆地抓住她的手,「我明天會去阿茲卡班放出他們,至此我真正的家人便全部團聚了。」

  他的腔調實在古怪。即使知道在他眼中那些人很可能連人都難算上,她仍然感覺家人這個詞一下下戳著永遠也治愈不了的傷口。

  她下意識想要松開他,但當發現湯姆在帶著她幻影移行時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們無聲無息出現在倫敦一條偏僻破爛的街道,不遠處市中心街道的喧囂一點點擠入這片逼仄的空間。

  「下個星期回家吧。」

  在剛落到地面時慕羽感覺一片冰涼落於耳垂,像滑落的雨滴般轉瞬消逝。

  他再一次用上了這個詞。

  然而意識到湯姆帶她來到何處時她便沒有多余心思糾結措辭了。

  這條街道她只匆匆看過一眼,這裡也是她努力想要逃避的地方。想遺忘的記憶反而像頑固在腦海中扎根的樹木。

  奧利維亞就在這裡生下了她,就在街道盡頭那座肮髒混亂甚至夜晚還會進行不正當交易的公寓樓。

  如今她只看見一片凌亂的廢墟取代了那棟樓。

  「是我干的,」湯姆裡德爾如同毒蛇般嘶鳴的聲音回蕩在慕羽耳邊,他緊緊攥住她的手,修長的指甲狠狠刺進她的手心,仿若這樣就能將她牢牢掌控在手裡,「就在三天前,我親自動的手。羽,再也不允許回望你的過去,再也不允許流連你的從前。」

  她只能和他一樣,沒有親人,沒有過往,只有永恆的將來。

  慕羽遙望著那片廢墟,周圍的人似乎對這種意外早就習以為常,甚至沒有人願意多看那裡一眼。她眨了眨眼,奧利維亞的記憶在她眼前一幀幀飛速閃過,溫柔的面龐和她從前幻想的母親形像逐漸交融,又在記憶中湮滅。

  她恍若又聽見那一晚高塔上的狂風呼嘯,慕義在昆侖墟對她不懷好意地引導:「他沒能對你動手….」

  他應當都是明白的。寧岳和鄧布利多一次次抓住她唯一的軟肋,想將她扯回光明。

  可是她不會回去,也回不去了,他也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

  「湯姆裡德爾,你這個瘋子,」慕羽回握住他冰冷的手,重復著她已經說過好幾遍的句子,「我過了緬懷曾經的年齡。但我仍然答應你,瘋子。」

  只要他能承擔代價。

  他們沒有重新幻影移行回到霍格莫德,湯姆裡德爾拉著她繼續向這條街道的盡頭走去。絕望與貧窮排擠了喧囂與歡樂,將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染上了灰敗頹唐的色彩。在經過那片一直沒有處理的廢墟時,慕羽看見幾個青年還在全是爛磚亂瓦的廢墟中興衝衝翻找著什麼。

  「他們從生下來就學會了怎麼尋找食物,天賦異稟的人甚至還學會了搶、騙。」沈續的話忽然縈繞在她的耳畔。

  世界上有太多所謂的「留守區」,它們像一塊塊暗瘡一樣在繁華的角落滋生,醜陋不堪。但暗瘡一旦惡化發膿,便足以顛覆繁華。

  「你在想什麼?」

  他們此時正穿過最後一條破舊陰暗的小巷,小巷的盡頭,便是人聲鼎沸的鬧市。繁華的都市和五十年前戰火紛飛的倫敦重疊成一道早在時間中破碎的身影。

  短暫又脆弱的生命理應早日被了結。

  慕羽偏頭看向站在她旁邊的人,剛才的陰霾狠戾仿若只是錯覺。湯姆在需要的時候會變得非常體貼耐心,他生來就擅長這個。此時他正溫柔地笑著等著她的答案。

  都是偽裝,而偽裝下的本質卻從未改變。

  「再短暫再脆弱的生命也有他們獨特的價值。能允許他們在發揮價值後帶著滿足與理想死去才是對他們最大的仁慈。」

  她既是在回答三年前規避的那個問題,也是在確認她看見的不是一個虛無的影子。

  那只冰涼修長的手將她握得更緊。

  此時糖果的香甜已經充盈倫敦的大街小巷。

  湯姆裡德爾忽然發現他已經不滿足於牽著慕羽的手了。他貪戀那天清晨那抹轉瞬即逝的溫軟。百轉千回的欲望在真實的倫敦,在逐漸逼近的萬聖節夜晚逐步發酵變質成無形的厲火,如同在兩年前的高塔和奧勒松一樣,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借由他的靈魂冶煉出無解的毒。

  他熟悉欲望。這是從前的武器。他可以利用那副皮囊對愚蠢的女孩甜言蜜語,讓她們向他敞開所有秘密,他也可以為了得到赫奇帕奇的金杯利用那副容貌盡情討赫普茲巴的歡心。

  當他真正強大起來,當已經沒人再敢輕易提起他的名字,欲望只會成為軟肋,成為弱點。他更無需找人來宣泄,還有什麼宣泄方式比殺戮更加暢快淋漓?

  但因那抹溫軟而生的欲望又截然不同,他無法利用,因為簡單的蠱惑已經騙不了慕羽,他更無法將其丟棄,他總是忍不住思考慕羽留給他的問題,她到底是誰?

  他們此時已經走在了繁華的主道上,泰晤士河潺潺的流水聲已經近在咫尺。渾厚的鐘聲從鐘樓上傳來,漫入倫敦悠閑而熱鬧的午後。

  「你會來嗎?」

  他竟然正經地在發出一個邀請,在等待一個人的回復。

  慕羽對他的反常最是敏感,剛想開口,他已經拉著她再次借著人群的遮掩無聲幻影移行。

  鐘樓的頂端囊括了大半個倫敦,從高處看去潺潺的泰晤士河似都已經停滯。

  慕羽嘆息了一聲,她放開手,剛才就能感覺到這雙原本應該冰涼的手中逐漸升起的溫度,這讓她極為不適,即使兩個月都已經快要過去,她也沒能從那一天的衝動裡緩過神來:「一起。」

  這是她的答復。

  寂靜的樓頂只余下鐘聲的悠揚。

  他們此時一起站在塔樓頂端--無人能看見的地方,俯瞰著這座遲早會被控制的城市。

  她想努力從衝動中緩和過來,現實中卻總出現大大小小的意外。

  有什麼東西驀然出現在手中。她一遍遍描摹著形狀,即使第一遍已然知道這是什麼,只不過她不願去看罷了。

  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直至滿滿一把被強制塞進了手裡,才使得她不得不看一眼。

  攤在手心上滾動的是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糖果。

  糖果自然不燙手,外層包裹的糖紙還有些咯人,然而三年前那枚蘋果派的熱度恍若這時才隔著重重時空傳入掌心。

  那層溫熱穿透表皮深入血液,在每一個細胞,每一處骨髓相連處沸騰,直燙得她發暈,眼底輪廓清晰的倫敦似也只余下了重重剪影。

  所有滾燙沸騰最終凝結成一顆顆水珠,稍一眨眼便從眼角滑落。

  他沒有看她,她也不想看他。

  他們之間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兩人間橫亙了太多未知又復雜的東西,當有關利益的話題結束,誰也不肯嘗試去挪動哪怕一星半點。

  這時候似乎也沒有什麼利益可談了,他清楚知道該做什麼,無需人提醒,無需人指點。

  她也一樣。

  冬日的夕陽在逐漸西斜,從高處看去,萬聖節各式各樣誇張的裝扮軟化了倫敦的肅穆。

  直到確定淚水干涸再也看不出痕跡,確定再不會失態、萬般不會越過兩人都不願跨過的界限,慕羽才輕聲說:「今晚火焰杯就要宣布勇士。我該走了。」

  當一抹涼意攀上嘴唇時所有的思考便停滯了。蒼白的手像是對獵物小心翼翼試探的獵人,更像是一步步一寸寸逼進的蟒蛇。

  最終他僅僅只是貼了一下,完全不似那天清晨,卻又同那天一樣,分不清其中有多少算計、利用與衝動。

  時間在如此短暫的輕觸中凝滯,以至於她能清晰觀察到半邊夕陽沉入泰晤士河的軌跡,淺淺紅暈在河上漫開,拖著夕陽的絢爛沉入河底的泥沼。

  「我討厭萬聖節,」像是沒意識到剛才做了什麼似的,他還撩開她額前的碎發,「你說過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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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萬聖

  她是踩著點回到霍格沃茨的,走入禮堂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豐盛的萬聖節晚宴上。每一個人的目光都牢牢盯著禮堂正中間的高腳杯。

  坐下了好一會後,在鄧布利多都已經宣布開席後沈棲桐才匆匆忙忙拉著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走進禮堂。所幸她們這樣也沒有引起過多注意,寧岳掃了一眼沈棲桐,卻什麼也沒說。

  達芙妮一聲不吭地坐在了慕羽旁邊,她皺著眉不停戳著盤中的烤肉,好像在倫敦遭遇了不愉快的事情。

  「怎麼了?倫敦不好玩?」慕羽面露關切,詢問似的望向沈棲桐。

  後者卻像沒事人一樣吃得津津有味,她似乎也根本不在乎誰能成為勇士:「沒有,倫敦很好玩。我們只是在帶阿斯托利亞買糖果的時候談到了一些事….」

  她接觸到達芙妮的目光後便不再說下去。達芙妮死死握住手中金色的叉子,她盤中的東西到現在都沒有動過:「晚上回公共休息室告訴你,羽。」

  達芙妮什麼時候願意輕易和人交心了?

  當金色的盤子再次變得一塵不染時鄧布利多終於站了起來,禮堂裡的各種議論聲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也消失了。

  「高腳杯就要做出決定了。當勇士的名字被宣布後,我希望他們走到禮堂頂端,沿著教工桌子走到隔壁那個房間。他們將在那裡得到初步指導。」

  鄧布利多大幅度揮了一下魔杖,除了南瓜燈中的蠟燭其余蠟燭全部熄滅。半明半暗的禮堂中只有火焰杯的藍白色火焰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每個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

  昏暗的燈光完美地將緊張的情緒渲染到極致。

  高腳杯裡的火焰忽然變成了紅色,一道火舌竄到空中,從中飛出一張燒焦的羊皮紙,鄧布利多就著火焰看清了上面的字,他清楚有力地說道:「從離我們最遠的客人開始,九州的勇士,是沈棲桐。」

  從九州來的另外的人不甘不願地鼓掌,甚至強顏歡笑,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高興是裝的。

  沈棲桐面色平靜地走過斯萊特林的長桌向著那間屋子走去。

  火焰杯緊接著又噴出了一道紅色的火焰,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第二張羊皮紙從中竄了出來。

  「伊爾弗莫尼的勇士,是菲爾加西亞。」

  伊爾弗莫尼學院的人爆發出一陣歡呼,他們的校長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好像非爾加西亞的入選完全在意料之中。

  菲爾加西亞也沒有過多地表示,他僅僅只是簡單地向著朝他歡呼的同學揮了揮手,在眾人的注目下走向了那個房間。

  第三張羊皮紙在菲爾加西亞走入房間時也被噴了出來。

  「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威克多爾克魯姆。」

  這一次禮堂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就連卡卡洛夫也一掃往日的陰霾,他大聲對著威克多爾克魯姆說:「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威克多爾!」

  等到掌聲和歡呼聲平息後鄧布利多才不緊不慢拿出第四張羊皮紙:「布斯巴頓的勇士,芙蓉德拉庫爾。」

  有一個女孩優雅地從長桌上起身,甩動她那銀亮的秀發向教職工席走去。

  禮堂中靜得可以聽見急促的呼吸聲,最後一個勇士,也是霍格沃茨的勇士…..

  慕羽和其他人一樣翹首以盼,但心中極為平靜,對於注定的結局她從來不會過多關心。

  鄧布利多已經從火舌上抽出了最後一張羊皮紙。

  只是他看著上面的名字久久說不出話,他的手在顫抖,每個人都盯著那張羊皮紙,都在思考著霍格沃茨的勇士究竟是誰。

  鄧布利多的顫抖中既有震驚,也有憤怒。

  「哈利波特。」

  火焰杯中藍白色的火焰撲騰幾下便熄滅了,禮堂中一片寂靜。

  在鄧布利多念出哈利名字時全場寂靜了一兩秒,所有人似乎都在暗自期待火焰杯噴出另外的名字,然而熄滅的藍白色火焰再也沒有復燃。

  「不可能!」首先是赫奇帕奇的長桌爆發出足以將禮堂屋頂掀翻的吼叫,緊接著反對聲如同浪潮一樣向其他學院蔓延。就連格蘭芬多的人也呆呆地立在原地。在此之前幾乎大半個學校的人都篤定塞德裡克一定能成為霍格沃茨的勇士。

  「作弊!他肯定是作弊!」叫囂聲一浪高過一浪,

  「哈利波特!」鄧布利多揚高了聲音,卻意外地平靜,「哈利,請到這裡來。」

  無數討論聲如同蜜蜂嗡嗡一樣在空曠的禮堂中回蕩。

  從斯萊特林的長桌望去,慕羽能看見哈利瘦弱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他在對羅恩和赫敏解釋,但他茫然的聲音在禮堂中清晰可聞:「我沒有,你們都知道我沒有把名字投進去。」

  顯然這時他再怎麼解釋大多數人都不會相信,他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慕羽看著他緩步消失在教工桌後面,他步入的既是那扇代表著勇士榮耀的門,同時步入的也是死亡的陷阱。

  一年級不論緣由,他們至少短暫並肩作戰過。如今是她親手將哈利推向死亡。她抬頭看了眼萬聖節夜晚璀璨的星空,她已經將很多人推向了死亡,將來只會有更多的人因她而死,她沒有精力在這裡感慨。

  鄧布利多在要求級長將所有人送回寢室後便匆匆帶著教工席上的所有人向那個房間走去。

  哈利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走過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之間的過道來到這個房間的,他甚至都沒有聽清一路走來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他機械地穿過那扇門,走出禮堂來到一個小房間,房間中壁爐燒得正旺,掛在牆上的肖像見到他進來後便開始竊竊私語。

  就在這裡他看見了另外四個勇士,除了克魯姆外其余人都圍在壁爐旁邊,當他步入房門時所有人都好奇地扭頭向他看來,他感覺觀察他的四雙眼睛像四盞探照燈一樣犀利。

  他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是他們真高啊。

  非爾加西亞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後便又將視線轉向壁爐,克魯姆自他進來後就一直在托著下巴沉思,沈棲桐皺了皺眉,像是在糾結著措辭。很快芙蓉德拉庫爾便直接說了出來。

  「不要告訴我你就是霍格沃茨的勇士。他們在開玩笑嗎?」她優雅地甩了甩瀑布般的銀發,高傲地揚起頭。

  這時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傳來,首先衝進來的便是魔法部的盧多巴格曼,他抓住哈利的胳膊使勁搖晃起來:「太離奇了!先生們,女士們,火焰杯選出了霍格沃茨的勇士,爭霸賽有史以來年齡最小的勇士!」

  「他不能比賽,年齡太小了。要麼是火焰杯出錯,要麼是有人…..」沈棲桐這時才說出了進房間的第一句話。還沒等他說完盧多巴格曼已經興衝衝打斷了她。

  「這的確令人詫異,但年齡限制是今年開始實施的,火焰杯也是第一次承接五個學校勇士挑選的任務,有什麼差錯的確在所難免。既然他的名字從中噴了出來,那麼根據契約他就必須盡全力參賽。」

  這時身後的門又被推開,鄧布利多帶領著麥格教授等人走了進來。沈棲桐立刻轉向寧岳,顧不得還有一群人在這裡:「師父,火焰杯肯定弄錯了,他年齡這麼小,根本不可能完成比賽。這種情況下霍格沃茨是不是可以重新選人,這樣的比賽對所有人來說也不公平。」

  「這位女士,」卡卡洛夫操著他圓滑的腔調說道,「你來自九州,恐怕不怎麼清楚歐洲的規定。在我們這裡定下的契約就必須要遵守,這是傳統。克勞奇先生,您認為呢?」

  「火焰杯已經形成了契約,凡是名字從杯中噴出來的人,都必須全力參加爭霸賽。」巴蒂克勞奇生硬地說道。

  菲爾加西亞這時也走到了伊爾弗莫尼學院校長凱特琳瓊斯身邊,他的嗓音也極為好聽:「瓊斯教授,規矩也會因情況而改變。我贊同沈小姐的提議,讓霍格沃茨重新挑選勇士,否則我們也勝之不武。」

  「菲爾,我很抱歉,」凱特琳瓊斯仍然和和氣氣道,「但這是契約的力量。火焰杯已經熄滅,在履行完這一份契約前我們不能重新起草另一份契約。我們都對此無能為力。」

  鄧布利多抬了抬手,在他抬手的瞬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不再說話。鄧布利多低頭平靜地望向哈利:「你有沒有將你的名字投進火焰杯,哈利?」

  「沒有。」

  哈利感覺斯內普一直盯著他,他敢保證斯內普一定不相信他說得每一個字,或者斯內普巴望著他就此被開除。

  「你有沒有請高年級同學幫你把名字投進火焰杯?」鄧布利多繼續問道。

  「沒有。」哈利更加激動了。

  斯內普無聲地搖了搖頭。

  「好了,鄧布利多。沒有什麼好糾結的,」卡卡洛夫語氣極為輕快,「不管事實怎樣,這個男孩都必須參賽。」

  「你是不是很高興?卡卡洛夫?哈利波特即將參加最危險的爭霸賽,隨時都可能會喪命,這對你有利,不是嗎?」

  穆迪人還沒到屋子裡他拐杖敲擊在地上發出的咯噔咯噔的聲音便已經在房間中回響。

  還沒等卡卡洛夫說話他便接著道:「也許有人希望哈利波特送命。」

  他近乎咆哮著吼出這句話。

  他的話語如同一道驚雷,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盧多巴格曼嘟囔了一聲:「你在說什麼瘋話,穆迪。」

  卡卡洛夫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登時打了個冷顫。

  「我相信波特沒有將自己的名字投入到火焰杯。當報名者在羊皮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投進火焰杯時,便予以了火焰杯探查自身實力的權限。做這件事情的人一定將自己一部分魔力注入了羊皮紙,能做到這一點的一定是一個高明的巫師,十七八歲年輕人的魔力怎麼可能和這人相比?」

  「你好像對此很熟啊,穆迪。」卡卡洛夫聲音都在打顫,但仍然不忘諷刺穆迪。

  「我的習慣便是用黑巫師的思維去思考!」穆迪又敲擊了一下拐杖,「不管那人是誰,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波特不得不遵循契約將爭霸賽進行到底。他只要在中間稍動手腳…..」

  鄧布利多臉色逐漸陰沉了下去,斯內普卻若有所思地看了穆迪一眼又移開了目光。鄧布利多說道:「不管這個結果是如何達成的,規則已經無可更改,哈利必須參賽….」

  馬克西姆女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算是明確表示她不想過多糾結這件事。凱特琳瓊斯遺憾地看了哈利一眼,也點頭表示同意。寧岳嘆息一聲,同樣點了點頭。其余人看上去更不會有什麼意見了。

  「等做完勇士指導後要喝一杯睡前飲料嗎?各位?」鄧布利多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幾位校長,馬克西姆女士攬著芙蓉的肩搖了搖頭,卡卡洛夫則是看都不看鄧布利多一眼。凱特琳瓊斯立刻答應:「當然,鄧布利多。」

  「我也沒意見。」寧岳牢牢按住還想說話的沈棲桐,溫和地回答。

  對哈利來說盧多巴格曼渾厚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空間傳來的一樣。他感覺仿佛有一個攪拌器在拼命將他的大腦攪成一團漿糊,他現在只想倒在格蘭芬多休息室的四柱床上好好睡一覺,或者去貓頭鷹棚屋給小天狼星寫一封長長的信也行。

  他腦袋裡一直回想著穆迪的話,有人想要害他…..

  當其他人散去後室內僅剩的三人相對無言。

  「可憐的孩子,他才十四歲,」凱瑟琳瓊斯看著已經要熄滅的爐火突然說,「鄧布利多,我相信距離不是我們守望相助的阻礙。格…..」

  她看了一眼寧岳才知道她失言了。她不能當著九州人的面揭露當年西方的遭遇。

  「謝謝您,瓊斯女士,」鄧布利多果斷地說道,「有一件事要麻煩您一下。我記得現如今美國魔法國會主席曾是您的學生。請您轉告她,務必注意麻瓜世界動向。」

  上一次魔法國會關注麻瓜世界還是幾十年前…

  「鄧布利多….」凱瑟琳瓊斯喃喃道,隱約意識到了什麼,「難道是他….」

  鄧布利多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端起晶瑩的果汁細細打量,似在思考什麼。但仍然選擇了對凱瑟琳瓊斯的猜測表示否定:「只是一個可能而已。 」

  他再次欲言又止,交待完這個又沉默了下去。

  凱瑟琳瓊斯也看出來他對她已經沒有多余的話要說,於是識趣地放下杯子:「總之伊爾弗莫尼總願意向霍格沃茨提供任何幫助。我還要去看顧我的學生,晚安。」

  「晚安,瓊斯女士。」鄧布利多禮貌地對她點頭示意。

  這時只余下了他們兩個人,掛在牆上的肖像也不知道去往了哪裡。

  「為什麼不把一切告訴她?伏地魔復活已成定局,你也說過他這次改變了很多…..」

  「鄧布利多,」寧岳放下杯子認真地看著他,「康奈利福吉看不清形勢,被野心迷了眼,為什麼你不趁著現在伏地魔的力量還不足以滲透魔法部時直接掌控它。你有極高的威望,魔法部也還有大量有識之士。恕我冒犯,我懷疑康奈利福吉的固執全因背後有人操縱,他們一定還有更重要的布局。現在是最好的時候,掌控魔法部,借著你的威望團結巫師界的所有力量,保護世俗界首相。」

  「康奈利福吉在位那麼多年,雖然無功但也沒有大錯,如果貿然將他取代預言家日報第二天便可以大肆渲染。而且…..」他平靜地說道,「我沒有那麼強的毅力抵擋權力的誘惑。我不能變成第二個…..」

  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已然成為了他不可跨越的心魔。

  「那你又為什麼這麼肯定….北歐阿維德斯的背後是另外一股勢力?」 寧岳轉移了話題。

  「因為我了解裡德爾。他的高傲不可能讓他做出利用家養小精靈的事。裡德爾對他不屑的東西從來不肯花費心思了解,比如說童話,比如小精靈…..」鄧布利多半圓形眼鏡在微弱的火苗映射下折射出一縷犀利的光,「我…去過紐蒙迦德,我嘗試過…..但抱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魔,你也不是聖人,不必用聖人的要求去要求自己,更無需勉強自己如同聖人一樣承擔下所有責任,」寧岳語氣和緩,卻是在委婉勸誡,「你之前說等我到了霍格沃茨後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

  鄧布利多從懷中掏出一本破爛的日記,講述了兩年前封存於其中的裡德爾十六歲記憶是如何差點關掉霍格沃茨。

  「我探尋了一位老朋友的記憶。湯姆裡德爾曾是他最得意的學生。湯姆裡德爾曾經詢問過他魂器….可惜那位老朋友因為羞愧篡改了這段記憶。東方最為擅長靈魂與生命,尤其昆侖學院更是其中翹楚,我想問的問題便是,這本日記,或者這枚魂器,真的被銷毀了嗎?」

  「你其實知道答案,」寧岳仔細撫摸著這本被毀得面目全非的日記,「靈魂容器。有的修道者為留退路,會用分魂之術將靈魂藏於一器物中,本源不滅,靈魂也就不會消亡。後來西方煉金師也發明了這樣的術法,但在西方這個法術極為邪惡,因為創造者篤信必得通過殺人分裂靈魂。如果這個被摧毀的魂器是伏地魔十六歲制作,那的確是天縱奇才,雖然這極其可怕….」

  他在拖延時間,仿佛這樣就能永遠不說出那個答案。

  「沒有。我能感受到在被毀之前裡面的靈魂便被移走了,」他說得越發艱難,「不一定是小羽,那時她才十二歲,她爺爺剛剛去世沒多久,屍骨未寒…」

  「她是霍格沃茨幾十年來唯一能和裡德爾相提並論的學生。然而有一點她遠勝裡德爾,」鄧布利多握緊了寧岳的手,這個幾番遭逢大變的老人越顯頹唐,他卻不得不使他直面傷口,「她感受過愛,明白愛的力量。」

  他的每一個詞都很講究,感受過,不是相信;明白,不是擁有。

  愛在她手中極有可能變質為可怕的武器。

  「寧先生,沒有時間給我們繼續逃避了。現在還沒有明確的線索,然而一旦她想危害哈利性命…」

  寧岳痛苦地偏過頭,極為艱難地說:「如果抓住她後….請…交由我處置。算我求您,慕家…..總是要留下一點血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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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代價

  「看來你們進展得很順利,要不了多久整個南方便會被一舉收入囊中,」慕羽端坐於八樓房間中望著半空中呈現的影像,「之前似乎一直是你的堂兄操縱這個陣法。」

  對面的沈儀在她看過來時便低下了頭,用絕對的恭敬掩蓋眼裡的激動:「堂兄忙著聯絡氏族,攪亂昆侖…研究武器,」在說到研究武器時他覷了這個女孩一眼,見她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仿佛早有預料後才繼續說,「而我卻是不同的。」

  他話音剛落小巴蒂克勞奇便走了進來,慕羽僅僅用余光掃了以下便將注意力又放在了沈儀身上。她握了握左手手腕,悄無聲地將嘴裡快要泯化的糖咽了下去:「有什麼不同呢?你們都姓沈。」

  沈儀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抬起頭,仿佛剛才的恭敬都是錯覺:「我預估占領南方至少要兩年,但那群豬玀產生的鬥志卻比戰士還要凶猛,他們所祈禱的似乎是...」

  嘎嘣一聲脆響,又一顆糖被她直接嚼碎,明明相隔萬裡,沈儀卻無端打了個寒顫,對面的少女咀嚼著糖果,看起來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他們還能祈禱什麼?」

  他忽然明白了,正是一瞬間的明悟使得他差點站不住。

  前幾月他獻上的哪是沈家真正的賀禮,分明是自己的根基。

  「堂兄想著家族,或者是自己絕對超然的地位。我卻只想著侍奉恩賜予我力量的神明,」他轉換得迅速,立刻重新埋下頭,倒是顯得無比虔誠,「神無所不能,既能在四處散播絕望,又能為我們創造希望。我們所有人生為了神而生,死亦為其而死,絕不會有二心。」

  這番話說得比神棍還要神棍,慕羽不禁啞然失笑。

  「惟有聽從我的,必安然居住,得享安靜,不怕災禍,」她悠然背誦著三年前讀過的警言,沈儀微微抖著,也許是因為激動,也許僅僅是虛幻的勇氣與魯莽,「神不會總是施予慈愛與庇護。叛逆的羔羊總會受到流放的懲罰。這樣的懲戒,恐怕不是一只弱小的羊羔能承受的。」

  有那麼一兩秒沈儀不是特別想看到她,他總覺得在這個女孩面前所有心思都無從遁形,轉念一想她也沒有讀心的本事。

  一切都還來日方長。

  就算是真正的神仙也總有打盹的時候。

  「是因為您我們才能擁有超凡的力量。」他將頭又低下了一點,話裡話外全是崇拜。

  對於他的恭維慕羽不置可否:「那我就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她掐斷了連接。當陣法的微光散去後才顯出她臉色白得不正常。她自己卻像沒事人一樣重新撲在改善復方湯劑藥方上。在放螞蝗劑量時手卻多抖了一下,螞蝗的劑量放多了,原本已經和粘稠泥漿顏色極其相近的藥劑也陡然變成了淡黃色。她揮動魔杖清空了這瓶復方湯劑,再抬眼時已全然恢復了冷靜。

  「鄧布利多一定吩咐了你什麼。」真正關乎她自身的事被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小巴蒂克勞奇卻快走兩步直接粗魯地撩開她的袖子,動作太迅速以至於她完全沒反應過來。一片正在緩慢愈合的枯死的皮直接暴露在他眼底下。

  她的回應也不慢,還沒等他說出一個字便霍然起身掐著他的脖子毫不費勁地將他抵在了牆上。

  逐漸加重的力道讓小巴蒂克勞奇喘不過氣來,虧得在這種情況下他還笑得出來:「咳咳,原,原來這就是,你的秘密。」

  砰一聲他被扔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你還有大用處,今晚便會有一個人在城堡裡失蹤,」慕羽俯視著他,「但有時候不止是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生不如死的人同樣可以。」

  他對她的威脅置若罔聞:「說吧,」他不急著站起來,反而一次次摸著方才被掐的地方,「為了那場復活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每個魔法都有代價,」她不再搭理他,重新架起了坩堝,「按著現在的效率,到時候無非一只手而已。」

  說到這時她停了一下,略帶諷刺道:「一只手我還給得起。」

  她的話從來都是真真假假,不論全盤接受還是一句不信最終都會陷入她的圈套。

  效率,她指的又是什麼效率。

  小巴蒂克勞奇眼光閃了閃,裝作剛才的事沒有發生一般站起來拍了拍灰:「鄧布利多基本將所有事情告訴我了。彼岸花,留有魔法痕跡的日記…」這次換他好整以暇地靠在牆上,「你在霍格沃茨待了三年,不可能老實到連一條密道都不知道,我可以幫你出去。沒有你我照樣能把波特送到他身邊。」

  留有魔法痕跡的日記?他居然還隱瞞….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去?」她小心調試著配方,「在鄧布利多將關於我的推斷剛剛告訴他最信任的親信後,我就立刻消失?是你對大腦封閉術有足夠的自信,還是…..你認為我很蠢?小巴蒂克勞奇。」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雖然她的注意力仍然放在正在熬制的魔藥上,但小巴蒂克勞奇卻陡然渾身發冷。他這時才意識到,這個只有十四歲的女孩曾經單獨殺了四個人。而方才所說的生不如死也絕對不是一怒之下的口不擇言。

  「如果你還在玩無聊的試探游戲,那麼這是我最後一次陪你,」她輕輕攪拌著藥水,平靜得像是在闡述今天的天氣一樣,「一朵出現在記憶中的彼岸花,一本日記,這兩樣東西可以代表很多,也可以什麼都不是。他太高尚了,不願意將我拉到校長室攝神取念,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鬧得人心惶惶。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永遠是霍格沃茨的一個普通學生。他原本走了一步好棋,讓穆迪密切監視我,可惜方向找錯了,我為什麼要在爭霸賽中動手腳,相反,我要讓哈利波特好好活著,甚至還要讓他一路風光向獎杯邁進…..」

  「那是你這幾年裝得太像了,」小巴蒂克勞奇拄著穆迪的拐杖走近她,「誰會懷疑一個優秀溫柔的模範學生?」

  慕羽繼續攪動著鍋中的液體:「多謝誇獎。鄧布利多只告訴了你彼岸花和二年級的事情,沒有再提到其他事情?」

  「你又在耍什麼花招?」小巴蒂克勞奇立刻警惕地問道。

  「伊凡贏的機率很高,而九州那鍋水也快燒開了,康奈利福吉又從未讓我們失望過,」她說起了不相干的話題,之後才繞到爭霸賽上,「可能哈利這輩子都同爭霸賽獎杯無緣了。」

  她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

  「你想要第二個項目就…」

  慕羽繼續觀察著鍋中魔藥的熬制情況,托著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我有時不能理解普通人,我是說麻瓜。他們鄙視著花言巧語,卻一次次選擇相信,將作秀當作真實,將無知當作優越。伊凡僅僅抬出守望國家理想的口號,再發表激情四射的演講,畫下逼真的大餅,加上攝魂怪的一點點幫助,不需要混淆咒和奪魂咒,狂熱的人群便能將他一路抬進….」

  「九州不一樣,」她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東方不會將信仰放在一個虛無從來不會落實的影子上。能帶來切實利益的神靈才是值得供奉的神靈。他們供奉的與其說是神,不如說是自己內心的欲。不管是修道者還是普通人,只有抓住他們內心的欲望才能成為他們心中永恆的神。」

  她喃喃自語:「劑量一直不對。」

  「多加兩滴螞蝗汁試試,」小巴蒂克勞奇破天荒對她心平氣和說出了意見,「第一個項目是對付火龍。他們准備從國外運龍過來。既然鄧布利多讓我多監視你,抓住你的把柄,我們以後可以不用那麼避嫌了。」

  「只要蟲尾巴在你們原來的房子裡看好你的父親,」慕羽嘗試著多滴了兩滴螞蝗汁,藥劑的褐色更深了幾分,她這時才隨意擺弄著手中的魔杖,「火龍啊,我記得有一個咒語,眼疾咒,對嗎?」

  「眼疾咒需要對魔力極其精准的掌控。要求波特在一片混亂中准確發射咒語擊中火龍的眼睛,你太難為他了,」小巴蒂克勞奇露出一抹譏笑,「其他四個勇士都不簡單。芙蓉德拉庫爾不是一個只會撒嬌的小公主,威克多爾克魯姆不是一個只會打球的傻子,菲爾加西亞麻種出身能甩純血家庭巫師幾條街也不是靠他那張漂亮的臉蛋,至於沈棲桐,你比我更清楚她的厲害。波特相比他們這些成年巫師只有一個技能拿得出手。」

  「魁地奇….」慕羽立馬反應了過來,「比賽只能使用魔杖,你想指引他使用召喚咒。」

  「比賽會異常精彩。」小巴蒂克勞奇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我還有一節黑魔法防御課要上。今後你在這節課上的日子就不會那麼好過了。」

  慕羽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然而在小巴蒂克勞奇快要走出去時她突然叫住了他:「巴蒂。」

  她第一次平和甚至溫柔地喚他的名字。

  有兩個人曾經這麼喚過他,一個如今與他天各一方,而另外一個已經不在人世。

  她心甘情願喝下復方湯劑代替他進入阿茲卡班,在阿茲卡班悄無聲息走完最後的時光。

  他的母親。

  就連枯萎凋零的樣子,兩人都詭異地趨同。

  「在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行動,你也很艱難。小心。」

  他和慕羽相處也有兩個月了,明白她溫柔表面下很有可能只有利用與冷漠。

  柔弱是她的武器,是用來掩飾力量與野心的工具。

  「最後一個問題,」他沒有對她的關心作出多少回應,語氣還一如尋常的惡劣充滿了試探,「你的魔力如今至少遠勝部分成年巫師,也不缺心性手段,為什麼從沒想過組建自己的勢力?」

  這個問題已經極其冒犯底線。

  不想她的態度平淡得過分,甚至還有閑情逸致掏出一顆糖,扯開糖紙的動作比攪拌魔藥還輕柔謹慎。

  萬聖節的糖果她吃得很慢很慢,今天卻一連吃了兩顆。

  「無聊,」她回答得更簡潔,「我不喜歡落俗套。」

  「過幾天你就要出去,當天你來我的辦公室,」盯了她半晌他話中的惡意似乎更濃烈了,「那是給那群『功臣』的恩賞,犒勞他們蹲阿茲卡班蹲了那麼多年。讓你去…」

  他杵著拐杖哼著歌向門口走去,仿佛心情一瞬變得很好:「到時候一定有場好戲,」那根拐杖都被他敲出了韻律,「你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你要明白,他最討厭隱瞞和被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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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對衝

  「我還以為在霍格沃茨不能使用任何傳送工具,」慕羽走近了幾步凝視著越來越旺盛的綠色火焰,「如果你早說我們也不用大費周章地讓哈利波特通過比賽。」

  她現在終於知道了小巴蒂克勞奇平常是如何往返於鳳凰社,倫敦那棟房子以及霍格沃茨。

  「教師在自己的辦公室總會有一些特權,如果他恰巧是鳳凰社的成員鄧布利多只會更慷慨。那個男孩意志堅定,對奪魂咒的抵抗遠超常人,要將他騙進來念咒不比讓他通過比賽容易。我已經在課堂上試探過了。」

  她正准備跨入火焰時小巴蒂克勞奇忽然對她說:「我會一直等到午夜,但要想過夜第二天就自己想辦法溜回公共休息室,」他還不忘殘忍地加了一句,「被抓住了我是不會來救你的。」

  這句話初看沒有什麼問題,卻經不住細品。

  她腳步頓了頓:「知道了。」

  說完看也不看他便跨入了明亮的火焰中。

  距離上次離開才不過僅僅幾個月,偌大的房子卻完全變了個模樣。原本還算得上明亮的客廳此時像是染上了一層灰蒙的死氣沉沉的色彩。

  落地窗倒映的再也不是草坪的茵綠。所有草已經枯黃,原來偶爾還會有動物在草叢中竄來竄去,現在可能連一只螞蟻都沒有。

  只有窗外的彼岸花兀自搖曳,開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繁盛,幾乎要連綿成一片。

  「能得到您的恩賞是我們的榮幸。」她還沒跨出客廳的壁爐便聽見一個女人的說話聲。恭敬一詞遠遠不足以形容其中情感,這女人更像是將自己擺在了自我獻祭的羔羊的位置上。慕羽立刻明白了所謂的犒勞是什麼。

  他將法脈獎勵給了這群死忠。

  那個女人還在繼續:「我們願意為您獻出一切,主人。「

  慕羽走出了壁爐。

  她的到來只讓爐火發出了噗的一聲,本來懶洋洋蜷在壁爐邊的納吉尼支起腦袋興奮地向她游過來。

  這條蛇現在越來越不像一條蛇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看她,如同那天晚上一樣,各種各樣的目光不一而足,好奇,漠視,鄙夷,探究…

  「我以為你會幻影移行,」湯姆裡德爾沒有對投向她的各種目光作任何表示,甚至在這群人面前對她的態度似乎沒有任何特殊,「坐。」

  長桌兩側都坐滿了,唯有他對面的座位還空著。

  慕羽就這麼頂著一堆刺眼的視線施施然走向那個位置,其中離首位最近的那個女人看她的眼神全是不加掩飾的仇恨,這份仇恨隨著她每一步的挪動而加深。

  她剛拉開椅子這女人便尖聲叫道:「這裡沒你的位置,小雜種!你更不配坐在這個地方!」

  她本就憔悴,只能從五官中隱隱看出從前是個美人,這樣一吼將最後一絲痕跡也抹去了。

  對這樣尖刻的吼叫慕羽充耳不聞,直接坐了下去。在她落座的同時一道惡咒便直撲面門,這道咒語足以將全身腐蝕。她始終穩穩坐著,隔空而來的咒語像是被一道屏障擋住,直接反彈了回去,那女人發出了一聲痛呼。

  這裡一堆成年巫師,她也不用顧忌施魔法會驚動魔法部。

  反彈的咒語威力遠不如前,慕羽也不會做得太過,無非只是讓人疼一下。於施咒人來說無疑是莫大的羞辱。

  「你怎麼敢,你這個肮髒的小崽子,下賤東方血脈和卑賤混血雜交的小畜生…」

  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話沒能讓慕羽變色,從前那群人說的更加難聽,詞彙量更加豐富。她也過了會急不可耐還嘴的年齡。她還有心思看了眼湯姆裡德爾,他看上去對一觸即發的爭執極為淡漠。

  她並不意外。

  她又一次擋掉了咒語,這一次的惡咒比之前更為強大,她不懷疑如果不是時機不對這女人能要了她的命。真正打起來她不知道,不過反彈一兩個咒語不是特別難。

  其他人看她的眼色再次變了。好奇的,鄙夷的拼命將這份心思暫時藏了起來,漠視的也不由對她多分了一些注意力。

  「這是我的家,」在那女人說話前她便含笑說著,也不因剛才那番話而感到難堪,「還有什麼問題嗎?」

  客廳內連呼吸聲都放緩了。只有納吉尼順著長桌向她所在地方游去,她摸了摸納吉尼的頭。

  沒有一人願意在這種時候說話。

  「你殺氣騰騰的樣子實在振奮人心,貝拉特裡克斯,」湯姆裡德爾一直操著那副圓滑的腔調,對方才的衝突不置一詞,「我很高興阿茲卡班沒有磨平你的銳氣。」

  就這麼簡單一句話便讓貝拉特裡克斯不再將注意放在慕羽身上,她低下頭,臉色因激動而通紅:「我一直效忠於您,願意為您做任何事。」

  她像是在對著戀人山盟海誓一般。

  慕羽將納吉尼提了起來纏在手上。

  「我知道你們很懷念從前的日子,那些泥巴種任由我們屠戮,」他始終看著對面,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表情變化,「馬上你們便能小小地體會一遍過去的愉悅。」

  魔杖頂端冒出幾個名字,一群人看見這幾個名字時像是餓狼看見了獵物,有幾人還舔了舔嘴角。

  從這一刻起慕羽便看出他們是真正的瘋子,十幾年的牢獄生涯幾近剝奪最後的理智。她有以下每一下摸著納吉尼,也只有這群絕對聽命的瘋子才適合做這件事。

  「操縱麻瓜將這幾家抹去於你們來說不會有任何困難,」他不理會這群人的失落疑惑,繼續補充,「只要魔法部和鄧布利多那老頭相信是麻瓜做的。」

  名單上的人…要麼同對魔法部新政策保持中立的人沾親帶故,要麼便是威森加摩部分成員的親屬。

  「畢竟你們目前在那群人看來還安安分分待在阿茲卡班,我也向來仁慈,」他說這話時語調冰冷,「這幾家小崽子血統再是低賤,也同樣流著巫師的血,巫師的血每流一滴都是浪費。」

  貝拉特裡克斯臉色頓時煞白,她第一時間便向慕羽看去,這下可能是新仇舊恨統統壘一起了:「混血和泥巴種的雜種根本沒有臉面活在世上,他們的誕生就是一個錯誤。您不需要聽信花言巧語…」

  太蠢了。慕羽注意到了湯姆裡德爾一遍遍轉動著魔杖,她太了解他了。她將納吉尼重新放回到了桌面上,打斷貝拉特裡克斯:「那麼到時候只有一堆幽靈被列車載著去上學了。」

  她沒有發多大脾氣,也沒有駁斥血統論,輕易卻噎得人說不出話:「到時候純血所謂的榮光又由誰去襯托?又有誰做墊腳石將純血捧上高位?又有誰將純血當成貴族而崇敬?靠一群鬼魂和屍體嗎?」

  她一席話溫溫柔柔如和風細雨,卻讓貝拉特裡克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夠了,」湯姆裡德爾似乎是看夠了戲後才懶懶地說,這次他連看都沒看貝拉特裡克斯一眼,「這個月月底動手。」

  他玩弄著魔杖,漫不經心地掃過每一個人,除了慕羽沒人敢同那雙紅眸對視:「你們從前是最強勁忠誠的隊伍,我不希望你們的優勢因阿茲卡班而消失,將你們從裡面提出來的恩賜只有一次,否則我不介意將這樣的任務交給那群牆頭草,甚至不缺混血為我效勞…」

  這些人將頭垂得更低,極力減少著存在感。

  眼高於頂的他們也不會容忍輸給那群投機取巧的小人 。

  「不想重回舊居便照著我的話做。沒有人還對那念念不忘吧,嗯?」他高亢的聲音在室內回響,底下鴉雀無聲。

  「除了羽,都出去。」

  他們站起身對著上首的位置鞠躬,接著就像被鬼趕著一樣要麼利用飛路粉離開,要麼快步走到庭院幻影移行。

  只有貝拉特裡克斯不甘心地往前靠了靠,試圖拉他的袖子:「主人,我願意一直侍奉您,請您允許我留下。」

  她靠得太近了。

  慕羽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好像對貝拉特裡克斯這個人極感興趣,又似乎對其漠不關心,只看了一眼便繼續安撫著剛才有些鬧脾氣不安的納吉尼。

  「我不需要人照顧,出去。」他推開了貝拉特裡克斯,後者顯然極為難過,又攝於恐懼不敢再靠前。

  她掠過慕羽時陰森森地,極快地低語:「但願你不要有犯到我手裡的一天,小雜種。」

  這樣的威脅對慕羽沒有半點作用,尤其是發現這個人不是那麼聰明的時候。

  又只剩下他們兩人了,室內的爐火仍然在熊熊燃燒,客廳內仿佛更冷了。

  「你的蹤絲被抹去了,」 他忽然覺得他們之間離得太遠了,他總是想讓她再靠近一點,也只有這樣才能確定她是被牢牢握在手心的,「過來。」

  最後一句是一個命令。

  慕羽沒有第一時間行動:「看來離掌控魔法部不遠了。」

  「他們內部早就分裂了,」他對魔法部充滿了不屑,「過來。」

  只有一個人能讓他將命令重復一遍。

  「掌控了魔法部,便差不多能插手英國麻瓜社會,」她這時才越過長桌走過去,剛走到他身邊便被帶到了身上。熊熊燃燒的壁爐都沒能驅散他周身的寒意。

  但也就是這樣徹骨的寒冷仿佛才能讓她心安,她往裡面靠了靠。

  「你以為,麻瓜那些,所謂政治領袖,一點也不知道巫師界的存在嗎?你以為只有他們的那個首相知道真相?」湯姆裡德爾一邊牢牢攬住她,一邊在她脖頸間輕嗅著那股淺淡的檀香。她還是能捕捉到其中一閃而逝的得意。

  她心下明了。

  「第二場比賽你就能得到波特了,」她仰頭直視他猩紅的雙眼,聲音輕柔得幾乎像是在囈語,「我想你等不及了,我也等不及了。」

  攬住她的手多用了幾分力道,他又開始玩她的手,像極了從後纏繞上獵物的毒蛇:「你到底瞞了我什麼?羽。不要對我撒謊,你知道欺騙我的下場…」

  她毫無征兆地大笑了起來,像找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玩具。少女的笑聲為死寂的大廳增添了別樣的色彩。

  笑夠了之後她才說:「我從來沒對你撒過謊,只是覺得你自己找答案才更有意思。你不想我將答案施舍給你,瘋子。」

  她一直都膽大得如同不怕死一般,他也明白她的確不畏懼死亡。

  他沒有回應,反而握住了她的手,更為准確地說他在反復摩挲她手上的戒指,兩人現在如此親密的動作卻平白多了幾分驚悚。

  慕羽連一絲慌亂也沒有,在一些事情上她從來沒想過能瞞住。

  「你沒有毀掉所有毒牙,」他饒有興致地打量她的臉,試圖在其中找出一點計謀被看透的挫敗,然而這注定讓他失望,「你可以嘗試任何在決鬥規則內的手段,羽,我很期待那一天。」

  慕羽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也很期待。」

  她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鐘:「十二點快到了,小巴蒂克勞奇還在等我。」

  她想起身卻被死死按在懷中。這樣的舉動完全在她意料之內。

  「如果不回去我就得自己想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回休息室,」她附耳低語,又趁著他一時不查直接跳到地上,絲毫不顧他難看的臉色「最重要的是,如果被抓住了,你那忠心的手下信誓旦旦地說不會為我打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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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選擇

  她回去時時鐘剛剛指到十二點。從跨出壁爐的那一刻起小巴蒂克勞奇便用那只魔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似乎很失望她竟然毫發無傷。

  「我以為會有一場好戲,」他興致缺缺站起身將她往公共休息室的方向帶,「當年貝拉特裡克斯執意要去清除純血叛徒的後代,而能讓她幾次吃虧的獵物不多。她在阿茲卡班做夢都說要將奧利維亞和那個東方佬生的小崽子折磨至死,」

  見慕羽沉默不言他輕快地吹了一聲口哨:「原諒我忘了提醒你。你姓慕。我猜哪怕將死人算上,知道你母親身份的人也不足十個,很不幸貝拉特裡克斯就是其中之一。新仇舊恨一起算,她一定會對你不依不饒。」

  「我一直認為你好歹長進了一些,」這裡離公共休息室極近,在快要到門口時見他說完了慕羽才嗤笑一聲,「我有很多事要做要考慮,沒有時間和一個瘋子互毆。」

  她說出了口令便要關門:「晚安吧。」

  小巴蒂克勞奇對她的冷淡見怪不怪,一手拉住了要關上的門:「為了一個人在阿茲卡班蹲了十三年,出來後發現這十三年間有另外的人悄無聲息便取締了之前的位置,換成誰都會瘋。」

  他話裡挑撥意味太濃了,似是生怕火不夠旺,拼命添柴加火。

  「這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你說這些蠢話,」慕羽冷靜地將他的手從門上掰開,「再有下次你就回到舊居對著攝魂怪犯傻。」

  她砰一聲關上大門,不願意再同他多說一個字。

  第二天的禮堂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應該說自從哈利被選為霍格沃茨的勇士後其他學院的人就沒有消停過。赫奇帕奇認為哈利通過作弊搶奪了原本應該屬於他們的百年未有的榮譽,拉文克勞則認為他通過不光彩的行為得來了勇士的稱號,斯萊特林則是純粹地不想見他好。

  「這是什麼?」慕羽才挨著達芙妮坐下便看見馬爾福搖晃著一個大箱子像是批發一樣將一個鮮紅色的徽章遞給長桌上每一個人。

  這還是馬爾福第一次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也不知是不是盧修斯馬爾福特意提醒過,自從這學期開始後他就有些躲著慕羽:「看好了。」

  他輕輕按了按被他佩在胸前的鮮紅色徽章,原本空無一人的徽章上面緩緩顯出了幾個字:波特臭大糞。

  「如果你把制作這種徽章的功夫用在變形課上你的高腳酒杯就不會總是還剩幾根雞毛了。」從前的事情已經模糊成遙遠破碎的片段,然而再是片段也總歸留下了痕跡。

  即使以始作俑者的身份說再多都不過是虛偽。

  她突然什麼也不想吃了。

  達芙妮自帶著阿斯托利亞和沈棲桐去倫敦玩了一圈回來後就一直魂不守舍,但慕羽的表現太反常了。要知道自從升上二年級後她就已經不再理會德拉科和潘西。她驚訝地看向慕羽。

  「不要就不要,說那麼多干嘛。」馬爾福只是咕噥了一聲,繼續帶著克拉布和高爾向其他人分發徽章。

  誰知道對面的阿斯托利亞也堅定地說:「我也不要。」

  德拉科馬爾福登時漲紅了臉,他像是一只陡然被人扎了一下的刺蝟:「你支持波特?」

  任何人都能聽出他的不甘和隱約的嫉妒。

  「我不關心波特怎樣成為的勇士,」阿斯托利亞使勁切著被烤得焦熟的牛排,「我不會在和我不相干的事情上花費心思,就是這麼簡單。」

  「你!」馬爾福臉色更紅了,他直接越過阿斯托利亞向潘西走去,阿斯托利亞像他沒出現過一樣繼續對付盤子中的牛排。

  達芙妮只是抬頭看了看剛才的小插曲,又恢復到了之前神游天外的狀態。盤中的果凍都已經不知道被她戳了多少遍了。

  「小迪,你還好嗎?自從萬聖節後你就一直….」 慕羽看似關切地詢問達芙妮。

  達芙妮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本就松散的果凍在這時徹底被她戳成了兩半。她又猶豫了幾秒才遲疑著說:「沈家…..是東方古老的純血家族之一…..」

  「東方不看重血統,只看重血脈,」她糾正她,「雖然嫡庶分明,但和西方純血的概念不一樣。」

  如今就連嫡庶的區分也不過是氏族最後的苦熬。

  「棲桐也這麼說,」達芙妮難得在純血問題上沒有提出異議,「她的爺爺和我爸爸很相似,但她和我說…..」

  這是她一直糾結的問題,她察覺到了父親逐漸變質的需求,沈棲桐和她的交談只不過是揭開了隱藏在暗處的瘡疤。

  「我們該做出自己的選擇。站在時代末尾完美謝幕總好過被歷史轟下舞台。你理解的家族究竟是格林格拉斯這一個抽像的姓氏還是你發誓要守護的,與你朝夕相處的親人?」

  在趁著阿斯托利亞被糖果店的萬聖節裝飾吸引時沈棲桐貌似無意地對她說出了這段話。

  輕飄飄的詞句卻如同隕鐵一樣沉甸甸落在她心中。

  達芙妮不願意在慕羽面前袒露掙扎。從前她單純地認為和慕羽相處十分舒服,她不會輕易駁斥別人的意見,更不會滔滔不絕地嘮叨自己的觀點。她總是耐心地傾聽,在別人問及的情況下才委婉說出幾句自己的看法。

  即使她們做不成最親密的朋友,擁有這樣的伙伴也不是壞事。

  直到逐漸成長更加知事後她才發現這個和她相處了整整三年的同伴如同深不可測的黑湖。慕羽更像是一個看透一切高高在上的智者,她看他們的眼神不是達芙妮自以為的溫和,反而更像是冷漠和不屑,或者像是成人在觀看小孩子的打鬧。

  就像有時爸爸看她和利亞爭執一樣,雖然柔和,卻發自內心透出不以為意。

  這種感覺讓達芙妮如芒在背。

  「我覺得…似乎這個世界,現在十分,古怪。」她說得磕磕絆絆,才起了個頭便再說不下去。

  「小迪,」慕羽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她沒有胃口吃下任何東西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就不會再去奢望小女孩之間可笑的友情,但仍然記得分院後是達芙妮主動招呼了她,當年那個鮮活高傲的女孩子已經在成長,她們總有一天會勢不兩立,「你是格林格拉斯的長女,你已經快要十五歲了,你可以向你父親提出自己的意見和觀點。他不一定會采納,但一定會考慮。」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最初也許是為守護女兒,然而如今女兒的懇求未必會讓他丟掉野心。即使他願意,現在也為時已晚。慕羽甚至不知道她對達芙妮說這番話的目的何在。

  是她殘余的仁慈,還是….純粹地獵人對已經落於網中的獵物的戲耍?

  「該走了,否則魔藥課快遲到了。」達芙妮像被石化了一樣僵在了餐桌前,慕羽拉了拉她,輕聲說道。

  她們都沒有發現阿斯托利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們身上,她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她們所有對話。

  望著她們一起離去的背影阿斯托利亞緊緊攥住了書包帶子。

  慕羽和達芙妮在拐過門廳時正好碰見哈利和赫敏在前面疾走,他們兩人的對話即使壓低了聲音在午後空曠的樓道中也清晰可聞。

  「哈利,你不該拒絕小天狼星前來霍格沃茨的提議。他很擔心你。」

  「那很好,小天狼星來後他們又有一堆閑話可說了。赫敏,我不是馬爾福,一受了什麼委屈就上趕著找爸爸。」哈利焦躁地說。

  走在後面的兩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達芙妮輕輕咳了一聲,否則她們大概會更加尷尬。哈利和赫敏下意識回過頭,在看到慕羽和達芙妮時兩人神色訥訥,哈利更是感覺臉上有如火燒。

  「下午好啊,魔藥課見。」慕羽對他們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赫敏調整過來後也匆忙說:「魔藥課見。」她拉著哈利飛快向著地下室跑去。

  達芙妮和慕羽慢騰騰地走在後面,她們明白哈利和赫敏肯定還有更多的話要說。她們有意給他倆足夠的空間,省得大家彼此難堪。反正遲到一小會斯內普也不會拿她們怎麼樣。

  「那個韋斯萊家的男孩,波特最好的朋友,怎麼沒跟他們一起?」達芙妮奇怪地問道,她不傻,很快就明白過來,「因為爭霸賽?「

  眼見著就要走到魔藥教室的門口,慕羽無聲地對著達芙妮點了點頭。

  然而她們還是來得不巧,她們剛剛拐過最後一個拐角時慕羽就被飛奔而來的赫敏撞了個趔趄,即使赫敏拼命捂著臉但她們仍然看見了寬大的袖子都遮掩不住的門牙。

  斯萊特林大部分人都佩戴上了那枚鮮紅色的徽章,那一行字在幽暗的燈光下也熠熠生輝。

  德拉科馬爾福正在得意洋洋地衝哈利笑著,而後者的臉在此時漲得通紅。在慕羽看來現在的哈利恨不得用眼神就把斯內普殺死。

  斯內普仍然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剛剛趕來的兩人,又冷酷地轉向哈利:「格蘭芬多扣五十分,禁閉一次,波特和韋斯萊。現在進去上課,否則就禁閉一個星期。」

  不用向其他人打聽慕羽也能大致猜出方才發生了什麼事,無非是哈利和馬爾福兩人又起了衝突,甚至是互相發射了咒語,波及到了赫敏,斯內普卻沒有做出公正的處置。

  她看見羅恩撇下哈利跟隨格蘭芬多其他人進入教室時目光一閃,對著達芙妮說:「我沒看見高爾,馬爾福可能會和克拉布坐一起,你要不去和潘西一起?」

  「你….羽,這不是同情心泛濫的時候,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對波特避之不及,」如果是從前達芙妮會相信是慕羽的同情心作祟,然而當從另一個角度審視後她才發現慕羽絕對不是一個隨意揮灑同情的人,那麼,她接近波特又有什麼意圖,「還當著斯萊特林這麼多人的面。」

  她壓低聲音警告慕羽,後者卻拍了拍她的手,徑直向著落單的哈利走去。

  哈利詫異地望向直接將書包放在他身邊的慕羽,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就連羅恩都不願意相信他,幾乎全校人將他當作牆角的爛泥的時候,慕羽願意和他坐在一起。

  她可是一個斯萊特林。就連哈利都看見了斯萊特林其他同學落在他們身上的如同刀鋒一樣尖利的目光。

  斯內普慢條斯理地走過來,用他慣有的懶洋洋的語氣對哈利說:「慕小姐拯救不了你那爛得出奇的配方,為了你們倆的坩堝著想,格林格拉斯小姐過來,波特,你去和帕金森一起。」

  「對不起,先生,但我不太想麻煩大家換來換去。」慕羽溫和有禮的語氣中卻透露著不容拒絕的果斷。

  哈利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羽對斯內普此時根本不像一個學生在對老師說話,更像是他曾經見過的….弗農姨父在對下屬發號施令。

  他原以為斯內普會大發雷霆,但沒想到斯內普竟然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只不陰不陽地留下一句話:「那你可得注意了,波特可以把任何一個人的坩堝毀得一干二淨。」

  慕羽開始拿出她早已准備好的解藥配方准備熬制,她的思緒早已不在魔藥課上。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只會生根發芽,永遠不會被根除。

  斯內普曾經和鄧布利多密切接觸過,一年級阻止奇洛摔死哈利、盜取魔法石,對她若有若無的監視,小巴蒂克勞奇察覺出的異常…..

  她感覺只差最後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她便能將所有謎題解開。

  「解藥!」斯內普那讓人不適又冰冷的聲音在地下教室中回蕩,「我要你們仔細熬制配方,下課後我會挨個檢驗你們的解藥….」

  一旁的哈利看上去更願意將坩堝立刻扣在斯內普的腦袋上。

  慕羽敢肯定他到時候一定做得出來這件事。她嘆息了一聲,趁著斯內普沒注意悄悄將自己的配方和哈利的交換。哈利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等他明白慕羽干了什麼後立刻想將配方塞回她手裡:「羽,我不能要。」

  「哈利,我不相信是你把名字投進了火焰杯,」她當然不相信,是她親眼看著小巴蒂克勞奇投的,但她面上仍舊一派關切,她掃了一眼那些人身上佩戴的徽章,「不用理他們。很少人喜歡用自己的腦子去思考事情。」

  正是這樣的特性讓她能夠輕易為人編織理想。

  哈利一直很討厭陰冷的魔藥課教室、斯內普那件如同大蝙蝠一樣的黑色袍子,就連上課時魔藥熬制後發出的咕嚕咕嚕聲音也讓他厭煩,然而在此時,坩堝中的魔藥仍然咕嚕咕嚕冒泡,螺旋狀的蒸汽緩緩上升又消散在陰冷的空氣中,慕羽溫和的低語帶給了他奇異的安寧。

  他甚至有點能理解斯內普所說的魔藥的魅力了。

  「這副配方熬制很簡單,十分鐘後順時針攪拌三圈,再五分鐘後逆時針攪拌一圈就沒有問題了,」慕羽邊說邊著手修改哈利的配方,「其實你的配方沒有大問題,但不應該放那麼多烏頭花瓣。烏頭本身就帶有毒性,合適的劑量可以以毒攻毒,超過了只會將解藥轉換為更凶猛的毒。根據斯內普教授布置的毒藥的毒性,只用放一片烏頭花花瓣就足夠。」

  不止哈利在注視著她,她感到隔了幾排的西奧多諾特也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只當沒看見。

  「我真心希望你能從比賽中平安歸來,當然,如果你能有優異的表現就更好,」她會保證他一路通過比賽,直到走向屬於他的宿命,「你和其他勇士沒有差別,真的。」

  她的聲音像一首輕緩舒揚的搖籃曲。

  哈利認為她比斯內普更適合教魔藥學。如果她來任教那麼讓他把千種神奇藥草及覃類背下來他都願意。

  他第一次慶幸兩節魔藥課的時間足夠長。

  然而此時科林克裡維推開門徑直走向了斯內普,斯內普看見他不耐煩地說:「什麼事?」

  「對不起先生,我要帶哈利波特到樓上去。」

  科林克裡維熱切的笑容在接觸到斯內普冰冷僵硬的眼神時就逐漸消失了。

  「波特還要上一小時魔藥課,下了課他再上樓。」

  「先生,是巴格曼先生要他去的,所有勇士都要去,他們要照相。」

  哈利寧願長在魔藥課教室裡,他願意交出一切阻止科林克裡維說出最後的話。他先是看了看不遠處的羅恩,羅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他又看了一眼慕羽,慕羽輕輕拉了他一下:「去吧。」

  「很好,波特,帶著你的書包,馬上從我眼前消失。」斯內普近乎咬牙切齒道。

  哈利只得快速把書包甩到肩膀上,在走到門口時他連那些斯萊特林佩戴的徽章都沒看清,他只看見慕羽正鼓勵地看向他。

  連續一個星期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霾才在這時散去一些。

  哈利和科林來到一間較小的教室門口,他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門外的一個身影,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福吉正在向另一邊的一個穿著洋紅色長袍的女巫喋喋不休地抱怨著什麼。

  「他那是擅作主張!我同意你之前寫的那篇有關巫師聯合會的文章,斯基特女士,他就是一個僵化的老瘋子!」

  那個女人拿捏著讓哈利極其不舒服地腔調詢問福吉:「啊,部長先生,多謝您的賞識。如果可以,能容許我再多問您幾個有關鄧布利多的問題嗎?尤其是關於魔法部新政策這件事… 您的反饋對我正在搜集的資料極為寶貴。」

  「當然,」福吉清了清嗓子正准備說話,卻在這時看見了哈利和科林,他立刻恢復了去年對哈利熱情的笑容,「哈利,很高興見到你。這次爭霸賽非比尋常,作為魔法部部長我只是來巡查巡查。快進去吧,巴格曼在裡面等你,其他勇士都到了。」

  哈利迷惑地看向福吉,他總覺得福吉的話中有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然而那個女人看向他的眼神讓他更為不舒服,她好像一只看見金子的嗅嗅。

  「您一定是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她刻意捏出來的嗓音更加尖細,「等我和部長先生談完話後我們能單獨談一談嗎?只為一篇小小的報道?不,可能不是那麼小….」

  哈利幾乎是逃一樣進入了那個小房間,在大門關上的一瞬間他還能聽見福吉和那個女人在低語。

  他寧可在魔藥課上應付斯內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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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6

第106章 密謀

  距離哈利接受魔杖檢測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麗塔斯基特針對勇士的報道在之後占據了整整三張版面,大量的篇幅都與哈利相關,其余四個勇士的信息全部被壓縮到了最後兩排。麗塔斯基特至少拼錯了兩個人的名字。

  慕羽從來不會去刻意關注麗塔斯基特寫的這一堆臆測,她只需要明白麗塔斯基特的筆能成為最有利的武器便足夠。然而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首先嘗到這件武器的威力。

  那天早上她剛到禮堂便發現數道目光一下子聚焦到她的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帶著探究,甚至還有隱隱的嫉妒。

  直到達芙妮在餐桌上推給了她一份預言家日報她才明白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斷章取義是麗塔斯基特的老本行。慕羽不知道哈利當時和麗塔說了什麼,但她斷定哈利絕對不可能輕易向陌生人說出深夜仍會為父母感到哭泣這種話。從之前有關阿維德斯的報道中她就已經知道麗塔斯基特的本事。

  報道不僅花費大量篇幅杜撰了哈利的個人生活,更將筆墨著重在了他的情感經歷上。

  「挺有意思的,」達芙妮甚至連安慰的話都已經想好了,畢竟麗塔斯基特寫得實在有些過分,但她沒想到慕羽竟然還饒有興致的讀了出來,「『慶幸的是在霍格沃茨哈利能找到情感上的慰藉以此來彌補創傷。據一位不願告知姓名學生透露,在魔藥課上一位名叫慕羽的女生總是願意為哈利提供幫助。同樣據這位學生告知,他們二人曾在一年級共同為學校贏得榮譽。然而哈利似乎已經找到了他的初戀。他的親密好友科林克裡維說,哈利與出身麻瓜家庭,美貌驚人的尖子生赫敏格蘭傑形影不離…..」

  纖長的食指滑過報道的最後一行,她溫柔的聲音將這種不入流的報道也讀出了詩歌的韻味:「挺好的故事,她文筆很不錯。兩女爭一男,男方最終做出選擇,失戀的人黯然神傷。我是不是要准備一張手帕每天抹抹眼淚,訴說訴說愛而不得的痛苦?」

  在說這些時她的另一只手又再一次不自覺撫上嘴唇,那天觸碰在她唇間的冰冷似乎還沒有完全褪去。她無趣地將手中的報紙擱到一邊,也許是該離開學校了。

  她原以為這裡會是第二個家,卻沒想到見證的只有家的分崩離析。當她走出奧利維亞的記憶時,幻想了許久的父母形像也被打人柳擊成了飛灰,當她坐在塔樓上搖搖欲墜的欄杆上時,明源山上的那座小樓也在呼嘯而來的狂風中土崩瓦解。

  如今……她的家……

  「小羽,小羽,」沈棲桐在她面前揮了揮手,「回神啦,你的黃油啤酒都要喝光了。要再續一杯嗎?」

  才十一月三把掃帚就已經燃起了爐火。暖洋洋的室內即使人聲嘈雜,但也讓人忍不住打瞌睡。慕羽在沈棲桐的提醒下才恍然回悟過來她正和沈棲桐坐在三把掃帚的角落。

  這是比賽前最後一個周末,沈棲桐也非要帶她來霍格莫德逛逛,美其名曰說在賽前舒緩舒緩。

  她和達芙妮都看得出來沈棲桐意不在此。達芙妮察覺到了沈棲桐想要和慕羽單獨說話的意圖,剛到霍格莫德便借機和另外幾個女生去了佐科笑話店。而慕羽則是無所謂地任由沈棲桐將她拉到三把掃帚喝黃油啤酒。

  這個天氣摟著納吉尼坐在壁爐邊最舒服了。

  小巴蒂克勞奇就坐在她們旁邊的位置上,他已經連喝好幾倍黃油啤酒了。他的那雙魔眼在這種時候也不忘記巡視坐在這裡的每一個人。

  自從得到鄧布利多的吩咐後,「穆迪」便像是因為那次馬爾福變白鼬的事情而徇私報復一樣,她被罰留堂是家常便飯。但在辦公室裡他們二人如何相處鄧布利多就管不著了。

  小巴蒂克勞奇接觸到慕羽的目光時學著原穆迪應有的樣子極其厭惡地扭過頭,只留魔眼在她身上打轉。

  「我要再續一杯。」慕羽這時才回答沈棲桐剛才的問題。她摸著下巴在沒有人察覺的情況下微微對著小巴蒂克勞奇的方向抬了抬杯子。

  他剛剛從鳳凰社大本營出來。慕羽抿了一口重新續好的溫熱的黃油啤酒。小巴蒂克勞奇如果認為那天晚上她主動給火焰杯下咒是在炫耀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她想要的東西就在被施了赤膽忠心咒嚴加防範的格裡莫廣場十二號。

  「小羽…..「沈棲桐攏了攏身上鮮紅的披風,她好像特別怕冷。她環顧了一圈熱鬧的三把掃帚,眉頭都擰成了一團,「不要管那張報紙。這些媒體就是這樣,特別喜歡捕風捉影。還有師父他…..他挺忙的,他都沒什麼心思關心比賽,你知道,昆侖…」

  慕羽牽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拉住了沈棲桐的手,沒有誰比她更了解寧岳逐步疏遠她的原因:「我從來都不在意這些事。我也理解寧爺爺,他肩上的擔子太沉了。」

  「這則契約背後絕對有人操縱,」事到如今沈棲桐也發現了不對勁,眉眼間的憂愁怎麼也化不開,「比賽期間所有校長不得離開霍格沃茨範圍…」

  「不能離開?」慕羽眼光閃了閃。

  「當然…」沈棲桐還待再說,一道渾厚的聲音在三把掃帚中炸響。

  「離我的教子遠一點!你這頭母牛!」

  喧鬧的酒吧瞬時如同被按了靜音鍵的收音機,不管是學生,霍格莫德的村民還是酒吧裡的服務生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向著聲音的源頭望去。

  小天狼星布萊克正舉著魔杖對著麗塔斯基特,顯然後者又准備糾纏哈利,卻沒想到小天狼星竟然會當眾如此對待她。麗塔斯基特臉色鐵青,她緊緊握著手中精致小巧的皮包,隨身帶的那只筆也在小天狼星的魔杖威脅下焉了下去。

  「布萊克先生…..」麗塔斯基特清了清嗓子,仍然不死心地想要開口。

  「我說,離,我的,教子,遠一點!」小天狼星將欲上前的哈利拉回到後面去,他輕蔑地瞥向那只施了魔法的筆,「你就靠著這玩意兒謀生對嗎?你再敢多編排一個字,這支筆就會連同你的手一起炸掉。」

  哪怕已經被證實清白,布萊克桀驁凶狠的名聲仍然在私下裡廣為流傳。

  麗塔斯基特臉色又白了幾分,她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角色。能讓她妥協的要麼是大量的金錢,要麼是絕對的力量。

  所有人在這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有小巴蒂克勞奇一口喝光最後一點黃油啤酒,警告地對小天狼星說:「布萊克!」

  小天狼星這時才放下魔杖,他看麗塔斯基特的眼神和看待一只臭蟲沒有兩樣:「滾遠一點,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麗塔斯基特忙不迭提著她的小包逃也似的走出了三把掃帚。等她走後小天狼星也帶著哈利出了酒吧向著不遠處的佐科笑話店而去。

  沈棲桐一直望著哈利離開,即使有教父的陪伴哈利臉上的忐忑與緊張也從沒有散去過。

  「真荒唐,才十四歲的小男孩,明顯就是有人陷害他,他們竟然固執地堅持要遵循那個契約讓他比賽到底。」她對著慕羽抱怨。

  「那是一個古老強大的契約,連鄧布利多都沒有辦法,」慕羽也同她一樣做出憂心忡忡的樣子,「下個星期二就要比賽了吧,也不知道你們的第一個項目是什麼。」

  沈棲桐搖晃著杯中的酒轉頭望向窗外人流不息的村莊,連酒水灑出來了也一無所覺:「第一個項目保密,我們只能用魔杖,當然我只有本命法寶,沒有魔杖。」

  「棲桐,只是一個比賽而已,他們這次采取了嚴密的防護措施,不會鬧出人命的。」慕羽伸手穩住了一直被她晃動個不停的杯子。

  沈棲桐突然湊近她:「我告訴你一件事,」不待她反應便自顧自道,「我昨晚起卦,倒是對第一個項目有了些預測,這也不算是作弊。睽卦,上火下澤,水火不相容,相違不相濟。第一個項目必是要和一物搏鬥甚至爭奪一件東西。西方能用的比較凶猛的神奇生物也就那幾只….你如果有空…..告訴那個男孩吧。」

  慕羽沒想到沈棲桐竟還擅長卦術,她的同情心也遠遠超出她的想像。

  沈棲桐像是沒有察覺到慕羽的不解一樣,她拂了拂鬥篷上沾染的灰塵:「公平是比賽的根基,交流是比賽的核心,如今這兩樣都沒有了,這種比賽著實沒有什麼意義。」

  她已成年,卻難得保持著一份赤誠的少年氣。慕羽又看了小巴蒂克勞奇一眼,她敢肯定他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她們的對話。他正露出一抹極具嘲諷的笑容。

  沈棲桐的這份赤誠天真又能保持多久呢?

  「九州人都那麼義氣?」

  從三把掃帚出來後沈棲桐想去找達芙妮,而慕羽則想早點回城堡,她們在酒吧門口就此分開。還沒走到城堡紛紛揚揚夾雜著雪水的雨滴便從天空中飄下,她剛走進大門小巴蒂克勞奇便從後面如同幽靈一樣趕了上來。寂靜的門廳前只剩下他拐杖敲擊在地上的聲音。

  「每個人追尋的道不一樣罷了。」

  慕羽極快地回應了一句便准備向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走去。

  「今天晚上….」小巴蒂克勞奇突然停住了,走廊裡仍然空空蕩蕩,連一只幽靈都沒有,但從他轉動的魔眼便能推測出有人在靠近。

  「西弗勒斯。」他提高了聲音,這也符合瘋眼漢穆迪一直以來的說話風格。

  過了好久西弗勒斯斯內普才從走廊的拐角走出,他像是極不願意和「穆迪」打招呼,面無表情道:「好巧,穆迪教授。」

  「是啊,好巧,」小巴蒂克勞奇杵著拐杖繞著斯內普打轉,他的那只魔眼在此時滴溜溜地轉著,「真巧….難得一個周末,你還願意守在城堡裡…..」

  斯內普裝作沒聽見小巴蒂克勞奇的意味深長,他轉而面向慕羽,不復面對「穆迪」時的生硬:「我正好要找你,慕小姐。你上周提交的論文有好幾處錯誤,我想我們需要單獨談談。但願穆迪教授這時候沒有什麼事…..」

  「我和慕小姐只是偶然碰見。」小巴蒂克勞奇模仿著穆迪粗啞的嗓音,也不等斯內普回應便杵著拐杖噔噔地走遠了,仿佛看都不願意多看斯內普一眼。

  現在只剩下慕羽和斯內普,斯內普不待她說話便向著地窖走去。慕羽沉默地跟在他身後,她的右手一直放在腰間的玉佩上,她很清楚論文只是一個幌子。

  她從開學起就在想著斯內普能忍耐多久。

  沒想到他能一直忍到第一個項目開始前。

  斯內普直接推開魔藥室的大門。她對這裡極其熟悉。這間位於地下不見光的辦公室中常年彌漫著各種魔藥混合在一起的古怪的味道,和斯內普這個人一般暮氣沉沉。

  「請坐,慕小姐。「當大門關上後斯內普的態度簡直可以稱得上柔和。他與其他人一樣,對慕羽始終保持著一份溫和地謹慎。

  慕羽施施然在唯一一把椅子上落座,在坐下的一剎那她的眼睛直直對上了斯內普那雙黑色的眼眸。

  攝神取念沒有意義。不論什麼時候那雙黑色的眼眸始終都如同一潭死水,沒有驚慌,沒有害怕,沒有卑微,只有坦然和帶有幾分刻意裝出來的恭敬。

  斯內普平靜地任由慕羽打量,他雙手撐在巨大的橡木桌上,慕羽在觀察他,他也在觀察慕羽,沒有任何迂回和試探,他徑直開門見山:「慕小姐,我不知道你的任務是什麼,但鄧布利多已經開始警惕,你需要一個幫手。」

  他見慕羽只是有節奏地一點點敲打橡木桌,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文,他這才不緊不慢地說下去:「將波特的名字投入火焰杯在爭霸賽裡面動手腳除掉他極為巧妙。但今年是五個學校參賽,要在幾個校長的防範下除掉波特你需要一個老師的支持。」

  他像是真心願意提供幫助,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也未嘗不是一種試探。

  「您對此很上心,斯內普教授。」

  斯內普在這時眼神都沒有動一下,他極其冷靜地說:「對主人的所有事情我都願意操勞。」

  他在等待預期中的攝神取念。那天晚上他都熬過來了…..

  鑽心咒像是刻在了他靈魂裡似的,即使現在回想他仍然忘不了當時鋒利的刀片一點點摩擦骨頭的痛苦。黑魔王想要摧毀他的意志,只有摧毀了意志他的大腦才會毫無保留地敞開。

  可惜生理上的痛苦已經無法挖掘他最深處的記憶。

  慕羽抬頭看向架子上整整齊齊排列的各類珍奇材料,在藥材方面斯內普的個人收藏已經不亞於慕家的私庫。她知道他在等待什麼,對於沒有結果的事她從來不會去浪費時間:「您的忠誠極其感人,但您了解他,他向一個人交代的事情便只能由那個人完成。」

  斯內普皺緊了眉頭:「你才十四歲。解決波特事關重大…..」

  「是我找到了他,是我幫助了他復活,」慕羽逼近了他幾寸,此時是斯內普那雙眼睛妄圖看穿她,試圖從她的大腦中挖掘出信息,「與其在這裡試探我,您能做的就是保守秘密,安心在鄧布利多手底下扮演一個迷途知返的老師。」

  她此時既帶有幾分威壓,更有幾分這個年齡的人特有的傲氣。但斯內普明白這些都是表像,她的大腦如同海洋一般深不可測。平靜無波的水面之下一定隱藏著一層又一層不可捉摸的秘密。

  當深湖和大海相持,很難在一時半會分出贏家。

  辦公室的門在此時砰地一聲撞開,聽見聲音後慕羽才遠離了斯內普幾步,她避到了一邊去,給兩人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伊戈爾卡卡洛夫直接衝了進來,都沒有注意是不是有外人在場,直接抓住斯內普的手:「我受不了了,西弗勒斯,求求你救救我,我受不了了。你,你幫我,求求情,不,不,直接告訴他,我知道一個秘密,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我知道他們的勾當,我可以向他提供一切,只要他能寬恕我。」

  他一連串的話根本沒有給斯內普反應的機會。

  慕羽看了卡卡洛夫一眼,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她也正巧好奇很久了,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閉嘴。」斯內普這時才找到機會呵斥卡卡洛夫,他猶疑地看向慕羽。

  「不,說下去,」她慢條斯理地開口,魔杖緩緩指向驚疑不定地卡卡洛夫,「話都說到這裡了,就沒有再留一半的意義了,您說呢?」

  卡卡洛夫轉頭看向斯內普,後者的臉被遮擋在陰影中,讓人難以琢磨出他的真實情緒。但斯內普反常的沉默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情。

  斯內普在心裡咒罵卡卡洛夫的愚蠢。

  室內三方陷入了無聲的僵持,卡卡洛夫在向斯內普尋求答案,斯內普在掙扎著權衡,而慕羽將兩人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

  「斯內普教授,我想和卡卡洛夫先生單獨談談。」她繼續用魔杖指著卡卡洛夫,視線卻始終定格在斯內普身上。

  地下室原本就稀少的光線在此時仿佛更加淡薄了幾分。斯內普毫不懷疑如果他此時以任何理由拒絕或者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他很可能連第二天的太陽都見不到。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當然。」

  說完他不顧卡卡洛夫的震驚直接掩門離開。

  靜謐的地下室此時只剩下他們兩人。滿室的魔藥襯得這個陰暗的地下室更像一個屠宰場。雖然感覺荒誕,但卡卡洛夫此時一點也沒有將慕羽當作一個普通的十四歲學生。他從斯內普復雜的態度中已經看出了許多問題。

  審時度勢,見風使舵向來是他的專長。

  他咽了口唾沫才開口:「你,你能保證…..」還沒等他說完一陣劇痛便席卷了全身。他跌倒在地不停翻滾著,這樣的痛苦,絕望,他已經有十數年沒有體驗過了。

  面前的少女仍然穩穩舉著魔杖,好像剛才施展的鑽心咒僅僅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咒語:「我不喜歡廢話。」

  漫長的痛苦仍在繼續,他終於明白了方才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態度。這完完全全就是個瘋子。他知道在這個瘋子面前最好直入主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他們,他們在暗中搜尋啞炮和默然者。我,我知道,他們把搜尋來的人暗中送入一個秘密的地方進行一項實驗。」

  直到他坑坑絆絆說完所有他知道的劇痛才停止。

  慕羽收起魔杖,她對此一直有猜測。啞炮和默然者,這個不太安分的合作伙伴到底在做什麼?

  如果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知道她們的好父親私下裡做的竟然是這樣的生意,她們還會對這樣的父親充滿孺慕嗎?

  她突然很期待阿斯托利亞的反應。

  「這麼點東西可體現不出你的價值。」

  就算說得再多,卡卡洛夫也絕對留不得。

  卡卡洛夫卻宛如被判了死刑,慌亂地想要抓住慕羽的袍子:「我可以再去打探,真的,我可以再去。莫裡斯貝爾納甚至還暗示過我要不要入伙,我,我可以答應他,求求你,求求你,告訴他,我仍然是忠誠的,我仍然有價值。還,還有德姆斯特朗,只要我在一天,德姆斯特朗的大門隨時敞開。」

  「你在威脅我們?」

  卡卡洛夫徹底失了聲。

  慕羽閃身避開了他,她仍然保持著柔和親切,但這樣的溫柔對於卡卡洛夫而言無異於一場酷刑:「你能完好無損地活到現在,就證明你還有價值。」

  活到爭霸賽結束便是他唯一的價值。如今再是賭咒發誓,到了需要的時候為了活命他仍然會毫不猶豫供出所有消息。

  卡卡洛夫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慕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已經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了:「我還是要感謝你慷慨提供的信息,」她的魔杖指向他的太陽穴,銀白色的光線向著其中湧去,「我還不知道艾伯特還是干大事的人。」

  等到卡卡洛夫的眼神徹底變得呆滯後慕羽才跨過她走出這間地下室。斯內普仍然等在門外,她緊緊盯著他:「卡卡洛夫的一些記憶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您知道應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斯內普低下頭,這個女孩沒有給他一點機會:「我知道。」

  慕羽沒有再過多觀察他的反應,她向著一樓的庭院走去。

  回城堡時的綿綿細雨如今已經有了滂沱連綿之勢,不少學生正說說笑笑著從霍格莫德滿載而歸。

  她站在空曠的庭院中,第一次感覺她離這座鮮活充滿生機的城堡那麼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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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發明

  「你懷疑還有人同格林格拉斯和貝爾納合作?」

  慕羽手指敲打著桌子,她此時身處「穆迪「的辦公室中,放在桌上的一根扭曲的金色天線不停發出嗡嗡聲,角落中的大箱子也微微顫動。她輕輕揮了下魔杖才把箱子的動靜壓了下去。

  「啞炮和默然者不好找,」小巴蒂克勞奇在裡面不停踱步,「一個格林格拉斯,一個法國魔法部還撐不起那麼大的架子。不管是誰,那種地方必須為我們所用,至少也要交給挪威那群瘋子,倒可以從貝爾納下手…」

  「挪威那群人可不是瘋子,」慕羽趁著空當打斷了他,「現在連他們在做什麼都不清楚,想再多也不過是空談。你該加固咒語了。」

  她指了指箱子:「即使沒有魔杖他的實力也很強。明天就是第一個項目,哈利已經掌握飛來咒了?」

  最近他們之間關系莫名地有了幾分緩和,至少小巴蒂克勞奇不再頻繁和她嗆聲:「波特很幸運,有一個萬事通當朋友。鳳凰社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福吉的動作比想像中要快。」

  「他堅信鄧布利多瞞著他秘密發展力量。一部分支持福吉的傲羅像瘋狗一樣到處調查,不用我們動手他們就在自己走向分裂。」

  慕羽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著克勞奇:「你知道嗎?你現在已經徹底有了瘋眼漢的樣子,」在後者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她迅速道了一聲,「晚安。」

  在正常的時候她說話極其溫柔,甚至還十分好聽。

  小巴蒂克勞奇就這麼靜靜地站在原地看她一步步走遠,慢慢地與走廊中深重的黑暗融為一體。他曾經也這樣看著一道單薄的身影走入攝魂怪的包圍,奇怪的是他那時沒有一絲感情波動,好像踏入牢房的不是他的親人一樣。

  然而此時他卻莫名想起了當時問慕羽的話以及她沉默許久後的回答。

  「在我應該在的地方。」

  她像是一個已知自己身患絕症的病人,肆意揮霍著最後的光陰。

  「晚安。」他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對她說。

  第二天從早上開始就已經沒有人願意認真聽課了,每個人都在議論著勇士將在第一個項目面對什麼,尤其是當最後一節課是魔法史時整個上午就顯得更加漫長了。

  當賓斯教授終於慢吞吞地宣布下課時,每個人都如同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爭取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午餐前去比賽場地占據最有利的位置。

  午餐才吃到一半麥格教授便大步向著哈利走去,她看上去比哈利本人還要緊張。在哈利離去後其余人紛紛放下餐具直奔看台。

  達芙妮和慕羽走在一起,她邊走邊嘆氣:「唉,我是真心不看好波特,他年齡太小了。」

  自從得知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事情後慕羽對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就產生了一股微妙的感覺,但明面上仍然一點不顯,她此時大半注意力也放在了比賽上:「你忘了他二年級時為學校贏得的特殊貢獻獎了?往好處想吧,至少他是霍格沃茨唯一的勇士。」

  比賽的看台設在禁林邊緣,她們還沒走到看台便聽見了幾聲震耳欲聾的吼叫。達芙妮拉緊了慕羽的袖子:「這是….這是….」

  當她們在看台的最高處坐定時那綿延不斷的吼叫聲更加可怖了。達芙妮這時已經猜出了勇士將要面臨的東西,她看上去仿佛自己要下場去比賽一樣:「他們瘋了,用火龍。棲桐她….她….」

  她的擔心不似作假,短短一個月她們的友誼竟然已如此深厚。

  「放心,」慕羽柔聲安慰她,「棲桐是昆侖最優秀的弟子。火龍而已。」

  這番話沒有安慰到達芙妮,她的雙手仍然局促不安地絞在一起。

  看台已經逐漸變得擁擠起來,不止是學生,就連一些成年巫師也專程前來觀看比賽。所有裁判坐在第一排升高的金色椅子上,而他們身後還有六個身穿紫色長袍的人,他們的座位同樣也被升高了一截。他們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普通的觀眾。

  達芙妮注意到了慕羽的目光,她似乎也正好想找點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因此也不問慕羽便對她解釋道:「那六個人是國際巫師聯合會的人。他們負責對裁判評分進行仲裁。至少得四個人通過裁判評分才有效,否則打分權力將移交給仲裁委員,這次爭霸賽參賽學校眾多,因此才破例啟用了仲裁機制。」

  慕羽的注意力卻根本沒有放在這上面,剛才前幾排有一個個子矮小的年輕人轉頭飛快看了她一眼。她能確定那是在看她,但當她正准備再次看過去時,那人卻已經不在回頭。

  她的手敲打在欄杆上,這又會是誰的把戲?

  一聲尖利的哨聲也在此時吹響,比賽已經開始了。原本沸騰熱鬧的人群在一瞬間鴉雀無聲。

  一頭體型至少有兩個大像這麼高大的火龍被牽進了場地,它全身的鱗片散發出閃亮的灰色,那雙深紅色的眼睛怒視著拼力牽著它的數十個馴龍人。它的爪子最引人注目,從遠處看去那爪子上全是尖利的倒刺,完全可以將人直接碾成粉末。

  它一進場便直接撲在了放在場中央的金蛋上。

  剛入場的沈棲桐在它面前渺小得就像一只螞蟻。從看台遠遠望去,她鮮紅色的披風已經凝成了一個細小的紅點。

  「我們的第一位來自九州的勇士已經入場,她的任務是在火龍的守護下奪取金蛋。烏克蘭鐵肚皮,目前已知體型最大的龍,它的爪子尖利並含劇毒….」盧多巴格曼盡職地解說著。

  那只烏克蘭鐵肚皮趴在金蛋上齜牙咧嘴地威脅著沈棲桐。

  沈棲桐不緊不慢地撐開一柄傘,在陰暗的天色下那柄傘中散發出的淺藍光芒格外耀眼。那柄傘上每一個角都懸掛著一枚小巧的鈴鐺,在她旋轉那柄傘時每一枚鈴鐺都叮叮當當發出脆響。她的左手此時也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結印,全場都回蕩著她輕靈的聲音:「玄武起,坎水,幻。」

  晶瑩的水珠從她手中的紙傘中向著牢牢趴在金蛋上的火龍而去。火龍的眼神在此時明顯迷茫了一下,然而卻仍然沒有離開它想守護的龍蛋。

  沈棲桐撐著那柄傘緩慢地走向那條龍,那柄傘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每一枚鈴鐺晃動的節奏完美地配合上了她的步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盧多巴格曼也停止了解說,專注地看著她下一步的動作。

  能打破火龍強大魔法防御的幻陣,即使陣眼是以火龍最薄弱的眼睛為中心,沈棲桐的陣法造詣也可見一斑。

  隨著鈴鐺清脆的聲音以及她一步步的逼近,火龍眼中的迷茫更甚,它碩大如銅鈴的眼睛直直望向另一個方向,在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突然騰起那雙巨大的,幾乎遮蓋了賽場半邊天空的羽翼離開守護的龍蛋向著天空另一處飛去。

  「哦,天哪,梅林在上,這是什麼魔法?難道我們九州的選手將用最快速度拿到金蛋嗎?」即使用了咒語放大,盧多巴格曼此時的聲音聽上去也細如蚊吶,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驚擾了火龍。

  趁著火龍離地的功夫,沈棲桐已經踩著極為詭異的步伐迅速接近金蛋,可就在她離金蛋還有幾寸距離時半空中的火龍忽然從幻陣當中掙脫了出來,當它發現正有一個人類妄圖靠近它守護的龍蛋時它發出了一聲嘹亮的嘶吼,隨著嘶吼聲一道劇烈的火焰從它口中噴湧而出。

  這道火焰也如它的身形一樣高大,遠在魔法保護的看台上都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熱。沈棲桐的身形完全淹沒在了這片火焰中。

  場面一時間靜得可怕。

  鮮紅滾燙的火焰中忽地迸發出一道明亮的藍光,沈棲桐手中的那柄傘已經化為一把巨大的長鞭和火龍噴出的火焰纏鬥在一起。從長鞭上鑲綴的鈴鐺仍然可以看出那是她的本命法寶。那根鞭子仿佛就長在她手上一樣配合著她上下揮舞組成一張大網死死攔住火焰的攻勢。

  人群爆發出一陣喝彩。

  鬥篷上著了火,她卻全然不顧,她和火龍此時都騰在半空中,她一邊對付著火焰一邊分神看向近在咫尺的金蛋。

  喝彩聲一點點消失了,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和火龍打鬥的身影,賽場上只能聽見長鞭擊打空氣的嗖嗖聲。

  火龍似乎徹底惱了,直接伸出長而尖銳的利爪向著沈棲桐隔空抓去,後者仿佛在這時終於找著了機會,她長鞭輕揮牢牢纏住火龍的爪子,又迅速向下躍去,巨大的火龍被她從半空中扯下,發出一陣痛苦的哀鳴。它又噴出了一道火焰,卻遠沒有之前凶猛。沈棲桐一個翻身躲過火焰一把將金蛋抱在懷裡,她此時的鬥篷已經燒焦了半截。

  火龍跌落在地上粗重地喘息著。

  盧多巴格曼愣了好幾秒才大聲歡呼:「她抓住了!抓住了!第一位勇士僅用了十二分鐘就抓住了金蛋!和火龍搏鬥那一段太精彩了!太精彩了!」

  這次換人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歡呼聲甚至蓋過了火龍凄慘的鳴叫,馴龍者立刻紛紛走上場地平息火龍的怒火。達芙妮叫得最為厲害,好像是她穿過了火龍一樣,她大聲對著慕羽說:「太棒了!棲桐肯定在醫療帳篷裡,我想過去看她,等會她的分數就出來了。」

  她這麼說著卻第一次不等慕羽反應就匆匆向著醫療帳篷一路跑去,看上去根本不願意關心之後的比賽了。馴龍者還在合力將發怒的烏克蘭鐵肚皮拖走,第二名選手上場都還有些時候。慕羽慢吞吞地跟隨著達芙妮的腳步向醫療帳篷走去。

  經過醫療帳篷需要繞過一片小樹林,此時所有人的精力都在看台上,十一月寒冷的風刮過樹林,發出尖銳的呼嘯。在慕羽就要繞過這片樹林時之前剛才在看台上回望她的年輕男人突然不知道從哪裡衝到了她的面前:「慕小姐。」

  在他抓住她的手時她清晰看見了他胳膊上露出的黑魔標記。

  她神色一變,迅速揮舞魔杖建了一個簡單的隔絕陣後才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命了!快把這個收起來!」

  那人卻渾然不覺,抓著慕羽的手都在顫抖:「是,是主人讓我前來告訴你。斯萬斯達特先生研究出了藥水,能讓巫師繁衍生息的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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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尊重

  那人似也知道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他掏出一卷羊皮紙塞進慕羽手裡,簡明扼要地說:「還在試驗階段,不能量產。一旦成功,女巫便能迅速懷孕,」他越說越激動,牙齒不停打顫,「甚至,甚至,將來,無需結合便能,便能…」

  這樣的將來,必定要很久。

  從決定利用挪威那一刻起,陳舊的潮流注定轉向未知。

  「現在,就夠了。」她掂量著手中被系好的羊皮紙,無論怎樣也無法將其打開,「那這個…」

  那人連一絲多余的目光都不敢落在上面,好像回憶起了十分可怕的事情,就連聲音都在發抖:「消解咒。咒語一旦施展,挪威制作的所有武器都將失效,」慕羽一瞬間看向他的視線又讓他打了個哆嗦,「我發誓,沒有任何人看過。在三個巫師將它發明出來密封後斯萬斯達特先生就,就已經…..將他們處理了,我親眼看見的。」

  處理這個說法已經十分溫和了,三人中有一人提議讓他們自己復制一份以備後患。阿維德斯一改往日溫和的作風,在確定咒語被重重魔咒密封好之後他召集所有已經倒戈的巫師當眾向那三人施加了威力強大的遺忘咒。他們親眼看見了那三人的下場,中了那樣的咒語還不如直截了當來一個攝魂怪的吻。

  寧願犧牲掉三人阿維德斯也要借此向所有人樹立權威。這人敢打賭這次之後就算有些小心思想左右逢源的人也徹底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慕羽自然理解了處理背後的意思。她漫不經心地用羊皮紙敲打手心,阿維德斯是個聰明人。從他接受法脈開始便也代表了挪威的一舉一動都處於監控之下。是她親手從靈石礦脈上剝離出的法脈,她最清楚剝離而出的法脈裡夾雜了什麼。湯姆從來不相信人心,他只相信強大的魔法。

  但他卻願意將一切與她分享,他甚至任由他的魂器,他的靈魂握在她手上。有無數種方式能簽訂絕對保險的契約,他卻選擇什麼也不做。

  挪威靜謐幽長的極晝悄然取代了十一月的陰冷。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需要這些。」

  彼時平淡甚至接近冷酷的話語如今想來才有了幾分味道。

  「我知道了。你走吧,表現正常點,不要讓人注意到了,」慕羽仍然一副溫和親切的樣子,「我知道你經歷了什麼….辛苦你了。」

  「沒,沒有,」他根本沒想到慕羽會這樣好說話,但他絕對不會因為她的好說話而輕視眼前的少女,斯萬斯達特先生曾經說過這就是一個瘋子,一個怪胎,「再見,慕小姐。」

  慕羽一點也沒有在意他的疏離以及隱隱的畏懼,在他離開後她小心翼翼收好那卷羊皮紙繼續向著醫療帳篷走去。

  她到那時看台上正好又傳來一陣喝彩聲。

  沈棲桐正坐在一張床上,完全看不出來她受過傷的樣子。整座帳篷中只有龐弗雷夫人在那不滿地嘀咕:「先是攝魂怪,再是火龍。我看他們之後還能整出些什麼玩意兒。」

  達芙妮見到慕羽後跺了跺腳,略微有些埋怨道:「你去了哪裡?棲桐的分數結果都出來了。」

  「是你跑得太快了,中途爺爺留給我的玉佩一不小心掉了,」慕羽坐在了沈棲桐身邊關切地問她,「怎麼樣?傷到了哪兒?」

  「沒事。就是被火擦到了,輕微的燒傷而已,龐弗雷夫人幾秒鐘就治好了,」沈棲桐咧嘴笑了笑,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那點傷,她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和火龍打了一場,更像是才從朋友家喝了下午茶歸轉,「我第一次見到西方的火龍。塊頭是大了點,但真的很新奇,太刺激了。有機會我還想…..」

  龐弗雷夫人發出了噓地一聲,她看上去似乎認為沈棲桐的腦袋也被火龍燒傷了。沈棲桐適時地閉了嘴。

  「所有裁判都打了九分,除了德姆斯特朗的校長,他居然只給了七分!他完全是在偏心!」達芙妮還在打抱不平,「仲裁委員會居然只有三個人同意駁回卡卡洛夫的打分,他們,他們這是明晃晃的….」

  「好了,」沈棲桐制止了達芙妮即將說出來的那個詞,「一個比賽而已,說實話我不是太在意結果。」

  就在這時帳篷再次被掀開,伊爾弗莫尼的選手菲爾加西亞被他的幾個同學攙了進來,他的狀況比沈棲桐糟了很多,他的大腿到現在還在冒煙,應該被燙得不輕。

  帳篷裡此時顯得有些擁擠,因此龐弗雷夫人開始揮手驅趕無關人士:「最多留下一個人,」她看了一眼沈棲桐,「沈小姐已經可以回到之前勇士待的帳篷裡了。你們兩個不想繼續去看比賽嗎?」

  她最後一句話是對慕羽和達芙妮說的,趕人的意思已經顯而易見。

  「去吧去吧,不要為了我耽誤了看比賽。」沈棲桐也這樣勸告她們。

  達芙妮這才依依不舍地拉著慕羽回到看台。這時所有裁判正逐一亮出菲爾加西亞的分數。而其余人則還在津津樂道地談論他剛才的表現。

  「那個眼疾咒太漂亮了,而且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保住了所有的龍蛋。如果他沒有被火焰燒傷分數應該會更高。」

  時不時有幾聲議論傳來。

  慕羽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沒在賽場上了。

  等她回過神時全場安靜得不像話,連一絲小聲的議論也沒有。

  一個瘦小的人影走入場中,他的面前是一只體型和烏克蘭鐵肚皮相差無幾的,尾巴上長滿倒刺的火龍。觀眾在安靜了一瞬間後又爆發出了激烈的議論。沒有人敢相信哈利能和之前幾位勇士一樣穿過火龍。

  烏克蘭鐵肚皮是已知的體型最大的龍,而匈牙利樹峰則是已知的最危險的火龍。

  慕羽重新專注地看起了比賽。盡管小巴蒂克勞奇再三保證哈利掌握了飛來咒,但他的掃帚遠在城堡,他的召喚咒能否…..

  喧鬧的人聲將哈利念咒語的聲音都掩蓋了下去。

  每個人都在等待,等待著這位年紀最小的勇士將用什麼辦法欺騙凶猛的樹峰。

  一柄掃帚隨著破空聲而來,盧多巴格曼激動地大喊:「天哪!他能飛啊!克魯姆先生,您看見了嗎?他能飛啊!」

  他完全不顧及克魯姆聽見後的感受。慕羽抓著欄杆的手在這時才松懈下來。如果哈利沒有成功,她必得冒著被鄧布利多察覺的風險施展一些手段,如今看來結果已經不用她操心了。

  果然,跨上飛天掃帚的哈利簡直如魚得水,天空便是專門為他開辟的賽場。他不停地挑動著樹峰,牽引著樹峰繞著他飛來飛去。他完全將火龍當作了一個難纏的敵方追球手來戲弄。

  在樹峰終於忍不住豎起身子展開翅膀要去抓住他時,他瞅准機會徑直俯衝向了地面那一窩火龍蛋,他松開掃帚,雙手抓住了金蛋,隨後又騰空而起飛離了巨龍。

  此時觀眾爆發的歡呼比世界杯賽時還要響亮。

  「梅林,波特竟然想到了這一招,用召喚咒召喚掃帚….那麼遠,那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召喚咒。」達芙妮喃喃道,她一遍又一遍揉著自己的眼睛,仿佛仍然不相信方才看到的一切。

  不遠處的馬爾福那張原本蒼白的臉如同又被刷上了一層白漆一樣。

  沒等多久哈利的分數便被公之於眾。慕羽一點也不擔心結果,巴蒂克勞奇中了奪魂咒,鄧布利多雖然不會徇私,但絕對能做到公平,唯獨….

  卡卡洛夫作為最後一個打分的人他的魔杖頂端噴出了一個大大的4。

  就連達芙妮也覺得卡卡洛夫過分了:「無恥!他還是德姆斯特朗的校長呢!聽說他給克魯姆打的十分!」

  國際巫師聯合會有幾名巫師此時對著卡卡洛夫低語了幾句,顯然仲裁會駁回了卡卡洛夫給的分數。

  對於卡卡洛夫的人品慕羽一點也不奇怪,他就是一個反反復復的小人,這樣的人心裡面只會有自己。

  仲裁會中有一個人在眾人的期盼下重新舉起了魔杖,魔杖頂端噴出了一個新的數字—8.

  赫敏的尖叫幾乎全場都能聽見,讓人很難相信這聲尖叫來自於一個向來安靜守規矩的女孩。

  比賽到這時已經真正結束,圍在看台上的人群也在散去。大量霍格沃茨的學生此時都在歡呼:「波特,波特!我們的波特!」

  之前對哈利的所有成見仿佛在這張比賽後一掃而空。

  「真不敢相信,波特現在的分數竟然和棲桐打了一個平手。」在勇士帳篷外等待沈棲桐時達芙妮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他只是發揮了自己的優勢。」慕羽倚在一棵樹上眺望著遠處吵嚷的人群,他們歡呼著勇士的榮譽,慶祝著勇士的勝利。然而誰能看清榮譽背後堆疊的死亡?

  她輕輕發出一聲嘆息,不帶任何憐憫,更沒有仁慈。嘆息聲很快就消融在了茂盛的樹林中。

  「羽,」赫敏拉著羅恩也來到了帳篷門口,他們應該是來等待哈利的。赫敏的臉上還留有幾條被指甲抓出來的痕跡,由此可見她是多麼緊張,她臉上激動的紅暈還沒散去,「我一直沒來得及謝謝你。」

  她看上去心情好極了:「你資助的那枚金加隆對幫助家養小精靈有決定性作用。我可以將這筆錢存起來,今後給家養小精靈發放津貼!」

  達芙妮輕微哼了一聲,赫敏只當沒聽見。

  距離沈棲桐出來還有一會,慕羽隨意和赫敏聊了起來:「津貼?你准備給他們多少?」

  她非常懷疑英國的家養小精靈是否會接受津貼。就連挪威願意接受補貼的家養小精靈也是鳳毛麟角。

  「每周至少十個金加隆!他們的勞動應該得到尊重。」

  赫敏再一次興致勃勃地談論起她的家養小精靈維權計劃,一旁的羅恩卻一臉忐忑不安地看著帳篷。顯然第一個項目不僅扭轉了學校其他人對哈利的印像,更緩解了兩人之間僵化的友誼。

  聽著赫敏的計劃慕羽甚至開始反思她對挪威的家養小精靈是否太苛刻了,每周十個納特….但如果真按照每周付十個金加隆就是有幾座金山也不夠她挖。

  達芙妮極其小聲地對著慕羽說:「梅林啊,每周十個金加隆,她怎麼不想想巫師家庭的負擔。」

  慕羽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說。

  畢竟這樣和諧的場面已經不多了,對於最終都要走向對立面的人她總是會在一些小事上給予包容。

  鄧布利多此時也在招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多比,你確定要去挪威?」他蹲下身平視著眼前這個穿著破爛衣服卻眼神堅定的小精靈。

  「先生,」多比用他尖細的嗓音說,「很多巫師把家養小精靈當作沒有思想的物件。但他們錯了。至少多比明白很多事。挪威的情況是不對的,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壞巫師在背後….」

  「可能不止他,」鄧布利多平靜道,「你將面臨更可怕莫測的危險,沒有一個人能幫助你….」

  還沒等他說完多比便打斷了他,他不經常打斷巫師說話,因此顯得有些局促:「可哈利波特很可能遭遇危險,已經有一個壞巫師盯上他了,如果有更壞的巫師…多比想要守護哈利波特!多比不怕!」小精靈在提到哈利時大大的眼睛止不住地湧現出光芒,「多比也不能任由他的同伴從巫師家庭的奴役中又跳到一個神靈的圈套。先生,這是多比自己的意願,請您….」

  他越說越堅定,甚至掙扎著說出了他一直不敢在巫師面前提及的詞語:「請您,請您,尊重多比吧。」

  小精靈眼中的光芒在這一刻狠狠灼燒著鄧布利多的心。他是那麼單純,那麼一往無前,只為守護他的朋友,更為維護自身的意志,堅定到都不會考慮前路究竟是什麼。

  「我尊重你。」鄧布利多輕和地撫上了多比的頭。

  夜色在窗外逐漸翻滾而上。在一聲劇烈的幻影移行聲後校長室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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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裡說一下下章吧,我知道一些友友接受不了hp世界裡很強的主角,但我喜歡的就是強強聯手,勢均力敵,不管在心理上還是實力上。如果是寫hp其他角色x原創肯定不會這樣,但裡德爾吧,實力把控上就比較微妙了,你不能比他強,不然沒戲,你不能比他弱,不然他不拿你當人。主角的強之前也做出過解釋,是她自己找到了想尋求的道,她以權力為食為生,權欲於她而言是最好的滋補品、最直接的力量來源。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的十四歲巫師。而且直接對標的人也基本都是頂尖人物。

  就是在這裡簡單說下,算是排排雷吧。


第109章 對峙

  比賽後的周末慕羽沒有隨著人群擠在三把掃帚中慶祝勇士的勝利。她出現在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地方。

  變幻的形勢逐漸在裹挾每一處邊角,獨獨將留守區落下了。她踩踏在似乎永遠也洗不淨的泥地上,沐浴在眼鏡王蛇的銀光裡,被看不清面容的人圍在深不見底的夜色中。他們井然有序地對著守護神朝拜,奉上供品,一看便知類似的事情應該進行不止一次了。

  這時候回到東方是危險的,她卻必須回來,否則就連沈儀都敢霸占侵吞她的牧場。

  領頭的還是那只第一個像她湊攏的羔羊。銀光照亮著他的眼瞳,既掃清了渾濁,也曝光了其中的渴望。

  「您回應了我們的祈禱,一直指引著我們獲取力量,」他貪戀地望著浮在半空的眼鏡王蛇,虔誠地朝拜自己的欲望,「而他們說是沈家是氏族拯救了我們,是他們的慷慨讓我們得以苟活,如今為他們付出生命才是應該,我們應當感激。」

  守護神沒有說話,人影被隱在了光暈中。

  短暫地停頓後他開始痛哭,人群像是得到了信號一般隨之哭泣,在髒污的土地上連成海浪,直到這時才得以在夜色中窺見人群的壯觀。

  「他們在背棄您,他們想要奪取我們的理想,他們想要搶走我們的希望,他們想要重新審判我們的陰暗,為我們指一條明路吧,」他聲淚俱下地哀求,然而悲傷難以掩蓋興奮、仇恨、期待,「我們的力量為您所驅使,我們的理想交由您來守望。」

  「他們在為自己搭建宮殿,他們在為自己塑造金像,為此不惜踐踏你們的血肉,」慕羽撫摸著溫暖的守護神,暖光模糊了她原本的音色,「昆侖高踞在雪山拯救蒼生,修道者居殿宇中修自我永生之道。」

  她享受著領頭人眼中越來越盛的貪念。

  「打開昆侖的大門,用千年來積攢的財寶拯救你們的靈魂;打破他們的宮殿與金身,用金玉重鑄你們的理想,」她一如既往地撫摸他們的額頭,仍舊沒有偏頗,「我只需要你們的意志。」

  領頭之人顫抖著,拜得更深,仿佛內心隱秘的呼喊終於得到了回應,為此什麼也顧不得,什麼意志,什麼信仰,他通通不懂得,他只看見了一個理由,一個指引:「我們一直是您最忠誠的羊群。」

  慕羽沒有理會他竭力想表達的忠誠,轉而踱步到一直獨立於一個角落的另一群人,她冒著風險趕回來自然不止一件事。

  這批人同樣凝望著守護神,連膜拜欲望的姿態都是那麼相像。

  「你們擁有最強大的力量,最絕頂的天賦,被挑選出來將去往一個遙遠的地方,或許再不能在陽光下露面,或許此生回不到家鄉,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沒有人說話,連多余的動作都沒有。這一小撮人群後是一道道如狼似虎的目光,空氣中蔓延著越來越盛的嫉羨,所有人都在等待這群被選中的人中有誰出現紕漏,哪怕只是一聲輕微的咳嗽。

  沒有動靜。

  她就知道。

  回到霍格莫德時天空將將泛白,她獨坐在霍格莫德郊外一棵樹上,等待著周末來霍格莫德狂歡的學生,到時再混在人群中通過打人柳的密道進入學校。

  層層樹枝掩映下依稀能看見不遠處尖叫棚屋屋頂的一角。

  頭頂天空一片陰沉,樹林也被茫茫霧氣籠罩,向後看不見還在沉睡的霍格莫德,向前亦望不見錯綜小徑延伸的方向。

  「很不錯的詛咒,」當理清所有思緒時她似乎才有閑心意識到周遭的不對勁,卻不見一點慌亂,反而還更為悠閑地靠坐在了樹干上,「想來花了你不少精力。」

  她一開口灰白的霧氣越加凝實,從四面八方聚攏,每靠近一寸霧氣逐漸轉黑,蔓延至她所坐的大樹根部時周圍全是墨一般的濃霧。然而霧氣也到此為止了,她坐著的這棵樹仿佛成了整片樹林的真空區。不管濃霧再如何湧動,始終無法前進半寸。

  霧中驀地鑽出一道黑煙從背後向她襲來。短短幾秒之內她左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劃了一個符號,右手向身後抓去,攻向她的煙霧穿過手心,不僅沒有造成任何傷害,還在她手中化成了一柄尖利的長劍。右手一翻轉黑氣繚繞的長劍被直接擲於樹前空地上,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後劍尖直入泥土發出沉悶的響聲。

  剩余露在外面的劍身還在微微抖動。

  她連魔杖都沒拿,又往樹干上靠了靠,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我不想在這裡跟你打。」

  事情總是不能順著她的心意來。

  四周縈繞的黑霧湧動得更加猛烈,不管怎樣洶湧都不能觸及到她分毫。樹林中再次刮來一道黑霧,看見這道黑霧時她眉頭微蹙,這時才掏出了魔杖輕輕對著地面一點。前天才下了雪,地上積了薄薄一層,隨著她的指引升騰起來與黑霧糾纏在一起。

  她左手也沒閑著,飛快畫著符號,方才擲在地上的劍也被拔起,轉化為星星點點的黑點朝那團黑霧裹挾而去。

  就是這樣那團黑霧也能在層層圍困下左衝右撞。

  魔杖被她劃出了一個更加誇張的弧度:「困。」四周的霧氣也向中間團團靠攏,黑霧這才顯出頹勢來,從空中跌落,在地面翻滾幾圈後顯出個人形來。

  「小雜種!」能這樣氣急敗壞叫她的只有一個人,「跟你那下賤的混血母親一樣!陰溝裡的老鼠!只會耍花招!」

  貝拉特裡克斯落在地上,除了被澆了一頭一臉雪外倒沒有多狼狽,但這樣於她而言更是成倍的侮辱。

  在她還沒來得及再次掏魔杖時一道紅光再次打在手腕上,將魔杖打飛出去,不偏不倚落入慕羽手中。與此同時一股大力直接扯著將她扔在了樹干上,並將她牢牢釘在了上面。

  濃厚的霧氣散了一半,剩余一半在樹周圍畫了一個圓圈,將兩人圍在其中。

  就是在阿茲卡班都沒人敢這樣羞辱她。

  「雜種!賤人!」她猶自不休地尖叫,「你去了哪裡?是向鄧布利多告密?還是哭唧唧讓那些和你一樣的東方人為你做主?你果然是個叛徒,我會告訴他。」

  似乎是得意於自己的發現,她逐漸冷靜了下來,轉而露出陰惻惻的笑:「你沒有忠誠。對於像你這樣只會花言巧語的小孩他從不會手軟,我等不及了…」

  「那你快去吧。」慕羽十分直接,毫無愧疚,噎得貝拉特裡克斯說不出話。

  她氣急敗壞地逐漸想將手挪到標記上,嘴裡還在咒罵不休:「只擅長卑鄙無恥的東方戲法!懦夫!連和我決鬥都不敢…」

  她剛開始罵時慕羽便輕巧地從樹上躍下落在她面前,毫不猶豫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下將她直接打懵了,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肮髒的混血竟然打了她。

  「你竟敢…」她仿佛仍舊不可置信,隨即掙扎得更為猛烈,慕羽晃了晃身形,幾近壓不住。她叫嚷得更加尖銳,「連標記都沒有的賤種!肮髒的混血!你…」

  話沒說完慕羽又是一下。如果目光能殺人那麼她現在應當被千刀萬剮了。

  「清醒了嗎?沒清醒我可以繼續幫你清醒,」雖是扇了她兩下,慕羽臉上卻不見怒色,到現在都還在溫言細語,表現得完全不像是一個被抓住了把柄的人,「該做的事情做了嗎?你記住,現在在其他人眼中你們仍然被關在阿茲卡班。阿茲卡班重犯驚現霍格莫德,霍格莫德郊外疑似黑巫師決鬥,我都為預言家日報想好了標題…」

  「憑你的地位,你的血統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貝拉特裡克斯瞪大眼恨恨看著她,「布萊克和萊斯特蘭奇是最古老最高貴的純血,你這個生在麻瓜貧民區的…」

  「慕家起家時布萊克祖宗連魂都不知道在哪飄著。」輕飄飄一句話無疑是再一個無形的巴掌落在貝拉特裡克斯臉上,她臉色變得青白,然而慕羽接下來的話卻將滿腔火氣悉數堵在了喉嚨裡,進也進不得咽也咽不下去。

  「東方所有氏族都是如此,歷經千年又怎樣?」慕羽沒有理會她帶著些許迷茫的憤怒,「該走的路,該用的方法全部用盡了,掙扎千年,法脈盡數交予他人,族中子弟生死也成為他人案板上的魚肉。」

  那是這群東方佬愚蠢。她原本想說出來,卻在碰上那雙黑眸時一個字也說不出。

  「你想純血也這樣嗎?重復東方氏族的老路?將生路連同後代的命運全部寄托給…」慕羽似是要將她燒出一個洞來,「霍格沃茨?或者再具體一點,鄧布利多?」

  「休想!」提到鄧布利多時她抖了一下,「那個保護泥巴種和麻瓜的老瘋子,他休想!挪威已經有了藥水,他們注定將被我們踩在腳下!」

  「靠什麼?」慕羽離她近了幾步,「藥水有限。一個小巫師從出生到成人十幾年,這十幾年足夠他們聯合一切力量,妖精,家養小精靈,乃至麻瓜反撲。」

  她欲言又止,慕羽卻不給她這個機會:「我知道你覺得那些生物低賤,」她扣住貝拉特裡克斯下頜,迫使她看向自己,「蟻多且能咬死像,兔子亦會咬人。你告訴我,靠誰來將這樣的隊伍踩在腳下?那些養尊處優幾乎要廢掉的牆頭草嗎?誰又將他們馴化成奴隸、冶煉成踏腳石?」

  慕羽放開她,放軟了語氣:「他在阿爾巴尼亞生熬了十三年,一次又一次說要為純血鑄造一個最理想的王國,他守望你們的理想,明白你們的信念,你們最終也將成為離神最近的人,成為萬千人崇敬膜拜的對像。」她不會錯過貝拉特裡克斯眼中的狂熱。

  「你們在阿茲卡班蹲了十幾年,固然忠心可嘉。但他走得更遠了,」在一堆飄渺的霧氣中她的聲音顯得格外陰柔,「你要追趕上他,要讓他繼續看見你,要繼續成為他最信任的人,像今天這樣的舉動幫不了你,只會讓你同他背道而馳…」

  邊說著她邊將魔杖還了回去。

  貝拉特裡克斯突然痴痴笑了起來:「如果不是今天不小心被你擺了一道,否則你今天會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鑽心剜骨,小雜種,」她勉強能動了,在第一時間便揪住了慕羽衣領,「你根本不懂他,只會獻媚。」

  她的眼神都是瘋狂迷離的:「等著吧,今天的事不算完。我會取代你,我才是離神最近的,我才是匍匐在他身邊最溫順的羔羊。那時候我會把你骨頭一寸寸敲碎,把你的頭同那只家養小精靈一樣釘在布萊克老宅大門口。」

  對於她的動作慕羽沒有反抗,更不曾哀求不要將今天撞見的事說出去,相反,她還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歪了歪頭:「那我就等著了?」

  這樣的笑讓她更加氣惱,無論出於大局還是其他原因又暫時拿慕羽沒多少辦法,只得將她扔開:「但願到時你不要哭著求我。」

  她無聲無息幻影移行了。

  慕羽倚在樹干上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笑容久久不曾散去。

  貝拉特裡克斯不知道,她是沒有興趣做徘徊在牧場中無知的羔羊的。

  從走回城堡到接下來一連好幾天她的心情都極好,當時被貝拉特裡克斯撞見的確是場意外,她連說辭都想好了,實在等不及欣賞一場爆發。然而當十二月都沒有後續時,她的好心情再也持續不下去。

  霍格沃茨的第一場大雪終於在十二月初姍姍來遲。飄揚的雪花像是特意挑了這樣一個靜謐的夜晚。黑湖和夜色在黑暗中徹底融為一體。德姆斯特朗那艘被雪花覆蓋的船成為了二者間唯一的一道模糊猙獰的分界線。

  「你已經在這裡站了快兩個小時了。」

  「我不冷。」慕羽雙手搭在欄杆上,她從黃昏開始便一直在這裡站到現在。有太多事情需要去思考,需要去權衡,然而不論是在有求必應屋還是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或是在黑湖湖岸都會影響她的思緒。

  她會不自覺地勾勒出有求必應屋曾經的樣子—那座開滿彼岸花的庭院;公共休息室的壁爐讓她昏昏欲睡,在迷蒙中裡德爾老宅那簇微弱的火苗便會開始跳動;黑湖潺潺的流水聲強迫她的思緒定格在奧勒松的海浪中。

  只有寒冷的高塔才能讓她保持絕對的清醒,至少在這裡黑湖有了邊際,而邊際之外矗立著遠方。

  海蓮娜默默站在旁邊。她還是穿著那身天藍色的連衣裙,這身裝容大概已經幾百年沒有改變過了:「你的確變了許多。看起來像是你終於找到了真正喜歡的,能讓你開心的事,」她越過欄杆飄浮於半空中直視慕羽的眼睛,「但你已經不是剛入學時對什麼都好奇的小丫頭了。」

  「你很喜歡這裡,」慕羽對那雙眼睛不閃不避,在注視她時那雙眼睛中總是會蕩起輕微的漣漪。她趴在欄杆上微微仰頭看著天空,雪一直在下,「人總是在變。旺盛的好奇心後剩下的只有思考。好奇心讓人衝動,思考卻讓人克制。「

  海蓮娜離她更近,近到透明的幽靈軀體就快要穿過她:「哪怕成了一個幽靈我也時常在思考。一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 比如,為什麼兩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會如此相像?我們很久沒有說話了,但你的存在卻無時無刻不讓我想起那個男孩….」

  一朵雪花悠閑地飄進塔樓,落在慕羽的唇瓣上,和那天的….

  一樣輕柔,也一樣冰冷。

  「我今晚不是來和你聊天的,小女孩,」海蓮娜又重新飄回了塔樓,「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這裡,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你要走?」

  「不不不,」幽靈輕柔飄渺的聲音在空曠的塔樓回響,「我是霍格沃茨的幽靈,這裡是我的家,是我的歸宿。是你要走了。」

  慕羽的左手開始不停轉動著右手上的戒指。

  「幽靈待在霍格沃茨越久,他們與霍格沃茨的羈絆就越深,」海蓮娜的手穿過牆壁,「我有時會分不清我到底是我,還是已經成為了這座城堡的一部分。因此幽靈會格外敏感。我能感到你在和城堡逐漸分離。像你這樣的學生我見過不止一個—霍格沃茨已經不是你的道了。」

  「我母親或者他應該向你講過很多東方的事情。」慕羽的手這時才從戒指上離開。

  「除了智慧,人類其他任何特質都是不相通的,」海蓮娜透明的手再次撫上她的眼睛,好像裡面有吸引她的瑰寶,「奧利維亞曾讓我關照你,我辜負了她的囑托。那些學生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有各自不同的道。至於你……小女孩,你心裡裝了一個人。」

  「你太敏感了。」慕羽用指尖沾了一點凝在欄杆上的雪花,她又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唇。

  「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幽靈虛無縹緲的聲音在此時陡然沉重了幾分。

  這是所有幽靈最忌諱的話題。慕羽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詫,卻很快轉化為冷漠。

  海蓮娜毫不顧忌慕羽的反應,她自顧自地說:「我忤逆過我的母親,也瘋狂愛過一個男人。我母親讓他來找我,他脾氣不太好….於是就….我其實不太擅長判斷別人的感情,但你現在的眼神…..和我那時太像了。不管你在走什麼道,不管你心裡裝的是什麼人,也不管你承不承認,一切都注定沒有結局,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幽靈在闡述過往時已經沒有了哀傷。傷口一直存在,只是百年時光足以將其麻木。

  「說完了?「慕羽勾了勾嘴角,她抓緊了欄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在勸誡我,不要和霍格沃茨疏遠,這裡始終是我的第二個家。但我早就沒有家了,就算幻想一個家那也全是假像。所以你要道別那就道別吧,海蓮娜。我不像奧利維亞一樣滿心滿眼都是一個影子。我的結局也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

  她沒有生氣,甚至還笑了起來,仿若一個靜靜等著孩童出醜的成人:「那麼就正式地再見了。我聽到了腳步聲,原來塔樓竟然那麼受歡迎。「

  她化為一個銀白色的光點消失在漆黑的走廊上。

  濃濃的酒味混合在了清冷的空氣中,沈棲桐跌跌撞撞順著樓梯爬到塔樓上,她一上來大半個身子便直接趴在了欄杆上。她的臉頰通紅,不知道灌了多少瓶酒。

  慕羽稍微退後了半步扶住她,在外人面前她始終完美地扮演著一個溫柔體貼的朋友:「棲桐,棲桐,你喝多了。要我把你送回去嗎?」

  沈棲桐抬頭看她,停頓了好久似乎才認出了她到底是誰:「小羽,你也在這。」

  「你喝醉了,」慕羽平靜地說,「比賽都已經過去了好些天了,這時候開派對似乎太遲了。」

  「我沒醉,」沈棲桐趴在欄杆上,仰頭望著雪幕,「看,下雪了。」

  她固執地不願意挪動一寸。慕羽此時也徹底放棄了將她送回九州代表所在的臨時住處,她附和道:「對,下雪了。」

  「沒有昆侖的雪大。昆侖…. 十二月早就大雪封山了,」她說話都有些吃力,看來喝得的確不少,「沈家一直在南方,南方….沒有雪。小時候為了讓我開心,爺爺用法術讓後院覆滿白雪。雪很純淨,比真正的雪還要白…」

  「是,南方很少下雪。」慕羽和她一同抬頭仰望天空,眸色相同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卻是截然相反的色彩。

  「沈家….沈家….」她開始喃喃自語,慕羽感覺有冰涼的液體流入她的手心。沈棲桐在哭。

  「香海首府被占領了。」她忽然沒頭沒尾來了這麼一句,慕羽眼皮直跳,他們的動作竟然那麼快。

  「沈家怎麼了?」慕羽迅速從短暫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家裡不要我了,不,是我不要那個家了,不,我從來都沒想過不要家。我可以不要任何東西,但就是不能不要家。是,是他們不想要我了。小羽,爺爺不要我了。」

  慕羽半樓住她,從她看似邏輯錯亂的話語中其實可以推出很多東西。

  她又在將溫柔當作武器:「怎麼會呢?怎麼會不要你呢?」

  沈棲桐揮開她的手,眼淚流得更加凶猛:「爺爺怎麼能做這種事,他怎麼能這樣做?」

  慕羽輕輕為她擦拭著眼淚,在陰影中眼底卻劃過一絲諷刺:「嗯,他不對。「

  「背後有新的勢力,有新的訓練有素的,別有目的的新勢力,」即使在醉酒的情況下沈棲桐這方面的思維也格外清晰,「爺爺糊塗。那些人有嚴密的秩序。能形成嚴密的秩序只能代表這個集體有了統一的思想….他怎麼還能以為…」

  「還以為什麼?」 慕羽又一次攬住她的肩膀,溫柔嗓音中帶上了一分蠱惑和循循善誘,「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

  難得的在這個問題上沈棲桐看得比沈續還要清楚。

  「小羽,為了一個空蕩蕩的姓氏的影響力,值得嗎?」沈棲桐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轉而苦笑道,「爺爺手把手將我帶大。是他為我啟蒙,是他最先教我做人的道理。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們姓什麼,這個姓氏代表著什麼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們是一家人,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他們為什麼就是不懂這個道理?沒有了家人,只剩下一個空洞的姓氏,有什麼意義?有什麼意義?」

  如果她得知兩年前沈續在墳前說的話,不知道還會不會口口聲聲念叨著一家人。

  「沒有意義,一點意義都沒有,」慕羽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你沒錯,棲桐。你一點都沒錯。」

  「我才知道師父背負了太多,」從沈棲桐掐著慕羽的手的力道便可看出她有多麼掙扎,「小羽,他告訴了我很多東西。為天下之前要看到,感受到天下人的苦放才能為其請命。請命亦不是為他們作主,而是引領他們為自己作主。背後之人利用了他們的苦,讓他們再也無法為自己作主。小羽,我不太明白…」

  寧岳是當真想要讓沈棲桐抗下重任,卻沒想過一個向來不諳俗物的人,陡然發現至親疏離,又接受那麼一堆東西,能不能承得住。

  「你醉了,也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慕羽攙起快要睡著的沈棲桐走下塔樓台階,她極為冷靜,好像沈棲桐剛才的話對她沒有分毫觸動。

  興許是酒精起了作用,沈棲桐的話語開始含含混混:「我愛這個世界,愛的正是它的參差,正是它的多樣,如果沒有了差別….」

  慕羽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你會怎樣?」

  「我會以各種形式戰鬥….」

  「哪怕你的爺爺都將站在你的對立面?」

  「我不知道…我有些不認識他了。」

  慕羽扶著她的力道松了松。

  她們的道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一個人不知道在台階下站了多久。借著走廊上微弱的火把慕羽才看清楚了來人:「加西亞先生,你在這裡干什麼?」

  火光在菲爾加西亞英俊的臉上跳動,他看了一眼她攙扶的人,溫和禮貌地詢問:「今天我們幾個勇士去三把掃帚喝了酒,是我沒想到沈小姐的酒量。需要我搭把手嗎?」

  幾個人?恐怕只有他們兩個吧。

  「謝謝您,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她發現當她拒絕時菲爾加西亞原本就伸出一半的手又略顯僵硬地縮了回去,「已經很晚了,您不熟悉霍格沃茨,就先回去吧。被管理員費爾奇抓住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從塔樓向下望去,寒冷的冬夜沒有一絲光。夏季草坪上飛舞的螢火蟲早已在第一波秋風吹來前便埋葬於泥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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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我開學了,更新可能會慢下來。存稿應該還能撐幾天。


第110章 邀請

  「沈家在南方盤踞已久,枝繁葉茂,只需點燃星火,自成燎原之勢,」還沒等慕羽聯系,沈續便找了上來。很久以來都演變成了她同沈儀交談,她很長時間沒見到沈續了,「很遺憾那天你沒在九州,那是注定將載入史冊的一天。」

  他已經自動將自己放在一個絕對高位上,也不怕摔死。

  慕羽神色自若地撥著滴滴作響的窺鏡:「我能想像到。為民請命之人自以為請到了自由,將歷史撥回了正軌,受命之人堅信這實乃上天庇佑,神靈恩賜。他日史書工筆,必定十分精彩。」

  沈續和她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了,盡管對這個怪胎早有心理准備,然而卻總覺得她平和的外表下蘊藏著滲入骨髓的寒涼。

  在她面前他必須時時刻刻繃緊每一根神經。

  「如果沒有你們提供的一些小玩意,也不會那麼快成事,」他意有所指,到這時仿佛才找出一點主場的優勢,「你們那邊動靜也不小。」

  「很快就會消停了,」他的這點示威她還不看在眼裡,「看樣子其余氏族沒有多的意見,你明白哪裡才是核心,才是一地心髒之所在,如若後方心不齊…」

  「這些年沒有沈家接濟他們早就斷了種,」沈續說得信誓旦旦,「再說,你以為現在的形勢還由他們說了算?」

  慕羽輕聲笑了笑,彈去了桌上的一縷灰:「那我就等著我們能正大光明互通有無的那一天了。」

  「你所說的我們,究竟包括哪些人?」在她將要關閉陣法時沈續忽地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他不放過她臉上分毫變化,「我很少關注世俗的消息,但這年大洋彼岸一個議員提出的口號特別有意思,守望國家理想…」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在停頓過程中慕羽神色就沒變過,他也不指望能從表面看不出什麼東西來,笑得非常痛快:「作為一個合格開明的合作伙伴,我是不會計較這些的,我也鼓勵年輕人多多嘗試,只不過…」他湊近了一點,「腳踩幾只船容易落水,一口塞成個大胖子容易噎死,到時栽了跟頭別怪長輩事先沒提醒過你。」

  不及慕羽反應他便率先掐斷了陣法。整間辦公室只剩下那只嗡嗡響動的窺鏡,空氣都幾乎要在這狹小的空間凝實了。

  她沒有被冒犯威脅的憤怒,相反全程看沈續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作為見證全場交談的觀眾,小巴蒂克勞奇都有點同情沈續了。

  這個時候閉嘴是最好的選擇。

  「藥我熬好了,一瓶足夠你用很久,」幾瓶裝著如同被稀釋了的泥漿一樣的液體被重重放在桌上,「省著點喝。」

  小巴蒂克勞奇拿起玻璃瓶後仔細端詳著那團黏糊糊的液體,輕輕搖了搖:「你最近脾氣不好,是因為聖誕舞會的事?」

  兩個人都沒有談及沈續。

  「聖誕啊,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只顧去找點樂子,那時候正是逃跑的好時機,你說呢?看好你的箱子。」慕羽的手撫在了箱子的掛鎖上,她刻意忽略了和聖誕連在一起的那個詞。

  前兩天魔藥課後斯內普破天荒將所有斯萊特林學院的學生留下來。他們都很難想像能有朝一日從斯內普口中聽見舞會這兩個字。

  「聖誕舞會是爭霸賽的一個傳統項目,也是促進國際魔法交往的一個好機會。舞會只對四年級以上學生開放,低年級除非受到邀請否則不能參加。但舞會,僅僅只是舞會。我敢保證要是誰在舞會上做出了讓學院丟臉的事,他余下的學期只能每天在魔藥辦公室給蟾蜍剝皮了。」

  明明是一件浪漫的盛事,卻被斯內普說得和他要測試全班的解藥沒什麼區別。然而就算這樣也不能影響到眾人的熱情,尤其是女生。她們現在除了探討衣服的樣式便是商量舞伴,與其說是商量舞伴,倒不如說是對各個年級的男生評頭論足。

  當天晚上的公共休息室極其沸騰。慕羽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也會如此熱鬧。她一如往常縮在角落的沙發椅上看書。

  她不想被人打擾時就不會有人能打擾到她。她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以至於連聖誕節都差點忘了。

  這時候她更想靠在納吉尼冰涼的身子上烤火。

  「羽,你想要誰做你的舞伴?」達芙妮興奮地坐在了慕羽身邊,即將到來的舞會如同一陣清風吹散了她數日以來的陰霾。

  「沒想過。」慕羽繼續翻著書頁,手碰到了腰間的玉佩,那件禮服還被她扔在角落裡落灰。玉佩中早就沒有靈魂了,湯姆現在或許還在倫敦郊外,為挪威全新的發明而激動,竊喜於魔法部正按照他們所想的一樣逐步走向分裂。

  他們很久沒有見面。萬聖節倫敦塔樓上的相見像是上個世紀的事。

  是他將那件禮服強賽進去,她說過不會和任何男生跳舞….

  她停止了對玉佩的撫摸,她自己都被一閃而逝的想法震住了。

  達芙妮和慕羽相處了整整三年,她對慕羽的情緒或多或少有了些許了解。剛才那樣的情緒即使消逝得十分迅速,卻也被她極快地捕捉到了:「你剛才臉紅了,快說,你想到了誰。」

  她是第一次看見慕羽這個樣子。她從來都冷靜得不像一個正常的十四歲少女,達芙妮沒有想過僅僅一個舞會就讓她露出了罕見的少女心思。這樣的心思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再正常不過,但卻不應該出現在慕羽身上。

  也似乎只有這樣才足以說服她,這個深不可測的好友實實在在還是個人。

  這兩天來達芙妮的話如同一只揮之不去的蒼蠅一樣一直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如今小巴蒂克勞奇再度提起舞會的事情只讓她更加頭疼。

  「聖誕節啊,」小巴蒂克勞奇咂了咂嘴,他注意到慕羽總是會在特定的時候才去撫摸腰間的那枚玉佩,「浪漫的舞會,一個春心萌動的時候。但有人可能永遠也找不到想要的舞伴。」

  「你說完了沒有。」慕羽發現她的語氣裡沾上了惱怒,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現像,她一直擅長於對別人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可以淡定地與人搏鬥,同人籌謀,也可以自如地為別人畫下一張張大餅,就連沈續的威脅也難讓她動容分毫,但萬萬沒想到一個舞會能讓她亂了方寸。隨著聖誕節的臨近,她越來越難以控制腦海中時常掠過的畫面。

  她早已習慣從前過聖誕節的模式。

  「說完了,所以晚安,」小巴蒂克勞奇攤了攤手,在慕羽即將跨出去時他忽然補充了一句,「你的光輝事跡基本傳遍了,將貝拉特裡克斯暴打一頓,這不僅僅是實力的問題….」

  他的表情突然很扭曲,無來由地讓她想到斯萊特林那群人湊在一起討論八卦的樣子:「那天貝拉特裡克斯單獨留下來談了一會,她也不是幾歲小孩了,為了一頓打就去哭訴。」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很生氣,不是因為貝拉特裡克斯,而是許久都沒收到一個人的回復。」

  這句話說得極快,看他的樣子也不想再說第二遍。

  這句話在慕羽看來卻是小巴蒂克勞奇在火上澆油,煩亂沒能隨著這句話消解,反而變質成了更深的憤怒。

  他在期待什麼回復?是和他那群「朋友」一樣?跪在地上親吻他的袍子請求他的寬恕?

  然而她卻沒能說出來。辦公室裡那枚探測器一直嗡嗡嗡地響個不停,這樣的情況很難讓人完全集中注意力:「那玩意兒就不能關掉?」

  「只有阿拉斯托穆迪本人能,」小巴蒂克勞奇掃了那大箱子一眼,「當傳聲筒的滋味一點也不好。」

  最後那句話簡直莫名其妙。

  她第一次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回答小巴蒂克勞奇便走向門口砰一聲用力將門帶上,似乎只有這樣做了才能紓解幾分如泉水一樣不停從內心冒出來的莫名的怒火,從台階上一路衝下來時難得的腦袋裡一片空白,更糟糕的是走下台階時又碰到了另外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西奧多,那麼晚了,你在這干什麼?」

  還差一刻鐘便要宵禁。

  走廊上火把的光芒將西奧多原本就瘦弱的身軀拉得更加欣長,這個時間點空蕩的走廊只剩下了篝火燃燒的聲音。

  「穆迪教授又….」他抿緊了嘴唇。

  「沒事,他一直這樣,被他逮著關禁閉的學生很多,」慕羽正准備朝公共休息室走去,卻發現西奧多諾特仍然站在原地,「你不回去?」

  「我能邀請你作聖誕舞會的舞伴嗎?」他平靜得好像是在問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一樣。但眼睛始終固執地看著慕羽。他完全不像是在邀請一位同學作舞伴,更像是一個賭徒用最後的籌碼破釜沉舟地進行一場賭博。

  「西奧多,」慕羽輕輕嘆息了一聲,一陣寒風穿過幽暗的走廊,吹得四周的火把明明滅滅,她的聲音像是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的一樣,「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請。」

  西奧多諾特的眉心跳了跳,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他更加瘦弱了,他的嘴唇甕動著,慕羽都已經辨認出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詞。

  為什麼。

  世上哪有那麼多因果。

  這個詞最終卻仍然未被他發出來。

  「我能看見夜騏,那個每年開學時負責拉馬車的生物,」賭徒早就料到賭局的勝負,卻固執地在進行最後的嘗試,破釜沉舟地投入一個又一個籌碼,「七歲的時候我親眼看著我的母親去世。」

  回公共休息室的路慕羽三年來走過幾百次,她清晰地明白西奧多諾特此刻走的方向根本是在繞圈子。

  他今晚極其不正常。

  「我的父親是一個食死徒。」他用的是現在時。

  「西奧多諾特,」慕羽看了看四周,走廊上仍然空蕩蕩的,她警告地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那麼多久又是時候?」他認真地看著她,好像真的在琢磨這個問題,「我父親沒有對母親的死做任何事情,他也不能做任何事。當然我相信哪怕有一個魔咒能治好我母親,他也不願意揮動一下魔杖。」

  「不要說了,」慕羽忽然輕柔地打斷他,她閉了閉眼,睜開時眼中只剩下了淡漠和疏離,「不要說了,否則你會後悔。」

  達芙妮曾說西奧多諾特在魔法史課上看她,開學時在馬車上他似無意間說出的話,那一次過於巧合的偶遇無不是在指向一個最有可能的結果。

  只不過她已經喪失了對一個陌生人敞開心扉的能力,她也忘不了從前幾個男生想要和她玩的游戲,她過早地明白了男生的衝動。

  既然是衝動,那又為什麼要開始?

  她當時就站在一旁,看著那個男人親吻湯姆的袍角,對他卑躬屈膝,極盡諂媚。

  可是陷於絕境的賭徒又怎麼會輕易聽取他人的勸誡?

  「從小我母親就告訴我,要用自己的腦袋去思考,否則你只會淪為傳達別人想法的工具,」他諷刺地笑了一聲,「然而這是斯萊特林大多數人的樣子。他們厭惡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師,趕不上赫敏格蘭傑,能做的卻只有惡語相向。太可笑了,就像我的父親,寧願放下所有驕傲去追隨一個瘋子。」

  「你剛才說,你的父親是一個食死徒,「慕羽加重了後半句,」那個瘋子….」

  「他很有可能回來了,」西奧多諾特在說到這時連一點驚慌都沒有,「我父親實在不太會遮掩。或者他在我面前懶得遮掩,他想讓我也加入,可惜這不可能。我也不是願意英勇就義的戰士,他回來與否與我沒有絲毫關系。」

  「是嗎?」他們此時路過一扇落地窗,窗外除了紛紛揚揚的大雪外什麼都沒有,「用自己的腦袋去思考….真是難得。」

  如果每個人都這樣,那麼她根本無從為其他人編織理想。可惜太多人被理想被欲望迷了眼,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有一樣最寶貴的東西。

  獨屬於自己的思維。

  「那天在馬車上,我其實一直想問一個問題。」他站在她身旁同她一起看著窗外大雪紛飛,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同她一起並肩而立。

  哪怕只能有短短幾分鐘,哪怕也許她根本瞧不見他,哪怕他們之間相隔千山萬水,他也願意在這個時候賭上一切,只望繁復的窗框能將兩人永遠定格在此時此刻。

  「羽,願意和我離開英國嗎?」他定定望著玻璃中模糊倒映的身影,只覺得格外刺眼。他扭了扭頭,不想再看,卻逼著自己直視她,「我們不一定去九州。世界那麼大,總有能棲息的地方。」

  他再一次發出了邀請,他們都明白舞伴已經不僅僅是舞伴。

  「西奧多諾特,你對我的過去一無所知,」慕羽停在那扇落地窗前看著空中飛揚的雪花,「我的過去也太復雜了,復雜到我甚至難以將它編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也正因為這樣的復雜,讓我忘不了它。」

  賭徒最後的掙扎在結局完全揭開時便已經毫無意義。她的故事塵封在茫然的清寒中,興許有人幸運地偶然挖掘到其中一角,但這個人永遠不會是他。

  「如果一年級時我在那面鏡子前和你說這些,或者在你給馬爾福下惡咒時站出來,或者三年級在父親威脅你時挺身而出,會不會,就能有幸發掘出一點碎片?」

  玻璃上的影子影影綽綽,將他映照得像一只飄忽的幽靈。

  「那天…是你,」她一直奇怪幽靈怎麼會觸碰門弄出聲響,現在一切似乎得到了答案,但她很快對著模糊的彩色玻璃勾出一個清淺的笑容,「不會。」

  她的過去她的故事沉眠於五十年前蕭條的倫敦,又湮滅於一片被炸毀後殘留的廢墟。

  「再見。希望,你今後不要後悔。」她既像是在對西奧多諾特說,又像是一遍遍在告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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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6

第111章 逾越

  他們趕在宵禁的最後一刻回了公共休息室。休息室裡的爐火此時已經全部熄滅,只有窗外碧綠的湖水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在慕羽准備回到寢室時西奧多諾特忽然再次叫住了她。

  「有人知道你的過去,有人發掘出了你的故事,」他用的是肯定句,湖水的波光讓他的臉色在黑暗中十分古怪,慕羽此時也難以讀懂他的情緒。他不像是沮喪,也不像是遺憾,更不是憤怒和嫉妒,「能告訴我,是誰嗎?」

  賭局千變萬化,光鮮亮麗的賭桌後往往是見不得人的博弈。他卻執著地想要掀翻賭桌,不顧一切地想要探尋背後隱匿的籌碼。

  「沒有誰,」慕羽從他身上挪開了目光,她又一次重復了一遍,「再見。」

  他們注定了不會有任何交集,甚至有朝一日還會反目成仇。西奧多諾特不願意去追隨,還想保留清醒的思想,便已經注定了他們會是敵人。

  她的敵人已經很多,不缺多出來的一個。

  過了半晌休息室內都寂靜無聲。

  「再見。」在她要上樓時身後才傳來一聲囈語。再輕微的腳步聲也會在黑暗中無限放大。

  然而休息室內卻不止他們兩人。

  「他邀請你了?」達芙妮的聲音從角落中幽幽傳來,「你拒絕了他。」

  她隱匿在最黑暗的角落,連爐火都沒有點。冬日裡即使點燃壁爐也驅散不了地窖中累積的陰寒,更不用說達芙妮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連一絲火星都沒點。就連她的聲音都在打顫。

  「把火生上,別凍著了,」慕羽不好對達芙妮視而不見,她走向達芙妮坐著的角落,一邊溫和地關切她一邊抽出魔杖准備點燃壁爐,「如果你想繼續坐在這。」

  「不用,「在她掏出魔杖的時候達芙妮就拉住了她的手,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就這樣。」

  「怎麼了?」慕羽坐在了對面,她聞到了和那天沈棲桐一樣濃濃的酒味,「棲桐帶你喝酒了?」

  許久都沒有應答。達芙妮像是睡著了。

  「你跟她很親密。三年來你很少對一個人展現出這樣的親密,」慕羽變出了一條毯子輕柔地蓋在了她身上,她的手冷得像一塊冰,「才不到兩個月你和她就像和阿斯托利亞一樣親密無間。」

  她輕和的聲音回蕩在幽暗空曠的公共休息室中,平白地多了幾分誘導。她總是擅長於在人最虛弱的時候一步一步套出他隱藏最深的秘密。

  首先溫柔地卸下她的盔甲。

  「她懂我,」達芙妮的聲音陡然提高,發出幾聲低泣,「難得有人…這樣。」

  「難道我就不懂你了嗎?或者我總以為你和其余純血家族的同學有共同語言。」

  她直視達芙妮迷蒙的眼睛,黑暗中那枚胸針倏地閃過一道光芒。

  「不一樣的,不一樣。」

  慕羽一下一下撫摸著達芙妮胸前晶瑩的胸針,眼睛一直直視著達芙妮,語調也在這時帶上了刻意的憐憫:「你們倆的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說….家族。你們的處境也是外人難以理解的。」

  一個出自東方的氏族,一個出自西方的純血家族,一個渴望奪回原有的法脈,重現舊日的輝煌與名譽,一個渴望奪取本不屬於自己的法脈,延續家族的榮耀。兩個家族都預見到了即將到來的命運,卻固執地不願意去接受。

  野心和欲望逐漸扭曲了守護家人的初衷。

  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勾結暗自搜羅啞炮和默然者,最初是為了什麼?現在又是為了什麼?

  達芙妮在慕羽的注視下緩慢地點了點頭:「我給爸爸寫過信,我,我勸過他。不要去奢望不屬於我們的東西。我們已經不缺錢,就算神秘人復活,去法國,甚至去九州都行,我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她哽咽了一下,「爸爸說我任性妄為,一點也不考慮身為一個格林格拉斯的責任。但身為一個格林格拉斯,我只想要我的妹妹健康快樂,我只想要我的家人平安幸福。棲桐告訴我,生死自有天命,個人如此家族亦如此。強行逆天改命只會失去更多。」

  這還不夠糟糕,她的父親至今還以阿斯托利亞安危為由自欺欺人。

  慕羽輕輕擁住她,任由她在懷裡抽噎,但在湖水反映的波光中,達芙妮看不到的陰影處,卻沒有絲毫動容:「你沒有錯,棲桐也沒有錯。不爭亦是爭,順亦是不順,這是東方的哲學,」她一手抬起達芙妮的下巴,這樣方便她直視她的眼睛,另一手撩開她散亂的發絲,「你的父親…或許已經開始逆天改命…. 強行改命必遭天譴,你忍心所有的天譴最終報應在阿斯托利亞身上?」

  達芙妮迷茫地眨了眨眼,又很快搖了搖頭。

  「他有秘密。他的秘密或許和阿斯托利亞有關。你是他信任的長女,是格林格拉斯家族未來的希望,」慕羽附在她耳邊,此時她語氣中的誘惑已經不需要遮掩,「他不會防備你,甚至樂意與你分享。找到他的秘密,看看他是怎麼改命的。」

  那一定會是一個驚喜。

  達芙妮昏昏沉沉地點頭,慕羽確保她已經徹底睡著後才放開她。在放開達芙妮時她已經不復剛才的溫柔和耐心,反而極為冷漠地看著她就在陰冷的休息室中熟睡。

  她用魔杖點燃一小簇篝火後也虛弱地癱在了椅子上。她的手腳甚至比達芙妮還要冰涼。

  看著跳躍的火焰,她猶豫許久終於還是遲疑地在半空中畫下幾個符號。銀色的符號卻僅僅只是閃爍了幾下便無力地熄滅了。但此時卻如同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已經淡化了的符號接著畫了下去。公共休息室泛著冷光的湖水在褪去,她又來到了那片虛無黑暗的空間。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

  「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湯姆裡德爾走近慕羽,幻境中他黑色的眼睛中此時滿滿都是因為陰謀得逞的喜悅。她敢肯定他在其他人面前不會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緒,或者其他人已經恐懼到不敢揣摩他的情緒,「要想不動聲色地挖掘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秘密,最好的方式便是通過他的女兒。只有你是最容易接近他女兒的人。」

  他握住了慕羽的手,好像牽住她的手已經成了一個不可更改的習慣。

  慕羽在湯姆裡德爾面前從來不會表現出軟弱,即使第一次將攝神取念和奪魂咒結合對她而言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愚蠢天真的女孩,」她簡單給達芙妮下了定論。空無的地面此時艱難地冒出了幾朵血紅的彼岸花,「我稍加引導她便急不可耐地向我傾吐出最隱晦的秘密。那個方法,也是你教我的。」

  「你學得很好,」湯姆裡德爾恐怕自己也沒發現說到這裡時他多了幾分驕傲,「但不容易,對嗎?」

  他彎下腰折下一朵最鮮艷的彼岸花送進她手裡。這樣簡單的動作由他做出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與優雅。

  哪怕背後全是算計。

  她完全看不出他如同小巴蒂克勞奇所說的那樣生氣。

  「我第一次用,」她看著手中的花,鮮紅的花瓣在她手中緩慢地舒展,「以後會有很多次。」

  他們誰也不願意提起挪威的事,更不會提之前霍格莫德那樁事。

  也沒有人願意想。

  「沈續威脅我,」她捏著花的力道陡然重了幾分,「他又算個什麼東西。」

  花被擲到地上,一腳踩過後轉瞬淪為塵泥。她很少將情緒擺在明面上,然而在這裡無需掩飾,也遮掩不住。

  湯姆裡德爾不會對她的憤怒作出任何評價,更不會有回應。走到如今包容已經不是一方的事。在這方面兩人的步調詭異地一致。

  他們沉默地繼續在這片虛空中漫步。好像還有千言萬語,但又因過於了解彼此—不論是對方的過去與將來,他們早已無話可說。

  和世界的棋局每推進一分,便也意味著他們彼此之間的了斷更進一步。湯姆裡德爾卻發現現在想要將魔杖對准她都十分困難。

  每當他想舉起魔杖,那天早上刻印的溫軟便會一點點瓦解他的力量,那句輕柔的提問迫使他忘記所有殘忍的咒語。

  她到底是誰?

  他從上學開始便擅長解決一個個難題,他能輕易排除掉每一個可能,抽絲剝繭挖掘出最正確的答案。但是對於這個問題…

  似乎只剩下一個可能—一個和鄧布利多一直倡導的東西息息相關的可能。

  肮髒,卑微,無用的….

  這個詞從來不會存留在他的世界中。

  慕羽只是一朵偶然飄過他世界駐留片刻的雲彩、盛開在深淵被他折下的彼岸花。

  雲彩最終也要飄走,失去了根系的鮮花也注定要凋謝。

  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樣類似催眠似的告誡究竟是在適當的時候幫助他將魔杖對准那個女孩,還是逃避那個本不應出現的詞語。

  「聖誕舞會那天來霍格莫德,那裡離霍格沃茨不遠,到時所有人都會去參加舞會,沒人會注意你,」他用手輕輕碰了碰她的唇,照樣溫軟而冰涼,他卻如同觸了電一般收回了手,仿佛那裡是什麼禁地一般,「你不適合滿天星。」

  慕羽抬起頭,那雙黑色的眼睛只倒映出了這片虛空絕望的色彩。獨屬於深淵的顏色,湯姆裡德爾最愛的顏色。

  「我以為你會和那群朋友在一起….」

  鄧布利多已經知道他復活的消息,即使他使用從前的樣貌,每來一次霍格莫德也照樣會冒上一分被發現的風險。

  「我只想和你過聖誕節,和從前一樣。」

  有一瞬間她仿佛又看見了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那個和她走過倫敦大街小巷的湯姆裡德爾,那個固執地想要在霍格沃茨和她一起過一個聖誕節的男孩。

  她猶豫了許久後才拉住他的手:「為什麼要躲呢?瘋子。」

  長久以來兩人都在共享的疆域邊界上徘徊不定,這個問題順著界限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般向外探出了一丁點苗頭。

  她輕輕啄了啄他的唇角,和萬聖節那天輕柔地一貼沒有任何分別,好像這樣便能跨過五十年的光陰觸及倫敦朦朧泥濘的細雨。

  似是恐懼於邊界之外的黑暗,那點苗頭又迅速縮了回去,重新融入漫長曲折的邊線。

  「晚安,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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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新聞

  不管外面風雲如何湧動,學校中的日子仍然一如既往流逝,節日的氣氛越來越濃。空曠的禮堂每天都有新的花樣。集聚幾所學院特色的裝飾逐步開始占據禮堂的每一寸角落。現在幾乎是所有人都在討論即將到來的舞會,諸如弗立維教授這樣好說話的老師已經允許學生在課堂上做一些小游戲了。

  但斯內普永遠不可能成為其中一員。

  寒冷漫長的冬日讓地窖裡的魔藥課顯得格外漫長痛苦。

  達芙妮對待慕羽沒有什麼差別,她已經忘記了那天晚上的大部分事情。

  除了慕羽想要她記住的。

  在結束魔藥課後去往圖書館的路上慕羽碰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哈利?」她挑了挑眉,疑惑地詢問,「有事嗎?」

  自從第一個項目後哈利波特就成為了霍格沃茨的焦點,作為勇士他簡直是大部分女生心目中的理想舞伴。據慕羽所知就已經有不下三個女生邀請過他。

  他看上去非常不對勁,像是又要被迫去鬥一頭火龍一樣。

  在慕羽的注視下哈利感覺更加不自在,他好不容易找准這麼一個絕佳的時候,周圍沒有多余的人,這條路也足夠僻靜。但此時他卻感覺喉嚨被塞了什麼,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雖然慕羽仍然耐心地等待著他,他現在卻感覺整副身子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他甚至能看見一只不知道從哪飛來的甲蟲慢悠悠地停在了斑駁的牆上。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和羅恩約定好的回休息室前必須要找到一個舞伴。

  「羽,能不能,聖誕舞會,做我的,舞伴。」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說出這個句子的。

  慕羽握緊了玉佩,她一字一句重復道:「哈利,你邀請我做你聖誕舞會的舞伴?」

  哈利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是。」

  她在沉默,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在這短短數秒的時間哈利感覺自己如同被擱淺在岸上的魚,大口大口拼命呼吸著。

  「對不起,」慕羽放開了手中的玉佩,這句話對哈利來說卻無疑像是宣判了他的死刑,「哈利,聽著,我很抱歉….」

  「不,你不用道歉,是我…太晚了… 不是你的錯,是已經有人邀請你了嗎?」 哈利打斷她原本只是不想讓她過於愧疚,但他發現越解釋便越不對勁。

  他願意付出古靈閣裡所有的金子換來當場消失。

  「聽我說,哈利,」慕羽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她溫柔的聲音輕緩地拂去了飄散在空氣中的尷尬,「我不太會跳舞,也不喜歡舞會這樣的場合。很多女生想作你的舞伴,也不是所有人都只看重勇士的頭銜。找一個合適的女孩子和你一起跳舞。」

  他活不了幾個月了,在這種時候同親手將他推向死亡的人跳舞未免太過諷刺。而且她已經答應了….

  哈利愣在了原地,他原以為是因為有人已經邀請過慕羽她才會拒絕,但沒想到她會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像是在變相地拒絕更多東西。

  「真正想要和你這個人跳舞的女生總會流露出蛛絲馬跡,」慕羽沒有管他的反應自顧自說道。一只甲蟲忽然從他們身邊掠過像著走廊盡頭慢悠悠地飛去,她的目光落在那只甲蟲身上,「抱歉,失陪了。」

  她急匆匆向著走廊盡頭奔去。

  哈利還沉浸在她剛才的話中,真正想要和他跳舞的女生總會露出蛛絲馬跡…

  他再一次認為女生比十條火龍都難搞。

  另一邊那只甲蟲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它拼命扇動翅膀飛得更快,然而它剛剛飛到城堡外的草坪上時一道淡藍色的魔咒便精確地擊中了它。

  它無力地從空中跌落,在半空中甲蟲的身形化作了一個女人,狼狽地跌在冬日凍得僵硬的草地上,渾身沾滿了積雪和泥土,完全失去了往日刻意裝出來的優雅。

  「麗塔斯基特,」慕羽悠閑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預言家日報著名記者,原來是一個阿尼馬格斯,甚至阿尼馬格斯的形態也是一只只會偷窺別人隱私的小蟲子。」

  麗塔斯基特驚恐地環顧四周,索性沒有人願意在十二月到戶外來吹冷風,她想迅速爬起來,這個小丫頭總不可能在校園裡面就施展攻擊性的魔法,只要她擺脫她….

  然而她卻發現好像有無形的力量壓在身上,使得她只能在冰冷的地上艱難的蠕動。

  她這時才感到恐慌,如果,如果…這個小丫頭把一切抖出去,那麼她的事業,她的名聲,全完了… 她得罪了不少人,他們都不可能輕易地放過她…

  未經注冊的阿尼馬格斯一旦被發現那是要蹲阿茲卡班的。

  一想到阿茲卡班她便止不住地發抖。

  然而借余光向上看去卻發現慕羽正頗有興趣地端詳著手中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神采飛揚的金發青年。

  這張照片對慕羽來說很眼熟,想了許久才想起來二年級在戈德裡克山谷墓地偶遇的女巫。

  湯姆似乎對她頗感興趣,可惜還沒等他細說便被挪威前來的人打斷。

  「這是誰?」對麗塔斯基特的禁錮沒有放松,她似是完全被照片上青年的相貌吸引才隨口一問。麗塔斯基特原本想要敷衍,卻在看見她手中轉動的魔杖時沒了半分骨氣。

  這個瘋子能殺了她。

  這就是個魔鬼。

  「格林德沃,那是年輕時的格林德沃,」她尖叫道,見慕羽仍舊笑吟吟站在原地,幾乎快要發瘋,「我,我都告訴你。剛剛我去找了巴希達巴沙特,絕對最新鮮的第一手資料,她告訴我鄧布利多和蓋勒特格林德沃是最親密的摯友,他們年輕時在戈德裡克山谷一起待了整整兩個月,比兄弟還要親密,你,你不能想像他們間可能的關系。我都告訴你了,今天也沒見過你和那個男孩,求你,不要把阿尼馬格斯的事告訴魔法部。」

  當時想著用她時沒想到在挖掘新聞上面她會那麼好用。

  慕羽一直沉默著,對她的壓力卻一重大過一重,直至她的臉色徹底灰敗下去後才慢悠悠地說:「我對校長的私事沒有任何興趣。我也沒想過告訴任何人,倒是你提醒了我。」

  麗塔斯基特的臉扭曲了一瞬,卻不敢多說什麼。

  這就是個怪物。

  「該寫的還是照常寫,」慕羽重新站了起來,忽視掉她扭曲的臉色,「還得趕快寫。我要在聖誕舞會前看見一篇凄美的愛情故事。孤傲的女孩拒絕了熱心的勇士…. 但如果在這之外你敢多說一句話,多編造一個詞…」

  她用魔杖撩動著那頭已經散亂沾滿泥污的卷發:「你知道後果。」

  在遭到威脅時麗塔斯基特寫稿子的速度總是會十分迅速。在聖誕節的前三天貓頭鷹不僅遞來了新鮮出爐的預言家日報,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堆信封,所有東西都在早飯時劈裡啪啦砸在了慕羽的桌前。

  效果比她想像的還要戲劇。她正准備隨手拆開一封信封時一邊的沈棲桐卻眼疾手快將其奪了過去直接撕碎,碎裂的紙片在她手中還不斷冒出白煙。

  「你看不見上面覆蓋的詛咒嗎?」她恨鐵不成鋼地說,「這不是鬧著玩的,你永遠也不知道這些人存的什麼心思。」

  沈棲桐眼窩深陷,眼底下一片烏黑,臉色也蠟黃蠟黃的,再不復初至時的明媚。她這副樣子慕羽一點也不奇怪。自從那天她帶來南方多數首府被控制的消息後,不論是昆侖還是世俗都再無消息傳出,昆侖部分人還因契約被迫滯留霍格沃茨,情況屬實十分糟糕。

  「這有什麼,」慕羽裝作體貼的樣子,「棲桐,不用為我多操心,這些都是小事。」

  她又重新拆開了一個信封,相比剛才那封神不知鬼不覺藏有詛咒的信,這一件更為直接一些。在還未開封前便已經如同被烤熟了一樣呲呲地冒著煙。

  「別。」達芙妮剛剛說出這個詞時信封已經被打開,她對吼叫信的威力再清楚不過,不忍地閉上眼,但卻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

  極度不安分看上去隨時會炸開的信紙在慕羽手中變得異常溫順,和普通的羊皮紙沒有絲毫區別。她甚至還看得津津有味:「挺有趣的。」

  在掃了幾眼後她便毫不在意地將所有信掃在一邊,繼續面不改色地喝她的粥。

  禮堂中不止達芙妮和沈棲桐在注意她,所有讀過預言家日報的人都以各種各樣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都在等待著她或是難堪或是憤怒的回應,然而他們注定要失望了,慕羽冷靜得像是議論的焦點在另一個人身上一樣。

  一時間都分不清她是真的不關心還是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過於冷靜。

  沈棲桐瞄了一眼被擱在一邊的信封,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你竟然敢拒絕那麼誠懇邀請你的男孩!他已經夠可憐了,每天晚上還要為死去的父母哭泣,你這個…」

  後面的字眼不看也知道是什麼。

  連日來的壓抑擔憂煩惱全被她一股腦發泄在這些寄信人頭上:「一群神經!跳舞本來就是你情我願!」

  以潘西為首的那幫女生咯咯笑著,一邊還以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議論:「看誰還會邀請她。」

  在她們笑聲還沒來得及收斂時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直接插在了她們面前。匕首深入了餐桌好幾寸,還微微地打著顫。

  「會有人邀請你們?」沈棲桐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潘西,「管好你們自己吧。」

  潘西帕金森看見匕首時登時瑟縮了一下,沈棲桐和烏克蘭鐵肚皮搏鬥的場景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但她和德拉科馬爾福一樣心裡害怕時嘴上越是不願意服輸,尤其是沈棲桐對她相貌的鄙視已經擺在了明面上。

  她咬著牙嘟囔了一聲:「你這個比泥巴種還要肮髒的啞炮,偷竊魔法的卑鄙小偷….」

  「道歉!馬上道歉!」

  這聲尖叫不是來源於沈棲桐本人,而是來源於達芙妮。她第一次拿著魔杖指著潘西:「馬上道歉!」

  電光火石間事情的變化已經超出了慕羽的預料,她從未想過達芙妮也有為朋友拔魔杖的一天。她輕輕拉了拉達芙妮:「達芙妮,禮堂上不能施法,等會級長要過來了。」

  達芙妮卻甩開了她:「潘西,你必須道歉。」

  「你讓我給她道歉?」潘西同樣震驚,手指顫巍巍指著達芙妮,「你瘋了嗎?」

  最後還是沈棲桐拉下了達芙妮的魔杖,她一把將插在桌上的匕首拔出來,潘西還往後退了兩步。

  她看都沒有多看一眼:「我不知道你從誰那裡知道的一些事,但是現在作為勇士參加爭霸賽的既不是告訴你的那群人,更不是你,」她像是嫌棄一樣用帕子擦了擦匕首的手柄,「難以想像幾百年了你們還糾結於血統。東方只有買寵物的時候才論血統了。順便說一句在這方面你確實挺純的。」

  她半拉半拽著達芙妮重新坐了回去。

  後者還在為此憤憤不平:「你是靠自己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才不是什麼偷竊!」

  達芙妮的轉變實在讓慕羽驚訝,要知道三年前同樣是在這個地方,這個女孩還在洋洋自得向她誇耀純血的優越。

  「好了,多大點事,別理他們就是了。」沈棲桐對此倒是十分看得開,想來這樣的言論她從小到大聽見了不少。

  「你們找到舞伴了嗎?」慕羽輕飄飄地岔開話題,提到聖誕舞會的話題達芙妮才沒有再在剛才的事情上生氣。

  她先看向了沈棲桐:「我倒沒什麼,但我們的勇士可是已經找到了舞伴。」

  沈棲桐不自在地擺弄著杯子,在兩人的目光下她才小聲說:「菲爾加西亞邀請我了。」

  「但你們兩人都是勇士。」

  「哦,我問過了,他們可以接受兩位勇士之間互相作為舞伴,」沈棲桐此時用杯子不停地敲打著桌面,「你也不要問我們了,小迪也找到了舞伴。你呢?你不可能真因為麗塔斯基特寫的一堆垃圾就不去舞會了吧。」

  「我還真不打算去了,」在兩人開口前慕羽已經飛速說道,「我原本就不太想去,這也是我拒絕西奧多的原因,我也不太會跳舞。又出了這樣的事,哈利畢竟是勇士,總有些尷尬….」

  沈棲桐和達芙妮竟然已經親密到互稱小名的地步了。

  慕羽說得情真意切,她看上去對舞會真心不感興趣,沈棲桐不死心地說:「可是我給你的禮服…那麼漂亮,不見見光太可惜了。」

  提到那件禮服只會讓慕羽越加頭疼,她迅速喝完剩下的粥:「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以後總有機會,」接著她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催促達芙妮,「走吧,該去上課了。今天最倒霉,上午黑魔法防御,下午又是兩節魔藥課,穆迪教授和斯內普教授可不會因為舞會要到了就放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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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風起

  「你居然用這樣的方法來逃避舞會,」小巴蒂克勞奇擋在通往打人柳的必經之路上,「損害自己的名聲?」

  聖誕節當天下午天色已經極為昏暗,泛著紅色的天空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雪。城堡外的空地上空無一人,一盞盞燈光從一扇扇窗戶中透出,連帶著裡面的熱鬧興奮一起投射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總歸都是要沒有的,」慕羽抬頭望了一眼在節日中更加煥然一新的城堡,「已經快要七點了,能讓開一下嗎?」

  那雙魔眼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看來有人已經找到了舞伴,這場約定就那麼重要?」

  他沒有讓開,反而顯得極為奇怪,像是在他的心目中有什麼秘密徹底浮出了水面一樣。

  慕羽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無比拒絕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小巴蒂克勞奇的視線如同探照燈一樣在她身上來回掃視,執意將她逼到一個退無可退的角落。

  她很想說不重要,然而她自己也知道這個回答是多麼蒼白。

  可惜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她破罐子破摔地說道:「對,很重要,讓開。」

  她說不清小巴蒂克勞奇此時看她的眼神,這樣的目光絕對稱不上欣喜,但若說是厭惡也太過了,這更像是一種迷茫和驟然受到打擊的無措。

  他沒再說什麼,稍稍側過身,「如果有人問起,我會說才在公共休息室入口看見你。」

  「謝謝,雖然我頭一次見你這樣客氣。」

  慕羽壓下所有奇奇怪怪的念頭,對他點點頭,在兩人轉身交錯之際小巴蒂克勞奇迅速說:「斯內普是叛徒,我親眼所見。」

  原本快要走到打人柳旁邊的慕羽回過頭來,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中小巴蒂克勞奇也清晰地看見她的身形晃了晃:「你跟蹤了他?這是非常,非常冒險的行為。」

  「已經七點了,」小巴蒂克勞奇指了指眼睛,「有這只眼睛就算不得冒險。聖誕節後我們需要商討一下波特的第二個項目,你不能指望他自己解出金蛋的秘密。聖誕快樂。」

  不等慕羽回應他便拄著拐杖向城堡的方向而去。舞會的笙歌混合著青春的迷惘與衝動從燈火輝煌的城堡中透出,在雪地上交彙成哀樂的前奏。

  那道遠去的身影在風雪中像是秋天最後一片落葉,翻滾著被狂風撕成碎片。

  霍格莫德的聖誕夜與往年相比格外冷清。數百只蠟燭懸浮在道路兩旁的冬青樹上,每一家店面都只留下一盞微弱的燈光。

  天藍色的禮服被她改為了黑色,彼岸花取代了明艷的滿天星,血紅的花瓣盛開在裙間,老氣橫秋的黑色和鮮紅硬生生被她撐了起來。隨著她的走動,禮服上的熒光才真正活了起來,在黑暗中如同一只只螢火蟲一般跳動。

  披肩長發被挽起,一根發簪斜插入發間,剩余的頭發溫順地披散下來,顯得她整個人更加溫柔似水。

  一陣風夾雜著幾粒雪花拂過裙擺,裙上的彼岸花也搖曳生姿。

  湯姆裡德爾從沒見過這樣的慕羽,她顯得越發不真實,也越發能勾起自萬聖節後便蓬勃生長的渴望。

  他伸出了手。他們已經一起度過了第四個聖誕。

  當時那個執念不該索取那一個擁抱,否則五十年前煙雨朦朧的倫敦也不會刻入他的靈魂,以至於如今他都不能將魔杖對准她。他更不該任由日記本中那一片靈魂碎片融入,否則那晚高塔上的狂風也不會時不時在記憶中呼嘯,以至於…

  他默許了那場交易,默許了一個人平等地站在他身邊,甚至帶他走過大半個世界。

  慕羽搭上了那雙修長的手,這是他恢復身體後的第一個聖誕。

  他的力量在瘋狂增長,她能感覺到。他或許已經不需要用一副恐怖的容貌去震懾別人。力量,便是最好的威脅。

  湯姆裡德爾將她拉近了幾分:「你不害怕?」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好像是本能的驅使,又好像是欲望的推動。

  都是他不能完全掌握的東西。

  「我該害怕什麼?」慕羽揚著頭就那麼看著那副俊美的面龐,她擰了擰眉,像是在糾結要不要說出口,最終仍然緩慢地說了出來,「我早已見識過你的危險,哪怕你用魔杖指著我我也不會害怕。」

  他們一起步入了灑滿燈光的街道。

  強大的幻身咒掩蓋了兩人的身形,連雪地上都沒能留下腳印。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像是多余的。

  這個時候也只有小孩子還能無憂無慮玩耍。幾個小孩在雪地上追逐著一只被施了魔法的千紙鶴,留下一片歡聲笑語。

  歡笑並不長久,千紙鶴在空中化為灰燼。一個女人從一間店鋪中走出,毫不分說將幾個孩子推攘進了屋子裡,臉色都是青白的:「看在梅林的份上!可惡的麻瓜瘋子極有可能把你們抓走再吃掉!」

  這樣的話沒怎麼嚇到孩子,他們朝著那個女人做鬼臉,卻仍然聽話地回了屋子。

  外面每時每刻都充盈著變化,城堡仍妄圖打造一片淨土。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喜悅,既像陰謀即將得逞的快感,又像因野心而純粹產生的愉悅。她越來越擅於明辨他的感情。

  「五十年前你來過霍格莫德嗎?」

  慕羽輕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累積的雪花簌簌從屋檐滑落。

  她在主動探尋他的過去。這一舉動沒有讓他惱怒,相反欣喜與興奮像是化開的雪水漫向不知名的方向。

  這條街道好像太短了,他甚至想用無痕伸展咒將這條道路無限延伸下去。

  「每到周末這裡便會充斥著無聊的人,他們喝著黃油啤酒,興衝衝談論著佐科笑話店新出的玩具,」他的不屑從骨子裡散發了出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

  「那時你就和你的『朋友們』策劃著一些事情。」他們此時正好路過三把掃帚,整條街上只有這裡最為熱鬧。不知從哪裡彙聚而來的巫師在酒吧中舉著酒杯高談闊論,醉醺醺地唱著不成調的曲子。慕羽淡漠地挪開目光,她像是想說什麼,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們已經快要走到街道的盡頭,走過前面的廣場便是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從這裡已經能夠望向明亮的城堡。聖誕舞會的樂曲也通過這條小徑一點一點充盈整座村莊。

  湯姆裡德爾握緊了她的手:「羽….」

  她為什麼總是不願意說下去。

  她在這時仰起頭,稀疏的光暈融入那雙黑眸中,使得那雙眼睛第一次有了幾分靚麗的色彩:「幸好我沒有在那個年代出生。」

  手上的力道更重,她依舊面不改色:「如果出生於那時,你於我不過普通同學,我於你更如螻蟻或工具。也許彼此相處會產生興趣,但也僅僅是興趣了,」她摸了摸那張臉,「因為你想要的權力,我也正好想擁有。」

  那一段湮滅的時空於兩人間構建了微妙的平衡。在那段時空中,於她而言湯姆是一個唯一能說得上話又無需任何顧忌的游魂,她於湯姆更是唯一的朋友。

  她察覺真相察覺得太晚了。

  她又在邊緣小心翼翼行走試探。

  越過燈火通明的三把掃帚,這條小徑也差不多到了盡頭,分成了兩條岔道。往前看去,在張牙舞爪的樹影掩映下便是孤獨矗立的尖叫棚屋。積雪將屋頂的形狀都淹沒了,從遠處似乎都能聽見這間屋子在雪的掩埋下痛苦低吟。

  大多時候雪都能覆蓋一切,在這裡卻毫不留情地扯開最後一點遮擋,使得腐朽破敗暴露於天地間。

  往左的岔道通往黑漆漆的森林,白雪將漆黑的小路也照得煜煜生輝。小路一直向前延伸著,看不見盡頭。也許路之後仍然是一片又一片茂密的森林,也許是城市,也許是荒蕪。

  慕羽停住了,頗為認真地研究著兩條岔道,還不等她有所反應,便被強行拉著向尖叫棚屋的方向走去。

  樹林裡安靜得像是沒有一只活物。

  「為了構建這具身體,你付出了代價,」突兀地,湯姆裡德爾不再滿足於拉住她的手掌,手指一點點往上移動,在胳膊處一遍遍畫圈,「你的生命在枯萎。」

  他將慕羽推在了一根樹干上。明明處於如此被動的境地,那雙眼眸中映射的平和總讓他狼狽。他避開她的目光,轉而在她頸間輕嗅。

  「你用了很多手段遮掩,」兩人間距離如此之近,近到每一次呼吸都足以交相互纏,仿若只有在這樣的距離中他才能一點點找回主導,「但羽,每一個魔法,每一種魔藥都會留下痕跡。」

  慕羽像是被丟進了雪堆,當一粒粒雪層層裹挾時寒意自然侵入骨髓,然而當習慣之後清涼的雪花一片片開始變得灼熱起來。寒冷與溫暖反復交替著將她埋入更深的雪洞。

  「我以為你還要很久才會發現。」在他面前她永遠是平靜的,仿佛沒有什麼值得掀起情緒上的波瀾。她不因他的發現而驚訝,更不因他語氣中的冷酷、淡漠、毫無愧疚而哀傷。

  正是這樣的平淡瓦解了他好不容易調動出來的冷硬,也讓他不得不加快進度,以免出現更多不可知的變數:「無論怎樣你也走不到最後了,凋零的生命也不再具有價值。」

  「你在承認你害怕了嗎?」慕羽沒有任何懼意,還帶上了幾分玩味,倒讓整個人鮮活了起來,「害怕我不能同你走到最後,害怕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你了結,害怕到現在便打算先下手為強解決我。」

  她一字一句吐出於他而言最殘忍的話:「斯內普背叛了你,瘋子,」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他早已抽出來的魔杖,「但我會一直在,至今為止還沒有什麼能殺得了我,更沒有什麼有那份能力使我軟弱。會有更多的人步入神靈守望的牧場,直到那一天來臨。不許闖進我的世界後又毫無征兆地離開,湯姆裡德爾。」

  憤怒、暴戾再一次消融在清冷的空氣中,被解構成鋪天蓋地的欲望。只有這樣才能使他確定慕羽就在掌控之中,從未想過離開,也絕不會離開。

  不管是開學前還是萬聖節的試探,於他而言都足夠了。

  他們不可避免地因此而相擁,慕羽不厭其煩糾正他一直以來僵硬生疏的擁抱姿勢。在擁抱間,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轍中,她似乎也連同著他一道腐朽、破敗,沉溺於毀滅。

  遠處的燈火撲閃撲閃,在她眼中顫動著,升騰著,變成一簇明亮的火。

  他似是終於艱難地做出了什麼決定。

  就是這樣的間隙讓慕羽抓住了機會,兩人的位置瞬時便掉了個。

  那團明滅的火落在那雙紅眸裡燃燒。

  「不准離開我。」從說出這句話起湯姆裡德爾便意識到他再一次妥協了,他伏在她肩頭低語,指尖一遍遍劃過她滾燙的臉頰。

  慕羽唇角微揚,微微偏頭看向兩人來時走過的路:「我很早就說過,在這條路上我們是一樣的,我會一直陪你走到路的盡頭,瘋子,不會有背叛,也不會有欺騙。但前提是…你也要陪我。」

  他驀然想到了在山丘上的那滴眼淚。苦澀的淚水既是她最後的良知,更像是和光明的訣別。

  她說虛空中太冷了,也太黑了,卻在其中走得如此堅定,如此義無反顧。

  「我會陪著你。」

  湯姆裡德爾一生中說過許多精心修飾的謊言,又用謊言去編織致命的陷阱。

  這一句是他為數不多的實話。

  他總是這樣,急切而危險,慕羽卻是完全從容不迫的,完全像一個孩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玩一場游戲。

  湯姆裡德爾不甘心被她的把戲戲耍玩弄,想要重新將這場游戲的主導權握入手中,卻被慕羽屈膝踢了一下。

  「你還沒想好我的問題,瘋子。我到底是誰?「慕羽不顧他的感受將他拉得更近,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九州一直做得很好,你覺得,他們現在在干什麼?」

  遠處霍格莫德有醉漢在大聲吟誦不成調的詩,殘片短句□□枯樹枝層層傳遞著沒入樹林。

  「From pride, and vainer ties dissever,  (自尊心的束縛,也不能解脫虛榮的渴望)

  And give herself to me for ever. (把自己永遠給我)

  兩人以詭異的姿勢沉默,倒讓回聲在林中一遍遍回蕩。

  「無非,在根治信仰。」

  是他打破了沉默。

  雪已然停了。一縷凄慘的月光從雲層中滲出。

  大陸另一頭一縷朝陽才剛剛從地平線上噴湧而出,沈儀站在台前,下面是烏壓壓地躁動的人群。

  雖然動作迅速,人心卻不一定能齊。這是沈儀第一次作為公開的話事人面向全員的演講。

  內圍是第一批追隨他的人,也是最忠誠的「信徒」。而外圍是即將加入的人。對於許多事情他們還一無所知,不過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最親愛的朋友們,我知道你們最近遭遇了很多。這段時間我們看見了太多苦難,也見證了因平庸而生的悲哀。你們的每一分苦,每一分不甘,我都感同身受。我一直驚訝於我們是多麼能忍…」

  自第一聲啜泣響起後哭聲便連綿不斷。濃霧中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攝魂怪。

  城堡裡的舞池中也逐漸盛放出瘋狂。找到合適舞伴的人肆意翩躚,彷徨孤單的靈魂悵然若失,而那一只只螢火蟲,在嚴寒中固執地向著針線盡頭飛去,在冰冷的虛空中燒灼成溫暖的灰燼。

  「…你們拋棄過神靈,但神靈從未拋棄過你們,甚至願意賜予你們力量以此保護你們的家人。只要加入我們,共同步入神靈的牧場,締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我都無需使多少手段,信仰便足以讓他支付代價,」慕羽終於放開了他,伸出了手,「湯姆,回家吧。」

  「我不能保證每個人的生命。我能保證的,便是加入的每一個伙伴都能使用這樣的武器,」一把武器明晃晃擺在桌前,一縷火焰從他手中升起又憑空落下,「每一個人都能得到這樣的能力。加入進來,你們將會得到力量;加入進來,你們將成為新時代的先鋒;加入進來,為你們爭取自由,為你們家人博得安寧。從今以後,超自然的密碼不再握在權貴手中,每個人在力量面前都是平等的。」

  他們並肩行走在茫茫雪地,無論是詭計也好陰謀也罷,都無需反復提及。

  背後是張牙舞爪的森林及化不開的黑夜,而遠方在逐漸攀升的朝陽中,高呼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問題從來不在於歡呼與崇拜,只在於歡呼崇拜的對像是誰。

  城堡中少年少女還沉浸在舞會的笙歌中。這個夜晚最為煩惱的不過是青春的迷惘與衝動。但宿命與歷史不曾停滯,他們一路轟隆隆地向前,將所有事物,不論美醜善惡,碾作塵埃。

  午夜的鐘聲剛剛敲響,校長室內便傳來一聲劇烈的幻影移行產生的爆炸聲,多比顫巍巍地出現在校長室中迎向鄧布利多平和的眼神:「先生,先生,您,您不能相信挪威隱藏了什麼。必須,必須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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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紐蒙迦德

  午夜之後禮堂中的一盞盞燈逐漸滅了下去,雪地中只余下熾烈的激情。但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的校長早已離席。

  多比仍然在小聲地抽泣。鄧布利多一直耐心地等待著他情緒平復後才開口:「慢慢說,多比。挪威隱藏了什麼?」

  「武器,先生,大量的,奇形怪狀的武器,「多比手指點在半空,空中便浮現出了一件件武器式樣,」家養小精靈被分為不同組別對各種零件進行魔力加工覆蓋。但多比找到機會闖入了武器庫,多比為先生記下來了裡面武器的所有樣子。「

  小精靈驕傲地仰起頭,他的前胸像是被什麼燙掉了一大塊肉,到現在還在滋滋冒著煙。鄧布利多蹲下身撫摸上那道傷口,低聲念了一個咒語。然而在強大的治愈咒作用下傷口僅僅只是不再冒煙,開始以極其緩慢地速度結疤。

  殺傷力極強的黑魔法。

  鄧布利多半月形眼鏡後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小精靈卻因校長親自為他療傷的舉動而局促不安:「先生,不用,不用為多比治療。黑魔法要不了多比的性命。只是,只是這些東西必須毀掉。」

  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心心念念著其他事情,根本不顧自身安危。

  鄧布利多神色凝重地看著多比呈現在他面前的一幅幅圖像。他並不像一些巫師一樣固步自封,相反他對麻瓜的許多東西極為了解。麻瓜的潛能巨大,他們發明的東西既可以毀了別人,又可以毀了自己。如果當野心勃勃的巫師掌握甚至改進了麻瓜的發明….

  他不敢想像後果。

  小精靈仍然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等待他做出決定。多比冒著生命危險從挪威帶回至關重要的消息,他甚至沒有多思考什麼。

  哈利波特信任愛重鄧布利多,那麼鄧布利多也是多比最信任最愛戴之人。

  「為什麼….」鄧布利多看著面前閃閃發光的圖像,每一件武器從一開始的威脅變成了無聲的誘惑,他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刻從前的理想又開始死灰復燃,甚至已經冒出了一株嫩芽,「要毀掉他們?」

  阿利安娜的尖叫驀然將他拉回了冰冷的現實。多比已經毫不猶豫地回答:「很多很多小精靈認為神靈恩賜了他們如今的生活,恩賜了他們光榮。但多比只看到了傷害,」他指著半空中呈現的虛影,哪怕他對這些武器的威力沒有絲毫概念,「創造出這些的一定是壞神。它們會傷害哈利波特,會傷害哈利波特的朋友們,會傷害世界上許多好心的先生和女士。」

  鄧布利多一揮魔杖,半空中武器的圖像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芒消散。他閉上眼陷入了一場漫長的思考,過了許久他將手輕輕放在多比頭上:「謝謝你,多比。它們會被毀掉… 一定會。」

  小精靈還沉浸在被誇贊的喜悅中,他更有興致地說:「他們隱藏在挪威的地底。如果先生需要,多比願意再去留心。就算幫助先生毀掉這些東西也可以!」

  鄧布利多能從多比清澈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醜陋:「不,」他感覺自己的嗓音都干澀了,「你立刻回到挪威,多比。不要表現出任何異常,不要….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他敢相信如果不刻意交代多比真的會因為他無心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話犧牲自己。

  「多比明白了!「即使這樣小精靈也沒有氣餒,他一直高昂著頭,仿佛被派遣了什麼特別光榮的任務一樣,在他幻影移行的前一刻仍然興高采烈地說,「多比今年不能親自祝哈利波特聖誕快樂,請先生一定要轉告他。」

  又是一聲劇烈的爆炸聲,他幻影移行了。

  鄧布利多獨自站在校長室的窗前,室內連一張張畫框都空蕩蕩的。只有福克斯靜默地矗立在他肩頭。

  雪越下越大。

  紐蒙迦德幾乎要被雪淹沒。從遠處看去搖搖欲墜的塔樓像是連一片雪花的重量都要承受不住了。風雪肆無忌憚地灌入空曠的塔頂。那扇木門在暴風雪中仍然無聲地矗立著。

  一雙手再次觸碰上了這扇看似脆弱的門。

  門輕而易舉便被推開,冷風毫無顧忌地搜刮著破爛陳舊的房間。在門外灌進來的風雪映襯下整間牢房顯得更為蕭索。牢房中只有一張已經結上一層薄冰的木板床,一床破破爛爛的毯子。稀少的光線艱難地通過唯一一扇窗戶透進室內。

  鄧布利多終究還是推開了這扇門,也連同著推開了幾十年破碎的時光。但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站在門口,任由幾十年的回憶充盈陰冷的牢房。

  從他進來開始一道瘦小的人影便瑟縮在床的一角,既像是在回避寒冷,又像是在躲避更多的東西。只是哪怕這樣他的脊背仍然挺得筆直,再困窘的境地,再惡劣的條件也打不掉他的驕傲。

  至少在鄧布利多面前是這樣。

  兩雙眼睛一齊透過狹小的窗戶看著外面紛飛的暴雪,像是穿過無盡的風雪便能到達一個兩人都再也到達不了的地方。

  「你還是來了。」蓋勒特格林德沃蒼老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靜。他之前的聲音充滿著活力和蠱惑。一個又一個巫師拜倒在他的演講下,心甘情願地為了更偉大的理想奉獻出一切。

  如今蒼老的外殼下只余死一樣的平靜。

  「都是因為挪威吧。」

  他說得平緩,看不出感情,然而兩人都明了每一個字無異於刺向對方的利劍。

  那個悠長的夏日兩人計劃了太多,當時兩個青年滿心滿眼都是為了更偉大的理想,直到死亡照進現實,將兩人撕扯到兩個極點。一個在刺眼的光明中迷茫前行,一個在濃郁的黑暗中浮沉。

  鄧布利多關上了門,風雪在身後停歇。他仍然站在窗戶前不願意看床上的人影。

  一簇火苗生在了早已落灰的壁爐上。幾十年來這間狹小陰冷的囚室第一次被火光照亮,火焰的光芒首先折射在天花板上,又跳躍至整面蒼白泛黃的牆上,最終蔓延於整個室內。

  塔頂像是直接被點著了一樣。

  過了許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一天,兩人始終相對無言,也不需要言語,回憶足以說明一切。

  狂風仍然在呼嘯,沉默逐步拉扯出最不願意回憶的記憶,沒有一人想在這裡得到答案,起碼現在不想。

  室內的火苗晃悠悠地熄滅了,連同那雙藍色眼睛中的光芒。

  鄧布利多嘴唇甕動了一下,最終卻仍然僅僅向後退了一步。

  也許來這裡就是一個錯誤。

  「當時有人設計出了圖紙。阿維德斯最擅長組織人保守秘密。在決鬥前我讓他帶領一批人在挪威隱蔽的地道中開拓出一座工廠,「就在他將要走到門口時一道被風雪模糊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阿維德斯將地道入口隱藏在奧勒松。他必然施了大量魔法掩蓋,就連我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鄧布利多一轉身便對上了那雙湛藍依舊的雙眸。

  幾十年的關押也磨滅不了那雙眼中的光芒。

  「毀掉它。」格林德沃終於走下了那張木床。興許是因為嚴寒他的左腿有些跛,他的手中死死攥著什麼。

  這個落魄老人似乎與曾經張揚的金發青年沒有任何不同。

  他一直走到鄧布利多面前,將手中的東西硬生生塞入他手中。

  那雙溫暖的,卻也遭受了歲月磋磨的大手。

  他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那雙同樣湛藍的眼睛。

  「毀掉它。」他又重復了一次。

  鄧布利多攤開手,那是一枚鐵質的徽章。徽章的樣式像一只瞳孔裡有一根豎線的三角眼。

  格林德沃抓住他的手,以便他能把整個徽章牢牢握在手心:「毀掉那裡,」他似是下意識想說名字,又生生忍住,剛開始聲音還細如蚊吶,接著每一個字逐漸鏗鏘有力起來,「毀掉那裡,不要剩一張圖,一張紙。」

  他第一次請求—請求鄧布利多摧毀曾經偉大的理想。

  「然後…帶著它,」他再一次死死握住鄧布利多的手掌,讓那枚徽章死死攥在他手裡,「帶著它,一刻也不要離身。」

  他閉上眼,全身似是因為發冷而顫抖:「阿不思,我沒有多余的意願了。」

  他似是在指挪威,又似蘊含了更多。

  他像是失去了支點一般踉蹌了一下,卻始終不願意在鄧布利多面前軟弱地倒下。

  晶瑩的液體在鄧布利多觸碰到那雙手時便從半月形眼鏡中流下。

  「我答應你,蓋勒特。」

  格林德沃第一次在戈德裡克山谷向他畫下聖器的符號是為了說服他一起踏上征服死亡實現更偉大的利益的旅途,而最後一次,他贈送給他同樣的符號,或許僅僅是為祭奠那一個夏日。

  懺悔讓格林德沃跌下神壇,但他也因懺悔得以擁抱曾經錯過的整個長夏。

  狂風一路吹過霍格莫德午夜空蕩的街道,揚起堆積的雪花。

  午夜已經過去,慕羽卻一點也不打算回到溫暖的城堡。

  他們並肩坐在尖叫棚屋的屋頂,遠處霍格沃茨的燈光幾乎已經全部熄滅。在凄然的月光下城堡只余一個猙獰模糊的剪影。

  「魔法部分裂得很厲害,美國那個麻瓜勝局已定,他聲稱夏天前會給我們一個驚喜,」 湯姆裡德爾輕柔地摩挲著她的頭發,他此時更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他還在憤怒,只是暴烈的怒火被她冷卻,「我也打算送給鳳凰社一份獨特的禮物。」

  不等慕羽回應他便繼續說道:「殺死波特後,我會給忠誠的斯內普布置一項任務,一項他絕對完不成也不願意完成的任務。他死得只會比卡卡洛夫更加凄慘。」

  「你想讓他去殺鄧布利多。」

  湯姆裡德爾將她死死攬在懷中,慕羽一直能把握他的心思,他也不會再掩飾因此產生的喜悅:「到那時可憐的福吉部長應當知曉真相。那時注定將載入史冊,鄧布利多那麼推崇愛,我要讓他親眼見證愛是如何變成武器摧毀他苦心經營的一切。」

  她似是不敢相信他會親口說出利用愛。

  「無論是純血,還是卑賤的麻瓜出身巫師,都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隨同鄧布利多那伙人一起死,要麼跪在地上親吻我們的袍子,」他欣賞著她的驚訝,湊在她耳邊繼續低聲說,「羽,和我一起去魔法部吧,你定一個日子。」

  他既是在報復斯內普的背叛,也是在伺機給鄧布利多一個重擊。他在逐步克服對鄧布利多的畏懼,只是現在仍然不是時候。

  尤其是格裡莫廣場還寄存著一件有意思的東西。

  但他說…我們…

  「我一點也不喜歡被別人親吻袍子,瘋子,」慕羽主動往他身邊靠了靠,即使深夜已經足夠寒冷,但這份寒冷對她而言遠遠不夠,她渴望著索取更多,「十三,我喜歡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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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詰問

  聖誕節後的霍格莫德十分寂靜,大部分人似乎仍然沉浸在節日之後的歡愉中。一片烏雲遮住了好不容易透出來的那麼一點陽光,灰蒙的天色看上去又在醞釀一場大雪。

  慕羽站在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上仰望著巍峨的城堡,遲遲不肯挪動腳步。

  聖誕節後的霍格莫德十分寂靜,大部分人似乎仍然沉浸在節日之後的歡愉中。一片烏雲遮住了好不容易透出來的那麼一點陽光,灰蒙的天色看上去又在醞釀一場大雪。

  慕羽站在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上仰望著巍峨的城堡,遲遲不肯挪動腳步。

  昨晚所有記憶在城堡前顯得那樣不真實。她忽然一點也不想回到已經待了整整三年有余的霍格沃茨。那裡實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她留戀。

  「玩得開心嗎?」湯姆裡德爾站得離她遠了一點,幻身咒依舊將兩人覆蓋,他說得好像昨晚僅僅是去郊游了一場似的。

  他並不開心,慕羽對他的情緒最為敏感。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背叛於他而言是一場不小的打擊。有一個人堂而皇之地逃過了他的攝神取念。

  湯姆裡德爾的驕傲不允許他吞下這樣的屈辱。更為可惜的是斯內普靠上了鄧布利多這一保護傘,在如今這樣曖昧不明的情況下還不好明目張膽地處置他。這就越發讓人如鯁在喉。

  「斯內普….」慕羽想要靠近他,卻總感覺整個人似乎都被凍僵了,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開口。湯姆從不需要安慰。

  安慰對他來說像征著可恥的憐憫。

  她輕輕嘆了一聲,還是選擇咽下了滑過唇邊的無數句委婉的措辭:「第二個項目時哈利波特一定會被送到你面前。」

  那雙紅色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像是致力於要研究清楚什麼。慕羽已經准備向城堡走去。她從來也不會期望在湯姆這裡得到像樣的回應。

  因此那個從後而來的擁抱才那樣突然而又迅速。像是偶然吹過臉頰的寒風,還沒等她從中索取更多她渴望的寒冷便已經悠然飄走。

  「我知道。」

  他連幻影移行都悄無聲息。慕羽不用回頭便明白他已經離開。禮服還沒來得及換下,她的手輕輕撫上繡著彼岸花的裙擺,昨晚的一點一滴才逐漸從虛幻變為真實,緊貼相靠的余溫這時才緩慢在周身傳遞。

  他到底知道什麼?

  一直到走入城堡大門時慕羽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她悄無聲息地回到寢室重新換了一件衣服打開公共休息室大門時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小羽,」寧岳站在地窖入口,在面對慕羽時雖然仍舊溫和,卻早已沒有了從前長輩對晚輩的隱晦關心,「我們從來沒有好好談過。」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卻沒給她任何拒絕的余地。慕羽抓緊了懸掛在腰間的玉佩,臉上卻綻開慣用的毫無破綻的笑容:「當然,我也很想和您談談,寧爺爺。」

  昨晚的舞會顯然耗費了大多數人的精力,以至於已經快要正午了往日熱鬧的公共庭院尚且還沒有一個人。

  失去了人氣的庭院走廊看上去似乎和黑湖一樣無邊無際。

  「棲桐應當告訴過你九州發生的大事,」寧岳都未同她迂回,直接開門見山,「留守區事態擴張,沈家借此生事。昨晚沈儀面向所有人演講,如今就連北邊留守區也…」

  這一點也沒有出乎慕羽意料,不過她仍然配合地作出一副哀傷的樣子:「世俗更迭,不過如此。只不過沈家這次插手,讓棲桐十分為難…」

  「世俗更迭,不過如此?」寧岳打斷她,逼近了幾步。他不過是平緩地將慕羽的回應復述一遍,每一個字卻如同墜上了千斤鐵一般,「如若子懷尚在世,聽見你如此言語,不知作何感想?」

  在如此大壓力下慕羽既沒有退縮也沒有慌亂辯解,她就婷婷裊裊站在那,臉上的笑意都還未散去:「如若爺爺尚在,也不會有這樣的話了。」

  寧岳似是還想逼近,在觸及到她波瀾不驚的眼神時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倒退了兩步:「沈儀聲稱加入的人將得到難以想像的好處,各地留守區已經開始躁動不斷。而他們內部…」

  他在這時停頓了一下,極為厭惡地皺了皺眉:「紀律嚴明。最有意思的是他們如今相互問候的方式。神靈在上…」

  慕羽望著光禿禿的庭院,她回想的卻是昨晚所做之事。那些初獲力量的人在第一次聽見神靈直接與他們對話時的喜悅與激動,她最為享受這樣的感覺。

  一個都逃不掉。

  「只不過是手段而已,」 她繼續對寧岳維持著溫和的面具,「這種手段在歷史上很常見。」

  一瞬間她堅信寧岳是想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她的。她都能看見寧岳垂在一邊的手動了又動,最終緊緊攥成一個拳頭。

  「我們從來沒有好好談過你從前的遭遇。」

  她沒有想到寧岳會在這時提到從前的事,她低垂下眼眸看著腳尖:「都過去了。」

  「是嗎?」他終於移開了目光,像是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慕羽,「小羽,我沒有孩子,但我明白從前的傷疤往往會跟隨人一輩子,尤其是孩童時代遭遇的創傷。而怨恨只會加劇傷口。」

  慕羽安靜地等待他說下去。

  「子懷一直都十分後悔當年沒能好好保護你,也都是我們幾個老家伙的錯。當年再如何自顧不暇,也不該對這件事忽視到這種地步…」他望著庭院中飄飛的雪花感慨,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沒有那麼溫和了,「小羽,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和沈續,沈儀,沈家有沒有任何牽連?如今九州的事你有沒有參與?」

  「子懷一直都十分後悔當年沒能好好保護你,」他望著庭院中飄飛的雪花感慨,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沒有那麼溫和了,「小羽,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和謝儀有沒有任何關系,香海如今發生的事情有沒有你的參與?」

  慕羽迷惑地看著他,輕聲說:「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寧岳深吸一口氣,他此時仍然像是在哄勸一個孩子迷途知返:「人一生總會犯錯。犯錯並不可怕,之後的懺悔才是難能可貴。」

  他說得越發艱難:「大錯未鑄成,一切尚可挽回。浪子回頭金不換,不會有人苛責….」

  「我從沒有犯下需要懺悔的錯誤。「慕羽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平靜地說。她甚至都沒有任何遲疑便說出了這句話。她知道這很有可能是最後一個朝光明回頭的機會。

  然而她走得太遠了,自己更是不願回頭。

  老人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她身上,他看她已經不像是在看故人之後,更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個敵人。他只不過是至今都沒有切實確鑿的證據,也不願貿然行動打草驚蛇,否則慕羽相信他一定會立刻動手。

  「我在昆侖隱忍幾十年,暗中保護每一個弟子,尋找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拼命維護希望的火種,」 他的聲音都在發抖,平靜如死水的語氣下是隱忍著的極致的怒火,「你恐怕很難明白這 種感受。看著自己拼命保護的人一個個死去,連自己的結拜兄弟都保不住。為大計著想還不能表現出多余的哀悼。在黑暗中孤身奮鬥,目之所及無數同伴倒下,你卻不得不背負他們的希望繼續前進,你理解不了這樣的痛苦。」

  我的痛苦和你一樣,甚至更加深沉。慕羽無聲接了一句。

  「你….」他一甩袖,原本想說好自為之,但最終只是說,「自己保重吧。」

  他直接大步離開,然而矯健的步伐也不能掩蓋雪地中那道蕭索的身影。

  慕羽坐在了公共庭院冰涼的長椅上,沒有施加防雪防濕咒,連保暖咒都沒有施加,任由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身上。

  她連寒意都感覺不到幾分了。

  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想念納吉尼冰冷的軀體。她環住肩,似乎這樣便能回味方才那片刻的擁抱以及昨晚唇間的觸感。

  那個擁抱太短暫了,以至於連回憶都尤為困難。

  「你是想凍死自己嗎?」不知道坐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才將她拉回現實。她回過神來時小巴蒂克勞奇正杵著拐杖用那雙魔眼直勾勾看著她,「我倒是很高興你這樣做。」

  「我正要找你,」 慕羽掃落掉肩頭已經堆積的雪花,在小巴蒂克勞奇面前她完美地收斂了翻湧的思緒,「我們該商量第二個項目了。」

  小巴蒂克勞奇揚了揚下巴,杵著拐杖率先走在了前面:「跟我來。」

  他們沒有去黑魔法防御辦公室,相反他們從城堡後面繞出去直達禁林邊緣,那裡有一條穿過一小片樹林的羊腸小道,小道一直蜿蜒至黑湖邊緣。

  如今這裡和城堡裡的其他地方一樣安靜,四下無人。

  「他們總會試圖用一些大道理來說服你,「還沒等慕羽開口小巴蒂克勞奇突然說,「我父親也一樣。這也是他們慣用的武器。你無法理解便不要強迫自己繼續去思考。」

  在提到他父親時他仍然帶著滿腔的仇恨,好像提到他一句便是莫大的折磨一樣。

  慕羽沒有接話,沉默地走在這條道路上,直到兩人已經走入茂密的樹林後她才說:「第二個項目是什麼?」

  小巴蒂克勞奇停頓了一下,握緊了手中的拐杖:「他又選擇了原諒?就那麼放過那個可恥的叛徒?」

  「他從來不會放過叛徒,只是想讓他死得更凄慘一些,」慕羽低聲說出了那幾步險棋,「他容忍的限度很低。」

  在樹梢上堆積的雪花又落在了她肩頭。

  「第二個項目是從黑湖下救人,」小巴蒂克勞奇加快了步伐,然而拖著那只腿實在有些滑稽,「作為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教師,他們邀請我在黑湖底下提前設定障礙,欣克龐克,河童….」

  「比賽時勇士長久地迷失在一片水域中再正常不過,」慕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霍格沃茨的禁制在比賽時會短暫放開,到時只需在水下布置一個傳送陣….」

  「那也得先讓波特知道怎麼在水下呼吸,」他提到這裡時十分不耐煩,「鰓囊草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他的那個朋友,納威隆巴頓,對於草藥學十分精通,只要波特願意開口詢問….」

  「我會先想辦法讓他弄清那枚金蛋中的秘密,」慕羽感覺此時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她和小巴蒂克勞奇之間又陷入了沉默,眼看就快要走出這片樹林了她才以幾乎難以讓人聽清的聲音說,「謝謝。」

  小巴蒂克勞奇直接忽視了她最後的話。

  「你對他很忠誠,」慕羽也沒想過他的回應。從黑湖而來的冷風此時吹過樹林,帶起一片鬼哭狼嚎,「但狂熱的忠誠過了頭,在他面前便成了自作聰明。」

  即使他明白慕羽此時說這樣的話是在表達謝意,但他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一個比他小上許多的人提點他:「你怎麼會明白…」

  他就不應該順口去安慰她,這個怪胎也不需要什麼安慰。

  然而他還沒說完慕羽卻一把拉住了他:「有人來了。」

  風聲帶來遠處的低語,還有灌木叢被人推倒在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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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6

第116章 猶豫

  「鄧布利多,我要見鄧布利多,我做了一件蠢事….」慕羽回憶了許久才記起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而對於小巴蒂克勞奇來說這道聲音卻是再熟悉不過。

  他們彼此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巴蒂克勞奇竟然突破了奪魂咒和陣法的限制進入了霍格沃茨。

  「蟲尾巴…」小巴蒂克勞奇咬牙切齒地低語道。

  慕羽繼續拉住他,樹叢後繼續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

  「起來,克勞奇先生,我帶你去見鄧布利多。」這是哈利在說話。

  「告訴,告訴鄧布利多,給他提個醒,我的兒子,我的兒子,黑魔王…」

  慕羽握緊了手中的魔杖。

  所幸巴蒂克勞奇的狀況極為糟糕,聽上去他似乎正死死拉住哈利不願意放手,嘴裡一直重復著顛三倒四的話:「是的,我的兒子通過了十二項OWLS考試,成績十分優秀,謝謝你,我為他驕傲。好了,請把安道爾魔法部長的那份備忘錄給我…」

  從黑湖吹來的寒風涼意越發刺骨。他們藏在一棵大樹後面,以至於她看不見巴蒂克勞奇的正臉,這樣更加糟糕。他每一句看似瘋癲毫無邏輯的話都在挑動著她竭力封存起來的記憶和溫情。

  曾經也有人為她驕傲,對她給予了莫大的希望,也對她心存莫大的愧疚。然而還沒等一切真正挑明,她的過去已經如同煙霧般消散。昔日明源山上那抹不滅的夕陽逐漸萎縮成了一根隱藏在心口上不尖銳卻再也拔不出來的刺。

  一旁的小巴蒂克勞奇冷靜得像是說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你在這裡陪他,我知道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在哪裡。」聽上去似乎哈利在吩咐另外一個人。

  「他看上去似乎瘋了,你最好快點。」回答他的人帶著濃濃的保加利亞口音。

  是德姆斯特朗的那個勇士,威克多爾克魯姆。

  慕羽拉著小巴蒂克勞奇往樹林更深處靠了靠。她看見哈利鑽出樹叢匆匆像城堡飛奔而去,他才剛走紅色的昏迷咒便悄無聲息地擊中了一直忙於應付巴蒂克勞奇的克魯姆。

  然而當慕羽走到還在對著一棵樹喋喋不休地巴蒂克勞奇身邊時魔杖卻怎麼也抬不起來了。巴蒂克勞奇比第一場比賽時看上去更加憔悴和消瘦。他胡子拉碴,長袍也被劃得破破爛爛,散亂的白發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打理清洗了。

  他此刻正對著那棵樹眉飛色舞,再憔悴的臉色也掩飾不住驕傲:「沒錯,我的兒子OWLS得了十二個O,他是我的驕傲。啊,我希望他今後能進入魔法部供職,當然,我不會偏袒他。但以他的能力不出三年就能升遷,不出五年便能當上一個司的司長,到時我也該退休了….」

  微弱的綠光從魔杖頂端散發而出擊中了還在滔滔不絕的巴蒂克勞奇,然而理應致命的綠光卻僅僅只讓他踉蹌了一下。

  兩張同樣蒼老的面容在慕羽的記憶中不斷交替閃爍,她知道咒語沒有發揮應有的效果,卻無論怎樣也不能再次念出同樣的咒語。

  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消融進凍得僵硬的泥土中。她不應該對過去再有留戀,不管是明源山下那座墓碑抑或是山上的小樓,甚至是奧利維亞誕下她的那棟肮髒窄小的公寓樓都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幻像。

  她再次舉起了魔杖。

  有人比她更快一步。耀眼的綠光只閃爍了幾秒巴蒂克勞奇便仰面倒在了地上,他的屍體上很快升騰出了濃烈的火焰。

  慕羽看都沒看小巴蒂克勞奇一眼,她靜默地等著劈啪燃燒的火焰將那具屍體燃燒殆盡後才迅速揮動魔杖掩蓋可能的痕跡。小巴蒂克勞奇卻突然破天荒地抓住了她的衣領,那只魔眼以一個極其誇張地角度凸了出來:「不可饒恕咒的基本原則是你要真心實意狠下心帶來傷害。這一點還要我教你?」

  「他逃出來是一個變數。我先回去,你不能走,等鄧布利多來了之後你要假裝也正巧到的樣子,並且提出由你去搜尋失蹤的克勞奇。等處理好後來八樓的那間屋子。」慕羽輕輕拉開他的手,她甚至都沒有因為他的魯莽而生氣,更在這種時候還能冷靜地想出措施。

  就連她臉上殘余的淚痕在這時都已經完全干涸了。

  小巴蒂克勞奇也發現他失態了。他順著她的動作放開了她,退後了幾步:「不用你來告訴我這些。善良是最沒用的東西,你最好將它丟掉。」

  慕羽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警告一樣平和地說:「待會見。」

  轉身離去時她不用想也知道身後的小巴蒂克勞奇必然極其惱怒。

  來時的路必然已經不能走,她選擇直接穿過這片位於禁林邊緣的小樹林,再沿著黑湖湖岸走上幾分鐘便是那株再熟悉不過的打人柳,繞過打人柳穿過草坪便能從一樓走廊另一端回到學校。

  走出樹林後少了樹木的遮擋寒風更加凜冽,吹得臉頰生疼。寒風再一次提醒了她剛才順著臉頰滑落的溫熱。黑湖岸邊比樹林中更加寒冷。慕羽蹲下身掬了一捧湖水澆在本就被風吹得僵硬的臉上,在沁入骨肉的湖水的刺激下她似乎才徹底從所謂的幻像中清醒。

  失敗的咒語、滑落的淚水更像是一場虛偽的作秀。她爬上打人柳所在的陡坡,從這裡可以遠遠望見幾個人影快步走在方才的小道上。即使相距甚遠,鄧布利多花白的胡子仍舊格外引人注目。

  善良從未被她擁有過。

  她順著結了霜的草坪向城堡走去,在經過打人柳旁邊時柳樹光禿的枝條狠狠抽動了幾下,但最終卻什麼也沒做。她已經繞到了城堡的另一側,早已看不見那幾道人影。聖誕假期期間的門廳安靜得可怕。

  直到走到門廳的大理石台階前慕羽才略微松了一口氣,但還不等她進一步動作心口便傳來一陣灼痛。

  她在當時那個陣法上做過手腳,私下與沈儀建立了聯系。如非萬不得已沈儀也不會冒險用這樣的方式通知她。

  他們又想干什麼,還偏偏是這個時候。慕羽左手撫在門廳光滑的大理石牆壁上,盡量裝作若無其事地向裡面走去。

  「這麼冷還出去?」

  當正要穿過門廳向樓梯走去時一個人忽然叫住了她。她這才發現西奧多正坐在門廳的走廊上,他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慕羽都不敢保證他是不是親眼看見她沿著打人柳繞到這一側。

  就算被看見了也沒關系。西奧多諾特從來不會多嘴,她更是可以編造無數個恰當的理由。

  鄧布利多已經懷疑上了她,只要一天沒有徹底找出切實的證據,這份懷疑於她而言都形同雞肋。

  「出去散散心,」她表現得像是聖誕節前的尷尬根本不存在似的,「假期還有幾天,你不和他們去霍格莫德?」

  她總是這樣,既不會對人遠上一分也不會再近一分。從她斷然拒絕邀請後西奧多諾特便明白這一段從未挑明的朦朧情感還未開始便已然結束。絕對的理智和隱隱的直覺都在提醒著他不應再去執著。但是….

  「圖書館比霍格莫德更吸引我一些。」西奧多揚了揚手中那本厚重的魔藥制作。

  她客氣地與他繼續寒暄了一句:「我看過這本書,只不過一直沒時間看完,那麼假期後見,西奧多。」

  「你確定要繼續向上走嗎?」西奧多諾特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慕羽又朝大理石壁上靠了靠,掃了他一眼,仿佛僅僅是掃過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事:「不然呢?」

  她向著樓梯而去,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向八樓,期間幾次差點從樓梯的縫隙中摔下去。她艱難地靠在那面空白的牆壁上,幾乎是跌進有求必應屋中的。

  「堂兄帶人研究出了武器原理。不日九州便能自行建立生產線,再不需要供給。」沈儀僅僅向她捎了那麼一句話。

  直到確認沈儀再無話可說之後她繃緊的身軀才略微放松了下來,手指一下又一下敲打著椅子上的扶手:「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她撐了下巴近距離觀賞沈儀的恭敬虔誠,「武器並不重要,被誰握在手裡才最是關鍵。」

  沈儀將頭低得更低,擺出更近謙卑恭謹的姿態:「堂兄一意孤行,卻不知萬事瞞不過神的眼睛。」

  「你很清楚這一點。」慕羽這話說得不明不白,還不等沈儀細品便直接掐斷了連接。

  小巴蒂克勞奇在這時推門走了進來,她看也不看他:「我正想找阿維德斯。」

  如此一說他便意識到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需要我回避?」

  慕羽此時半靠在沙發上,手中的雙面鏡裡已經能隱隱看見阿維德斯的臉,她衝克勞奇擺了擺手後才對鏡子說:「挪威近年來研究效果斐然,尤其在某一領域的研究方面。我倒有件事要咨詢斯萬斯達特先生,有關消解咒。」

  阿維德斯額角瞬間滲出汗水,即使再三表明了誠意,他卻照樣恐懼,畢竟這個怪胎從來不會按常理出牌。

  「那麼緊張干什麼,一個小問題而已,」反倒是慕羽先笑了,「消解咒,只能消解挪威的武器嗎?」

  阿維德斯聰明地沒有思考她的意圖,既然她如此問,那便老老實實回答就是了:「只要原理相似,都可適用。」

  另一邊沉默了下去,她不說話時是沒人敢說話的。周遭空氣層層疊疊猶如沾了水的棉花般將人裹挾住不得呼吸,直到她再一次開口時所有人都明裡暗裡松了口氣,但很快就發現還不如不說。

  「從今以後逐漸減少對九州的供應,也不必給他們選好的了,既然他們都能自給自足了我又何必去做那個好人。」

  她說得極其平靜,不仔細聽都分辨不出其中隱藏的怒火。

  阿維德斯才落下去的心又被提了起來。要知道當時可是他信誓旦旦地保證所有的技術都是他們幾十年來的心血,卻這麼輕易地被九州破解了。

  「慕小姐….」他正斟酌著怎麼說,「東方不缺靈石,那只是最基本的原理,他們破解起來也很容易,但更高端的技術仍舊被我們握在手中,一時半會…」

  「我知道你的意思,」慕羽仍舊一副溫溫和和的樣子,卻讓阿維德斯更加難受。他寧可她暴躁一些,「我不擔心他們研究出更多的東西。至於挪威,我只需要保證得到法脈的每個人都能忠實而有效地保證一切正常運轉。」

  她轉著手中的玉佩,她不會小瞧氏族的余威,但也不會過分驚恐。幾百年的歷史拆散了九州的修道者,他們很難再團結一致。

  更何況正在逐步形成的全新秩序也不會給予他們團結的機會。

  「在時機未成熟之前我希望所有東西能夠好好地掩藏在挪威冰川底下,」她說話永遠都是和風細雨,然而卻一直死死看著阿維德斯,「你的誠意讓人感動。我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忠誠的人,北歐的魔法界由你們自己掌控,我們不會過多干預。畢竟那裡是你們生長的家鄉,是你們傾注了半生心血的地方。」

  她的聲音雖然溫柔,但卻極富有感染力,好像她當真與他們感同身受。

  「您放心,」阿維德斯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平靜下來,「我們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聽說魔法部已經快要被清理干淨了?通往德姆斯特朗的道路也開辟了大半,」慕羽微笑著看向他,卻並沒有對他的這番表示有多少觸動,「是時候從那群研究人員裡物色幾個安排進學校了。」

  這下不管是小巴蒂克勞奇還是阿維德斯都繃緊了神經看向她,她卻若無其事道:「他們的校長卡卡洛夫命不久矣,一個盡責的魔法部需要在校長陡然離世後立刻任命一位能挑起大任的新校長,你覺得呢?」

  她說起卡卡洛夫的命像是在說一只螻蟻。

  「您是想….」

  「巫師界的教育幾百年都沒有改變過大致方向,整個巫師界的教育體系就像一台生鏽的機器,」慕羽撫過光滑的雙面鏡,「連麻瓜都在不斷改變,我們也需要新的人才。是時候該給這台腐朽的機器上油了。」

  阿維德斯神色莫測,他清楚所謂的人才不止是技術上的人才,更是思想上能忠於所謂神靈甘願為神奉獻的人才。過了很久他才堅定地說:「我會去處理。」

  這個回答明顯讓她滿意。放下鏡子後面對阿維德斯的冷靜與鎮定方才消失,她疲憊地閉上眼,從昨晚到現在她就沒有好好休息過,即使修為已經穩固也仍然抗不過。

  小巴蒂克勞奇還是坐在離她最遠的地方,罕見地安靜。

  有求必應屋中一片死寂。

  這樣的死寂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便被慕羽打破,她舒出一口長氣:「之後再去找蟲尾巴算賬。現在還不清楚哈利會向鄧布利多透露多少,但無論如何你必須做好被發現的准備,尤其是第二場項目的時候。到時霍格沃茨的限制會放寬,我會給你一道符箓,這樣出現意外後你就能立刻被送回去。」

  「他可能已經在懷疑了。那個男孩手上有一份地圖,上面顯示的是我的名字,幸好他以為那是我父親,但我不是臨陣脫逃的人,」出乎意料的是小巴蒂克勞奇意外地堅持,「如果出現疏漏,我會等在霍格沃茨解決掉哈利波特。」

  「糊塗,」她霍地起身,太陽穴又一抽一抽地疼,「你以為鄧布利多會對你仁慈寬容嗎?等待你的至少是阿茲卡班。如果你想故地重游我沒什麼意見。」

  她看見小巴蒂克勞奇陰沉的臉色後才知道說過了,揉著眉心放緩了語氣:「對不起,」她更加輕柔了,「巴蒂,你對我們極其重要。你聰明,冷靜,混在鳳凰社接近半年都沒讓他們察覺出異樣,也傳回了很多有價值的消息。我之前便說過,你這樣的人應當在更合適的地方綻放光彩,你忘了嗎?失去你是一個極其重大的損失。」

  隨著她的誇獎小巴蒂克勞奇眼神逐漸亮了起來,臉頰也逐漸泛紅,當然在穆迪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十分驚悚。不過慕羽關注的不是這個,她總覺得不對勁,他的這種興奮根本不像是一個得到鼓勵的下屬,更何況他們之間還談不上上司和下屬的關系。

  他更像是一個得到家長誇贊的孩子。慕羽了解這樣的情緒,她從前最大的消遣便是觀察那些人各式各樣的感情反應。彼時只是一種帶著惡趣味的無聊,但當一個大了她至少十幾歲的成年人露出這樣的神情時就只剩下不自在。

  「我…對你們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小巴蒂克勞奇像是在確認一個他不太肯定的答案。

  「是這樣,」慕羽簡短地回應他,她都不願意去深究他所說的你們代指誰,「那份地圖應該被你收了。你父親的出逃也有我的錯,如果陣法能夠再鞏固一下…. 」

  說到這裡她輕嘆了一聲。

  她是真真正正地在自責。

  「那份地圖差點壞了大事。我已經收走了,」小巴蒂克勞奇忽然說出了一句和所有事情完全不相干的話,「一整晚都沒回來,看來有些人不是去赴一場舞會那麼簡單。」

  「還商討了斯內普和伊凡的事。」她說得輕描淡寫。

  「需要一晚上?」

  她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方面糾纏不休,她最討厭被窺探隱私,尤其是昨晚…

  當時沒覺得什麼,如今被這麼提起她從頭到腳都在發燙。

  其實根本什麼也沒有,然而越這麼想便燙得越來越厲害。

  「總之你必須隨時做好離開的准備,」她有些惱火,「不要嘗試去殺哈利波特。」

  還沒等他反駁她便接著說道:「必須由他親自殺掉哈利波特,任何人都不行。我和你提過,過度的忠心只會是自作聰明。」

  為了遮掩自身的異樣她轉頭繼續擺弄有求必應屋中那個已經雕刻了好幾個月的傀儡,原本的木頭已經被她雕琢得多了幾分生氣,就快要成功了…只要將傀儡擺弄出來她在霍格沃茨行走便容易了許多。

  「你還不走?」

  「不用著急做這個,」小巴蒂克勞奇走到她身邊,像是沒感到她的惱火一般,「第二個項目二月二十四才開始。」

  他同樣撫上了傀儡,低聲對她說:「更何況我認為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他們只會以為那個瘋子跑進禁林失蹤了。」

  慕羽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對於鄧布利多來說任何可疑的跡像都能成為可能的線索,活點地圖也是個大麻煩。他現在這麼說完全只是一個安慰。

  安慰從來都沒有任何意義,她不需要無用的安慰。

  「我知道那副地圖,上學期盧平因此而發現了彼得。不要再讓它落在波特手上了,」她抬頭仔細欣賞著即將要完工的作品,「我想早點做完這件傀儡。有了它我才能不受霍格沃茨的束縛。」

  這次制作的傀儡不會像兩年前那樣雞肋。現在想來兩年前的她還是那麼稚嫩,也難怪施展一個引魂陣都磕磕絆絆,甚至還在日記本上留下了魔法的痕跡。

  小巴蒂克勞奇最後看了一眼近乎完工的傀儡才杵著拐杖向門口走去:「看來在新年之前得趕工了。我還是不太喜歡你,但也得承認在很多方面你確實很有能力,如果波特有你一半聰明也不用我們想方設法將金蛋的線索送到他面前。」

  「他才十四歲,就算是其他勇士也要花一陣時間破解金蛋線索,你不能在這方面過於強求他。」

  回應她的只是一聲輕哼以及逐漸消失的腳步聲。

  慕羽繼續將精力投入到傀儡的制作中,她總能對一個將死之人抱有最大程度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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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痛苦

  自從聖誕節後慕羽大量時間都泡在了有求必應屋裡,即使這樣她也堪堪在新年後才趕出了面前這具精致的傀儡。

  她的技巧比兩年前要精湛太多,哪怕傀儡還沒被她附上法力也仍然栩栩如生,除了尚還呆滯的眼神外和她本人已經沒有差別。

  這一次的傀儡已經能自由活動。

  她又端詳了許久確保再也沒問題後才前往禮堂吃早餐。今年大部分人都因為聖誕舞會的原因沒有選擇回家。不管外面怎麼改變,學校似乎仍然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然而她發現至少斯萊特林學院少了幾個人。

  昨天霍格沃茨特快便將回家的學生接了回來。那些沒回來的,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慕羽照常走過去時完全沒有預料到阿斯托利亞會端著盤子直接坐到她身邊。

  「姐姐沒參加舞會,她回家了。」當阿斯托利亞坐在面前時她才發現當年那個靦腆內向對她帶著幾分抗拒的小女孩已經無聲無息長大了。

  她身材看上去要比她姐姐瘦弱許多,金色的長發稀疏地披在肩上,從遠處看去就像一個弱不禁風的瓷娃娃。然而當她挺直脊背時卻自然有一股不輸達芙妮的氣質,甚至比達芙妮更加堅毅。

  她像是僅僅在陳述一個事實,又像是無聲地試探:「姐姐一直操心爸爸。有天她是在公共休息室裡面醒過來的,那天正好你也回來得特別晚,」她停了一下,「那晚你和她說過話嗎?」

  「那天晚上我看見達芙妮了,」慕羽當然知道達芙妮為什麼會選擇回家,「她醉得不成樣子。我完全拉不動,只好給她蓋上毯子生好火爐,之後我就上樓了。」

  她說的全部是實情。阿斯托利亞一定也想和達芙妮一起回去,大概罕見地遭受了達芙妮的嚴詞拒絕。

  那麼愛護妹妹的達芙妮,怎麼可能讓阿斯托利亞這麼早就接觸可能的真相?

  阿斯托利亞又盯了慕羽許久,期間慕羽像是沒感覺到她的目光一樣繼續對付著盤中的早餐,直到阿斯托利亞實在是看得太久了她才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在慕羽話音剛落時阿斯托利亞便迅速低下了頭。

  慕羽知道阿斯托利亞的心思,這個女孩和她一樣總是對某些事情超乎尋常地敏感。

  這樣的敏感沒有任何幫助,甚至只會徒增煩惱和痛苦。她大半人生都幾乎沉湎於這樣的痛苦中,只有極致的樂趣才能壓抑住蔓延入靈魂的疼痛。

  慕羽咽下最後一勺土豆泥時這樣想到。

  直到早餐結束時都沒看見達芙妮的蹤影。

  往日喧鬧的公共休息室難得在假期的最後時刻格外安靜。大家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就連說話都是三五成群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即便這樣也顯得呆坐在角落的達芙妮詭異。

  阿斯托利亞在見到姐姐的第一眼就迎了上去:「姐姐。」

  然而達芙妮卻疲倦地拉開阿斯托利亞的手,她都沒有正眼看自己的妹妹。

  慕羽沒有錯過在看到阿斯托利亞那一刻達芙妮眼中隱忍的淚光。

  「我很累了,想先去休息一會。」她連說話都帶著哽咽。

  阿斯托利亞咬了咬嘴唇,仍然聽話地讓開了。

  她的妹妹最是聽話乖巧,也是她發誓要用生命守護的人。如果,如果阿斯托利亞知道了…

  達芙妮呆滯地看著銀綠色的天花板,一句句爭吵仿佛一台永不知停歇的粉碎機在她腦海裡攪動,攪碎了她早已混沌的思維,更攪碎了曾經的記憶。

  她閉上了眼,直到這時一滴淚才再也沒有顧忌地滑落到柔軟的枕頭中。

  「爸爸,這些,這些都是真的?」

  從去年開始若有若無的直覺便每時每刻提醒著她看似溫和慈祥的父親似乎有著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最開始這樣的直覺只是存於腦海中細微的聲音,直到她開始做無休止的噩夢。

  她夢見父母被人殘忍地殺死在自家莊園,夢見利亞病痛纏身絕望死去。

  那道微小的聲音也在夢魘的滋養下不斷壯大。

  父親有秘密,找到那個秘密….

  於是她選擇了聖誕節後回家,選擇了潛入父親的書房。

  就是眼前這本薄薄的筆記本擊碎了她從前所有的幻想。筆記本下面還有許多被魔咒封存的資料,以她如今的水平根本沒法破解。

  也幸好沒法破解。

  她一抬頭便看見了自己的父親站在書房門口。她忽然發現這個和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父親在這一刻變得那麼陌生。

  陌生到她不確定他會不會傷害她。

  「小迪….」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輕聲喚著自己女兒的小名,他一眼就看見了擺在桌上的那本筆記。小迪發現了他的秘密,這是短暫慌亂後的第一個想法。

  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不,小迪是他的女兒,是他寄予了無限厚望的長女,是格林格拉斯家族下一代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小迪會理解他的,一定會理解他的。

  「不要害怕,」他又嘗試著向前走了一步,「我都是為了利亞。」

  他說完這句話後達芙妮忽然笑了出來,臉上的淚痕讓這個笑容格外瘆人,她低低重復道:「為了利亞?為了利亞?」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在這時徹底冷靜了下來,他還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達芙妮面前,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確認了一遍:「為了利亞。」

  達芙妮一把甩開他的手,她第一次如此粗魯地對待自己崇敬的父親,卻對這樣做的結果沒有一絲害怕。

  她只感覺胸中有一團火在燒。

  真好,為了利亞。

  「伙同法國魔法部部長以及美國那邊的人,四處搜羅啞炮,默然者,將他們關在太平洋小島上做慘無人道的實驗,像榨汁一樣從他們身上提取某種物質,」達芙妮扭過頭,聲音都在顫抖,「這就是你為她續命的辦法?你認為利亞願意嗎?你有什麼臉面在這裡口口聲聲說為了利亞?」

  讓她更為絕望的是自己的父親在這樣的逼問下連憤怒也沒有,他只是以絕對冷酷的目光看著她,這樣的目光於達芙妮而言更像是一把在她骨頭上不斷切割的鈍刀:「那你想讓我怎麼做?」他拿過那本日記隨意翻動著,「利亞出生時便被聖芒戈診斷為攜帶血緣詛咒,我和你母親心驚膽戰,阿斯托利亞每過一次生日我們在慶幸的同時又會擔心下一次的生日,年復一年,不停循環。你體驗過這種感受嗎?你體會過這種煎熬嗎?」

  不等達芙妮回答她便自顧自道:「這個實驗很早就開始了,我只不過是後來入伙而已。反正這些啞炮,默然者活著也沒有什麼意義,為什麼不能物盡其用?」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沒有足夠的金子,沒有足夠的錢財,你以為利亞能像現在這樣還算正常地在霍格沃茨學習生活?直到貝爾納告訴我…利亞的病可以從默然者身上解決,只不過需要更多資金支持….」

  「閉嘴!」達芙妮尖聲叫道,「不要說了!你不知道嗎?他們在制造武器!制造武器啊!」

  她的聲音陡然軟了下去,近乎於哀求一般拉住父親的手:「爸爸,求求你,求求你,清醒一點好不好。生死自有天命,這樣能有什麼好結果?爸爸,收手吧,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收手,收手….」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如同魘症了一般重復道,「格林格拉斯百年的輝煌怎麼辦?那個人回來後你和利亞又跑到哪裡去。」

  達芙妮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那個和藹儒雅的父親,最為重視的還是格林格拉斯這個姓氏的延續,其次才是她和阿斯托利亞的安危。

  他在意的究竟是一個空蕩蕩的姓氏,還是和他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人?

  「小迪,你理解我的,你理解我的,」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抓住女兒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默然者那邊已經有曙光了,利亞也得救了,我會給你們更好的生活、更尊貴的地位。」

  達芙妮想將手從自己父親手中抽出,卻發現怎麼也沒有這個力氣。似乎有千言萬語湧到唇邊,每一個即將蹦出的字都在慫恿她必須再次勸告父親。

  然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避開自己父親殷切的目光,無力地說:「只要你想做,爸爸。」

  她第一次發現她的力量相比於父親來說是如此渺小。在霍格沃茨的四年時光更像是一場為她精心編織的童話,當她尚還沉浸於其中的時候,熟悉的父親早已消失。

  或者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她的父親。那慕羽呢?那個讓她感覺越來越復雜的朋友?

  她是否在更早的時候就走出了童話?

  「你和慕羽,」她擦了擦眼淚,最後一次質問自己的父親,「有沒有合作?」

  在提到慕羽時艾伯特剎那間臉色陰沉得可怕,卻立刻在女兒面前收斂,冷淡道:「沒有。」

  達芙妮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離開家的又是怎麼登上火車的。

  「小迪,你還好嗎?」

  她原以為自己會渴望逃離已經變得陌生的父親,回歸這座溫暖的城堡。然而當她真正走下特快列車從小徑上遠遠望著這座巍峨的城堡時卻又裹足不前。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阿斯托利亞。

  難道直接告訴她,她們心目中偉大的父親借著為她治病的幌子與虎謀皮滿足私欲?

  達芙妮想都不敢想。

  她只能勉強對著問候她的沈棲桐笑笑,如果說好她自己都不相信,更何況是這個一向心思敏銳的朋友。

  她們相處時間短暫,甚至達芙妮最初接近她也是別有目的,然而就是這麼幾個月的相處她們之間卻已經挖掘出了太多相似的地方。

  同樣出身古老的家族,面對不可抗拒的歷史,甚至兩人同樣需要面對逐步變質的至親。

  「一起走走?」沈棲桐沒有戳穿達芙妮笑容背後的脆弱,只是輕聲發出了一個邀請。她火紅的鬥篷上染了一層薄霜,看來也在城堡前站了許久。

  達芙妮無聲地點點頭,她們一起漫步在被覆上一層積雪的草坪上。一時間只剩下靴子踩在草坪上的咯吱聲。

  「不用遮掩,小迪,」在她們即將走到黑湖岸邊時沈棲桐忽然輕柔地說,「我對這樣的痛苦感同身受。」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觸發了什麼一樣,達芙妮一直隱忍的眼淚奪眶而出,很快就一發不可收拾,她面對著遼闊的黑湖從小聲低泣到逐漸放聲大哭,好像要將所有積壓的委屈一股腦傾倒入湖水中。

  「哭什麼?」沈棲桐平靜地遞給她一張手帕,「不要哭。」

  她平淡的語氣中蘊藏著最令人安心的力量。達芙妮接過手帕,淚水很快便染濕了大半張帕子,她這時才發現沈棲桐的眼眶也通紅。也不知道是風吹的還是她也哭過。

  兩人不需要過多地詢問便已經清楚她們大概擁有相似的遭遇。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是真的不知道….」達芙妮一邊擦拭眼淚一邊喃喃自語。

  「做出選擇,」沈棲桐將手搭在她的肩上,「你知道擺在你面前的選擇,小迪。」

  「你想讓我,讓我….」

  忤逆父親。這是她沒有說出口的詞。

  「你至少還有妹妹,」沈棲桐閉上眼,她按在達芙妮肩上的力道好像沉了幾分,「利亞已經長大了,不要再將她當小孩子。你越是將她當小孩,她成長得只會越迅速。你們都是彼此的依靠。而我….除了心中的道,幾乎什麼都沒有了。」

  她眼下唯一的路便是循著心中堅持的道走下去,站在從前家人的對立面戰鬥,無望地奢求著她的戰鬥能夠延緩家人踏入陷阱的步伐。

  「這需要足夠的勇氣。我是一個斯萊特林,不是格蘭芬多,我不清楚自己是否擁有這麼多勇氣。」

  寒風將淚水風干,達芙妮的語氣中全是迷茫和不確定。

  「你愛利亞嗎?愛你的父親,愛你的家人嗎?」沈棲桐問了一個聽起來十分多余的問題。

  「當然。」達芙妮毫不猶豫地說。

  「那麼這和你在哪一個學院又有什麼關系?」沈棲桐接過達芙妮手中的帕子溫柔地為她擦拭最後殘余的淚珠,「愛能給予人強大的力量。小迪,世界在發生難以想像的劇變,如果再不做出選擇,我們所愛的人最終都將泯滅在可怕的新秩序中。」

  她湊近達芙妮對著她輕柔地耳語著什麼。這樣溫和的語氣卻一點也沒有安撫到達芙妮,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們的愛,至始至終都是用來守護想守護的人,堅定自己的道義,而不是去侍奉一個虛無的形像,填補永遠無法滿足的溝壑,比如私欲,比如野心,比如權力,」沈棲桐總結道,「所以,小迪,仔細想想吧,雖然我知道這很難。守住內心的信仰,也為所有我們愛的人守住內心最後一道光。我會一直期待你的答復。」

  她緊緊握住了達芙妮顫抖的手。

  「還有,好好和利亞談談,你們是骨肉相連的至親姐妹,彼此之間不需要以保護為由隱瞞什麼。」

  慕羽終於從達芙妮混亂零散的記憶中退出來。她看著陷入淺眠的達芙妮,或許連達芙妮自己都不知道,在潛意識中她已然做出了選擇。

  「你做出了選擇,了不起的選擇,我敬重你,」她坐在床邊梳理著達芙妮散亂的長發,目光卻望向了窗外幽深的湖水,「為了愛….可惜你們所擁有的愛只能奉獻給神靈、奉獻給全新的秩序,嶄新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時代。如果不能….」

  她的動作越發輕柔,看著達芙妮的眼神沒有一絲感情:「我還是很善良的,願意成全你們的愛。愛因死亡而偉大,因停滯而不朽。我給予你們這個機會。」

  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達芙妮的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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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前奏

  剛走出沒多遠便在一樓樓梯拐角處看見兩個人。

  「金蛋的秘密必須去級長盥洗室的浴池解開,哈利。帶著金蛋埋在水下一分鐘你就能得到答案。」

  「我不明白,沈小姐…」

  聽上去哈利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善意極為謹慎和不解。

  慕羽微微挑了挑眉,見四周還沒什麼人便停在了死角處。還沒等她想辦法沈棲桐居然已經率先行動。這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別這樣客氣,就叫我棲桐,」沈棲桐說得極為爽朗,「你也別多想,我只是在還你恩情。當時是你告訴我其他選手都已經知道第一個項目是鬥龍,作為回報,也為了公平,我也告訴你金蛋的秘密。」

  還沒等哈利回應沈棲桐便直接轉身離去,她完全將哈利當成一個需要保護的弟弟。慕羽也在這時從死角中出來,裝作剛剛路過的樣子。

  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沈棲桐下意識停住了腳步,臉上浮現出擔憂之色:「小羽…一整個假期都沒怎麼看見你。你….」

  沒事吧。她本來想問出這句話卻又生生停住,現在顯然不是說話的時候,她看了看自從慕羽出現後便像是僵在原地的哈利,低聲說道:「下個周末我,小迪,還有利亞要在三把掃帚聚聚,你要一起來嗎?」

  這種時候,非年非節,她們有什麼好聚的?

  「當然。」雖這麼想著,慕羽嘴上卻回答得爽快。

  她走過哈利身邊時看見哈利似乎想要說什麼,又極為尷尬地開不了口。麗塔的報道也的確讓這件事變得極其尷尬。

  「你不需要介懷,哈利,」在她停下來站在哈利面前時四周的目光紛紛向兩人聚攏,慕羽直接忽視了這些或摻雜著八卦或夾帶著惡意的視線,「那篇報道全是無稽之談,跳舞本來就是你情我願,只有麗塔斯基特這樣的人才會逮著這種機會胡編亂造。」

  她落落大方地拍了拍哈利的肩:「她的目的就是要讓當事人難受,困擾,你越是糾結便越是如了她的意。」

  這種人運用得當也可以成為最鋒利的武器。

  世界上能帶著腦子自己思考做出判斷的人還是太少了。

  哈利感覺連日以來的所有壓力仿佛都被這麼輕輕一拍徹底拂散。

  「我們還是朋友,」慕羽看著他那雙綠色的眼睛,每個人都說他的眼睛像極了他的母親。她卻看到了更多東西。這雙眼睛中還有著晶亮熾熱的光芒,可惜這份光芒很快就要消失,「朋友之間無需客氣。」

  她忽視了一旁西奧多諾特的打量,再次對著哈利微微一笑後才走了過去。

  用一切手段達成目的,對此她早已駕輕就熟。

  剛進入黑魔法防御辦公室她便因眼前的一幕抽了抽嘴角。小巴蒂克勞奇正悠閑靠在椅背上翹著腿看半空中折射的影像。

  影像中人潮攢動,大量的人舉著各色標語不斷向前行進。他們的內容只有一個。

  重回主的懷抱,守望國家的理想。

  他看得津津有味。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膽子比我想像的還要大。」她帶上門,先是倚在門後同他一起看了會後才不急不徐地將從達芙妮那得來的消息告訴他。

  才說了幾個字便只見得他一改剛才的悠閑之態,不知不覺坐直了身體,直到全部說完他已然正襟危坐。

  「格林格拉斯的膽子一直都不小,」從聽到這個消息起他的眉頭便沒有舒展過,放在穆迪這張臉上就更駭人了,「鄧布利多對康奈利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不是只有我們盯著魔法部部長。」

  格林格拉斯同鄧布利多的行動看似沒有聯系,慕羽卻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她沒有急著發問,反而耐心等著他說下去。

  那只藍色魔眼一直以來對她便沒什麼威懾力。領教到這一點後小巴蒂便再也不會在她面前故弄玄虛。他瞥了一眼桌上那張預言家日報,浮現出古怪扭曲的笑意:「你看見了,你的一些同學假期後沒有選擇回來。部裡和威森加摩中已經有不少人提出基於如今情況,鄧布利多如此親近麻瓜,實在不適合擔任霍格沃茨校長及威森加摩成員,魔法部應當對霍格沃茨教育進行干涉。都是政治手段,不算特別高明,但對魔法部那群酒囊飯袋來說全是妙計。幾個月前艾伯特便兼任部長秘書…」

  說到這慕羽便懂了他的意思:「鄧布利多要將康奈利換下去,卻從來沒有提起艾伯特?」

  一瞬間她總覺得小巴蒂克勞奇的眼神亮得嚇人。

  「從來沒有!」

  「當時用他女兒性命要挾他時我就從來沒想過能長久捏住他的軟肋,」她的視線停留在半空中已經暫停的畫面上,「以至親迫人是下乘手段。這樣會帶來憎恨,而憎恨給予人力量。更何況有時候血緣關系並不能抵擋無休無止的欲望和變化的利益。」

  她略略垂下頭,以此擋住了目光,讓人一時辨不出情緒。

  這樣的晦暗稍縱即逝,等到在看時她已經向前走了幾步,雙手撐在桌上俯身同他對視:「那你覺得,在美國誰最容易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勾結?」

  明明他才是擁有魔眼的那個,然而無往不利的眼睛在這個女孩面前從來都是擺設。他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迎著她的眼睛不慌不忙道:「薇歐拉,克裡斯汀,魔法國會其他人,乃至麻瓜,都有可能。這個時候任何猜測都是妄想,」他試圖找回一點主動權,「你將這則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我,實在讓我惶恐…」

  說著惶恐他卻根本沒有戰戰兢兢的樣子。

  慕羽直接笑出了聲:「對他我不用多說,沒有什麼能瞞得了他,」簡單一句後她便不再多提。她不喜歡將極為私密的東西給人看,能同小巴蒂克勞奇提上這麼一句已經很不容易,「我也只是在通知你,將來你又多了一個任務。」

  她轉向了屋內懸浮的畫面:「真有意思,」她一遍遍撫摸圖像,「還沒有放出任何風聲,就連九州都還沒成事,口中的主,神靈尚還沒有影子,僅僅靠攝魂怪偶爾散布的絕望和除了激情外一無所有的演講便能讓他們心甘情願交付自己的信仰和頭腦,將伊凡這樣的人一路抬進了權力中心。」

  「麻瓜從來愚蠢又盲目。」

  她沒有對這句話發表任何評論,拂去那幅畫面後專注地撥弄著不斷鳴叫的窺鏡:「明天麗塔斯基特的獨家專訪就要刊登在預言家日報上,發往每一個巫師家庭。我們來打一個賭如何?看看巫師和麻瓜誰更愚蠢一些?」

  一聽到她說打賭這個字眼後小巴蒂克勞奇便警惕地看著她,這個怪胎絕對沒安好心。

  他僵硬地轉過頭:「沒有什麼好賭的。」

  不停作響的窺鏡實在讓人厭煩,慕羽懶懶將其撥開:「你越來越無趣了,」她無視小巴蒂克勞奇的神色,繼續談論起第二個項目,「這個時候你就會發現有一個盟友的好處,波特也許會驕傲到不願意向朋友求助。但我仍然有無數種辦法讓格蘭傑知道什麼東西能幫助人在水下呼吸。」

  「我們會不斷演練流程。

  「這些天我們已經將這一流程演練了無數遍,包括你做的那個東西,雖然沒辦法撐過一整晚,但幾個小時已經足夠了。」小巴蒂克勞奇轉過身,那只被他安上去的魔眼因為激動而凸了出來,似乎慕羽的質疑讓他格外生氣。

  這一點情緒在撞上慕羽那雙黑色的眼眸時便蕩然無存。她微微蹙眉,那雙眼睛看上去極為真誠,看上去似乎有多麼關心他似的。

  哪怕理智告訴他這個女孩大多數時候做出的關心都經過了精心偽裝,他也仍然下意識選擇了相信。

  她看重他的價值,以至於還願意對他偽裝。

  「我指的不是這個。你得答應我,一旦發生意外,必須立刻撤退,不要做任何傻事,」她看了一眼被鎖得嚴嚴實實的箱子,抿了抿唇,「如果事情當真到了那個地步,不要試圖回來收尾。畢竟自從你父親跑出來後鄧布利多已經在鎖定懷疑對像了。還有那麼多事情等著你去做,我們非常需要你…」

  小巴蒂克勞奇想說什麼,卻被她抬手制止:「雖然我不認為能出什麼意外,」這句話極為自信。這一次不會再有愛保護哈利,更沒有人會擋在他面前為他犧牲,「那個賭約是認真的。」

  她最後才補充了一句。

  「那麼你的籌碼是什麼?」

  他的腔調不太對勁,慕羽卻不願意過多關心。

  「沒想好,」在短暫的沉默後她干脆地回答,「誰說賭約一定要有一個籌碼?」

  那雙藍色的魔眼一直在她身上掃視,仿佛恨不得將她每一寸骨頭都拆開來解讀。

  「謝謝。」這聲謝他說得倒是尤為真心。

  「麗塔斯基特是瘋了嗎?」即使是聖誕節三把掃帚也沒有如此擁擠和吵鬧,小小的酒吧擠滿了人,而幾乎所有人手中都捏著一份預言家日報。達芙妮將被她揉得皺巴巴的報紙放到桌上,仍然一臉難以置信,「她從來不敢在當事人還活著的時候出版傳記,更何況還是….」

  慕羽掃了一眼被達芙妮擱置在桌上的報紙。她們四人坐在三把掃帚的角落,旁邊就是熊熊燃燒的壁爐,實在是因為正中間已經完全沒有位置。火焰跳躍了一下,映得報紙上的黑字更加閃亮。

  鄧布利多---終於真相大白。

  標題下面是幾行被加粗的字體。

  「優秀一線記者麗塔斯基特最新爆炸性人物傳記《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帶您揭開鄧布利多受人歡迎的表像,展示他混亂不堪的童年,目無法紀的青年,一生中的家族鬥爭,以及興許鄧布利多至死都不會吐露的秘密:為什麼這個男人甘願放棄魔法部部長職位轉而退居霍格沃茨校長?傳言鄧布利多暗中組建神秘組織究竟為何?霍格沃茨老校長和大難不死的男孩之間又存在怎樣不健康關系?」

  「什麼時候麗塔斯基特都能被稱為優秀記者了?」阿斯托利亞看那堆報紙就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她似是想說出更難聽的話,但良好的教養還是阻止了她。

  慕羽卻注意到在說這句話時阿斯托利亞緊緊抓住了達芙妮。這份專為麗塔斯基特新書宣傳造勢而寫的采訪,或者說背後隱藏的信息讓阿斯托利亞不安了。她不知道達芙妮最後和阿斯托利亞好好談過沒有。

  不過看這樣子…她應該向自己的妹妹透露了不少消息。

  這份專訪,甚至是麗塔斯基特即將發行的新書都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慕羽這麼想著抿了抿杯中溫熱的黃油啤酒。

  「那是因為她的背後有人,「從一開始就沉默不語的沈棲桐拾起桌上的報紙翻動著,最終停在了某一頁,」看這裡,看她怎麼說的,『貝特,我知道這是一份爆炸新聞,尤其是對於鄧布利多堅定不移的支持者而言更像是一堆糞彈,我也明白揭露這個消息將承擔巨大風險。但我的職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良心和勇氣是一個合格記者的必備品質。如果不把這一切曝光,至少我很難面對眾多迫不及待等著自己孩子進入霍格沃茨接受教導的家長,為此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乃至報復。「

  她小聲念完這一段,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臉上都露出極為鄙夷的表情。她顯然也深以為然:「你們難道相信麗塔斯基特有良心?她在這篇采訪中故作姿態,完全占據輿論高地,還信誓旦旦說為那些家長著想。這些手段極其聰明,也少不了背後之人的配合。」

  說到這裡時她咬牙切齒,好像麗塔斯基特這番動作牽動了她一條敏感神經一樣。

  達芙妮憂心忡忡地看向她。

  「不用安慰我,小迪。在九州…這群所謂的有良心的記者用的手段和麗塔斯基特一模一樣。」

  在提到九州的輿論時慕羽微微勾了勾唇角,但在面上卻也顯出一副極其焦急擔憂的模樣:「九州的南方…」她握住沈棲桐的手,「棲桐,我知道你很擔心,但比賽項目很危險,這樣…」

  她語無倫次得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沈棲桐了,

  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交換了一個眼神,她總感覺不對勁,尤其是發現了父親的秘密後。雖然極端荒唐,但一個問題一直縈繞著她。

  羽難道就對父親的勾當一無所知嗎?接近四年,她竟然從來沒有看清過這個和她朝夕相處過的朋友。每每想到這裡她便禁不住發寒。

  這時是阿斯托利亞緊緊拉住她,默默為她傳遞力量。

  「我知道,」 沈棲桐灌了一大口黃油啤酒,「師父告訴了我很多。關於九州歷史,關於留守區…」

  慕羽輕輕晃動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灑出了些許啤酒,不過她立刻悄無聲息地將其清理干淨。

  「棲桐。」達芙妮突兀插了一句。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一桌子的目光全部聚焦到她身上。

  在這樣的氛圍下她只得硬著頭皮解釋:「你不怎麼會喝黃油啤酒,少喝點。」

  然而沈棲桐手中還有至少大半杯黃油啤酒的杯子沒有一點說服力。

  這裡坐著的都不是傻子,沈棲桐立刻明白過來了達芙妮的意圖,她看了看慕羽,其實也不是沒人暗示過….

  只不過她始終都無法發自內心提防一個溫溫柔柔並且已經舉目無親的妹妹。

  空氣仿佛都在這時膠著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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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前夕

  「小迪,你簡直像一個嘮叨的老奶奶,」慕羽像是沒感覺到陡然改變的氛圍一樣,她若無其事地指了指沈棲桐手中的杯子,「才喝三口就被你那麼惦記,也只有棲桐能受得了你。」

  她似乎對此真的不在意。

  達芙妮原本尷尬地想要順著她將話圓過去,鄰座陡然傳來一道尖刻被刻意拉長的聲音:「我早就說過鄧布利多就是一個老瘋子,根本不配當霍格沃茨的校長。」

  阿斯托利亞霍然轉頭看去,德拉科馬爾福正在高爾和克拉布的簇擁下高談闊論,對面的潘西笑得開懷,拉住馬爾福的手像征性地說道:「注意點,德拉科。」

  也是在這時德拉科馬爾福觸及到了阿斯托利亞的視線,他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挪開。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阿斯托利亞比他小,他卻總覺得在看見這個小女孩時十分沒有底氣。

  在看到慕羽也和阿斯托利亞坐在一起時他猶豫了片刻,眉毛擰成一團似乎是在糾結什麼。潘西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拂開她的手。

  潘西原本晶亮發光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了下去,緊接著她飛速掃了阿斯托利亞一眼,又裝作渾不在意地灌了一口黃油啤酒。

  「我認為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姐不至於和波特一樣分不清誰才適合做朋友。」他仍然操著被刻意拉長的語調慢悠悠地說。

  「對不起,這是我的私事,馬爾福先生。」阿斯托利亞十分禮貌地回應他,雖然措辭十分彬彬有禮,但誰都能聽出話語間的冷漠。

  「你….」德拉科馬爾福像是被嗆住了一樣,慘白的臉色通紅一片,「你,你以為我願意多管你?」

  一邊的潘西看上去似是想開口嘲諷阿斯托利亞幾句,卻在觸及達芙妮冰冷的眼神時住了嘴。自從那次達芙妮非要讓她向侮辱沈棲桐道歉後兩個關系原本不錯的女孩就陷入了僵持。

  慕羽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戲碼,看著馬爾福如同泄憤一樣坐回了原位,更大聲地同他的朋友談論預言家日報刊登的麗塔斯基特專訪以及麗塔即將發行的新書。

  與此同時一個披著灰色鬥篷的人進入了三把掃帚,他的頭發凌亂,鬥篷上也沾滿了灰塵,好像到達這裡時趕了很長一段路。

  羅斯默塔夫人親自迎接的他,她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人要來一樣:「有人等您很久了,先生。」

  她領著這人向酒吧更深處走去。

  「我怎麼覺得見過他?」阿斯托利亞似乎是想抹去剛剛和馬爾福發生的一段小插曲,望著那道逐漸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姐姐你記得嗎?」

  達芙妮隱晦看了慕羽一眼,按住了阿斯托利亞的肩膀:「沒有,你記錯了。」

  慕羽看了看時鐘,當時就不該答應到這來。她放下酒杯對另外三人說道:「這裡太悶了,我想先回去了。」

  沈棲桐拉住了想要解釋什麼的達芙妮,輕輕嘆了口氣後對她說:「那小羽你就先回去吧,」慕羽剛剛站起身她忽然補充了一句,「你並不是孤身一人。」

  走出三把掃帚呼吸二月尚還寒冷的空氣慕羽才感覺自己的頭腦更加清醒了一些,否則她不確定會不會對沈棲桐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他們一直教她何為光明,何為善良,也一直告誡她要遵守規則。可是當她一個人奔跑在那條漆黑幽長的走廊上,沒人對她伸出援手時,她不明白光明善良有怎樣的好處。

  至於規則,與其循規蹈矩,為什麼不制定規則讓別人來遵守?

  愛和光明,不能驅散接踵而至的黑暗的夢魘,不能重構早已坍塌的家,更不能陪伴她走過死寂的虛無。

  當那棟破舊陰森的屋子在樹林掩蓋下若隱若現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

  明明才過去沒多久,回暖的天氣就融化了地上的積雪,她停在了通往尖叫棚屋的小徑旁。

  那天晚上樹林中再是黑暗迷亂,她依舊清晰記得那棵樹的紋理、貼靠於其上時粗糙樹皮一次次的摩挲。

  一株小小的嫩芽顫顫巍巍地從樹根底下探出頭,預示著春天的來臨。

  嫩芽輕易在她手中被折斷。她一直駐足望著那間破爛的屋子。

  從來就沒有什麼未來,她踩著枯敗的枝葉往回走,即使對那座城堡的歸屬感在逐漸減弱。

  「這種話我已經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不遠處傳來更重的腳步聲,聲音的主人顯然十分暴躁,「任何熟悉的人見到我都要重復一遍,有人想要借著比賽要你的命,所有人都想保護我,可我不是一個小孩子,我也想為你們出力,小天狼星。」

  是哈利。

  慕羽將身形隱在一棵大樹後面,靜靜聽他們談話。

  小天狼星對著他的教子似乎總有一種溫厚的包容:「我知道,我都知道,哈利,你和詹姆一模一樣。你得理解鄧布利多,他也關心你,只是處在他的位置需要更多的考量。

  這句話似乎徹底引爆了哈利的脾氣:「這就是他躲著我,避著我,什麼也不告訴我的理由!最開始甚至伏地魔復活的消息他都不願意說!你們對待我就像對待三歲小孩!海格這段時間總是在悄悄出去,帶一身傷回來,卻什麼也不和我說!鄧布利多不允許,鄧布利多不建議…我也不想和斯內普學習大腦封閉術了,他只是嘲諷我,折磨我,根本不會教我任何東西。鄧布利多需要考慮什麼?考慮和我之間的不健康關系嗎?」

  「哈利….」

  還沒等小天狼星說完哈利自己就反應了過來:「對不起,」他聽上去十分低落,「我,我不知道怎麼了。聖誕舞會那晚我夢見的,就好像,好像是我真的成了他的一部分,同他一起思考。畢竟我們那麼多相似的地方,我,我會,成為他嗎?」

  最後的提問滿是惶惑和不安。

  樹林裡面一片寂靜。

  「不會,」小天狼星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他,「最重要的不是你們有多麼相像,而是你們有多麼不同。哈利,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每個人都有黑暗面和光明面,包括我,包括詹姆,都有過不為人知的黑暗面,也犯過不少錯誤,最重要的是你最後的選擇。」

  小天狼星…是真的從骨子裡疼愛哈利。

  「我最後的選擇?」

  「伏地魔或許會不斷干擾你,他想將你變得和他一樣,徹底摧毀你的意志,毀掉你的光明面。然而你也擁有他不可能擁有的武器。哈利,你是有愛的,你也是被愛著的。你有朋友,有長輩,有待你如親生兒子的韋斯萊一家。愛,友誼是最為強大的力量,是你內心最堅固的信仰。護住你的力量,堅守住你的信仰,你便能夠戰勝他。」

  小天狼星此刻應該重重拍了哈利一下:「我支持並理解你的所有選擇。至於斯內普…他的大腦封閉術十分優秀,他如此對你…. 也只是在發泄對我和詹姆的怨氣。」

  說到這裡時他充滿了愧疚。

  「海格究竟在做什麼?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些東西…」

  哈利似是因為小天狼星突如其來的內疚而手足無措,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小天狼星看上去應當也慶幸他沒再刨根問底。

  「鄧布利多不太想讓你接觸這些,不過我是不太贊成的,反正不是第一次違反規矩了,」他嘟囔了一聲才清了清嗓子,「海格去尋找巨人首領了,爭取要將巨人拉到我們這邊。如今的巨人首領對鄧布利多還有印像,甚至應該有好感…」

  他們在逐漸往回走,聲音越來越小。

  「…帶去了鄧布利多送給首領的禮物,他們喜歡和魔法相關的玩意兒。他們變得不太對勁…還沒送上禮物便被捉住…哦,哈利,不用擔心,海格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我們費了很大一番周折才和部落其他巨人說上話。只有零星一兩個。我們晚了一步…之前有人向首領送出了神聖而盛大的恩賜。他們很不對,說話方式,作風,統統不正常,不再打架,不再殘殺…」

  他們更小聲地交談著,話語被風聲模糊成一團。

  慢慢地交談也停止了,過了許久都沒有聲音傳出。就在慕羽以為他們已經離開很遠時,哈利尚未褪去稚嫩的嗓音在樹林裡回蕩:「你剛剛說漏了一樣。」

  「我還有你。」

  慕羽沒有選擇回去,她順著小徑走進了尖叫棚屋。狹小的房間仍然沒有多少光線,家具依舊破破爛爛,牆皮也早已脫落,就連那張四柱床因為近乎兩個月過去也滿是灰塵。她毫不嫌棄地坐在床沿靠在床柱上。

  那本日記的消逝和那座公寓的坍塌徹底斬斷了她和奧利維亞最後的關系,然而僅僅是一句話便讓回憶重新翻湧。

  夢境中那條黑暗的走廊已經夠黑夠長了,奧利維亞日記中的句子卻融進了那條走廊,濃郁了黑暗,延伸了長度,又蜿蜒著扭曲成了鋪在地板上的倒刺。

  媽媽愛你,爸爸也愛你。

  前提是她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他們真正的血脈結晶。

  她的誕生出於奧利維亞的善良憐憫,卻從來沒人問過她是否需要這份憐惜。如果可以選擇,她也願意成為辛克萊爾。她從來沒有選擇。

  在明源山的小庭院她度過了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五年,那個小小的家和內心對父母微弱的幻想構建起了她的全部信仰。

  魔杖頂端噴出一道細若游絲的白色霧氣,很快便被尖叫棚屋中的灰塵吞噬。

  這個時候在這麼一個地方嘗試守護神咒極為傻氣,可是慕羽執著地犯著傻。

  她放任自己搜刮所有記憶,明源山的夕陽,爺爺嚴厲面孔下隱藏的溫柔不知何時支離破碎。她拼了命一樣搜刮,像是沙漠中不挖到泉眼不罷休的旅人。

  可惜她挖到的只有在休息室壁爐中燃燒著的日記,以及昆侖墟上慕義毫不留情地嘲諷。

  「小羽,我們要不要來賭一把,當你於他再無利用價值時,他會不會殺了你?」

  他們一起坐在秋日灑滿陽光的草坪上看書,任由流雲扭曲時空的界限。

  螢火蟲飛出針線纏繞的羊毛球,虛空之外,絕對零度之下,泠泠冷光中除了永恆和死亡還有什麼?

  小男孩站在倫敦煙雨中,倔強地說:「我想和你過一個聖誕節。」

  她找不到那日清晨那個吻的起點了。

  「我會陪著你。」

  魔杖還是只能噴出大團大團的霧氣。就算她走向魔法的終極,也找不到足以逆轉時間的咒語。她不想在時間中漫步,只想回到1937年的倫敦,在煙雨中從街頭一路走到街尾。

  那輛列車,那場偉大的冒險,能否將她帶到倫敦。

  「回家吧。」

  銀色的霧氣終於凝結成一條眼鏡王蛇游動在她身旁,驅散了早春的寒意,也悄然拍走了所有幻想的余燼。

  一枚毒牙被她握在手中,在守護神銀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森冷的光芒。她一遍遍撫摸著在歲月打磨下逐漸光滑的蛇怪毒牙。

  也該回去了。

  被磨碎後的毒蛇牙齒剛要被放入沸騰的藥劑中,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慕羽手抖了一下,所幸她反應極快,穩穩控制住了放入劑量。

  「斯基特女士的書十分受歡迎,但這不是你們在我課堂上開小差的理由,格蘭傑小姐,」當斯內普開口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向他,「格蘭芬多扣十分。」

  只見他從赫敏手中抽出一本厚重的書籍,任何人都能辨認出那是麗塔斯基特前兩天出版的新書,足足有兩百頁厚,剛剛出版便被掃購一空。徑直坐在他們前面的慕羽當然知道小半節課他們三人都在低聲討論這本書。

  以馬爾福為首的幾人在看到書的封面時痴痴笑了起來。

  慕羽面不改色地攪拌著藥劑。哈利他們怎麼能不對此討論,就連她也低估了麗塔斯基特的能力,沒有料到麗塔還能找到如此多資料。

  尤其是那封信….

  現在可能已經有家長的反映信擺在校董會案頭了。

  藥劑已經呈現出應有的青色。

  斯內普倒沒有對這本書作出過多評價,他僅僅是淡淡看了氣得滿臉通紅的哈利一眼,像是不經意想起來了似的說道:「比賽項目前一天勇士總會躁動,但不管有多少媒體關注你,波特,在我這裡你永遠都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小男孩。」

  哈利低頭繼續切他的姜根。慕羽總感覺哈利對斯內普仇恨越來越深。

  在斯內普的大腦封閉課上他能學到的也只有仇恨。

  「波特,我不管你有多大名氣,如果你再從我的私庫偷東西….」

  哈利切姜根的手抖了一下:「我沒有。」

  「別撒謊,」斯內普嘶嘶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面清晰可聞,同時他從袍子裡掏出一瓶完全透明的藥劑,「我對我的私人收藏有數。吐真劑,僅僅只需要三滴,伸一伸手倒在你的南瓜汁裡,就能讓全班傾聽你內心深處的秘密。」

  他又湊近哈利耳邊低聲說了什麼,說完後哈利的表情看上去恨不得衝上去和斯內普打一架。

  一直關注著斯內普的慕羽清晰聽見了他的話:「當然,除非你徹底掌握了大腦封閉術。不過我對你的腦子不報絲毫希望。」

  隨著第二場項目一天天臨近,學校裡的氣氛遠沒有第一場時熱鬧。哪怕離風波再遠,這時候不管是麗塔斯基特出版的書籍還是預言家日報上一天又一天對康奈利福吉的鼓吹對麻瓜威脅的宣傳都足以讓最遲鈍的人感到不安。

  「再過兩個小時比賽就要開始了,到時我制作的傀儡會和其他人一起觀看比賽,而你必須確保布置的所有障礙都能將波特引導進設有陣法的水域,我們演練過無數次,事成後我會立刻觸發機關,和傀儡交換位置,」慕羽拍了拍一直陳列在黑魔法防御辦公室中的箱子,「這箱子太舊了,該扔掉了。」

  繁復的鎖輕微跳動了一下,又很快歸於寂靜。

  窗外的天空才剛剛透出一丁點微弱的亮光。

  「兩個傳送陣,一個設在那片水域,只有接觸到波特的氣息才能被補全,觸發後自動消散。另一個完整的法陣設在倫敦郊外那座房子裡,負責…」她的目光觸及到橡木桌上那本厚重的書籍,攤開的書頁上是一張陳舊的照片。

  那是之前在戈德裡克山谷撿到的那張。

  「負責將波特的屍體送回來。」小巴蒂克勞奇補全了她的後半句。他看起來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

  自從聖誕節後他看上去就一直很奇怪,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詭異,以至於除開正事她都盡量減少和他的交流。

  陰影中他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他指著麗塔斯基特前三天才出版的新書,問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為了更偉大的利益,當初多少巫師因為格林德沃這一句話犧牲一切追隨他,誰能想到最先提出的是鄧布利多,」他往前翻了一頁,那一頁上印著鄧布利多寫給格林德沃的信,「格林德沃勢力遍布整個歐洲,最後還是輸給了鄧布利多。」

  在慕羽印像中小巴蒂克勞奇極端聰明,否則也不會在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待到現在,一次次和鳳凰社周旋獲取消息。他的這種聰明甚至已經轉化成了病態的冷漠。

  這樣的人理應不容易產生恐懼和不安。然而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哪怕用十分冷酷的語調,慕羽也察覺到了他企圖藏匿的情緒。

  這種恐懼不安,更像是一個害怕迷路的孩童。

  他將兩人見面的時間定得那樣早不止是為了確認鄧布利多和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暗中極有可能存在交易的消息。

  「你以為,格林德沃僅僅是輸給鄧布利多了嗎?」慕羽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反問道。

  他沒有回答,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她拿起麗塔斯基特的書隨意翻著,嘩嘩的翻書聲讓她溫柔如水的嗓音更有了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佩服麗塔斯基特搜集信息的能力。她也知道讀者喜歡看什麼,也明白如何利用真實證據引導讀者對荒唐無稽的猜想深信不疑,不管是否支持鄧布利多,他們都會堅信格林德沃碰到了屬於他的天敵。」

  「從來沒有天敵,巴蒂,」她既像是在談論格林德沃的失敗,又像是已經敏銳地看出他的心思,委婉地向他暗示著什麼,「只有早已輸掉的棋局。如果到現在鄧布利多都還沒看清整盤棋那麼就太可惜了。」

  「早已輸掉的棋局,早已輸掉的棋局…」他不停重復著這句話,在這期間慕羽沒有一絲不耐煩和催促。

  她只是靜靜坐在他對面,觀察著他極端的失常,腦海中不斷湧現著剛將他帶到裡德爾老宅時的場景。

  他見到湯姆就像一個走失許久後終於找到父親的孩子。

  「你會一直陪著他走下去,待在他身邊一起下完這場棋局,絕對不會離開,絕對不會背叛,」他抬起頭,聲音都揚高了好幾度,「對不對?」

  雖然慕羽總覺得當初她那個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猜測似乎被證實了,對她而言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不過再是難以接受她也仍然懂得如何精准地去操控人心。

  「會,」她更像是在安撫,「你在棋盤上的位置也極其重要。收好你的門鑰匙,比賽結束後立刻離開,不惜一切代價出境。鳳凰社已經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一旦出現意外導致你被鄧布利多抓住,我能做的只有立刻讓攝魂怪給你一個吻。」

  「我很遺憾,但棋盤上一丁點的差錯便很可能代表萬劫不復。」她說得極其冷酷。

  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被當成一枚在必要時可以舍棄的棋子,小巴蒂克勞奇則一點也不在乎慕羽話裡話外的無情:「我將始終會是你們最信任的親信,最親密的助手,對嗎?」

  「對,」慕羽回答得毫不猶豫,她如同輕柔的聲音如同催眠一樣說道,「我不知道今日結束後你會有怎樣的結局,我都沒時間為你餞行了。不論你成為行屍走肉還是逃往美國,我們那個賭約一直有效。」

  她站到了壁爐前,准備將剩余的一點飛路粉灑進去:「我該走了。」

  小巴蒂克勞奇這時似乎才徹底清醒過來:「波特除了在黑魔法防御上有一點天賦外,其余時候就是一個平庸傲慢的小男孩,他的名氣也是來自於幸運。這樣一個男孩身上究竟有什麼東西值得你覬覦?」

  他好像對此極為不平衡似的。

  「一件特別寶貴的東西,」慕羽抓住飛路粉的手頓了一下,對著火爐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在他死前拿回那件東西也算是給他一個解脫。」

  飛路粉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圓弧落入火焰中,騰起的綠色火焰照亮了半邊房間。

  「我會活著,至少在塵埃落定前會好好活著。」

  「我倒希望下一次見面不是面對一具被攝魂怪親吻過的空殼子。」

  她說完便跨入了火焰中,火光微微一閃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小巴蒂克勞奇卻如同一座雕塑一般靜靜坐在重歸於灰暗的室內,直至一縷微弱的陽光好不容易攀上窗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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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交鋒

  懸在空中的太陽像是假的。哈利站在湖岸邊,掠過湖水刮來的寒風恍若連著湖水的潮濕一同鑽進了骨頭裡似的。即使經過了第一個項目,馬克西姆和卡卡洛夫看他的表情仍然和看一只螞蟻沒什麼區別。

  觀眾那邊已座無虛席,前來觀看第二個項目的人遠遠多於第一個項目。當鄧布利多的身影出現在裁判席上時觀眾那邊更是傳來了極為響亮的討論聲。

  忽然隨著砰地一聲,一行標紅的大字出現在了半空中。

  「解釋『更偉大的利益『,阿不思鄧布利多!」

  這行字僅僅出現了不到幾秒便被看台上另一群人強行消除,然而這並不能抑制觀眾席上越發沸騰的討論,哈利還感覺有好幾道視線落在了他頭上。現場僵持了足足有一分鐘魔法部前來維護秩序的傲羅才做樣子似的將發射這行字的人拉出來。

  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抬頭,卻不自覺地想要去看看鄧布利多。後者就像沒事人一樣穩穩坐在裁判席上,在接觸到他的視線時又緩緩看向另外一邊。

  傷疤火燒火燎地疼痛似乎還沒過去,反而隨同一股騰起的無名火更加猛烈。昆侖學院的院長看了他一眼後輕輕拉了拉鄧布利多,兩人低聲交談著。

  哈利卻已經不再關心了。

  在觀眾席上看見小天狼星鼓勵的眼神後他才漸漸平靜下來。他強迫自己將目光放在眼前的比賽上,他不想讓小天狼星失望,他也不想…讓所有人將他還當成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口袋裡的鰓囊草都要被他捏得變形。

  盧多巴格曼已經在示意勇士在岸上一字排開,錯身之際沈棲桐擔憂不確定的眼神以及芙蓉的不屑驅散了他好不容易從見到小天狼星時汲取的暖意。

  「怎麼樣,哈利?「盧多巴格曼領著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最後的位置,故意避開了克魯姆小聲問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嗎?」

  「知道。」哈利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些。

  盧多巴格曼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這讓他更為難受。觀眾席上還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麼,他感覺湖水連同著整個天空一起在旋轉,讓人一陣惡心。

  快點開始比賽吧,快點吧…他在心中暗自祈禱著。

  盧多巴格曼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樣:「我們的勇士已經各就各位,哨聲一響,他們將有一個小時前往水下奪回被搶奪的東西,我數到三,一,二,三!」

  哨聲響起,觀眾席上爆發出一陣掌聲。哈利沒有關注其他勇士的動作,他迅速脫下鞋襪將鰓囊草塞進嘴裡,淌水走進湖裡。

  湖中比岸上更冷,冰涼的湖水讓他的皮膚火辣辣地疼,他卻奇異地感覺到了安寧。至少他暫時遠離了那些指指點點,遠離了一場又一場噩夢,遠離了零碎的討論。

  他和鄧布利多的不健康關系…

  鰓囊草被他飛快咀嚼著,那味道十分不好。觀眾席上的笑聲仍然掠過湖面傳來,他看上去一定蠢極了,就這樣如同麻瓜一樣走向湖中央….

  他盡力不去理會笑聲,讓自己的注意力始終放在水面上。

  否則他不確定自己會做什麼….

  這時他感到像是有枕頭在擠壓他的鼻子和嘴一樣,肺裡好像空了一樣,臉頰兩側也一陣疼痛。他下意識摸了摸,才發現兩邊已經各有了一條裂縫。

  那是鰓。他直接向著湖底扎去。

  笑聲、贊嘆聲、議論聲全部被他拋在腦後,在鰓囊草的作用下他十分靈活地在水下游動,連呼吸都暢快了許多。隨著一點點地下沉,頭頂的陽光也一寸寸消失。

  幽暗的湖水中只有被泥沙包裹的碧綠水草無聲地在水下綿延成一片草坪。

  他努力地撥開水草游動,試圖辨認方向。就在這時,毫無防備地,他的腳踝被什麼東西抓住。他扭過身,一個長著尖角的格林迪洛從水草中探出半個身子,抓住他用力向一個方向拽去。

  「力松勁泄!」他好不容易掏出魔杖念動咒語,卻發現沒有聲音。他的魔杖噴出一道沸騰的水柱射向那只格林迪洛。在接觸到水柱時水怪綠色的皮膚立刻通紅一片,這只格林迪洛特別奇怪,即使這樣也像不要命似的死死抓住他的腳踝將他往一邊拽去。

  更糟糕的是更多的格林迪洛湧了上來,抓住他的長袍合力拽他。

  大片大片黑色淤泥從湖底翻湧而上,模糊了視線,使得他完全失去了方向。他只得不停發射咒語,同時使勁踢著水怪的腦袋。

  不知道是因為咒語還是不斷踢打的緣故,抱著他的格林迪洛已經四散游走。他松了口氣,很肯定自己已經偏離了正確的水域。

  黑湖深處的寂靜不停壓迫著耳膜,在絕對安靜的情況下他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只有一個小時,否則最珍貴的東西將永遠留在水底….

  他正准備觀察一下四周環境,卻忽然感覺自己被卷進了一股漩渦中一般,整個人只能無力地隨著漩渦飛快轉動,就像一塊扔在滾筒洗衣機裡面的破布。

  啪地一聲,哈利感覺自己似乎被扔在了地上,鼻尖泥土的味道提醒著他這是陸地。沾了水的長袍黏在了身上,讓他打了個冷顫,鰓囊草的效果似乎在退去,他大口大口拼命呼吸著。

  然而哈利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的傷疤劇烈地疼痛起來,仿佛有一個人在上面放了塊烙鐵。

  很快一只冰涼的手覆在了上面,卻一點也沒有緩解他的痛苦。哈利感覺有什麼在脫離自己的身體,擠壓著想通過每一處可能的縫隙向著那雙冰冷的手掌游去。他的額頭更如同被斧頭劈成了兩半一樣。

  「等你很久了,哈利。」

  溫柔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此時比厲鬼還要可怖。

  聲音消失時他全身的痛苦也消失了。傷疤不再疼痛灼燒,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似乎有什麼東西脫離了他的靈魂。哈利從來沒感覺到呼吸那樣暢快。

  他的心情卻一點也不暢快。

  那道溫柔聲音的主人曾經在厄裡斯魔鏡前為他編織善意的謊言,假意說她看見了他的父母,他們也為保護魔法石並肩作戰過。她為他出過頭,溫聲細語地將厄尼麥克米蘭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她教他用最強烈的情感召喚最深沉的快樂,是她鼓勵他好好參賽,溫柔地為他講解魔藥制作,也是她巧妙地將麗塔斯基特所帶來的尷尬轉化為無形。

  好像有什麼根本沒有開始就已經碎裂。

  那雙冰冷的手也在痛苦結束時離開了他的額頭。

  慕羽偏頭打量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哈利,她原以為總歸會有那麼一丁點虛偽的憐憫或者感嘆,卻發現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哈利在她眼中和一個隨時可以毀掉的物件沒有區別。

  「這裡藏風聚氣,是一塊好墓地。」她溫和地開口,越是柔和,便越顯得這話的殘酷。

  她的手被死死握住,一如他復活的那天晚上,容不得她掙開。

  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也比那晚更加刺眼。

  「我知道他是你的,湯姆。「

  如果說之前哈利還抱有幻想,想著興許慕羽中了奪魂咒,那麼慕羽這聲湯姆連最後一點幻想都沒有給他。

  她的溫柔仿佛只有這個時候才注入了感情,擁有了靈魂。他不知為什麼就是能夠分辨出其中細微的不同。

  他想動彈,卻發現連抬起一根指頭也十分困難,只能聽見四周傳來長袍拖曳在地上的細碎聲音。

  有一群人圍住了他們。這群人似是在害怕什麼,或者是收到了命令,他們只是靜默地站在稍遠的地方,連低語都不敢有。

  陽光仍然高懸於天空,暖黃的光點無力地輾轉於潮濕的泥土間,掙扎著在黏土中淪陷。

  湯姆裡德爾將慕羽拉遠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想她和波特再產生半點交集,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她的手觸碰波特額頭時他對大難不死的男孩的恨意攀登到了頂峰。

  他下意識將其歸結於十三年前的恥辱。

  「哈利波特,大難不死的男孩,邀請你來做客真不容易,畢竟你一直被那個喜歡麻瓜的老頭、那個鷹鉤鼻子蠢貨保護著,」他最喜歡戲耍獵物,欣賞獵物最後一刻的掙扎,尤其是對給予過他無限恥辱的獵物,「十三年前,那個愚蠢的女人擋在了你面前,反彈了我的咒語,讓我不能碰你,一個古老的魔法,我應該預料到的…」

  後一句話是對著食死徒說的。今天他必須親手解決掉唯一的恥辱,從此以後便沒人敢質疑他的力量、挑戰神靈的權威。

  尤其慕羽還在旁邊。

  他修長的手指碰上那道不知何時已淺淡了許多的傷疤,在接觸傷疤的一瞬間他就意識到那個狡猾的女孩必定動了些手腳。對此他竟然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不過已經沒關系了,」他放開波特,「再也沒有人為你犧牲,那個老家伙也不能及時趕到保護你,只剩下我們,哈利,沒人能救你。」

  「鑽心剜骨!」

  哈利感覺自己又像是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他仿佛被扔在一鍋沸水中煮,同時他每一寸骨頭上似乎都有一把電鑽在不停試圖將骨髓鑽出來。

  「鄧布利多很快就會自身難保,哈利,你覺得你在他眼中究竟是什麼?格林德沃是他最親密的摯友,是你最敬愛的教授提出『為了最偉大的利益『。承認吧,哈利,你就是一個犧牲品,多麼可悲,我甚至有些同情你了。」

  痛苦在逐漸加深,頭頂那嘶嘶作響的聲音更如同揮之不去的蒼蠅。

  「求饒吧,哈利波特,向我求饒,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他此時好像被從那鍋沸水中撈了出來懸掛於半空。一根根銀針似乎緩緩扎進他每一寸肌肉中,骨頭上也還在被電鑽鑽著。

  他的意識好似已經先行拋棄了軀體,胡亂地四處游走。

  鄧布利多在這半年總是有意無意躲著他,什麼也不願意說…

  麗塔繪聲繪色描述過鄧布利多對他有不正常關系,他敬愛的鄧布利多曾經和格林德沃親密無間,鄧布利多說不定對他說的話還抵不上和格林德沃傾訴的萬分之一。

  求饒吧,如果能結束痛苦…

  哈利這樣想著,卻總是忘不了厄裡斯魔鏡前那位老人對他的微笑。

  「我看見了一雙羊毛襪。」

  他溫和地包容他,容許他犯下一條條校規。

  記憶中的綠光和尖叫似乎又在浮現,他的父母…也許不會希望他向敵人求饒。

  哈利試圖抓住什麼,即使好像一動作所有的痛苦便會成倍增加,他仍然竭力掙扎著,妄圖抓住點什麼。

  他好像握到了泥土,重新聞到了草木的清香。

  「除非地獄結冰我才會向你求饒!」哈利咬著牙用著最大的聲音一字一句吼道,「阿不思鄧布利多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

  他重新看見了那個站在不遠處的少女,大蛇乖巧地蜷伏在她的腳下,她看上去像是一個乖巧的鄰家女孩。

  誰也想不到隱藏在這副皮囊下面的靈魂有多麼罪惡。

  「他信任你,贊賞你!還有你的長輩,慕羽,你對得起他們?」

  慕羽沒有想到湯姆會將哈利困在幻境裡用鑽心咒折磨,她更沒想到哈利居然靠著毅力硬生生脫離了幻境的束縛。

  這樣的質詢不足以喚起她的情感:「選擇而已,沒有什麼對不起。再說了,那是他看錯了,我從沒說過我是好人。」

  憤怒分解了疼痛,哈利艱難地挪了幾寸抓住了被丟棄在一邊的魔杖。這次的確再也沒有人挺身而出保護他。

  他也不願意苟且於別人的羽翼下。

  如果真的不可避免地要迎接死亡,他寧可像自己父親一樣在反抗後戰死,也不願意對著敵人卑躬屈膝。

  可以渺小如塵埃,卻不可以扭曲如蛆蟲。

  獵物的反抗也讓湯姆裡德爾惱怒,這份惱怒甚至因為慕羽的存在而瘋狂蠶食他的理智。

  鑽心咒的效用似乎不那麼明顯了,哈利緊握著魔杖站在了他對面。

  除了二年級決鬥俱樂部教授的「除你武器「,他不知道什麼高深的咒語。他明白他將面對不可躲避的死咒,沒人會為他挺身而出,他只有自己。

  他會像父母一樣死去,一道綠光後或許什麼也沒有了。但他不會屈服,更不會求饒。

  「游戲結束了,哈利波特,大難不死男孩的傳說該終止了。」

  「阿瓦達索命!」

  「除你武器!」

  紅光與綠光在半空交織,一道金色光束連接了兩根魔杖,兩根魔杖顫動著,同時兩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到半空。

  金色光束又散成萬千光弧在半空中構建起了一個圓頂的金色籠子。

  一陣仙樂從每一根光絲上發出,清脆婉轉。

  這像極了鄧布利多那只不死鳥福克斯的鳴叫。

  大顆光珠在連接兩根魔杖的光絲上滑動,光珠先是向哈利這邊移動了幾分,緊接著又仿佛被什麼力量操控一樣不受控制地像另一端滑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還沒等慕羽反應過來,光珠已經徹底和杖尖相連,魔杖像是有了靈智般發出痛苦的尖叫。

  一道人影緩慢從杖尖鑽出。

  他在害怕。

  即使沒有那片靈魂慕羽也能在第一時間知曉他的恐懼。

  她飛速調動著體內能調動的能量向魔杖頂端彙去,從魔杖頂端迸出一道更加耀眼的光束試圖切入那道金網中。這道光束已經凝聚了她大半修為,即使這樣她也不確定能否破開金網強大的屏障。

  一旦被反噬後果不堪設想。

  她本以為會有幾分猶豫,會權衡突變的局勢,然而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像是本能,她幾乎連思考都沒有便集聚大半修為向著那道金網撲去。

  像是在追趕消逝於時空中的倫敦,又像是在奮不顧身地捕捉挪威一縷不落的夕陽。

  狂風呼嘯的高塔上他看穿了她重重偽裝下的脆弱,挪威的夜晚她聆聽著他的孤獨。

  金光與那道堅固的金網□□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她曾經站在山坡上因恐懼虛空的寒冷黑暗躊躇不前,他從千言萬語中只挑選了四個字。

  不要害怕。

  棋局都還沒完成,她不允許他那麼早離開她的世界。

  堅不可摧的金網終於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然而這卻像是耗費了那道光束所有的力量。三根魔杖被連接在了一起。

  網中的其余光絲如同被什麼吸引一樣全部向著她衝去。

  「閃開!他是我的!只有我能殺他!」

  湯姆裡德爾也不知道兩人的魔杖間出現了什麼問題,但是慕羽介入時兩根魔杖瞬間減弱的聯系讓他模糊意識到一種極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他根本沒有多想便揮手將她推開,即使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樣的情況下興許靜觀其變才是最佳方式。

  強大的魔力衝擊斬斷了慕羽同兩根魔杖強行建立起來的聯系,也將她掃出了金網覆蓋範圍。

  還是晚了一步。

  一具具灰色如霧狀的軀體從魔杖中湧出,在哈利眼中已經有好幾個如同幽靈一樣的東西圍著他們。

  先是一只矮小的家養小精靈,再是一個背著背包胡子拉碴的年輕男人,最後鑽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

  仿若死於魔杖下的幽靈都在此齊聚一般。

  他會不會,會不會看見….他的父母。

  哈利這麼期許著,也就是這份期許讓他勉力維持著兩根魔杖之間的連接。

  家養小精靈眨了眨眼,尖細的嗓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樣:「堅持住,哈利波特先生,」就在哈利以為她不會說話時家養小精靈又輕輕說,「多比是對的,小精靈應該做自己的神靈。先生,請,請轉告多比,悠悠錯了,悠悠不該凶他的…」

  那個年輕男人和老頭站在一起,驚訝地打量他們。

  「這個女孩要了我的命,」那老頭嘆了口氣,「孩子,你跟這種人鬥….」

  年輕男人則是站在他身邊,同小精靈一樣叮囑他:「不要讓他們害你,不要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別松手,」他這麼說著,仿佛是為了給他增加信念,「求求你,有機會去阿拉斯加科迪亞克市萊徹街135號,告訴一個叫薩曼莎的女人,不要再等她的丈夫了,告訴那裡兩個小女孩,爸爸只是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探險了,會一直在遠方守護她們。」

  哈利點頭答應著,幾個幽靈圍在中間小聲鼓勵著他,這時另一個人從杖尖冒出來,在她剛出現時哈利便知道她是誰。

  今天他是那麼迫切地希望見到她….

  他的母親。

  「你爸爸也來了,他想見你,會頂住的….」

  他果然出來了,他是一個頭發蓬松的高個男子。詹姆波特和莉莉一樣落在他身邊。

  「連接斷開後順著這個方向跑,」詹姆波特透明的手臂指向他身後的一個方向,「我們為你爭取時間,不要回頭,你必須回到霍格沃茨,知道嗎?」

  「我會的。」哈利竭盡全力握住手中抖動不停地魔杖。

  慕羽從地上撐起,她想重新靠近金網。無休無止的恐懼占據了她的內心。

  不屬於她的恐懼。

  她一靠近一根根光絲便會向她湧來,任何人都能察覺每根光絲中潛藏的龐大力量。

  「我說了,閃開!」

  他又一次推開了她。

  魔杖之間的連接在這時斷裂,幽靈蜂擁而上。慕羽知道她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毀掉那個陣眼了。

  那個瘦弱的身影僅僅是幾秒便在重重包圍下消失。

  她飛快思考著補救策略,現在根本不是沉溺於失敗的時候。

  「我必須回去,」魔杖頂端飄出的幽靈已經消失,空曠的森林只回蕩著她冷靜到極點的嗓音,「只有我好好待在霍格沃茨,便不會有人相信他說的東西。」

  「不要害怕,瘋子。」

  她按動機關和傀儡交換位置時才如同夢囈一般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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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7

第121章 攤牌

  迎面而來的歡呼讓人恍神,頭頂的陽光也使人暈眩。慕羽勉強撐住欄杆,不用鏡子也能知道現在她臉色肯定極為糟糕。

  她強行壓抑住翻騰的氣血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望去,水面上恰好浮現出一個人影,他拼了命一樣向著岸邊游過來。

  在看到這個人影時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更為猛烈的歡呼,與此同時一個人飛速走過她所在的角落。

  「我要去解決穆迪。」

  他停都沒停下便借著人群遮掩向著城堡走去。

  慕羽深吸一口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以示配合。

  正坐在看台上的斯內普似有所覺地回過頭。

  慕羽閉了閉眼,觸碰到了腰間懸掛的玉佩。玉佩溫潤的質地讓她稍微慌亂的心冷靜了些許。

  哈利已經游到了岸邊,在看到他的瞬間鄧布利多霍然起身,快步向他走去,好奇的人群也黑壓壓地將兩人包圍起來。

  目前上岸的勇士只有沈棲桐一人,她的旁邊是渾身濕透的達芙妮。

  「他回來了,伏地魔回來了,」哈利抓住鄧布利多的手用他能用的最大聲音說道,「慕羽,慕羽是食死徒,是她將我的名字投進了火焰杯,我親眼看見了她,她就在他身邊。」

  從哈利說出那個名字開始吵吵嚷嚷的人群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他後面的話聽起來更加讓人匪夷所思。

  沈棲桐剛想說不可能,卻轉頭看見了自己師父灰敗頹唐的臉色,一旁的達芙妮死死抓住了她的袖子,低聲呢喃著:「不,不可能,波特是在胡說。」

  裁判席上的其他人反應也完全不一樣。布斯巴頓的校長馬克西姆夫人看上去一點也不相信哈利的話,卡卡洛夫癱在座位上像是完全失去了神智。伊爾弗莫尼學院的校長凱瑟琳瓊斯一直緊盯著鄧布利多。

  慕羽將所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撥開人群,站在哈利身邊的小天狼星看上去似乎在竭力壓抑著不要對她拔魔杖一樣,她頂著各式各樣的視線不緊不慢地從容開口道:「今天早上我從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和其他人一起出來,去禮堂用早飯,看比賽,全程都有不同的人作證,」她更用力地抓著那枚玉佩,「我從未離開過觀眾席。」

  幾道失望憤怒的目光已經不加掩飾,都走到這樣的地步了她反而徹底冷靜下來。

  她還得感謝麗塔斯基特在比賽前幾天發行了那本新書,配合著看似完美的證據陰差陽錯地將她全部摘了出去。

  九州正處在最關鍵的時候,英國魔法部還沒有被徹底掌控,伊凡剛剛站在普通人的政壇上,這時候她不允許任何意外情況發生。

  幾個斯萊特林學生在她說到這時都點頭附和,他們和慕羽沒有多少過深的交情,根本沒有說謊的必要。

  鄧布利多長長的胡子在抖動著,先是發出了尖利的叫聲,喉嚨裡嘰裡咕嚕不知道在說什麼,隨著他最後音節的結束幾條人魚抓著幾個人浮上了湖岸,剛上岸的人看見這樣的情況都一臉迷惑。

  比賽被提前終止。

  在鄧布利多和人魚首領交談時康奈利福吉帶領著到場的魔法部官員連同國際巫師聯合會的幾個成員也進入了最中心的位置。

  「發生了什麼事?」康奈利福吉急匆匆擠了過來。

  他將目光落在被毯子包裹住並且剛剛喝下一瓶藥劑的哈利身上,本來只是隨意看一眼,卻像發現了什麼一樣,他又揉了揉眼睛,仿佛在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他湊近了幾步,撩開遮擋在哈利額頭上的碎發,使他的額頭毫無遮擋地暴露在眾人面前:「天哪,老天,梅林的胡子,看他的傷疤。」

  那道標志性的閃電形傷疤已經淡得只剩下一點點痕跡,差點連形狀都要拼湊不出來。

  最先看見傷疤變故的人悄悄向同伴訴說著新的爆炸性消息,很快哈利傷疤變淡這個事實便如同泛開的漣漪般向著更遠的方向傳去。

  一些人的神情開始耐人尋味起來。

  鄧布利多結束了和人魚首領的對話,他看上去似乎仍然一派淡然的樣子,慕羽卻能從他顫抖的手中看出他的怒火。

  她不會人魚語,卻敢肯定鄧布利多的詢問不會有任何結果。

  廣闊的黑湖太容易使人迷失方向了。

  不管人群如何討論也不管周圍的眼神如何變化,她依舊穩穩站立在人群中央:「既然各個學校的校長,魔法部官員都在,鄧布利多教授,我請求就在這裡將所有事情說清楚。」

  鄧布利多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像在看一個學生,或者是在看一個犯錯的孩子。

  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可以稱得上溫和:「只要你願意,羽。」

  「小羽,」寧岳似乎才反應過來,他閉上眼,仿佛這樣就不用看見她一般,「小羽。」

  他顫巍巍站了起來,好似隨時隨地都要倒下去,沈棲桐連忙上前扶住了他。他抓住沈棲桐的手,像在找一個支撐點似的:「小羽,子懷-你爺爺如果還在,他不希望的,不希望的。」

  慕羽輕輕摩挲著玉佩,她清楚寧岳仍然在給她最後一次懺悔機會,為此以至於不惜將爺爺抬出來。

  可是他已經不在了,連明源山腳下那座墳墓也不過一具無意義的空殼。

  「哈利,你說那個人回來了,並且指證我是潛伏在霍格沃茨裡的食死徒,而證據就是看見了我和他站在一起,」她以極其輕和的語調簡短復述了一遍經過,「然而不止一個人見證過我從頭到尾都待在比賽現場沒有離開。」

  她瞥了眼正在人群中拿著羽毛筆飛速記錄的麗塔斯基特,她沒有必要糾纏於哈利變淡的傷疤,麗塔斯基特會幫忙補全剩余的故事。

  麥格教授在詢問同學,不止斯萊特林的人看見過慕羽出現在禮堂和觀眾席。

  「我就坐在羽旁邊,我發誓她一分鐘也沒有從觀眾席上離開。」一個一年級斯萊特林新生怯怯發言。

  「傀儡和傳送陣,」寧岳忽然說,連表面的溫和都不同她裝了,「你用傀儡代替了真身,又借著比賽霍格沃茨禁制會放開的時機布置傳送陣,以實現你和傀儡的交替。」

  「可是不止一人作證我從未離開觀眾席,傀儡和真身的交換總需要時間,再說我也必須要騰出地方安放傀儡,傳送陣施展後也會留下痕跡。你們可以搜查整個比賽場地,甚至是我的寢室,看看能否搜出任何一件東西,」她褪下手中的戒指,看上去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包括我的戒指。寧爺爺,您與我爺爺也算認識,我已經沒有什麼親近的人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得不慶幸之前將裡面的蛇怪毒牙換了個地方。

  寧岳按住想要衝上去的沈棲桐,苦笑了一下。她能擺出這副姿態大概率是因為有恃無恐,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得先征求鄧布利多的意見:「這是霍格沃茨,您看…」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後他才示意九州前來的人連同霍格沃茨的幾名老師還有幾位官員前去搜證。

  即使他們都知道或許根本什麼也搜不出來。

  在等待的過程中沒有一個人願意離去,在大部分人看來這一出戲碼比爭霸賽還要精彩。

  慕羽卻看見不知何時斯內普不見了蹤影,只不過因為這出戲碼很少有人注意到教師中少了兩名老師。

  可能鄧布利多發現了,但他的定力實在太好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都能安之若素。

  她微微眯了眯眼,取下腰間的玉佩默默轉動起來。

  她已經為小巴蒂克勞奇吸引了絕大多數視線,能否辦成事就看他自己了。

  在等待搜查結果時康奈利福吉轉了轉眼珠子:「神秘人的追隨者都會,都會有一個標記,」他看向慕羽的袖子,只字不提他回來的事情,「這位…慕小姐能否給我們看看….」

  慕羽坦然撩起袖子,光滑的胳膊上白皙一片,人群中的議論聲更大了。

  「那是因為你跟他關系不同尋常,」哈利叫道,在經歷過最初的衝擊後他對她只剩下了怒火,「慕羽,看著曾經信任你的人,看著他們的眼睛!告訴他們,你是怎麼稱呼他的!你叫他湯姆,你說你從來都不是好人!」

  鄧布利多的手沉沉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夠了,」這次是福吉打斷了哈利的話,他極為憐憫惋惜地看了看他,「這就是一場鬧劇。這個可憐的孩子精神失常了。從前的名聲帶給了他太多負擔…」

  「我精神很正常。」哈利惱火地說,「她手上還有整整三條命。家養小精靈,一個年輕男人,一個老人…」

  「沒有必要的,哈利,如果僅僅是因為聖誕舞會的事情真的沒必要….」

  才被送上岸沒有多久的赫敏想要衝過來,看上去要理論什麼,卻被沈棲桐眼疾手快拉住。

  「現在做任何事都是在配合她的演技,」沈棲桐附在赫敏耳邊以極低聲音說,「我相信哈利說的每一個字。」

  搜查的人在這時回來,看他們的樣子顯然一無所獲。

  「哈利的頭腦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康奈利,」鄧布利多還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學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腦袋去想對每個人來說都十分重要。」

  「是嗎?」福吉冷哼一聲,「我一直尊重你,鄧布利多,不管最近有多少風言風語,我都給足了你面子。我不想用醜聞來形容今天這件事。一切都亂套了,你強行終止第二個項目,就是因為一個小孩的胡編亂造。你自己看不見嗎?這個男孩的傷疤都淡了,一定要我把一切都說明白?要大家都來質疑你和這個男孩的不正當關系?」

  「你在說些什麼胡話,康奈利!」麥格教授氣得臉都白了。

  「總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福吉對身後的魔法部官員和國際巫師聯合會的人交談了幾句,「我想魔法部已經有權對霍格沃茨辦學方式和人員任命進行合理干預。」

  「比賽結果並不是那麼重要,」一直沉默著的伊爾弗莫尼學院校長在這時說,「福吉先生,我建議您慎重考慮鄧布利多和哈利的話。」

  「我附議,」寧岳聲音洪亮,「「我相信哈利有足夠能力做出合理判斷。」

  「瓊斯女士,寧先生,」福吉此時充滿了志得意滿的悠閑,「你們在不在乎比賽是你們的事,但除開比賽之外都是英國內部事務,和你們無關。今天就到此為止,至於比賽及其後續事宜我會和國際巫師聯合會委員商量協調,並進行公平公正地討論。」

  他在最後半句話上加重了語氣,說完便率先帶領著一群人匆匆離開。

  顯然至少大部分人也站在了他這一邊。在福吉離開後人群也緩慢散去,許多人甚至還有說有笑的對著哈利指指點點。

  「哦,這個蠢貨。」凱瑟琳瓊斯低聲說了一句。

  「師父….」

  沈棲桐憂心地看著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的寧岳。

  小羽…連頭也沒回。

  「棲桐,我沒事,」寧岳四兩撥千斤般地拂開她的手,怎麼也不願意看她,「我沒事。」

  「我要去找利亞,」達芙妮像是堅定了什麼一般直直看著她,「我認為你說的全部是對的,棲桐,是時候做出選擇了。」

  沈棲桐看著跑向阿斯托利亞的達芙妮,和那個從未回頭的身影,眼看周圍人基本已經散去,她咬咬牙,剛准備走過去,卻被菲爾加西亞拽住。

  「沒有意義。」他簡短地說道,顯得極為沉靜。

  「放開,我當然知道沒有意義,你不會懂。」

  她掙脫開菲爾加西亞,直接攔住慕羽的去路。

  慕羽平靜地看著她,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叫她的名字:「棲桐。」

  「為什麼?」沈棲桐的提問不帶半點情感,「你為了什麼?」

  「選擇。」她回答得簡單,不要說愧疚,連猶豫都沒有。

  啪地一聲,沈棲桐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她輕輕捂住臉,不閃不避。

  「這一下是為那個男孩打的,為你對他做過的所有事。」她冷冷道。

  接著又是一巴掌。

  「這一下是為我兩位師父,為過世的徐院長。我想他們都舍不得,那就我來。」

  當提到徐煜時慕羽才總算有了點表情。她先是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沈棲桐下手沒有留情,每一下都用上了真氣,此時微微一牽唇角便是鑽心般的疼。她卻仿佛找到了什麼刺激,越咧越大,最後竟是呵呵笑了起來,既是感嘆又是憐憫又是羨慕般地看著沈棲桐。

  「你知道什麼?」

  她仍然捂著臉,連還手的欲望都沒有。悲憫的姿態像極了一個悲天憫人的神。

  「你知道什麼?」她揚高了聲音。

  最後一下最重,以致她的左半邊臉頰高高腫起。那只手卻是遲疑的,猶豫的,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這手要停滯在半空了。

  「這一下是為小迪,她曾經把你當最好的朋友。」

  「打完了?」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輕聲問。

  「烏雲不能永遠遮蓋光明。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恆,你好自為之。」

  「同樣這句話,我送給你。」慕羽溫聲回應她,不見絲毫火氣。

  她還有閑心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長袍,若無其事地向城堡緩緩行去。

  棋盤上從來只有生死。

  就在不久前西弗勒斯斯內普砰地一聲撞開黑魔法防御辦公室的大門,迎接他的只有滿室碎片和已經踏入壁爐中馬上就要消失的人影。

  「你可真是鄧布利多的一條好狗,西弗勒斯。」小巴蒂克勞奇猙獰的臉從壁爐中消失,魔咒陡然撲了一個空。

  西弗勒斯斯內普衝到壁爐前,只看見最後一點飛路粉燃燒殆盡。

  他挺直脊背站在那,身後是察覺到情況後才匆忙趕來的鄧布利多。他像是沒有意識到將要面對什麼似的。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准備好了,鄧布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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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決定

  「我准備好了。」似是怕鄧布利多沒聽清楚一般,他又重復了一遍。

  這句話一年前他說過一次,那時尚還臉色煞白,如今只有微微抖動的衣袍才顯露出一點情緒。

  壁爐燃盡了,一縷灰落在鞋尖,剎那間就消散無影。

  「這條路比從前更陡更險,你的一生都將湮沒於黑暗,」鄧布利多沒有多言,先前在湖岸邊的怒火逐漸內化成心底的暗流,分辨不出將要湧向何方,「你准備好了嗎?」

  「我准備好了。」

  他回答得一次比一次機械,宛如催眠。熄滅的爐火被重新點燃,星星火光在兩張神情莫測的臉上輪流跳躍。

  兩人都無需再做出任何回應。

  紅色火焰中重又升騰起亮眼的綠色。

  鄧布利多全程靜默無言地目送著斯內普跨入明亮的火焰,他不是特別高,然而此時在搖曳光影中一點點地能同飛竄高升的火苗並肩,這道同火一道搖曳的影子逐漸突破了壁爐的鉗制,順牆壁而上,直至突破屋檐的邊界。

  有一瞬間鄧布利多仿佛伸了伸手,然而當火焰再一次燃盡、走廊外雜亂腳步聲紛至沓來時他的手卻穩穩按在室內那只破了個大洞的箱子上,頭也不回地對身後趕來的人說:「他還活著。米勒娃,勞煩你請龐弗雷夫人過來,我們得把阿拉斯托穆迪送到校醫室,」他咬了咬舌尖,長長的胡子微微抖動,說出來的話卻總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請哈利在校長室等我。」

  他這時才將手從箱子上拿開,大步朝門外走去:「請給我至少一個小時。這段時間不論是魔法部官員,或者其余學校校長,我都不見。」

  麥格教授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哪怕心中有萬般想法都能忍下去:「我會攔住他們,」正色間她自有一股凜然之勢,「這裡是霍格沃茨。」

  「這裡是霍格沃茨,」剛走到城堡門口慕羽便再一次被攔下。西奧多諾特看她的眼神總是專注而認真,仿佛她是什麼值得研究的稀世魔藥,如今這樣的眼神更令人發毛,「大多數人都向往的歸宿,對你來說卻不是。」

  她就沒想過要好好治臉上的傷,隨著時間流逝臉頰腫得更加厲害。這樣近乎於逼問的談話一點也不能嚇住她:「你錯了。」

  至少從前有一段時間這裡的確是她的棲息之地。

  西奧多諾特抬了抬手,還沒到一半又頹然地落了下去。那片紅腫落在任何人身上都會顯得人無比醜陋,偏偏她的淡然不慌不忙將這樣的猙獰都衝淡了幾分。

  從剛入校她便這樣,從未有過大喜大悲般的失態。他曾經以為不管在厄裡斯魔鏡前,還是黑湖邊,或者二年級時走廊上,他好歹抓住了些許碎片,窺見了這片深湖的一小塊底,直到最近才明白,這些全部只是湖水偶然泛出的淺淺漣漪。

  是他自己受著這點漣漪的蠱惑,被水光的瀲灩迷了眼,義無反顧跨入深不見底的湖,現在快要溺死在裡面了。

  「是他嗎?那個人?」他更加肆無忌憚地看著她,仿若這樣便能讓時間就此停止。第一次提問十分輕,很快他便問了第二次。這次比剛才重了許多,也堅定了許多。

  「是他嗎?」

  他在繼續邀請她參加舞會那天的疑問。

  「我以為你會有自己的判斷,」她擦了擦眼角,似乎因接二連三的打擊而搖搖欲墜,「那麼荒唐的話…」

  她的反應已然揭示了答案。

  「我知道了。」那樣認真的眼神變換了色彩,好不容易從中滋生的鮮活淪為死寂,直到眼眸低垂了下去,他不願看她了。

  烏雲從遠處沉沉壓來,陽光在雲層壓抑下總是脆弱的,不一會便烏黑一片。城堡中的光隨著雲層的壓進一點點亮了起來,在陰暗中連成一片不滅的星火。

  慕羽看著西奧多諾特一步步走進那片星火中,從那樣的星火中還有無數雙眼睛在窺探她,或是同情,或是好奇,或是厭惡,或是算計。

  事情還沒完,她還在等著最後一個人的登場。之後,之後….

  她抬頭仰望莊嚴巍峨的城堡,坦然承受著從中泄出的每一道打量評估,思索構建著將其收入囊中的藍圖。

  之後她就能回家了。

  最後一個人沒讓她等多久。麗塔斯基特小心翼翼同她保持著距離,上次的不愉快實在讓人心有余悸。

  然而她對於挖掘爆炸性新聞總有極高的熱忱,在爆料面前理論上來說死亡都能拋置一邊。

  「慕小姐,部長先生讓我向您傳達問候,為今天您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表示遺憾,」她目光閃爍,卻怎麼也不敢直面慕羽。理智上…她其實相信那個男孩的話, 「今天的事雖然澄清了,但流言可畏,依部長的意思,不如到時由魔法部見證,公開由預言家日報做一個采訪,這也是我前來的原因…」

  福吉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抹黑鄧布利多的機會。

  慕羽語帶哽咽。要不是見識過這是個怎樣的怪胎麗塔斯基特都差點信了這副樣子。

  「沒想到百忙之中部長先生還能關心我,」她望了望城堡,眼眶更紅了,「這件事情我們能詳細談談嗎?」

  麗塔斯基特硬擠出一個笑容:「當然,我們可以現在進裡面找個地方…」

  「不,」似乎是受到了刺激,聽見這話她眼淚直接刷刷流了下來,還捂了傷口:「我,我,現在不想進去,能去您家嗎?我今晚一點也不想待在這。」

  柔弱的人總是能得到額外的關照,但在麗塔斯基特眼中慕羽就是披著人皮的惡魔。這個現在悄然垂淚的女孩,在前幾個月差點殺死她。

  她沒有拒絕的余地,否則她毫不懷疑第二天知名記者麗塔斯基特於家中暴斃的消息便會登上預言家日報的頭版頭條。

  慕羽也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扯了她向城堡外走。從遠處看仿佛是麗塔斯基特扶了她向外走。

  誰也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直接正大光明走出學校。當被扯住時那天被魔杖指著的恐懼感卷土重來,從通往霍格莫德的小徑出去明明只有幾百米,於她而言卻是像走了一個世紀。

  快到霍格莫德村時慕羽才放過了她,臉上的淚痕還沒干,卻沒有了半點哀戚之色,在陰沉沉的天氣中更顯得像只幽靈。

  「告訴福吉,這場采訪定在三天後,我不僅要魔法部大小官員出席,更要他請到威森加摩和國際巫師聯合會成員。」她丟開麗塔,在這種時候偽裝也失去了意義,言談間對福吉沒有任何尊重。

  「你,你,你,」麗塔斯基特牙齒都在打顫,好半天才你出了一個結果,在出口一瞬間就後悔了,「你和神秘人…我,我什麼都沒說。」

  為了新聞放棄生命,只是理論上的事。

  「一位良好記者的素養,就在於審時度勢,」聽見她的話慕羽反而笑了,拍了拍她的臉,「你們應當清楚誰才是你們的衣食父母、誰才是你們應當效忠的對像。舍己為人的不是沒有,但這樣的人如今墳頭怕是連草都長滿了。」

  「你就是個會審時度勢的,知道你剛才什麼都沒說,」慕羽將她又推遠了些,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把我的話帶給預言家日報的主編。」

  醞釀了許久的雨終於在這時落了下來,雨絲細密,卻冷得扎人。等幻影移行回去時,綿密的雨絲中已經摻雜著冰粒。

  前院中一批人在冷風中站著瑟瑟發抖,長袍上都快結出冰了,連動也不敢動一下。一聲聲慘叫從門內傳來,再由魔法在院中無限放大。

  只有前面最靠近門邊的,以貝拉特裡克斯為首的幾人一臉興奮,仿佛這樣的聲音是最悅耳的歌曲。

  在慕羽走過來時這些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極有默契地給她讓出位置通過,生怕被她碰到一點似的。

  唯有貝拉特裡克斯直接擋住了她。自從那次霍格莫德後她們便再也沒有多少交集,見到她貝拉特裡克斯也不像第一次時動靜激烈,

  她將滿腔惡意收斂蓄藏了起來,只等著合適的時候發動致命一擊。

  「主人不見任何人,尤其是你,」此時室內的尖叫聲最是高亢,雨水都洗不了貝拉特裡克斯臉上一片潮紅,她舔了舔嘴唇,「斯內普在裡面,聽見了嗎?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凄厲的慘叫根本不像是斯內普會發出來的。於他人而言可怖瘆人的慘叫在慕羽這如同無物,她徑自轉動著門把手:「這是我的家。」

  別人怎麼轉也轉不開的門把手被她輕易轉開,也將一堆目光隔絕在門後。

  房門關上時的吱呀聲在風雨中也十分刺耳,外面本就是冰雪交加凄風苦雨,室內更是堪比修羅地獄。

  所有窗簾都被拉上,即使這樣空蕩的客廳仍有小風刮過,吹得壁爐上的兩根蠟燭一跳一跳,這也是屋內僅有的光源。光可鑒人的大理石瓷磚一路向壁爐處鋪展,反射出森森寒光。

  從門邊看去那兩點燭光和怪獸的眼睛沒有多大差別。

  地上躺著一個人。借著反光慕羽能看見他的四肢被古怪地扭曲了,黑魔法的氣息還沒完全消散,可以想像之前情狀如何慘烈。

  自她進屋起慘叫聲便停了,外面的風雨仿若也找到機會滲了進來,不斷壓縮,沉甸甸地掛在一桌一椅,乃至牆角的每一粒灰塵上。

  她踩著瓷磚無聲向壁爐邊的扶手椅走去。湯姆裡德爾坐在上面轉動著手中的魔杖,納吉尼溫順安靜伏在他腳邊,罕見地沒有在看見慕羽的第一時間就游過去。

  他既沒看地上的人,也沒看她。

  慕羽跨過地上那人,站在了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全然無視他的抵觸:「我答應過,會回家的。」

  她欠了欠身,以便能直視那雙紅眸:「我回來了。」

  兩人沒有相持多久,快到她都還沒來得及分辨出那雙眼中的色彩他便開了口:「過來。」

  她也難得如此聽話又朝前走了走站在了旁邊。

  「西弗勒斯說,他待在鳳凰社是在將計就計,甚至還為我們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情報,」隨著慕羽的靠近他恢復了一貫的慵懶。納吉尼想要順著椅子向慕羽爬去被他拉住了,「鳳凰社注意到了美國的異常,打算在魔法國會做點小動作,插手麻瓜事務。西弗勒斯自告奮勇願意為我們分憂。」

  他已經有了打算,否則也不會多此一舉說這麼多。

  慕羽專注地望著地上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人。攝神取念和以往沒有任何差別,斯內普像是一台精密准確的機器,無論什麼時候呈現出來的信息都整齊劃一。

  「次數未免有些多了,教授,」這樣的境況下慕羽對他的態度仍舊同一個向老師請教問題的學生沒有區別,「也許都是巧合,也許您的忠心依舊,但誰又知道巧合會不會變成必然呢?」

  燃燒著的燭火劈啪一聲發出爆響。

  身上的禁制弱了一成,西弗勒斯斯內普毫不猶豫地趁著這個機會向前爬了爬,沒挪動一寸便如同在刀口蠕動一般,萬般痛楚都被忍下,勉強抓住了長袍,他的聲音都細如蚊吶:「請相信我,您檢查過,鄧布利多的確留下了魔法痕跡,他一直對我多有防範,」他拼命親吻著袍角,「我對您是忠心的。」

  湯姆裡德爾將長袍從他手中扯開,瞳仁裡滿是愉悅,全然沉浸在了折磨人的快感中:「最後一次機會,西弗勒斯。從為那個麻瓜種求情開始你就一次次挑戰我的底線,我快要厭倦了,」他攬住慕羽的腰將她拉得更近,「記住今天的痛苦,將來哪怕你遠在魔法國會,但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你就會再次重溫今天的感受,一次次加倍,直到死亡。」

  求情?慕羽不過想了幾秒便冷不防被拉近了一段距離,他卻像是稀松平常一般,終於徹底放開了斯內普的禁制:「出去,讓外面的人都滾。「

  燭光又跳動了一下,她直接被攬進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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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人道

  攬住她的手一點點地,如同絞殺獵物的巨蟒般收緊。起初因勒得難受慕羽下意識想要離開,卻在一次次加重的力道中放棄,轉而順應著力道朝更裡面坐了坐,不停調整著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一些。

  他的確是不想見她。今天的意外太多了,多到又一次逼迫兩人向疆域邊界外探尋。

  慕羽再往裡靠了靠,只有如同實質的寒冷才足以麻痹她的思考,阻止她去回想探究幾個小時前的舉動。她寧願將不顧一切的奔赴理解為慌亂,將果決的推離解譯成利用。

  冰涼堅實的胸膛提醒著她再也無可退。

  她也不想見他。慕羽低了頭盯著地上光潔的大理石瓷磚,試圖從中看出花樣來。今晚回來不是一個特別明智的舉動。待在學校她還能用眼淚和黯然神傷博取同情,甚至還能向福吉暗示更多的東西。

  可是她想回家。

  頭頂是清淺的呼吸,她很少注意到他的呼吸,比自火燭中升騰而起的煙霧還要薄,她卻能輕而易舉分毫不差地跟上每一個節奏。

  她被攬得越來越緊了,微弱的燭火和死寂的氛圍讓她昏昏欲睡,推著她一步步沉入思維的禁區。

  「格林格拉斯那個島….」

  兩道聲音交疊著同時在空曠室內回蕩,兩道呼吸都不自覺地輕微一松。

  空氣仿佛都重新開始緩慢流動了起來。

  湯姆裡德爾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蜷在懷中乖巧安靜的女孩,這本就是他的所有物,對於所擁有的東西他向來沒有多少顧忌。

  他不希望慕羽回來。從她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便希翼著,乃至渴求著她能夠一去不返。不是因為她在那個男孩身上動的手腳,甚至不是因為她日漸強大的魔力。

  他感受到了有一片靈魂被慕羽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藏在了身上,那片靈魂同她的脈搏跳動,與她的血液骨骼相生共存。

  真正令人惶恐的是他們真正靈魂相通,卻同以往任何時候都沒有區別。

  明白了這一點湯姆裡德爾才意識到先前一次又一次放過,一次又一次推延,一次又一次習慣終於在堅不可摧的盔甲上澆出了不可根除的軟肋。

  她還是回來了。

  他開始撫摸她的頭發,似乎只有這樣方能真正觸及她的血肉,確認她是真正存在而又鮮活的。

  發間幾縷白絲被直接拔去。

  「那座島遲早會是我們的。克勞奇已經有了適合他的位置,一個北歐已經讓阿維德斯那群人忙得團團轉,」慕羽的順從靜默取悅了他,一步步得寸進尺,細密的吻先是落在發梢,再到額頭和臉頰。他在以各種方式討證著她的存在,「誰去呢?這個人必須足夠忠誠,多洛霍夫?或者萊斯特蘭奇?」

  他一個個排除著最忠誠的下屬,起初慕羽的沉默取悅他,隨著緘默的時間加長他逐漸變得暴躁。

  慕羽總能踩著他爆發邊緣開口,她有時變態地享受著他的暴戾。

  「貝拉特裡克斯怎麼樣?」溫溫柔柔的語調被燭光染上了暖色,「我總覺得武器和普通咒語太過單調,當不得懲罰叛徒的工具。我想看見些新的東西。能力和狠辣都有,至於忠誠….」

  她微微一使力便勾住了他的衣襟,嬌笑間才顯了幾分少女媚態:「瘋子,她對你著迷了,」她貼得更近,「只需要一點點細微的表示便能讓她更加死心塌地,將心連同靈魂捧著送到我們面前。」

  她是真的不在意。

  這番話不能平息湯姆裡德爾的暴戾,只能在上面添一把旺盛的火。

  一遍遍循環往復為他的呼吸纏上一重重枷鎖,燭火在其中濃縮成忽遠忽近怎麼也觸不到的極點,穿堂的冷風與懷中溫軟的身體交相配合著慫恿他不擇一切手段握住這個飄忽不定的女孩。

  抓住後便再也不願放手。

  似雨滴輕滾於荷葉,漸漸地這顆雨滴碎成了水珠漫向四面八方,又陡然間化成了輕咬莖稈的錦鯉。慕羽顧不得這些,她是水中飄蕩無依的蓮荷,既在水珠滾動間無力搖擺,又在河底泥沙中搖曳。

  「瘋子,你這個瘋子。」

  橙紅燭光沾染了欲望,欲望放任著某種渴求瘋狂滋長,短暫搶過永生的風頭。

  所有怒火,不甘以至於恐懼悉數在這樣的渴求下融化。紅眸中全是她的倒影。

  她說過渴望擁有,渴望擁有,起頭的詞悉數被他過濾摒棄。

  渴望擁有便夠了。

  「羽,你會在我身邊。「

  這次是他主動不再繼續,將她重新擁在了懷裡,不需要她多言,他也厭煩任何一個人的喋喋不休。

  他只要她這一刻的存在。

  慕羽任由他將她抱起,明了在這時她是無需多話的。她靜靜靠在肩頭,直至熾熱重又燃成冰冷的灰燼。

  她先是輕輕地,似是哀憐又似無謂般地嘆息了一聲才道:「當然,我答應過你。」

  蠟燭快燃盡了,從最後微弱火苗中她在試圖窺探緊隨而來的漫漫長夜。

  今夜無月也無星光,風雨更顯夜空晦暗。

  找了大半天寧岳才在黑湖岸邊一棵大樹旁找到了沈棲桐。雨還在下著,她的頭發濕透了,一綹一綹垂下胡亂貼在鬢邊。她像是感受不到雨水寒涼般,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樹根上。

  寧岳走上前,直接坐在了她旁邊。

  當發現自己師父來時沈棲桐的頭才轉了轉,終於不像一座雕塑了。

  「你心有疑惑,不必遮掩,不必勉強,已經有過前車之鑒,」他沒有迂回,直接開門見山,「你的第一惑必定是何以為蒼生之道。」

  「蒼生之道太虛,世間千萬人將蒼生之苦掛在口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卻不見為蒼生請命,更不知蒼生為何物。」因著淋雨沈棲桐聲線不復以往清亮,「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這種人,更不知為何請命以證道,師父教我。」

  最後半句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

  「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修道者當教化眾人於不言,順應萬物規律而不橫加干涉,」湖水輕輕拍打岸邊石堆,襯得寧岳聲音格外遙遠,「昔年天下大亂,外敵叢生,內憂外患,世俗自有應對演化之法。昆侖丟不開名譽,棄大道而走小徑,強行干涉世俗,落了下乘。我們不知道自然演化會產出盛世亦或亂像,但無疑天道自有考量平衡之道,定不會有今日留守區之苦,貧富相差之巨。」

  沈棲桐抱膝不語,寧岳也不催促。他將話說到這總是希望沈棲桐能夠自行領悟的。

  「天下有道,卻走馬已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她說得極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您們一直行教化之事,不論是教導像我這樣被昆侖拒之門外的孩子、致力破除對法脈的依賴,或是在世俗建學扶持貧寒學子,皆是為匡扶大道,使蒼生為自身而請命。」

  寧岳看著這個一向優秀的弟子,知道她內心自有溝壑,但不想她竟如此靈慧。欣慰之情又極快被苦澀吞噬。子懷一生行教化之事,造福無數,到了卻沒想到是親生孫女顛覆正道,將畢生心血毀於一旦。

  棲桐的選擇….

  她也才剛滿十八。

  「子懷若在天有靈,必定為你而欣慰。」面對沈棲桐晶亮的眼神,他除了壓下萬般感受別無他法。

  「不,他不會,」沈棲桐剛亮起來的眼神又灰暗了下去,「他若在天有靈,還不知怎麼痛心。」

  她話中全是彷徨無措:「留守區的人被絕望壓抑太久了,如今堅信賜予力量的人是無上神靈。我們知道真相,卻不一定有人願意聽。他們一路勢如破竹,師父,今天昆侖陷落了…」

  昆侖陷落是今天的消息,沈續親自打開昆侖山門迎新獲得力量之人入山頭。沈棲桐一直在逃避這一事實,到這時才發現避無可避。

  然而在觸及到寧岳目光時她呼吸一滯,師父太平靜了,仿佛一切皆在掌控。她顫抖著,漸漸聯想到了一個事實。

  「他們以為將我困在英國便無暇顧及昆侖,他們以為偌大昆侖全是鼠輩,」寧岳也沒讓她懸疑多久,「小羽將許多事做得滴水不漏,卻過於自大。」

  他摸了摸沈棲桐的頭:「沈家盤亙南方,於北方多有不及。沒有人,昆侖山頭不過一具空殼。南方淪落,尚有首府,首府陷沒,尚有極北。世人愚昧,總有一人清明,此代若無望,只要火炬燃過一天,縱他日史書錯亂,總有余燼相傳。」

  說到最後他都不忍直視沈棲桐。這樣的一代,年長者尚不過二十,年幼者甚至極有可能不逾十一。

  他還是不忍了,誰願意看著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一步步卷入未知的命運。

  「棲桐,你也可以有選擇。一些選擇做下,就再難回頭了,」他能感到沈棲桐的顫抖。畢竟才十八,又怎能不怕?他強忍了眼淚,「這個擔子太沉,你要想好。」

  沈棲桐對此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她的戰栗漸漸平息了,冷靜得不太正常:「我還有一惑。」

  寧岳重嘆一聲:「講。」

  「天地不仁,倘若諸行有常….」她第一次直視自己的師父,清楚問出了一個可以說得上離經叛道的問題。

  天地超越仁義,慕羽的出現,留守區的異常,世界之上的暗潮洶湧,是否是天道調控的手段?

  她不僅在為自己問,更是為之後千人萬人而問。

  沈棲桐的敏慧超乎了他的想像。

  她越是聰慧,他心下便越是苦澀。

  「以眾生苦痛度一人之道,以萬人囹圄證一人逍遙,非道也,罪也,當伐之。」

  沈棲桐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從她站起那一刻起寧岳便知道她要做什麼。哪怕心裡在滴血,面上也半點不顯。

  「如此,便再無惑了。」

  她直挺挺跪在了泥濘中:「朝聞道,夕死可矣。弟子必將一生衛道,承秉遺志,堅守北方。我沒了,還有千千萬萬個我,我們沒了,星火傳遞,總有拾到余燼的下一代。」

  她深深叩了頭。

  「棲桐,棲桐,你才十八歲,那許多個你,有的興許不足十五,」寧岳老淚縱橫,這時他只不過是為後輩擔憂的老人,「這條路太難走了。」

  沈棲桐再叩首:「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堆。再難也得走。師父,我們不能永遠躲在你們身後苟且偷安,」她哽咽著留下兩行淚水,「況修道者,人道不修,又何以觸天道?」

  再如何悲傷也蓋不了她的堅定:「您就成全我吧。」

  「先生,您成全我吧,」夜晚的校長室中,在大半天枯坐後哈利同樣做出了選擇,「伏地魔殺了我的父母,殺了許多人,還會殺我的朋友,使得他們淪為奴僕。」

  他看向鄧布利多的目光仍然滿是不定和迷茫,卻仿佛在一夕之間成長了:「他想成為神,但是不是只要我在一天,便代表著他仍然有弱點?便證明著他仍然是一個人?」

  「是這樣,哈利。」鄧布利多藍色的眼睛照樣包容而溫和。他將大部分事情向哈利和盤托出,包括傷疤的秘密。

  慕羽移走了那一片靈魂,他不用再痛苦,不用再承擔使命。相應的,他也是一個普通人,在伏地魔面前再無多少屏障。

  他終於可以做回凡人。

  鄧布利多只是將所有選擇攤給他看。

  「你可能會死,會受折磨。他恨毒了你,伏地魔從來享受折磨獵物的快感。」

  「我知道,」哈利輕輕搖了搖頭,「但霍格沃茨是我的家,沒有了家,沒有了朋友,沒有了家人,我又能去哪?我父母為我犧牲,不是叫我縮在一邊任由朋友替我去死。」

  有光芒在鄧布利多半月形眼鏡後閃爍,沸騰著蓋過了風雨的喧囂。

  「莉莉和詹姆會為你驕傲。哈利,你是他們的延續,不止是你的生命,還包括你的意志。」

  他擺了擺手,止住了哈利接下來的話:「你比我偉大,我也沒多少可以教你了。但記住,哈利。」藍色的眼眸對上綠色的眼睛,光影交錯的又豈是歲月?

  「我們是直立行走的人,我們的品德即為神明,我們的言行即是神意。除此之外,世上再無神靈。」

  「人類堂堂正正行走,頂天立地。菲爾,記住,我們是且永遠都是人類,不是匍匐在地被圈養的羔羊。」

  伊爾弗莫尼的馬車內只剩凱瑟琳瓊斯和菲爾加西亞相對而坐。

  「有一點您漏掉了,瓊斯教授,」無論在何種境地菲爾加西亞始終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容,仿佛只要他坐在那,便是一道堅實的牆,「東方,西方,巫師,普通人,乃至馬人,人魚,家養小精靈,其他許許多多和我們共同呼吸的種族,都是人,沒有任何區別。我們都一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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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威脅

  「是時候消除成見,廢掉舊例了,教授。想想克裡斯汀也挺不容易,她雖然有些小心思,但能力還算中規中矩,最適合魔法國會現狀,可惜我們都明白她快輸了,」菲爾加西亞撩開窗簾一角,猙獰樹影在車廂內搖曳,「也都知道薇歐拉當選後的樣子,如今國內麻雞的現狀就是我們的將來。否則您又何必答應鄧布利多的提議?」

  他的影子投在車窗上,孤零零地與外面的風雨映射:「魔法史課本中我對1777年那場辯論很有興趣。曾經也糾結過國家與種族究竟誰輕誰重。」

  說到這他的笑意不像是僅僅浮在臉上的一層薄紗,更像是從內而外真心實意透出來的:「拯救生命和置身事外從來不矛盾,更無需辯論。在需要我們時拯救生命,不需要我們時置身事外。1777年麥吉麗葛蒂主席做出了明智的決定,現在該輪到我們了。」

  「菲爾,你其實早就能畢業了,」沐浴在燈光下凱瑟琳瓊斯顯得更加柔和,「去做吧,將來整個世界舞台都將屬於你們。」

  外面的風雨終於停歇,室內火苗在掙扎著放出最後一點光線後無聲熄滅在一堆灰燼中。

  「你不會死,瘋子,你會好好地活著,你是永恆而又不朽的。」

  在黑暗中慕羽才能無所顧忌地親吻,不像是在親吻一具軀體,更像是一點點向著他的恐懼靠近。

  只有兩人難以看清彼此時她才能離恐懼如此近,她自然珍惜這樣的機會。

  她的吻總是輕緩綿密,總讓他想起聖誕節兩人並肩行走時飄落於身的雪花。黑暗與寒冷皆是湯姆裡德爾的主場,懷中之人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肌膚,每一縷氣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誘勸著他是安全的。

  於是他放任了慕羽的動作,放任了她不斷向恐懼探尋。時間在予給予求中拉長,而空間早就在黑暗中模糊。

  他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希望連綿的雪花同那天那條道路一樣沒有盡頭。

  再強大的魔法也不足以操控時間。

  這不是他第一次冒出這樣荒誕的想法,也不是第一次想要急切將慕羽推開。他知道推不開她,推開也是他的示弱。裡德爾從不允許將自己的軟弱現於人前,尤其是慕羽。

  最後總歸是要結束的,只有一人能永恆,這是老生常談的自我安慰。而隨著一次次試探浮上表面的欲望成為了天然掩飾,在兩人疆域邊界生出一片圍籬,半遮半掩實則自欺欺人式地將界外的未知危險屏蔽。

  他對這類事情沒多大興趣。可或許是因為急於掩蓋軟弱,他顯得急切而貪婪,迫不及待地想要索求更近的距離。

  慕羽打了個哆嗦,沒想到這樣是這麼冷的。再是如此她也不願表現出不適,更沒有反抗,她也從未想過要反抗。

  「你是真的瘋了,瘋子。」她湊近耳邊喃喃低語,輕柔中總帶著難以言狀的興奮與期待。他的每一舉動她都能預料,又准確無誤地跟上節奏,一步步都配合得天衣無縫,仿若僅僅只是一個靈魂分出了兩具相似的軀體。

  她陪著一起瘋便是。

  咚咚敲門聲像一根沉木,被人托著一舉蓄力撞破了黑夜緊閉的大門。滿室的荒誕與欲望也隨之散落成片。

  慕羽頗覺遺憾地收拾好,舔了舔嘴唇:「我以為今天將斯內普處置好便夠了。」

  她跳下了椅子,也恰巧避過了他伸來的手,頗有興味地欣賞著眼瞳中一閃而過的暴怒殺意:「這個時候又會是誰?」

  是誰會在這樣的時候,明知他因未能殺掉哈利而心情不快之時不要命地找上來。

  「阿維德斯。是我讓他將格裡戈維奇抓來,他還為我們帶來了新的消息,」慕羽的避開只在燒得正烈的火上澆一勺熱油,湯姆裡德爾將魔杖轉動一圈圈轉動著,慢慢將暴怒收斂成慣常的慵懶,「但他不應該這個時候來。」

  他若無其事站起身朝正廳走去,先前不知在哪蜷縮著的納吉尼鑽出來緊隨其後。隨著納吉尼一聲又一聲地輕嘶,欲望與荒唐再也找不到蹤跡。

  在說到格裡戈維奇時慕羽眨了眨眼,今天魔杖的異常顯然讓他心生顧忌,迫切地想找到一位魔杖制作師解惑。

  他能想到的她統統都能想到。

  「對格裡戈維奇說抓就抓,魔法部的發展也太快了,」慕羽自然而然握住了他的手順勢同他一起坐在了正廳座位上,「我想這個時候北歐魔法部官員已經借著一堆借口接管了德國魔杖商鋪,或者讓我再猜猜,今後北歐魔杖,恐怕只能由挪威所出了。」

  大門敞開時木頭艱難地發出嘎吱響聲,狂風再也沒了顧忌,混合著隱約的悲鳴哀求刮入。

  「魔杖是巫師的根基,不是什麼人都配用的,」湯姆裡德爾卷起慕羽的一縷頭發輕嗅著,將她拉近了一些,「你也太小瞧北歐了。」

  從進入大門起阿維德斯便隱約察覺到他大概來得不是時候。他摸了摸口袋中那張單薄的羊皮紙,就是這樣一張紙逼得他不得不來,也必須是他親自來。

  手下的格裡戈維奇拼命掙扎哀求著,被他抓牢了,正好掩蓋住了他自身的不安。隨著每一步邁入,他便強逼著自己將所有雜念收攏,曾經他受過這樣的訓練,即使不能頂什麼用,好歹也能拖延一段時間。

  將格裡戈維奇丟在地上時他才輕微舒了一口氣,退在一邊當起了布景板,至少這個時候還不需要他上場。

  湯姆裡德爾注意到了阿維德斯的反常,選擇在這時前來本就不符合阿維德斯的作風。但他從來不會在小事上費心,只要他想阿維德斯便能毫不保留地吐出所有秘密。

  他將注意力暫且放在格裡戈維奇身上,慵懶地一揮魔杖便帶來一陣尖厲的慘叫,慢慢地叫聲都微弱了下去,只余一聲聲嗚咽。

  他連咒語都懶得念,摟緊了慕羽享受著最純粹的快感:「都安排好了?」

  這是問阿維德斯的。

  阿維德斯反應迅速,低頭回答:「格裡戈維奇學徒願意為魔法部效力,我們也會遣人精修魔杖學,從此之後北歐所有巫師魔杖購買記錄全由魔法部掌控。」

  他將情況描述得很清晰,也委婉點出了格裡戈維奇暫時還有點用處。

  對阿維德斯的回答湯姆裡德爾沒有做出多少回應,但見他只顧盯著格裡戈維奇便足以顯明他對此結果還算滿意。

  「我只問一次,」看見獵物的納吉尼極其亢奮,嘶嘶朝著地上的格裡戈維奇吐著信子,被他輕聲喝止了,「我的魔杖和波特的魔杖發生了不太愉快的事….」

  他道出了決鬥時兩根魔杖意外的相連:「這究竟是奧利凡德那個老家伙的把戲,還是鄧布利多的陰謀,」納吉尼在他的示意下開始纏繞格裡戈維奇,一點點摧毀著最後的心理防線,「不要對我撒謊,魔杖制作人也不止你一個。」

  在來之前格裡戈維奇便遭受了不小的折磨,被一路提過來後又挨了鑽心咒,早就嚇得肝膽俱裂。此時被問起出於求生本能大腦轉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同芯魔杖原理,也叫,也叫兄弟魔杖,」他蜷縮在地,盡量無視身上那條巨蛇,太長時間滴水未進又受了拷打使得一開口喉間的腥甜便直往上湧,他卻不敢如何,「兩根魔杖若同芯就會觸發閃回咒,魔杖主人也,也不能互相傷害。」

  他抬頭看了一眼魔杖,不可避免地視線同慕羽相交,又仿若害怕般地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紫衫木,鳳凰尾羽,」多年的制作經驗讓他得以迅速判斷出魔杖材質,「奧利凡德的風格我不會判斷錯,鳳凰羽毛自主性最強,最有可能觸發閃回咒…」

  慕羽拿出自己的魔杖打量,當時進入奧利凡德店挑選魔杖時的諸多情景在她刻意遺忘下幾乎忘得差不多了,勉強回憶也不過依稀記得當時她大抵還是對一個全新世界憧憬期待過的。

  結果可想而知。

  只有這根魔杖忠實陪伴著她,無論她做出什麼選擇都從不會背叛。

  「榿木,鳳凰尾羽,」格裡戈維奇瞥了一眼她的魔杖,似是對此十分難以置信,「奧利凡德竟然做了三根同是鳳凰尾羽杖芯的魔杖,又恰巧三根魔杖都找到了主人。魔杖選擇巫師…」

  「夠了,」似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湯姆裡德爾不願聽格裡戈維奇在這長篇大論,「把他帶下去,去找蟲尾巴,讓他好好看管我們的客人。」

  「不,不要!求求您,求您,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句話像是判了格裡戈維奇死刑一般,使得他不顧一切掙扎著尖叫求饒起來,「它已經被偷走了!不在我手上了!我沒有撒謊….」

  阿維德斯向來耳聰目明,不該問的絕不會多問。他重新提起格裡戈維奇朝門口走去,在無聲咒作用下後者仍然在拼命吶喊求饒,涕淚橫流。

  他走後很長時間內兩人都陷入了沉寂。慕羽兀自低頭觀察著幾年來被握得光滑的魔杖。杖芯的問題昭然若揭。

  只要使用自身的魔杖,他們便無法傷害對方。

  沒人會在這時將這個答案帶到水面。慕羽更不會去問格裡戈維奇說的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她不會將精力花在明知故問上。

  他又在撫摸她手上的戒指,將她的指頭一根根掰開玩弄。

  「你可以在真正決鬥到來之前運用一切手段,瘋子,」慕羽執起他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將他之前的話還了回去,她最喜歡看他每次希望她失態最終卻屢屢事與願違後的樣子,「我不介意。」

  頭頂傳來意味不明的笑聲,她被箍得更緊,溫涼的氣息噴在頸間,聽上去他似乎還挺為她的反應而高興:「我更不在意你的很多小心思,羽,只有一點,不許在結束前離開。」

  再次進來後阿維德斯發現氣氛比先前還要冷凝,他迅速掃了慕羽一眼又若無其事移開視線,一板一眼得像是演練過無數次:「通往德姆斯特朗的通道已經被打通,我們擴大了研究場所。德姆斯特朗的傳統將是我們展開研究的天然屏障,最主要的是那個咒語…」

  只有在提到那個咒語時他才有了波瀾。有了德姆斯特朗的加持那個停滯多年的咒語終於能有所進展,沒有引以為傲的武器,麻瓜更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他們將幾十年心血耗在挪威地底,犧牲了不少人,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他強忍住眼中淚水,說話時都在發抖:「都是拜您恩賜我們才有今日。」

  「該處理的都處理干淨了?」湯姆裡德爾享受著他的歌功頌德,末了才狀似隨意般問了一句。

  「所有涉事家養小精靈全部被處理,無一只幸存。」他輕描淡寫得好像消失的只是一群螞蟻一般。在這裡也不會有人質疑這樣的態度。

  他知道最終不可避免地還是要回到那封信上。他站在一邊,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如此棘手,他寧可登時變做一尊石像,鑽入地板縫隙裡面也未嘗不可。

  慕羽免了他的難處,也直接給了他個痛快:「你還帶了什麼?直接拿出來就是。」

  自進來後阿維德斯第一次正眼瞧她,沒看多久便不願與她對視,比起黑魔王他更害怕這個女孩,想到之前格裡戈維奇的慘狀…他自認還算見多識廣也依然會被嚇住。

  起先格裡戈維奇不願答應,她便…活生生將人皮剝下來再一塊塊拼裝回去,魔法又不會讓人輕易死了,強大的治愈咒更能只要還存一口氣便能將人救活。

  他強行將那樣的血腥畫面壓下去,深吸一口氣囁嚅道:「鄧布利多向魔法部寄了一封信,指明是給慕小姐您的,」他強頂著越發凝實的壓力將口袋中的羊皮紙奉了上去,「讓您明天早晨一人前往格裡莫廣場12號。」

  他完全是勉強撐著,在這一刻即便在理智他也清楚自己的命宛若懸在一根絲繩上,輕輕一碰便會斷掉。能將這樣的信送到魔法部案頭,又選了這樣的時刻,鄧布利多恐怕不是單純的挑釁。

  信上只有兩行漂亮的花體字,鄧布利多的口吻彬彬有禮,用詞都極盡客氣,只有最後一句話透出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

  「老房年久失修,恕只能接待一位客人。」

  慕羽拿到信便一把將紙握緊了,又不著痕跡將其松開。她以為之前在小巴蒂克勞奇身上做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即使從未進過那座房子她也知道了那座房子裡有她想要的東西。

  現在這個時候鄧布利多卻同樣抽絲剝繭地猜到格裡莫廣場大概有她所覬覦的物件,不惜以整座房子威脅她,還偏偏將這封信送到了挪威。

  「鄧布利多教授,」慕羽緩慢地將這封信折疊,每一道折痕都被她弄得如同藝術品般完美,怒到了極致她表現得便越是淡然,「確實好手段。」

  自從前那幾件事後她便在克制殺意,起先是因為爺爺的期待,之後則是因為她愛上了用另外一種方式解決問題。暴力從來都是最下乘的手段。

  這封信意外地勾起了她本以為已經不存在的欲念。原來之前的暴戾、殺戮從未消失,反而以更隱晦的方式潛伏在了靈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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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道德困境

  從交出信開始阿維德斯便極力縮小存在感。鄧布利多的信仿佛凌空給了挪威魔法部一巴掌,魔法部的安全設施成了一場笑話。

  可他並不是膽小之人。庸人根本不可能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排除萬難收服格林德沃殘余舊部繼續追求遙不可及的理想。他將自己縮成角落的塵埃,不動聲色分析兩人反應。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技能。曾經便是依仗著這樣的技能,挪威舊部躲過了不知多少明槍暗箭。

  慕羽的手段日趨頻繁,一聲聲地在他腦海中敲響警鐘。兩個人都是瘋子、都是互不相讓心狠手辣的神。

  這個世界太小,只能容得下一位神明。

  他屏住呼吸,強迫自己壓下所有雜念。挪威手握武器乃至科技秘辛,將來必是相爭之地。

  當年為了理想,為了更偉大的利益,他們一路披荊斬棘,硬生生用鮮血、生命堆砌出如今挪威地底的輝煌。

  他沒有做錯選擇的資本。

  阿維德斯的心思不在他們考慮範圍之內,更不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同他計較。極怒之下慕羽仍舊笑吟吟地望向湯姆裡德爾,似乎這封信僅僅只是普通的下午茶邀請一般。

  她不見驚慌心虛,更沒有解釋的意願。她太坦然了,坦然到湯姆裡德爾能夠在她眼瞳中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不該對上這樣的視線。慕羽的眼睛永遠澄澈明亮。清澈見底的湖水之下往往滿是泥垢,悄無聲息地吸納他所有疑慮忌憚。

  掌心尚且還殘留有她的余溫。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離慕羽遠了一些,仿若這樣便能抵擋什麼誘惑似的,又在遠離後不甘心地又重新靠近了幾寸,「我們在北歐投入了重金,不是為了打造出一個巨型篩子。守好你的本分。」

  有一刻阿維德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預料出了無數種可能,將種種周旋退路全都盤算好了,反復估量如若兩邊同時逼迫他站隊又該如何抉擇,卻根本沒想到竟然平靜得如此詭異。

  至少現在他們沒有內訌的傾向,兩虎相爭那一天至少看起來仍然遙遠,這於他而言便足夠了。其余的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一句守好本分既是警示,同樣亦是暫時的安定劑。

  他這才感覺整幅身軀切切實實踩在了堅硬的地磚上。

  身體上的動作遠快過思維。他深深鞠躬,表達出絕對的恭敬順從:「是,再沒有下次。」

  不需再多說他就意識到這裡再不需要外人的存在,或許今晚貿然求見便已經犯了忌諱。

  他小心翼翼從正廳退出來,又輕和地打開門再掩上,全程行雲流水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好像退出去的僅僅只是一縷微不足道的細沙。

  刮了大半個晚上狂風也不見停歇,不論如何摧殘窗外施了魔法的彼岸花都不見凋零,反而在風雨中顯盡了風姿。

  等他走了慕羽才任由笑聲溢出,起先還有些克制,到之後越來越響亮。她笑得全無顧忌,卻不能給房子增色多少。明明是在放聲大笑,卻比哀哭還要瘆人。

  也不知她是在嗤笑阿維德斯的杞人憂天,還是單純地在宣泄對鄧布利多的怒火。

  湯姆裡德爾任由她笑著,不加阻止,也不去質詢她用了什麼手段。他略垂下頭,輕撫著納吉尼,不願直視她。

  她的笑聲是能感染人的,有時甚至比高深的咒語還要可怕。

  慕羽卻沒給他這樣的機會,笑夠了之後重新坐回他懷裡,使他不得不望向自己:「看著我,瘋子。」

  他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自上而下地撫摸著她。這一次不同於之前的急切,指尖在每一處停留得格外久。他一路劃過,不管怎樣探尋懷中的軀體似乎都難以滿足蓬勃生長的渴望。

  先前的衝動荒唐還是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痕跡,美玉落瑕,還是由他親自烙下。詭譎的自豪與成就驅使著他在每一點瑕疵前停留,瘋狂挖取著那一瞬將這塊美玉緊握於手心的回憶。

  她的打扮素來簡潔不添任何花哨,這也顯得腰間懸掛的玉佩格外咯人。長年累月佩戴把玩,玉佩沾染了體溫,被養得極好。溫潤的質地卻像是對他無情的嘲諷,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這塊角落中全是鄧布利多的法寶。

  愛,肮髒,無用,卑微。慕羽卻仍然任其在心中占據一個小小的角落,從不肯舍棄。每每想到這他總是難以呼吸,洶湧而上的無力暴怒遠超在阿爾巴尼亞任何一個無法合眼的日子。

  他想將玉佩從她身上摘下,最好毀得一干二淨,卻被抓住了手腕。

  全程慕羽都任由他動作,不發一言,肆意讓懷中冰冷染遍周身,但在他想摘下玉佩時四兩撥千斤般撥開了他。

  「這個不行,」她語氣輕柔,像是哄小孩一般,半點不畏懼他的戾氣以及驀然加重的力道,極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不要摘。」

  她主動貼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胸腔中一下又一下地心跳。這是她塑造的身體,她對自己的作品總有莫名其妙地親切感。

  「你在裡面待過。」

  早在她將那片靈魂引進玉佩起,之前其中承載的所有情感與希望悉數灰飛煙滅化為泡影。她也沒有那麼矯情對著一堆灰燼黯然神傷。

  她時時刻刻戴著,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歸宿在哪,更是為了在衝動邊緣將自己拉回來。

  她害怕抵擋不了誘惑,沉淪於誘惑最終只能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

  這個女孩又隱藏了部分真相,但湯姆裡德爾不願去追究。他執拗地抓住這一星半點的真相不願放手,仿若稍微一動作手中所有便會如流沙飛逝掌間。

  他已經分不清喜悅與快感,正如在阿爾巴尼亞他分不清血液是否仍在流淌。所有暴躁不安再次被無聲消解,渴望甚囂塵上,傳遞給身體每一處,渴求著將慕羽永遠拴在身邊。

  不能這樣下去,他們都知道。

  最終是他率先給出了解決方案。他輕輕在慕羽眼睛上落下一吻。這一吻十分迅速,像是一粒灰塵偶然落於睫毛。

  慕羽坦然承受了,她心知肚明這一吻必然封印了不該他們探及的未知與危險,但仍舊忍不住一次次撫摸吻落下的地方。

  人對於禁忌總是萬分好奇。

  被抱起朝二樓走去時她反而平靜了。衝動迷離散去後總該是權益的主場。

  「魔法部要干預霍格沃茨,人選都備好了,」他坐在床頭一點點描繪她的眉眼,「盧修斯想將人帶過來,你去見她就是。霍格沃茨的事情全都交給你。」

  外面的風似乎終於停了,所有積雲全被狂風吹散,露出一片清朗的夜空來。

  慕羽往床裡側靠了靠,打了個呵欠,到這個時候她實在困乏至極,對於這種事也僅僅點了點頭。

  「明天我會去。」

  她的話讓湯姆裡德爾稍稍停頓了一下,轉而若無其事地撫摸她的頭發。

  「他不能如願以償,」想到信上幾行漂亮的花體字她仍然遏制不住怒火,「我很樂意成全他的高尚。」

  一時間除了納吉尼嘶嘶吐信子的聲音外室內再無任何響動。

  「確定在那?」

  再困倦慕羽也依舊強撐著等著他的回應,她明白他一定有話尚未說出口。他的聲音太輕了,幾乎快與納吉尼混為一談。

  她牽了牽嘴角。

  「格裡莫廣場是布萊克老宅,也是雷古勒斯布萊克唯一的家,我….」

  她停住了,輕輕咬了咬舌尖強行止住了後面的內容。

  她明白家是怎樣的概念,明了家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所有難題都能在那迎刃而解。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沒再強行要求她完成未竟的話語,連動靜仿佛都輕柔了幾分。

  「羽,你了解我,我的耐心不是特別好,尤其是對那只老蜜蜂。」

  這句話可以傳達出多種意思,也可以什麼都不是。慕羽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了,盤亙在床頭的冰冷逐漸逼近,最終停留在身側,將她層層圍裹。

  她謹慎地朝源頭靠了靠,因不斷接近而忐忑,似乎在恐懼著什麼。直到無比確定碰到的不是虛無縹緲的靈魂她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再往裡縮了縮。

  她是安全的。

  昨夜一整晚風雨交加,第二天好不容易才漏了一點陽光,然而再強的光線也穿不透格裡莫廣場12號。

  慕羽在門口駐足許久,頗感興趣地看著一座老宅憑空從兩棟普通樓房中分裂出來。老宅像是一塊海綿吸納盡了所有光線。

  步入大門時她眯了下眼才適應了陡然變暗的光。狹長昏暗的門廳彎彎折折向著內裡延伸,在盡頭連光線都沒有了。一粒粒灰塵漂浮在黑暗中,像是根植於老宅之上的爛瘡。

  她不喜歡門廳,這裡總讓她想起許多不太好的回憶。曾經她在相似的走廊上奔跑,妄圖尋找著虛無的光明。

  從邁出第一步開始老舊的地板便開始咯吱作響,一聲聲高亢嘹亮的尖叫伴隨著木地板的腐朽而揮發。

  「東方佬!最下賤的雜種!畜生!你怎麼敢走進來,玷污我祖上的家宅!」寂靜無人的房子中一丁點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在聲音響起的那一刻被掛在牆上的老女人畫像便尖聲叫罵著不堪入耳的詞句,一聲一聲不絕於耳。

  若說原來慕羽壓根不會將這種叫罵放在心上,然而幽長的門廳加深了她的厭煩,勾起了更多淡化的往事。她手一指畫像兩邊的帷幔便被強行合上。整座宅子只剩下木地板不住的呻吟。

  這座房子正在死去,每一處角落都正散發著腐朽。

  只有一點同這座正在死去的宅子格格不入。

  甘冽清醇的茶香逐漸盈滿整棟老宅,香氣所襲之處灰塵與破敗被短暫安撫著收起了獠牙,也讓瀕死的老宅抓住了一絲回光返照的生機。

  慕羽走到樓梯口,一旁陳列著一排皺巴巴的家養小精靈頭顱,她看也沒看,直接順著樓梯走上二樓。

  二樓是宅子中陽光最充足的地方,此刻所有陽光又毫不保留地傾數灑在中間的一張圓桌上。瑩白的瓷器在陽光照射下更加晶瑩剔透。

  像是算准了她多久上來的一般,她剛來便看見鄧布利多朝桌上另一杯茶盞中徐徐倒著茶水。茶水顏色清亮,將陽光都襯得有些渾濁了。潺潺水聲使得這裡不像一棟陰森老宅,更像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

  慕羽一路走過,目不斜視。不管是堆滿了雜物的櫃子還是客廳中稀奇古怪的畫像,似乎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的一言一行一定被觀察著。

  她坐在了鄧布利多的對面。茶水剛剛倒完,端起茶盞輕輕一嗅,似乎完全沉醉在茶的清香之中:「早上好,先生。」

  陽光將鄧布利多花白的胡子染出了金光。慕羽想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倫敦半死不活的日光讓她頭疼欲裂,半是忐忑半是期許地等待著全新生活的開始。

  她恭敬謹慎地將最好的表現呈給這位老人,緊張地胡思亂想著他對自己的評價以及若隱若現的一堆謎團。

  兩人再次以這種形式見面,已然各自執棋而走,不死不休。

  「早上好,羽,」鄧布利多笑著回應她,舉了舉手中茶盞,「這種茶葉上一次還是同你爺爺一起。難得的極品,嘗嘗?」

  昨天發生了如此多大事,他只字不提,好像兩人仍然是普通的師生,長輩與晚輩關系。

  慕羽也不著急,輕輕抿了一口:「芽芽直立,湯色清洌,幽香四溢,一芽一葉皆為極品,的確是好茶,」她先是環視了一下四周才直視鄧布利多,「您要想請我喝茶直接找我就好,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多麻煩?」

  鄧布利多目光平和有力,心裡有鬼的人哪怕城府再深在他面前也難免心虛,慕羽卻沒顯多少異樣。

  即使提到爺爺時她也沒動容分毫。

  「你昨天不在霍格沃茨,」兩人現在的相處模式似乎和當時學習守護神咒時沒有任何區別,「我很遺憾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也警醒原來我這個監護人當得一點也不合格,愧對你,也無顏面對故人遺願。可惜作為校長昨天實在瑣事纏身,等處理完後你已經不在學校了。」

  他說話間收起了和煦的笑容,雖然仍舊平靜不見明面上的怒火,慕羽仍能感到海面下隱藏的波濤。

  遺憾?他在遺憾什麼?

  「您實在無需為個人選擇而自責,除非您也深陷選擇之中,」慕羽打量了一下漂浮的茶葉後才重新看向鄧布利多,「我一直將霍格沃茨當成家。昨天我的家卻將我拒之門外。我想一個人靜靜。也是我不好,當時只顧著傷心難受,都沒向一位教授說明。」

  她欠了欠身,這歉道得也極為敷衍。

  「霍格沃茨不是你的家,」耐心等著她說完鄧布利多才斬釘截鐵道,「你的家在另外的地方。」

  慕羽捧著茶盞,享受著難得的陽光,靜默等著他的下文,不見絲毫慌張。

  「家不是一座遮蔽風雨的房子那麼簡單。家之所以稱之為家,是因為其中有你牽掛的人,要麼是血濃於水的親人,要麼是心心相印的摯友,」闡述這些時鄧布利多仿佛還是當初那個教導她守護神咒真諦的老師,沉穩的敘述遮蓋了往昔淋漓的傷疤,將其繪成意味深長的說教,「你的家從來都不是霍格沃茨。一年級開始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會是。」

  慕羽捻起了桌上一縷灰塵,輕輕一吹灰塵便散落至駁雜的地板上。在鄧布利多眼中她早就沒了說教的意義,那麼現在…

  「您是對的,」面對外人她的笑容這些年來都沒變過,從來都是溫和而又靦腆,「我的家,從始至終都在明源山。即使斯人已逝,那座房子也淪落空殼,但那裡一直是我唯一的家。」

  只有在提到明源山時她的溫柔才有了幾分真實。

  真是真的,但真實包裹的亦全是謊言。

  隨著日頭的高升,陽光好不容易刺眼了些,在半月形眼鏡上折射出一道強烈的光。

  「我和你爺爺都曾擔憂過你交不到朋友,天賦過高不一定是好事,」如果忽略每句話之下的深意,他好像當真在試圖關心她,「朋友有很多種,而天賦滋生的驕傲不允許你淪落為唯唯諾諾的追隨者。」

  他為她續了一盞茶。

  茶水與瓷器再次交織出美妙的音符,慕羽閉了閉眼,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無論怎樣臉上一直保持著完美的笑意:「同路而已,終有一天會各自走上屬於自己的岔道。這樣的感覺您應當早已體驗過。」

  不用說她也知道鄧布利多的故事是他的底線,她不應該輕易在這一底線上挑釁。然而昨晚鄧布利多也同樣踩到了她的雷區。

  她不過回敬罷了。

  那雙藍色眼睛中的平和安詳時刻都能煉成一柄光出鞘便足以令人膽寒的利劍,從一開始慕羽便知曉這點。此刻這柄利劍直接懸在了她的脖子上。

  「正路從來不是由他人鮮血痛苦鑄就。格裡莫廣場是布萊克的老宅,自積累了巨額財富後布萊克便定居在此,世代相傳,可是選的路錯了,」茶香裊裊中鄧布利多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小天狼星是唯一合法繼承人。他已經決定明天將這座房子所有東西處理干淨。」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死死鎖定著慕羽:「布萊克家族世世代代走的,是一條末路。」

  到了這一步慕羽也不再打算遮遮掩掩虛與委蛇,她何不讓鄧布利多的懷疑坐實了:「你的條件是什麼?」

  鄧布利多輕輕敲了敲茶盞邊緣,扶了扶半月形眼鏡,仍然盯住她不放:「給霍格沃茨一條生路。」

  到這時才引出他真實的目的,他以格裡莫廣場12號為籌碼,公然要求她停止染指霍格沃茨。

  決定來這裡慕羽便有充足的把握鄧布利多不會在格裡莫廣場殺了她或是圍剿她,她也不是那麼容易死。如今雙方鬥爭正膠著,鳳凰社一旦做下這等舉動無疑是主動在給他們牽線搭橋。她想到過鄧布利多無非是以此為機尋求談判,最好能借機試探出她到底覬覦這座老宅的什麼東西。

  沒想到他竟然將霍格沃茨作為談判的條件。

  可是霍格沃茨她要,格裡莫廣場12號同樣也要。

  「您之前所說的我大概不是特別同意,」她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據我所知西裡斯布萊克被逐出家譜,自然也就失去了繼承權,這裡似乎有一個漏洞。按照程序,現在擁有唯一合法繼承權的只有貝拉特裡克斯。」

  她往後靠了靠,更加大膽地迎向鄧布利多的視線:「布萊克祖宅所處的位置實在太妙了,麻瓜聚集,哦,我知道,您早已為他們施了保護咒,我也無意對這些普通人動手。」

  她的語氣越來越柔和:「您應當知道九州如今的行事,他們的信仰,他們所信奉的神靈。神靈恩賜他們力量,卻也隨時能懲罰信徒彰顯神威,這樣的交易,很公平,」她的笑擴散了一些,撕下了平日的偽裝,「我等兩分鐘。之後每過一秒便有一只羔羊被獻祭。我很贊同您的觀點,先生,一座房子不足以撐起一個家。一個人才是一家的支柱。」

  再是喜形不露於色,鄧布利多的臉色也難得陰沉下去。藍色眼睛中明晃晃地有一團火在燃燒。

  慕羽總有一種報復的快感:「每時每刻世界上都有成千上萬人死去,」她欣賞著鄧布利多的眼神變化,「一個人而已,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距您萬裡之遙的普通人,以您的地位,自然可以不用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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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12號放春假,我先去城裡玩四天,被卷得受不了了。城裡不太安全,電腦和平板可能都不帶了,怕被搶(bushi)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7

第126章 思想

  慕羽原以為鄧布利多至少會大發雷霆,但她還是低估了這位百年來最偉大的白巫師。他臉色變換的時間極短,若不是低了低頭慕羽決不相信他思考了。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羽。」他溫和得好像正受威脅的是另外一個人。

  他不是為自己而問。從半月形眼鏡反光中慕羽看見的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鄧布利多成功戳到了她的痛處。

  她調整了坐姿,撥弄了一下茶盞,才重新抬頭直視他:「當然。」

  鄧布利多扶了扶鏡框,與之前的怒火中燒相比多了幾分安然閑適:「啊,很顯然你給出了一個我不能拒絕的籌碼,我想我的答案也很明了,無需再考慮。」

  若說她剛進來時鄧布利多看她的眼神還總帶有些其他情緒,甚至仍然會將爺爺提出來,如今那雙藍色眼睛沒有了半點溫度。

  和今天的陽光一模一樣,看著刺眼,卻暖不了身。

  不管結果如何,今日這一場小而短暫的交鋒實際意義上沒有贏家。

  即使知道這一事實,慕羽也不願意服軟。她站起來,鄧布利多同樣站起來,用那雙如海般深邃的眼神凝視她,看著是尊重,又何嘗不想讓她窒息其中?

  過去再遙遠淡薄,至少存在過。陽光在緩緩移位,她這個位置一下子暴露於燦爛的光線之下,鄧布利多的身形反而成了一道拉長的陰影,與記憶中日漸憔悴的影子重重疊疊,影影幻幻。

  她深吸一口氣才找回些許從容,一開口軟列被拿捏的痛楚已然消匿無蹤:「很好的茶。您太高尚了,先生。」

  「很高興能再和你喝一次茶,臨別之前我這個老瘋子恐怕要多嘴一句,」鄧布利多微微眯了眯眼,豎起了食指,陽光之下的陰影也無法吞噬他的慈和,「愛會在一個人身上留下痕跡,這是物價之寶,是最純淨最強大的魔法,一旦消失將會是不可估量的損失,人也不可能再完整,我想像不出比生而為人卻難完整更凄慘的悲劇。」

  他朝她擺了擺手以示道別,若隱若現的憐憫才是對慕羽最好的回敬:「羽,一個人在你身上傾注了十幾年心血和希望,愛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跡更加深刻,你被深深愛過。」

  他無聲無息幻影移行,走得那樣干脆,仿佛根本沒認清這座房子中可能存在什麼東西一般。

  這一點沒有出乎慕羽意料。如果他繼續據理力爭或者一味指責反會叫她低看他。鄧布利多說服不了自己,逃脫不了早年為自身畫下的牢籠,既然明知不可為,明知她捏住了死穴,又何必徒勞掙扎?

  他也沒讓她多好過。

  慕羽踱步來到窗前,眺望著遠處林立的高樓,太陽升得越發高了,整個倫敦懶洋洋地沐浴在朦朧日光中,接受著最後一縷晨藹的洗禮。

  她將玉佩貼在臉上,既像在回應鄧布利多,又像在喃喃自語:「你只說了一半。痕跡的消失也許的確會帶走一部分東西,但不是只有愛才能使一個人完整,」她用力用玉佩貼了貼臉,「我只是在走自己的道而已。」

  她沒有急著出格裡莫廣場12號,僅在玻璃上畫上了一個符號後便靜立窗前凝望著光影在屋檐上不斷遷移,直至一抹灰雲將霧蒙蒙的陽光遮蔽。光影失去了支柱,軟綿綿順著屋脊滑下。

  陳舊的樓梯咯吱作響,預示著另一人的到來。

  這座正在死去的房子迎來了兩個陌生人。一樓那幅肖像畫沒有發出尖叫。腳步聲越來越近,砰一聲悶響,有人被丟在她腳下,濺起些微灰塵。

  她提了提衣袍,髒污的玻璃仍然能倒映出兩道身影。本應該昨晚就回挪威的阿維德斯將手中的格裡戈維奇扔下後便像一樁木頭般站在了更遠處。

  「昨天你接下了我的訂單,我也提供了材料,將你的命作為定金付給了你,現在你來告訴我,有幾成把握?」

  她沒轉身,好似窗外的風景讓她著了迷。她的聲線同樣和緩,格裡戈維奇在她面前卻連頭都不敢抬。那樣的折磨實在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我,我,我,我沒做過,這樣的材料,」顫了半天格裡戈維奇才抖出幾個字來,「太特殊了…」

  「我給的都是上好的,沾了靈性的木料,這些東西還耗得起,杖芯更是隨取隨用,我只想知道你有幾成把握?」

  如果真這麼簡單魔杖也不會如此難做。

  「您,您給的那株花本身便帶有魔力,自主性比鳳凰尾羽還要強,制作時一個不好就…」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慕羽沒有發火,反而更輕柔地重新問了一遍:「幾成把握?」

  格裡戈維奇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樣的語調,這個惡魔、怪胎就是以這幅溫柔的樣子面不改色地剝皮….

  「三成,不,不,給我時間,多給幾次機會,五成,不,六成,」他拼命向前爬著想去抓慕羽的衣擺,「這是目前我能給出的最穩妥的保證了,求您…」

  「瞧你,那麼緊張干什麼,五六成便五六成,」慕羽看著手中玉佩,「時間,機會我都不缺。」

  她說完後室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阿維德斯不會在不恰當時貿然插嘴,格裡戈維奇實在是怕極了這個怪胎,連嗚咽都竭力控制。

  慕羽轉了轉玉佩,似覺無趣:「不會有問題?」

  她是在問阿維德斯。

  「彼得那個蠢貨自然不會發現什麼,其他的…」阿維德斯意味深長停頓了一下,「是慕小姐自己的事。」

  他撇得一干二淨,如若不這樣慕羽反倒會懷疑他別有用心。她自然不會同他計較:「當然是我自己的事。帶他回去,你們不能長久待在倫敦。」

  在意料中的一聲幻影移行聲後慕羽意外地聽見了多余的一聲,她這時才奇怪地回頭,見到阿維德斯站在原地也不感到多少驚訝:「我的時間不多。」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實際上如果不是你先一步截住了格裡戈維奇第一次都不會發生,」阿維德斯幾乎是一口氣說完不帶多少停頓,「我們效忠的永遠是神,而神的戰爭至少在我這一代挪威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參與。」

  說這些話他不是不忐忑的,他深知這個怪胎從來就沒有好脾氣,她的暴戾深藏不露,摸不清虛實,誰也不知爆發起來將是怎樣的威力。然而他必須說,必須在第一次發生之後便將底線說明,否則挪威只會一次又一次成為相爭的砝碼。

  慕羽向前走了一步,僅僅是一步便讓他退了一大截,差點摔下樓梯。穩住身形後他發現這個怪胎像是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一樣,徑直打開客廳的櫥櫃翻找著。

  各類稀奇古怪的物件被她直接掃落在地,各式各樣的物品撞擊在地上發出或沉悶或清脆的聲響。有幾個像是鼻煙盒的東西滾落在他腳下,呲呲冒煙,他卻不敢避開。

  她從櫃子裡面掏出了什麼,因為動作太快他只隱約看見一條掛墜樣的東西,金光倏忽閃過後很快消失不見。

  切實拿到那件東西後慕羽才端詳了他好一會,在這期間阿維德斯低眉順眼任她打量,一副認刀認剮的態度。

  鄧布利多帶來的些許陰霾在此刻一掃而空,也不知是因為拿到了想要的東西還是阿維德斯可笑的焦慮取悅了她,她的心情異常明媚。

  她尤其享受著他的憂愁,不安,肆意戲耍著他的感情,直到以阿維德斯的定力都快支撐不住時她才踢開腳下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毫不忌諱地拍了拍他的臉:「你真奇怪,為什麼認定了一定會有爭鬥?那樣多沒意思,」說著說著她流露出幾分笑意,轉而離他遠了幾步,「放心,你們必不會為難。」

  不等阿維德斯反應她便直接幻影移行,她不喜歡在牽涉隱私的事上向外人做出過多解釋。

  她的好心情向來持續不了多久,在來到霍格莫德帕迪芙便轉化成胃裡的一陣翻騰。

  這種時候她不好光明正大和魔法部官員見面,必須選一個穩妥的地方,盧修斯馬爾福辦理這些小事向來擅長,但不想選了這麼個地方。

  帕笛芙夫人茶館長期以來是約會小情侶的不二之選。狹小的空間充盈著劣質的茶香,每張小圓桌上都裝飾著俗氣的蕾絲花邊。

  茶館中的隔間將俗氣和油膩演繹到了極致。滿牆都是粉紅色,房間正中燃燒的小壁爐除了讓牆中隱藏的油膩揮發出來外就沒有別的用處。

  「您可真會挑地方。」在壁爐中騰起綠色火焰時慕羽緩慢說道。

  一道粉色的身影從壁爐中走出,坐在她對面。在坐下時這人還故意清了清嗓子,她刻意想將腔調捏出小女孩的稚嫩和尖細,然而太刻意了顯得就像是□□在叫:「部長先生說有人想在霍格莫德為霍格沃茨未來教育貢獻意見,這個地方就很不錯。」

  她上下掃了慕羽幾眼,發出更加尖刻難聽的笑聲。

  慕羽感覺像是吞下了數十塊過期方糖。

  「多洛雷斯….女士…」她飛速說,和這種人哪怕多待一秒都是浪費,「霍格沃茨的教學方式需要改變,尤其是黑魔法防御課。但現任校長鄧布利多….」

  她裝作惋惜地嘆了一聲:「似乎不願意去改變如今這樣對學生極其危險的上課環境。魔法部認為有義務對霍格沃茨現任教學模式作出合理干預。」

  她發現在提及魔法部時烏姆裡奇的貪婪和激動幾乎要從那雙醜陋的眼睛中凸出來了。

  「烏姆裡奇只忠於魔法部。」這是部裡傳出的消息。

  「為了提防鄧布利多的阻礙,部長和其他在職官員不方便向你交代一些事情,」慕羽發現她學這種官腔似乎也極有天分,「具體細節….」

  「咳咳,」烏姆裡奇裝腔作勢咳嗽了兩聲後便自作主張說了下去,「作為魔法部高級副部長,我認為我應該有足夠的經驗去管理一所學校。注意禮儀,注意你在和誰說話,小丫頭。」

  說完她露出一個極為甜膩的笑容。然而她發現坐在對面的少女只是極其平淡地看著她,好像是在欣賞一個小醜的表演,更像是在看一個滑稽的物件。

  下一秒便像是有人在用鑽子鑽著她骨頭似的,讓她疼得癱倒在地上。這還不算完,眼前這個如同惡魔一般的少女輕輕一揮魔杖她便如同漏氣的氣球一樣砰地撞在壁爐邊。壁爐中的火苗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往她身上竄,她尖叫著打了幾個滾才勉強將火熄滅。

  但頭發上仍然透出幾分燒焦味。

  她縮在房間中哆嗦著,少女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幽幽傳來:「我不喜歡和人廢話。既然能在今天坐在你面前,你也該明白我到底代表了誰。」

  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方法便是以她所認可的,能夠給予她權力的機構為名義行事。

  慕羽喝了一口桌上的茶,瞬間就想將其吐出來。她再是喜歡甜食也咽不下這種甜得發膩的垃圾。

  「坐。」她更加溫和。

  烏姆裡奇現在一點也不敢造次,她的每一塊骨頭還在作痛,頭頂被燒焦的幾縷頭發仿佛還在提醒眼前這個少女的可怕。她僅僅只是挨了一點椅子邊,還一邊警惕地看著慕羽。

  「別害怕,」慕羽轉而用湯匙不斷攪拌著發膩的茶水,像沒事人一樣說,「鄧布利多長期以來對學生太放縱了,將他們養得天性散漫,自由自在。而學校需要的卻是絕對的秩序。黑魔法防御課歷經四任老師,教學不成系統,有些老師甚至還任意讓學生接觸危險魔法生物。」

  湯匙磕在杯子邊緣發出叮的一聲:「不是什麼人都能觸碰魔法的精髓,思想正確才是觸碰魔法的第一步。在此之前,黑魔法防御課應該回歸絕對安全的理論研究了,」她仔細觀察著烏姆裡奇的表情,「思想未經馴服的人沒有資格揮舞魔杖,念動咒語,魔法部要的是一群溫順的羔羊,而不是散漫凶狠的野狼,你明白了嗎?」

  她發現在興奮的時候烏姆裡奇的嗓音會更像一個刻意偽裝的小女孩:「這,這是魔法部的規定?」

  烏姆裡奇好像根本不在乎其他的東西,她只在乎能否有一個舞台能讓她樹立絕對權威,所以她不會去關心形勢,不會去關心這樣做的後果。

  真是…很久都沒有看見這麼…純粹的人了。

  在一些方面蠢得純粹,不過也更好掌控。將她放在魔法部並不太安全,保不齊她會干出什麼事情妨礙大事,但是讓她掌控一所學校…那就剛剛好。

  「剛入學的新生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和棱角,一個合格的管理者需要用盡手段將他們磨成相同的模樣。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福吉先生可是對你寄予厚望。」

  她說得語重心長:「魔法部的意志需要暢通無阻的在學生中間傳達並且得到理解。你能完成這個任務嗎?」

  「如果有些人的棱角沒有辦法被磨平呢?」

  雖然極其不想面對這個人,但慕羽還是對她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足以讓任何人背脊發涼,她說的話像是惡魔的誘導:「你已經有了答案了啊。不願被馴服的羔羊需要接受最殘酷的懲罰。無法磨平那便切去他們的棱角,剝奪他們的意志,讓他們再也無法反抗。」

  「我需要一個干淨的學校。」她掂量著手中的魔杖說得漫不經心。

  對面的人似乎還沉浸在這一對她來說莫大的驚喜中。

  「為此我可以用任何手段?不受任何阻礙?」烏姆裡奇綠豆大的小眼睛不停眨巴著。

  「沒錯,只要盡情施展你的能力,讓魔法部的意志貫穿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慕羽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見貪婪和欲望逐漸溢滿那雙醜陋的小眼睛,「魔法部就會保障你在學校的絕對權威。」

  她對這個人感到惡心,但這一點也不妨礙欣賞這人眼中藏不住的貪欲。

  「我一定完成魔法部的使命。」烏姆裡奇此刻完全不在乎之前慕羽給她的難堪,她甚至還帶上了幾分討好,仿佛這樣康奈利福吉就能看見她的「忠心」似的。

  對於力量和權力凌駕她之上的人她總是願意放下所有身段委曲求全。

  壁爐中的火焰陡然猛烈起來,又是幾縷火星濺出,讓她抖了一下,使得她不敢用正眼看那個一直坐得穩穩的少女。

  「但願如此,」 凶猛的火焰在她的指揮下十分溫順,一路竄到桌上,將同樣是粉色的茶杯頃刻間燒成一堆灰燼。灰塵從她手中流入地板縫隙,「如果在賦予你絕對權威的情況下你也能丟了學校,那麼這就是你的下場。」

  慕羽在火焰中撒入一點細粉,嫌棄地抓住她的衣襟將其丟進壁爐中,輕柔地對她說:「我說到做到。」

  送走烏姆裡奇後她便徑直走出了帕笛芙夫人茶館,這裡簡直讓人窒息。

  她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尖叫棚屋外的小樹林。這裡好像總有一種吸引她的魔力,明明還有那麼多事需要去做、需要去考慮,她卻情不由衷地選擇來到這裡。

  更令她心煩的是等在這裡的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一出門就被一路尾隨,不知道他是不是知曉了她的所有舉動。

  這些都不是重點。小巧精致的掛墜盒被握在手中。時間不曾抹去其上浮動的華貴,反而為其再添一重沉澱。

  慕羽晃了晃鏈子,狀似好奇般地看了看盒上鑲嵌的字母,緊接著便將其塞到那只向她伸出的手上,連反應時間都沒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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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懺悔

  她自然而然握住了他的手,順帶使得掛墜盒更緊地被攥住。一條細鏈無意間連接了兩個人,顫顫巍巍地,每當看似要從一端手中滑落時又總能穩穩晃蕩。

  兩人順著樹林向注定破敗蕭條的盡頭走去。誰都沒有詢問對方為什麼在這,亦沒有你來我往的試探。

  他們過了明目張膽相互衡量琢磨彼此棋子的階段。這種時候做這樣無聊的事等同於幼稚與示弱。

  「這次要保管好,」慕羽抬頭望了望頭頂交織的樹杈,稚嫩纖細的綠芽從粗糙枝椏間冒出,努力同滿目蕭瑟抗爭。她覺得無趣,轉而直視那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下次就不一定能拿回來了。」

  魂器在她這像是變成了普通物件,交還得毫不猶豫,提起來也是輕松寫意。

  湯姆裡德爾牽緊了她,掛墜盒的鏈子不再於兩人間游移,轉而被共握在手心。一手拿著相伴幾十年的魔杖,一手握著慕羽,兩邊的溫度都是那麼舒適熟悉,他習以為常了。

  他了解她,以至於萬分確信哪怕鄧布利多用盡手段也不可能將她拉回去。不管是心機,手段,風格慕羽都從未變過。他有些貪婪地將她拉近了,仿若這樣便能將可觸摸輪廓下隱藏的驚喜一覽無余。

  無窮的忌憚終於以不可思議的,莫名的形式轉換成期待,他沉溺於不斷挖掘驚喜的過程,放縱到可以短暫不去思考獵人與獵物,亦或誰又踏入了誰的陷阱。

  總歸有那麼一個約定,兜兜轉轉他們終將走向了結。

  「格裡戈維奇的腦袋吐出了一些有意思的秘密,」格裡戈維奇這個名字沒讓她情緒上有多余波動,這太正常不過,也使得他愈發急切,動作逐漸越了界,似乎這具單薄的身體便是打開所有秘密的鑰匙,「和我一起去。」

  昨晚還看過,纖濃合度,無遮無擋的白玉伏在膝頭顫動,契合著每一次輕撫,無聲無息於頸間繚繞出蛇的陰冷,然曲折起伏間又勝過蛇的纏綿蜿蜒。

  這還不夠,秘密驚喜隱在皮囊下了,不知當用怎樣的方式探詢。

  顯而易見地他們不好再以正常姿勢走下去了,慕羽也不急,昨晚那場轉瞬即逝的荒唐於她亦是難以滿足的。

  她借此重新回憶著隱秘的渴望,描摹著當時觸過的每一道輪廓。她基本不會允許自己被過分虛幻的渴望攫取,因此率先掙開,兩人仍然挨得極近,相隔的空間又杜絕了任何旖旎產生的可能。

  「我們都有很多事。明天麗塔斯基特便要在魔法部舉行專訪,之後我必須回學校,確保所有事情進入正軌,」她頗有些嫌棄地再次拍了拍袍子,總覺得帕迪芙茶館惡心的氣味始終如一條攀附在上的蛆,「你的那些人…」

  「你要回霍格沃茨?」他難得沒有抓住重點,想重新靠近她,卻反而被她牽著繼續向前走,「還要回去?」

  慕羽裝作沒聽見,無視了他即將爆發的怒火:「預言家日報決定投誠,報紙利用好了會成為最意想不到的武器。」

  「交給馬爾福辦,」他越來越心不在焉,忽遠忽近的距離挑動著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怒火,「你答應過…」

  他們終於走到了小路盡頭,往前便是懸崖了。二月底的夕陽不能讓經歷過整整一個漫長嚴冬的平原活過來。血紅的夕陽追逐著荒原上一縷縷枯草。落日溢出鮮血,漫過青灰的平原,攀過尚覆殘雪的山棱。

  他不再繼續說下去,慕羽眼中的笑意戲謔能說明很多東西。

  「做做樣子,在英國徹底落入手裡前這個樣子是必須的,我也實在不太放心那個烏姆裡奇,」她感嘆了一聲,和挑釁沒有多少區別,「但我的家不在那,瘋子,我以為你知道。」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幾乎不再叫那肮髒沾滿了恥辱的名字,每一句瘋子似乎都承載了不一卻又同樣熾熱的情感。

  湯姆裡德爾沒有時間思考這樣的情感,也不願意思考。他唯一允許自己意識到的只有一點。

  他被戲弄了。

  她在戲弄他,不留情面,同樣不懼由此產生的諸多後果。她捏准了不會有任何後果。

  落日的血攀上了他們佇立的懸崖。落日對她有致命吸引力,從小時候開始她便熱衷於探索血紅下的黑暗,摸索尋找無盡黑夜的前奏。

  因受戲弄挑釁的怒火被擲在了這片夕陽中,隨同最後的余暉徒勞地掙扎。本身也沒有多少怒火,在其中掙扎的多是強行調動出的幻想。

  他輕柔緩慢地小心將掛墜盒掛在她頸間,全程鄭重得像是在加冕。掛墜盒也浸泡在了血色裡,襯出中間字母的明艷。

  「好好保管它。」

  這不像是信任,倒像是層層包裝的蠱惑。

  他將一片靈魂當作了蠱惑的籌碼。

  慕羽低頭看了看中間在夕陽下紅得詭異的S,不停摩挲著掛墜盒上的紋路:「戴或不戴,對我而言沒有區別了,」魂器再難以蠱惑她走向黑暗,她的黑暗或許比魂器還要深重。蠱惑另有深意,「不會再發生之前的事。它是我們的,我們都會好好保管它。」

  他大概真的有些瘋了。

  慕羽再次捏了捏掛墜盒,有意無意地指了指自己,同樣話裡有話,意有所指:「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都會陪你去,瘋子,就像從前一樣。」

  太陽落在了平原盡頭,然而灑下的鮮血在黑夜到來前不會輕易褪去。

  紐蒙迦德已然徹底投向了黑夜,連殘陽的血跡也遍尋不見。

  他們直接飛到了塔頂,一路上厲風呼嘯,高聳的塔樓濃縮成穿雲利劍斬斷了所有春天的痕跡。

  她沒想到竟然會來這裡。飛行法術她還不是那麼熟練,幾乎靠他托舉著。因此她更能體會到深藏於狂風中嗜血的興奮。

  對於渴求力量他向來都是興奮的。

  塔頂之上,唯一的囚徒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他們會來,但壓根沒花心思迎接。他一直擁著薄毯靠在窗邊俯視塔樓下蕭瑟的風景。

  即使衣衫襤褸,形態佝僂,身陷陋室,他仍然像是一位盡情審視自己領土的君王。

  蓋勒特始終是蓋勒特。

  他們進來時薄毯下的身軀才動了動,這時蓋勒特格林德沃都不曾起身,只是轉過身面對他們。那張骷髏般的面孔露出了笑容,他的牙齒都掉光了。

  「你來了。我想你會來的,總有一天…」這是對裡德爾說的,看見慕羽時他才顯露出一點驚訝,眼中的光更盛幾分,像是骷髏頭中跳動的鬼火,「沒想到,沒想到還有人。還有人陪你…」

  他的視線讓慕羽不安。格林德沃似乎瞬間將她看透了。她的所有心思,所有埋藏於心底不可言說的秘密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他借著她的秘密追懷過去。從他眼中幾度變幻的光影慕羽便能斷定他在懷念追尋什麼,要麼一段記憶,或者一個影子。

  同時他又是輕蔑的,這樣的輕蔑與生俱來,渾然天成,如同一個成人站立於幼童前,不消多說便足以體現差距。

  慕羽討厭這樣的感覺,她最厭惡別人侵犯她的秘密,更遑論如今所有秘密成為了這人追憶往昔影子的工具。

  「它在哪?」湯姆裡德爾將她向後拉了拉,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不願意她與格林德沃有過多接觸。

  咒語打在蓋勒特身上,蝕骨的疼痛只讓他微微蜷縮了身子。他早就不在意身體上的折磨。

  即將超脫的喜悅足以戰勝任何皮肉之苦,這具身體總之要被丟下,痛苦又能怎樣?

  他沒有正面回答,始終將目光落在慕羽身上,既像憐憫,又仿佛是感慨,同時夾雜了幾分居高臨下的施舍:「我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小姑娘。那些魔法統統都有代價,你倒是很古怪,代價被不斷壓抑乃至消亡,」他昂起了頭顱,「但那又怎樣?你又不會懺悔。」

  他言語間的蔑視高傲達到了頂峰,看著慕羽的眼神卻總是復雜的,不斷從那雙黑瞳中找著什麼,期許著未曾發生的劇本:「你們很像,你走上了另一條路..」

  慕羽大概明白了他究竟在尋找著什麼影子,麗塔斯基特的書不一定全是實話,但必定脫胎於現實。她按下了裡德爾的魔杖,格林德沃憐憫輕視她,相應地,她也同情輕蔑他:「讓他說,將死之人而已。」

  蓋勒特指著他們笑得越來越厲害,他仿佛借此看透了更多,也更不將搖搖欲墜的生命當回事:「我去過東方,去過昆侖,在那裡似乎伸伸手就能抓住理想。我學到了一些東西,輪回,因果,你對這些最熟悉了,是嗎,小姑娘?」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縱使形銷骨立,如今也能窺得幾分從前張揚的風采:「我們,都是一級又一級的台階,重復著堆疊,從沒有跳出過輪回。你走過的路都是我走過的,你們走的路都是我曾經想走又得不到的。我們都一樣,相似的結局,同類的下場,除了懺悔,也只有懺悔。你們都不會懺悔,這是你們永遠學不會的東西。」

  慕羽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明白此時此刻他必然因格林德沃的輕視傲慢而惱火恐懼。

  格林德沃以為擁有著他們都不曾擁有的物件,卻沒弄懂她到底想要什麼。

  她不會順著輪回走下去。

  「老魔杖,命運杖,死亡棒,就在我手裡,殺了我吧,我很樂意迎接死亡。殺了我,老魔杖就是你的,只要你能找到它,」剛才的瘋癲仿若僅是錯覺,他又恢復了一往的不屑,「很多東西你們還不明白。」

  死亡自然是他注定的結局,他也果然如所言一般坦然。綠光擊中時他如同一只破布娃娃般從窗台跌落,不像是迎接死亡,更像是擁抱多年不見的老友。

  格林德沃放棄了神壇,以懺悔為鑰匙打開了未知的大門。

  是救贖嗎?

  風聲在塔樓上消匿。這座監牢一時間倒真像一座死寂無言的墳。

  他們都沒有說話。一直以來他們都小心謹慎,堅決不去觸碰兩人疆域外的領土。蓋勒特格林德沃卻挑釁過了頭。他的鄙夷高傲硬生生撕開了邊界上的圍籬,強行將邊界外的一角露了出來。

  他們至今都不願涉足亦不願承認的,無用而渺小的….

  「他不是魔杖的主人。」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打破了塔樓的死寂,就連吐出的字都一模一樣。這不是第一次了。

  慕羽笑了起來,也不去糾結為什麼明明涉及老魔杖下落這麼關鍵的消息他卻仍然要帶上她:「鄧布利多所有的,最終都會落在我們手上。殺一個人不難,難的是如何泯滅意志。如果他的死亡帶來憎恨,憎恨給人力量,那麼他的死對我們便毫無價值。還有千千萬萬個他活著。」

  格林德沃的輕蔑對他來說著實是不折不扣的羞辱,慕羽執起他的手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臉頰,眼見著怒火一點點隨之消解:「決鬥到來前我們都可以展露手段,我看見的只有我們的,世界的棋盤,其他的都不重要。」

  湯姆裡德爾不再任她擺弄,反客為主地開始撫摸她的臉龐。從阿爾巴尼亞開始他們便幾乎朝夕相處,難得分離,他也看不出這張臉有過什麼變化。

  最好不要變。

  「不要懺悔。」

  他不復以往的強硬,也許是慕羽的錯覺,總感覺這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請求。

  用言語回應太單薄了。她輕柔地在唇角落下一吻,正如昨晚落於眼睫上的吻一樣,不摻雜質,將過界的禁忌悉數封印。

  他們共同遺忘了她或許正在承擔的代價

  「戰爭才將將開始,」他在一遍遍撫摸方才落吻的地方,這讓慕羽十分滿足,「先回家吧,瘋子。」

  塔樓單獨矗立在冷風中悲鳴,一磚一瓦像極了堆疊累加的階梯。

  無非一級重著一級,不曾有過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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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群氓

  魔法部正廳從來沒有那麼熱鬧過。為了適應今日情況正廳幾乎被魔法翻新了一遍。

  正廳兩側憑空多了一排排坐席,以半圓姿態將中心圍了起來,愈發使得正中間魔法兄弟噴泉金碧輝煌。

  最上面坐著威森加摩成員,緊接著便是魔法部大小官員,最下面才是聞訊從全國趕來的巫師。

  爭霸賽第二場項目後預言家日報便聯合魔法部竭力為今日之舉造勢。或許是可做的事太少,生活過於平淡,全國上下能來的巫師都來了,一時間聲勢竟然和魁地奇世界杯不相上下。魔法部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強無痕伸展咒。

  他們掛心的未必是內容,僅僅在乎著自己可看的熱鬧。

  「戰爭才剛剛開始。」

  作為魔法部法律執行司司長,阿米莉婭伯恩斯到得不算早,見到這樣的架勢想也知道背後是誰在推波助瀾。

  哪怕長袍被熨燙得再平整,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絲失禮之處,她仍然整了整衣冠後才對身後的金斯萊低聲說出了這樣的話。

  「你知道她不會說好話。」金斯萊坐在她旁邊同樣小聲回應了一句。在外人看來他們卻僅僅是客套打了一聲招呼便再也沒有交談。

  阿米莉婭久久凝視正中泛著金光的雕塑,不知在想什麼:「這裡是魔法部,因公平和保護而建,想要篡改這一原則,不管怎樣都要付出代價。」

  她忽然看向了上方屬於威森加摩成員的席位,見其中一個座位始終空無一人,不由恨聲道:「鄧布利多仍然是威森加摩成員,他還沒被驅逐!有些人未免太著急了!」

  一旁的金斯萊沙克爾也神色嚴肅,飛快在魔法部官員席位中逡巡,直到收到了隱蔽的暗號後才悄悄在阿米莉婭旁邊說了幾句。

  聞言阿米莉婭也隱晦地看了看到得差不多的魔法部官員,微不可察地點頭表示知曉,重新將視線投到了魔法兄弟噴泉雕塑上。

  不止她在關注正中間這座顯眼奪目的雕塑。慕羽也站在後方欣賞。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巫高舉魔杖指向天空,一旁同樣是一位姿態端雅容貌美麗的女巫。馬人,妖精,家養小精靈圍在外圍,崇拜地仰視著中間兩位巫師。

  正廳中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兩位巫師身上,哪怕另外三名種族依舊由黃金雕成,也少了光彩。

  她似是很喜歡這座雕像,一進來目光就被其吸引再也沒有離開,以至於帶領她進來的盧修斯馬爾福不由輕咳一聲以示提醒:「馬上康奈利福吉便先要進行說明,後面是麗塔斯基特對您的公開獨家專訪,伯恩斯不會輕易…」

  慕羽抬了抬手,細微的一個動作馬爾福卻不再願意多招惹這個怪胎。折騰出這樣的陣勢,她本身便是個極有主意的,何必多說。

  「魔法部理想的世界同我們想要構建的其實並無差別,」比起將要發生的事她似乎更在意這尊雕塑,「都是謊言,為什麼不替換成更有趣的?」

  他不需要接話,她也不期待回應。馬爾福深刻明白這點,因此沉默了一會給她思考的時間。直到人越聚越多,估摸著康奈利福吉將要入場時他才提醒:「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不對勁,他正常得過分了,兢兢業業看似心甘情願挑撥著魔法部和鄧布利多那群人的關系,不像是受制於我們,像…」

  「像腳踩兩只船,兩頭拿好處,」看似在思考的慕羽反應極快,幾乎想也不想地接上他的話。她對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異常不是特別在意,「不用管他。想來雖然都是純血家族,但馬爾福要走的路必然同格林格拉斯不同,對吧,馬爾福先生?」

  盧修斯馬爾福心下一緊,原本想順勢表表忠心,但福吉已經在中間站定,四周此起彼伏的討論漸漸平息,倒不再好說什麼。

  慕羽全無顧忌,刻意壓低了的嗓音直入他腦海,怎樣也揮之不去:「您想做雕像中間的人嗎?所有光芒都聚焦您身上,崇拜您的不僅僅是三個卑賤的種族。」

  「…在霍格沃茨爭霸賽期間發生了聞所未聞的指控。作為魔法部部長,對於任期內發生如此指控深表遺憾。安撫人心維持穩定是魔法部部長義不容辭的責任,因此魔法部和預言家日報合作…」

  福吉的聲音經過咒語被無限放大,然而盧修斯馬爾福耳中還回蕩著那個怪胎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嗓音。

  「現狀繼續維持,德拉科今後或許走上一條同您相似的道路,繼承家業,在魔法部擔任閑職。馬爾福的金子還能供養幾代?兩代?三代?他的妻子甚至不一定是純血,或者是被鄧布利多思想洗腦後的純血?不會有人記得姓氏的榮耀,不會有人記得姓氏應當承擔的責任。一旦想到這樣的結局,我真切為您感到悲哀…」

  她聲線婉轉,應當是極為好聽的,偏偏用來渲染馬爾福家族今後的慘狀,悲中又悲,逼得盧修斯馬爾福不得不正視此前就預想過數遍的將來。

  他握緊了手杖。

  慕羽不再看他。福吉將要歸席,該到她出場的時候了。

  從後面剛走出來無數目光便落在她身上,鮮少帶有善意。有不客氣地帶著鄙夷的審視,更多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冷漠,還有少數如臨大敵般的正視。

  自幾年前的欺辱後她又一次公然出現在焦點之中,卻不是在黑暗狹長的走廊上被人追逐,被迫奔跑。

  她邁入了自己的牧場。

  兩側彙聚著追尋理想無知的群氓,飄蕩著零星幾只甘為理想撞向針線盡頭的熒蟲,四周金光閃閃,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只照出她一人身影。

  她一步一步走得極穩,沒有半點這個年紀女孩當有的面對眾多陌生人的瑟縮靦腆。

  早就等在這的麗塔斯基特霍地站起來,既是因為忌憚,又是源自難以克制的激動。

  這將是她事業生涯的高光時刻,不管這場有史以來最特殊的專訪將導致什麼結果,都必然將她的職業生涯和名望推向一個昔日不可企及的高度。

  她不在乎正邪,唯在乎名譽。

  名譽是她的初心,是她不可言說的正義。

  慕羽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如果麗塔斯基特是一位真正的記者,也不會鋌而走險爆料鄧布利多的秘密,更不會接下今天的任務。

  預言家日報如若真還存有幾分莫名其妙的責任感和骨氣,也不會和盧修斯馬爾福密謀整晚。

  他們其實看得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並且正為自己的機靈自鳴得意。

  「等等,」還沒正式開始前便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另一位當事人不在場,這樣的專訪又有什麼意義?澄清的又是什麼真相?」

  站起來的女巫臉型方正,灰色短發一絲不苟整整齊齊貼在耳邊,戴著單片眼鏡,一看便不是很好相處。

  慕羽看過她的照片,阿米莉婭伯恩斯,法律執行司司長,目前對福吉諸多舉動最不滿的魔法部官員,同時也是少數有能力意願和魔法部部長抗爭的人。

  她不需要說什麼,福吉便能幫她說完一切。

  果然,康奈利福吉清了清嗓子,臉漲得通紅,顯然對伯恩斯在這樣的場景下挑戰他的權威極其羞惱:「您可能還沒弄清楚,伯恩斯女士,這不是庭審。預言家日報借了魔法部場地,最公允最中立的地方,威森加摩成員和諸多魔法部職員全是自願前來。您如果有什麼不滿之處現在就可以離開。任何人都可以。」

  部長和法律執行司司長在這樣的場合都不忘對峙一番,一時間引來了笑聲的爭論,有幾人猶豫了片刻,起了起身又坐了回去,到底沒有離開。

  福吉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當時在國際聯合巫師會成員和眾多魔法部官員及比賽裁判前那個男孩表現得夠多了。他的名聲本身就是天然的優勢,也是時候給另外一方發聲的機會了。您應當是最講究公允的,伯恩斯女士。」

  最後完全是針對阿米莉婭伯恩斯的諷刺。

  這段時間福吉長進不少,居然能厚著臉皮大言不慚說出這樣的話了,也不知是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指導有方還是他本性如此。

  人群安靜了,仍然有著細碎的討論聲,卻再沒有人有離去的跡像。

  伯恩斯再次看了看威森加摩上始終空著的位置,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

  插曲平息後麗塔斯基特也擔憂再生什麼變故,迅速和慕羽握了握手便直入主題:「請先允許我表達遺憾,在爭霸賽這樣神聖莊嚴的場合下您受到了那樣不公荒唐的指控,慕小姐。來自巫師界明星人物,救世之星,當然也許為了那個男孩心理健康考慮我們將換一個稱謂了,」她不由分說給前天那場事故定了性,「大難不死的男孩會突然宣稱您和神秘人。非常荒唐,可笑…我們一直很好奇,您和那個男孩無非只存在一些情感糾葛,為什麼他會當眾說出那樣的話,您覺得他的言論背後是否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

  一個個腦袋從席位上伸長了,期待著,興奮著,像是養殖場裡等待投食的雞群。

  許多人興許還曾經給她寄來過裝著詛咒的信封,這個時候卻覺得好歹應當冒一點良心,拒絕一個男孩的舞會邀請還值不了這樣嚴重的指控。

  他們撥弄著天枰,編織著流俗的故事,滿足著自身可笑可憐的腦補。

  真的很有意思。

  「我,我…」她自然得配合配合,做出一副可憐的,顧忌的姿態,迎合迎合他們泛濫無處安放的同情,「其實我和哈利沒那麼多交往,我們充其量是普通同學。只是觀念上有衝突…我理解他,他畢竟和…」

  任何人都將她的遲疑看在眼裡。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即使在大庭廣眾之下也畏縮著不敢說出前因後果,足以激起大多數人的好奇。

  他們的每一個腦細胞都趨鶩著光怪陸離。

  阿米莉婭伯恩斯輕哼了一聲,她最是瞧不起這樣的惺惺作態,更覺得出席這樣的事件完全浪費時間。

  「他和鄧布利多教授關系匪淺,受教授影響很正常,但,我,我…」她似乎終於克服了什麼下定了決心,「我不能接受。」

  話音剛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刺眼了,審視中混雜了憤概,冷漠中夾帶了探究與明了,正視中裹挾了凝重。

  阿米莉婭伯恩斯幾欲起身,最終仍舊只有坐下。不止她一個這樣,還有好幾個如此,要麼是被同伴拉下,要麼是顧慮到什麼只得靜觀。

  福吉小眼睛中閃過亮光。

  麗塔斯基特很上道,名利仿佛近在咫尺,她都開始發抖了:「那個男孩和鄧布利多的關系自然…如果您讀過我的新書就會有所了解。」

  「我不關心教授和哈利到底有什麼關系,」她環視了一圈,所有反應全在意料之中。陡然間她不再那麼膽怯,反而帶有認命一般的平靜,「除了爺爺外我再無親人,於是爺爺去世前委托鄧布利多教授成為我的監護人。」

  她看見人群中有一個男人幾欲起來。她在奧利維亞的記憶中看見過這個男人。奧利維亞的表兄,如今福利家族的理事人。

  他不敢說,為了家族的臉面他沒有勇氣說。難道真要當著威森加摩成員、魔法部、眾多巫師的面揭露福利家族昔日的醜聞?將姑姑和堂妹最後的臉面扯得一干二淨?

  慕羽看也沒看那個男人,她說得很平和,不帶感情起伏,像是在講述另一個人的故事。

  她不需要在故事中帶上多少情緒,自會有人幫忙填充。

  「東方對法術管理其實十分嚴格,就連未成年巫師也得學著控制魔力,但總有意外,由此我被麻瓜欺凌了三年。」

  她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事情很俗套,卻最契合那一堆堆腦袋之中正在編撰的幻想。他們想聽,她也只不過說出來而已。

  「麻瓜對未成年的小巫師有著想像不到的殘忍。他們會成群結隊地在走廊上追逐你。走廊那麼長,那麼黑,沒有法術你怎麼也跑不到盡頭。後面一群人窮追不舍,前面也有人圍追堵截。你只有跑,不停地跑。」

  她沒有義憤填膺地控訴,只運用自身幽幽的腔調將一個故事展現出來,投射在那一堆堆向往著獵奇滋生著無用憐憫的腦花中。

  「你是他們的目標,是他們的靶子。他們是惡狼,你是被他們追逐的可憐的小鹿。追不到你他們便會發明各種游戲。用書本砸你,比賽誰砸中次數最多。漸漸地他們覺得這個游戲挺無聊,開始用剪刀,小刀,但凡學校中能拿到的工具都將成為他們投向你的武器。誰體會過那種感覺?黑暗,漫長,看不見盡頭的走廊,前面,後面,旁邊,都極有可能出現武器。一顆螺絲釘,高速飛轉一不小心便會戳穿眼球,一把小剪刀,一不留神便可以劃花臉蛋,或者從後面給你一個對穿。小孩子連自己的魔力都不能掌控,又怎麼能躲開這些東西?」

  到這裡任何清醒有頭腦的人都發現不對勁了。他們不會傻到認為慕羽僅僅是為了在這賣慘。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不乏誘導。

  然而他們說不出話,四周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讓他們只能選擇閉嘴。

  麗塔斯基特也適時地仿佛不敢置信般捂住了嘴。

  「他們的腦瓜裡總是充斥著創意,簡單的追逐游戲怎麼能滿足他們呢?他們會抓住你的頭發將你拖進廁所,拳打腳踢,累了便用指甲,他們將你按在便池,逼著你喝光污水,再將你鎖在衛生間,求救無門,你好像只能在一片惡臭中死亡。成年巫師有很多手段,小孩子有什麼呢?可以將自己拖死的魔力暴動?無聲無息變成默然者等死?我一遍遍告誡自己,我要好好活著,要正常地活著,不能讓爺爺知曉,更不能讓他擔心。小孩子不都是這樣嗎?懂事地抗下一切,不願讓母親,父親流淚。」

  有不少女巫開始抽泣,更有甚者拿出帕子擦著眼淚,不少人眼中或是流露出同情,或是聯想到什麼黯然神傷。

  大多數人都會憧憬兒女,都會將血脈相連的至親視作珍寶。

  「爺爺還是知道了,他做了一位長輩能做的事,他一直希望我走出陰影。我很感激他,」慕羽這時都沒有顯露悲哀,畢竟有那麼多人替她悲傷流淚。他們總是能不分場合地開始同情灑淚,「鄧布利多教授當然也知道,我上學期間他不停地安慰我。他讓我寬恕他們,他讓我用愛去包容,讓我放下仇恨忘記那群麻瓜對我做過的事。可我…」

  還沒等她說完便有人激憤地大叫:「去他的!他們就是畜生!麻瓜就是畜生!」

  一石激起千層浪,席上爆發出一陣又一陣吼叫。逐漸地吼叫變了味,從抨擊麻瓜轉移到了鄧布利多身上。麗塔斯基特的暢銷書在今天被無端荒唐的同情最大程度發酵。

  福吉止住了想要控場的魔法部人員。政客是不會有同情的,同情是仕途最大的阻礙,他們只會權衡利弊。

  他有預感,今天,就今天,或許是將鄧布利多踩在腳底的絕佳機會。

  權力的蒙蔽讓他不再考慮如今怪異的風向,剝奪了他深層思考的能力。

  「你敢說出實話嗎?」阿米莉婭伯恩斯費了不少力氣才壓下了眾人的嘶吼,挺直脊背坐在位子上問慕羽,仿佛這裡便是莊嚴的法庭,「說實話,小女孩。鄧布利多所說的愛與包容到底指什麼?他想讓你不受過去陰影困擾,讓你看見生活中的光明,教導著你世界有陰暗,同樣也還有陽光。你又對那群麻瓜做了什麼?為什麼不說呢?畢竟沒有人會責怪你,你年齡小一時衝動很正常。你為什麼不願說出來?」

  場面幾近失控。麗塔斯基特的羽毛筆飛速在紙上運動,她臉色酡紅,今天的事如果登在預言家日報上…

  慕羽這時才露出情緒,顯出了幾分悵然:「我當然在嘗試去愛,去感受光明。我,我也失控過,並且為此夜夜噩夢。我試過了,真的試過了,卻沒辦法包容,沒辦法忘記。這很難,太難了…」她調整了坐姿悠然地望著阿米莉婭博恩斯,在其余人眼中卻是滿面凄楚。

  「如果你的孩子,家人遭麻瓜欺凌,被麻瓜當成劣質玩具玩弄,你還能毫無芥蒂地愛嗎?如果你被一群麻瓜像過街老鼠般追逐,你還能若無其事地看見光明嗎?如果你不得不壓抑力量,不得不隱藏能力,裝作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捫心自問,你心中就沒有一點不平嗎?」

  她的真實意圖到此時才顯露出來。沒有人再關心爭霸賽那件事,畢竟他們大多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手握答案。她的一番話讓威森加摩連同魔法部部分人員齊齊色變。剛才人群便被她煽動起了情緒,再加上最近好幾起麻瓜襲擊巫師事件…如今接連幾句反問只怕會有騷亂。

  可恨康奈利福吉竟然在這種時候還不知道做著什麼美夢,全然不加制止。

  「閉嘴!你在挑釁保密法!」

  一位白發蒼蒼的威森加摩成員厲聲喝止了慕羽。

  「我從來沒想過挑釁什麼法,只是說出內心所想而已。難道威森加摩連一個學生的真實想法都容不得了嗎?」慕羽回應得極快,「我沉默太久了!許多許多人都沉默太久了!有些人甚至沉默到再也沒能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金斯萊沙克爾在伯恩斯旁邊重重嘆了口氣,料到了前路的艱險:「她很會利用感情。而大多數人卻最容易被感情左右。」

  這位威森加摩成員的質問轉瞬間便淹沒在愈演愈烈的浪潮中。眼見著場面就要控制不住,再放任下去保不定有人會喊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來。

  「衝動無法替代沉默,衝動致人毀亡,」雄渾的聲音在正廳中炸響,「善惡消長。以直報怨以牙還牙沒錯,將力量延伸至未曾施惡的群體便是錯;善良包容沒錯,將善良包容一視同仁無條件施加給所有人便同樣有錯。」

  人未到,聲先至。這道聲音極有辨識度。

  哪怕如今飽受爭議,但至今只要他開口再囂張的人也只能暫時選擇緘默。

  鄧布利多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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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危機

  康奈利福吉先看了一圈,遺憾地察覺到眾人只是竊竊私語,連對鄧布利多指點都不太敢。他不禁咬牙切齒,卻只得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去。

  「我記得您今天應該有更重要的職責?」

  鄧布利多氣定神閑步入正中,也不前往觀眾席,直接變出了一把高腳椅坐在了慕羽對面。無論在書中怎樣舞文弄墨,面對正主時麗塔斯基特極其心虛,幾乎是下意識便讓開了。

  唯有慕羽像沒事人一樣對他點了點頭:「教授。」

  太可惜了,但凡鄧布利多晚來一秒,局勢便極有可能再不受魔法部和威森加摩控制,更會有人替她喊出一些東西…

  他是牢牢釘在英國魔法界的一根針,即使略有松動,離掉落還差得遠。

  「校董會挑選了一個極其有意思的日子召開會議。我不知道今天的日期是什麼幸運數字。於是我建議各位董事以最快的速度走完章程,反正短期內他們也討論不出什麼結果,畢竟盛事難得,」他全程都盯著慕羽,看也沒看福吉,越是溫和便越顯得福吉像一只蹦跶的蚱蜢,「我這個僵化的老瘋子,麻瓜保護者,巫師界潛在罪人總得跟著湊湊熱鬧。」

  他將不少人暗地裡貼的標簽明晃晃地以調侃的腔調說出來,倒讓部分人面紅耳赤。

  福吉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他都想好了如何應對鄧布利多的質問抑或是抱怨,根本沒想到鄧布利多看他和看魔法部地上一塊磚沒有任何區別。

  「很快就會有結果了。你也沒必來湊這個熱鬧,」他強行為自己找著存在感,極盡挖苦,「不過你很有自知之明。」

  慕羽專心地看著大廳中央金光閃閃的噴泉雕像。她不想介入,不僅因為如今自己的身份不方便介入,更因為實在不想看見福吉的嘴臉。

  她害怕看見了便再難忍受康奈利的愚蠢。的確是時候向他攤牌了,否則這柄刀很快便會重新落於他人之手。

  福吉沒能收獲預想的存在感。沒人願意搭腔,就算是最激進的反鄧布利多群體也聰明地在這時選擇沉默。

  沒人想在這種時候,眾目睽睽之下給鄧布利多定性。

  像是沒注意到氣氛的異樣一般,慕羽從正中魔法噴泉上收回視線,淺笑著回應鄧布利多:「您的想法自然彌足珍貴,先生,我一直尊重您,」至始至終都不過是他們之間短暫的交鋒罷了,她嘆息一聲,「但我以為您會理解我幾分。我始終難有您這般高尚的覺悟。」

  她好似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說了。不過現在要繼續深究下去已然不恰當。

  雖然錯失良機,但真正尷尬窘迫的又不是她。

  康奈利福吉幾欲重新找回存在感,卻多次被噎了回去。兩人在那自說自話當他這個魔法部部長是空氣一般。然而朝四周看一圈,也沒人指出這兩人有什麼不對。

  他只得自行咽下這口氣。好不容易找准間隙剛要插話以證魔法部部長的權威,可慕羽連這點機會都沒給他:「我已經說完了我要說的,非常感謝部長以及諸位的慷慨。」

  她起身一一致謝,姿態優美,柔柔弱弱地根本很難使人對她發火。她給人的印像向來溫柔而無害,尤其是在鄧布利多猝不及防前往魔法部情況下,更顯出她的委屈無奈。因此當她轉身走向出口時沒有一個人攔她。

  麗塔斯基特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新聞,已然在預想今日之後收獲的名望。以康奈利福吉為首的人勉強達到了目的,沒有心思同一個學生糾纏。

  就連鄧布利多都沒有多余的動作,更不因她的話語而憤怒。

  「羽,」他叫住了她,依然一派平和,不論是紐蒙迦德的命案,抑或是昨日的談判,或是爭霸賽時的意外,他都仿佛統統無知一般。慕羽不得不承認她很少能窺見鄧布利多的真實心思,「你還會回霍格沃茨嗎?」

  她不會認為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鄧布利多不會無的放矢。她停下了腳步,思慮良久才回答道:「當然,先生。那裡始終是我的學校。」

  既然他早已知道她對霍格沃茨的覬覦,再遮遮掩掩便沒有多少意義。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因此錯過了鄧布利多眼中無盡的婉惜憐憫。

  那不像是對一個誤入歧途少女的可惜,更像是行刑手對死囚最後的寬容。

  鄧布利多不再對她說話,坦然面向尚未平復情緒的人群,這時他方才有空看顧康奈利。

  「不止校董會將會議選在今天進行,連魔法部也進行了不大不小的幾次搜查。」他溫聲細語的,不見多少暴怒,甚至他還處在理虧一方,福吉仍如同被人卡住脖子一般難受。

  「正常程序…鄧布利多,作為魔法部部長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停止你那些危言聳聽,攪亂魔法部安寧的行為…」

  他一面示意疏散驅趕圍聚的人群,一面急急地漲紅了臉同鄧布利多辯解,卻又遭後者打斷:「康奈利,」鄧布利多始終這個樣子,一副高高在上說教的模樣,福吉自然什麼也聽不進去,下意識忽略其中的語重心長,「事到如今,你還覺得你是對的嗎?」

  哪怕鄧布利多再溫和福吉也容不得自己的權威被質疑,他回答得尤其快,且理直氣壯:「我絕對沒有錯!」

  鄧布利多聳了聳肩,似乎早料到了他如此態度:「很遺憾今天我到時最精彩的一部分已經過去了。」他還吹了一聲短促的口哨,半點沒有福吉想像中的狼狽。

  不知怎麼地福吉總有些發毛。

  好像鄧布利多根本不在乎他這個部長,隨時都能將他換下…

  想到這他發了狠,死死抓住袖子,這是他的位置,誰也不能動搖。

  鄧布利多略微瞥了一眼魔法部推推攘攘的官員,極有風度的揮手:「學校不能沒有校長,你知道的,康奈利,」臨走前還不忘調侃福吉一句,「下次再碰見這種事得給我發封邀請函,由貓頭鷹直接寄到霍格沃茨校長室,順便說一聲,我喜歡紫色紋花邊的信封。」

  魔法部的禁制在他這形同無物,他的幻影移行照舊無聲無息,就如同沒人知道鄧布利多是怎麼擺脫校董會和魔法部的糾纏直接現身大廳的。

  一個魔法部官員壯著膽子說了一句:「我知道您不喜歡他,部長先生,他如今也的確遭受非議,但您得承認,他很有風範。」

  福吉此時如同一只正在漏氣的氣球,一堆氣不知往何處撒,直到沒能看見熟悉的人才借此發了一頓火:「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呢?他又去哪了?難道他也要加入鳳凰社?」

  被惦念著的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正站在魔法部接待入口,堵住了慕羽的去路。事到如今他連虛與委蛇都不願做了:「我想我們的交易結束了。」

  慕羽想從他身邊繞過,格林格拉斯像是鐵了心不要命般堵在那,誓要得到答案。

  她不走了,也不急著回應他,反而極其有耐心地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或許是幾頭奉承太過累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眼窩深陷,臉上的皺紋都多了幾道,與從前相比憔悴了太多。

  艾伯特踩的船太多了,她正等著他翻船的那一天。然而今天卻不太對勁,艾伯特不是衝動之人,更知道向她索求答案根本不會有結果。

  不過事涉阿斯托利亞和達芙妮,巨大壓力下他驚慌失措也正常…

  「當然結束了。您一直做得很好,」她沒有遲疑太久,仍舊用一堆廢話吊著艾伯特,「不過我可沒有那個能力扭轉契約,當時是您自己簽下去的。而屬於我那一部分已經完成…」

  契約另一半全是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職責,必須全力保障她在法國的安全。

  似有一縷思緒飛快從腦海中劃過,慕羽將要抓住時轉瞬間又溜走了。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反應也沒什麼意外的,他咬牙切齒,看起來幾度想將魔杖對准她:「很好,你很好。」

  那種古怪感更加濃烈了。

  艾伯特不像是真正的惱羞成怒,更像是強裝出來的惱火。

  然而不管怎麼樣站在魔法部接待門入口思考都不太合時宜。

  她嫻熟地慢悠悠拐進一條小巷。早上還萬裡無雲的天空不過一會便被陰雲籠罩。小巷對著風口,灌入巷子的風將垃圾堆中一張張報紙吹出。

  她抓住了一張,報紙還散著墨香,靜止的黑白照片彰顯著這不過是世俗界的一張普通報紙。

  加粗的標題在昏暗渾濁的小巷中極為醒目,反著微微亮光。

  「國會擬提交修正案。□□提議匪夷所思。」

  索性要在這等人,她拿著報紙一行行掃視下去。伊凡自上任以來便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就這樣都不忘按慣例每周向她送來消息。

  她看得極快,不過兩分鐘便瀏覽完了至少有一整版面的新聞。明面上的消息和伊凡傳出的,竟然沒有多少區別。

  沒有多少進展。口號依舊是口號,謠言依舊是謠言,動搖不了根本。

  她隨手丟開報紙。必須等,等一個成熟的時機,等到沈續頂不住壓力不得不提前公開…

  一陣呼嘯打斷了思緒,伴隨而來的是囂張的嘲諷:「你就這麼低賤?總喜歡碰麻瓜碰過的?」

  這一聽就是貝拉特裡克斯,她都不會懷疑這人是假冒的,畢竟要模仿如此腔調也著實需要些演技。

  不對,哪哪都不對。

  空曠的小巷回蕩著尖刻的大笑,刺得慕羽太陽穴直跳,連帶著心跳也加快了。今天不應有人知道她離開魔法部之後的行蹤,更不應知曉她之後見了誰。她在這方面向來小心。

  正是這樣的小心讓她做出了十幾年來最正確的決定。她沒有過多廢話,迅速觀察了一圈地形,這條小巷還延伸出了一條更狹窄的道路,與其說是道路,不如說是一條犯著惡臭的溝渠。她當機立斷狠推了剛出現在身邊的貝拉特裡克斯一把,不等後者反應兩人便齊齊摔了進去,在一堆污穢中滾了幾圈。

  她連幻影移行都沒嘗試,之後發生的事也讓她無比慶幸不曾嘗試幻影移行,更慶幸她堅持要讓貝拉特裡克斯同她去拜訪福吉。

  幾乎在她們剛剛跌落的瞬間,小巷中便轟然一聲炸響,滾滾熱浪夾雜著更可怕的東西從後襲來。

  一股紅中泛黑的岩漿順著溝渠流淌。火光中剛才她所在的小巷幾近化為罹粉。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武器。如果她仍在那條巷子中,縱使手段通天,也絕不可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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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離間

  這個小雜種絕對是她的克星。反應了好幾秒貝拉特裡克斯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然而那時慕羽已經拉著她在小巷中翻滾了幾圈。

  那番驚天動地的爆炸僅是追殺的序曲,身後凶險的岩漿連綿不絕,前方也沒好到哪去,各色咒語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從四面八方朝兩人所處方位襲來。

  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然走入事先預設好的包圍圈。

  滾燙的岩漿不過稍稍寮到了袍角,便如有靈性一般迅速鑽入體內,無聲在血液中燃起更加致命難纏的火焰。

  岩漿中不知混雜了什麼惡咒,痛楚蔓延至每一根毛發,像是成千上萬把小刀在體內一起協作著雕琢剜刻骨架,逼得人不得不拋下這副身軀,卻絕望地發現靈魂也同樣在遭受著凌遲。

  小雜種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堅持讓她陪同著去找魔法部部長,花言巧語蠱惑人心,就為了今天拖她擋刀。

  慕羽也發現了異常。一切發生得太快,匆忙躲避間她只來得及建立屏障抵擋四周湧來的咒語,卻再難騰出手應付身後岩漿的威脅。她迅速掃視了一眼周邊環境,不等她做出決斷便再也沒有多少退路。

  小巷兩旁的房屋極速坍塌著,磚瓦,鋼筋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前方驀然跳出十多人擋住前路,咒語打在四周牆面上,叮叮當當一片脆響。

  策劃這場刺殺之人鐵了心要將她置之死地。

  立在前方的屏障撐不了多久了。

  她左手在地上飛速畫符,屏障剛破正也是符咒完成之時。在閃過一道微弱光芒後地面上憑空升起一道黑牆,牢牢擋住了後方鋪天蓋地而來的岩漿瓦礫,無數攻擊撞在牆上連絲聲響都沒發出。

  先前還勢不可擋的岩漿變了道,被她引上來在半空中揮發成明麗的紫色火焰朝前方衝去。

  火焰在她的指揮下配合得極為默契,於前方交織成璀璨的火網暫時擋住了凶猛的攻勢。然而手上拖著的人使得她只能且戰且退,不一會便要退到那道豎起的黑牆下了。

  尤其當拖著的人並不老實時這場戰鬥便更加艱難了。

  她一面操縱著火焰狠狠在那群人布下的防線上撕下一道口子,一面眼疾手快按住貝拉特裡克斯:「不想詛咒蔓延就不要動。」

  說是讓不要動,慕羽卻直接提手將她扔進一扇小門,少了一個負擔後輕松了太多。榿木魔杖於無聲咒上的優勢被發揮得淋漓盡致,魔杖輕揮間巷子盡頭轟然一聲爆炸,廢墟瓦礫同樣阻擋了敵人的去路。

  爆炸聲沒有停止,幾聲巨響在一條又一條街上回蕩著,彌漫出硝煙的味道。她是故意的,既然背後之人動用了普通人的武器,她不妨幫這人多宣揚宣揚。

  要知道幾條街之外,便是魔法部總部所在。就連這條街上住的也不全是普通人。

  布置好一切她才飛身進入那扇小門之中,門在身後砰一聲關上,門內的黑暗讓她略顯措手不及,空氣中還充斥著一股難言的惡臭。

  可現實沒有給她思考的余地,她下意識一腳踢在向她撲來的東西上,之後才點亮魔杖,終於明白那股惡臭的源頭在哪了。

  狼人,地上橫七豎八躺著至少十幾只狼人,還沒來得及變回人形便死透了,從扭曲的臉不難推斷出死前受過不小的折磨。

  貝拉特裡克斯半靠在牆上,魔杖發出的熒光照見了她身上斑斑點點的血跡,明顯這都是她的傑作。重傷之下她不見痛苦,反而眼中異光連連,閃著嗜血般變態的滿足。

  不過看這樣子對慕羽顯然是仇上加仇了。

  饒是經的事不少了慕羽依舊遍體生寒。如果僅有她一人,即使僥幸從爆炸追殺中生還,也難以在十幾只狼人凶狠圍攻下安然無恙。不死,也免不了被狼人撕咬感染狼毒。

  想要她死的人很多,卻少有人那麼大手筆策劃這場刺殺。

  門在被狠命撞擊著,天花板上不斷落下粉塵。慕羽用魔杖點著室內不同方位,每點過一處那地方便升起一道亮光又迅速熄滅。

  她用石化咒將貝拉特裡克斯固定住,絲毫不理會後者的仇視,轉身提起室內唯一的狼人活口,直截了當問:「誰讓你來的?」

  那狼人呲著牙,一副不願配合的樣子,這很正常,本來也沒想過能問出什麼。她直視那雙渾濁的眼睛,不一會狼人的大腦便完全向她敞開。

  瀏覽這樣的腦子花不了多長時間,更何況本身便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內容。搜刮出一丁點想要的東西後她徑直將手中猶自掙扎的頭顱摜在牆上,霎時腦漿迸濺,這狼人竟是死得比他任何一個同伴都要凄慘。

  她嫌棄地擦了擦手,清理了落在鞋面上的雜物後才解開了貝拉特裡克斯的石化咒,將其放在了地上,任由一縷魔力進入她體內察看。

  還好,沒擴散到不能解的地步,死不了。

  完完全全衡量貨物的目光激怒了貝拉特裡克斯,剛一察覺到能動便掙扎著想要掐慕羽脖子,如果她還能使得出咒語慕羽毫不懷疑她會立刻來一個死咒。

  「我在幫你抑制詛咒,」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整棟樓搖搖欲墜,慕羽卻面不改色將手覆在已然發黑的傷口處低聲念叨著晦澀的咒語,「當然你想現在英勇就義我不攔你。」

  抑制?

  隨著慕羽所念咒語越來越晦澀,傷口的痛楚顯得更加漫長而刻骨,這雜種到底是想救她還是弄死她?

  貝拉特裡克斯不由尖聲叫起來:「抑制?你這個廢物,連解咒都不會?」這個怪胎不知道為什麼手勁也大得出奇,「廢物,蠢貨,你的魔藥學白學了嗎?」

  慕羽一把抓住了她將要按向標記的手,難得帶了火氣:「這就是你的本事?出了事就只會跟三歲小孩一樣向大人告狀,」那雙黑瞳在熒光映射下飄忽不定,黑暗中看不出她是什麼表情,牆上只投射出纖長的影子,在微光與血跡中搖曳,「這麼急匆匆就將他召喚過來,對這場刺殺一無所知,還貿然使他極有可能暴露在魔法部官員眼中,他不會高興,會對你極其失望,你再也不受他的信任…」

  最後一句話對貝拉特裡克斯有奇效,或許因為抑制咒語在同一時刻又起了作用,她好歹不再掙扎,對慕羽的仇視卻半分不減。

  轟一聲鐵門最終還是被轟開,慕羽背對鐵門,連眼皮都沒抬,只輕輕一拍地面,金光從方才亮光的點湧出彙聚,緊接著便是接二連三的慘叫。

  只見金光彙聚成一根長矛,透過心口將闖進來的七人牢牢串在一起,慕羽起身從長茅末端扒拉下僅剩一口氣的一個人,問出了同樣的問題:「誰讓你來的?」

  那人眼珠轉動了一下,猛烈咳出了一團血,看了看當即死亡的同伴,似是被慘烈的死狀嚇壞了:「鄧布利多,都是鄧布利多,他讓鳳凰社…」

  慕羽沒給他說完的機會,重新將他串了回去,他尖叫幾聲無力地掙扎了一下便再也不動了。慕羽拉開他的袖子,只見左臂上赫然烙著栩栩如生的黑魔標記。

  「鄧布利多!他想挑撥離間!」還沒等她說什麼貝拉特裡克斯便叫道,在看到那人左臂上的標記時眼睜得極大,一時都忘了對慕羽的仇恨,「假的,那是假的。根本不是我們的人…」

  屍體上熊熊開始燃燒的火焰堵住了她之後的話,慕羽倒不見又多少氣急敗壞,只自顧在火光中低頭沉思。

  沒有多久毀滅性的火焰便將一堆屍體燒得連灰都沒剩下。

  「他們說謊的技術一點也不高明。」

  她沒指望貝拉特裡克斯立時明白其中意思,轉而直接拉著她幻影移行。在她們消失的最後一刻這座唯一幸存的建築也在一聲巨響後灰飛煙滅,巷外那兩道黑牆也潰散得無影無蹤。

  整條街道充斥著濃郁的硝煙味和爆炸後散落的粉塵。

  她們落在了之前舉辦魁地奇世界杯的那片森林中。剛一踩到堅實的地面慕羽便扶住了樹干。她臉色幾乎快和蒼白陰沉的天空一個樣了。

  「不可能是鄧布利多,他不會犧牲無辜的生命完成一場刺殺,」慕羽換了個姿勢,不再扶著樹干,轉而直接靠著樹干坐下,閉著眼絲毫沒給貝拉特裡克斯插嘴的機會,「聯系小巴蒂克勞奇,讓他看顧好伊凡安全,監視斯內普,細查魔法國會。」

  她深呼吸了一次,緩了緩才說:「預言家日報才倒向我們這邊,這次事件瞞不過魔法部,明天必須看到頭版頭條。麻瓜使用武器,制造爭端,巧合還是必然?巫師界危機將現?按著類似標題寫,越誇張越能吸引人眼球越好,」短短時間內她想出了好幾個標題,邏輯清晰,條理井然,完全看不出才經過一場惡戰的慌亂,「我記得狼人當時由一個名叫格雷伯克的帶頭歸順,讓他清點管束手下所有狼人,再出現這種事情,唯他是問。這件事辦好了,地位,更多的自由任他拿取,如果辦不好那就換能辦好的人上來。」

  她一口氣說了太多,貝拉特裡克斯幾次甕動嘴唇卻無從反駁。不想末了慕羽睜開眼詢問:「都記住了?」

  「你什麼意思?!」

  這個女孩的每一種姿態於貝拉特裡克斯而言都是一種嘲諷和羞辱。即使再不願意承認,她依舊明白了能走到這個地位慕羽靠的或許不是花言巧語。

  她不太願意看見這個怪胎,不僅僅是因為血統上的仇恨,更是因為每多見慕羽一秒她便多添一縷迷茫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

  越是大吼大叫便越是顯出了她的軟弱。

  「由你將剛才我說的東西告訴他,」蠱惑幾乎成了慕羽的本能,「你想離他更近,就得展現出更多價值。不止是一個打手,你同樣有智慧,更有堅定不移的忠誠。他會逐漸信任你的價值,你將逐步成為他最親密的助手,最信賴的僕人。」

  她不知不覺帶上了說教的語氣:「當然你得明白原理,更應懂得組織話術。聽到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鄧布利多的高尚使他寧願犧牲鳳凰社乃至他自己也不願動無關人士一根汗毛;他們還動用了麻瓜武器,這可是個奢侈品,我幾乎能猜出誰與誰合謀,但現在大魚尚未出水,魔法國會形勢錯綜復雜,沒有弄清情況前不應有多余動作。預言家日報和約束狼人一為造勢,將局勢攏到對我們有利的一面,二為補缺…」

  「這就是你的秘訣嗎?你花言巧語的核心?」貝拉特裡克斯罕見地耐心聽完了慕羽的一長段言語,怨毒,貪婪不停從眼中閃過,最終定格在欲要取而代之的興奮上,「你總讓我想起斯內普,同你一樣巧舌如簧,滿腦子的花花腸子…」

  慕羽沒理她,一點點梳理著儀容:「等會仍然要去見福吉,這更將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不得不說我現在有點感謝背後那個人了…」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雜種!」貝拉特裡克斯突然湊近她吼道,又毫無征兆地平靜下去,只余下滿面的陰毒,「但我會取代你,會從你身上榨干所有價值,我才是他最親近的…」

  慕羽低下頭,似是隱晦地勾唇笑了笑:「你知道我對此一直拭目以待。」

  兩人至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本來也沒有多少可說的。

  算著時間眼見著差不多了,慕羽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渾身上下絲毫看不出一點經過戰鬥的模樣:「走吧,去見部長,」她看貝拉特裡克斯的眼神向來是溫和而又不屑的,永遠都如同評估貨架上的一件貨物,「之後你才能回去盡情表演,哦,對了,順便解掉詛咒。」

  「我一直想著將你的頭釘在我家門上那一天。」

  不同於上次溫和地回避,慕羽大膽地迎上了她的視線,甚至帶上了幾分挑釁:「你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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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7

第131章 規則

  「她始終不懂規則,」伊凡借著小巴蒂克勞奇的手從一片粉塵中站了起來,一邊整理領帶拍打灰塵一邊彬彬有禮地致謝,「多虧了你救我。」

  爆炸後猛烈的余波使得周圍一片狼藉。他們剛剛乘坐的經過特殊改裝的汽車被炸得稀碎,硝煙彌漫的廢墟中零星蠕動著幾具軀體。

  不遠處躺著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不同於被爆炸所傷的人,他像是直接從高處被人擊落。

  在摔下來前就已經死了。

  眼前修羅場般的畫面對他沒有半分觸動,言談間甚至帶著外出郊游般的興致。

  「她?」咒語在兩人周圍畫下了透明保護罩,將伊凡拉起來後小巴蒂克勞奇便極盡所能站在保護罩邊緣,既像是嫌棄又像是忌憚,「你對自己同類真是放心。」

  他揮舞著魔杖,一根根細線從四面八方聚攏,空中似有無形的力量將它們整合揉搓。

  「那個叛徒,卑鄙小人,」隨著他的低聲咒罵,揮魔杖的動作逐漸粗暴起來,「兩面三刀,和她父親一模一樣。」

  伊凡負手欣賞著於半空中升騰扭轉的根根絲線,不時低頭擺弄著雙手。空中開始傳來噪音,遠遠地可以看見幾個黑點在靠近。他卻依舊不慌不忙的。

  「我們輕易不會動用刺殺這種招數,除非矛盾累積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我不僅幫我的派系爭取到了大多數席位,更讓支持率史無前例翻了一翻,他們不可能動我。至於另一邊,但凡長點腦子就能發現選票和南方不太對勁,他們在等著我出牌,局面目前還沒有將他們逼到翻臉掀桌的地步,否則大家都會一無所有。」

  談論復雜鬥爭時他宛如在同人提及親密無間的愛人。

  嚴格來說他們也沒共事幾天,可從一開始小巴蒂克勞奇就沒小瞧過伊凡。這個麻瓜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更要命的是他的理論往往是正確的。

  但願他的所作所為當真只是為了一個女孩。

  「而你卻在等著九州出牌,等著他們率先公開另一個世界,因此竭力拖延議會干涉東方事務…」飛機降落時卷起更加猛烈的塵埃,在重重保護下他們被簇擁著登上了飛機,借著兩人靠近的時刻小巴蒂克勞奇陰惻惻在他耳畔低聲念叨,「麻瓜太弱小了,只能玩這些手段。我能猜到是薇歐拉全因為一個簡單的事實。地上那個人,是一個巫師。偽裝得再像麻瓜我也能看出他是個巫師。她可真奇怪,為了殺你這樣的麻瓜還動用了法力不弱的巫師…」

  他還是低估了伊凡的奸猾程度。

  「薇歐拉出了名的謹慎。她也不會只對我們動手,英國那邊…」

  「不可能有事!」小巴蒂克勞奇衝他低吼了一句,然而不停轉動的眼珠以及陡然加快的步伐都出賣了真實情緒,「你根本想像不了他們的強大。」

  每每提到此處他總會帶上幾縷怪異的孺慕,伊凡懶得戳穿他。飛機重新起飛,越過底下烏泱泱喧鬧的人群和閃閃爍爍的紅□□光,一看便能預估這場意外所帶來的影響不小。

  地上的人群像螞蟻一般熙熙攘攘朝著同一個方向拼命彙攏,這就更顯得遠處一座灰白建築物的寂寥與遺世獨立。從逐漸拔高的角度看去,那棟建築逐漸濃縮成小小的方塊,之後還拖著細小的灰色尾巴。

  那是他們此行原本的目的地。一家兒童療養院。不論是當選前還是當選後,伊凡總會將慈善活動選在這裡進行。

  那一條灰色的尾巴是療養院後簡陋的墓地。

  他專注凝視著,直到那個小小的方塊縮成細點,還主動側過身將那個方向指給小巴蒂克勞奇看:「那家療養院的墓地是個好地方,我早早和他們打好招呼訂了位,如果我死了直接拉過去,鄰居都是老熟人了。」

  這個笑話太冷了,沒人敢搭腔,更何況他像是認真的,說起來頭頭是道。

  「總得做這些打算,」他自顧自地低笑出聲,「前幾任裡挨子兒的不少。腦袋開花時可想不了這些。」

  重重高樓遮住了那個灰白的細點,將同樣陰郁的天空分裂成無數細碎小塊。

  今天對很多人來說都極其糟糕。於康奈利福吉而言尤甚。

  鄧布利多公然當著魔法部和威森加摩將他視作空氣,時刻提醒著他這個部長的無用。偏偏之後又是緊鄰魔法部的好幾條街區發生爆炸,疑似麻瓜攻擊。一個個問題接踵而至,媒體,部裡越發尖銳的問話擔憂搞得他心力交瘁。

  當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被魔杖指著腦袋時他只覺得自己完了。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還有那個女孩,他一直覺得那不過是一個普通學生…

  盡管萬般不願意承認,他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鄧布利多說的一切都是對的。

  「求求你們,發發慈悲,求你們。」

  福吉所在的位置正好完全沐浴在最後一縷夕陽下,他全身卻如同被浸泡在冰水中一樣止不住地發抖。

  慕羽無聊地看著眼前這位在平日風光無限的部長。她見過太多人恐懼的樣子,以至於她已經厭煩了單純的恐懼。福吉不像阿維德斯,他既沒有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更沒有別具一格的人格魅力。

  一個平庸的政客。但正是這樣一個平庸不起眼的政客在合適的位置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她拉住了對鑽心咒極為熱衷,受傷之下仍然躍躍欲試的貝拉特裡克斯:「不不不,別這樣,我們至少得給予部長起碼的尊重。」

  顯然這番話沒有安慰到福吉,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麼,相比萊斯特蘭奇的鑽心咒,他更害怕眼前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女孩。

  「沒有人想要殺你,」慕羽溫和的語氣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我們是來談一筆交易的。」

  食死徒能和他有什麼交易。他們所圖的無非就是魔法部。康奈利起先是後悔,後悔他輕視了鄧布利多的話,緊接著便是恐懼,那個人已經回來了,他作為魔法部部長甚至連他多久回來的都不知道,如果一旦這個消息被公諸於眾….

  他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如何團結眾人抗衡,而是….他的位子要保不住了。

  恐懼過後便是對鄧布利多無盡的怨恨。他寧願花費精力去組建那個可笑的鳳凰社也不願意向好好對魔法部說清楚。

  以至於他現在不得不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可怕的….

  「我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康奈利福吉,你想做永遠的部長嗎?」

  福吉又抖了一下。慕羽沒有錯過在說到永遠的部長時他的指甲狠狠抓著光滑的地板。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福吉仍然作出那副害怕軟弱的樣子,但慕羽卻總感覺他在裝傻。

  真的很有趣,她一直以為這個上任初期連最基本的決策都要請教鄧布利多的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空心草包,現在卻發現這個草包內裡還是實心的。

  「合作,」慕羽不想再和這樣的政客繼續兜圈子,她清楚他們的手段,他們總有方法能夠將人繼續拖下去。她沒有理會福吉難以置信的眼神,「你想保住你的位子,獲得和鄧布利多一樣的地位和榮譽,我們願意給你這個機會,否則現在坐在這裡的只有被施了奪魂咒的康奈利福吉。」

  她繼續壓制著躁動不安的貝拉特裡克斯,繼續向他解釋:「今天的事情,不是我們做的。你知道我們的手段和風格…是麻瓜。麻瓜發現了不對勁,我們的世界不再像想像中的那麼隱秘。他們決定要踐踏我們,征服我們,你看見了他們武器的威力。」

  福吉信與不信其實不那麼重要。

  「我們都是為了巫師界。巫師受夠了躲躲藏藏,魔法始終都要浮出水面。你是想繼續在這個位子上碌碌無為,還是想成為新時代的第一任部長,到時候你得到的不止是巫師的尊敬….」

  康奈利福吉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每一句話都讓他的心跳加重一拍,同樣每一句話都超過了他如今的認知範圍,他唯一能總結出的便是黑魔頭已經變了,他不滿足於清理非純血巫師,他開始向著格林德沃轉化,甚至只會比格林德沃更加可怕。

  「保密法….」他剛剛吐出這個詞便再也說不出後面的話,他是瘋了才會向這個人提及什麼法律。

  他忽然明白了今天這個怪胎在魔法部說的每一個字都另有深意。

  「挪威的傳言有一部分是真的,」慕羽享受著他的煎熬。這是她最擅長且樂在其中的事,「如果你拒絕合作那麼很遺憾,部長先生。用十三年前的方式掌控魔法部並不費力。一個被施了奪魂咒的傀儡會更加忠實地執行命令,至於你,那時候恐怕也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如果說前半句讓康奈利福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麼後半句直接拖走了他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如若挪威已經落入了他們手中….

  一旁萊斯特蘭奇的陰笑更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他不想死。他太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了,之前兩任部長遠比他有能力都擋不住黑魔頭,從魔法部最底層一路爬到現在他不是為了像鳳凰社成員一樣去英勇就義。尤其是他越發眼饞鄧布利多的成就。

  康奈利福吉的腦子從沒有這樣快速地運轉過。現在他能抓住的唯有一個部長的位子,永遠的部長,新時代….實在太有誘惑了。黑魔頭必須要一個傀儡,這個傀儡早晚都會有其他人,那為什麼不能是他?早晚都會有人享受到狐假虎威的好處,為什麼他不能成為這個人?

  他可以不用管他們和鄧布利多的爭鬥,只需要安安心心做永遠的部長便好。

  何況….他是被逼的,即使最後黑魔頭倒台他也有充分的理由。這是康奈利福吉最後的自我安慰。

  還沒等牆上的秒針走過一圈,他已然做出了決定。

  權欲的膨脹不會因為自欺欺人的遮掩而停止。

  他閉了閉眼,像是在飽受煎熬後才作出了最終的決定:「我,我答應。」

  慕羽卻敢打賭他思考的時間不超過三十秒。世界上最無趣的事情之一便是看著一個政客表演。

  她對著貝拉特裡克斯揚了揚下巴,後者雖然不甘願被如此驅使卻好歹知道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

  不用說她也樂於折磨羞辱魔法部部長。她強拖著福吉跪在慕羽面前,其實不用如此康奈利福吉便早已癱軟在地上了。

  福吉死命盯著地板,不願抬頭看那個怪胎一眼。如果波特說的是真的,萊斯特蘭奇又如此聽她差遣….

  他對鄧布利多怨念越發深重,如果當時明確提醒他這個女孩絕對有問題,又何至於到今天這個局面。

  慕羽拿著魔杖站在中間輕聲念出咒語,在念動過程中兩人腳下騰起一道耀眼的光華。

  對福吉這種人攝神取念都是浪費。

  「康奈利福吉,你願意完全依照我們的指示合作,完全遵循我們的意願操控魔法部嗎?」

  「我願意。」福吉艱難地回答。

  一條金色鎖鏈從魔杖中噴出懸停在半空。

  她不可能去用不可牢破咒,實在不值得。

  「你能保證在任何情況下不將我們的合作關系透露給鄧布利多,或者任何與我們作對的人,以及魔法部任何官員,除非經過了允許。」

  「我願意。」這次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

  一條更閃亮的鏈子纏繞住之前的鎖鏈上。

  「你能保證永不退縮,不因任何借口或者手段辭職嗎?」

  他帶著顫音說:「我願意。」

  好像這幾個音節燙嘴一樣。

  第三條鎖鏈噴湧而出。三條金鏈在空中擰成了一股繩索迸射出熾烈的光芒,過了幾秒才緩慢地消散。

  慕羽將他拉了起來。少女甜美的微笑在他看來與惡魔無異。

  「合作愉快。」

  她們直接在他的客廳裡幻影移行了。在她們消失的時候康奈利福吉就癱在了地板上,明明太陽都落下了,他卻感覺客廳過於熱了。

  心中一直原本已經萌芽的渴望也在沉沉夜色下瘋狂生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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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學校

  接近霍格莫德時便不再方便幻影移行了。慕羽在羊腸小道上疾走著,直到眼見還有幾十米便要進村才停下嘆息了一聲:「你好像不該走這個方向。」

  「連鑽心咒都不用…」

  貝拉特裡克斯先是落後了幾步,又不甘心走在她後面,緊趕慢趕了幾步強行和她並排而行。

  當意識到自己竟然正在向這個雜種請教時她及時收住了話頭。

  「鑽心咒也許能讓福吉痛苦一段時間,讓他迫於恐懼為我們驅使。但這些都不足以徹底掌控他,有一件事能讓福吉真正痛苦,又刺激著他的渴望,」慕羽沒怎麼顧忌她的感受,反而停下來駐足望著遠方矗立在山巔華燈點點的城堡,「仔細想想,這是什麼?」

  這時候最理想的做法是不理會她的提問揚長而去,臨走前最好極盡所能將她再次羞辱一番。

  可是貝拉特裡克斯做不到。慕羽太像是在炫耀了,讓人極恨之余又無力可使。無論是無視或者辱罵,似乎都是另一種形式的認輸。

  這個怪胎。

  慕羽像是感覺不到她情緒上的起伏似的,還友善地提醒:「他的極度渴求,鄧布利多卻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偏偏還萬般推辭。」她始終仰望著那座在山巔屹立不倒的城堡,初入學時感其巍峨不可侵犯,如今不一樣了。

  最後一抹晚霞在山尖如一條絲帶般飄遠。

  「是權力。康奈利福吉想擺脫鄧布利多做永遠的部長。」這句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看,當冷靜下來後思考這些東西也不是那麼難,」城堡中越發熾烈的燈火使得她著了迷,火焰的陰翳落在眼瞳中肆意跳動,「我倒希望一個咒語就能一勞永逸。」

  身邊人應該是想拔出魔杖的,慕羽清楚如若可以選擇貝拉特裡克斯寧可給她來個一勞永逸的鑽心剜骨。

  她不僅對此不在意,還主動地在這樣的恨意與不甘之上肆意點火:「你該回去了,不然詛咒就真的解不了了。」

  不說還好,一說體內被強行壓制的詛咒似乎又在蠢蠢欲動,提醒著貝拉特裡克斯她竟然被一個雜種救了。

  「你不回去?就這麼願意回到城堡在鄧布利多監管下寫那些可笑的作業?同肮髒的泥巴種,純血叛徒打成一堆?」

  事實證明她不該自取其辱的。在怪胎面前說任何話都必須斟酌再斟酌。

  慕羽玩著魔杖,似是在想著措辭,遲疑了一會才看向貝拉特裡克斯。

  「我們都有要做的事,」那雙眼睛雖正視著人,卻不見人的倒影,「可我總是要回家的。」

  他們太像了。

  有一瞬間慕羽以為貝拉特裡克斯要拔出魔杖,卻不知是急著要解掉詛咒還是別的原因,總之她僅僅只是極其不自然地,遮掩一般攏了攏衣袍,再不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在夜色下化成一縷輕薄的黑霧向遠處飄去。

  城堡中的燈火更盛了,璀璨的光芒使得她沒有多余的精力關心別人的想法,只得沿著越來越崎嶇的道路向光的源頭走去。

  影子投射在曲折的小道上,像是一片陰雲逐漸籠上山頂的光輝。

  回到霍格沃茨時晚餐已經接近尾聲。當她走進禮堂時連最後的刀叉聲響也戛然而止。

  每個人都在看她,和魔法部裡的情形一模一樣,好奇,畏懼,警惕,憐惜混在一起沉甸甸落在她身上。她從未在學校中獲得那麼多關注。

  同樣地,這些統統都不能影響到她。堆疊在身上的情緒搖晃不了沉穩的步伐。

  教師席有了變動。烏姆裡奇那團令人惡心的粉毛實在太有辨識度了,而斯內普原本的座位則被一個胖乎乎海像一般的禿頂老人取代。

  而席上不管是其他教師也好,還是幾所學校的校長,都沒看她,仿佛進來的僅僅是一團空氣。

  慕羽挑了斯萊特林長桌邊的一個空位坐下。直到她坐下後從仿佛摁到了什麼機關,四周開始湧起嗡嗡討論。

  阿斯托利亞幾乎是本能地想往姐姐懷裡縮,卻在半道上改變了想法。轉用雙手抓住桌子邊緣,若無其事地坐在那。

  達芙妮倒是不同了,在她走過來時只迅速抬眼瞥了一眼後便同她再無交集。

  沈棲桐不知為什麼到了格蘭芬多的長桌旁,同菲爾加西亞坐在了一起。

  沒想到離開不過幾天,學校變化倒是多。

  一聲脆響打斷了此起彼伏的討論。鄧布利多站起來用勺子敲了敲杯沿。哪怕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尤其是今天魔法部附近還發生了那樣大的事,鄧布利多身為校長的威信似乎仍然牢牢保護著這座學校。

  「今晚我要宣布兩件事。第一件是經過商討,爭霸賽決賽將如期進行。我希望每一位勇士都能排除干擾,做好充分准備迎接最後一場挑戰。」

  講話時他雖是平等地掃視著每個人,但目光卻重點在格蘭芬多的長桌上逡巡。

  「第二件事,是教師位置臨時的變動。斯內普教授請假去尋找一味珍奇草藥,在他離開這段時間,魔藥學暫由斯拉格霍恩教授執教。」

  那個長得像海像般的老人站了起來,幾張長桌零零散散地響起掌聲。

  斯拉格霍恩…慕羽立刻想起在哪聽過這個名字。鄧布利多將五十年前的老教授請了回來…

  「而黑魔法防御課,十分不幸,由於身體原因,穆迪教授無法繼續勝任這一職位,因此我很高興介紹烏姆裡奇教授,我們的黑魔法防御術新老師。」

  他看上去可一點也不高興,烏姆裡奇站起來接受歡迎的時間極短,幾乎是才站起來鄧布利多便繼續說道:「霍格沃茨始終是霍格沃茨,是我們共同學習生活的家,不會因謎團謠言而動搖,更不會因陰雲而委頓…」

  他提也沒提第二個項目的意外。

  「咳咳。」

  當矯揉造作的咳嗽聲響起時不管底下人如何想鄧布利多,都一連不可置信地看向烏姆裡奇,還從沒有一個老師能如此直白地打斷鄧布利多的講話。

  更讓人意外的是這次一直謙遜極有涵養的鄧布利多這次沒有相讓。

  「混雜斑駁的消息誘使人做出容易卻不正確的選擇。霍格沃茨不僅將教會你們魔法,更將教導你們如何做出正確的選擇…」

  「謝謝你,校長,謝謝你說了這麼熱情的歡迎辭。」鄧布利多的無視讓烏姆裡奇難堪了一陣,底下慕羽的注視又讓她情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她可是見識過這個女孩的手段。因此她不得不趁著鄧布利多講話的間隙急急打斷。

  鄧布利多沒有坐下,雖沒再說下去,但光是那麼靜靜看著她便足以讓她冒出一身冷汗,使得人又羞又怒。

  魔法部和鄧布利多的僵持似乎終於波及到了學校。

  慕羽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桌面。烏姆裡奇迅速逡了她一眼,終於羞惱、恐懼逼使她頂著鄧布利多無形的壓力說了下去:「嗯,我必須說,能回到霍格沃茨真是太好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假得讓人作嘔,「看到這些愉快的小臉蛋朝上望著我,真是太好了!」

  「最近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使得魔法部非常擔憂你們這群小孩子的安全,」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憂心地皺著眉,使那張臉更像一張緊皺的蟾蜍皮,「思想是魔法的核心,而正確的思想才是施展魔法的基石…」

  這不太像烏姆裡奇會說的,鄧布利多第一時間將注意力投射在慕羽身上。

  烏姆裡奇還操著那副甜得讓人發膩的腔調:「我知道你們的小腦瓜對絢爛繽紛的咒語充滿了期待。但在接下來我們即將共度的時光中,我們將以絕對安全的形式探索思想的奧妙,理解什麼是正確,什麼是錯誤,什麼是道理,什麼是異端。積極,樂觀,誠實等等美好的品質將取代消極,悲觀,虛偽,凝成閃亮的結晶,同你們手中一根根可愛的魔杖擦出亮麗的花火。我們將攜手共建巫師界美好的明天,築造我們共有的家園。」

  教師席上大部分教授的臉色都變了。從烏姆裡奇講話開始麥格教授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寧岳看向慕羽的神色遠不如鄧布利多般含蓄,簡直猶如針扎般實質。

  烏姆裡奇的嗓音太甜了,對高年級學生來說膩得發慌,然而對剛入學也才幾個月的一年級學生卻還算新鮮。

  他們還小,對思想認知尚且懵懵懂懂,只知道這似乎是一個新奇的,好像同魔法一般好玩的玩意兒。

  「我保證這趟旅途不會讓你們失望,沿途上的精彩絕不會辜負你們頭腦中的想像,現在告訴我,你們准備好開啟這趟奇妙的行程了嗎?」

  寧岳幾次欲要起身打斷,似乎又因為什麼強忍了下去。凱瑟琳瓊斯只看著鄧布利多,而卡卡洛夫低著頭,仿佛桌上盤子裡有金子一樣。

  鄧布利多率先鼓起了掌,緊隨其後的才是禮堂裡斷續不整齊的掌聲,一年級學生那邊是掌聲最激烈的地方。在他們眼中無非又來了一個新奇的黑魔法防御老師。

  見鄧布利多鼓起了掌,慕羽頓了頓才笑著拍了兩下巴掌。很少有人發現在看到慕羽的笑容後烏姆裡奇隱秘地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珠。

  看似場面熱烈,鮮花著錦,卻總像是強行拼接的拼圖,脆弱得輕輕一碰便能散架。

  「姐姐。」阿斯托利亞不由自主往達芙妮身邊挪了挪,低低地叫了一聲。

  四周的人好像都不能信任,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姐姐。

  「不要怕,利亞,」達芙妮溫柔地將妹妹往懷裡帶了帶,為她擋住了些許不真實的喧囂,目光正好與沈棲桐相彙,「都會過去的。」

  她一只手牢牢攬住阿斯托利亞,將她穩穩護著,另一只手卻在桌下攥成了一團。

  「我不怕,」阿斯托利亞將她的手拿開,拒絕了她的維護,「我只是看看,看看你在不在。」

  慕羽自然不會再在學校留宿。晚餐結束後她光明正大地直接從禮堂大門離開。沒有人阻攔,這個時候鄧布利多不會輕易阻止,其余人沒有立場阻止。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從燈火通明的大堂重新融入如墨的黑暗。

  有人看著看著不知為何打了個哆嗦,很快人群學會了裝傻,低著頭不再關注徑直消失在大門邊的影子。

  在走回寢室的路上阿斯托利亞一直牽著達芙妮的手,不曾松開:「西奧多沒來。」

  再是強裝勇敢小女孩的聲音都在發顫。

  「我知道,」達芙妮握緊了妹妹,幾天內她像是成長了許多。見阿斯托利亞止不住地向門邊回望,便輕輕將她身子扳回來,「不要看,利亞。好好睡覺,明天還有黑魔法防御課。」

  她的言語總能在第一時間安撫住阿斯托利亞。

  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相隔極遠,在一樓兩個學院便分開了。即將步入陰冷的地下室前阿斯托利亞再仰頭看了一眼城堡內一層層變幻旋轉的樓梯。

  樓梯間因燭火跳躍而生的暖光竟然和地下室中湖水隱約的幽光相合得如此融洽。

  之前她竟從未發現過。

  回去的時候都已經是深夜了。這座位於倫敦荒郊野嶺的房子不論白天黑夜都是死寂沒有絲毫亮光的。

  今晚慕羽回去時卻看見門口大概幾十年沒用過的燈亮了。燈是被人用魔法點亮的,幽幽綠光在夜色中泛著淺淺波紋,極似飛舞撲騰的螢火蟲。

  她在門廊下站了片刻才嫻熟地開門走了進去。

  當她關上門時檐下幾盞幽幽跳動的綠燈才倏地滅掉。

  客廳也不復先前的黑暗,破天荒地點上了幾盞燭火,照得一面牆血紅。納吉尼正舒服地蜷在爐火邊。

  他坐在壁爐旁閱讀。當他安靜閱讀時是和暴戾殘忍絕緣的,血腥更是同他毫不相干。火燭甚至還為他鑲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金邊。

  慕羽先是站在幾尺遠的地方駐足欣賞了一會,也不知是在欣賞燭火跳動的紋路還是在琢磨納吉尼盤復的尾巴。之後不消他有多余的表示便主動走過去靠在了他懷裡。

  才靠過去裡德爾便一手將她攬緊了。在這方面他們已經形成了無言的默契。

  「預言家日報送來了將要發表的文章。」他將下巴抵在她肩上,示意她看向手裡的東西。

  其實不消說慕羽便清楚這篇文章講的是什麼。加粗的標題實在難以讓人忽略。

  神靈---存在還是傳說?

  她粗略地掃了過去,預言家日報將要刊登什麼她心裡有數。這篇文章看似井井有條,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證據,然而她知道,這些證據幾乎是胡編亂造。

  然而又有多少人會去追尋證據的真偽?

  他心情應當極好,一點也不為今天發生的刺殺而惱怒,也不知貝拉特裡克斯是怎麼同他說的:「東方快要公布了…」

  慕羽只感覺耳垂處一片冰涼,像是納吉尼盤在了上面,一點點在上吐著信子。他在不斷抱緊她,仿佛這樣便能汲取到一些溫暖。

  「挪威正在雪山山頂建造宮殿。」

  他極度的喜悅如同跳躍的燭火般捉摸不定,慕羽卻總是能捕捉到其中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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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改變

  「大理石為基,挪威靈石礦中靈石做墜,每一塊石頭,每一份裝飾都被嵌入了魔法,」他的喜悅向來由戰利品帶來,挪威宮殿的藍圖於他而言無非是一件唾手可得的戰利品,「這是北歐獻給神的厚禮。」

  他似乎仍然如同三年前一般,將一件件從別處掠奪而來的「禮物」倒在她面前等著回應。

  又仿佛有什麼悄然發生了變質。

  慕羽專注地盯著牆上兩道重疊交替的影子,順從地任由他擺布。燭光稍一跳動,影子便也隨之緩緩搖曳。她追尋著光影挪移的痕跡,對這副身體倒不那麼在乎了。

  這個時候就連燭火中也沒有野心與利益燃燒的余地。

  他們學會了如何在特定節點短暫地偃旗息鼓,暫時構築出一個姑且名為家的幻境。

  「我還以為會晚上一會,」虛虛實實的光影難於滿足她,幾次欲動又止無一不顯出至少今晚他無意重拾先前的荒唐。她略微無聊地轉而描繪他的臉龐,「我以為他們都會再等等。」

  那片冰涼移了移,她幾乎錯認為納吉尼纏上來了,順勢一滑又被牢牢摟住了。

  「很顯然,他們都想玩些花招,」隱藏得極好的掛墜被他扒出來把玩,鏈條不停摩挲著她的脖頸,「通過你建的那個陣法,東方送來了一封信。」

  他不由分說將一張紙塞進了她手裡,明顯是想讓她念出來。

  慕羽不相信他一點也不理解信上的內容,因此根本不會順從他的意思。借著燭光她默默地開始讀信。

  這封信絕非出自沈儀或沈續之手。文字粗糙,充斥著語病錯字,好幾處本應是字符的地方被奇怪歪扭的符號代替。

  她讀得很慢,幾乎是在一個字一個字研究。裡德爾察覺到自己總會不自覺追尋她的視線,她每在一個字上多停頓一秒,湧生的暴躁便更盛一分。

  燭火燃得太旺了。

  他不再把玩掛墜盒,轉而環緊了懷中的人。這是他獨有的對抗方式—不懈地求證著她的存在。

  「北方久攻不下,他們決定暫時以河為界,向全世界公開宣布我們這個世界的存在,」慕羽隨意將一行指給他看,與其說是指,不如說倏忽晃了一下便迅速拿開,「瘋子,三月他們便要承認魔法,神靈的存在了。」

  看樣子他應該早已知曉,慕羽終於知道他若有若無的狂喜來源於何方。

  她沒有停,始終凝望著火苗在他的眼瞳中跳動,逐漸與紅眸中的瘋狂融為一體:「通篇都是贊美。他們篤信神靈能閱讀他們的文字便是無上的榮幸,狂熱贊頌著昆侖山巔正在改修的宮殿,禱告著神繼續賜予他們力量,普照他們的前路。」

  信紙被扔在燭火上燃燒,當脆弱的紙張逐漸在火焰中蜷成一團時她才低低笑出了聲。

  學校教導著人何為正確,一遍遍著人臨摹紀律與規範,高山巔上卻在起建宮殿,靈石作砌白玉為基,構築出奉給神的厚禮。

  不消說裡德爾也能看穿她的心思,將她再往裡拉了拉。

  「福吉今天來見了我,而我們大洋對岸那位自作聰明的朋友居然一口氣干出了兩件大事,」他開始親吻她的頭發,言語間噴薄而出的暴戾與溫柔綿密的吻形成鮮明對比,「精彩才剛剛開始,羽。」

  無論是挑撥離間還是刺殺那個麻瓜,乃至小巴蒂克勞奇,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那條昔日的喪家之犬,匍匐在他腳下的忠僕,竟然妄想將慕羽從他身邊奪走。

  唯有他擁有掐斷這株鮮花的資格。

  應景般地,大門被篤篤叩響,他繼續抱著慕羽,帶上了幾許自得:「客人到了,也是你的熟人。」

  難怪他今天那麼克制。

  慕羽百無聊賴地托腮看了眼大門,又開始試圖掰開他的手:「我大概知道是誰。」

  正門自動徐徐打開,從開啟的那刻裡德爾便放開了她,重新變得可怖且不好接近。慕羽不以為意,細細整理著皺得不成樣的衣袍。

  大敞的門扉越是高大,越顯出站立於中間的身影有多麼渺小。

  從黑暗中只能隱隱綽綽透出一道搖搖晃晃、削瘦的輪廓,當他逐漸走入光影範圍時才顯出真人模樣。

  盡管有所預料,慕羽也驚訝於會同西奧多諾特在這種場合下見面。

  他更瘦了,仿佛走幾步路都會被風吹倒,站得卻又穩,極有分寸地在幾尺距離開外就停下了。

  他低垂著頭,沒有看慕羽,沒有看任何人。

  「西奧多,歡迎,」湯姆裡德爾隨意張開雙臂做出歡迎的姿勢,圓滑慵懶的腔調中同樣沒有多少感情,「西奧多展現出了他那廢物父親沒有的勇氣,難得彰顯了身為純血該有的氣概,因此我決定獎勵他一項榮譽。」

  他說得一點也不像是要給人榮譽。

  慕羽瞥了西奧多諾特一眼,短暫的視線停留並沒改變他什麼。他沉默著,像是化為了一尊石像。

  「榮譽…」地上納吉尼開始游動,發出嘶嘶叫聲,他要出門了,並且這次不會帶上她。慕羽反復咀嚼著這個詞,「的確是榮譽。」

  「明天你就能看見這份驚喜…」

  他像是在解釋,根本不符合他的風格。不過慕羽也不會干等著由他施舍的解釋。

  「精彩才剛剛開始,」她盯著將頭垂得越來越低的西奧多,卻不完全在對著他說話,「我沒想到你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西奧多。」

  她一步步踏上樓梯,斜倚在了欄杆上,一時分不清晚風與她的聲音哪一個更加柔和:「黑魔法防御課來了新老師,明天是她的第一節 課,別遲到了。」

  標榜全新一天到來的不是烏姆裡奇的黑魔法防御課。

  是哭聲。

  從早餐開始天空便陰沉沉一片,濃雲壓在天花板上,似乎一不小心便能將其壓垮。

  哭聲就是在濃雲翻滾、處處昭示不詳的早晨爆發。

  起先很低,像一只幽靈在赫奇帕奇長桌上徘徊,之後越來越高昂,凄涼到其他學院也難以忽視,在整個禮堂中譜出哀歌。

  是蘇珊博恩斯。這個一直以來為人善良安靜靦腆的女孩第一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嚎啕大哭。

  響亮的哭泣沒有持續多久,逐漸斷續了起來,壓縮成細碎的嗚咽抽泣。

  教師席上空無一人,更顯禮堂空洞。

  喧鬧的禮堂難得寂靜,有一點聲音也是偶爾刀叉碗盤撞擊發出的脆響。很少有人在這樣的氛圍下還能吃東西。

  慕羽攪動著碗裡的南瓜粥,碗下壓著最新一期的預言家日報。看上去她似乎同樣在因剛發布的新聞感傷。實際上她的注意力從來不在文字上。

  預言家日報花大量篇幅報道了昨天魔法部附近發生的事,僅用兩行字羅列出受害巫師名單,阿米莉婭伯恩斯這個名字赫然在列。

  冰冷毫無感情的黑色字母無疑是對蘇珊最強烈的刺激。

  這篇新聞像是早就寫好了底稿,寧肯濃墨重彩地描寫魔法部部長福吉宣布如何應對「麻瓜異常活動」,其中便包括立即任命烏姆裡奇為霍格沃茨高級督察官。

  即使這樣滿篇文墨都不願在受害者身上浪費一個字。

  直到這時遠離風暴中心的霍格沃茨才終於感受到了一點衝擊的威力,身處其中的人才真正意識到外面並不是如城堡裡一般的世外桃源。

  可惜這麼多年下來鄧布利多將這方天地保護得太好了。

  好幾道視線落在了她身上,憤怒、隱忍、算計,她統統不以為意,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著粥。

  「預言家日報怎麼能…」阿斯托利亞嘟囔了一聲,還沒等說完達芙妮便使勁捏了捏她,示意閉嘴。

  這個舉動有些多余了。先是一道亮眼的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一聲驚雷掩下所有細碎的聲響。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頂著電閃雷鳴搖搖晃晃走進來,像是剛從土裡爬出來一樣。

  是西奧多諾特。

  不知道這一晚他是怎麼過的,短短幾步路都走得十分踉蹌,幾乎是以飄的方式滑到了斯萊特林的長桌前。

  諾特在學校本身便和隱形人沒多少差別,他的出現沒有引起多少關注,畢竟大部分人仍然沉浸在蘇珊博恩斯的哀傷中。然而諾特的到來卻第一次收獲了整個斯萊特林的注目禮。

  好奇、恐懼、嫉妒、憧憬,一張桌子都快盛不下如此多的情緒了。

  再是懵懂他們也該隱約明白,有一個同伴已經做出了選擇。

  看見西奧多諾特時德拉科馬爾福一臉興奮,差一點就站起來了。還沒等他開口慕羽便截斷了他,主動問候西奧多:「你來晚了,西奧多,不過還剩點南瓜粥。」

  做了快四年的同學,她還從沒主動向他說過那麼長一段客套話。

  她跟昨晚是不同的。昨晚她周身似乎暈染了燭火的溫度與光亮,不再那麼遙遠飄渺。然而今天早上回到學校後那支跳躍的火燭再次溶成了一灘冷泉。

  水光瀲灩,可也深不見底。

  「謝謝,我不餓。」

  他仍然低著頭望著橡木桌上的花紋不肯正面看她。

  慕羽不在乎他的疏離,推開面前的粥第一個站起來:「那就好,」她走到他身邊在

  全新的課表上點了點,「不然第一堂黑魔法防御課可不是那麼好熬。」

  事實上烏姆裡奇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堂課有多麼難熬。

  他們走進黑魔法防御教室時烏姆裡奇已經坐在講台後面了,仍然穿著粉紅開襟毛衣,戴著和年齡極不匹配的黑色蝴蝶結,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

  驟然得到權力總是能讓人無端興奮。

  「同學們,早上好!」連慣例的問候都是如此熱情洋溢。

  幾個人隨意糊弄了一聲以作回應。

  「嘖嘖,這可不行,」她矯揉造作地搖了搖頭,「我希望你們這樣回答,早上好,烏姆裡奇教授。」

  「早上好,烏姆裡奇教授。」其余人只得異口同聲回答。

  「這就對了,」烏姆裡奇聲音仍然十分膩味,「這並不太難,是不是?請收起魔杖,拿出羽毛筆。」

  等到所有人依言照做後她才抽出一根短得出奇的魔杖,在黑板上使勁一敲顯出大字:

  Rightness

  「同學們,你們這門課的教學一直是斷斷續續的,不成系統,是不是?」烏姆裡奇轉身面對眾人,兩手十指交叉,端端正正放在胸前,時不時就看坐在角落的慕羽一眼,「教師不斷更換,其中許多人似乎並沒有遵照魔法部批准的課程標准授課,更不曾觸碰到這門課的核心。」

  「這些問題即將得到改正。我們的第一節 課便是黑魔法防御術,乃至整個魔法的核心,」那根短到極致的魔杖再次重重敲了一下黑板,那個單詞變得更亮了,「正確。」

  就算在講課她也竭力模仿著小女孩甜膩的腔調:「為什麼你們不拿出羽毛筆,將這個詞語先抄寫三十遍?抄完之後我們將進入下一步流程。」

  教室裡一時間只聽得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字的沙沙聲。慕羽望了望黑板上閃閃發亮的詞語,轉了轉手中的筆後才拿出厚重的書本閱讀。

  她不需要一遍遍臨摹正確。正確在她眼中比玩笑還要滑稽。

  達芙妮朝後看了看,落筆的動作便相比其余人慢了半拍。在她眼中慕羽同眾人一樣安安靜靜地伏案抄寫。可她已經不願相信看見的東西了。

  就是這麼短暫的遲疑就讓烏姆裡奇湊到了她面前,臉上堆積出古怪惡心的笑容:「有什麼問題嗎,親愛的?」

  達芙妮用手碰了碰羽毛筆,似乎連拿起筆都成了一個難題。

  烏姆裡奇的影子壓在課桌前,將光線都遮擋了。

  她一連深呼吸了好幾下,仿佛拼命想從空隙中攫取點空氣。

  「教授…」

  她剛開口教室門便被砰地推開,一片陰暗中沈棲桐火紅的披風就是最靚麗的顏色。這道火紅就這麼大咧咧長驅直入,如一柄利劍嘩啦一聲割裂烏姆裡奇刻意營造的壓抑。

  沈棲桐沒給烏姆裡奇丁點臉面,不拿自己當外人般徑直走進了教室坐在了後排:「您不介意我們來旁聽一下,感受霍格沃茨的教學吧,教授?」

  她身後跟著菲爾加西亞,比較而言菲爾加西亞比她禮貌一些,朝著烏姆裡奇露出一個歉意的笑,不過到底有多真誠只有見仁見智了。

  烏姆裡奇的臉像是一塊半融化的畸形方糖。

  「旁聽必須提交批准,沈小姐,菲爾加西亞先生,」她很快調整過來,轉而露出一副得意洋洋享受的表情,「你們雖然是勇士,可同樣是客人。而我既是教授,卻同時也是霍格沃茨高級督察官,沒有我的批准,你們沒有資格闖進我的課堂。」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沈棲桐便嗤地笑出聲,這一聲嗤笑於烏姆裡奇而言無疑是公開處刑:「批准?您還不是校長呢,女士,最好悠著點,別那麼急。太急容易閃著腰。」

  她不曾正眼看烏姆裡奇,反而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慕羽身上。明面上她說到校長下了烏姆裡奇的面子,實際她的目標根本不在一個跳梁小醜身上。

  校長兩個字是烏姆裡奇的逆鱗,她幾乎忍不住要發作,可一瞥見慕羽又一次輕輕敲了敲桌面,昔日火焰燎身的恐懼再次卷土而來。

  她不得不壓下所有怒火繼續轉向達芙妮,努力忽視沈棲桐的挑釁:「你還有問題?」

  從沈棲桐他們進來起達芙妮便鎮定了許多,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也沒有退縮的必要:「是的,教授。您沒有提到如何使用防御性魔咒。」

  沙沙抄寫的聲音停了一陣,諸如潘西這樣的女生像是見了鬼般看向達芙妮,又重新投入了抄寫。

  烏姆裡奇對現狀很滿意,揚起眉毛操著那口嗲嗲的聲調問:「你叫什麼名字?」

  「達芙妮格林格拉斯。」

  「好吧,格林格拉斯小姐,你似乎對我昨天的話理解得還不夠深刻。思想的正確性是魔法的根基,第一節 課我正在教你們何為正確。」

  達芙妮甕動了嘴唇,不等回應沈棲桐便默契地給烏姆裡奇添堵,隨手抽開達芙妮桌上的羊皮紙在手中揚了揚:「是嗎?靠抄寫便能樹立正確的思想?我真為霍格沃茨擔憂啊,竟然還在延續東方百年前就廢除的教學方式。」

  「課堂紀律!」烏姆裡奇站回講台,以最惡心的得意神情看著沈棲桐,「即使前來旁聽也要遵循我的紀律,沈小姐。你竟然絲毫不顧自身學院的臉面…」

  「比起丟昆侖臉面,」沈棲桐慢悠悠打斷她,意有所指,「我倒更驚訝有人深得東方糟粕精髓,還將其帶到了外面…」

  「我們從五歲起便必須開始磨練道心,至今磨練塑造道心都是昆侖新生必不可少的一環,道心,在某種程度上便是思想的正確性,棲桐,你大概忘了,」慕羽一如既往地柔和,好像前幾天沈棲桐根本沒扇她那幾個巴掌,「爺爺當初教導你,也沒少讓你抄心經。」

  雖然從第二場項目後等同於和慕羽撕破臉,可是沈棲桐萬沒想到她竟然能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

  「你怎麼敢…」

  菲爾加西亞拉了她一把,她也自覺慕羽在激怒人。這當是她慣用的手段了。

  「慕小姐十一歲便來霍格沃茨,倒是對東方學校一清二楚。」菲爾加西亞從不會讓人不適,卻如同夾了冰霜的春風,讓人如鯁在喉。

  慕羽忽視了菲爾加西亞的話中話,對烏姆裡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對不起教授,可我覺得有必要糾正一點小小的文化誤解。您繼續。」

  「下課來我辦公室,格林格拉斯小姐,我們可以好好談論下你的疑問,」烏姆裡奇像是唱歌般說道,「抄完的同學,翻開新發的教科書,《魔法防御理論》,讀一讀第一章,讀的時候不要交頭接耳。」

  沒人相信她這副樣子真的是要和達芙妮認真探討問題,在聽到烏姆裡奇的通知時達芙妮臉色刷一下白了,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去。

  她越是難受,烏姆裡奇便越是興奮且能從她的痛苦中汲取無限樂趣。

  「我雖然不是校長,但作為教授卻能和任何一個學生交談,沈小姐,」她頭頂的黑天鵝絨蝴蝶結像是一只晃動的蒼蠅,「還有,身為教授,我有權拒絕旁聽生的加入。下不為例,兩位先生小姐。」

  雖然交談不被允許,但也免不了眾人私下裡的眉來眼去。

  哪怕遲鈍如克拉布高爾,也能感受到霍格沃茨正在發生改變。

  學校正變得不像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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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正確

  中午時禮堂正廳原本光潔的牆上毫無征兆地掛上了一張新型巨大的告示。新告示上印著大黑體字,底下有一個很正式的印章,旁邊是工整的花體簽名。

  霍格沃茨高級督察官教育令。

  費爾奇還在忘我又艱難地盯著釘子,對逐漸聚攏的人群視若無睹。這大概是他自從在霍格沃茨工作以來最為享受的差事。

  圍聚而來的人不是為了研讀所謂教育令,更不是來看他釘釘子。

  烏姆裡奇的粉色開襟毛衣太顯眼,和麥格教授站在一起根本不搭,她還比麥格教授矮上一頭,更像一只粉色青蛙了。

  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因此又上了一個台階,直到足夠俯視被氣得面色發白的麥格教授後才滿意地清了清嗓子:「你無權質疑我的決定,米勒娃,連你自己現在也在考察期。」

  麥格教授冷笑一聲,指了指那張告示:「考察教師,越過院長管理學生,旁聽批准,這些當然都是你的權力。但最後一條--建立特別調查小組,小組成員權力超過級長和男女學生主席,這是只有校長才能變動的規矩。」

  不等麥格教授說完,烏姆裡奇便噗一聲笑出來打斷她:「可惜很快就會有了。時代在變化,已經有學校在做出改變,霍格沃茨是時候與時俱進了。」

  站近一點的人能清晰看見當烏姆裡奇說到後半句時麥格教授雙手無意識攪成一團,全身都在發抖,好半天才抖出一句:「你要清楚,多洛雷斯,霍格沃茨永遠不可能成為現在的德姆斯特朗…」

  她的敢怒不敢言最是讓烏姆裡奇享受,她一直擅長於在他人痛苦中攫取快樂,正想借題發揮多說什麼,突如其來的聲音徹底終止了她和麥格教授的對話。

  「至少你現在沒這個權力,烏姆裡奇教授。」

  鄧布利多出現在了更高台階上。如果說在麥格教授面前烏姆裡奇還像只粉色青蛙,那麼在鄧布利多凝視下她更像一只爬蟲。無論強裝出怎樣的氣勢,在鄧布利多面前總顯得格外卑微。

  他沒有呵斥,用詞都充滿了禮節。

  「沒人能永久擁有權力,規則同樣不會一成不變,」 他攤了攤手,明明是在認同,卻比反對還令人難堪, 「所以一定程度上,你是對的。」

  從他出現開始正廳前嗡嗡討論聲便停息了。鄧布利多似乎本身便自帶魔力。這樣的魔力才是對烏姆裡奇最大的挑釁。

  像是僅僅恰巧路過般,甫一說完鄧布利多便從她身旁翩然飄過,將所有反駁言辭堵在了嗓子眼裡,就連麥格教授也不再理會怒極的烏姆裡奇,兀自跟著鄧布利多離開。

  烏姆裡奇不得不站在了最高一級台階上才能好歹在學生中挽回一點尊嚴。

  她更大聲清了清嗓子,話語也更甜膩了:「特別調查小組的招聘已經開始了。有志向的同學可以前來辦公室報名。」

  以德拉科馬爾福為首的那伙人比任何時候都要趾高氣揚。馬爾福大聲回應她:「當然,教授。」

  他的表現讓烏姆裡奇舒坦了很多,終於有閑心將多余的目光轉到和阿斯托利亞站在一起的達芙妮身上:「記得到我的辦公室討論你的疑問,格林格拉斯小姐。」

  阿斯托利亞顯然還不知道上課時發生的事,幾乎脫口而出:「姐姐,你…」很快地她便意識到了情況,聰明地將多余的話咽了下去。

  達芙妮也拉住了她,待到烏姆裡奇得意洋洋扭著都快看不見的腰離開,人群也隨之散去後,方才走到還在仰頭欣賞巨型告示的慕羽面前:「你沒想放過我們。」

  她平靜得過了頭,不見哀怨求饒,和一年前那個僅因為小天狼星布萊克闖入塔樓便惶惶不安的女孩大相徑庭。

  慕羽沒怎麼關注達芙妮。她一直聚精會神地審視著告示上一條條規矩,間或掃視一眼同樣在告示下駐足的西奧多諾特:「我沒做什麼,小迪。只不過格林格拉斯先生找到我尋求一筆交易,」她看了眼阿斯托利亞,「而商業合作中簽下的合同,怎麼能隨便更改呢?」

  怨她不打算放過他們,倒不如問問她們的父親和莫裡斯貝爾納暗通曲款左右逢源時有沒有想過家人。

  她打算走了,一堆規矩看久了也難免枯燥。西奧多諾特像是定在了告示前,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特別調查小組還能獲得額外學分,挺適合你的,西奧多,」慕羽不以為意,在路過他身邊時極輕極輕地說道,「你今晚就可以去找烏姆裡奇教授報名。」

  至於新校規中提及的男女距離不得小於一尺這種條例在她這同一張廢紙沒什麼區別。

  聞言西奧多諾特震了一下,本能性地蓋住了左手手臂,慕羽卻走遠了。大多數時候她留給他的也只有這麼一個背影。

  昨晚燭火搖曳中清晰可見的明艷是他永不可企及的幻想。

  他不易察覺地望了望達芙妮,低著頭一聲不吭地離開。

  告示前只剩下了姐妹倆。

  見四下沒有多余的人了阿斯托利亞才顯出了焦急之色,她沒問達芙妮到底在課堂上做了什麼。顯然如今不管做了什麼那個所謂教授都鐵了心要找茬:「你不能真去她那。她看上去不好對付,我去找棲桐,她肯定有辦法讓你蒙混過去。」

  她不由分說掙脫開姐姐朝正廳外跑去,達芙妮一時不防只得隨她跑了幾步,在身後叫道:「回來!」

  相處這麼多年,達芙妮還從沒對她用這麼重的語氣說話,阿斯托利亞頓了頓,停下來轉過身委屈地看著姐姐。

  她的委屈不解這一次沒能使得達芙妮退讓,反而毫不退縮地平視她,難能擺出一副將要說教長談的架勢,重復了一遍:「回來。」

  阿斯托利亞不甘心地往回走了幾步。

  從前她的妹妹身子那麼弱,就連多跑幾步都喘得厲害,如今竟和普通女孩無異。

  這樣的健康,卻是同惡魔換來的。

  一陣陣酸意湧了上來,燙得眼眶一陣溫熱,她卻對著阿斯托利亞溫和笑了笑,不打算在妹妹面前露怯:「你知道東方如今是什麼形勢嗎?」

  阿斯托利亞懵懂地搖了搖頭,前幾天紛紛雜雜的信息瘋狂向她湧來,到現在她還沒能完全消化父親那麼多年的隱瞞,何談再去了解那麼遙遠的事?

  「昆侖大概率連同他們整個南方麻瓜世界陷落,實際由她掌控著的隊伍還不斷試圖向北方推進,一旦守不住首府,東方將會成為那個人第一片外域疆土,」達芙妮揉了揉阿斯托利亞的頭,安撫著後者的驚疑恐懼,「而那支隊伍名義上的領袖,是棲桐的親爺爺。她肩負著我們無法想像的擔子。利亞,不要用我的小事煩她。」

  於阿斯托利亞而言,這一刻是無比陌生的。她第一次察覺到向來對她包容有加,不怎麼關心外事的姐姐僅在幾個晚上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都不知道達芙妮從多久開始著手關注這些消息了。

  「他們,那個人…」在提到那個人時阿斯托利亞還止不住打顫,「怎麼會有那麼多…」

  達芙妮打斷了她,問了一個和剛才的話毫不相干的問題:「利亞,身為斯萊特林,別人在我們身上貼了多少標簽?」

  不等阿斯托利亞適應話題的跳躍,她便自問自答道:「野心,傲慢,狡猾,邪惡,純血,順勢而為,舉棋不定,」她小小自嘲了一下,「或者還有人覺得我們是一群高貴不可侵犯,眼高於頂的少爺小姐?」

  想到一二年級她居然自得地對慕羽訴說著純血家族的所謂高傲,嘲諷著格蘭芬多的魯莽,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我們之中有些人將標簽貼進了骨血裡,的確一刻不停做著少爺小姐的美夢,我不否認,利亞,從前我也做過這樣的夢。然而你看見了,當我們還在夢裡沉淪時,有人已經學會了給人織夢,」她捋了捋妹妹的頭發,「標簽都是假的,隨時都能掉落。但你要記住,我們本質上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都有想要守護的東西。人與人間更沒有任何的不同。」

  阿斯托利亞定定望著達芙妮,仿佛是第一次清晰地預感到了姐姐的抉擇。

  「我或許成不了格蘭芬多,理解不了他們的勇氣,更不否認波特的魯莽,」捋完頭發後她又摟了摟阿斯托利亞,「但我是一個人,你也一樣,我們都堂堂正正,頂天立地,平等地站在要共同守衛的家園面前。」

  她眼中全是光芒:「晚飯後我會去烏姆裡奇的辦公室,如果這種小事都需要別人幫忙,那剛才說的就全是空話。她也不會拿我怎樣,畢竟我又不是波特。」

  最後看了一眼牆上嶄新的各項規定,她破天荒拋下阿斯托利亞孤身一人沒入更深的走廊。

  在姐姐面前阿斯托利亞還強忍著,等那道孤單卻又挺拔的背影只剩一道模糊光影時眼淚才奪眶而出。

  那是與她相依為命看她如珠如寶的姐姐,她幾乎不敢相信那個從前心無大志,就連學習也得過且過的姐姐有朝一日說出這番話,又在這樣的時刻毅然選擇了這條路。

  姐姐站在了家人前。她卻不想站在姐姐身後。

  「我陪著你呢!」她竭力控制著嗚咽對快要消失的身影大喊,「我們…」

  這麼稍一遲疑那道身影便消失了,她只得壓低了聲音重復著未竟的話語:「都會好好的…」

  黑魔法防御辦公室被翻整得都不像一間辦公室了。達芙妮步入這裡時所有東西都蓋著帶花邊的罩布和台布。還有幾只插滿干花的花瓶,每只都放在單獨的小墊子上。一面牆上掛著一組裝飾性的盤子,每只盤子都有一只色彩鮮艷的大貓,各自脖子上戴著不同蝴蝶結。

  這間屋子和烏姆裡奇這個人一樣,膩得惡心。

  她不是一個人。進來的時候波特已經坐在一張椅子上了,烏姆裡奇老神在在地在軟椅上喝著咖啡:「晚上好,格林格拉斯小姐。」

  達芙妮沒關心波特如何,低眉順眼地問候,表現出最大恭敬:「晚上好,烏姆裡奇教授。」

  「坐吧,」這對她尤其受用,她指了指波特旁邊的椅子,肉麻地咧嘴笑著同她解釋,「波特今晚到這來是因散布邪惡、卑鄙、嘩眾取寵謊言而接受懲罰。哦,親愛的,不必緊張,好孩子自然不用接受懲罰。波特,你可以開始抄寫句子了。」

  達芙妮可以看見波特手上青筋跳動。桌上擺放著一只細長,筆尖尖利的黑色羽毛筆。看到這玩意的第一眼她便渾身上下難受。

  「你沒有給我墨水。」

  「哦,你不需要墨水的。」烏姆裡奇始終語帶笑意。

  波特開始動筆在紙上抄寫,突如其來的一口冷氣嚇到了達芙妮,從她的角度能清晰看見紙上的字是由鮮紅墨水寫成的,而相應地,這行字也出現在了波特右手手背上,深深陷進了骨肉。

  那支筆有問題。

  她咬緊牙關看著烏姆裡奇那張油膩的面孔,後者明顯要的就是這種震懾效果:「現在我們可以來討論什麼是正確了,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從我們的課堂上學到了什麼?」

  學到了什麼?她的課上能學到什麼?

  「請您原諒我的不懂事,教授…」

  她只得選擇最保守的道歉,烏姆裡奇卻沒讓她說完,依舊雙手交叉笑意吟吟:「你只需要告訴我哪裡做錯了。道歉小孩子都會,格林格拉斯小姐。」

  疼痛似乎加劇了,旁邊的抽氣聲越來越大,那張羊皮紙上的紅字也隨之越發奪目。

  她只不過提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問題。

  「教授,求您…」她將姿態放得更低。

  烏姆裡奇享受著她的懇求,她面前驀然出現了一模一樣的紙筆:「不要提問,不要質疑,這是思想正確性最基本的原則,」她臉上的笑意扭曲得令人發慌,「明白了嗎?」

  「明白了。」

  「不不不,你還不明白,孩子,」她嗲嗲說道,「我們需要另一種方式加深記憶。抄寫正確性這個詞語,和波特一樣,直到它深深刻進你的血裡。開始吧。」

  達芙妮抓過那支筆,險些將其滑落在地。在這間粉得讓人發慌的辦公室裡,這個所謂魔法部派來的高級督察第一次揭開猙獰的面目。

  她這才切身意識到,今天和阿斯托利亞那番話到底有著怎樣的重量。

  強行忍住所有感受,她提起筆在羊皮紙上寫字,和哈利一樣,筆尖每落在紙上一次,手背便傳來一陣刺痛,鮮紅的字體刻在了皮膚上,幾秒後傷口又迅速愈合。有字的地方不過只是稍稍紅了一點。

  再寫一遍那個詞語便反復出現愈合。

  烏姆裡奇故作嬌嫩的聲音還從頭頂傳來:「思想正確性第二條,同合適的人做朋友。身為一個聰明的斯萊特林,格林格拉斯小姐應當明白什麼人才適合做朋友,」她還刻意湊近欣賞著她抄寫那個詞語,「否則下次抄的就不止是一個詞了。」

  室內一時間極靜,羽毛筆刮擦在皮膚上的細微聲響於烏姆裡奇而言便是最悅耳的交響樂。她靠在椅背上,品著會把人甜死的咖啡,聆聽著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

  沒人敢問多久停止,那面牆上的貓都如同石化了般立在相框中。

  慕羽將辦公室所有場景一覽無余,包括每一絲因疼痛產生的輕微吸氣,每一聲刮擦。那面掛滿了貓的牆在她面前是完全透明的,使得她能全方位看清室內每一處細節。

  她沒有如同烏姆裡奇那樣沉溺於享受,只靠在松軟的搖椅上,就著身旁壁爐的火光及室內的響動閱讀著手中厚重的書籍。

  爐火劈裡啪啦地越燃越旺,直至從火焰中顯出一個模糊的人頭來時她才抬頭,狀似無意般看了眼室內,嘩啦一聲翻過一頁紙:「他們永遠學不乖。」

  人頭越來越清晰,赫然能看出那就是小巴蒂克勞奇原本的面容。一時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對著誰感嘆。

  她漠然地將目光從室內仍然在進行的懲戒中收回,轉向了只剩些微火星的爐火:「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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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行動

  小巴蒂克勞奇不急著回應她,反而饒有興趣地觀察了好一會室內布局,嘖嘖出聲:「你越來越大膽了,證明成果不小。」

  慕羽繼續專注於手中書本,見他許久都不曾進入正題不由以手支額:「我今晚很忙。按照程序你也不該直接見我,」她放下書,還是那副他再熟悉不過的風輕雲淡的模樣,「長話短說。」

  她比從前還要憔悴,許是因為最近層出不窮的意外,更或許這樣的憔悴源自於她竭力想要隱瞞的秘密。

  那只形容枯槁的手總是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中虛虛幻幻浮現。

  「貝拉特裡克斯在那,」見慕羽不過對此微微點了點頭,他便明了她對一切都是心中有數的,「我是來征詢意見的。還要留著薇歐拉嗎?

  不知是否因為和伊凡相處久了,他不自覺沾染上了一點習氣,如今說到正事時格外嚴謹正常,慕羽一時間還不太習慣。

  她撫了撫書頁,抬頭看了眼一牆之隔的辦公室,殘酷的懲罰仍舊繼續,寫了如此多遍,兩人手背上仍然僅僅只留下淺淺紅痕。似是覺得枯燥了,她又重新凝望向了跳動的爐火。

  「斯內普還安分嗎?」小巴蒂克勞奇分明看見她唇角微微勾了勾,明顯這時她是極其享受的。

  「安分極了,」他眨了眨眼,仿佛這樣便能隔著模糊升騰的爐火將她的一舉一動解析徹底,「西弗勒斯表現得像是真心願意為我們奉獻一樣。」

  「奉獻,」慕羽嗤了一聲,放下書站到了透明牆前細細觀察室內景像,過了良久才微不可察地打了個響指,在聲音落下的一瞬間兩人手上的紅痕才更深了,隱約能看出字母的輪廓,「當然要留著。好不容易放一個餌下去,不釣幾條大魚可惜了。」

  她視線挪開的每一秒於他而言都如同受刑般難受。

  「伊凡那個麻瓜可能不是麻瓜。」他說得很急,像是一個迫不及待炫耀成果奪得大人關注的孩子。

  這似乎才讓慕羽有了丁點興致,語調都揚高了:「哦?倒有點意思,」這點興致很快就落了下去,「可是這又有什麼關系?」

  他應當對這個怪胎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如今這個怪胎淡然輕飄飄的語氣更催促著他不斷向其證明自己:「我做了很多,在美國和一堆麻瓜周旋,如果沒有我那個伊凡早就死了不下十次…」

  不知怎麼的他竟隱約透出點委屈的意味。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們都理解你的艱難與無可比擬的忠誠,」慕羽的聲音也隨著越來越弱的火焰夢幻飄渺了起來,「只是巴蒂,你還需要向伊凡學習,不管他是麻瓜還是巫師,他的忍耐,偽裝,身為政客獨有的嗅覺…」

  她轉過身輕輕撥弄了一下爐火,原本搖搖欲墜的火苗在這番撥弄下又有了復燃的架勢:「你說過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房門被輕輕叩響,隨著她的撥弄火焰變得撲閃撲閃,最終噗一聲滅掉。

  在火焰熄滅的剎那室內幽幽亮起了一支蠟燭,幽暗的兩室中只余手背上鮮紅的字跡反射出詭異的紅光。

  門吱呀一聲推開,瘦弱的身影在看見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時便開始不斷徘徊,於黑暗和燭焰圈畫的冷光中反反復復。

  「你沒走錯,西奧多。」慕羽雙手交叉靠於軟椅上,整個人在燭光中便融成了靜止的油畫。

  「過來。」短暫的縫隙中穿入了烏姆裡奇甜膩的指令,生生撕裂了油畫的美好。

  那份美好本來就是假的。

  哈利和達芙妮這才站了起來,微弱的亮光能照出兩人發顫的手。傷口已然愈合,手背上紅色的自己依舊模糊不清,外側翻著嫩肉。

  慕羽朝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進來。西奧多強制將目光從透明牆上收回,迎著燭火的光點一步步走入徒勞在室內掙扎的光暈。

  「手。」烏姆裡奇又發出了新的命令。

  肥厚短粗,戴著一堆醜陋老式戒指的手指觸摸著兩人的手:「嘖嘖,看來我還沒有給你們留下一個深刻的烙印,」她笑容可掬,「沒關系,明天晚上我們還可以再試一試,對嗎?你們可以走了。」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想隱居在戈德裡克山谷做一個藥販子,」慕羽根本不在意烏姆裡奇變態的快感,只撐著下巴望著諾特,像是有多麼關心他似的,「怎麼現在就改主意了?」

  「這是對我才華的浪費,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坐在她面前西奧多也僅僅是堪堪沾了個椅子,他的措辭像是直接事先准備好了一般,「我想為你們效力,至少我比我父親更具有價值。」

  這番說辭對慕羽來說沒有多少觸動,她實在是見得太多了。她至始至終都噙著一抹溫和的笑,在諾特眼中卻寧願她不要笑著。這樣的笑實在冷到了骨子裡。

  「手能給我看看嗎?」

  明明她不像烏姆裡奇那般拿腔作調,相反還極其溫和有禮,他卻感覺同烏姆裡奇沒有多少區別。

  長袖被撩開,印在手臂上的黑蛇似在火光中活了過來,也不知是因為火焰的閃爍還是什麼,仿佛隱約在扭動著嘶嘶吐信。

  慕羽拉過那只手,在光下細細欣賞著標記:「你還是選擇了當瘋子,」也不知她是在嘲笑還是僅僅在平靜陳述,「這條路可不帶輕易退換的。」

  纖長的食指不停在標記上摩挲,這似乎極具安撫意味,那條猙獰的蛇似乎都在這樣的輕撫下安靜了。

  「你看,我總不能時時刻刻待在學校,卻不希望發生不想看見的意外,而僅靠烏姆裡奇教授一人顯然是不夠的,」擺弄久了她似是厭煩了,放開了他的手臂,「西奧多,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委托,卻是你積累價值的開始。」

  在剛才的輕撫下那條好不容易安分下去的蛇反倒像是重新活了過來,一點點在他骨頭縫裡磨著牙。

  西奧多諾特眼神都沒閃過,始終讓她能直視自己的眼睛:「只要你希望我去做的,我便都會去做。」

  他的影子全部被吞沒在燭火照不見的陰影中了。

  陰冷的風在回廊裡打著旋,吹得走廊上的火把一閃一閃的。從走出黑魔法防御辦公室後哈利便看也不看一同走出的達芙妮,只顧著悶頭向前走著。

  「波特!」達芙妮忽然叫了他一聲,他置之不理,繼續大步向前走去。達芙妮追了兩步,見他走得越來越快,都要消失在拐角後又大喊了一聲:「波特!你等下!」

  哈利似是根本不相信這個斯萊特林是真心實意要同她談話,在第二遍才停下來,迷茫地回頭。

  達芙妮氣喘吁吁地追了上去,先是謹慎地在兩人周圍施展了一個屏障方才開口:「不要再和她對著干了,」她忽略掉哈利臉上的不耐煩,瞥了眼鮮紅的手背迅速說,「和她當面對著干除了落一身傷有什麼好處?這樣你根本什麼都改變不了,沒有人會聽到你的聲音,更無法得知真相。」

  她深吸了一口氣,沒理會哈利的驚詫懷疑:「為什麼不試著迂回,隱蔽一點的方式。比如,比如你為什麼不私下建立一個黑魔法防御輔導班,你也知道現在的黑魔法防御課堂我們連魔杖都不允許拿,又能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連珠炮一般的話將哈利說得一愣一愣的,等反應過來時他的驚愕又變成了深深的戒備:「我記得你是一個斯萊特林。」

  達芙妮沒想到他對斯萊特林的偏見如此深,語氣不禁急躁起來:「這又有什麼關系?霍格沃茨同樣是我的家,同樣是我的學校。守護自己家還分學院了?」

  她擋在了哈利面前,似乎不得到一個明確答復便不會罷休:「聽著,波特,我們需要一個合格的老師教導我們真正的知識,而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我不信格蘭傑沒和你說過類似的話。」

  哈利原本還想囁嚅著否定幾句,那雙藍色眼睛中的希翼又太過熱切,刺得他生疼,一時間再多的說辭似乎都極其無力:「我,我…誰願意我去教他們呢?我現在只是一個怪物、精神不正常的瘋子。」

  「哦,我會讓你知道有多少人願意聽你講話的,」在這一點上達芙妮無比篤定,見他沒有那麼拒絕便拍了拍他的肩,「不止你一個人,也不止格蘭芬多一個學院在戰鬥,波特。你仔細考慮考慮吧,到時候我會找機會和格蘭傑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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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7

第136章 公布

  「你們沒說有那麼多人。」

  他們此時不在常去的三把掃帚,而是由赫敏帶路穿過霍格莫德村一條不起眼的小徑,走入了平時根本不怎麼注意過的豬頭酒吧。

  破破爛爛的木頭招牌掛在鏽跡斑斑的鐵架上,上面畫著一個被砍下來的豬頭。這的吧台也不如三把掃帚一般明亮寬敞。整間豬頭酒吧就是一間肮髒狹小的屋子,散發著濃濃的羊膻味。厚重的窗戶上堆積了不知累積多少年的污垢。

  初到這赫敏還十分緊張,看了看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的達芙妮:「我和你說過,這個主意一定很得人心,我叫了一些,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又找了一些,我沒想到…」

  她將目光轉向一個個進來的學生裡,及時閉上了嘴。

  這裡面有很多熟面孔—安吉麗娜,納威,塞德裡克,秋張,凱蒂,帕瓦蒂帕德瑪,像是無意間晃悠悠走進來的盧娜,以及好幾個哈利不認識的赫奇帕奇學生,在一堆人身後弗雷德喬治帶著他們的朋友李喬丹抱著幾大袋從佐科笑話店買的東西笑嘻嘻走進來。

  涇渭分明地,在角落裡稀稀拉拉站著五六個女生,她們叉著手,盡量離人群遠遠的,不約而同選擇了向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靠攏。

  哈利頓覺一陣口干舌燥。他們不像是來參加課外輔導班,倒像是來聽演講的。那幾個斯萊特林女生的目光更加讓他手足無措。

  「你們到底怎麼和他們說的?」他不由有些遷怒於達芙妮和赫敏。

  「我本來想和他們說你有一些話要對他們說,」赫敏不安地瞥了一眼達芙妮,見後者一臉的無所謂才繼續說,「但,但達芙妮換了個說法—告訴他們你要發表一番演講。」

  見哈利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立馬安慰他:「沒事,他們只是想聽聽你講話,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等哈利開口達芙妮便接了過去:「我為我的自作主張感到抱歉,波特。但是我們這邊總得需要一個人講幾句。你應該很清楚慕羽在這方面有多擅長。」

  提到慕羽時幾人同時陷入沉默。與此同時陸陸續續進來的人也找好了座位,停止了交談,默默將目光聚集到為首五人身上,更多地則是在哈利身上打轉。

  「現在你還不需要說,我先來,」赫敏低聲對哈利交代了一句,清了清嗓子,將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來,「嗯,大家好。」

  「是這樣,哈利想出…不,」在觸及到哈利憤怒的目光時她立刻改了口,「是我和達芙妮想出,如果有誰願意學習黑魔法防御術…沒有人承認烏姆裡奇上課教的那些東西會是見了鬼的防御術吧。我就在想,我們應該自己解決問題。」

  「不,不止是防御術,而是戰鬥,」達芙妮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我們需要一個人教導我們正確的戰鬥技巧。」

  話音剛落,那個黃頭發的赫奇帕奇男生便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怪笑,那幾個斯萊特林女生也如同看怪胎一樣看著達芙妮。

  「很抱歉打斷你,格林格拉斯,」還是那個黃頭發男生率先舉起了手,「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似乎沒看見有這樣的必要。」

  「因為,因為,」阿斯托利亞見不得有人質疑姐姐,不等達芙妮回答她便主動說,「因為伏地魔回來了。」

  說出這個名字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她幾乎是靠在了達芙妮身上。達芙妮也在發顫,卻仍舊穩穩扶住了她。

  說出這個名字的效果立竿見影。秋的朋友尖叫一聲打翻了桌上的黃油啤酒,泰瑞布特抽搐了一下,帕瓦蒂同達芙妮一樣狠狠打了一個冷顫。

  「不止這樣,」達芙妮捏了捏阿斯托利亞的手繼續說,「他,還有慕羽,想要成為統治所有人的神,讓我們信服他們書寫的教條,絲毫不差地遵循他們的指令,馴化我們的後代,讓世世代代都淪為只忠於他們的奴僕。烏姆裡奇不就已經開始照著他們的意思做了嗎?」

  她的話無異於晴天霹靂,安靜下來的人群又開始悉悉索索地討論。黃頭發男生則是舉起了手裡的那份預言家日報:「可是這上面不是這麼說的。看了新聞了嗎?權威不否認有神的存在,更不否認背棄神也許會遭受懲罰,說得似乎也有那麼點道理,」他頂著赫敏冒火的眼神硬著頭皮說下去,「我的意思是如今麻瓜的確越來越猖狂,說真的我認識好幾個親戚最近都意外被麻瓜攻擊過,如果真有這樣的…不管是那個人還是誰,他也許真的不一樣了…能結束這一切,甚至讓巫師界更上一層樓…」

  他語無倫次起來:「畢竟,畢竟現在什麼也沒發生,像伯恩斯這些人…都是被麻瓜波及。只要我們謹慎小心…」

  「我的姑姑是被人殺死的,」一聲抽泣打斷了他,所有人的視線彙聚到蘇珊伯恩斯身上,這個向來文文弱弱的女孩此時淚流滿面,臉色通紅,看黃頭發男生的眼神簡直稱得上仇恨,「你應該感到羞恥,扎卡賴斯。這是一場謀殺,只因為姑姑發表了不同的意見!你瘋了嗎?竟然還奢望他們仁慈,盼著我們遵循他們的規矩就能平安?什麼才是規矩?他們想殺就殺了,還會和你講道理?」

  自進校以來蘇珊伯恩斯就沒有一口氣說完這麼長一段話,自己也不適應,剛一說完便癱在椅子上小聲抽泣。

  「好了,」同達芙妮阿斯托利亞一起來的女生頗有些不耐,她迅速掃了一眼人群,最終將視線定格在哈利身上,「波特,你得給我們理由。不管是神秘人回來,還是慕羽的事,按照你所說,他們想成為統治我們的神。我們對抗他們,有什麼好處?我們都是學生,又有什麼力量?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那個人回來了並且想那麼做?」

  「鄧布利多相信…」

  不等赫敏將話說完,那個女生不顧達芙妮的眼色徑直打斷:「我認為鄧布利多的說辭如今不是那麼具有說服力。我只想聽波特說,弄清楚他為什麼堅持神秘人回來了,還一定要將慕羽扯進去。說實話我非常難以接受這點。」

  「這不是我們這次聚會應該討論的..」

  赫敏敏捷地插話,哈利卻制止了她。

  「沒關系,赫敏。」

  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會來這麼多人。這群人中大多數不過想親耳聽聽他是如何編造謊言以及光怪陸離的故事。

  不過達芙妮是對的,慕羽能鎮定自若地當著幾個學校校長,魔法部官員和全校的面顛倒黑白,甚至在魔法部裡巧舌如簧,他們也的確該做些什麼了。

  再不說,恐怕便不會有人聽,更不會有人信。

  「因為在第二個項目中我看見他們了。你問我一千遍,一萬遍,也還是這個答案,我不想浪費時間說服別人相信我,」他拼命克制住被人懷疑的怒火,「我還親眼看見死在他們手上的人。如果你要聽他們是怎麼殺人的我實在幫不了你。漢娜說得對,他們殺人從來不需要理由。」

  哪怕時隔好幾天,他依舊忘不了當時圍在身邊的一道道閃閃發光的幽靈,語調都不由得哽咽:「我親眼看見的,那些幽靈圍著我說話,一個麻瓜男人請求我去阿拉斯加向他的妻子女兒帶話,他的女兒才剛剛學會走路…」

  他原以為這些原本都是不堪啟齒的經歷,不想說起來竟是如此自然順暢,酣暢淋漓:「不過是魔杖一揮,咒語一念,一個家就這樣沒了。他們可以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借著神靈至高無上的名義毀掉一個又一個家。我不管你們怎麼評價鄧布利多,但如今我們能安安穩穩坐在這、除了忍受那個老女人外再無其他煩惱,這全要歸功於鄧布利多,歸功於在外苦苦戰鬥的人。」

  他使勁灌了一口黃油啤酒,壓住了眼角的澀意:「但誰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只要我們將這裡當家,就應該站出來守護它。守護住我們的家,也正是為千千萬萬無家可歸的人重塑一個完整的家。至少在這個家裡,不會有亂七八糟的規矩,更不會有人隨時隨地憑心情要你性命。」

  沒有一個人開口,最刺頭的扎克賴斯史密斯都在這時選擇了沉默。連豬頭酒吧的老板似乎都聽了進去,一個勁地低頭使勁重復擦著髒得不能再髒的桌子。

  他們果然還是在看一個怪物。

  「我其實教不了你們什麼,塞德裡克,赫敏,你們遠比我優秀…」

  「不,哈利,你完全不需要看輕自己,」自走進來後就沉默的塞德裡克制止了他想要繼續往下說的意圖,「一年級你便獨自一個人保護了那塊石頭,二年級殺了蛇怪,三年級你就能召喚守護神驅散攝魂怪,今年你出色地完成了兩個項目..」

  他止住了哈利辯駁的說辭:「更重要的是,你幾次從他手上逃脫乃至打敗他,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哈利,只要有你在一天,他們就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神。」

  「我相信你,哈利,」坐在塞德裡克旁邊的秋張也跟著說,「我還有幾個遠房親戚生活在東方…」

  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她咽了咽口水才堅定道:「你們..想像不了現在東方成了什麼樣子。南方再也沒有一個個家了,他們宣揚著神靈才是唯一的家人,所有的愛、孺慕、希望都必須貢獻給神靈。」

  事到如今這次見面已經不僅僅是商討課外輔導班這麼簡單的問題了。

  一雙雙眼睛中飽含的熱切同那天達芙妮眼裡的渴望沒有絲毫差別,輕飄飄的眼神卻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了哈利的頭頂。

  他終於明白那天校長室裡鄧布利多眼中的同情憐惜究竟從何而來。

  「我…」

  「如果你再推拒,我會覺得你把我們叫來是找樂子、耍滑頭的,你不想把這些魔法展示給我們看。」

  扎卡賴斯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

  「我有一個主意,」羅恩直接大聲道,「你干嘛不能閉上嘴?」

  「好了好了,」赫敏立刻出來打圓場,「那麼我們都同意哈利給我們上課嗎?」

  她主要看向斯萊特林這邊。

  所有人都喃喃表示贊同,那幾個斯萊特林女生也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就連扎卡賴斯都沒再多說什麼。

  赫敏松了口氣:「那麼我們需要定一個時間…哈利還要比賽,我想最好一個星期一次,如果可能兩次…」

  「等等,」達芙妮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我們需要找一個地點見面。那個老女人重新定了一堆校規。我保證我們今天的行動絕對是被禁止的。我們需要找一個地方,足夠安靜,足夠隱蔽…」

  大家苦苦思索了起來。

  「變形課教室?麥格教授應該會同意。」迪安說道。

  「不行,這件事情太大了,我們不能將麥格教授牽連進去。」赫敏立刻嚴肅反駁。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就在眾人對上課地點舉棋不定時阿斯托利亞忽然小聲開口,當她說話時所有人一下子都靜了,就連達芙妮也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在八樓一段空白牆上會憑空出現一間房間,不過我也不確定,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利亞,你是怎麼知道的?」達芙妮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昨天不知道誰將『霍格沃茨,一段校史』放在了公共休息室,書的封面就放著這條備注。」

  「這樣吧,我們會找時間去八樓看看的,等確定了第一次聚會時間地點就會發消息告訴大家,」赫敏暫時壓下疑惑,在包裡翻找了一陣,拿出羊皮紙和羽毛筆,停頓了好久,似乎在糾結著做一個決定,「我想讓你們每個人將名字寫下來,這樣就知道今天來的有誰了。並且一旦簽了名,就表示絕對不將這件事泄露給烏姆裡奇或者其他任何人。」

  許多人見要簽名,不由露出了幾分不情願。然而不止為何,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做這種事莫名而來的興奮,抑或是哈利剛剛那番情真意切的流露,總之最終沒有一個人反對,紛紛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連扎卡賴斯也不例外。

  沉積了許久的陽光透過豬頭酒吧狹小的髒玻璃透了過來,照得平滑的羊皮紙流光溢彩。明明只是簽個名,每個人竟有一種恍然簽了莊嚴契約的錯覺。

  與此同時豬頭酒吧外的一角齊齊站著另外四個勇士,等到裡面的人魚貫而出後幾人臉色皆是掩不住的憔悴。沈棲桐還踉蹌了一下,幸好伊凡扶住了她。

  「今天他們的對話絕對不會被多余的人聽見,」縱是疲乏至極沈棲桐依舊說得輕快,還有心情小小抱怨了一句,「選哪裡不好選在這見面,豬頭酒吧最容易被人偷聽了。」

  短暫的輕松後她正了正神色,望向了其余三人,輕聲說:「那麼,我們都知道自己要干的事了?」她用了哈利的話,「都明白了自己要守護什麼。」

  德姆斯特朗的情況明明是最糟糕的,威克多爾克魯姆卻除了臉色陰沉些外沒有過多的焦急,沉聲作出了保證:「挪威,仍然還是有人願意反抗的。」

  芙蓉德拉庫爾撩了撩一頭長發:「莫裡斯貝爾納就算想動布斯巴頓也仍舊要掂量掂量。」

  「馬賽諸塞的山陵始終堅不可摧。」菲爾加西亞的承諾則是更加簡短。

  「南方…應該守不住了,」沈棲桐望著霍格莫德村外起伏的丘陵,仿佛這樣就能一眼望到再難回去的家鄉,「但只要仍舊有人堅守信仰,仍舊有人保持自己的頭腦,我們便仍然能擁有一塊淨土。」

  他們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相互看了看,各自拉了拉衣袍,踩著最後的斜陽向霍格莫德外回去。

  每個人的影子大小高矮不一,連走的方向都不盡相同,卻都極其堅定不帶絲毫猶疑,且每一道影子都不曾回頭駐足。

  「你是在和我說,波特他們在密謀什麼大事,連斯萊特林也有人參與?」

  在又一次上過了黑魔法防御術課後,慕羽破天荒被德拉科馬爾福攔在了教室內。等到人走光後她靜靜聽完馬爾福的推測。

  「你聽見一點達芙妮和她朋友的對話,關於波特的..演講,」說到這慕羽不由失笑,搖了搖頭,不打算繼續在這同他糾纏下去,「你和我說這些似乎沒有意義,馬爾福先生。」

  馬爾福蒼白病態的臉上此時滿面通紅,像是仍舊沉浸在發現密謀的喜悅中:「我當然告訴了烏姆裡奇教授,」他揚著頭,對她依舊有著明顯的不屑,「你不用在這裝傻,我知道你是怎麼回事。我也可以成為第二個西奧多諾特…」

  他說不下去了,慕羽沉靜的目光像是一瓢涼水朝他兜頭澆下,將那點興奮與即將立功的激動悉數澆滅。

  「時間,地點,他們究竟想干什麼,」她說話從來不急不徐,不見不耐與嘲諷,也根本沒必要這樣,「我不會改變我的說辭,馬爾福先生,你和我說這些沒有半點意義。」

  她撫了撫書脊,沒想到快四年了,劇變當前,盧修斯馬爾福依舊將自己的兒子寵得不諳世事:「你可以去問問西奧多,他經歷了什麼,」她推開教室門,在沒入幽深走廊前又補充了一句,「在成為第二個諾特前,你最好明白情況。」

  「你最好明白情況,小儀,走到這一步我們不可能再回頭了。」

  最後的陽光堪堪掛在貫穿整個香海市的河流的上方,有氣無力散發著余燼。

  整座城市難得一致的死寂,靜到連一聲蟲鳥啁啾都能在角落清晰可聞。這座南方繁華的城市也不復往昔勝景,殘破的建築失了人煙,比春天剛冒出的嫩芽還要單薄。

  黑壓壓的人群坐在香海首府門外,二月的風還夾雜著冷意,可是不管狂風如何呼嘯,人群如同雕刻上去一般,不動分毫。

  所有人以統一的姿勢,統一的角度,乃至統一的期望靜靜望著中央尚還處於黑屏的屏幕。偶爾有攝像機燈光閃過,很快在人海中消匿。

  沈儀站在大廳門前,一遍遍整理著早就打得平整無比的領帶。他的堂兄站在旁邊,手沉沉搭在肩上,似是在寬慰,又似是在警告。

  廳內的地板光可鑒人,照出的兩人身影卻又模糊扭曲,活像兩頭相爭糾纏的巨獸。

  「這一天,我們不是期盼了幾十年嗎?」

  他離大門近了幾步,默默數著秒數。放在肩上那雙手似是又重了幾分。

  從前他又是敬畏又是孺慕地仰望著堂兄。他是那樣強大,獨自一人支撐起沈家門庭,將沈家根基拓得如此之深,又在世俗播撒了不少星火,只待一個火苗便足以燎原。

  高山太高,渺小的螻蟻連仰望都看不到巔峰,又何談嫉妒?

  可是現在不同了。漸漸地,在力量無休無止的增長下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脫去了螻蟻脆弱的外衣,不斷拔高直至與山川河流融為一體,同巍峨的高山一樣同步增長,同湍急壯闊的河水一起奔流。

  原來以前那座不可企及的高山,也不過如此。

  「你是沈家的人,家族的使命不允許我們退縮。」沈續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自顧自在他耳邊不斷低語。

  「我知道,」他研究著金碧輝煌的大門,腦子裡翻滾著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默默倒數著,重復著機械的話語,「家族的輝煌,始終是我的使命。」

  大門緩緩敞開,他輕輕拂落放在肩上的雙手。他也是時候邁入屬於他自己的舞台了。

  大理石築成的道路一路通向陽台,陽台下那群人,那群等待步入牧場的羊羔還靜靜站在那翹首以待。他一路沿著落日的光影在陽台上站定,正對著越來越黯淡的夕陽。

  「經過數月的奮鬥血戰,我們終於暫時取得了如今的勝利。我們的敵人永久退到了大河彼岸,然而北方不會成為他們永久的屏障與龜縮之地,更不會成為他們的疆土。」

  半邊夕陽沉入到了河裡,他的角度都能俯視平素高高在上的太陽。

  「勇士的英勇無畏僅僅是戰爭的一小部分。英勇,犧牲,戰鬥來自於信仰,堅定不移的信仰締造出共屬於我們的新世界,雕刻出我們共同的家園。專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神從未因信仰的動搖拋棄我們。仁愛強大的神賜予我們無上的力量,指引我們重歸神靈理想的牧場。」

  他手一指,橙色的天空中綻放出耀眼的花火。

  「北方迷途的羔羊還妄想負隅頑抗,用破舊落後不堪一擊的武器反抗神的權威。不願回歸牧場的羊羔終將成為被神放棄之人,」一道道火光在天空炸響,夕陽徹底淪為陪襯,不消多想他便能預料到今日講話後的滔天巨浪,「在神的牧場裡,每一只羔羊都將獲得開啟力量的鑰匙,每一個人,每一個理想都將被關照。只要獻出信仰,平庸,貧窮,不等,怨恨,飢餓將在理想的牧場中消失殆盡,每一只羔羊將平等地接受神靈的照看。」

  他深吸一口氣,張開了雙臂:「牧場的大門已然敞開,為了愛,為了理想,為了守望,加入我們,共同守護我們的家園。」

  夕陽與黑色的水面融為一體,紅光倏忽閃過,很快消匿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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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前搖

  「南方聲稱他們也同東方一樣受到了神靈召喚,願意步入神靈牧場。我極其贊同加快提出並通過新法案,使國家更加強大輝煌…」

  「荒唐!胡鬧!那就是一群瘋子、卑鄙可恥的騙子!絕不能…」

  「事到如今我們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否則外面那群人很快就會衝進議會,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這侵犯了自由!立國之時自由便被寫進了國家的意志中,我們斷不可能再受任何君主乃至神靈的壓迫。」

  自沈儀演講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可就在這麼短的一段時間內,那段話被不停翻譯、傳誦、解讀,以最快的速度向全世界輻散開去。

  大洋對岸一群政客在戒備森嚴的高牆內爭得面紅耳赤,而高牆之外,從黎明起一波又一波人便不斷朝著高牆湧進,各式各樣的標牌都在人海的衝擊下顯得像一片片漂浮於海洋中的水草。

  伊凡俯瞰著腳下彙集的人海,隨著時間的推移海浪似乎開始失去耐心,偶爾有異樣的光芒從人潮中閃過。然而不管海浪如何洶湧,在高牆的巍峨下都不得不化為微弱的水流,不可再前進分毫。

  很少有人發現立於各方的守衛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他看了看表,慢悠悠坐回了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從他坐下開始爭吵聲便逐漸停歇了,大多數人開始了等待與權衡,懷揣著各種目的期待這位上任沒多久卻不乏魄力的首領發表意見。

  「我倒是主張修改,」他的目光平等地在在座每一個人身上停留,卻又好像沒將任何人看進眼裡,「我們都明白東邊到底是怎樣的情況,無需自欺欺人。更何況我們做出過承諾—守望國家理想。如今理想的大門正向我們打開,神靈將無上的機會恩賜到我們面前,我們怎麼能視若無睹,帶著千千萬萬懷著各樣理想的民眾背棄神靈的關懷?」

  「喬登先生,」他點了點剛才以國家意志為由反對得最激烈的人,「你所說的沒錯,然而自由、平等、以及諸多若干權利皆是造物主賦予,皆來自於神靈,如今神顯露神跡,想要我們重新回歸懷抱。您卻打算勸服眾人背棄,蠱惑眾人神僅像征著壓迫,究竟是誰違背了自由的意志?」

  「您不用和我偷換概念,先生,」不知是氣的還是如何,喬登嘴唇都發白了,「一旦通過,無異於將我們的家園推入中世紀的深淵。您也同樣沒有這個權力,如若一意孤行,您將遭受彈…」

  一聲轟鳴打斷了他的話,在他身邊陡然炸開了一個大洞,從裡面呲呲冒著岩漿,他直接軟倒在座位上。一桌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去,強忍著發抖的衝動或是隱晦或是大膽地看向伊凡。

  一切發生得太快,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出手的。

  桌上有幾人迅速交換了神色,有一人裝作慌亂般地無意拉了下桌布,可當等了好幾秒,發現伊凡仍舊不動如山後才真正驚慌失措了起來。

  「大多數人還是能看清信仰的,」伊凡連嘲諷都懶得施予,「不要想著質疑,更不要想著反抗,神知道一切,所有思想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他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掃視過室內每一張惶惶不安的面孔,清楚這裡大多數人對於今天暗地裡將要發生的行動嫌少有一無所知的:「資源、財富、權力已經被在座諸位收入囊中,我想你們大概是厭倦了,又惶惑、隱憂著總有一代將丟失掉先祖積累的威望與地位,」他踱步到了窗邊,繼續觀察著人群,「人人都可以攫取財富,再是嚴防死守,總能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強勢闖入圈子,挖下一份蛋糕。」

  「可力量是不同的,」他微微閉上眼,似是極其享受這樣的感覺,「神能辨別忠誠與信仰,沒有足夠的虔誠,一輩子也只能被力量拒之門外、在牧場邊緣徘徊。而但凡獲得力量的鑰匙,世世代代都將沐浴在光輝之下,這樣的超然比財富更永恆,比權力更穩固。」

  身後的呼吸都重了幾分。

  他就知道很難有人拒絕這份誘惑,忽視這份感召。

  「我相信你們,乃至你們背後的團體都很樂意做出選擇並且迎接挑戰開拓新的疆土。我也堅信在這個月結束前今天所爭論的終將會有結果。」

  他轉過身重新面對表情各異的眾人,強勢收束了今天這場荒誕的討論:「我的話說完了,按照規定自然不會干涉諸位的決定,」他又望了眼底下的人群,像無事人一般朝眾人點頭示意,「日安,先生們。」

  推門走進會議室外的長廊時他從容不迫的步伐才逐漸加快起來,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日程表排得更滿,每一分每一秒大腦都必須陷入無窮無盡的思考。當要在近乎無縫隙的行程中強行掰出一點時間來時就更難了。

  他對這棟建築已然極其熟悉,更不會輕易受人制約。他熟練地轉過一個又一個拐角,徑直走入了其中一間小型辦公室。

  小巴蒂克勞奇翻看著一堆資料應當等了一小會了。進門的動靜不算小,他卻像沒有察覺般,繼續翻動著文件。

  「處理好了?」伊凡沒有過多廢話,坐在了他對面。

  兩人積累的默契是快速的,他話音剛落小巴蒂克勞奇便立刻開門見山回答:「薇歐拉和麻瓜合作了很長一段時間,借助麻瓜的地位、權力、財產搜羅默然者、啞炮,甚至未成年的小巫師,源源不斷向那座島提供新鮮的原料。」兩人對這樣的結果都不如何意外,這只不過作證了猜測。

  克勞奇將一份流水推到了伊凡面前:「一直以來他們都只記錄武器的增加、翻新、損耗,最近幾個月多了一堆奇怪的支出,他們開始運送,目的不明…」

  說到這時兩人同時抬起了頭,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口型。

  英國。

  伊凡湊近仔細看著這份記錄,越看表情越發凝重。他將紙張一角折疊了一次又一次,文字上的字體在他這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過了好久他才吐出了一句:「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他死死抓住桌子,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此時必然是極端不好受的。小巴蒂克勞奇沒有時間顧及他的感受:「不能再放任她了,十三年過得太舒服了,致使當年養的一條狗都變成了凶狠的狼。」

  「我們當時在麗茲墳前…」這句話極其輕微,要不是嘴唇稍稍動了幾下根本看不出他開口了。情緒來得迅速,消失得也不留痕跡,不過幾個呼吸間伊凡便恢復了該有的冷靜,「直接解決掉嗎?畢竟她現在其實也沒有多大價值了。」

  「她借著萊昂家族的余威不知道聯絡了多少純血,這麼大塊魚餌,廢了可惜,」那個女孩將局勢看得明了,他自是要為他們獻上一份禮物的,「我有一個計劃。」

  「你和克裡斯汀同時提交了推遲選舉申請?」裡德爾復述著薇歐拉的話語,注意力根本不在鏡像對面看似誠惶誠恐的人身上。

  慕羽正坐在二樓陽台欄杆上,仿佛正專心致志觀望著遠處倫敦的夜景。納吉尼安靜溫順地盤在了她膝頭。

  欄杆沒有遮擋,她就那麼毫無避忌地,僅靠雙手支撐著坐在上面,像是一片掛於欄杆上的薄紗,在一陣又一陣夜風中孤獨飄零搖曳,卻怎麼也不肯墜下。

  他一遍遍欣賞著這道脆弱單薄的輪廓,任由這道身影與倫敦的恢弘在眼中重疊,肆意描摹著這片薄紗墜落的軌跡。

  「東方公布得太突然,如今魔法國會在商討著保密法的廢立,一致認為這時繼續選舉並不明智…」

  「你在責怪我們?指責東方的進展拖累了你擔任魔法國會主席的道路?」

  他百無聊賴地玩著手中的魔杖,短暫地對兀自在網中掙扎的獵物失了興致。

  慕羽往前傾了傾,似是下面有什麼動靜吸引了她的注意。細微的軌跡被他捕捉到了,連帶著勾出了探尋的渴望,更對獵物沒有了耐心。

  「我對您的忠誠…」

  「最近發生了一場奇怪的刺殺,鳳凰社越來越不安分,」他站了起來,朝著陽台上那道單薄的身影靠去,「比起你自誇的忠誠,我更想看到實際的結果。」

  身後的擁抱來得突然,環住她的手先是停頓了一下,仿佛依舊在遲疑著,在一個決定間搖擺,最終依舊緩緩地在腰間收緊。

  慕羽靠在身後那片冰涼上,順著身後的力道從欄杆上退了下來。

  正下方,也是她方才微微傾身望向的地方正運行著龐大繁雜的陣法,從兩人的角度俯視下去復雜交錯的布局演化成了一張碩大清晰的棋盤,一個個微縮的人影在棋盤上膠著廝殺著。

  「你沒想將他們訓練成只會衝鋒流血的兵士,」三月的暖風既不燥熱也不凜冽,精准地使得那片她貪戀的涼意浮動在身邊,溫柔地將她包裹起來。她輕柔地劃下新的一道軌跡,棋盤上的格局再次變換。借著夜色她又向涼意源泉靠攏了一步,「我們也不需要他們充當這個角色,自然有其他人願意前僕後繼地犧牲。」

  她提也沒提薇歐拉,對於已成定局的棋子她向來懶得費心思。

  直到兩只手碰在一起時他們才明白過來兩人多都在不斷悄然向著對方靠近。

  遠處是燈火通明的倫敦,是即將落入手中的土地,近處是斷不會丟失的領土,兩人共享的疆域似乎在這一刻終於化為了實質,呼嘯的風一刻不歇地將彼此間的溫度以及幾乎同步跳動的野心絞成鎖鏈縈繞在邊界。

  這片領域中注定不可能存留暖意。慕羽吹了許久的風,從頭到腳都是冷的,而溫暖更是同裡德爾絕緣。

  暖意才是不真實且虛幻的。

  「四月十三,」他率先將那片冰涼攥在了手心,同她並肩眺望觸手可及的領域,「魔法部將商討是否修改保密法。」

  他從不在她面前遮掩喜悅與嗜血般地興奮。

  商討修改保密法當然是在意料之中,不過…

  「十三?」她喃喃重復著,一次次撫過掛墜盒上精巧的字母,卻怎麼也不願看他,「我答應過會一起去,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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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反抗

  「你們選擇公布的時機實在令人意外。不說其他人,就連我都十分驚訝。」在陽台看夠且吹足了冷風後慕羽便轉回了室內。他們在籌謀中掌握了絕對的平衡,默契地選擇在即將逾越界限時各自回歸彼此的謀劃。

  她玩著掛墜盒,沒怎麼看沈續:「時間、地點,和預想的都不同。」

  「魔法部也沒發生什麼改變,」沈續依舊表現得像一個耐心的長者,卻難得顯出了飛揚之色,「我似乎不久前還教過你,小羽,權力、戰爭從來不是小孩過家家的把戲。」

  慕羽手指停在了鑲嵌於掛墜盒的字母之上,這裡向來是她最喜歡停留的地方。

  看來這一次公布,讓沈家乃至氏族的地位節節攀升,高到連沈續這樣的人都免不了驕狂起來。

  「沒有變化?您的消息過時了,否則應該知道四月十三魔法部將討論是否推翻保密法,」她低頭觀賞著看了無數次的掛墜盒,每一次都能找到新奇的角度重新鑒賞,「再者,福吉部長頒發了新的教育令,為保障巫師安全,所有年滿六歲的巫師必須進入霍格沃茨接受學前教育,違反者輕則阿茲卡班,重則…」

  她停止了對掛墜盒的打量,故意拖延了一會才抬頭與沈續對視,緩緩吐出最後一個字:「死。」

  「即日執行,不得拖延,」在沈續即將開口時她搶先復述完了整條法案,將手中玉佩一下下輕輕磕在桌上,「我不是在催促您,更沒有指責。不過我向來以為我們是很好的生意伙伴。您想要的—讓普通人擁有力量的鑰匙、武器、攝魂怪,我統統都給了您,單單是金子似乎不足以換來我給您的東西。」

  沈續臉上的笑收了收。

  僅僅這樣不能讓慕羽滿足,她淡定地在一旁煽風點火,力圖將東方的節奏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局勢穩固,沈家重新扎根,沈續褪去了剛恢復家族榮光時的傲慢自大,釣上來的就不是一條魚了。

  「作為合作伙伴,我似乎有權審閱東方的成果,確保我的朋友將所有武器物盡其用,畢竟制造它們代價高昂,」她又搶了他的話,明目張膽地暗示乃至挑釁,「我還沒去過首府,沈爺爺。」

  他徹底不笑了,臉上的表情仿佛回到了他們最後一次實地見面、慕羽帶著挪威的武器和能令普通人獲取力量的咒語去見他之時。

  那時他仔細考慮過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他停多久,慕羽便等多久,從不回避他的視線,更不掩飾能令人一眼看出的野心。

  「當然,小羽,我自然樂意在首府招待你,想來這一天很快會到來,」他又變回了那個慈愛的長者,「這裡是你的家鄉,家,總是歡迎任何屬於這的人。」

  也樂於讓任何人葉落歸根。

  「說到家,」似是得到了滿意的答復,慕羽整個人都放松了,像是無意般閑聊,「您是不打算管棲桐了嗎?」

  這個怪胎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棲桐做出了和我相反的選擇,再是一家人,這種情況也常見。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了,由她去吧,」慕羽眼中的冷意和嘲諷一下刺痛了他,他立刻找到了反唇相譏的點,「你不也一樣?」

  慕羽鼓了鼓掌,沒因他的反問而生氣:「您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微微一彈指,最後一縷燈火便連同著沈續這張臉消失,哪怕清楚此時的惡心再虛偽不過,她仍然不想看見這張臉。

  床榻是冷的,床簾一拉上她便如同沉入了不見光的深海,上不接天,往下也觸不了底。

  可是這樣對她而言才是安全又可靠的,她又往裡縮了縮。

  四柱床上只有她一個人。

  睡眠對她而言不是必需品了,然而她知道在無休無止的謀劃中她總是需要喘息片刻。她享受沉溺於黑暗寒冷,可是那裡太黑太冷,更不可能聽見任何聲音,得不停往前走,才不至於凍死在原地。

  她借助黑暗一遍遍描繪舊時倫敦的輪廓,重構著在一棟棟老舊建築間騰躍的翩躚。

  這個時候是她唯一允許所有邏輯與思考停止的時刻。

  可惜每次都是失敗的。

  床稍稍往下凹陷了一點,他和納吉尼很相似,總是無聲無息便靠了上來。

  她能分清區別。

  她又一次、悄然地向著寒冷靠近,沉默謹慎地試圖從中攫取更多安全與滿足。黑暗是最好的掩護,正因為無依無靠不見天日,才不會有人察覺她在不斷墜落的過程中妄想抓住一根水草。

  每次她都極其小心,盡可能蜷縮再蜷縮,絕不讓人發現她在尋找著依靠。

  可是這次不同,她不過稍稍靠了一點,便碰到了堅實的軀體。她的反應太慢了,微微一滯一雙手便環上了腰。

  纖長,冰涼,骨節分明,都是她所熟悉的,他們無數次相握相扣,從中汲取溫度。這雙手也曾數次攬住她,不歇地索取。

  但從未像現在這般將她整個人毫無保留地圈住。

  這樣的感覺突如其來,消失得也快,仿佛同她一樣,這雙手的主人發現了不對勁,迅速繞上了脖子,找著了那只掛墜盒把玩。

  慕羽還是難以呼吸。他們緊密貼著,就快要越過邊界,遠離安全。

  更可怕的是,同眷戀冰冷一樣,她迷上了方才轉瞬即逝的環繞。

  「瘋子。」她低低喚了一聲,既是在確認,又像是在掙扎逃離。

  不過很快她就放棄了言語,同樣丟掉了掙脫的希望。她越來越擅長體會身邊人變幻莫測的情緒。

  他在恐懼,即使再微弱渺茫她同樣也能觸及。兩人都一樣,一起在深海中墜落,都需要在寒冷中尋得一絲喘息之機。

  慕羽認命般再往同一個方向靠了靠。他們從來不需要虛情假意的安慰和同情,另一方的存在便足夠。

  「那個預言,」他將掛墜盒敲出了輕微的聲響,又一把勒緊了,「兩個人只能活一個。」

  她輕輕顫了顫,靠得更近,卻一言不發。

  不多說,她從不多問。

  裡德爾只得獨自從這具軀體前探出點什麼,他變得越來越貪婪不知滿足,一次次渴求著更近的距離。

  他想試探著環住她,像之前無意間的觸碰一般,卻也牢牢記得那是不可踏足的禁區。

  兩人就這樣以親密又怪異的姿勢依偎,看似相依,但實際誰都不肯放下暗自戒備的武器,死死守著疆域邊界,不肯向外走出一步。

  慕羽有了困意,之前無論怎樣也難描摹出的輪廓逐漸清晰,在一根根線條,一片片交疊重合的空間中,她才真正昏昏欲睡神志不清起來。

  多久沒夢到那條怎麼也逃不出的走廊了。

  「瘋子,」她翻了個身,算是打破了長久的僵局,一點點再次同那雙手相扣,至少這樣是安全不可逾越的,「再和我去一次東方吧。」

  她被抓得更緊,手掌被刺得生疼。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她耐心等待著,借著等待的間隙悄悄地向另一邊靠攏,在昏睡的邊緣第一次試圖向疆域邊界靠近。

  一縷縷冰冷的氣息纏在了脖子上,證實著存在,然而除了存在外身旁也只剩下死寂。

  她繼續玩著掛墜盒,但仍然高估了自己的耐性。她規律地一聲聲敲打著掛墜盒,敲擊聲在黑夜中極其刺耳,可在兩人共處的寂靜疆域只會將她拽向更深的睡眠。

  她好像又坐在了伍氏孤兒院的樓頂,在那片看似離生死都遙遠的空間中共同沉默地借由城市曲線描繪理想,從來沒有一刻比那時更安全了。

  有光線在眼眶中浮動。她已然記不清當時是否有一縷陽光恰巧穿過層層雲靄,被一片衣角默默裹住,珍藏在不知名的角落。

  背後輕柔莫名的力道推著她溺在由舊時倫敦散亂的街道組成的理想中,繼續向她灌輸著絕對安全的幻覺。

  她不會再夢見那條黑暗狹長的走廊了,一時更不願從新的夢境中走出。

  她是被納吉尼的尾巴弄醒的。等到真正睜開眼時就知道絕對遲了。刺眼的日光連這棟堆積滿陰暗的屋子也不曾放過,烘得整座房子越發不真實,像是回到了奧利維亞在時那段灌滿了童話與希望的時光。

  蝰蛇的尾巴優哉游哉的盤在了床頭,在陽光下打著小卷掃過臉頰,蛇頭靠在了她的身上,不知是在汲取更多的溫暖抑或是在夢魘中將她當作了新的食物。

  旁邊自然是再沒人了。

  「下去。」慕羽將它的尾巴拉開,從來沒對它那麼凶狠過,也不知在發泄什麼。

  她竟然有一瞬從那對蛇眼中看出了無辜。

  她直接從中間撈起蛇身,將納吉尼丟在了地上,細致緩慢地整理起衣衫,似乎更想連著把蔓延滋生而不該有的想法一起整理了。

  壁爐中升竄出亮綠色的火苗,在她剛准備鑽入其中重新前往權力戰場時納吉尼還嘗試著想往她衣服上蹭。

  她捏住蛇尾將蛇倒提了起來,拼命平息著不知從何而生的煩躁:「我知道你不該在這,不管是誰讓你在這的,你該去該在的地方,」她危險地眯著眼睛,做著威脅一條蛇的事也不覺得愧疚,「在霍格沃茨你只能以蛇羹的方式出現在斯萊特林長桌上。」

  在綠色火焰躥升到最高時她將蛇重新丟在了地上,徑直邁入了火中。

  毫無溫度的火苗剛剛圍繞在身邊時她便已經壓下了不該有的幻想。

  今日陽光燦爛,霍格沃茨卻獨獨不在眷顧之列。

  以前城堡的清晨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這座古老的堡壘在夜晚包容多彩而豐富的理想,又在晨光中沐浴著由理想而產生的各式嘰喳聲蘇醒。

  今天則不同。

  當慕羽剛到正門時便發現了不同。往常從不會多上鎖的正門被一道道妖精打造的銀鎖牢牢扣上,門前多了穿著魔法部制服的守衛。

  她認得他們胸前所帶的勛章,福吉為了搜查鳳凰社成員費盡心思在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有意無意引導下成立了獨立於傲羅的監察組,曾經沾沾自喜地以為那是獨屬於自己的班底。

  見到她時他們向她鞠了一躬,很明顯福吉獨掌大權的願望從一開始就落了空。

  「霍格沃茨變得很快。」慕羽轉動著玉佩,專注地看著浸在陽光中的城堡,看也沒看眼前對她或是畏懼或是忌憚的人。

  「鄧布利多失蹤了。校董會以擅離職守,曾與黑巫師來往過密為理由罷免了他的校長職位,由烏姆裡奇暫任校長。從今日起魔法部新政策將在霍格沃茨生效,六歲以上的小巫師今天剛剛入學,新校長正在舉行全新的開學典禮。」

  其中一人盡量以最平和地語調闡述著學校迅速翻轉的形式,可惜發抖的語調還是出賣了他的緊張。

  慕羽繼續轉動著玉佩。她知道鄧布利多通過蛛絲馬跡總會想到那個岩洞,踏入那個極有可能遍布陷阱的海域,然而她沒想到鄧布利多選擇了在這個時候前往,毅然地將霍格沃茨暴露在魔法部的高壓緊逼下。

  他們在玩什麼花招。

  轉動玉佩的速度快了幾分,閉合的大門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向她敞開,她抬腳邁入,不帶猶豫。

  這裡同世界其他地方一樣,正不可避免地轉化成他們共有的牧場,如今的局勢下所有的心思都不過是垂死掙扎。

  她比誰都明白,去了那座岩洞鄧布利多不可能再回來,甚至連她自己再未讀完麗塔斯基特那本長篇大論的傳記前都不會相信僅僅一塊滿是幻像的石頭便足以毀掉兩個世紀以來最偉大的巫師。

  這座學校如今已沒有人阻攔她,更不再有人敢以遲到這般荒唐可笑的理由責備她。

  禮堂中所謂全新的開學典禮已然結束,她走入時正巧聽見烏姆裡奇的尖聲反問。

  「將爭霸賽最後一個項目提前?」

  禮堂厚重的大門被推開,當她真正邁入時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匿,只繚繞著一堆堆纏繞糾葛的視線。本來悠閑地坐在校長椅上享受著新到手權力的烏姆裡奇條件反射般霍地站了起來。

  只坐在上面的各個魔法學校校長以及曾經教過她的老師沒有絲毫反應,仿佛進來的只是一縷微不足道的細沙。

  伊爾弗莫尼的校長輕聲細語地回應烏姆裡奇:「您應該知道如今我們各自國家發生的變化。雖然火焰杯已經結定了必須參賽的契約,但做出一些微小的改變也是無傷大雅的。」

  沒有人說話。慕羽徑自走到了斯萊特林的長桌前,她的周圍立刻被騰出了一大塊空地。其余學院有些人或許尚還懵懂無知,然而近乎所有斯萊特林學生如今也都明白了一些她的選擇。

  這張長桌上的渴望太刺眼灼熱了。

  阿斯托裡亞幾乎要貼在達芙妮身上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很顯然不是在等待烏姆裡奇。

  慕羽用玉佩輕輕敲了兩下桌子。

  他們想要反抗。這並沒使她憤怒,反而催生了深埋於心的興奮。沒有廝殺博弈的戰場於她而言還是太過無趣。

  總之她會在這看著他們怎麼在網中掙扎。

  烏姆裡奇再蠢也接收到了這個信號,她極其大聲,還努力保持著新校長的傲慢:「自然可以。」

  伊爾弗莫尼校長像是沒察覺到剛才的異樣氛圍一般,露出了一個足以稱得上明媚的笑容,臉上不見一點對目前自身國家局勢以及學院的擔憂:「您答應就好。」

  這場冗長壓抑的集會終於隨著最後一個議程的敲定而拉下帷幕。也不知道烏姆裡奇宣布了什麼新型校規,素日散漫的禮堂再聽不見一絲多余的響動。按著學院次序一列列學生被帶領著如同牽羊般去往應去的教室。

  從鄧布利多被校董會正式罷免之後霍格沃茨便不再那麼像霍格沃茨了。

  慕羽一直轉著手中玉佩,欣賞著攢動的人流,井然有序的一列列隊伍不一會便疏散向了不同的方向,空蕩蕩的禮堂再沒有供她欣賞之景。她意猶未盡般地收起玉佩向八樓走去。

  她不需要上課了。

  「羽。」

  不料剛到樓梯口便被衝來的人攔住。看西奧多諾特這副模樣慕羽一眼就能判定他是匆忙間趕來的,就這麼不由分說地攔在樓梯前,遮擋住她望向樓梯的視線,可能連一個完整的理由都沒想好。

  這還是諾特難得的主動和她搭話。

  慕羽有了研究他的興趣,不再望向被諾特擋住的樓梯口,反而將全數注意力傾瀉在了他身上。

  他比前段時間還要憔悴,寬大的袍子罩在身上使得他走動起來越發像一個飄飛的幽靈。

  「西奧多,」她對上了他那雙眼窩深陷的眼睛,愉悅地從中吸食悲傷與痛苦,她從不會關心獵物的悲傷從何而來,兀自沉浸在這場興起的觀察中,不吝嗇地給予他耐心,「你應該去上課的。」

  諾特沒有躲避她毫不遮掩的打量,反而在這樣的目光下欠了欠身,仍舊足以使她看清他眼中所有的執著:「我想幫助你。」

  慕羽從那雙眼睛中挖出的也只有無法窮盡的執著,越是這樣她便越來了興趣,第一次在諾特身上找到了與斯內普如出一轍的氣質。

  諾特不僅僅像是一個已然輸盡所有籌碼不得不面對現實的賭徒。

  她不說話,西奧多諾特也始終維持著同樣的姿勢。

  「哦?」她終於不再看他,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說說看。」

  「幾位校長將最後一次比賽提前,應當只為了擺脫桎梏,同時將波特他們送出去,」西奧多諾特說得極慢,似乎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時心血來潮才編造的,「最後一個項目將會是迷宮,這不是一個秘密了,同樣也是最好無聲無息送走波特那群人的辦法,不能讓他們走。我研究出了一種特殊魔藥,無色無味就可以融入空氣,只會讓波特自己迷失方向,親自走到我們面前。」

  見她仍舊只是望著他,看不出喜怒與情緒,諾特的聲音終於融入了感情:「羽,」就連邀請她參加舞會時諾特都從未如此熾熱乃至虔誠地叫出她的名字,「我願意跟隨的是你,你比誰都清楚我的忠心究竟貢獻給了誰。」

  他始終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仿若只要她不發話就不會逾越一分:「我是自願做了一個瘋子。」

  這句話既像是對她的陳情,又像是他對自己的告誡。

  慕羽停止了對諾特的觀察研究。當她不再沉浸於捕獵般的樂趣時整個人會變得格外溫柔可親,好像這幾年她從未變過:「我當然知道,西奧多,更理解你的不易,」她軟了語調,看著他的灼灼目光重又化成了湖水上一層層清淺的漣漪,「你不會讓我失望。」

  他避開了視線,不再去看那雙黑瞳中泛出的漪瀾:「烏姆裡奇的心開始大了。她似乎真的將自己當成了霍格沃茨說一不二的校長和唯一的權威,該敲打她了。」

  慕羽的溫柔收斂得極快,不過短短幾息,那片眸光中泛出的漣漪重又被黑暗侵蝕成了不見底的深淵。

  或許漣漪本身就是偽裝。

  「你在教我嗎?西奧多,」她湊近了諾特,語調依舊溫柔,「或者在奉獻忠心的同時你向我隱藏了了不得的秘密?」

  溫熱的氣息帶來的不是溫暖,反倒像一條伺機待發的毒蛇在轉瞬間就看准時機緊緊纏繞上了他的脖子。

  諾特面不改色,終是挪開了,以近乎恭順的姿態站在了她的身側:「是我的錯。」

  慕羽陡然抓住了他的左手,一遍遍摩梭標記烙下的地方,諾特一直如同一座雕塑般地站立任由她擺弄。

  直到脖子上纏繞的毒蛇終於暫時性地松開了力道。

  「我去找烏姆裡奇。」慕羽放開了他的手,重又變回了那個似乎永遠一副好脾氣的女孩。

  諾特一直等著她朝另一個方向走遠了,消失在視野後才挺直了脊背。

  烏姆裡奇將自己的辦公室定在了高處,足以俯瞰禮堂前的庭院。

  霍格沃茨視野最佳的地方當然是校長辦公室,然而校長辦公室門口的石像無論如何都拒絕她的進入。這當然是對權力的挑釁。

  不過沒關系。烏姆裡奇端著足以膩死人的茶,在這間單獨為她開辟的辦公室落地窗前欣賞著一個又一個學生陸陸續續、膽戰心驚地從庭院走過,被迫地形成井然有序的列隊。

  這才是她權力的起點。

  「你很悠閑啊。」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她將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

  慕羽如同鬼魅似的出現在她旁邊,嫌棄地清理了衣服上一不小心被濺上的污漬,不客氣地占據了最好的位置欣賞城堡中的新景像。

  隊伍最前面是一個個面色惶然的小孩,要麼被父母自願送來要麼強制與家人分離帶入這裡。不管是以怎樣的方式進來的,每一個人都能隱約察覺出這座曾經向往的學校早就變了樣。

  烏姆裡奇連怨言都不敢有:「哪裡哪裡。我當然一直致力於讓魔法部的意志貫穿整座學校。」

  這個女人哪哪都不聰明,唯獨對權威、權力的變更極其敏銳。沒過多久她便明了了誰才是真正的話事人,並且迅速表明了對權力的忠誠。

  正因知道她的秉性,慕羽才對她的諂媚渾不在意:「四月十三快到了。我只希望那時學校仍然是一個干淨的學校,」她抹了抹玻璃上的灰塵,「前些日子我聽見了一些風聲,波特和他的同伴似乎正在籌劃了不得的大事,更令我痛心的是,斯萊特林的幾個學生似乎也選擇了站在波特這邊。」

  一提到這烏姆裡奇便尤其緊張,瘋狂著急著想要辯解:「絕對不可能了,慕小姐。你看過新的校規,還有巡邏隊,諾特先生一直帶頭願意幫忙。波特得到的教訓也足夠深刻…」

  慕羽還在觀察人群,腳下每一個學生一舉一動仿若都受到了訓練,不敢越雷池半步。看著看著她便微微笑了起來。

  「像波特這樣不可再被馴服的,自是應當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以此告誡那些尚還迷蒙的羔羊,忤逆神靈會是怎樣的下場,不過…」一個小女孩似是太過緊張,在邁過門檻時一不小心被絆倒,在那一刻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周圍的人似是無所覺一般繞過她繼續前行。慕羽一抬手,一陣微風便將小女孩托舉了起來。

  「總得讓他們感受到一點溫暖,越發眷戀牧場的美好。這話我同你說過許多遍了。」

  「自然,自然…」

  烏姆裡奇點頭哈腰唯唯諾諾應承著,不等她再吐出什麼溢美之詞,慕羽忽然變了話鋒:「讓巡邏隊的人多去八樓轉轉,」她托著下巴,不知在思考什麼,「讓一面空白的牆壁展示出藏匿的秘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烏姆裡奇的神色一下變得古怪而扭曲:「命令…一面牆?」

  慕羽無視了她的話,自顧自嘆息了一聲:「西奧多要操心的已經夠多了,這些就不需要由他負責,更無需讓他知道,馬爾福都能辦好,」她轉頭看向烏姆裡奇,盡數吸納了她的畏縮與隱約的不甘,「相似的命令,換著方式說,我要親自處理這個秘密。」

  剛摔掉的茶盞被她修復好,自動續好茶重新放在了烏姆裡奇的桌上,後者卻顯然一輩子都不想再喝這盞茶了。

  她雖是對烏姆裡奇笑著,眼中卻沒有多少溫度:「明白了嗎?」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十三年前預言的事,」小巴蒂克勞奇全新的臉難得一覽無余地倒映在鏡後,也不知是臉的問題還是跟著伊凡久了,如今越來越難追蹤他的情緒。他眨了眨眼,一時又有了以前克勞奇的影子,「原來有人一直不願說。」

  他好像還是聖誕夜那天孤然攔住她的那個人。

  「我很需要知道,這不僅關系著棋局,」慕羽另一只手攥著茶杯,直視著他的眼睛,難能可貴地丟掉了若有若無的蠱惑引誘,反倒盛滿了不知真假的懇求,「巴蒂,這對我們很重要。」

  他們都知道這個我們是誰。

  克勞奇在猶豫,從慕羽的角度能看見他一遍遍撫摸著雙面鏡,像是在辨別她的懇求。

  在雙面鏡照不到的範圍,慕羽一次次轉動著杯盞,不自覺將其捏緊。

  他沒能猶豫多久。

  「十三年前斯內普聽到了一個不完整的預言,一個生在七月的男孩將打敗他。他選擇了波特,斯內普聲稱覬覦那個麻瓜種女人的美貌,懇求他留她一命,之後的結局你也知道了。斯內普承認他還能找到更溫順血統更純的女人。」

  他說得極其簡短快速,然而每說一個字不難察覺到他在顫抖。他應當清晰地明白自己被迫跨入了一片不該窺視的疆域,邁入了禁區中的禁區。

  這個怪胎一次次讓他失了分寸。

  「不要讓他知道,」小巴蒂克勞奇最終認命般閉上了眼睛,「不能讓他知道。」

  慕羽握住雙面鏡的手一滑,鏡子差點在她手上摔得粉碎。

  另一邊的茶盞被她怦然磕下。

  「他不能留了。立刻殺了他,」克勞奇從沒聽過她如此冷酷地下達命令,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冷酷之下隱藏著什麼脆弱的情緒。他沒有選擇揭穿嘲笑她,反而極其認真地聽下去,「讓薇歐拉或者如今魔法國會的主席意識到斯內普的威脅,讓她們去動手。」

  她立刻又否定了自己:「不行,不一定能成,太冒險了…」

  「如果你信任我,就將斯內普的生死交給我。死亡不一定是萬能的。我早就想用薇歐拉吊出美國魔法國會背後隱藏的所有後手,斯內普不過其中一條,」他忽然變了,收起了作為小巴蒂克勞奇時的所有瘋狂與挑釁,一時間竟真如伊凡那般成為了一個政客。他沒有過多詢問必須要除掉斯內普的原因,「你要信任我,羽。」

  他少有地近乎於柔和地喚她的名字,像是借著她的影子再像另一個身影做出保證:「你要相信我。」

  大門被砰砰叩響,聽這聲音叩門人應當是歡快的。

  慕羽極快地恢復了理智。她將桌上的茶杯放端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中的眼睛,所有的色彩與鮮活再次隱在了黑瞳中的層層漣漪下:「我相信你。」

  雙面鏡被她反扣在了桌上。

  烏姆裡奇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敲開了房門。

  「波特那群人果然在籌謀大事,可惜應該有人通風報信,只抓到了兩個,讓波特那伙主謀提前跑了」烏姆裡奇那雙小眼睛從沒迸發過那麼強烈的光芒,聲音也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尖利高昂,「多虧了馬爾福先生。把他們帶上來。」

  以德拉科馬爾福為首幾個斯萊特林學生推搡著兩人走了進來。

  慕羽揮了揮手,門在後面關上,室內的火燭滅了幾根,幽深的殘光悄然吞噬著所有人的影子。

  馬爾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亂跳的燭光似乎從他通身的高傲中剝離出了新的東西—他在渴望,渴望著借這場刺激的抓捕游戲登上同西奧多諾特的階梯,哪怕對階梯盡頭的黑暗一無所知。

  「有人通風報信,銷毀了那間屋裡的所有東西,」在慕羽面前他難得進了一步,眼中所見不再是一個令他畏懼的怪胎,而是自身的渴求,「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抓住那個人。」

  慕羽摩挲著手中的魔杖,她其實沒怎麼離開過學校,昔日的同學倒一個個變了樣。

  她看也沒看馬爾福,轉而將目光定格在被抓的兩人身上。一個格蘭芬多,一個赫奇帕奇,從前只偶爾在禮堂碰過面,她連名字都不大記得。

  不過不重要。她看著兩人的瞳孔,意外地發現竟然和西奧多諾特有著微妙難以言說的相似。

  她總是樂於並擅長從不同的瞳色中挖掘秘密,溫柔地撕裂別人的偽裝,這樣的招數早已被她使得爐火純青,就連她那可笑的父親都在這樣的挖掘下無所遁形。

  因而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兩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學生身上碰壁。

  才對上眼眸沒多久,原本死寂沒多少色彩的眼瞳忽然間有了大海的洶湧,起伏的水波剎時纏上了她順勢探入的精神力,一道道大浪緊隨其後試圖將其當作小舟般顛覆。

  隨浪拍來的每一滴水滴都如同尖針般深深刺進腦海。

  她使勁揉了揉太陽穴,卻不得不停止了從眼瞳中挖掘秘密。

  被抓住的兩人從進來就不見一點驚惶與失措,在發現最終被帶到的居然是她面前時也沒有驚訝。直到這時被抓住的一人才說出了自進來後的第一句話:「我們只是在那間屋子溫習功課,畢竟我們的新校長管盡了一切卻不願意管我們能從霍格沃茨學到什麼,」他話裡話外不無諷刺,「攝神取念,鑽心咒,哪怕是吐真劑,最後效果都將是一樣。你可以盡情摧毀我們,卻摧毀不了我們的意志。」

  「閉嘴!」這話實在觸到了烏姆裡奇的痛處,然而還不等她進一步施展報復,倏然騰起的綠色火焰便嚇得她往後退了一步。

  慕羽撐著桌子緩緩站了起來,面向眼前騰升的綠色火焰轉著那塊被磨得光滑的玉佩,看不出一點才受了創的樣子:「直接把他們送到魔法部,交給埃弗裡。」

  她不見被反傷後的惱羞成怒,輕描淡寫得像是在吩咐寄一件包裹。

  烏姆裡奇顧不得報復了,在聽見埃弗裡這個名字時嘴直接咧開,露出那排醜陋的牙齒。她當即拽住那兩人的衣領,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們走進火焰中。

  馬爾福的魔杖啪一聲滾落在地,一剎那他的所有渴望像是又消失得干干淨淨,畏首畏尾地縮在層層恐懼之下。

  他應當隱約聽說過如今埃弗裡代表什麼。

  慕羽不會關心他的感受。

  「撿起你的魔杖,馬爾福先生。一個合格的巫師最不應該丟棄的就是他的魔杖,」她望著還在燃燒的綠色火焰,「讓西奧多諾特過來。」

  她忽然停止了擺弄玉佩,小心翼翼地將其重新掛回腰間,轉頭直視著不知何時已然敞開的大門:「現在不用了。」

  西奧多諾特站在門口,穿堂而過的風灌滿了空蕩蕩的衣袍,顯得他越發像一個骷髏架子。

  他頂著迎面而來的嫉妒,欽羨,渴望,忌憚,一步步朝她走去,不帶猶豫:「都出去。」

  他的手指滑過左手標記烙下的地方,既是暗示同樣也是威脅。

  再是不甘,再是嫉恨,在大部分斯萊特林面前,如今的諾特仍然是遙遙走在他們之前的像征與典例,尤其是慕羽這樣的怪胎還在場,他們唯一的選擇也只有聽從諾特。

  倒是先前一馬當先的馬爾福此時跑得比誰都快,甚至可以稱得上連滾帶爬。

  整個世界像是又剩下了他們。

  「聽說馬爾福抓到了兩個涉嫌和波特秘密集會的人,」他站在了離她幾步開外的地方,使得跳躍的火焰剛剛能照射出他眼中毫不遮掩的擔憂與虔誠,「現在其他教師乃至其余學校的校長估計都在幫著波特他們打掩護,因此我帶來了強效吐真劑,希望能幫到你。」

  他環顧四周,深深吐出一口氣:「他們在哪?」

  「這樣的方式有些老套了。」慕羽撥著手上的戒指,再次細細將諾特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

  他像是從沒變過。

  慕羽忽地綻放出的笑容比火焰還要明麗:「埃弗裡會幫助他們記起真相,」她朝他伸出了手,溫和的語調像是淬上了蜂蜜,「西奧多,和我去一次魔法部吧。」

  她第一次對他發出了邀請,他卻比任何時候都想回到舞會邀請被拒絕的那晚。

  左臂上的標記在扭曲著蠶食他的血肉。

  他最終搭上了那只手,無邊的冰冷幾乎要將血液凍結。

  他垂下眼瞼,火從來暖不了她。

  順著飛路粉他們直接來到了魔法部法律執行司的刑訊室。這座荒廢了至少十年的刑訊室如今再度發揮了功效。長長的走廊布滿了飄蕩的攝魂怪,他們明顯極其享受這樣的環境,在其中瘋狂繁衍滋生,使得本就位於地底深處的走廊陰冷得如同灌入了整條冥河。

  剛一踩在地上一條眼鏡王蛇便從慕羽杖尖冒出躍入空中。守護神明亮溫暖的光輝牢牢護住了二人。

  諾特駐足了好一會欣賞游蕩在空中強大光明的守護神,方才亦步亦趨跟上她。

  慕羽發現諾特總是極其恰當地落後她半步。

  她沒有在意這個發現,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事值得她在意了。她悠閑地在陰暗的走廊中邁步,像是在逡巡自己的領土。

  最終她推開了走廊盡頭的小門。

  門內的空間倒是出人意料地敞亮整潔,若非空氣中的血腥味任何人都將以為這不過又是魔法部的一間普通辦公室。埃弗裡正全神貫注地忙著手中活計,一時都沒發現有人進來了。

  在他面前躺著的兩副軀體皆是頭骨全開,內裡的腦花還在一下下蠕動,若不是軀體起伏的胸膛昭示著人還有氣,眼前一幕實在和解剖屍體沒多少區別。

  這才是最可怕的。

  慕羽沒有去打擾他,無聲無息地站在一旁極有興趣般觀察著其中每一條神經顫動的紋路。

  身後的諾特更如同幽靈一樣了。

  埃弗裡一抬頭看見這個怪胎不知道打量他多久了,嚇得連魔杖差點都沒握住:「慕小姐,」他謹慎地微微鞠了一躬,瞥了後面的諾特一眼,聰明地選擇了無視,「他們提前喝了特殊的魔藥,一旦受到刺激這樣的魔藥保證了外人再無法在他們腦袋中找出隱藏的記憶。」

  身後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秒,又極快地恢復了正常。

  對於這樣的結果慕羽也不曾感到意外,她仍然繼續轉著手裡的解釋,平淡得像是僅僅在對諾特解釋一株草藥:「有人對研究大腦產生了興趣,正好埃弗裡對整理大腦頗有心得。埃弗裡,」被突然點到的埃弗裡再次狠狠哆嗦了一下,她漠視了他的恐懼,「西奧多今天應該有空配合你處理好,將今天的研究樣本毫發無損地,干淨地送到該去的地方。」

  她沒有一點征詢意見的傾向。

  「讓他們最好盡快提煉出大腦裡的魔藥,這樣偉大的發明用在一群學生集會上簡直暴斂天物,」她吩咐起來埃弗裡禮貌而自然,「你說呢?西奧多。」

  諾特沒有多言,僅用行動證明了他的觀點。他機械地邁向埃弗裡,用寬大的袖子掩飾住顫抖,似乎一時被眼前場景怔住了。

  慕羽裝作沒看見他的小動作,一如既往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和眼前的修羅景像格格不入:「最後一場比賽前我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盯著西奧多被長袖遮掩的左手,笑得更甜且充滿玩味,「我說過,這條路是不歸路,不帶輕易退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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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逆轉

  「師父…」沈棲桐凝望著手中腰牌,輕飄飄的牌子在手中平添了許多重量,令她一時間都不敢接過。

  昆侖院長獨有的身份像征就這麼被她攥在了手中,在這樣的時候濃烈的不安令她更不敢接了。

  「明天便是最後一個項目。我交代的,都記住了,」寧岳對她的焦慮視若無睹,少有地對唯一的嫡傳弟子不假辭色,「再重復一遍。」

  沈棲桐眨了眨眼,強行將盈上眼婕的淚意憋了回去,慎重地收好腰牌:「最後一個項目結束後立刻返回東方組織舊部,不得向敵人退讓一步。霍格沃茨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說不下去了。如今形勢已經無比嚴峻,因為九州突如其來的公布不論魔法界還是世俗可以稱得上有進無出。幾位校長卻信誓旦旦保證著他們絕對能從霍格沃茨離開,回到自己的國家。

  這必定不是件易事。

  寧岳還在等,等著她復述下去,和以往檢查功課的樣子竟然沒有絲毫差別。

  「師父,」她還是不能說下去了、不能任由自己像個傻子一般一無所知地被人保住著,躺在他人的犧牲上苟延殘喘,「我想知道明天最後一個項目將要發生什麼?」

  生怕他拒絕,她趕緊添了一句:「我不會添亂,不會隨意插手,」她干脆半跪下去拉住他的衣袍,仰頭誠懇地看他,「只是我不能一頭霧水地肩負著你們的付出離開重新投入新一輪戰鬥,這樣我一輩子都難安的,師父。」

  最後一句師父尤其凄厲,也讓寧岳重嘆一聲,想將她攙扶起來,但無論怎樣都攙不動。

  她倔強地想要一個答案。

  當年被送到他這來時沈棲桐都十二歲了。半大個人,眼裡卻滿是防備警惕。因為不受法脈承認,她過去的經歷實在算不上好。他不敢怠慢,照著老友的方式悉心教導,耐心勸慰,哪怕因為他明面上的立場,多年來沈棲桐和他始終隔著一層。

  可他膝下無子,早將這個孩子當作半個女兒。

  她優秀堅韌,更難能可貴的是早年創傷乃至親人的放棄都不曾泯滅眼中的光芒、動搖內心堅守的道義,甚至在這樣的年紀毅然決然選擇了這條道路。

  兩個女孩成長經歷出離地相似,走上的道路居然截然相反,以至於…

  他不得不送別另一個,親手解決摯友留在世間的最後一滴血脈。

  「不能等到四月十三,否則她又將有機會利用最擅長的武器,」寧岳再一用力才將沈棲桐強行拉了起來,「整個爭霸賽是早已布好的局,我們被迫踏入其中,被當成網中的獵物,可棋局本就千變萬化,我們自然也可以絕地反擊。」

  「不要憐憫她,棲桐。子懷,鄧布利多,我,都給過她無數次機會,」他注意到了沈棲桐眼中一閃而逝的復雜,誤以為她仍舊持有不必要的悲憫,「這個計劃由鄧布利多提議,其余所有校長,包括伊戈爾卡卡洛夫都同意。」

  「沒有,她罪有應得。只是你們…」 沈棲桐搖了搖頭,原本想要追問校長們究竟要犧牲什麼才能扭轉棋局。可再問下去也沒有多少意義, 「你們…你和鄧布利多,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做?鄧布利多離開學校,僅僅是去統籌鳳凰社了嗎?不要瞞我,師父。」

  她的這份敏銳最讓人心疼,實在不忍心瞞她。

  「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們會分別前往兩個地方,」縱是不打算隱瞞她,如今寧岳也不打算多說,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這兩處,關乎到神的覆滅。」

  即使不知道具體情況,幾乎憑借直覺沈棲桐便能猜測出明源山必然屬於其中一處。個中凶險,可想而知。

  她什麼也沒說,兀自捏緊了交到手中的腰牌:「我明白了。」

  只一句話,已然勝過千言萬語。

  「你還不明白嗎?」公共休息室內德拉科馬爾福好不容易看見落單的阿斯托利亞,立刻迎了上去試圖拉她,「離波特那群人,乃至你的姐姐遠點!」

  公共休息室內偶有三三兩兩人路過,原想說什麼,然而看見馬爾福胸前特別行動小組的徽章後立刻噤了聲,恨不得將頭直接埋進地上。

  「放開,馬爾福,」阿斯托利亞嫌惡地掙開他,「你是最沒資格這樣說的人。說實在的,你讓我感到惡心。」

  當阿斯托利亞說出惡心這個詞時,馬爾福明顯愣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纏了上去,擋住了她回寢室的路,語氣更惡劣了:「我都是為了你好。否則就依你和達芙妮整天鬼鬼祟祟,同波特他們不三不四混在一起的樣子,我早就上報給烏姆裡奇教授,你知道她…」

  「上報?」見實在走不過去了,阿斯托利亞干脆停留在了原地,譏笑地看了眼他胸前的徽章,「馬爾福,你現在竟然還覺得這是一件挺威風的事?你知道你每上報一個違反紀律的學生,烏姆裡奇會怎麼懲罰他嗎?其中有些小孩子才幾歲大!」

  見馬爾福一臉不耐煩與不屑,她忽然覺得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你什麼也不知道,只覺得凌駕於別人之上很酷。你大可以去問問西奧多諾特,相信他會很樂意同你講述伯恩斯女士的死亡,以及他們怎麼折磨…」

  「我進來的應該不是時候。」

  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她,辨別出這是誰後阿斯托利亞立馬沉默了。這段時間再如何訓練她依舊本能地忌憚排斥這個人。

  慕羽靠在門邊笑望著他們:「你們還有精力吵架。」

  她越是溫柔,阿斯托利亞便越是膽寒。她就像一條潛伏在草叢中的毒蛇,極難察覺,一旦遭遇便是致命。

  慕羽不在意阿斯托利亞是怎麼想她的,悠哉游哉地在休息室內的扶手椅上坐下,順便將旁邊的爐火點燃了。她明明沒有如何發號施令,然而兩人都如同定住了般在原地不肯挪動一步。

  「有些事情你們不必麻煩西奧多。」她還是顯得溫柔而有耐心,可說話間突兀發出一聲爆響的火焰讓阿斯托利□□不自禁顫了顫。德拉科馬爾福似是有一瞬間想要伸出手去,又生生忍住了。

  慕羽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完全抱著戲耍玩物的心態:「或者馬爾福先生可以再和我解釋一下什麼叫和波特那群人不三不四地混在一起?」

  「沒什麼,」出乎意料地,德拉科馬爾福反應比阿斯托利亞還要快,「你知道阿斯托利亞經常冒傻氣,時常和格蘭芬多那群人相處,我只是提醒她,要注意分寸。」

  「哦…」慕羽拖長了語調,轉著手中玉佩,也不對他的解釋作何評價,照舊狀若無意般地看著兩人。

  阿斯托利亞顧不得馬爾福隱約地阻攔,想要重新朝寢室走去:「你變了很多,不像我最初見你的時候了。」

  慕羽轉動玉佩的動作一滯,恰巧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來人像是沒看見她一般,徑直對著馬爾福吩咐:「今晚該你巡查,德拉科。」

  西奧多諾特朝裡走了幾步,似是這時才發現了慕羽的存在,朝她點了點頭坐在了對面:「羽。」

  慕羽重新轉起了玉佩,沒再看那兩人,輕輕一頜首算是回應了他:「西奧多。」

  「該去巡查了,德拉科,你不想耽誤時間,」西奧多諾特繼續衝兩人說,「阿斯托利亞,十分鐘前你就應該上床就寢,這次我不追究。現在立刻去睡覺。」

  馬爾福毫不猶豫地,如蒙大赦般飛速消失在公共休息室門外,阿斯托利亞則在兩人中猶疑了一會才一言不發地走回寢室。

  直到看見兩人徹底離開慕羽才轉向了西奧多諾特:「你越來越有管理者風範了,西奧多。」

  聽不出她話中的褒貶。

  西奧多諾特沒作出任何回應,在沒人時他恭謹地朝她垂下頭,仿若同那些人一樣了,疏離中帶著忌憚:「那天的魔藥來源,我都查清了,」他頓了頓,像是在等待她的回應,「是鳳凰社的把戲。他們在秘密演練借著最後一場比賽將波特那群人全部送入賽場,八樓那間屋子就是他們的訓練場所。」

  慕羽對他查出來的結果不知可否,反而此時似是感嘆於他陡然的疏遠,伸出手在燃得正旺的爐火邊晃了晃:「不用和我那麼客氣,我還認為我們是朋友。」

  假話。她不會再輕易接受人做朋友了。

  「明天最後一個項目,我的確需要你做一件事,」慕羽沒給他多少反應的時間,挺直脊背望向火焰,「你答應過我將波特送過來,包括和他一起的那群人。」

  西奧多諾特緊緊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你不需要做什麼,」慕羽發現了他一瞬的緊張,轉過身面對他,目光卻始終在左手標記位置停留,「如果你沒有騙我。」

  她的神情從來是清和安詳的,同樣不帶有溫度。他是沒有機會再看見其中掀起的一層層波瀾了。

  「我會照做。」

  「很好。」

  兩人間再沒有多余的話說。從一年級開始他們便沒說上幾句話,一年年地,隨著距離的疏遠,言語也隨之越發單薄。

  可是有人被困在影子裡了。

  「還不回去?」慕羽撥了撥火焰,使其燃得更旺,奇怪於諾特還不回寢室。

  「阿斯托利亞有一句說得對,」他嘗試著上前一步,也只能站在她的後側,看著那道纖弱的影子隨著火焰而明滅,仿若一點點被一頭巨大的怪獸吞沒,「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靜默著,原本燃燒得極旺的火焰倏地小了下去,離了火焰的籠罩位於湖底的地下室尤其陰冷。

  「每個人都在變,」火焰又小了一圈,在木柴中垂死掙扎著,「明天有的是精彩,早點睡,晚安。」

  這次西奧多沒有堅持,他一步步向寢室方向走去,但每走一步總是忍不住回頭看。還是有極為微小的火苗被保留,然而這樣的火苗不足以完整照亮一個人。

  纖弱的輪廓獨立於黑暗中,前後左右皆是少有人能踏足的漆黑。

  當年厄裡斯魔鏡前,無論是鏡子還是小女孩的眼瞳至少都是放著光的,哪像現在連一道影子都難看見。

  無論各方如何籌謀,經歷多少波折,第三個項目終究還是到來了,同樣預示著這場波瀾起伏的爭霸賽即將走向終結。

  天氣算不得好,灰蒙蒙的,沉積的陰雲壓得人喘不過氣。更何況所有人熟悉的魁地奇球場經歷了極大的改造,二十英尺高的樹籬將場地團團圍住,只在最邊緣開了五個微小的進口。

  學生們魚貫而入,明明還算是盛事,每個人臉上都不怎麼見歡笑,皆帶著如出一轍如同被訓練好後的僵笑。

  這不像是活人主持的比賽,倒似幽靈開的集會。

  教授們昨晚最後的交代,勇士朝著五個不同方向走去,裁判最後交代著規則,一切看似井然有序,比照流程進行著,可坐在看台上的慕羽總感覺不對。

  她一遍遍轉動著戒指,看了看頭頂似乎沒有變換過的天空,忽然像猛地意識到什麼似的霍然站起。

  四周的場地全部消失了,看台,比賽,觀眾盡皆化為煙塵。

  她置身在一叢又一叢高大的樹籬中,入口的微光噗一下閃著消逝。頭頂、兩側,身後的藤曼還在瘋狂生長著。

  既不見出口,也不見盡頭。

  而真正的比賽場地上,幾位勇士並沒有踏入迷宮,反而站在了其他幾位校長身邊,而那幾位校長,正神色凝重地看著變幻莫測的迷宮,與一邊的烏姆裡奇涇渭分明。

  烏姆裡奇皺了皺眉,剛想說些什麼,哈利緩步走出,擋在了她和學生之間。

  「你沒有資格坐在這裡,」他原以為說出這番話時必滿含對烏姆裡奇的憎恨,然而真正到了這時卻不帶多少情緒,只一字一句都格外鏗鏘有力,「霍格沃茨就是霍格沃茨,是我們共同的家,不是神靈的牧場。」

  「鄧布利多軍!」

  看台上先是納威高呼了一聲,有了第一聲便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最終在廣闊的場地上連綿成波濤翻湧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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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回家

  迷宮中的藤蔓樹籬生長得飛快,將本就沒有多少天光的天空也嚴實地遮蔽起來,只給她留下了一小塊可供站立的地方。

  慕羽退到了身後藤曼處,剛舉起魔杖又立刻放下。

  這是一座龐大的陣法,如今每一座生門都即將被堵死。事實上如若不是她反應得快,趁著大陣尚未正式成型誤打誤撞闖了進來,她大概要被困死在裡面了。

  她自己都沒察覺她的第一反應竟是摸了摸脖子上的掛墜盒。

  幾顆泛著黑焰的火球在藤曼四處炸開,剛一落到藤上便化為好幾條凶猛的巨蛇向著四下閉合的迷宮撕咬。

  猛烈的火勢和詛咒沒能阻止藤曼生長,它們咯吱咯吱發出不祥的聲響。

  沙沙地,在火焰和藤曼還在纏鬥時恍若有什麼東西踩著枯枝爛葉,踏著沉重腳步而來。在這道聲音剛響起的瞬間最近藤蔓上的枝葉便自行化為一只只匕首朝著源頭刺去。

  叮叮當當地,匕首像是撞在了甲胄上,不消一會便沒了聲息。

  就在撞擊聲消失的剎那,一道凜冽寒光帶著雷霆之勢向慕羽掃來,直劈脖頸。她敏捷地一低頭堪堪閃過,劍芒呼嘯著擦過頭頂。

  這麼稍微一閃一退她便無路可走,直撞到了藤蔓上。

  一尊高大的石像提劍緩步而來,幾乎完全仿照一個人體型,行動間不見遲緩。劍柄的紅寶石將黯淡的石頭都照得熠熠生輝。

  這柄劍看著眼熟。

  不等她回想究竟在哪裡見過這柄劍,劍光便再一次劈砍而來,她想也不想直接一指地面,漆黑的泥土平地而起,化為一只大鳥迎了上去。

  一聲慘叫後剛幻化的鳥便被凌空而來的劍氣攔腰斬斷,剛一消失,方才還到處四散試圖尋找破陣之機的黑焰便倏地聚攏,幻做一柄柄細劍同鋪天蓋地的劍光交織纏鬥。

  這尊石像活像有自己思維一般,一招一式都極其講究,即使被數柄利劍團團圍住也照舊游刃有余,從中溢出的劍氣幾次差點將慕羽割傷。

  仿佛是嫌情況不夠糟糕一般,剛一收攏黑焰,樹籬牆便迅猛燃燒起來,幾息間火勢便一發不可收拾,方還在吱嘎作響堵住去路的藤曼眨眼間便變為衝天的火牆,於頭頂交織成一片火網。

  不是普通的火。

  從戴上後向來安分的掛墜盒驀地燙了起來,在她頸間不規律地顫動。

  慕羽一手不斷輕撫著掛墜盒,一手揮舞魔杖指揮細劍變換抵擋著致命的寒光。明明看似被逼入了絕境,她這副樣子卻完全像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石像手中的寶劍,或者說她凝視的始終是石像所前來的方向。

  如今只余那一處不見火光,而四周的火牆還在不斷收縮,可供轉圜的空間越來越小。烈焰迸出的火星差點便要濺在衣服上。她的身形也在直通天際的火焰中搖搖欲墜。

  「我有幸在二年級見識過這柄劍的威力。我很敬佩你們,為了殺我連退路都不給自己留了。」她抬手一道光幕堪堪擋下從後撲來的厲火,一柄利劍乘勢衝破重重圍障朝石像頭顱砍去。石像一擋那柄劍化為了罹粉。

  一白一黑兩縷劍光相互糾纏著,已不似最初互相攻殲誰也奈何不得誰的架勢,轉而化為兩道繩索死死纏繞。

  胸前的掛墜盒仍在發燙,慕羽手指不停描繪上面的字母,不知是習慣還是安撫。

  「早聞現今昆侖院長一手劍術出神入化,我倒想用陣法領教一下。」

  她強行壓抑住翻騰的氣血,從容不迫地以杖化符,那股黑繩霎時化作尖茅攻去,誓要破掉連綿不絕的劍意。

  另一邊的白光也隨之化盾,將所有細劍全數還去。與此同時,身後厲火撕碎了光幕,就在凶狠的火焰即將吞噬她的最後一刻,她騰躍而起,飛來的利劍直接轉為長鞭勾住了石像手中寶劍,再一引其後跟來的厲火直接朝石像面前蔓延。

  石像一時不察被厲火困住,倏忽間寶劍便被她握在了手中,剛一入手她便直接一劍斬下石像左臂,趁著多出來的空檔飛速朝石像背後,沒有厲火的地方飛掠。

  她的身後是如同附骨之蛆般圍追堵截的厲火,不過片刻功夫石像被斬下的手臂又重新長出,隨著厲火一起飛躍追趕她。

  身前照舊是茫茫不見盡頭的黑暗,手上的寶劍竟是沒過一會便消失在她手中。她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停。

  後背鑽心一般刺痛,不知是中了什麼咒語,很快這股刺痛便蔓延開來,她的身形頓了頓,就是這一頓,其後的厲火便有了撲上來舔舐的勢頭。

  她強忍著,加快了速度,這麼一快已然能感到後背開始濕潤。濕意與疼痛交相混合,視線中周遭一切仿佛都開始晃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火焰的包圍圈越來越小。石像也踏著穩健的步伐離她越來越近,剛開始還緊追不舍,現在似乎知道她快要無處可逃了,追逐腳步也放緩了下來。

  四面八方都是毀天滅地的火焰,灼燙的熱度似要將置身於其中的人烤化。

  慕羽不得不停下了,她幾乎無路可走,幾面皆是不可撲滅不可停歇的厲火,身後是無限近於不死的石像。

  只有面前一條路與火焰完全隔絕,再如何凶猛火焰都無法蔓延上這條泛著泠泠寒光的道路。當她踏入這條道路邊緣時那尊石像似也有所忌憚般停了下來。

  可是仔細看去,那一道道寒光根本上是一柄柄樹立的尖刀,這條路上空也充斥著不祥的紅煙,時不時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

  這是因她強行闖入陣法而尚未來得及完全閉合的「生門」。

  掛墜盒中驀地湧出一道黑煙欲要衝著厲火而去,慕羽眼疾手快將其重新攔回了其中,就這麼一個動作便牽連得以後背為中心的傷口一陣絞痛。

  她直接吞下喉間湧上來的鮮血,拎著掛墜盒打量。本就精巧的掛墜盒在火焰的映襯下正徐徐綻放著最盛大的華彩。那個字母似也隨著一道燃燒,在她眼中炸成一片片煙火。

  傷口、疲憊將她思考的能力麻木了,輕易地被盒子的華麗迷了眼,幾乎不顧時節地沉溺在絢爛的美之中。

  火焰還在繼續逼近,像無數道黑夜前燦爛的夕陽,蠱惑著、推拉著她走向黑暗的終極。

  剛才中的那道咒語正以最大程度削弱她的所有感知。

  掛墜盒明麗的色彩還在眼中燃燒。

  她忽然笑了,笑得極其猖狂,不知是否在嘲笑費盡心機布陣的人。她扯過掛墜盒在其上輕輕落下一吻。有些時候她從不會遮掩笑意與真正發自內心的愉悅。

  「瘋子,你真的是個瘋子。」

  她輕柔地將掛墜盒貼在臉上,感受著同樣冰冷刺骨的溫度,同時瘋狂不顧一切地將所有知道的防護咒堆疊在身上,在火焰將要侵吞所站之地的最後一刻縱身躍入了刀林。

  「我不准。」

  她說話向來溫柔,鮮少讓人感到發號施令的不適。可是這一次卻帶著絕對的命令和毋庸置疑的氣勢。

  「她快逃了。」迷宮之外一直密切注視著內裡動向的幾位校長,乃至大多數老師悉數臉色發白,幾乎要靠著學生的攙扶才能站穩。

  當寧岳發出第一聲感慨時布斯巴頓的校長馬克西姆女士幾乎丟掉了所有涵養尖聲叫起來:「我們付出了那麼多,竟然留不住一個女孩?她是什麼…」

  怪胎。

  這個詞沒能說出口,她明白這時說這些沒有意義.

  「小羽對能量太敏感,」寧岳不得不承認這點,只是說出來時嘴都是苦澀的,「她的天賦…超乎了我的想像。」

  「不過我們的付出仍然值得。」他很快振作起來,仰頭望著天空。灰暗的天際中隱約泛著一絲金黃。如若從高空俯瞰下去,整座城堡正緩慢地被同一層金光覆蓋,蔓延開來的金光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出入口,直至將整座城堡套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若是再仔細看去金光以城堡正中為核心,正悄然延伸出一座座橋梁,向著數個不明的方向伸展。

  每一位教授在這時都以同樣的角度既是欣慰又是自豪地仰望著正逐步凝結的光幕。

  「這是我這輩子施展過最酷的魔法,」凱瑟琳瓊斯似是完全沉醉於其中了,「可惜戰爭將要開始了。」

  他們以大部分魔力為籌碼放手豪賭,在戰爭來臨前近乎傾其所有地塑造出了一座不可摧毀的堡壘,為千萬還願戰鬥之人構建了一個可供棲息的家。

  可之後的走向他們便再難預料了。

  「霍格沃茨始終不變,」麥格教授將暈死的卡卡洛夫拖到一邊,迎著所有人的視線立下保證。大家也都知道這同樣是鄧布利多的意志,「哪怕最壞的情況發生,這裡也將是唯一的淨土、永恆的戰場。」

  「除非…」寧岳最後望了一眼天空,漫天烏雲不見消散。他最終的低語沒有一個人聽見,或者聽見了也選擇聽而不聞。

  「除非天道泯滅。」

  慕羽一用力將刺入小腿的小刀一把拔出,頃刻間血流如注。她卻幾乎要喪失感覺了。

  狂暴的閃電將重疊在身上的防護咒撕裂得所剩無幾,好在出口的光源已然若隱若現。她完全憑靠著本能向出口一寸寸挪去,麻木地朝身上丟著一個個治愈咒。

  咒語的效果一次比一次微弱,她都快要感受不到血的溫熱了。

  只有胸前掛墜盒的滾燙反復提醒著尚還未完成的棋局,這裡更不應成為她的埋骨之地。

  她攥緊了掛墜盒,將脖子扯得生疼,跌跌撞撞地,幾近於爬一樣地在滿地尖銳中向出口透出的微光靠近。

  刀尖似乎將身體與靈魂都切割開來,那具扭曲著寸寸挪動的身軀在她意識中如搖曳的燭火一樣明明滅滅。

  她力道大得掛墜盒仿佛都要被扯斷。

  茵綠的草被殷紅的血浸泡透了。

  頂上的金幕在她肩頭撒下了一點金光,滑落在地上。她用魔杖輕輕挑起,才看到第一眼,饒是再如何鎮定如今也驚慌起來。

  這裡離學校出口僅有一小段距離。

  她強撐起來不顧傷口的撕裂朝出口疾馳而去。有好幾次因為傷口迸裂她跌倒在草地上,視線都模糊起來,只遠遠能看見一道閃亮的金網從天降下,緩慢將要封住出口。

  還差一點。

  指甲深深扣進了泥土中,她咬了咬舌尖,趁著金網落下的最後一刻躍出了學校。

  她仰面躺倒在通往霍格莫德的小徑上,被泥土與鮮血所圍裹。耳畔一聲聲慘叫讓腦袋也疼起來。

  「你敢忤逆我了,貝拉特裡克斯,」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可是慕羽能分辨出其中滿含的暴戾,「誰教的你,阻止你的主人?」

  貝拉特裡克斯仍在哀求,為的卻不是自己的痛苦:「他們…用了萬咒皆終,又不太一樣…」她拉住了他的長袍,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對於城堡的異狀他定是一清二楚,卻仍舊試圖以最微弱的力量阻止他,「您不能對城堡施咒,求求您…您會被反噬的…」

  她被一腳踢開。湯姆裡德爾重新對著已被金光完整覆蓋的城堡舉起了魔杖,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暴怒的源頭來自於何方。

  也許魂器的融合加強了靈魂的感知,自魂器出現異常的第一時間他便丟下一切朝學校趕來。入眼的卻是漫天金光正欲為這座城堡套上最後一層鎧甲。

  她還在裡面。

  那個狡猾的女孩,唯一一個有資格同他正大光明決鬥了結的人還在裡面。

  無論怎麼勸服自己,如何反反復復告誡著他是為了魂器、為了自身靈魂而來,這仍然是第一刻冒出的想法,顯眼到難以忽略踐踏。

  緊接著是恐懼—他再熟悉不過的情緒,從被那個男孩擊敗起,阿爾巴尼亞的日日夜夜中恐懼都如影隨形。

  可是這一刻的恐懼在他看來是那麼可憎,放任著一種名為軟弱的東西在周身蔓延,暈濕干澀的眼角,一次次逼使他放棄自我的催眠。

  他不得不用暴怒來解決一切,這是最為有效的,暴戾總能恰到好處地撫平不該有的思想,驅使著他將一切精力放在眼前這座被層層保護的城堡上。

  暴戾、瘋狂誘勸乃至嘶吼著,催促他盡快不惜一切代價摧毀這座堡壘。

  他沒想到向來跟在身後,從不違逆任何命令,忠犬一樣的貝拉特裡克斯竟然有膽子攔在他的魔杖前。

  「瘋子,」慕羽再一次撐起來,她現在活像從血池裡面爬出來的,不過在他面前她從不肯示弱,更不會以卑微的形態示人,「我還活著。我說過,他們都殺不了我。」

  中的咒語威力極強,如今的狀態再也壓抑不住,她吐出一大口血。

  但她一點也不在乎這個了。

  她兀自忘我地欣賞著那雙眼瞳中變幻的色彩,放任著自己不再去分析其中洶湧的情緒。她只顧著向那道身影靠近,於她而言也只有那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棲息之地。

  「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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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7

第141章 彌補

  從跌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後慕羽便徹底放任了意識的逃逸。她好似被騰空抱起,寒風的呼嘯和治愈咒帶來的暖流在周身循環往復,構築出屬於她的、絕對安全的巢穴。

  只有在這樣的安逸中她的所有感官、乃至最後僅余的思考才能真正自由地浮浮沉沉。

  這次暖意與寒冷的交織帶領著她一直沉到了兩年前裡德爾老宅的夕陽中。

  無論是五十年前充斥泥濘髒污的倫敦還是兩年前在老宅中度過的長夏,都是清醒時最不想面對的。她逃避前者,是因為清楚明白,世上再沒有扭轉動搖時間的魔法讓她能一遍遍從街頭走到街尾。

  而那個夏日,灼人的夕陽不停給她制造著假像、勾勒不可觸碰的藍圖。她想要的似乎已經得到了,再往前走、順從野心顯得是那麼多余。

  幻像之所以能成為幻像,正是因為勾著人沉溺的魅力。

  她不介意身處安全港灣時多在其中停留一會,否則不可避免地她總會再次墜入那條逃不出去的黑暗長廊。

  至少有人陪她。

  身上的傷看著嚇人其實大多數都是皮外傷,最要緊的其實是那道一不小心中的咒語。不過若是最強大的治愈咒和魔藥都對她失效的話那就真的完了。

  慕羽清醒得很快,本來她能允許自己放縱的時間便十分少。

  陰沉了一整日的天在黃昏時刻終於綻放出了些許亮光。可是在這個時候太陽都要沉下去了,只剩下幾縷光線拼命掙扎著。

  三月底將近四月的陽光還是沒有多少溫度,不足以撫慰人。最後幾縷日光鮮紅鮮紅的,照在牆上,像流淌著的,被稀釋的血液。

  他坐在椅子上,翻動瀏覽著一沓沓文件,對著最後的斜陽。明明兩者相映應當是血腥而又黑暗的,可是在慕羽這他仿佛柔和了很多,本質與偽裝好似沒有多少區別。

  興許只有同類相處時才難以察覺對方在外人前凸顯的特質。

  唇齒間還殘留著香甜。除了魔藥慕羽想不出她還會喝下什麼東西。

  她就從沒見識過解咒魔藥還能是甜的。

  蘇醒得不是時候。她寧願自己長眠到四月十三,一刻不停地投入到對權力的角逐中去,拼命遺忘今天不得不面對的諸多疑問。

  迷宮之中,如果任由那片魂器毀滅,她出逃的方式將更加輕松。她被厲火逼得慌不擇路,做下了最愚蠢的決定。

  他幾乎同她一般蠢,也許是為了靈魂,也許是其它想都不敢想的原因,竟然什麼謀劃、棋局、冷靜、思考全然不顧,只看見了那座被金光籠罩的城堡。

  最後幾縷光線晃晃悠悠地消逝。他們都不願意--或是都在竭盡全力避免對視。

  然而這不像以往--在疆域最邊緣短暫徘徊之後,借著臨時的逃避以及一次又一次妥協便能解決的。

  他們應當過界了,還越得嚴重。

  需要一點什麼來遮掩彌補,壓抑住層出不窮的幻像,否則軟弱的情感會致人上癮,迫使著人在虛假中流連忘返,這才是毀滅。

  慕羽深諳此點,能彌補過界的一是權力,二是欲望。

  或許是斜陽血紅得太妖冶,又興許是唇間遺留的香甜太詭異,二者齊心拉扯出了深藏的衝動。她曾經體驗過一丁點衝動的滋味,只一點便足以使人欲罷不能。

  一片絲綢輕緩飄上膝頭,觸感比納吉尼更軟,又充斥著納吉尼永遠不可能有的鮮活,起起伏伏間似蛇,又遠勝蛇的蜿蜒纏綿。

  每每他只消輕輕一摟,便能完全將這株盛開在地獄的鮮花握於掌心。

  擁有時方才是永恆。

  從施放治愈咒熬制魔藥起裡德爾便後悔了,然而後悔同樣屬於軟弱,軟弱操控著他做下了更多不該做的事。

  既然慕羽提供了遮掩方式,他也樂於接受。

  他有些懷念了,那晚這塊美玉在火光中逐漸落瑕,還不及探尋把玩便被意外打斷。

  Desire is morphine

  這具身體幾乎由她親手塑造,她得承認貪婪眷戀恐怕超乎了預期,兩者驅使著她不停爭奪著領土。

  「噓。羽,安靜。你不想我用無聲咒,」他明晃晃地在威脅,然而在慕羽面前這樣的威脅比安撫還要無力。他只得繼續同她陷入無休無止的拉鋸中,拽著兩人朝欲望的火焰墜去,「留在我身邊,不許再離開。」

  「你也一樣,瘋子,必須陪我走到最後,」慕羽的呢喃如同縈繞的詛咒,「否則我會殺你,用盡一切手段。」

  斜陽最後兩縷光線在牆上互繞,只差一點便能共同沉淪入恆久的黑暗。

  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停止了對欲望的探取,自然不是因為有一方在這一刻選擇了偃旗息鼓。靈魂的相通讓兩人分享著相同的感知。

  「有人在召喚你。」慕羽最先反應過來,近乎不舍地落了最後一吻。能使用這項權利的屈指可數,一旦使用必定是有大事。這樣的召喚也再一次將短暫拋卻的權力重新放在了台面上。

  他們都不會在欲望的浮沉中放下對權力的追逐。

  那是弱者才有的行為。

  俯身時女孩滿頭秀發披散,裡德爾摟緊了她,滋生出了不該有的渴望。

  權力,與對她的擁有,他都想要。

  如果那個人所說的事情不是那麼重要...

  之前的衣服基本不能穿了。慕羽重新套上了一件裙子,她陷進了室內另一把扶手椅中,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甚至有閑心對做出這一舉動的人施舍一點同情:「應該是小巴蒂克勞奇。」

  她說得極准。

  從看見兩人起小巴蒂克勞奇便察覺到選的時候應該不對,這段時間在權力場上的爭鬥更讓他隱約意識到如若不是離得遠,他恐怕不得不直面怒火。

  「他們通過了□□提案。今天那個麻瓜便要發表演講,」他盡量用最簡短的話概括,「那座島應當被格林格拉斯,薇歐拉,莫裡斯貝爾納共同掌控。」

  他迅速鞠了一躬:「我向那個麻瓜提議,直接利用麻瓜殺掉克裡斯汀,逼薇歐拉站在台前。」他徐徐道出計劃,同時又保持著絕對的恭敬。

  這與之前所說的略有差距,他告知這樣細節的變更也是在彰顯自身的忠誠。

  「你想用魔法國會牽制伊爾弗莫尼,」裡德爾反應極快,在其他人面前他的聲音一直高亢而尖銳,仿若剛才短暫的渴望僅僅是錯覺,「你的坦誠讓人欣喜,克勞奇。只是行動似乎更能證明才華與忠誠。」

  再是鎮定,話音剛落時小巴蒂克勞奇也有著恍若劫後余生的慶幸。

  「那座島遲早會被莫裡斯貝爾納親手奉到我們面前,這位法國魔法部部長還在觀望遲疑,等待著四月英國魔法部的變動,實在很有法國人的特質,」之前慕羽一直在漫不經心玩著指甲,直到這時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的語氣總是更加溫和,似乎無時無刻不在關心他,然而只有了解的人才明白狠戾其實如出一轍,「看清真正要做的事,巴蒂,不要在魚餌上多費心思。」

  小巴蒂克勞奇再次深深鞠躬,明智地選擇不說任何廢話,果斷消失。既是因為隱隱約約的詭異感覺,同樣也是由於他要做的實在太多了。

  兩道相互纏繞的光線終究隨著落日消逝。

  室內迅速黯淡了下去,慕羽微一拂手一盞燭火便幽幽被點亮,最後一點殘留的欲望也隨之消失殆盡。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規。在極速越界之後兩人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了邊線之內,繼續與權力角逐、於棋盤上謀局。

  「我要弄清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麼。當初烏姆裡奇信誓旦旦地可不是這樣保證的,」提到學校時她的好心情才逐漸減退,卻依舊淺笑著朝他伸出手。重又顯得遙遠而飄渺,「一起?」

  他拒絕不了這樣的邀請。

  明明沒站多久,西奧多諾特卻感覺自己要與陳年的木頭化作一體,一道腐朽了。

  從城堡出來他便回了家,根本沒想過逃跑。他的父親更是沒給他機會。如若不是貝拉特裡克斯攔著在將他抓到這來的第一時間老諾特便會給他一個漫長的鑽心剜骨。

  就和那一晚一樣。

  「把他留給他們,畢竟是個純血,」這個女人還是一如往常瘋瘋癲癲,但今天不知為什麼總顯露出幾分疲憊。不等他深思貝拉特裡克斯便靠了過來,尖銳的魔杖直戳他的臉,尖刻地大笑嘲諷,也不知是否在蔑視諾特家族,「這小子和他母親一樣是個滑頭。」

  能站在這的都不是什麼正常人。自從那一天後他才明白,沾染的血腥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血脈靈魂中,偽裝,清洗,統統難將其磨滅。

  四周的眼神或是殘忍或是嗜血或是玩味,他毫不懷疑只差一個命令這群凶狠的狼便能將他撕成碎片。

  很奇怪,種種目光聚焦於他身上時是那般毫不留情,仿若只是在看一個玩偶,可是收斂時也是整齊劃一,一瞬間好像站在他四周的都是一尊尊靜止的雕塑。

  他們受過訓練。

  西奧多諾特知道是誰來了,更緊地盯著光潔的大理石地板。

  慕羽輕輕按下了裡德爾的魔杖,也只有她敢這麼做。

  「抬起頭來,西奧多,」她幾乎永遠都是溫和得令人辨不出絲毫情緒,「你做出過承諾,將波特連同他那群朋友送來。是失手嗎?」

  她後面的吐字越來越冰冷:「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諾特對上了那雙眼睛--不帶感情,殘忍地以最溫柔不令人設防的方式挖掘他的思想。

  當年看著厄裡斯魔鏡時的光早就熄滅了。

  「波特那群人裡還有老師,幾乎大半個學校都站在了他們那邊,其中自然也有斯拉格霍恩教授,以他的水平發現了我的魔藥也是極有可能的,」明明他也同樣真摯、甚至可以說聲淚俱下地望著他們,可是西奧多諾特自己知道他的靈魂早就和肉身分離了,「烏姆裡奇也並沒有按您說的那樣做。」

  這個過程極為漫長殘酷,兩股截然不同,卻又如出同源的力量不停在他大腦中探索,斟酌著他每一個措辭。

  不會有什麼。什麼也不會有。

  沉默說明了一切。

  他嗚咽了一聲:「烏姆裡奇仍舊沉迷於權術,只運用了懲罰,從沒施予過獎賞和恩澤,讓入學的新生產生的全是憎恨而不是崇敬,倒向了波特那邊。在學校封閉的最後一刻她還妄想著逃跑,」他似是經歷了極端煎熬一般,爬過去試圖親吻裡德爾的袍子,「是我的無能釀成了一切。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主人。」

  湯姆裡德爾轉著魔杖,避開了諾特的觸碰:「那個女人在哪?」

  這話不是問諾特的。

  「阿茲卡班,」萊斯特蘭奇立刻躬身向前,「等候您的吩咐。」

  「留著她,讓她好好地,完整地活到四月十三,」他提及烏姆裡奇時同提及一只蒼蠅沒有任何區別,看了慕羽一眼才有興致玩味地轉向諾特,「懲罰?你還沒有資格讓我來懲罰。」

  那雙紅眸看向老諾特時後者全然不似在西奧多面前的威風,幾乎快要站立不住。

  「你應該不至於廢物到連兒子也管教不好。」圓滑高亢的腔調中滿是戲謔譏諷,卻讓老諾特全身發抖。裡德爾絲毫不理會,慵懶地將注意力從他身上轉開。

  「霍格沃茨是鄧布利多那個老頭最後的反抗了。獻祭魔力不能保證他們永久平安,必將在未來付出慘痛的代價。在這之前我不介意仁慈地恩准他們龜縮在城堡裡,看著親人朋友一個個死去,」他嘶嘶地說著,除了慕羽,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發出任何響動引起注意,畢竟這時誰都能聽出他潛藏的暴怒,「但如果四月十三再出一點差錯...」

  慕羽自然而然接了過去,像是完全沒意識到所說的是多麼令人生寒一樣:「到時你們可以參觀參觀烏姆裡奇的下場。」

  他們沒有過多精力去擔心四月十三商討保密法會議上會有什麼意外了。如今幾乎每個人都難以置信他們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畢竟之前貝拉特裡克斯....

  等從懵懂中回過神來後他們立刻明白如今根本不是待在這礙眼的時候了,一個個紛紛以能用的最快速度離開這裡,再待下去恐怕真要出事。

  「萊斯特蘭奇夫人,」慕羽忽然揚高了聲音,離貝拉特裡克斯稍近一點的,就連她的丈夫都以近乎逃的方式立刻幻影移行。在他們眼中這個怪胎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怖,「我們單獨談談。」

  整座大廳陡然間空蕩得只剩她們兩人。貝拉特裡克斯警惕地轉過身,因為和慕羽交手過,她清楚知道如今的場景不是真實的,不過是這個怪胎構建起來的幻境。

  她又想耍什麼花招?

  不想慕羽竟是直接遞給了她一瓶魔藥:「那個咒語不好熬。」

  她幾乎不假思索地便想將魔藥打翻。她不會接受任何同情關懷,更何況這樣的關懷還來自於一個雜種。

  「謝謝你,」慕羽料到了她的動作,穩穩地扶住了藥瓶,沒作過多解釋,甚至十分誠實,「這只是謝禮,不是關心。你也可以不要。」

  她們都知道這句謝謝因何而起,並且難得一致保持了默契,對細節絕口不提。

  貝拉特裡克斯頓了頓,才拿著藥瓶晃了晃。緩和劑顏色清亮,一眼便能看出制作人良好的魔藥功底。她輕哼了一聲,語氣慣有地惡劣:「我是真的討厭你,」她略一使勁,一扔,藥瓶被准確投入壁爐中,火苗轟一聲竄高後便再無動靜,「但也不想哪一天在一堆屍體中薅出一個雜種。」

  這個怪胎似乎怎麼都不會變化生出波瀾的表情才是她最厭惡也最感到無趣的。

  「那樣你的頭都不新鮮了,還怎麼釘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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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魔法部

  「保密法是巫師社會的根基,延續了好幾百年,怎麼能夠說廢就廢!」

  「現在不是我們想不想廢除的問題,多吉先生。麻瓜已經知道了,並且將我們視為被眷顧之人,這正是天意,是神,是上天贈與我們的機會。」

  魔法部的接待廳早已變了個樣子,正中間那座雕像依舊泛著金光,與上次相比似乎更加閃耀了。四下燈光的黯淡才越發能襯托出雕像的恢弘。以雕像為中心漂浮著一排又一排,如同階梯狀的椅子。所有席位都幾乎被占滿了,從遠處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

  英國魔法部在一天內接待了來自世界各地,膚色服飾各異的巫師。來的人雖多樣,討論場面卻驚人地沉悶且統一。

  沒有所預料的爭論不休各執一詞,反倒像是零星幾個人的孤注一擲,背水一戰。

  不說神這一茬還好,一說埃菲亞斯多吉便止不住想要冷笑。他當時敢直接斥責慕羽質疑保密法,如今當然也敢面對一聲聲質詢。

  「神?狗屁的神,長長腦子吧,」他理了理滿頭白發,不顧形像地爆了粗口,然而在接觸到好幾人或是驚恐或是憤怒的目光時他不由心下一涼,說出來的話卻是更加直白,「我知道這段時間預言家日報包括魔法部怎麼給你們洗的腦袋。什麼神意,天意,都是神秘人在背後裝腔作勢。你們真可笑,心甘情願做他的...」

  \"咳咳,\"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輕咳一聲,打斷了埃菲亞斯多吉,「不是有意打斷您,多吉先生。不過作為魔法部部長,我得在這裡澄清一下。有傳言說神秘人回來了、甚至還掌控了魔法部,統統都是謠言。魔法部始終是獨立且堅持為巫師社會謀福祉的。」

  在說謊這一項技能上他顯然早已爐火純青。

  「你...」

  還不等多吉反駁他,席位間另一個巫師又站了起來面向多吉:「我只想問多吉先生幾個問題。您口口聲聲說背後全是神秘人操縱,那請您解釋一下為什麼首先是由東方宣布另一個世界存在?緊接著美國,北歐各國相繼響應並且都是由麻瓜首領出面親自公布。您難道想說神秘人輾轉多國一一給成千上萬麻瓜施奪魂咒?」

  說到這時席間傳來好幾聲譏笑,全是針對多吉而去。

  等到笑聲好不容易停歇下去這人才繼續質問:「去年年末麻瓜異動頻繁,鬧得人心惶惶。可從二月開始便逐漸消停,直到東方公布,如今甚至開放了全新身份注冊體系,將真正的巫師奉做離神最近的人,這中間難道沒有神的指引嗎?」他不僅僅面向多吉,而是對著在座所有人說的,提到這時他自己都滿面紅光,席上許多人也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一個全新的時代已經到來,巫師的天賦和與生俱來的地位將真正落到實處,而不必再對著麻瓜東躲西藏,活在不見光的溝渠裡。梅林再世也會感到欣慰。」

  梅林?他還好意思提梅林?

  埃菲亞斯多吉再難以忍受,對著這人大吼:「梅林若是再世,會被你們一個個重新氣死!巫師沒了風骨,為著虛無縹緲的地位,付出自己的尊嚴,對虛假的邪神納頭便拜!」見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麼反應,仿佛不覺得如此而來的地位是虛無的,更察覺不了付出尊嚴之後的後果,他越來越激動,「你們忘了這些人的死亡,伯莎喬金斯,阿米莉婭博恩斯...」

  \"不難發現,您列舉的人都是堅定的頑固分子,從他們的言行中都能看出對神意志的拒絕。他們的家人和孩子全都毫發無傷。\"

  埃菲亞斯多吉都要被如此一番言論氣笑了,如此荒唐的言論竟還找不到什麼機會反駁。

  反駁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只願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看見的也只有自己的地位以及子孫後代將要享受的所謂無上的榮光。

  「你們...」他艱難地環視四周,見到的皆是一張張冷漠到極致的面容,就是這樣的冷漠層層堆疊,合力抽干了他所有力氣,「都是這樣想的?」

  沒人應聲。席間還是有人甕動著嘴唇,看似想要回應他,卻仿佛在無言的環境下不得不噤聲。

  見久久沒有響應康奈利福吉才慢悠悠站了起來,忽視了埃菲亞斯多吉:「我想我們可以表決了,」他環顧各個席位,一一朝眾人點頭,「今天英國魔法部為東道主,威森加摩全體成員,國際巫師聯合會,各國巫師代表盡皆在場,召開有關保密法廢立會議。現在,請同意以下條款巫師舉手:全面廢除保密法,接受神意抑或是天意,承擔巫師應有責任,帶領天真懵懂的麻瓜共同建設全新世界。」

  在場至少有六七成巫師舉起了手。基本不用刻意計數結果都不言而喻。

  「現在,請同意維持舊例,拒絕接受天意安排的巫師舉手。」

  他說得不太正常,導致原本有想要舉手的巫師都猶猶豫豫地選擇了棄權,也顯得這一撥人更加寥寥無幾。

  有細心的已然發現氣氛不太正常,從一圈圈座椅外圍緩步走來一個個身穿黑袍,頭戴兜帽之人,無聲無息間已然將魔法部一樓大廳圍了起來。

  康奈利福吉站於台前,滿足地俯視著眾人各式各樣的反應,只覺胸中氣血一陣一陣翻湧,從未感覺如此意氣風發過:「顯而易見,作為東道主,英國魔法部部長,根據公正投票結果,我宣布...」

  「慢著!」

  從坐席角落驀地傳來一道洪亮清晰的聲音。這段時間以來早被冷落的金斯萊沙克爾緩慢站了起來,縱是被排擠到角落,光線都難以照到身上,他站起來時的身姿依舊挺拔而魁梧。

  福吉臉色大變,這是絕對沒想過的意外。

  如果,如果他們知道在這種場合出現了亂子...

  他會沒命的。

  「坐下,沙克爾!這裡沒你說話的份!」他急慌慌呵斥。

  「部長先生,在您宣布之前,我要以勾結黑暗勢力,暗中效命伏地魔,威脅巫師界安全為由對您提起訴訟,並建議您立刻引咎辭職接受審判,」面對著眾人矚目,迎著包圍得更近的那一圈圈黑影如狼似虎的目光,他絲毫不懼,仿佛沒意識到如今處境是多麼危險似的,「按魔法部法律,在證據齊全下,您魔法部部長職位將暫時懸停,自然無權組織有關廢立保密法這樣如此重要的,國際性會議。今日所有結果也將悉數作廢,不具法律效應。」

  康奈利福吉拼命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最好有充足的證據。」

  他看著金斯萊的眼神已經從最開始的惱羞成怒轉化為刻骨恨意。

  「我是人證。」

  席間又站起來一人,康奈利福吉轉頭看去,根本沒想到竟然,竟然是他。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

  忠實,聰明的好助手艾伯特,從最開始便鼓勵他做一個獨立的部長,擺脫鄧布利多的影響,為他出了不少實用的主意,又從不逾越。漸漸地,當半推半拒地被拉進去時他一直以為艾伯特早就成為那個人堅定的追隨者。

  難不成他竟是鳳凰社的人?

  「作為部長高級秘書,部長先生幾次暗示乃至以我女兒性命為要挾,逼迫我慎重選擇陣營,」頂著更多的壓力,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比金斯萊還要鎮定,好像他這個人天生就沒有多少感情一般,「甚至有一次我親眼看見神秘人親自與他會談,商量滲透魔法部之事。」

  「胡言亂語...」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魔法部重要職位全部被前食死徒占據,盧修斯馬爾福,麥克尼爾,諾特,亞克斯利,卡羅...這些都足以成為佐證,」他不慌不忙報著名字,「還有物證。在福吉部長的辦公室最深處,藏著和神秘人簽訂的契約,詳細記載他如何承接神秘人指令,借魔法部部長職位之便勾結東方沈家、對美國麻瓜首領施展奪魂咒,聯合預言家日報,極力破壞和平秩序。魔法契約的真偽大家都能辨析分明。」

  福吉冷汗直冒。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契約,但他們說得如此頭頭是道,不由讓他心下更是慌亂。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指控還在繼續:「我以法律執行司辦公室主任身份提議,福吉部長以上行為已經足以進入下一流程。如若其拒不認罪,法律執行司有權對福吉部長使用吐真劑。」

  到了這地步幾乎是撕破了臉面。話音剛落,諸如馬爾福等人紛紛從席上站起,齊齊將魔杖指向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包圍坐席的黑袍人也終於露出猙獰的獠牙,無聲用魔杖對准處於焦點中心的艾伯特和金斯萊。

  嘩啦一聲,坐席上同樣有一群人在這時霍然站起,默默走到艾伯特和金斯萊身邊,盡皆拔出了魔杖。這群人的偽裝也逐漸撤下,赫然看去,竟然全部出自鳳凰社。

  兩方人馬形成了對峙。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卻不慌不忙上前幾步,直接將呆若木雞的福吉撥開,取代了他的位置,一掃從前老好人形像,悠然面對所有人:「各位,如果你們聰明點,便該明白現在什麼都不做才是明智的。」

  魔法部上空不知何時浮現出無數銀光閃閃的武器,全數對准了除艾伯特之外的所有人。有稍微熟悉麻瓜的能分辨出這完全是麻瓜的東西。

  有人不屑譏笑,一道強效的咒語直接衝著其中一台而去:「艾伯特,你腦袋壞掉了嗎?還想靠著麻瓜的...」

  他的話沒能說完,原本理應威力極強的咒語幾乎是在觸到武器瞬間便消失,緊接著從中爆發出轟然巨響,一陣刺眼光芒閃過後那個莽撞的巫師便直接化為了一灘灰塵。

  尖叫聲迭起。鳳凰社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就連盧修斯馬爾福這群人也都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唯有那群黑袍人一動不動,像是沒感受到威力一般。

  「安靜,」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懶洋洋翹著腿坐在了福吉座位上,欣賞著眾人各異的表情,「我們的確該迎來屬於我們的新世界,只是領導人該換一換...」

  他不滿於那群黑袍人的無動於衷,也知道這群人才是最具威脅的。他一抬手,想要再次立威,奠定自己絕對的地位,然而這一次所有武器像是壞掉了一般,靜靜懸浮在空中,沒有絲毫動靜。

  空氣很沉悶,場面很尷尬。

  薇歐拉沒有理由坑他,剛才都還有效果...

  他再次一揮手,依舊靜得連一陣風都沒有。

  太靜了,靜到能聽見他加快的心跳。

  就在這樣古怪的死寂中一道清脆的笑聲打破了僵局。這道聲音像是稚氣未脫的女孩在無憂無慮的放肆玩耍,稍一聽便能感受到聲音主人無言的狂喜。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在空曠大廳一遍遍放大音效的氛圍中,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在無情地嘲笑他們。嘲笑他們的膽怯,嘲笑他們的無知,嘲笑他們企圖反抗的自不量力。

  「無知的人,無法被馴服的羔羊,自以為能瞞過神的眼睛,」飄渺的嗓音時男時女,高亢與溫柔,低沉與和緩隨著聲調起伏,明明應當極為怪異,卻又配合得極其默契。有人雙腿已經開始打顫,「卻不知神洞悉一切。所有欺瞞,謊言,詭計,統統無所遁形。」

  隱約有兩道身影從通道中浮現,看不清面容,甚至身影重重疊疊,分不清究竟是一個還是兩個,又忽遠忽近,既像是幽靈,又像是實體。

  剛剛還大展神威的武器不過呼吸間便如同泡沫一樣紛紛碎裂,在大廳中落下點點光芒。

  那座鍍金的雕像,正中接受無數巫師乃至各類種族崇拜的男女巫師好像也在隨之放光。

  如此震撼的場景讓有些人腿軟,一滑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有人開了頭,自有緊隨其後的,一堆堆的不知是被嚇的還是真心仰慕,接二連三地矮下了身子。

  在這道聲音響起時那群戴著兜帽的人便早已虔誠無比地跪在了地上。

  「神是仁慈而博愛的,願意守望每只無辜羔羊的理想。巫師壓抑太久,久到天賦逐漸磨平,本應帶著榮光出生的後代逐漸與卑賤無能的麻瓜混為一談,失去了天生的光環,多麼讓人心痛。」

  聲音中帶著濃濃的蠱惑與誘導。

  「作為巫師,天生具有能力之人,你們願意苟且偷安唯唯諾諾,一代代被麻瓜超越同化,」聲音越來越低,嘶嘶地,恍若間是天使散布的福音,又似魔鬼的低語,有些人的眼神已經開始恍惚起來,「加入我們,步入神靈的牧場,只要奉獻出足夠的信仰與虔誠,無盡的法脈任由你們取用,尊崇的地位,財富,權力從你們開始代代綿延,步入牧場,自你們開始子孫世世將永久屹立於山巔。」

  溫柔的語調在這時似乎占了上風,如微風一般輕緩,直入人心:「步入我們的牧場,為了愛,為了理想。」

  越來越多的人心甘情願地將身子拜伏了下去,連一絲多余的動作都不敢有,好像越想一尊雕塑便越能展現出虔誠似的。

  還是有人在如此壓力下堅持挺立,鳳凰社所有人都沒低下頭,以金斯萊為首靠在一起,每個人的目光都清明而堅定。

  「總有迷途的羔羊不願接受神的感召,拒絕進入神的牧場,」那道聲音逐漸多了玩味,全然像在戲耍獵物或者是玩偶,「死亡將是對不聽話的羊羔唯一的懲罰。」

  沒有一個人退縮,即使現在所站立之人清晰明白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鄧布利多在做出最後的交代後便下落不明,意味著極有可能沒人會在關鍵時刻擋在他們面前。

  可是每個人都是一堵堅韌的牆,連綿在一起,便形成了固若金湯的城池。

  「我們是人,直立行走,頂天立地,」在一片安靜中,真正的阿拉斯托穆迪站了出來,他被小巴蒂克勞奇摧殘得不輕,至今還沒完全養好,可是這不妨礙他擲地有聲在眾人面前說出這番話,「我們的理想,自當由自己守望,更無須交出信仰匍匐在所謂神的腳下。就算有歸屬,我們也徹頭徹尾是鄧布利多的人,秉承著他,以及諸多為此犧牲之人的意志。」

  一聲婉轉鳴叫打碎了壓抑與悚然,火紅的鳳凰在昏暗的光線下燃燒成耀眼的火球。

  從另一個通道中緩緩走出一道人影,與兩人所來方向遙遙相對。他比從前蒼白脆弱了很多,風采卻不僅不減,反而更盛。

  「你們大概以為我死在了那裡,也許還想著為我收屍,」依稀能看見來人一手握著魔杖,一只手中緊緊攥著什麼,「所幸受故人庇佑,倒不用麻煩你們了。」

  鄧布利多緩緩走來,站在了光裡。

  「很高興在這樣的場合下見到你們,湯姆,羽。」

  他左手終於松開,一枚徽章叮鈴一聲掉落在地。

  在反射下徽章圖樣很清晰,像一只瞳孔裡有一根豎線的三角眼。

  就這麼落在地上,既像是在旁觀,更帶著決然的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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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平手

  「你在摧毀你爺爺窮盡一生,幾乎拋棄一切才總算略有成效的事業,也試圖毀掉至親遺留在世間的意志和希望,羽,」鄧布利多步伐都沒有變過,照舊穩健有力,福克斯不停在他頭頂盤旋,「你沒有資格涉足理想,更令我惡心。」

  一點光芒從破碎的武器中分裂而出,極速向兩人飛來。噴泉裡眾多雕像陡然活了過來,一部分將所有不願屈服之人死死護在身後,另外一部分像是有了生命般邁步走到了鄧布利多身邊。

  數道咒語齊齊向鄧布利多而去,光是從破空聲便能分辨出咒語中蘊含的毀滅。鄧布利多依舊不慌不忙,大幅度一揮魔杖,凶險狠厲的咒語化為了一條長長的繩索,手一虛握,半空的繩索便一收緊,將所有食死徒牢牢捆住。他再一抬手,幾張漂浮的座椅升得更高,變成一座監牢完完全全將他們困在了其中。

  「鄧布利多!」湯姆裡德爾自己都沒察覺語氣中的顫抖。鄧布利多始終都如同攔在他前路上的一座高山,他可以試著忽略,甚至逐漸敢於翻越陡峭的山脊,然而山的巍峨壯闊終究還是成了抹不去的陰影。

  鄧布利多居然沒死在岩洞中。他們都知道他去了。重重障礙,還有不可言說的誘惑,只為高山傾頹而設,可他還是回來了,出現在魔法部中,硬生生扳回了局勢。

  另一點光芒同樣分離出來,迎上了鄧布利多所操縱的光點。

  「您沒能抵擋誘惑。故人遺物也只能保住您的命。我敬佩您,畢竟您是那麼奮不顧身地為他人付出一切,」慕羽手握魔杖,不知是因為施法角度還是其他原因,她將裡德爾擋在了身後,一力承擔下鄧布利多逼人的視線,「可惜您的奮不顧身是在贖罪,而罪,是贖不完的。我們都直接間接摧毀了同樣的東西,不過彼此彼此。」

  兩道光點激烈糾纏打鬥著,隨著打鬥激烈程度的加劇光點越擴越大,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座大廳。

  等到白光散去,大廳仍然是那個大廳,金色噴泉中汩汩噴著流水。然而一圈圈漂浮的座椅、人影全數不見。空蕩的空間、大理石地面只歪歪扭扭照出三人身影,看上去似乎還極不穩定,隨時有可能崩裂。

  福克斯還在鳴叫。

  圍繞在鄧布利多身側的眾多雕像變了,紛紛融化成了一灘金水,又在上空凝成一柄長劍直搗鄧布利多胸口。

  裡德爾將慕羽往後一攬,一道綠光朝鄧布利多飛去,鄧布利多一旋身消失在原地,金劍與綠光同時落了空,一聲巨響後地面直接被侵蝕出一個大洞。

  破碎的金色長劍立即被慕羽重新牽引而出,她飛速畫下三條線,在鄧布利多重新出現的地方凝成實影,在虛虛實實的光線中融成似山非山的虛影。金光重疊在影子上,從中不斷冒出灰色陰冷的霧氣籠罩住鄧布利多身形。

  幾乎同步地,陰慘慘的霧便轉變為了濃烈的黑,間或閃過一兩道綠光。

  他們第一次共同戰鬥,卻默契得詭異。

  先是一道耀眼的銀光破開黑霧的屏障,再是極為響亮的鏗鏘之聲,像是有什麼被直接打碎,無論是如漏鬥狀的金光,還是那似山非山的影子,盡皆因銀色的光影湮滅。

  慕羽不由倒退兩步,大廳似也跟著晃了晃,在她手中破碎的雕像竟隨之重新聚攏,變成了原本的樣子朝兩人衝來。那道極具毀滅性的銀光也破空而來。

  砰砰幾聲,跑在最前面的幾個馬人雕像直接被炸碎,一面銀盾和金牆近似同時出現,咒語無法將其貫穿,只得一聲聲地發出沉悶令人膽寒的異響。

  「你想殺人,鄧布利多,」裡德爾下意識想將慕羽往後拽,眯起眼看向鄧布利多,「你也會做這樣殘忍的事,和我們又有什麼區別?」

  「我喜歡剛才羽用的詞,贖罪,也不得不承認,湯姆,僅僅取你性命不會讓我滿足,」到現在鄧布利多都猶如散步聊天一樣悠閑,「至於羽,取她性命不是殘忍,而是向故人、血親,摯友贖罪。同樣的,僅僅靠一條命,罪是贖不完的。」

  「我走著自己的道,何須向他人贖罪?」慕羽冷然看著鄧布利多,揮舞著魔杖,火焰將眾多雕像團團包圍,空氣都變得熾熱起來,忽地,從火焰中傳來一聲鳥啼,一只似極鳳凰,全由火焰幻化的鳥從焰中鑽出朝鄧布利多飛去。

  「有一點您說對了,取我性命恐怕不夠。我的意志,我的思想...」她停頓了一下,悠然看著火焰猛撲,其余火焰也幻成一條大蛇朝鄧布利多嘶嘶吐信。

  半空中的鳥陡然變大,尖利的爪子便要爪在鄧布利多身上,蛇的獠牙也在同一時刻將要刺入其中。慕羽泛出淺淡的笑,補完了最後半句:「是永恆的。」

  福克斯尖叫一聲同那只火鳥打了起來,鄧布利多流暢地大幅一揮魔杖,大蛇被高高拋在空中,消散成一股黑煙,水池中水升了上來,成了一個巨大的繭。

  湯姆裡德爾臉色驟變,想也不想直接將慕羽推開,魔力的衝擊使得她滑行了好幾米,等到反應過來時裡德爾已經被籠罩在了其中。

  周遭的一切在消退,什麼大廳,什麼雕像統統消失了,他們身處於一片流轉著白光的虛無空間中。

  鄧布利多氣定神閑站在正中央,無悲無喜地注視著慕羽:「記得三年前你也是這樣站在我面前,我告訴你選擇的重要,告訴你不要以墮入深淵為代價回報從前的傷害。那時你雖然還小,眼裡卻還是有光,」他低聲嘆息,「你做錯了全部選擇。」

  又一波水流朝她湧去,在福克斯的攻勢下那只火鳥也撲騰著消散了。

  「不管您用的什麼方法,時間都快要到了,」提及往事慕羽沒有半分難堪,她都沒有一點為裡德爾擔心的意思,悄然在地上借著魔杖淺淺畫著什麼,風輕雲淡地指出,「到時候僅靠福克斯和鳳凰社恐怕護不住您。」

  「足夠了。」

  鄧布利多回得簡短,水流更加凶猛,幾欲形成一座堅實的牢籠朝她罩去,電光火石間她將魔杖朝手腕一揮,鮮血噴湧,點亮了她腳下的圖像。一縷金色從中拔地而起,直纏繞到她手上,將魔杖也染上了金色。

  金光在她手中極其溫順聽話,她仿佛手持了一根金鞭,不過幾下便將撲來的水流打散,重向鄧布利多襲去。這時鄧布利多才顯得無比凝重,魔杖尖冒出一縷碧色化去了金光攻勢,然而效果甚微,福克斯衝上來生生吞下了金光,轉瞬在空中燒成了一個火球落在地上,縮成皺巴巴一團。

  長鞭又一甩,這個虛無的空間頓時出現道道裂痕。

  「您對東方五行很是了解,」慕羽繼續揮舞長鞭與那片碧色糾纏,那片碧色似乎終於占據了上風,即將緩解金鞭的攻勢。整片空間都爆發出勃勃生機。她絲毫不亂,血越流越多,全數滴落在了圖像上,染出了真正圖形,「可惜沒用。」

  一陣白光從中亮起,金鞭瞬時變為白鞭,將那片青碧打得稀碎。那座由水組成的繭也不見了,水嘩啦落進池子,濺了前排的人一身。

  她最後揮出一鞭,直接將裂痕打成了一個大洞。

  「還有,選擇,從來沒有對錯。」

  那片空間崩塌,他們回到了真正的魔法部。

  一道綠光再次衝向鄧布利多,被一座警衛雕像擋住。

  他們在這裡打得酣暢淋漓,其余人眼中卻只看見兩道光相互碰撞,不時發出使人戰栗的聲響,回過神時便見白光與綠光交相互織,同那道偉岸的身影有來有往。

  有血不斷從中流出,為大理石地面添了幾分妖冶。

  血越流越多,無論如何地上都再無光亮起,就連原先一金一白兩道光束也有黯淡的趨勢。

  不願再借法....

  慕義的話陰魂不散地縈繞於耳畔:「你在不停糟蹋天道對你的寬容...」

  她直接用鞭子纏住鄧布利多的魔杖,想將其拉過來。不料鄧布利多直接消失在原地,砰一聲,最後一道耀眼紅光閃過,他竟是帶著鳳凰社甚至是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直接幻影移行了。

  這位最偉大的白巫師謀算到了方方面面,在這樣明顯對鳳凰社極為不利的局面下,他居然憑借著實力與謀劃勉力將棋局扳平。

  之前束縛著其余人的雕像和繩索在鄧布利多幻影移行的那刻便直接消散。

  「鄧布利多又一次可恥地逃走,帶著他那群冥頑不靈的追隨者,他們的龜殼終將成為我們的領地,」沒有鄧布利多在場湯姆裡德爾始終是高傲冷酷的,他拉著慕羽站在了中央,俯瞰著至今不敢抬頭看他們的人,語氣的惡劣暗示著因鄧布利多帶人逃離產生的惱怒,「但願你們的選擇與忠誠,不會因為懦夫而搖擺。」

  他的手掌沾滿了她的血。

  真奇怪,似乎他對她的傷感同身受,似也有一道暗傷留在了體內汩汩流著鮮血。

  慕羽感到有一股異樣的魔力順著兩人交握的雙手流入,強勁霸道的魔力直接壓抑住了反噬。她想掙開,無窮無盡的意外總是逼使兩人不得不短暫的跨越界限,她必須學會克制。

  一次次跨越,一次次犯禁,只會讓她越發在界外流連,太危險了,她會舍不得...

  虛弱使她難以掙開,現在也不是時候。

  底下的人唯唯諾諾地應和。他們其實並不蠢,清楚明白大概鳳凰社所言非虛。

  可是誘惑太多了。法脈,地位,財富,權力,正大光明行走在陽光下,成為萬千麻瓜崇敬仰望的對像,全是他們無法拒絕的條件,與此相比似乎信仰只是一筆微小的代價。

  況且他們也算見證了戰況,連鄧布利多也...

  死亡的威脅會讓人失去更多頭腦。

  「我們...自然願意效忠,丟掉恥辱的保密法,」終於有了第一個人徹底放棄了信仰,將尊嚴踩在了地上,為著虛無的理想極近諂媚,「請求神靈守望我們的理想。」

  裡德爾撫著魔杖,對著這樣的說辭不置一詞,越是停頓,所有人便越是恐慌。

  縱是有魔力的支撐,越發嚴重的反噬也讓慕羽極其難受,凶險的反噬也順著他送進來的魔力攀爬。

  不知是否是因唾手可得的權力產生的快感,他沒有松開。

  「把人帶上來。」她始終是柔和的,一點也看不出體內正經受的折磨。

  至少除了鄧布利多意外出現,其余所有都在按著他們的劇本走。

  烏姆裡奇直接被扔在了地上,阿茲卡班將她折磨得不輕,她蜷縮著,小聲嗚咽著,卻是連求饒都不敢了。

  慕羽蹲下身,用魔杖撩開凌亂的頭發。她喜歡毫無遮擋地觀看獵物的所有掙扎與絕望,將其轉換為難以言喻的愉悅。

  從很小開始她便體驗到了這般愉悅的快感。

  「這個人,」她的嗓音飄渺若雲霧,聽上去和將要發生的事絲毫沒有關聯。這件事她是最適合去做的,也只有她能做,「自作聰明地違背我們命令,丟掉了至關重要的學校,放任學校成為迷途羔羊的庇護所。」

  嘶啦一聲,像是布帛被撕裂,然而伴隨著的,漫長尖利的慘叫足以在所有人腦海中勾出一幅血色油畫。

  血珠迸濺在前面一群人臉上,他們動也不敢動。

  只因大膽的人抬了一下頭,一眼便撞見了修羅地獄。

  酷刑還在繼續。

  嘩啦嘩啦,一聲又一聲,仿佛一匹一匹布料在被一雙纖纖素手輕輕撕裂,慘叫同樣伴隨著撕裂的節奏一聲接一聲,逐漸嘶啞著,充血著,最後變成了如破陋風箱般沉重的呼吸。

  其余人似也感覺被什麼按住了喉嚨,連呼吸也不得暢快。

  慕羽極為享受這場盛大華麗的「藝術」--不僅來自於發自內心的喜悅,更來自於隱秘不可言說的報復。

  他始終握著她的手,既像是指引,又像是一步步更深層的誘導。

  總有人陪她。

  這樣的過程是極快的,當「藝術」完成時慕羽強制確保了無論身處哪個角落的人都能完整無死角地欣賞她的作品。

  有人直接嘔了出來。

  烏姆裡奇全身僅覆蓋著極薄極薄一層皮,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從外每一根血管,每一器官都晶瑩透亮,清晰可見。

  屍體只會讓人恐懼,真正能摧毀人意志的,是即便這樣受刑之人竟還活著,乃至短時間都死不了。

  「把她掛在魔法部門口,告訴所有人,」慕羽轉了轉魔杖,輕輕嘖了兩聲,似是還遺憾於作品的不夠完美,「什麼叫做不順從。」

  --------------------


第144章 信念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你們當時也沒說學校會封閉。」霍格沃茨的禮堂中人聲鼎沸,所有教授全來了,大家也早就不按學院順序坐了。

  以幾個高年級學生起頭,眾人紛紛吵嚷著,主要針對的還是哈利,仿佛這樣便能解決問題似的。

  「我們的父母,家人都在外面。他們會受到遷怒!」

  「如果當時忍一忍,也不是不能過去...」

  達芙妮帶著阿斯托利亞退到了禮堂角落,以免遭受衝撞。她眼睜睜看著場面逐步惡化,人群中不時冒出的言辭越來越偏激,只覺越來越心冷。不久前他們還眾志成城說要將霍格沃茨打造成共同的家,一起拼命學習咒語,並肩作戰,最終奪回了屬於他們的城堡。

  忍一忍?他們付出了如此多努力才擺脫烏姆裡奇的高壓,如今竟寧願重新過回那樣的生活?

  「不用驚訝,小迪,人之常情,父母家人,兄弟姊妹,本身就很難割舍,尤其還有著地位力量的召喚,」同她一起站在角落的沈棲桐幽幽嘆了一聲。剛來時她性格跳脫,對什麼都充滿好奇且躍躍欲試,才不到一年,興許因為肩上的擔子太重,這份跳脫勁也沒了,「否則你以為,東方南邊的淪陷,僅僅是因為敵人的強大嗎?」

  她冷眼看著擠擠攘攘的人群,現狀猶如一面鏡子,照出了她回去後的可能:「就連現在,北方照舊有人朝南方叛逃。」

  「那你...還要回去嗎?」達芙妮認真地問她。自從特殊的最後一個項目後,所有人默契地將爭霸賽當作不存在,其他學校校長學生也一一道別。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在全境封鎖的情況下是怎麼出去的。

  他們唯一能肯定的,便是這些學校面臨的壓力不比霍格沃茨小,甚至更加糟糕。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霍格沃茨依舊在勉力進行著教學,哪怕慢慢地大多數人都發現教授們似乎都憔悴了許多,不再如之前那般強大深不可測,大家也都能齊心裝作什麼也沒發現。

  眷戀正常是每個人的本能。

  可是外界的消息照舊傳來。無論再如何堅定,預言家日報甚至於部分學生家人每天寄來的信件,依然不停挑動著每個人的神經。

  直到今天,預言家日報反常地直到下午才出版,用大量篇幅報道了保密法的廢除,形容著鄧布利多是如何卑鄙可恥地逃脫。這些都是次要的。整整一個版面都是烏姆裡奇被掛在魔法部門口的照片。若不是起伏的胸膛和從口型能勉強分辨出的微弱慘叫,很難將掛的這個東西和人聯系起來。

  可她仍然還是個人,一個還在正常呼吸甚至痛覺都不曾消亡的人。

  直到這時叛逆,不順諸多平常聽著很酷的詞語才在眾人心中有了張牙舞爪的實影。

  達芙妮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在人群中揮舞的預言家日報,又重新收回視線等待沈棲桐的答復。

  萬聖節時她們一起帶著利亞逛遍倫敦每一家糖果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如今留在霍格沃茨的外校生也只剩她一個了。

  「我當然要回去,」沈棲桐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頭,小姑娘眼中全是憂心,「哪怕只剩我一個人守著城。」

  她捏緊了寧岳給她的銘牌:「我們也許真的很傻。同樣可以強制封鎖消息,可以用嚴刑峻法控制人的行為,慢慢讓他們接受我們的觀點,明白自身信念頭腦的重要...」

  「那樣我們和他們就沒有區別了。爸爸當初也只是想...」達芙妮幾乎脫口而出,一提到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便閉了嘴。這在她和阿斯托利亞心中如今都是不可面對的禁地。

  「你不可能是一個人,我們都會陪著你,」阿斯托利亞朝姐姐方向靠了靠,試圖給她一點安慰,「我們都一樣傻。」

  「哈哈哈,」似是被阿斯托利亞逗笑,沈棲桐爽朗大笑起來,「那我們幾個傻子恐怕得暫時分別了。」

  一瞬間達芙妮好像又見到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初來乍到的勇士。

  「我...」

  她原本想說什麼,可是腦海中一幕幕不斷閃過,干擾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十分懦弱且天真地,她至今尚還存有幻想,如果慕羽沒做下那麼多事,她們三個或許有可能成為最好的朋友,千千萬萬個家也不可能像如今一樣破碎。

  從一開始就不可能。

  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又不是永遠不見。只要我還活著便會定期回霍格沃茨來交換消息,」沈棲桐沒事人一樣地攬住她們,還在不停關心,「魔藥就快熬好了,你和利亞都要喝...」

  她的囑咐不得不暫時終止。

  是哈利站在了台前,拉開了為他辯護的朋友,拒絕了欲要維護他的麥格教授。

  幾個月前他還因眾人的誤解,不信任,嘲諷而惱怒,如今卻毫不設防地,鎮靜地站在台前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怒火和困惑。

  「霍格沃茨是家,不是阿茲卡班。我理解擔憂親人的心情,也從沒想過強迫你們一起和我們繼續戰鬥,」剛開始還有嘈雜之聲,慢慢地整個禮堂便寂靜下來了,「霍格沃茨不會阻攔任何一個人離去,但卻隨時歡迎每一個離去的人歸來。世界上始終有一個地方,不需要交出信仰,每一個人都能守望自己的理想。」

  全場鴉雀無聲。只剩沈棲桐對達芙妮的低語:「看,其實傻子還不少...」

  不等她說完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阿斯托利亞軟軟倒在了達芙妮懷裡,幾乎是頃刻便如同受了莫大折磨般扭來扭去,不自覺地死死掐住了達芙妮。

  「利亞!」達芙妮緊緊摟著她,仿佛這樣便能減輕阿斯托利亞的痛苦似的,對於自己身上的疼痛倒全然不顧。

  沈棲桐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脈搏:「她動手了。」

  在所有人還沒從接連不斷的變故中緩過神來時,禮堂大門被轟然打開。看見為首的,大步流星走進來的人時,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鄧布利多帶著鳳凰社眾人走進了禮堂,手中還提著一個男人。

  一時間禮堂中只剩阿斯托利亞凄慘地哀嚎,使得被提著的男人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這邊。

  看清是誰在哀嚎時他幾乎爆發出同等程度的慘叫,奇跡般地掙脫了鄧布利多飛奔而去:「利亞!」

  「滾,」在認清了來人後達芙妮抱著阿斯托利亞遠離了幾步,擦擦眼淚極為平靜地重復,「滾。我和利亞都不想看見你。」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這一天起起伏伏經歷太多了,原本智珠在握的奪權竟然失敗了,如若不是鄧布利多出手他死得只能比烏姆裡奇更加凄慘。

  即使這樣一路上他也依舊惶惶不安,畢竟他同樣欺騙了鳳凰社。

  女兒的抗拒擊潰了他最後一道防線。就連仍在飽受疼痛的阿斯托利亞也艱難地將頭扭到一邊,不願,或者不知怎麼面對他。

  「鄧布利多,我求求你,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算計,」他幾乎是爬一樣地到了鄧布利多身邊,眾目睽睽下什麼形像都不顧了,阿斯托利亞一聲聲地慘叫直抓著他的心,「只要您救救利亞,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做。」

  鄧布利多悲天憫人的眼神十分刺人。

  「什麼都願意做?艾伯特。」

  「對對對,我知道錯了,我都知道了,」他像是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鄧布利多的袍子,一個大男人在這裡涕淚橫流,「只要利亞好好的...」

  \"你很幸運,艾伯特,因為另一位魔藥天才的加入,魔藥熬制得很快,\"他不知從哪直接將一只瓶子遞給達芙妮,後半句也是對達芙妮說的,「我建議你們兩人都立刻喝下。」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死寂的臉上這時才出現了一點光。還不等感激涕零,鄧布利多便止住了他的話:「魔藥只能緩解根除阿斯托利亞身上的詛咒,對天生的遺傳詛咒無能為力,」他凝視著臉色忽晴忽陰的艾伯特,「你要想好。」

  達芙妮正溫柔地給阿斯托利亞灌藥,全程連正眼也沒看他。

  什麼時候好好一個家變成了這樣?

  「我都明白,」他癱軟在地上,終於失掉了所有力氣,「是我,之前做錯了。」

  鄧布利多卻沒再理會他了,仿佛只是解決了一件小事。

  越過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他直接站在了每年開學面對全體學生講話的台前,細心的人能看出他腳步虛浮,步伐也沒有往常矯健。

  他像是憑空間又蒼老了十幾歲。

  沒人願意站出來指責他的虛弱。哈利第一時間站在了他身邊,緊接著是鳳凰社,再接著是所有D.A成員和老師。

  仿佛只有他站在這裡了,這所學校才是真正固若金湯而不倒的。

  「剛才哈利已經說得很好了,我只剩一點補充。」

  他環視著四周一張張面孔,沒有居高臨下,也沒有頤指氣使,他也不僅僅是對著一個個未脫稚氣之人說的。

  「正如哈利所說,霍格沃茨不是阿茲卡班,更不是被神圈禁的牧場。前些日子,阿米莉婭博恩斯慘遭橫死,無論主流如何定論,我將始終堅持真相,她是被謀殺的。一位幾十年來正直,善良,公正不阿的法律執行司司長僅因不同的觀點便遭受毒害。我希望所有人銘記這一點。再往前推,或許這個人的死亡在許多巫師眼裡都不值一提。一位熱愛旅游淘金的麻瓜,不,他是有名字的,他叫盧卡斯,在阿爾巴尼亞雨林中被殺害,家裡的兩個女孩剛剛學會走路,還來不及叫一聲爸爸。他一生同樣善良溫和,不與人相爭,至死還請妻子不要等他。十三年前,莉莉和詹姆波特為了信念奮勇抵抗暴力,用生命換來十三年和平。十三年來,你們膜拜著他們的犧牲,如今卻將他們守護的信念踐踏在腳下。無辜慘死的人,和前路上一個個犧牲倒下的英雄,正是我們為自身信念奮戰的理由。我們頭腦中有無盡的智慧,非任何財富地位可比擬,我們有無窮的潛力,自己便可守望自己的理想。當你們在地位、財富和信念中猶疑不定時,請記住那位兢兢業業,剛正的法律執行司司長伯恩斯,也請記住那位夢想尚未完成便埋骨阿爾巴尼亞的探險家盧卡斯,記住他們因何而死,記住他們正承受無邊痛苦的至親。決定勝負的向來是信念的堅定,而非個體力量的強大。當你們在牧場中惶惶不安,終日不寧時,場外的燈火始終為你們亮起,這裡沒有柵欄,沒有馴服。這裡是家,每個人都能堂堂正正站立自由行走的家。霍格沃茨將始終歡迎身處迷途的人。」

  「信念?」

  慕羽趴在陽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院子中的那群人,一眼便看出他們不是特別好過。湯姆裡德爾逐漸學會了收斂暴戾,可這不妨礙他責怪親信的無能。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你們當時也沒說學校會封閉。」霍格沃茨的禮堂中人聲鼎沸,所有教授全來了,大家也早就不按學院順序坐了。

  以幾個高年級學生起頭,眾人紛紛吵嚷著,主要針對的還是哈利,仿佛這樣便能解決問題似的。

  「我們的父母,家人都在外面。他們會受到遷怒!」

  「如果當時忍一忍,也不是不能過去...」

  達芙妮帶著阿斯托利亞退到了禮堂角落,以免遭受衝撞。她眼睜睜看著場面逐步惡化,人群中不時冒出的言辭越來越偏激,只覺越來越心冷。不久前他們還眾志成城說要將霍格沃茨打造成共同的家,一起拼命學習咒語,並肩作戰,最終奪回了屬於他們的城堡。

  忍一忍?他們付出了如此多努力才擺脫烏姆裡奇的高壓,如今竟寧願重新過回那樣的生活?

  「不用驚訝,小迪,人之常情,父母家人,兄弟姊妹,本身就很難割舍,尤其還有著地位力量的召喚,」同她一起站在角落的沈棲桐幽幽嘆了一聲。剛來時她性格跳脫,對什麼都充滿好奇且躍躍欲試,才不到一年,興許因為肩上的擔子太重,這份跳脫勁也沒了,「否則你以為,東方南邊的淪陷,僅僅是因為敵人的強大嗎?」

  她冷眼看著擠擠攘攘的人群,現狀猶如一面鏡子,照出了她回去後的可能:「就連現在,北方照舊有人朝南方叛逃。」

  「那你...還要回去嗎?」達芙妮認真地問她。自從特殊的最後一個項目後,所有人默契地將爭霸賽當作不存在,其他學校校長學生也一一道別。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在全境封鎖的情況下是怎麼出去的。

  他們唯一能肯定的,便是這些學校面臨的壓力不比霍格沃茨小,甚至更加糟糕。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霍格沃茨依舊在勉力進行著教學,哪怕慢慢地大多數人都發現教授們似乎都憔悴了許多,不再如之前那般強大深不可測,大家也都能齊心裝作什麼也沒發現。

  眷戀正常是每個人的本能。

  可是外界的消息照舊傳來。無論再如何堅定,預言家日報甚至於部分學生家人每天寄來的信件,依然不停挑動著每個人的神經。

  直到今天,預言家日報反常地直到下午才出版,用大量篇幅報道了保密法的廢除,形容著鄧布利多是如何卑鄙可恥地逃脫。這些都是次要的。整整一個版面都是烏姆裡奇被掛在魔法部門口的照片。若不是起伏的胸膛和從口型能勉強分辨出的微弱慘叫,很難將掛的這個東西和人聯系起來。

  可她仍然還是個人,一個還在正常呼吸甚至痛覺都不曾消亡的人。

  直到這時叛逆,不順諸多平常聽著很酷的詞語才在眾人心中有了張牙舞爪的實影。

  達芙妮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在人群中揮舞的預言家日報,又重新收回視線等待沈棲桐的答復。

  萬聖節時她們一起帶著利亞逛遍倫敦每一家糖果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如今留在霍格沃茨的外校生也只剩她一個了。

  「我當然要回去,」沈棲桐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頭,小姑娘眼中全是憂心,「哪怕只剩我一個人守著城。」

  她捏緊了寧岳給她的銘牌:「我們也許真的很傻。同樣可以強制封鎖消息,可以用嚴刑峻法控制人的行為,慢慢讓他們接受我們的觀點,明白自身信念頭腦的重要...」

  「那樣我們和他們就沒有區別了。爸爸當初也只是想...」達芙妮幾乎脫口而出,一提到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便閉了嘴。這在她和阿斯托利亞心中如今都是不可面對的禁地。

  「你不可能是一個人,我們都會陪著你,」阿斯托利亞朝姐姐方向靠了靠,試圖給她一點安慰,「我們都一樣傻。」

  「哈哈哈,」似是被阿斯托利亞逗笑,沈棲桐爽朗大笑起來,「那我們幾個傻子恐怕得暫時分別了。」

  一瞬間達芙妮好像又見到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初來乍到的勇士。

  「我...」

  她原本想說什麼,可是腦海中一幕幕不斷閃過,干擾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十分懦弱且天真地,她至今尚還存有幻想,如果慕羽沒做下那麼多事,她們三個或許有可能成為最好的朋友,千千萬萬個家也不可能像如今一樣破碎。

  從一開始就不可能。

  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又不是永遠不見。只要我還活著便會定期回霍格沃茨來交換消息,」沈棲桐沒事人一樣地攬住她們,還在不停關心,「魔藥就快熬好了,你和利亞都要喝...」

  她的囑咐不得不暫時終止。

  是哈利站在了台前,拉開了為他辯護的朋友,拒絕了欲要維護他的麥格教授。

  幾個月前他還因眾人的誤解,不信任,嘲諷而惱怒,如今卻毫不設防地,鎮靜地站在台前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怒火和困惑。

  「霍格沃茨是家,不是阿茲卡班。我理解擔憂親人的心情,也從沒想過強迫你們一起和我們繼續戰鬥,」剛開始還有嘈雜之聲,慢慢地整個禮堂便寂靜下來了,「霍格沃茨不會阻攔任何一個人離去,但卻隨時歡迎每一個離去的人歸來。世界上始終有一個地方,不需要交出信仰,每一個人都能守望自己的理想。」

  全場鴉雀無聲。只剩沈棲桐對達芙妮的低語:「看,其實傻子還不少...」

  不等她說完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阿斯托利亞軟軟倒在了達芙妮懷裡,幾乎是頃刻便如同受了莫大折磨般扭來扭去,不自覺地死死掐住了達芙妮。

  「利亞!」達芙妮緊緊摟著她,仿佛這樣便能減輕阿斯托利亞的痛苦似的,對於自己身上的疼痛倒全然不顧。

  沈棲桐摸了摸阿斯托利亞的脈搏:「她動手了。」

  在所有人還沒從接連不斷的變故中緩過神來時,禮堂大門被轟然打開。看見為首的,大步流星走進來的人時,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鄧布利多帶著鳳凰社眾人走進了禮堂,手中還提著一個男人。

  一時間禮堂中只剩阿斯托利亞凄慘地哀嚎,使得被提著的男人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這邊。

  看清是誰在哀嚎時他幾乎爆發出同等程度的慘叫,奇跡般地掙脫了鄧布利多飛奔而去:「利亞!」

  「滾,」在認清了來人後達芙妮抱著阿斯托利亞遠離了幾步,擦擦眼淚極為平靜地重復,「滾。我和利亞都不想看見你。」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這一天起起伏伏經歷太多了,原本智珠在握的奪權竟然失敗了,如若不是鄧布利多出手他死得只能比烏姆裡奇更加凄慘。

  即使這樣一路上他也依舊惶惶不安,畢竟他同樣欺騙了鳳凰社。

  女兒的抗拒擊潰了他最後一道防線。就連仍在飽受疼痛的阿斯托利亞也艱難地將頭扭到一邊,不願,或者不知怎麼面對他。

  「鄧布利多,我求求你,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算計,」他幾乎是爬一樣地到了鄧布利多身邊,眾目睽睽下什麼形像都不顧了,阿斯托利亞一聲聲地慘叫直抓著他的心,「只要您救救利亞,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做。」

  鄧布利多悲天憫人的眼神十分刺人。

  「什麼都願意做?艾伯特。」

  「對對對,我知道錯了,我都知道了,」他像是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鄧布利多的袍子,一個大男人在這裡涕淚橫流,「只要利亞好好的...」

  "你很幸運,艾伯特,因為另一位魔藥天才的加入,魔藥熬制得很快,"他不知從哪直接將一只瓶子遞給達芙妮,後半句也是對達芙妮說的,「我建議你們兩人都立刻喝下。」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死寂的臉上這時才出現了一點光。還不等感激涕零,鄧布利多便止住了他的話:「魔藥只能緩解根除阿斯托利亞身上的詛咒,對天生的遺傳詛咒無能為力,」他凝視著臉色忽晴忽陰的艾伯特,「你要想好。」

  達芙妮正溫柔地給阿斯托利亞灌藥,全程連正眼也沒看他。

  什麼時候好好一個家變成了這樣?

  「我都明白,」他癱軟在地上,終於失掉了所有力氣,「是我,之前做錯了。」

  鄧布利多卻沒再理會他了,仿佛只是解決了一件小事。

  越過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他直接站在了每年開學面對全體學生講話的台前,細心的人能看出他腳步虛浮,步伐也沒有往常矯健。

  他像是憑空間又蒼老了十幾歲。

  沒人願意站出來指責他的虛弱。哈利第一時間站在了他身邊,緊接著是鳳凰社,再接著是所有D.A成員和老師。

  仿佛只有他站在這裡了,這所學校才是真正固若金湯而不倒的。

  「剛才哈利已經說得很好了,我只剩一點補充。」

  他環視著四周一張張面孔,沒有居高臨下,也沒有頤指氣使,他也不僅僅是對著一個個未脫稚氣之人說的。

  「正如哈利所說,霍格沃茨不是阿茲卡班,更不是被神圈禁的牧場。前些日子,阿米莉婭博恩斯慘遭橫死,無論主流如何定論,我將始終堅持真相,她是被謀殺的。一位幾十年來正直,善良,公正不阿的法律執行司司長僅因不同的觀點便遭受毒害。我希望所有人銘記這一點。再往前推,或許這個人的死亡在許多巫師眼裡都不值一提。一位熱愛旅游淘金的麻瓜,不,他是有名字的,他叫盧卡斯,在阿爾巴尼亞雨林中被殺害,家裡的兩個女孩剛剛學會走路,還來不及叫一聲爸爸。他一生同樣善良溫和,不與人相爭,至死還請妻子不要等他。十三年前,莉莉和詹姆波特為了信念奮勇抵抗暴力,用生命換來十三年和平。十三年來,你們膜拜著他們的犧牲,如今卻將他們守護的信念踐踏在腳下。無辜慘死的人,和前路上一個個犧牲倒下的英雄,正是我們為自身信念奮戰的理由。我們頭腦中有無盡的智慧,非任何財富地位可比擬,我們有無窮的潛力,自己便可守望自己的理想。當你們在地位、財富和信念中猶疑不定時,請記住那位兢兢業業,剛正的法律執行司司長伯恩斯,也請記住那位夢想尚未完成便埋骨阿爾巴尼亞的探險家盧卡斯,記住他們因何而死,記住他們正承受無邊痛苦的至親。決定勝負的向來是信念的堅定,而非個體力量的強大。當你們在牧場中惶惶不安,終日不寧時,場外的燈火始終為你們亮起,這裡沒有柵欄,沒有馴服。這裡是家,每個人都能堂堂正正站立自由行走的家。霍格沃茨將始終歡迎身處迷途的人。」

  「信念?」

  慕羽趴在陽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院子中的那群人,一眼便看出他們不是特別好過。湯姆裡德爾逐漸學會了收斂暴戾,可這不妨礙他責怪親信的無能。

  她暫時還不打算去阻止。

  盧修斯馬爾福心驚膽戰地站在一邊,一旁的魔法收音機正播放著鄧布利多的演講。他每多聽一個字便是一分煎熬,寧肯去面對無邊的怒火也不想和怪胎單獨相處。

  「鄧布利多和鳳凰社做了手腳,插手了電台,基本上大部分巫師家庭都能聽見?」

  慕羽沒理會他的恐懼,在聽見家這個詞時敲打陽台的頻率快了幾分。

  「是,是這樣,」盧修斯馬爾福結結巴巴地說,「要..直接掐掉嗎?」

  言畢他還小心翼翼覷了眼怪胎:「鄧布利多是故意的。明天主人將首次公開在魔法部發表保密法廢除後的講話…」

  慕羽輕輕牽了牽唇角,馬爾福一時也不知道這個怪胎究竟在笑還是在暗中謀劃什麼詭計,雖然這兩者好像沒有多少區別。

  「我知道,不用理會,」她溫柔地拂去欄杆上的灰塵,「東方大局初定,過幾天我也會親自去穩定局勢。」

  分工可真明確。馬爾福不自覺在心中嘀咕。當回神時卻發現那黑眸正認認真真看著他,顯得是那麼重視,然而他十分清楚那雙眼眸中根本沒有自己的影子。

  這才是最為恐怖的,足以澆滅一瞬間所萌生的不該有的好奇。

  「反抗與波動是這個階段常有的事,看好英國魔法部,馬爾福,這才是我們最核心的大本營。到時候需要魔法部給出一份評估報告,哪一個家庭最為虔誠,最適合得到一條法脈,」慕羽語帶警告,「這一次,只看虔誠,不看其他,也僅有幾例,你們要分清輕重。」

  有烏姆裡奇的例子在前,誰還敢自作主張?更何況以如今局勢,他幾乎能預見在不久的將來純血地位節節攀升的場面,一條法脈而已,用不著犯傻。

  「當然當然。」

  慕羽對他的識相很滿意,略略咳了幾聲,卻強行止住了:「不用禁絕,禁,是禁不完的。總得要讓人明白什麼是異端,什麼又是正統,」她又費勁咳了咳,這次好不容易才壓制住,「所謂的家,是否全是更偉大的利益構成的謊言?所謂的家,又能給予他們和家人怎樣的庇護?信念,是否最終都將奉獻給偉大的利益?讓預言家日報照著這些寫,越煽情越好。」

  她灌下了一口魔藥:「投奔異端之人,想必現在掛在門口的烏姆裡奇是樂意多幾個人作伴的。」

  交代完了一切,見盧修斯馬爾福還杵在那,她不由奇怪,要知道馬爾福向來是能跑多快就多快,毫不遲疑:「有事?」

  "是...是,"馬爾福戰戰兢兢、恭敬地,以巧妙、絕對接觸不到她的方式奉上了一只古樸的盒子,看上去和奧利凡德魔杖店的魔杖盒沒有區別,「挪威,北歐那邊送上了一份禮物,慶賀保密法的廢除。當然,這...是給您的。」

  阿維德斯學精了,居然將面對怪胎的壓力盡數丟給了他們。

  慕羽也不計較馬爾福的動作,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這只盒子吸引了,極其小心地將盒子接到手裡,仿佛裡面是只易碎品:「他竟然做出來了...」再抬眼時她顯得極其鄭重,「替我謝謝阿維德斯。」

  他可管不了這麼多,也不是他有能力管的,他只知道可以走了,不由如釋重負。

  等到馬爾福走後慕羽才緩緩打開盒子。

  裡面是一根魔杖。格裡戈維奇最終仍然選用了紫杉為杖身,整根魔杖看上去很纖細,和杖芯的材料極其相似,隱隱紅光在其上流轉,顯得十分漂亮。

  --------------------


第145章 未知

  「我不需要你這種方式的同情,」還沒等慕羽走下樓梯,眼前便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一般將她的去路擋住,「走開。」

  一樓大廳中不知何時放上了一只被重重魔法包圍保護的水晶球,這是室內唯一的光源,艱難地隱約照出了湯姆裡德爾站於窗邊的影子。

  他被黑暗環繞著,既不願走出,也不可能靠近。

  「他們恰巧從格裡戈維奇的珍藏中搜出了這根任何人都無法駕馭的魔杖,相信只有你才能成為魔杖的主人,」慕羽沒有氣惱難受,編謊話時都煞有其事,「也怪阿維德斯太沒有分寸,選擇在這個時候送過來。」

  她沒有一點責任感地將一切一股腦推到了阿維德斯身上:「不過我是不建議懲罰他的。北歐能有如今成就他居功甚偉,也不得不承認沒有挪威的研究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會更煩人。」

  換作任何人說這番話最終結局只能成為一具屍體。然而慕羽敢說,且完全不擔心可能產生的後果。

  那道屏障消失了。她緩步走下樓梯,朝濃郁的黑暗而去,毫無阻礙地和黑暗相融,同他並肩站在了一起。

  她將魔杖遞了過去,望著窗外越來越鮮紅,像是每天接受了鮮血灌溉的花朵:「他們不日就要出發,也算是遠征,」只有她才敢、同樣能近乎毫發無傷地提出意見乃至糾正,「今天面對的,是鄧布利多。」

  沉默已經成了他們的一種相處方式。過多的言語容易跨越疆界,彼此心知肚明的東西,實在無需強調。

  比如慕羽這堆語調溫柔內容卻尤其惱人的話實則連消帶打地將所有怒火陰影消匿於無形。

  好像只要她在身邊,其他的所有,壓迫、陰影、恐懼都能不復存在。

  這種感覺可恥而又卑微,是湯姆裡德爾極度抑制並且竭盡全力想要掐滅的。於是他接過了魔杖,仿佛借由力量的麻痹便能遏制卑劣肮髒的情感。

  魔杖也在提醒著,很快他便能迎來真正能掐滅源頭的那一天。

  「紫衫木...」他欣喜於熟悉的質感,也沉溺於魔杖入手時令人驚喜的力量,「杖芯?」

  似是為了驗證魔杖的威力,他隨意地朝著庭院隔空一揮,濃稠的黑霧終於散去了一些,緊接著便是一個個忙不迭幻影移行的身影。

  他們之前從未發現過這個怪胎竟能顯得如此和藹可親,也識趣,心照不宣地懂得了什麼時候該麻利圓潤快速地滾。

  親眼看見一抹微弱的紅光悄然沒入他手腕時慕羽揚了揚眉,似是有一絲笑意在眼中劃過:「你猜猜?」

  她仍然極為溫柔,可語氣罕見地有了甜意。

  像是一縷和風偶然沾染了醇香的糖漿。

  湯姆裡德爾沒錯過一俶即逝的狡黠,她又制造了陷阱,同他玩起了互相角逐的游戲。

  他不會詢問,明白即使詢問這個女孩也會編出一套套似是而非的謊言,甚至引誘他走向更深的陷阱。

  在那一天到來前他不介意陪她參與這場游戲。

  他不會輸。

  他們幾乎同一時間將目光投向了窗外搖曳生姿的花朵,實在太了解對方了。

  「我之前太大意了。」他對新拿到的魔杖愛不釋手,應當是極其滿意的。這樣的時候極其微妙,算計、陰謀與不可名狀的情感混雜,最適合有意無意用盡各種手段從對方身邊交換挖掘隱秘。

  和從前無數次聆聽包容試探一模一樣。

  「無能的僕人誤導了我。」

  慕羽沒有評價,專注觀察著一朵花搖曳擺動的身姿,似是在傾聽,又似漠不關心地等他自言自語。

  清脆地哐當一聲,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只水晶球破碎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廳中飄蕩。

  「有能力戰勝黑魔王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過他的人家,生於七月結束的時候...黑魔王會把他標為自己的勁敵,但他將擁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他們中間必有一個死在另一個手上,兩個人不能都活著,只有一個生存下來...」

  慕羽終於明白了那晚緊貼她的恐懼從何而來。未知的力量,注定的生死向來是他不可言說的軟肋。不知為什麼,她幾乎立時就回憶起了鄧布利多說過的一句話。

  他沒有守護神。

  她明了許多東西,明了他的失誤,明了為何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離神壇是那麼地近,他仍舊會因一則預言惶恐。可她不願點明,也根本就沒有點明的必要。

  手似是想要伸過去,然而她最終還是只觸及到了那根魔杖。

  也夠了。

  「只有我能殺你,我不允許你死在別人手上,我們說好了的,在棋局初定的那天決鬥,」她說得篤定而堅持,毫不避諱,不帶任何蒼白的同情安慰,「這則預言某種程度上是廢話。那個男孩擁有的無非只有鄧布利多推崇至深的法寶...」

  他們都不會在這個話題上深入。這是兩個人的禁忌。

  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組織語言。她可以如同一年前一般告訴他預言不過是因果的陷阱,運用文字游戲進一步拆解預言,勸服他這只不過是一場精心包裝的笑話。

  然而這一瞬間她似乎被目的達成的欣喜衝昏了頭腦,被窗外瘋狂搖曳的花朵晃得失了神,被預言低沉沙啞的聲音亂了心智,做下了絕對愚蠢幼稚的行為。

  「我想知道你的生日。」

  突如其來的要求打碎了所有惶然不解,使得裡德爾不得不將全副身心重新轉移到慕羽身上來。

  這個女孩的陰謀詭計似乎遠勝過那則預言。

  「你想....」

  他對此十分警惕,因為這個女孩總會用各種出其不意的手段挖掘秘密,從他這裡搶奪領土,逼得他一步步默認了一個人平等地站在身邊。

  「你知道我的,我卻從不知道你的,」剛開始不過一時衝動,甚至一開頭就後悔了,然而她卻意外地從中發現了樂趣,詭異地享受著逗弄戲耍的快感,「這不公平。」

  「瘋子,告訴我吧,」她軟了聲調,一聲聲地既像是無聲窺探獵物的獵手,又僅僅像一片羽毛劃過天際。幾次親密接觸讓她意識到了他其實是沉迷其中的,於是果斷利用了這一優勢,輕輕在身邊蹭著,「難道你不敢?」

  此時的慕羽於他而言其實並不陌生。上學時他見得太多了,一些女孩總會這樣,帶著崇敬仰慕,用軟軟糯糯的語調向人索取。他最是不耐煩應付這樣的行徑、和無知愚昧的蠢女孩打交道...

  然而崇敬仰慕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慕羽眼中,他甚至能從清明的眼眸中分辨出戲謔與享樂。

  她越來越大膽了,根本不懼他的怒火,甚至還隱隱期待著。裡德爾一次次轉動著魔杖,從沒發現耐性竟然如此好,連將她推開的意願都沒有。

  她似乎也才未滿十五,綻放在最好的年華。

  當玻璃上出現一行數字時慕羽時極其遺憾的,她似乎越來越不懂魘足。

  這不好。

  兩人都知道。

  似乎為了掩飾,她左手飛快掐算,玻璃上的數字不斷變更增減,最終停留在一個符號上。

  「艮為山,坎為泉...」起初她怔愣了一下,忽地嗤笑一聲,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這一行為的無聊幼稚還是在譏笑別的什麼,說得卻極其肯定,「你會活著,你才是活下來的那個。」

  她說過她從不相信卦像,他居然都記得。

  她像在驗證什麼。

  預言在裡德爾心中似乎徹底無足輕重了,他只熱烈地渴望著她所驗證的東西,權力、野望、永生仿佛也在這樣的熱切中逐漸趨近於虛無。

  哪怕所求證的答案必定致命。

  好在權欲能讓他清醒,好在無數次的自我催眠終究有了效果。

  他牽著慕羽如同巡視領地一樣在黑暗中漫步,眺望著看了千百次的遠處倫敦的星火。

  這也是一次退步,將方才的衝動渴望全數掃出了疆域。

  「我們所掌握的力量,也是鄧布利多難以理解的。」所握的手好似更加冰涼了,魔法部一戰後她的肌膚仿佛又有了頹敗的趨勢。

  他握得更緊。

  慕羽明白他所說的力量並不是代指魔力。她緩慢慎重地一點點扣住他修長纖細的手指,配合著回到了權力的廝殺中:「他很快就會領教到了,」空氣太渾濁,遠處倫敦的燈火都看得不清不楚,「他們看得太清醒了,也難以理解驟然獲得超凡力量的人會付出怎樣的信仰不惜一切代價捍衛所得。真可悲。」

  一個光點倏忽如流星般從遠處墜落,被搖曳的火紅花瓣籠住,散落在慕羽手中化成了封好的信封。信中幾行字不消片刻便讀完了,她的愉悅變了樣,為著順利進行的計劃而歡喜:「有人踏入陷阱了。沈儀同樣邀請我去觀看一場好戲,以此表明他們那一方的忠誠。陪我一起回去吧,瘋子。」

  不用刻意說出來也知道他不會拒絕。

  臨行前她婉轉地哀嘆一聲,不知是自欺欺人還是自我肯定般添了一句:「你不會死,瘋子,」她看了看天,蒙蒙黑夜中沒有一顆星星,「我說的。」

  魔法部難得地在夜晚還亮著燈。正廳中那座金色雕像被重新修繕了,正中的男女巫師被雕刻得更加華麗閃亮,其余種族以更卑微的姿態伏倒在地,仰慕地注視著處於焦點的巫師。噴泉底座刻上了一行字。

  「信仰奠定強權。」

  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從進入大廳起便開始打量,然而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噴泉底座的刻字上。

  他們完全沒有初入另一個世界的驚奇,像是對這一個世界的存在早有心理准備了一般。

  然而看見大廳上方懸掛的一排人時他們齊齊倒退了一步。

  主要是場面實在太過駭人,他們根本不能理解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才使得僅剩一層薄皮的血人還能活,還能呼吸。從斷斷續續微弱的慘叫不難推斷他們還保留著痛覺。

  「晚上好,各位,」一個男人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面前,伸出手短暫地同他們分別握了握,「辛克尼斯,魔法部高級副部長。」

  他沒有理會這群人的驚懼,一揮魔杖便憑空變出了幾把桌椅:「很抱歉各位恐怕將止步於此了。魔法部內部施了麻瓜驅逐咒,任何未獲力量的普通麻瓜皆不得入內。」

  見少有人落座,他似才有所覺地看了看天花板:「啊,我差點忘記了。不用害怕,這些都是異端,要麼忤逆不順,要麼公開發表觀點提倡背棄神的號召。」

  他彬彬有禮,不見冒犯,可也太規矩了,仿佛他們和地上一塊磚也沒什麼區別。

  「異端?」其中有一個人立刻反唇相譏,「這是一個古董了,我們的世界已經幾百年沒聽過這個詞。」

  「如果你去東方或者大洋對岸旅游一趟,這個詞必然耳熟能詳,」辛克尼斯不急不慌,連正眼都沒施舍,「只是憑你的思想,我不能保證你平安活著回來。」

  為首之人拉了拉自己的伙伴,直接引入了正題:「你們越界了。那麼多年我們都商量好了的,我們高層知曉另一個世界存在,大家共同保守秘密,維持穩定,」他停了停,觀察著辛克尼斯的神色,話鋒一轉,「如今你們的保密法說廢就廢,歐洲不是那兩處地方,說公開便公開,說改制便改制。世界還沒有徹底改變,仍有人不接受頭上頂著一個神,過回中世紀的日子...」

  見辛克尼斯沒有打斷的意思,他繼續條理分明說道:「我們需要理由和談判。需要充分的,能說服我們頂著巨大壓力公開的理由,也需要對如何實施條例談判。這是我們的來意,而我認為,先生,僅僅一位副部長似乎擔不了重任。」

  「我全權代表了部長先生且秉承了神的意志,」辛克尼斯沒給他們額外插言的機會,「不接受?你們可以看看所謂的調查,統計有多少人請求公開。」

  見對面之人低著頭沉默,他補了一句:「我記得最近大洋對岸海灘上多出了許多具屍體。」

  「有些地方十分頑固,戰爭...」

  "戰亂的爆發只能有兩個結果,要麼大家觸碰禁忌一起毀滅,要麼最終不可避免地走向公開,"辛克尼斯回應得頭頭是道,「你們應當見識過了得到力量的人所掌握的武器有多麼恐怖,舊時的武器該淘汰了。」

  提到力量武器時所有人眼睛不可避免地亮了亮,而接下來的橄欖枝更讓他們難以拒絕。

  「神願意賜予福音,代表的也從來不是壟斷。技術不會是隱秘,你們完全可以自行生產,當然,力量,始終是生產的基石。」

  全場死寂得只剩頭頂上方懸掛之人的呼吸。

  「公開,有什麼不好呢?」辛克尼斯的語氣中帶上了濃濃的蠱惑,「世界發展、進化的趨勢而已。魔法界全面敞開,所有麻瓜,就是像你們這樣的人,都能獲得從前不可想像的力量。資源將會更多,所有博弈格局也有機會重新洗牌。科技、武器的發展更不會停滯,甚至實現躍遷。」

  他攤了攤手:「你們其實已經商量出了答案,只不過想確認你們的利益是否受到妨害。」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所有人的臉色都極其不自在。

  「你們仍然可以保留如今的地位,巫師不會插手你們之中的紛爭、更迭、牽扯,唯一多出來的,無非是接受一個信仰。這在你們的歷史中也非無跡可尋,又有什麼大不了?」他笑了笑,在微弱燈光和血影襯托下更像一只露出獠牙的惡魔,「我們要的,也只是新的地位。」

  「我們...想要和...真正對話。」他們沉默多久辛克尼斯便等多久。直到為首之人艱難地提出一個請求,他模模糊糊將那個單詞含混了過去。

  「不可能,」這一點辛克尼斯十分堅持而冷酷,「只有獲得力量的人才擁有對話的資格。你們如今還沒有這樣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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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8

第146章 秩序

  「貝爾納,你在魔法部賴再久我也只能告訴你,交出你該交的東西,回到法國,引導巫師界盡快融入適應新秩序,」康奈利福吉如同趕蒼蠅一樣同面前的莫裡斯貝爾納揮了揮手,「我還很忙,一堆文件要簽,待會還要見德國魔法部部長和該死的古靈閣妖精,沒空和你多說。」

  「我要見他,要親自見他,」兩人的對話像是陷入了死循環,無論福吉怎麼說,莫利斯貝爾納反反復復說著一句後,「只有親自見到他我才能交出那件東西。」

  「行了!」終於厭煩了同莫利斯貝爾納無休止的糾纏,康奈利福吉將一堆文件重重將桌上一放,「讓他們見你完全是痴心妄想。」

  「他們...」

  康奈利福吉沒理會莫裡斯貝爾納的驚疑,以一種絕對優越的姿態看著曾經與自己平級的人。他如今坐擁高位,說出來的指令沒人敢不遵從,更能隨意指揮魔法部成員捉拿發出異樣聲音之人。

  反觀莫利斯貝爾納,乃至於昔日同他平起平坐的各國魔法部部長,如今大多只能小心翼翼討好恭維著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得個凄慘下場。

  「莫裡斯,天已經翻過來了,你還做著夢呢,」看似是在勸告,然而康奈利福吉怎麼也掩不住話裡話外的優越,「現在的形勢還允許你講條件?看看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魔法部是怎麼沒的,頑抗了七天,一個個像豬一樣被吊起來,再看伊比利亞半島那邊,再不服軟,遲早和前兩個同樣下場。學學德國魔法部,他們比你還會識時務。」

  「你們通過麻瓜入手,從根源改變..好手段,」莫裡斯貝爾納沒被福吉嚇住,還痴痴笑了兩聲,看福吉的目光同樣滿是蔑視,「但霍格沃茨還在,那所學校被封閉起來了,對嗎?你們攻不進去。那裡成了一座堡壘,一根刺。」

  康奈利福吉越來越慌張的神情讓他極為滿意:「伊比利亞半島的負隅頑抗大概有鄧布利多的插手。而我手裡握著的東西才是攻下霍格沃茨的籌碼。康奈利,只要你的主子還想除掉這根刺,摧毀那座堡壘,就離不開我,」他越過去,一把揪住康奈利福吉的衣領,「交出這個籌碼需要擺平兩個人,我要的只不過是一丁點補償。讓我見你的主子...」

  他不知道康奈利慌亂的理由和他想像的根本不一樣。

  「快閉嘴吧,」康奈利福吉不停環視四周,「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他沒能說完。

  「他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一聲極其刺耳的,拿捏得像是嬰兒的假笑聲在室內響起,打斷了康奈利福吉的勸誡,「還學著談判了?」

  一道黑煙強行分開了兩人,同時將莫利斯貝爾納死死釘在牆上,動彈不得。

  福吉話都要不會說了:「萊,萊斯特蘭奇...」

  回過神來時貝拉特裡克斯已經掐住了莫裡斯貝爾納,直接將魔杖抵到了他的脖子上:「你以為那件東西很金貴?能成為要挾我們的籌碼?」她獰笑著,「別在這花言巧語,貝爾納。我們都知道那東西真實的分量。」

  「不....」

  \"格林格拉斯早用過了,如果不是鄧布利多把他救到了那座烏龜殼裡...\"適當的停頓足以讓貝爾納這種人腦補出許多,她樂於看見貝爾納的自以為是一點點崩潰,「那不是你的籌碼,是你的買命錢。只要聽話,法國魔法部部長是誰都可以,不少巫師樂於接下這個擔子,就連那些低賤的麻瓜都會心動。」

  她將他重新拉起來,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他們沒必要見你,你又算個什麼東西。要麼死,要麼老老實實將那座島完整地交到我手上。」

  「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我已經不需要時時刻刻見一些不重要的人、在小事上浪費功夫,這些遠沒有重新回到這、送別一個人有意義,」明源山上的小樓中,慕羽跪坐在從小到大踩了不知多少次的地板上,倒出一杯清亮的酒推到了對面,「你們快輸了。」

  鮮血都要蔓延到她的膝蓋上了。

  寧岳仰躺在地上,血正是從他這開始緩慢延伸,若不是深厚的修為撐著早就是一具屍體,然而這也只是撐著罷了。兩個人,明明其中一個姿態端華地跪坐著,那麼鮮活明麗;一個狼狽地倒在地上,走向生命盡頭,然而又像是平等地相對而坐,誰也不能在氣勢上將對方壓倒。

  「那些人,盲目信奉神、追求私欲的可憐人,會把東西捧到你們面前,你確實只需要享用貢品,再不用操心,」到了這地步寧岳依舊不像面對一個敵人,倒像是在與老友談天說地,「他和你一起來了?」

  「來與不來,有什麼關系?送別您,我一個人就夠了。我也知道來這的會是您,您還以為這裡是我的家,相信我會將重要的物件藏在這,」慕羽轉動著面前的酒杯,執著地重復著,「你們錯了,也快輸了。」

  「時間過得真快,就是在這裡,你爺爺用同樣的陣法殺掉了強攻慕家的歹人。還是在這裡,他抱著剛滿周歲的你,樂呵呵向我們炫耀自己的孫女是多麼乖巧可愛,」面臨著即將到來的死亡,他沒有驚慌,更沒有遭受算計後的惱羞成怒,甚至沒有正眼看慕羽,「說是送別,你其實是來享受的吧。看著我死在結拜兄弟的陣法中,你很開心。」

  他的話還沒說完,慕羽不介意贈送這麼點時間,貼心地等待著他艱難緩過一口氣。

  「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備,所有人都難逃這一關,你一樣,他也一樣,」寧岳還衝著她笑,她能辨別出那笑容中滿是嘲諷,也滿是無意義的悲憫,「可笑的是即使明白消亡不可避免,達官權貴,帝王將相,仍舊憧憬著千秋萬代,生生不息。小羽,這個時候談輸贏,太早,太幼稚了。」

  慕羽依舊沒有應答,兀自轉著酒杯,像是無言以對,又像是正極力思索著語言的破綻。直到見寧岳大概對她已無話可說,算著將咽氣的點,她方才站起,居高臨下看著即將消逝的生命。

  「長生不是您的道,您當然不會畏懼死亡。為蒼生天地奉獻,死亡大概還會成全您,」血紅的斜陽照在她的側臉上,混合著地上彌漫的鮮血交織成詭秘瘋狂的色彩,「可您怎麼知道,我眼中的永恆是什麼樣?」

  她直視著遠處降落於山的太陽:「像您這樣,隱在暗處,沉默燃燒自己不為人知,有意思嗎?棲桐大概一直和您有隔閡,責怪您的袖手旁觀、明面上的不問世事,」她笑了起來,一字一句越來越殘忍,「您大概還不知道,徐煜早就死了,這麼多年來寄居在那座軀殼裡面的是我那忤逆不孝的父親。」

  她望著那雙驀然放大的眼瞳,仿佛這時所有情緒--憤怒,怨恨,不甘,壓抑才一一找到了傾斜口:「我殺了我的父親,挖出了那具身體的元嬰。你也想不到,那枚元嬰成為了塑造他身體的材料之一,你昔日摯友的一部分同他緊密相連,不可分離。」

  寧岳似是想起身,然而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都難以做到。

  「犧牲大部分力量,一起將霍格沃茨打造成唯一的堡壘又有什麼用?每個人都想獲取力量地位,信仰、理念、思想不能在快餓死時憑空生出一碗飯、在寒冷時變出一堆炭火、在用錢之際贈予一座金山,它們太高尚了,高尚到虛無,因此於你口中的可憐人來說一文不值,形同垃圾。」

  「你才是最可憐的,」慕羽蹲下身,輕柔合上那雙怎麼也無法閉合的雙眼,「留不住摯友,也救不了蒼生。」

  她拖起地上的屍體直接幻影移行到了後山那座孤墳前,墳旁已經多出了一個坑,裡面放好了上等的棺材。她直接將屍體埋了下去,棺木自合,黃土掩埋,不消一會旁邊便多了一座無名墳。

  那杯分毫未動的酒被她悉數灑在地上。做這件事時她是極其鄭重的,仿佛當真在祭拜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

  「你們的時代結束了。」

  她送別的不是人。早在東方公布時她便應該來了,然而在這種事上她總有莫名的儀式感。

  少一環都不行。

  異變同樣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的。

  腰際忽地一陣滾燙,像是一塊烙鐵直直落在了皮上。慕羽很快分辨出是腰間懸掛的玉佩在作祟。

  這些日子,她幾乎要忘記這件爺爺給的遺物了。

  她直接將其摘下,剛一握在手中,玉佩便開始灼燒手掌。僅僅是燒灼還不夠,有一股力量開始潛入體內作祟,被晚霞暈得極漂亮的天空也變得血紅起來。整座山似乎徹底活了過來,撕扯著想將她拉入不可知的幻境。

  連著體內潛藏的那片靈魂一起。

  來不及思考,她極速在地上畫咒,與一塊玉搏鬥著。一縷黑霧從後而來,想要繞到玉上,被她直接隔開。

  「閃開,」她語氣算不上好,玉佩開始在地上撲騰,速度幾乎與她畫咒的速度不相上下,「這是我的事。」

  不知是因為發現得快還是如何,終究是她更勝一籌,玉佩像是冷靜下來了一樣,不再發燙,安靜地躺在地上,卻再不復溫潤,甚至隱有裂痕。

  不假思索地,她直接揚手將玉佩摔下山崖,然而方才還徑直掉落山腳的玉佩竟然重新回到了腰間。除了那道裂痕,完好無損。

  剛才的封印只是暫時的,誰也不知能保持多久。

  慕羽立刻便將視線鎖定在爺爺的墓碑上。她從來不相信鬼神報應。

  明源山的陣法是爺爺布下的,她不過是開啟了殺陣。

  「你想....」她愣愣望著墓碑,晚風陣陣吹過,拂去了陽光熱度,卻直吹得她心底發涼,「殺了我?」

  自從走上這條道,恐懼悲哀幾乎成了過去式。

  最後幾縷夕陽像一把把貫穿心口的刀子,不,貫穿還不夠,它們在她的心髒處翻絞凌遲著,吞噬每一塊血肉。

  「當時最後一別之後,你是不是就在布這個局?一旦明源山的殺陣見了血,你就要殺我?用你給我的遺物?」

  她一次次撫著墓碑上的文字,手似乎都沒了力氣:「我能接受任何人對我布局,太多人想讓我死了,我也不會回避否認你們眼中的罪孽...」

  她想牽扯出一抹笑容,卻發現就連最苦澀的笑都扯不出來了,靈魂仿佛都在失去知覺:「除了你,唯獨是你。為什麼?就連慕義你都只想著將他永世囚禁,到了我這,卻想著殺我了?那時,三年前,我臨走時,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待處理的怪胎?怪物?」

  一塊墓碑自然不可能回答。

  「因為我和湯姆?因為他想讓我去阿爾巴尼亞?」她第一次在墓前毫無顧忌地交出這個名字,手指快掐進石碑中了,「我不想懂你做出這個決定、布下這個局時有多麼痛苦,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她的手指徒勞松開又握住。

  「為什麼要生下我?奧利維亞想著我是條生命,想著生命都有誕生的資格,怎麼不想想,我願不願意誕生。」

  望著墓碑,她終於一聲聲笑了出來,然而每一聲笑都如同在泣血。

  「我記不清周歲的事了。只記得很小很小,剛開始修行的時候,太苦太累了,我想讓你抱抱我,你卻告訴我,要堅強,要獨立,依賴是軟弱。我想爸爸,想媽媽,你一邊安慰我,一邊讓我接受爸爸媽媽不在的事實。」

  仿佛無邊的傾訴便能將墓碑下的人喚醒似的。

  「你教導我要愛,要正直,要始終朝向光明,可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追尋光明,光明有什麼好的?世界光暗交替,黑暗本就無法避免。你從不肯和我過多解釋。不過我還是知道,知道你愛我,真正在關心我,畢竟書上說愛都是這樣。」

  「上學前你告訴我要友善待人,不能顯露力量,更不能用力量壓人,和我描繪著我一定能碰見志同道合說得上話的朋友。可是當我試著學習光明,學習善良,得到的只有黑暗。黑暗似乎才是世界的本質。朝向理解光明那麼困難,融入黑暗卻那麼容易。」

  她像是在認真求教問題。

  「那件事後,那天下午我跪在院子裡,你說我不能融入,教導著我要融入人群,遵守秩序,又是這樣,從不告訴理由,只要我這麼做了,你便滿意了,不這麼做,便是墮落,便值得你布那麼長遠一個局處理掉我。秩序又是誰建立的?為什麼人人都得守序?守序有什麼意思?」

  說再多黃土之下的那個人都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慕羽抱住墓碑,使勁將其掰斷,舉著殘損的石碑跑到了山崖邊。往日繁華的市區鴉雀無聲,城市的燈火亦不再通明,點點燈光只照出一個個死板比鬼魅還不如的影子。

  「看見了嗎?我們創造了全新秩序。他們將所有信仰交給神,堅信只要虔誠侍奉力量權力便唾手可得。可是所謂的能力,全由我們賜予,想給就給,想收就收。我不用再像水一樣去融入,我就是秩序。他們只能像水一樣融入我的意識,我允許他們思考什麼他們就只能思考什麼,允許他們有什麼理想他們便只能擁有什麼理想,你們所提倡的將成為空話,淪為笑談。而我的意識將代代綿延,永不消亡。」

  回應她的永遠只有冰冷的墓碑,她也只有將懷裡唯一的東西摟得更緊。

  「你這一輩子,對得起摯友,對得起理想,對得住道義,只是對不住我。」

  不知什麼時候幾滴溫熱的水滴從臉頰一路滾落到石碑上,她想著克制,想著壓抑,然而山間狂風太猖狂,從背後而來的環繞又顯得過於真實,不似幻想,她理當是在嗚咽哀嚎的--靠著那片如有實質的冰涼,仿若這樣便能得到虛幻的暖意。又似乎一切都是假像,不過是靈魂拋棄身體的又一次神游。

  也理當再沒有力氣站立,畢竟那枚玉佩再也甩不掉,就算夕陽沉沒,那幾縷倏忽逝去的光線依舊頑固插在了心口。逐漸地,心口上的傷蔓延至全身惡化,連聲音都快被蒸發。

  可她靠著的是一堵冰冷的牆,致使軀體不至倒下、靈魂不致渙散。

  臉上溫熱的水滴被寒冷,修長的手指拂去。

  「夠了,羽,回家吧。」

  慕羽輕輕地,將手覆在臉上,剛好碰上了那只纖細修長的手。

  她放開了懷中的墓碑,將其用力豎在了山崖邊的土地上,正好朝著城市的方向。

  如果殘存的哽咽不曾刻入她溫柔的語調,剛才所發生的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你就在這好好看著,看著我怎麼構建屬於自己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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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

第147章 正道

  「我也騙了他。一開始我就理解不了光明,道義,責任,善良。追尋這些免不了帶上秩序的枷鎖,根本不好玩。」

  慕羽站在最頂端俯視著這座能算得上故土的城市。無論是哪一個階層的放縱,享樂,歡愉都在今晚短暫地停止。一群一群排列得井然有序的隊伍緩步朝著城市中心最大的廣場行進。除非接收到額外的命令,沒人會選擇踏出方正周整的隊伍。

  像是一群又一群被趕入牧場的羊。

  所有燈光都集中在了廣場上,照得正中央那座支架陰氣森森、巨型而不可逾越。

  那是一座已經套好了繩環的絞架,繩環在黑夜中還泛著點點熒光,一看就不是普通麻繩。異變剛開始時這座絞架便搭好了,這麼些日子從沒用過。直到今日全城才意識到它是活的--渴求著見血與食人性命。它誕生之時,舊時代便已經結束了。

  等到一支支整齊的隊伍依著同樣齊整的序列在廣場上一一站定,絞架旁的黑暗中才牽引出一個個被鎖鏈拴住的人。鎖鏈因碰撞而叮叮當當,清脆的叮當聲隨晚風一起很快便飄蕩到了城市大小角落。

  沒有鎖鏈之人一步也不敢逾越,反倒是枷鎖於身,囿於絕境之人妄想著掙脫與吶喊。當站得足夠高,紀律、掙扎、頑抗都和玩具沙盤沒有分別。

  慕羽將那塊已有裂痕的玉佩貼在了頭頂:「都是裝的。我裝著自己憧憬希望,偽裝著天生良善、願意遵守秩序。都是他願意見到的樣子,」她將玉佩重又拿下來,不停在那道細小的裂痕上撫摸把弄,仿佛在牽著一條無形鎖鏈--實際上這條無形的鎖鏈也的確在她手中,「不知道他是不是看清了,這才是我真心喜歡享受的。」

  萬裡迢迢趕回來,她自然不僅僅為送別寧岳。東方太遠了,她必須確保在意志較量這盤棋上他們始終處於上風。這樣一片廣袤的土地、如此多奇特的人完全值得他們專程跑一趟。

  她知道總有人在聽。

  連魔杖都沒拿,傍晚墳前的意外將她削弱得厲害。湯姆裡德爾一遍又一遍變幻著拿魔杖的姿勢。這根全新的魔杖令他極其滿意,他向來為能征服強大力量而自得。

  他們越過疆域次數太多了,一次次逾越既消磨掉了洶湧殺意,也挑戰著他少得可憐的耐心。

  「我都明白。」他輕柔地將慕羽攬得更近,同原先無數次沒有多少區別,說不清是蠱惑還是麻痹。

  不過都是真話。

  從一開始他便清楚他們同處於深淵,沒有誰比誰更墮落,同類間更無須引誘。

  站在高台上的劊子手不急不徐宣讀著罪行。

  「...不敬神靈,意圖叛逃,判處絞刑,即刻執行。懺悔你們的罪孽,下輩子還有可能重入輪回,重新回歸神的牧場。」

  沒有人察覺他們口中的神靈正高高在上俯瞰,既不關心罪孽也不在意懺悔,將一切當成了可以肆意擺弄的玩具。

  「什麼神?為了力量你們尊嚴都不要了,好好的人不當去當羊,當畜生!接受一個注定要毀滅沒有希望的世界!」

  慷慨激昂的陳詞沒能打動任何人。慘白的燈光映射出一道道有如看白痴一樣,冷漠到骨子裡的視線。不像是在看同類,更像是在觀察責備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只需付出自身信念與思考便能得到昔日想也不敢想的超凡力量,他們覺得這筆買賣很劃算,或許還沾沾自喜,自誇著識時務跟隨潮流是多麼明智。

  只有極小極小的嗚咽聲從人群末端傳來。安靜得過頭了,再小的聲音都能加倍放大。

  「媽媽,媽媽,我要媽媽...」

  慕羽手一松,玉佩差點掉落在地,又被她面不改色地重新握住。她被攬得更緊,像是一只亟待絞殺的獵物。

  「你的家在這裡。你說過,你要創造一個新家,我們一起,」需要的時候他會溫柔得過分,別人會溺死在那雙眼睛中湧起的一層又一層波濤中,而慕羽總是會在這個時候抬起頭,遠遠地觀賞海浪起伏的色彩變化,「你會永遠陪著我。」

  那聲嗚咽轉瞬消散。繩索已然放下,一雙雙晃動的腳和兀自掙扎的身子在亮堂的光中縮成一片片飄零成泥的枯葉。

  慕羽一會看看下面,一會看看那雙眼瞳,兩處都是舍不得的風景:「他們的理想,他們的正義太高尚虛無了,看,沒人能理解,」她柔弱無骨地靠過去,手貼在心髒上感受一下下沉穩有力的跳動,「只要能得到利益好處,思想、獨立、同情,算什麼?正道逆水而上,無聊透頂。」

  一道微弱的,無限逼近藍色的綠光亮起,在常人眼中不過是劃過天空的一道詭異閃電。

  飄落的枯葉停止了顫動。

  慕羽將手自心髒開始上移,不再執著於聲聲心跳,手上戴的戒指有意無意地蹭著。

  又一次無果的嘗試。

  這個女孩太奸詐。他清楚她的軟肋與脆弱,她也同樣對他的弱點了如指掌。

  當那只手緊密地貼合心髒,當懷中身軀緩慢傳遞著冷意,殺戮、陰謀、牽絆都變成了沒有意義的符號,他需得思慮著,是否又踏入了不知名的陷阱。

  看上去是這樣。

  慕羽不無遺憾:「當時還是你教我,要有足夠的狠心,」她開始輕緩地親吻,確保方才誕生的每一點禁忌都落入封印,又將恐懼、暴躁拆吞入腹,「瘋子,你瘋得無可救藥了。」

  他也熱烈地回應她,合作著將稍有越界的情感鎖印,又放出欲望燒毀幸存的蛛絲馬跡。

  他們對此已經駕輕就熟。

  不過剛剛釋放出欲望,還不待其蔓延,慕羽便推開了他,流利地揮動起了魔杖,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等反應杖尖便躥出了一抹銀白光芒。

  空曠的城襯得她的這聲嘆息空靈恍若天籟。

  「呼神...護衛。」

  一條眼鏡王蛇毫無阻礙地從杖尖冒出,高昂著頭悠哉游哉地游走於夜色,最終漂浮在幾具屍體上空,纏繞著,依靠著嘶嘶吐信。

  面目猙獰的幾具屍體在銀白光芒包圍下都少了幾分可怖,不像是受刑而死,活似得道升仙了似的。

  又是幾縷銀光炸開,那幾具屍體全數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融進黑夜,獨剩那條蛇停留在半空,盤著尾巴懶洋洋享受著虔誠的跪拜,聆聽著對神的溢美。

  他們不關心死去之人的「罪孽」是否被寬恕,不在意去世之人是否得到往生。急急忙忙地奉上自己的信仰,不過盯著這般強大的力量,想像著拿信仰去換得更多力量。

  做做夢也好。

  沈儀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面前的人,這個他從前都不放在眼裡的豬玀,他復又抬頭看了眼遠處浮在空中緩緩消散的眼鏡王蛇,終於緩了過來:「你們真的在追隨她?勝負還沒分,終局還沒定,你們就那麼迫不及待地站了隊?」

  他的腳下還躺著心腹的屍體,不消多看他便知道已然被包圍了。這場變動不知道在暗處策劃了多久,最終在今天這個處決之日爆發。

  「你們知不知道他們是兩個…你們知不知道他們必定會有一場決戰?」他還是那麼輕蔑,從沒將這樣一群人看在眼中,「豬玀還是豬玀。」

  「你不也是從豬玀爬上來的?若非你堂兄的一點余威,你跟我們有什麼區別?」站在面前的人沒有理會他的輕蔑與挑釁,同樣也沒有正眼看他,「我們追隨的是祂。」

  是正視包容所有貪婪的祂,是從不妄圖拯救的祂,是絕不審判的祂。

  「希望你的追隨還和我們一樣,沈先生,」領頭人露出笑容,干淨的樣子根本看不出剛才正是他在刑場親手執行了刑罰,順便借此換掉了沈儀的所有親信,「從今往後是我直接對你負責。」

  「鄧布利多告訴我,守護神得用來守護所愛之人,」慕羽再次啄了啄他,大膽地同他對視,壓根不擔心他對大腦的窺視,「太片面了。」

  「處理沈家會很容易,他們到現在都摸不清狀況。」他將她往裡帶了帶,使得能以更完美的角度對上那雙璀璨的眸子。

  仿佛這樣便能檢索到她的記憶。

  「沈續如果知趣收手就算了,」她以一種極為興奮期待的語氣說著,還沒有脫去稚嫩,談論的內容卻尤其殘忍,「如果還喜歡自作聰明,我要將沈家滿門一個個吊在路燈上。這次要換一個更創新更藝術的吊法。」

  「還不等我們過來談判,你們便將那群人吊死了?」沈棲桐一路疾馳,然而剛一進入南方地界便驟然得到這樣的消息。她怔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神色自若,仿佛正在看不懂事小孩的老人,「他們只是想選擇一個合適的地方生活。我們之前也達成過協議,互相放人...」

  一邊的沈儀想要上前來解釋卻被沈續攔下:「棲桐,你太天真了。他們被抓住時,還處在我們的領土,也得遵循我們的法律。叛逃,恰恰是死罪,」他完全一副教育小孩的架勢,「而之前和你們達成的協議,沒說死囚也可交換。棲桐,政治手段...」

  "沈先生知道政治手段,可還記得舊友情誼。你怎麼好意思,站在師父的位置,當起了昆侖學院院長,怎麼有臉..."

  "什麼沈先生,我是你爺爺,"沈棲桐的這番話讓他臉色更加陰郁,「你還知道回來,和北邊,霍格沃茨那群人裹在一起,你可還記得自己是沈家人?」

  「我生長的沈家,我的爺爺,從沒教過我背離大道,魚肉鄉裡,對虛假的神俯首帖耳,畢恭畢敬,」沈棲桐冷笑一聲,「現在你們連談判都不談了,是想直接重新開戰嗎?」

  不知道是那個字戳了沈續心眼,他霍一下站起來,又握了握拳頭重新坐了回去:「開戰?」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棲桐,你要明白,不是我逼著他們走上這條道的,是他們自己想要獲得力量,心甘情願交付信仰與自由,自願成為我們這個世界的基石。這是天意。」

  「天意?」沈棲桐不敢置信地反問一聲,「你和慕羽相互勾結,居然說這是天意?」

  「短暫合作,我不管那個女孩在異想天開什麼,我要的,始終是沈家的地位。只有沈家才能成為唯一超然的家族,」他臉色柔和下來,「棲桐,你怎麼還不明白,一旦成事,家族將永遠凌駕於頂端,成為神的血脈。家族裡沒有孩子會再受到欺負,你小時候經歷的不會重演。你就一點沒想像過這一天嗎?爺爺良苦用心,全是因當初形勢所迫,不得不放棄你,始終有愧...」

  "我當然想像過,小時候做夢都想。期望著哪一天得到別人的欣賞崇拜,再不受欺負,也幻想著家人不要因為現實而不得不放棄我,"怒到極致後她反而平靜了下來,「可是我也會長大,也會明理懂進退,我相信任何一個沈家的孩子都會這樣。我們的夢想,憧憬,不該由別人的血鋪墊。沈先生,你現在為的究竟是我,是我們,還是僅為著自己的超然?」

  她一口一個沈先生,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如果你們想開戰,那就戰,也不止我們一方在戰鬥。」

  「戰,你們靠什麼來戰?憑著昆侖殘部和一群普通人?或者你還天真地以為英國,歐洲,乃至美國那些魔法學校魔法部殘余能給你像樣支持?他們自身都難保,」氣急敗壞之後沈續毫不留情地嘲諷她,「你控制不了思想的,棲桐。普通人就是想獲取力量與地位,想要一步登天家人世世代代成為人上人,他們樂於接受這個世界。你們的鬥爭,除了感動自己,什麼都不是。或者你們最後會效仿我們,將所有思想不合的清理掉?那我們不過半斤八兩。」

  聽見他這麼一說沈棲桐第一反應是好笑,然而緊接著便是心中一陣又一陣翻湧的悲涼。她的爺爺,至親之人,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我們和你們不同的是,我們會教化而不是殺戮。哪怕這樣杯水車薪,」她站起來,毫不猶豫地朝門外走去,再不看他一眼,「至少這麼做了,子孫後代還能知道光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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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信念

  「我能教導你們怎麼在戰場上使用最犀利有效的咒語,將魔藥效率最大化,延緩死亡治愈傷情,也可以幫忙將馬賽諸塞打造成難以摧毀的城池。然而內部的崩潰會讓我們商討的一切成為廢話,菲爾加西亞先生。」

  伊爾弗莫尼圓形大廳被清理得只剩正中一張巨型圓桌,圓桌上隨意鋪開了好幾張圖紙,每一張圖紙都填滿了工整細密的批注。一張被隨意卷起來撂在一邊的地形圖偶然露出了一角,四四方方毫不逾矩的構造根本不像伊爾弗莫尼。

  細看只會讓人更加心驚肉跳。那一幅完整的,同樣注滿標記的地圖赫然是魔法國會的微縮模型。

  正中站著一個瘦削皮膚蠟黃的男人,他的魔杖在地圖上投射出光點。光點移動得極其緩慢。他的語速也慢到了極點,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像是每吐出一個字便要耗費他不小的力氣一般。

  圍在圓桌上以菲爾加西亞為首的每一個人,無論是教授還是年輕的學生,都耐心聆聽著,適應著慢到極致的語速,沒有一點要打斷的意圖。

  他不像是客人,倒像伊爾弗莫尼學院的校長。

  「意志強大勝過任何戰鬥技巧,臨走前鄧布利多曾反復強調。伊爾弗莫尼還沒被插手,我們的意志與信仰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動搖的,」菲爾加西亞將話挑明,「這個時候我們更離不開您的幫助,斯內普教授。」

  聽到信仰意志時西弗勒斯斯內普哼了一聲,徑直灌下了一瓶魔藥,那瓶魔藥顏色黑漆漆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倒是喝得面不改色:「如果還需要依賴我的幫助,那麼別提整個馬賽諸塞和紐約魔法國會,伊爾弗莫尼能否保住都成問題,」一瓶魔藥下去他說話流暢了許多,「波特那個男孩再是傲慢,無能,懶惰,再召集人方面還不是一無是處。」

  他應當不常說這樣的話,明明似乎在誇人,聽著卻總是別扭:「看看聚集在波特身邊的小團體,你至少得和波特學學,而不是一句空洞的教化,加西亞先生。」

  「這場仗異常艱難。我們的對手給予的全是令人難以拒絕又藏著劇毒的利益,而我們除了反復描繪信念意志的可貴、神靈之說的荒誕與危險外什麼都給不了。您的意志,才是我們真正的幫助與榜樣,」菲爾加西亞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比他的言語還有魅力。他淺淺嘆息了一聲,眼眸中的光也隨之波動,什麼也沒說,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曾經權力力量是您的所有物,如今....不會有人知道您的付出、您在這場戰爭中的職責。」

  他既像是純粹好奇又像是在真誠求教:「後悔嗎?」

  一時間大廳陷入了絕對的沉默。斯內普一下又一下無聲叩著空了的藥瓶。

  「從不,」他說得輕緩而堅定,微弱的詞語在嘴邊剛一拂過便悄然滑開,「現在我正處於密切監視下,不能久留,但隨時會告知現任魔法國會主席薇歐拉的任何動向。」

  轉身離開時長袍揚起縷縷灰塵,瘦削的身形每走一步都在踉蹌,卻是那麼果決地朝門外晦暗陰影投去。

  「先生,先生,您得活著,」菲爾加西亞高聲叫了幾聲,「至少得活到那一天。」

  幾縷煙灰直接被彈到地毯上,很快便被灰撲撲的地毯接納,二者融為一體。本應寬敞明亮的魔法國會主席辦公室此時煙霧繚繞,勾出裡面兩道正相互對峙的身形。

  「別裝了,伊凡。是你策劃了克裡斯汀的死,推著我在這個當口坐上了魔法國會主席的位置,逼我順應北美巫師界大量請願,拋開保密法接受你所主導的新秩序,」她又吐出了一縷煙霧,自從上任後這煙是一根根地抽沒再斷過,「你做得太過分,插手太多。當時我們說好了,你專注於麻雞,巫師這邊由我處理。」

  她抖了抖煙蒂:「你不會真的喜歡上麻雞世界,愛上了和一群麻雞爭權奪利吧。」

  「送給麗茲的新世界,已經成型,」伊凡坦然面對著薇歐拉的吞雲吐霧,不論她說什麼都保持著在外露出的,獨屬於政客的完美偽裝,「新的身份登記體系中,生來便擁有魔力的人一開始便是最高等,社會大量福利特權直接向巫師敞開,再也不用隱在角落,因自衛重傷一個麻雞流浪漢便要面臨死刑。我現在就可以跪在麗茲墳前,告訴她,我從未辜負她,更從未討厭她。」

  只有談起麗茲時那副偽裝才會撕開一寸名為溫柔的破綻:「而她的親姐姐,當上魔法國會主席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呢?迫不及待責怪我沒能讓你拿到最大化的利益,」他撐在桌子上與薇歐拉平視。伊凡一般不會發火,他早就領會到了怒氣是多麼的一無是處,然而這樣子比大發雷霆還要瘆人,「幾十年前麗茲的那樁案子,就擺在你面前,依照目前形勢不過伸一伸手便能為她翻案,甚至將她塑造成舊社會的犧牲品。」

  他接過了薇歐拉手中的煙蒂,吸了一口後重重將其摁在煙灰缸裡:「你為什麼不做?」

  「伊凡啊伊凡,你一點沒變,始終是條狗。當年爸爸將你撿回來,就是為了給麗茲當個玩伴,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了?現在不也尋到了新主子?他們,尤其那個小女孩,給你施了什麼奪魂咒,值得你這樣死心塌賣命?」伊凡單刀直入的提問徹底戳到了薇歐拉痛處,她舉起魔杖對准伊凡,「既然你覺得給麗茲的禮物已經送到,就下去陪她吧。不用擔心你的主子,接替你的人會好好問候他們。」

  聽到最後一句伊凡眨了眨眼。

  「那麼些年,手段也就這些。你不敢殺我,更不敢讓人用復方湯劑替換我,」他底氣十足,「你怎麼知道我培植了哪些班底?能確保接替我的人毫無破綻地在麻雞、巫師間游刃有余?現在兩個世界牽一發動全身,那個冒牌貨一旦弄不好,牽連到的便是你。別想著攝神取念和吐真劑,在大腦封閉術上我們差不多。」

  他撥開了魔杖:「我猜猜,接替我的人,是巫師,還是麻雞,當然這不太重要,只是純粹好奇了,」他將魔杖往她那邊送了送,「今天過來只是告訴你,我向麗茲允諾過的基本完成。我的余生,便是為維護這樣的秩序而活。」

  「至此之後,我不認識你,除了權力相交廝殺,我們不再會有任何交集,」他走入壁爐中,隨手抓了一把粉末火焰便成了綠色,「那座兒童療養院旁邊,麗茲墳旁,我也給你預定了一塊墓地。」

  在消失的最後一刻他微笑著朝她招了招手:「希望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會是在那裡面。」

  薇歐拉一股腦將桌上的東西全數推到地上,只有一面殘破的鏡子幸存。她抓住那面鏡子,惡狠狠地對空白鏡面咆哮:「莫裡斯貝爾納那個小人要拿著那座島去投誠了,那座島不能落到他們手裡。格林格拉斯,你承諾過,我配合你解決貝爾納奪回那座島,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否則就算你龜縮在霍格沃茨,我也會把你和你的家人抓出來。」

  鏡面上驀然浮現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那張臉,看上去似乎好幾天沒能睡覺了:「當然。即使失敗,我們當初簽過契約,禁止透露任何一人的存在。契約對莫利斯貝爾納有效,對我同樣如此,」他的回答沒摻雜多少感情,「不管發生什麼,不能牽扯到我女兒身上,否則大不了魚死網破。」

  城堡地下室窗外碧綠的湖水閃亮,在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臉上打上錯落有致的光暈,阿斯托利亞躺在床上,身體還在無意識扭曲。

  縱使體內詛咒在慢慢緩解抑制,病痛仍然折磨著她。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為阿斯托利亞掖了掖被角,溫柔吻了吻女兒額頭,才退出寢室走到公共休息室。大量學生選擇了留在學校,然而幾乎全部斯萊特林決定離校回家,原本就冷清的公共休息室空蕩得嚇人。

  達芙妮愣愣地盯著沒有多少篝火的壁爐,不知在想什麼。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一眼,見下來的是自己的父親,立刻扭頭繼續看著爐火。

  這些天父女倆每一次見面便是這樣尷尬且相對無言。

  今天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卻一反常態,坐在了她旁邊的扶手椅上搭起了話:「你最近跟著波特格蘭傑還有鳳凰社那堆人跑來跑去,你們在策劃什麼?」

  他像是真的在關心女兒的日常生活,不過這日常也不是那麼日常便是了。

  「不關你的事,」達芙妮斜了父親一眼,在這方面十分警惕,「我做什麼,都和你無關。」

  她終究還是覺得委屈,使勁掐了自己一把:「媽媽知道你做的事後大病了一場,你不好好照顧利亞和媽媽,問這些干什麼?」

  還嫌這個家散得不夠徹底?

  原本還想反問一句,終究是沒說出來。

  「這條路很艱難。波特父母雙亡,韋斯萊一家半數都在鳳凰社裡,格蘭傑舍得下,給父母施了遺忘咒讓他們能沒有負擔地生活,小迪,你和他們不一樣,你還要照顧利亞和媽媽,」對達芙妮的冷眼鄙夷他一概受了,「隨時隨地都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你憑什麼對我說教?都是你利亞才...」

  觸及到父親無比真摯的眼神時她完全哽住了,強忍的淚水一滴滴從眼角滑下。終究是父女天性,她總感覺今晚的父親太過反常。

  「我這個父親是失敗的,輕易便被野心欲望迷了眼,同魔鬼簽下了交易,差點毀了整個家,」他既是欣慰又像是不舍地看著如今亭亭玉立的女兒,「還好,我的女兒沒有受到影響。小迪和利亞乖巧善良,遠比我要熱愛這個家。」

  「你....想要干什麼?」達芙妮隱約猜到了父親只怕要去做一件大事,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他,「才回來多久?我們一家好好地才多久?你又想干什麼?」

  她使勁捶打著他,仿佛這樣便能一口氣將心中的怨恨惱怒失望發泄干淨:「利亞還沒好,你又想做什麼?你還想怎麼樣?」

  艾伯特摟住還在掙扎的女兒,拍著她的後背輕輕安撫:「小迪,你是姐姐,小時候利亞就喜歡粘著你,還記得嗎?」說得再多他也沒正面回答達芙妮的問題,「和利亞,媽媽一起,看好這個家,好嗎?不要讓家再散了。」

  一道無聲咒使達芙妮軟軟倒在了他懷裡,他將達芙妮扶好,一抬手使火爐燃得格外高,驅散了整間屋子的寒意。

  「好好睡一覺,小迪,」他撫摸著女兒的眉眼,同樣在額頭輕柔落下一吻,「醒來後,就當你們沒用的父親潛逃了吧。」

  再抬眼他的溫柔全數斂去,對著休息室幾張空白了的畫框不知在和誰對話:「我答應了的就會做到。但不管如何,你們必須保證小迪利亞的安全。哪怕將來霍格沃茨被攻破,我也要求小迪利亞成為最先逃出去的那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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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緊急

  「我給你的東西,都會用了?」

  慕羽站在窗前,底下魔法部川流不息往來匆匆的人群在她眼中濃縮成了一個個順著方塊移動的黑點。自從保密法廢除後魔法部繁忙更勝從前,訪客處那更是絡繹不絕。然而再是如何忙,部裡仍不見亂像,也不敢有亂。

  那幾個掛在天花板上的人活生生被掛足了七天才因斷氣被拖下來,這副修羅場面在口口相傳和主動曝光下幾乎成了能治小兒夜啼的良藥。

  唯一不變的,只有正中越來越金光閃閃的噴泉雕像。每天受著成千上萬目光的洗禮與膜拜,雕像似也有了生命力和魔法。來者目的各有不同,雕像在他們眼中卻是一樣的。

  都是欲望。

  擁有能力的人看見的是超常的地位,尚未擁有能力的期盼渴求的是獻出信仰便觸手可及的力量。

  雕像之上,是一扇極小極小形似眼瞳的窗口,光線蓋在了窗上,像是一道流轉於眼眸中的金光。窗口雖小,可不管處於正廳哪一角落,稍一抬頭便能與其對視。

  沒人敢這樣做。任何一不小心抬頭與這只「眼瞳」對上的人都會極其恭謹幾近惶恐地低下頭。

  \"神明注視著你。\"

  魔法部穹頂上被刻上了這麼幾個大字。

  「福吉他們這事干得不錯。我很喜歡這。」從慕羽的角度看見的不僅僅是正廳內行走匆忙的人,連魔法部各司辦事場景都濃縮成了一個個微小的景觀被她一覽無余。她摸著下巴研究著微觀中呈現出的各異表情,「不說話?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安靜了?」

  站了一會她就膩煩了這種研究游戲,坐回窗邊軟椅上繼續研究著面前這座巨型圍棋棋盤。棋盤上黑子與白子廝殺已經尤其膠著,她手拈黑子,似是在糾結往哪下更好。

  盤在腳邊的蛇也隨著她的動作挪了幾寸,繼續溫順懶洋洋地在她腿邊卷曲著。

  室內並不逼仄,或者說完全與狹小沾不上邊。宏偉穹頂之上雕刻著復雜繁麗的符文,光潔的牆上隱隱流動著如水一般的波紋,細看過去牆上每一塊瓷磚都注入了強大的魔法,不那麼奪目,卻足以攝人心魄。間或一段距離牆上還鑲嵌著一盞盞壁燈,遠看是燈,湊近看內裡核心皆是泛著熒光的靈石,在外面珍貴無比的石頭就那麼堆砌在這隨意當照明使。光可鑒人的地板踩上去質感也和普通大理石有著雲泥之別,延伸至門外彎曲長廊的路上鋪著一塊又一塊暖玉,同幽幽熒光一同流動著。

  偌大一座恢弘似宮殿的大廳只有一件家具,那便是正中兩級台階上慕羽所在的棋桌。巨型棋盤兩側各放有一把奢華至極和床沒多少區別的軟椅。似是不知道將這顆棋子往哪放了慕羽才收手,斜眼看了看在一邊的貝拉特裡克斯:「處理莫裡斯貝爾納這點上做得挺好,至少他明面上甘願將島交接給我們,而不是在魔法部裡磨上一兩個月。」

  「不需要你假惺惺誇贊和多管閑事,」想到即將要從事最擅長的事務,貝拉特裡克斯兩眼都在放光,「等著吧,我會將那裡打造成比阿茲卡班更威名遠揚的監獄和刑場,我才是最具有價值同時也是最忠誠的。」

  陰謀權力上她不得不承認這怪胎的確有些頭腦,然而其他方面就不好說了。

  慕羽掂了掂手中黑子,又轉頭繼續琢磨著棋盤。兩人再也沒有任何話可說,她們能心平氣和同處一室都極其難得。明明和她多待一秒都難受,貝拉特裡克斯卻寧肯繼續杵在原地。

  「別等了,等不了,」慕羽啪一聲將手中黑子落在了棋盤上,「福利想要商談一點東西,我決定單獨見見他。」

  有一瞬間她認為貝拉特裡克斯又要對她拔出魔杖,然而最終只是擠上前來看著錯綜復雜的棋盤,繼續陰陽怪氣:「福利?你的那位表舅?難不成這時候可憐的小寶貝還想認一門親戚?」上一秒她還用膩人的假嬰兒嗓音嘲諷,下一刻便陡然回歸了正常,「你完全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敵人--新的,獨立於鄧布利多之外的強大勢力。」

  慕羽停止了對棋盤的研究,視線每多在貝拉特裡克斯身上停留一秒,於後者而言越像是一種折磨。最終她極其順暢地夾起一枚白子將其落到棋盤上:「我看見的,不是力量或純血的具像。眼中所見不同,」她十分認真不帶一絲諷刺,「沒有對錯高下。」

  她不再看貝拉特裡克斯,繼續拈著黑子思索棋局,每次輪到黑子時她總是能思考很久。細微的聲音應該表明了對方正在離開。

  「如果你那麼輕易就死了我會失望。」

  最後丟下的那句話讓慕羽把玩棋子的動作略微滯了滯。短暫的停滯後她不置一詞,全身心投入到了棋盤之上,以至於一時間連福利進來了也沒察覺。

  除開奧利維亞記憶中和幾個月前魔法部大廳上的匆匆一瞥,她還是第一次正面觀察這位名義上的表舅。十幾年時光像是專為他加了速一樣,於臉上刻下深一道淺一道的皺紋,根本不像是個才四十出頭的人。

  他和奧利維亞相貌上還是有許多相似之處,也更顯得她似一個局外人。

  手中黑子遲遲沒落下。

  「福利先生,」她簡單打了個招呼後便不再客套,直切主題,「你們所要求的-直接得到法脈,獲取更多信息乃至地位,都不會得到批准。」

  福利明顯不滿意,不滿於如今兩人所處的位置,同樣也不滿於她輕慢的態度。

  慕羽添了一句:「這是我們的意思。」

  「這不公平,和承諾的也不一樣,」在她話音剛落時福利便開口,似是忌憚那條盤在地上的蛇,稍稍頓了頓直到發現她沒有打斷的意圖後才繼續陳述,「論血統,我們中至少也是混血,從未有出身麻瓜的巫師。論貢獻,自福吉部長實施巫師普查開始我們便沒有反對,更是沒在廢除保密法事務上發聲,直到今天也一直作為中堅力量幫助魔法界適應構架新秩序。我們至少有權知道那些層出不窮的新玩意--檢測魔力的,裝備管理魔法部的,究竟自哪而來。」

  他自是知道求取法脈已是不可能,見慕羽一直聆聽著,沒有出聲的意向,便又近前一步,循循善誘著:「我們才和古靈閣妖精談妥,他們仍然代掌經濟,緩慢向麻瓜貨幣體系開放。每時每刻都需要精准資金調控才能在如今麻瓜局勢下穩住經濟,如果北歐仍舊在這種時候需要大筆開銷...」他刻意停了一下,見提到北歐時慕羽沒有多少反應,才繼續說,「若是這筆金子去向不明,動亂的不僅是我們的世界,慕小姐。」

  他像是真心實意為了宏觀上的發展,看她也不帶一分私人情緒。

  那顆黑棋都要被慕羽把玩得光滑了。

  「你們還知道北歐。那筆金子的去向你們同樣無權過問,福利先生,」她不再看福利,而是在棋盤上比劃著棋子,「論血統,你們在十幾年前沒有選擇應站的立場,論貢獻,你們沒有反對也沒有贊成,直到現在,其中大部分人還在觀望著,等待自我封閉的霍格沃茨是否能迎來翻身的那一天。公平,給了你們所謂的公平,那對其他奉獻了信仰的巫師乃至麻瓜、在霍格沃茨周圍嚴防死守,以及躍躍欲試等待出征的人,又算什麼?」

  似是徹底被眼前棋局卡住了,她索性將棋子擱置在一邊:「你們於魔法部供職,是應盡之責,操心經濟動向,是多管閑事。不用白費口舌了,福利先生。」

  她將他的觀點一一駁了回去,又謹慎到極致,不露半點口風。

  「你和你媽媽,一點也不像,」福利沒有胡攪蠻纏,反而幽幽感慨,「最後一次見她,她還想著不牽連家族,寧死不肯回去,不顧自身身體也要生下你。」

  他眼中露出追憶之色:「她溫柔又善良,只可惜命薄不能撫養你長大。」

  慕羽死死盯著棋盤上的紋路,總算知道為什麼會讓福利前來。

  他們篤定了她一定會見他,也篤定了即使再多怨念,她也忘不了那個撫著肚子,忽而溫柔低語,忽而在倫敦髒亂街道上艱難行走的女人。她幻想過無數次如果媽媽在世會是什麼樣子,那個女人和她想像中的母親形像一模一樣。

  但那只是個影子,是從前軟弱的殘留。

  「我們自然明白你們的考量。現今魔法部人手急缺,我向福吉部長遞交過一份提案,然而福吉部長似乎也沒有權力決定,」福利終於露出了前來的最終目的,「霍格沃茨意外發生得突然,在沒有重新正式定下教育體系,同德姆斯特朗及布斯巴頓接洽前,我提議讓較高年級學生暫時進入魔法部適應學習....」

  四周燈壁上的熒光亮了許多,照得棋盤上的每顆棋子晶瑩透亮。

  「打著奧利維亞的名頭,就為了這件事?」她歪著頭仿佛在欣賞瑩瑩泛著光彩的棋子,「任何人都能協同你辦好,辛克尼斯,福吉,馬爾福,甚至諾特...」

  \"當涉及他們的孩子時就不一樣了。\"提到奧利維亞時福利沒有多少難堪,反而目光灼灼一眼不錯地看著她。

  慕羽撥了撥棋盤上的一顆白子:「誰讓你們另眼相看?馬爾福?一個只會叫爸爸的小孩,雖然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高爾?克拉布?看上他倆我不得不說你們品味獨特。或者....」

  她的停頓一改先前溫溫柔柔的作風,多停一秒壓力便排山倒海卷來,可再抬眼看她,又是一副笑模樣:「西奧多諾特。」

  「所有。那群人的...孩子。」虧得福利還能在這種情況下面不改色。

  「你們在談籌碼。」

  「不敢。我們只考量任何有利於現任魔法部的決定。」

  「答應了,」慕羽終於將擱置在一旁許久的黑子穩穩落在了棋盤上,「去世的烏姆裡奇曾經也口口聲聲說,一切為了魔法部,表舅。」

  最後一聲表舅她叫得極甜。

  棋盤上白棋已出現頹勢。

  達到目的福利自然不會在這多待,他走後慕羽緩緩撫過一顆顆白子,隨意棋簍拈起一顆又放下。一只手替她將這顆白子放到了棋盤上。

  局勢明朗,和她所想一模一樣。

  「他們以為我會心軟,」借著那只手她輕輕向後靠去,「大錯特錯。他們小瞧我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雙手繞在頸間玩弄著那只掛墜盒,「一直這樣,自認為所謂的愛便能解決一切...」

  棋盤便在這樣看似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時刻突生異變,放於上面的一顆顆棋子越來越透明,襯得棋格火紅火紅,像是在燃燒一般,逐漸地,棋盤上現出了同樣鮮紅的兩個詞。

  「挪威,有急。」

  字跡慌亂潦草,甚至連單詞都急匆匆用了縮寫。不到萬不得已的緊急情況,挪威絕不會輕易用這樣的方式聯絡。

  有一顆白子沒按照預定的線路走下去,或者更糟糕--直接脫離了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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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紛亂

  位於奧勒松地底的生產線一如既往地單調缺乏新意。這台大型精密的機器脫離了外界的風雲詭譎,嚴絲合縫地運轉。一只只家養小精靈不知疲倦地羅列在生產線兩側一絲不苟做著自己的分工。最初一批小精靈尚且還隱約察覺出所制作的或許是武器,漸漸地,就連這一批小精靈都忘記了推測,滿心滿眼只有眼中分到的不成形的任務。

  那是地下深處高貴聰慧的巫師所研究的東西。巫師一遍遍告訴他們應當以為神靈牧場添磚加瓦而榮幸,至於添的什麼磚加的什麼瓦,真正敬服的人不會探究。

  他們不敢,也不願。這裡已經是四處流浪甚至身在主家時想都不敢想的天堂。天堂為他們提供了永恆的庇護與食糧,慢慢地,一只只小精靈自發地學習了更多。他們習慣於從每周必到的幾枚銅幣中發掘快樂,愛上了在逐漸堆積的銅山中創造夢想,沉迷於每月一次能在奧勒松街頭大搖大擺行走的時光。

  原來他們也能被陽光照耀、受雪花輕拂。每一縷陽光,每一片飄過身畔的雪花皆是蒙恩賜而得。

  零件只顧自身轉動,無需操心整台機器因何運作。

  他們照舊專注著手中工作,眼中全是期望,幻想著每周一發的所謂薪水,憧憬著下個月奢侈無比的漫步游蕩。在工作時有幾只小精靈無意碰到了各自的手,又迅速挪開,這座隱秘地下工廠之中禁絕任何形式的交談。偶有一兩個巫師巡邏而過,略看一眼便挪開視線。巡邏不過做做樣子,挪威進展飛速的研究成果早已衍生出能精確掌控這群家養小精靈的工具。

  一批批成型的武器在盡頭的光點中稍一亮便消逝,彙入權力海洋中,淪為談判桌上一個個籌碼。

  火光騰起時無需任何暗示號角,衝天幾近掀翻頭頂穹頂的爆炸令光點轉瞬化為焦烏,警報轟鳴作響,可怎麼也跑不過飛耀的火光。騰升的火焰中幾只家養小精靈配合得極其默契,通往工廠更深通道處兩三只小精靈精准地繞過眾多伙伴手一指,那扇嵌了無數魔法的大門便有了傾頹之勢,屋頂各角落傳來一陣又一陣爆響,不時落下零星黑色火星,黑色火星剛一落地便像進了油鍋般,噌一下就燒起了火苗。

  站在生產線一端的小精靈爬上了往日像征著神聖的生產線,睥睨著原先眼高於頂的巫師,抬手擋掉了咒語,一拉一伸間連魔杖也奪了過來。在他的掩護下另一只小精靈借著瘦小身軀之便向另一頭跑去。不消一會另一邊也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聲響。

  「攔住他!」被奪魔杖的巫師來不及思考,幾乎是慣性似的便命令起其余因變故而呆若木雞的家養小精靈,「你竟敢搶奪巫師的魔杖,背叛神靈!」

  「多比從未想過要背叛,只不過想毀掉這裡,順便將傳說中的神弄殘或弄死而已,」多比站在高處,四周火焰越燃越旺,紅光照映在那張激憤的小臉上,一時分不清到底是眼眸中的光還是攀延而上的火更熾烈,「多比是自由的小精靈。自由的小精靈,只做自己的神明。」

  屋頂處又一處黑魔法繪制的法陣被銷毀,火星剛一滴落到那巫師的衣袍上他便大聲慘叫著在地上打滾,多比再一揮手他直接滾到了角落人事不知。

  從通道入口處迂回婉轉過一道陽光--真實的,任何小精靈每月都能一見的火紅光線,悠悠然然地照進來,同漫天火焰與爆炸交混在了一起。

  那扇精妙的,妖精制作的大門禁不住連綿不絕的轟炸,在這縷光線幽幽照進的那一刻,伴隨著最後一道炸響,轟然坍塌。露出身後眾多家養小精靈不敢妄想的聖地。

  精妙復雜的魔法、瓶中翻滾的神秘藥水,懸浮在半空中的儀器,牆上所貼的一張張圖紙似乎才是牧場真正的核心命脈所在。

  一旦這個可以稱之為大逆不道的念頭生起,便不太容易澆滅了。

  另一個巫師見事情發展遠遠出乎了預料,又沒了魔杖,管不了出口是否已經被炸開,外面是否有更多陷阱,屁滾尿流地朝出口方向奔逃而去:「外人打開出口,必須得靠生命獻祭,你,你的同伴都會沒命!」他邊跑還邊指使其余被嚇傻的家養小精靈制住多比,「還不把這個反叛者攔下來!」

  倒還真有大部分精靈朝多比圍去。他們臉上不見解脫與快意,滿滿都是仇恨--針對著自身伙伴的仇怨。滋生的怨毒勝過了騰躍旺盛的火苗,轟鳴不斷的爆炸,幾個同伴的殞命也擋不了蓬勃的恨意。

  安逸舒適的日子被破壞,他們自然會恨。恨已然成為他們僅有的情緒。

  「多比願意!多比的幾位同伴也都願意!」身處火焰中央,受同伴包圍的小精靈不像深陷困境,身影倒在火中不斷拔高著,投在牆上的影子恍若火中矗立的雕塑,「他們的親人,朋友,無聲無息被你們帶走,從此沒了音信。為無辜慘死的家人朋友報仇,他們都願意。」

  大顆大顆淚珠隨著包圍圈的縮緊而從那張小臉上滑落,他手又一指通道深處一台台儀器便又發聲了爆炸。如此情況下裡面的人竟也絲毫不懼,沒想著奔逃,反而瘋了一般搶著收拾眾多圖紙乃至藥水,一個個如造城牆一般將能存下的研究成果擋在了身後,更重要的是牢牢擋住了身後又一扇畫滿魔法陣的大門。

  「終止他的魔法,抓住他,你們都會得到寬恕和獎賞,」為首的巫師冷冷看著多比,在他眼中看這群家養小精靈和看死物沒多少區別,「叛徒的存在只會剝奪你們一項又一項爭取來的權利和恩賞,與叛徒妥協,更是你們墮落的開始。你們想重新被拋棄,繼續流浪嗎?」

  「我們不能自相殘殺,一個虛偽的神不值得我們讓同伴流血。幾百年前我們先祖奮起反抗,同樣不是想讓我們受人指使互相內鬥的,」火焰終是舔舐上了那具幼小的身軀,然而多比仍舊渾然不動,置身火焰顯得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大,也比任何人都來得高尚,「愛才是真正的神明。愛是恩慈,愛是不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求自己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

  這話,顯然是有人教才說得出來。可是這時候沒有閑暇關心誰教導的他。在一次次遲疑間火焰終於躥到了往日高不可攀的穹頂,這時候任何魔法,就連幻影移行都失去了效力。然而預想中毀滅性的災難並未來臨。火陡然溫和了起來,無聲輕柔地吞噬著穹頂的遮蔽,一點點露出了天光。

  「魔法部怎麼還不過來?」領頭之人低聲咒罵之余不忘繼續安排,「把能帶的東西全部拿走,由我殿後,你們快走,必須保住...」

  人,他們要保,至關重要的咒語,更是要保。否則幾十年的辛苦研究付之一炬,那他們的理想,又算什麼?

  家養小精靈們直到最後一刻都沒能對同伴動手。那具在火中巋然不動的身影逐步地同火焰升華,與投射下來天光飛旋,散落成星星點點的光暈,漫入空氣中,被每個人輕緩地吸入鼻腔,沁入肺腑,和血液共流,並心髒共鳴。

  他有無數機會可以逃走。小精靈對彼此的能力了如指掌。可他沒有,寧願用生命叩開層層門禁。

  在同伴飛逝的身影中,愛,自由,往日虛無縹緲的詞似乎也在這一刻有了具像。

  奧勒松艾佛森街道上,地下剛隱約傳來聲響與震動之時街上的一個個游人乃至商販全都從各個角落湧出,根本沒人想到這條名不見經傳的街道還能藏下那麼多人。街角那座咖啡廳正以驚人的速度坍塌,像一塊方糖般融化,露出了地底的恢弘。

  一個高大威武的青年率先上前察看,仿佛對眼前之景極為不可置信:「那群小精靈竟然做到了。」

  「不要犯下和敵人一樣的錯誤,威克多爾,」一個一只腿是木腿的男人鐸鐸走到威克多爾克魯姆旁邊,粗聲粗氣糾正他,「他們和我們沒什麼不同。」

  以阿拉斯托穆迪和威克多爾克魯姆為首,身後聚集了一群又一群人,有鳳凰社成員,前北歐魔法部官員,德姆斯特朗學生,甚至一兩位德姆斯特朗教授也在其中。

  「不能讓小精靈白犧牲,記住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此時挪威地底才艱難地向魔法部傳出了消息。

  阿維德斯面前站著的十來人便是格林德沃舊部中最精銳聰慧的力量。每人都面無表情,然而濃厚的殺意幾乎在這小小的部長辦公室化為了實質。只需一聲命令,他們中所有人都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

  阿維德斯原本是打算那麼做的,然而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在即將幻影移行的最後一刻停下了腳步。

  「我已經向英國求援。不能把你們都帶走,」雖是說著話,做著事,他的靈魂卻已然飛離,若不是強撐著,只怕當即便要倒下。能如此冷靜地下令也屬實是一個奇跡,「只帶五個人。其余人留守魔法部。」

  他點的五個人最不擅長處理瑣事,對戰鬥方面倒多有天賦。

  「先生,您自己不能冒險...」

  「我必須去!那是我們奮鬥了幾十年的理想與心血!這個時候縮在一旁,像話嗎!」見其余人皆有不平,他暗嘆一聲,他們任何一人何嘗不是為了一個藍圖奉獻了一生,「我也不是讓你們退縮,鄧布利多那老頭,霍格沃茨那幫人和北歐那些喪家之犬一旦聯手,必定不僅僅是看准了奧勒松。」

  話說到這份上眾人也都明白了。

  「我們斷後,護住核心,如果幸運,還能退守德姆斯特朗;你們,守好魔法部,看好麻瓜界。」

  這句話他說得不見悲壯,然而沉甸甸的語氣已然注定了這次動亂恐怕將不僅僅局限於動亂。同樣這句話,更是對英國那邊給予了真正完全的信任與依賴。畢竟他們誰都知道,如今這形勢,只怕不是強撐便能撐下來的。

  他預料得准確,更在不久的將來無比感謝現在所做的決定。

  英國魔法部內也並不太平。

  挪威匆忙的求援消息剛到,康奈利便不顧絲毫形像連性命也不要一般連滾帶爬跑進來,這時他連害怕都忘記了:「除了法國德國奧地利瑞典瑞士,其余國家魔法部聯合麻瓜公然反叛,請求現任領袖引咎辭職,他們,他們絕不做新型宗教奴隸!我們派去的先遣試探隊伍已經快頂不住他們的壓力了!」

  他連氣都不敢多喘:「非洲整片大陸公然表示支持,聲稱他們再也不是大航海時期的奴隸。如果有人執迷不悟,那就開戰..」

  先前心悅誠服的魔法部、看似如同死水般的另一塊大陸,竟然在這個關頭齊齊發難,整齊劃一得詭異。如果說後面沒有人慕羽都不信。

  她的第一反應,竟是輕柔握住身邊之人的手,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想從冰冷中尋求依靠,亦或是似乎只要握住了,她便仍舊安全無虞,哪怕面臨著驟然翻倒的棋局。

  即使囿於霍格沃茨,大概率魔力也流失大半,鄧布利多運籌帷幄的手段仍舊不減半分。

  「戰?他們拿什麼去戰?靠四分五裂的勢力?還是依仗著零星幾個部落古老的魔法?」她敢肯定另一片大陸如此極大可能還是虛張聲勢,短期內鄧布利多就算是聖人也不可能整合那麼多錯綜復雜的力量,然而在想到部落時似有什麼從腦海中飛快閃過,「福吉,你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約,如果夠聰明,就老老實實站在現在這條船上。即使你有辦法逃脫,奪魂咒這種借口救不了你,看來你是忘了格林格拉斯的證據。」

  她一改素日的溫柔,最後已然夾雜上了狠厲。腦海中的線索也借著這樣的機會逐漸成型,挪威,他們丟不得,而歐洲其余地方的情況也是危急,東方未定,伊凡和小巴蒂克勞奇那邊輕易動不得,如今聚集起來的隊伍,也只能增援一方。

  毀掉奧勒松武器,控制歐洲,都不是鄧布利多的主要目的。繞了那麼一大圈,幾近拼上鳳凰社大半人手,聯合保守派,不過是要強行將他們分開,分而擊之。

  再是冷靜,她也不覺心驚。明明知道鄧布利多的計謀,依如今狀況,他們不得不按照他的安排走。

  從對上那雙眼眸起,她便知道,他們想到一塊去了。

  「讓多洛霍夫,羅道夫斯帶上他們所領的人,亞克斯利立刻聯絡巨人,還有格雷伯克,養了那群狼人那麼久,總得看見點用處。魔法部即刻全面戒嚴,讓麻瓜首相安撫好那群麻瓜,如果重重防御下你們還能丟掉魔法部,就可以換一批人了,」湯姆裡德爾依舊高亢而冷酷,「我會親自和他們去西歐。」

  慕羽忽地將他攥緊了。

  她沒想到,根本沒想到...那裡是最凶險,實打實的戰場,幾乎沒有人照應。另一塊大陸的部落雖是一直隱世,底蘊卻一點不比東方差。幾個部落首領聯起手來,怕是鄧布利多都招架不住。

  福吉已經唯唯諾諾退了出去,照著吩咐去辦事,魔法部內部更有一堆爛攤子要處理。

  「湯姆。」

  慕羽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叫過這個名字,久到她自己都忘記上次叫這個名字是什麼時候。她只知道這時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脆弱到連分清其中感情都做不到。

  總之都不會是好的,更不應該保留。

  她使勁咬住嘴唇,似乎這樣便能強行蓋下眼角洶湧的澀意,埋下一層又一層激蕩的情感。

  「帶上納吉尼。」湯姆裡德爾同樣沒帶絲毫情感,一點點撩開她額前的碎發,似乎同兩人初見不久時那片滿是算計的靈魂碎片沒有不同。

  可是誰都知道,這句話中沒有籌算,沒有陰謀,沒有陷阱。

  是微風短暫的輕拂,是蠟燭偶然炸開的燭花。

  兩人一個只顧咬著嘴唇看瑩瑩幽光,一個只顧著一次次把玩著掛墜盒,就是不看一眼彼此。

  「北歐交給我,」是她主動抬起頭,卻仍舊不願對上那雙眼睛,鄭重得像是在立一個牢不可破的誓約,「不會有事。」

  主語意味不明,他們誰也不肯去深究,寧願不成樣的句子就放在那生根直至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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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8

第151章 野望

  挪威地底五顏六色的光芒不斷交織,在咒語與咒語連綿不絕碰撞間本就殘缺不全的天花板有了即將坍塌之勢。瓦礫與滾滾塵土混雜著散落的零件飛揚,偶爾模糊照出幾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

  「先生,您快走吧,挪威保守派殘部糾結鳳凰社,如今人數遠勝我們,」一個人躲過重重咒語飛撲向阿維德斯,咒語擦過身側旋即在牆上炸出火花。攻進來的這批人不下死手,甚至還顧忌著外面那群早已被事變嚇得呆傻的家養小精靈,所有咒語卻盡皆為毀壞眼中所見一切事物,「北歐所有事情不能沒了您,我們會守在這。」

  他說起來稀松平常,像全然不了解死守於此的代價。

  「藥水,重要研究,那些圖紙,人,能帶的都帶走了?」借著又幾聲爆炸的遮掩,阿維德斯輕聲問那人,絕口不談自身撤離之事。

  又是幾道咒語混合滾滾飛石朝他席卷而來,被他尚算勉強地擋下。

  那人越發焦急,但仍舊不著痕跡點了點頭:「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先生,趁著現在我們掩護您...」

  咒語的攻勢此刻越發猛烈,如今哪怕剩余幾人聯手勉強抵擋也依舊是強弩之末。

  「我不走。魔法部那邊早就做好安排。當年我們同受大人恩澤,為更偉大利益幾乎獻出了一生,你們都可以與理想共存亡,我又怎麼能置之度外?」他環顧著四周,昔日恢弘即將可實現的藍圖現今只余殘垣斷壁、火光衝天。這番話半是演給攻進來的人看,大半也是發自肺腑。

  他們昔日無所不能的神為了懺悔將他們丟在挪威冰川之下不顧,鄧布利多更是對他們一生為之奮鬥的理想心血趕盡殺絕。

  「敢嗎?」他們已然退到了一堵牆前,再退,似乎也無路可走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阿維德斯所問的這句敢嗎,根本不是在詢問堅守戰鬥的意願,畢竟這無需多說。

  只有他們的命才能讓北歐保守派乃至鳳凰社信服奧勒松當真毫無保留了,才能將更多更重要的秘密埋藏在廢墟之下。而阿維德斯的命,是這一證據中最重的砝碼。

  行動是這一問題的唯一答案。縱是撤退之路近在咫尺,莫說伸手,都沒人稍稍往那看一眼。

  另一方顯然打著生擒目的,漫天咒語陡然變了勢,化作一尊牢籠罩來,同對面所爆發的孤絕之勢相對。更糟糕的是從一開始便游離於戰場之外的小精靈中似有幾只若有所悟,口中呢喃著,竟隱隱有了動手的趨向。

  情勢壞得不能再壞了。

  最終仍然沒能打得起來。

  還在零星燃燒不停發生著小型爆炸的火焰變了色,化作一根根黑色繩索纏住了牢籠,堅固無比,由無數咒語塑造的牢籠在黑色繩索糾纏中如同草根,被無形力量稍稍一拉便分崩離析。

  「我們的人,是你們能抓的?」

  慕羽自火焰中幻影顯形而來,熊熊烈焰朝她裹挾而去,卻始終傷不了她分毫。她幾乎是慵懶地揮了揮魔杖,便化開了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咒語。隨她而來的還有幾道黑影,不消一會便將另一邊快蠢蠢欲動的家養小精靈圍住了。

  她悠閑地漫步而來,仿若被一朝摧毀的不是至關重要的生產線、費了大半年才謀來的事業基石:「我們那麼用心地愛著你們,守望著你們的理想,」她是對著無措的小精靈說的,「結果真令人傷心。」

  被魔法重重保護的納吉尼乖順游走在她身邊,嘶嘶吐信,給原就空靈飄渺的嗓音增添了神秘。又一揮魔杖,借著煙塵的掩護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的研究室和原生產線間便豎起了一道流轉著五色光華的透明牆。

  「看好他們,別傷著任何一個。我給他們一個機會好好反思什麼是愛,什麼是信仰,什麼又是自由。」

  吩咐完了所帶來之人,她朝著阿維德斯那邊走去,像是有預謀般,在她剛來之時強攻奧勒松的所有人便直接幻影移行消失,快得不可思議。

  這更應證了她一路急趕時的猜測。

  「我錯了,」她朝著阿維德斯深深彎腰鞠躬,這一聲道歉道足了真誠,「你之前就提醒過加強對小精靈的管控,是我的高傲造就了今天。」

  在場之人哪裡敢接受她的道歉。若說錯,那也是他們錯了,連一群家養小精靈都沒管好。

  雖是如此,一聲道歉依舊激起了潛藏於內心那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他們的理想像是真真正正被關照呵護著。

  阿維德斯驚覺他一個大男人,一個歷過腥風血雨乃至受過秘訓的巫師在見到這女孩的一刻恍惚見竟要落下淚來。他不驚懼於慕羽飛漲得近乎反常的實力,不害怕於怪胎的喜怒無常,僅余的只有濃濃的安全感。

  似乎只要她在這了,僵死的棋局必然會出現扭轉。

  他自己都驚訝竟然會將大量希望寄托在一個怪胎身上。

  「你們保下了...」將局勢弄明白的第一時間慕羽便果斷地說出了要求,「那個咒語,你們獻祭了十幾人造出的能毀掉麻瓜重型武器的咒語,我需要那個咒語,哪怕只能小範圍使用。」

  這句話問得奇怪,卻也是她選擇立刻趕來奧勒松而非前往挪威魔法部的因由。

  去了,也許只會成為甕中捉鱉裡的那條鱉。

  「可以試試,」阿維德斯回答得干脆,也聰明地沒有就事論事,「我把一部分人留在了魔法部,一部分人控制住德姆斯特朗,這兩處地方,絕不能再丟了。」

  慕羽這時神色才完全松和了下去:「留幾個人在這裡,分兩個看著家養小精靈,另外的去德姆斯特朗地下告訴那些人,你們的理想沒有丟,心血更沒被毀掉,等處理完了魔法部他們仍舊可以去另一個地方繼續踐行理想,」她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這次的錯,不會再犯。」

  他們...果然有底牌。

  阿維德斯只覺今起起落落得比之前幾十年都要精彩。他都做好奧勒松元氣大傷數年不得恢復的准備了,不想竟是柳暗花明。然而不等他高興,新的憂慮便接踵而至。

  她只帶了那麼點人過來,以挪威的重要性不太會有被放棄的可能,這是不是意味著...英國魔法部那邊,同樣不太平。

  還不等他發問,慕羽便直接拉著他幻影移行,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魔法部所出之事還真不小。

  挪威魔法部掩在首都廣場一座雕像之中,一座極是巍峨的大廈處理在四通八達的長街中央。幾十年前北歐三國魔法界便簽訂了將魔法部合並設於挪威的協議,因此這座魔法部比任何地方都修建得大氣。

  然而如今修得漂亮華美的魔法部內部被戰火打得七零八落,各種文件、飾物糅雜著玻璃散落一地。籠罩在外面忽閃忽閃的光芒同樣昭示著支撐防御魔法部的咒語撐不了多久。

  外圍一圈又一圈挖下了戰壕,焦點依舊圍繞著這座大廈。熱鬧的長街死寂一片,連衝殺吶喊聲都沒有。便是這樣才毛骨悚然。

  只要有牆的地方都密密麻麻貼上了一張又一張標語,每張標語只有簡單幾個黑白分明的大字。

  還我自由。

  大樓頂端,魔法部部長獨享的寬大辦公室裡還在進行著一場幾乎是一邊倒的死戰。

  「你們也看到了,再頑抗下去你們都得死,立刻替你們部長發表辭職聲明承認罪行,還有機會蹲阿茲卡班或紐蒙迦德,」桌前,為首一位老者向貼窗而站的眾人推出了一張紙,上面記載的全是規定好的講話內容,那老者臉上不無諷刺厭惡,「去紐蒙迦德,說不定還有機會陪你們的舊主子。」

  「巫師比幾十年前更加墮落,居然和麻瓜牲畜攪成一團。」良久的沉默後,哪怕知道如今事不由人,情況大為不妙,仍然沒有人願意輕易接受即將到來的結果。

  他們從小被灌輸的理念絕不允許如此。

  「麻瓜和我們一樣,也是堂堂正正的人。如果這個時候我們還不會團結,那便徹底完了,」老者似是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僅僅是抖了抖魔杖,讓杖尖爆發出耀眼的光華,「帶著你們新舊主子的理念去地獄懺悔吧。」

  一聲微響突兀地出現在死寂的室內,在聲音剛剛響起時老者眼中凶光暴起,以不符合年齡的矯健不知從哪抽出一柄劍便向聲音來源方向砍去,在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劍光已在空氣中化為了一道殘影。

  這麼猝不及防之下照理說任何活物都難活下來。

  慕羽微一閃便躲開了劍光,一手將阿維德斯直接推開,另一只手則是直接輕輕以兩指夾住了劍身。

  她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化去了劍的凜冽攻勢,沒人看清她是怎麼動作的。

  「和我玩劍?」再稍一使力劍便哐一聲掉在了地上,這把鑲著紅寶石的劍實在是眼熟。她沒想著去撿,望著跌坐在地的人,「你算什麼?」

  數道咒語剛剛冒出頭,便在拂手間被她悄無聲息回擋在了牆上,納吉尼在她身邊昂著頭,興奮地嘶鳴著。

  慕羽再一抬魔杖,攔路之人便如同破布娃娃般撞到牆上生死不知。她一步一步極穩地走到專屬於魔法部部長的椅子前,拂袖徑直坐了下去,毫不見外,就連阿維德斯這個正經的魔法部部長在她面前都顯得像一個打雜工。

  沒人出聲質疑。

  「你們一定很奇怪,為什麼外面沒有動靜。」她端正身子雙手交叉,微微側身俯瞰著下面似是劍拔弩張的狀況,姿態再是端雅不過,加上問詢時溫溫柔柔的語調像極了從畫中走出來的仕女。

  然而下一秒地上之人卻自動漂浮起來,像是被人抓著又猛地丟出去一樣,撞開窗戶朝樓下跌去,不一會便是不絕於耳的慘叫。

  摔下去的人沒有死,拖著殘破的身子在地上翻滾掙扎嚎叫著,留下道道血痕。

  全程慕羽都微笑著,堪稱愉悅地坐在窗邊欣賞底樓之人絕望地掙扎,好像這一切都不是出自她的手筆一樣。

  她的身上,手上沒沾絲毫血腥。少女坐於窗邊微微低頭的姿態在挪威加長的白晝中帶著油畫裡獨有的寧靜安詳,腳下盤繞的巨蛇似也纏上了一層柔光,褪去了凶性,乖巧得同一只寵物沒有兩樣。

  不管哪邊的人都不敢在這時發出丁點聲響。

  「你們的武器與依仗,向來可笑,」溫柔的聲音越過高牆,灌進了一點即燃的空氣中,像是及時飄過的雲雨,澆滅了本該不可避免的大火,「現在放棄,還有機會得到寬恕。」

  聲音一聲一聲地在長街上叩響,婉轉哀嘆著混入微風中,消融掉手握武器的力道。

  慕羽沒再管外面如何,摸著迫不及待纏在桌上對著室內另外幾個完全癱軟在地的人吐信的納吉尼:「吃飯了,納吉尼。」

  她不會蛇語,不過多摸了摸光滑的蛇身,納吉尼便像聽懂了一般親熱地往她手上蹭了蹭,從桌上一路劃下朝著室內剩余的人而去。

  室內很快也被慘叫充盈。

  「手。」她對慘狀充耳不聞,往後靠了靠,雙腿微微交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對著阿維德斯他們吩咐。他們領悟得也快,不消她多說唯一一個被烙上黑魔標記的人便主動將標記顯露在她面前。

  指尖一圈圈在那蛇頭上劃著,一圈又一圈劃過去那條蛇也隨之緩緩扭動著,標記的顏色越來越深,仿佛浸透入了血液。

  這應該極疼,然而那人哼都沒哼一聲。

  朦朧霧氣在半空中顯現,構成了一面清晰的鏡面,看見鏡面另一側冒出的人頭時慕羽才默默松開了一直攥在手裡的玉佩。

  「那座島你收下了,」她開口時又是一派和風細雨,半點不讓人瞧出之前的緊張,「看來還算順利。完整嗎?」

  「格林格拉斯果然背著莫利斯貝爾納在島上動過手腳,交接時有人想盡辦法將他送到了島上,以自身魔力為代價想毀掉那座島。我事先在你說的幾個方位施你那稀奇古怪的咒語....」除非緊急他們絕不會通過標記聯系,貝拉特裡克斯難能可貴地直入正題沒刺上她兩句,然而無論怎樣也不願承認是受了她的吩咐,「格林格拉斯被我切成塊扔進海裡喂魚了。」

  說到這她興奮地舔了舔嘴角,想也知道不僅僅是那麼簡單。

  「完整嗎?」慕羽極有耐性地就著同一個問題再問了一次。

  無論說什麼她都像是屍體一樣不會有任何波動,這是貝拉特裡克斯最是咬牙切齒的地方。

  「關著一堆啞炮默然者,還有一群被奪魂咒折磨傻了的麻瓜,只知道研究,」在說到與嗜血相關的事情時她最是激動,「莫裡斯這群人真狠。你該來瞧瞧一個默然者是怎麼被制成..麻瓜口中那堆武器的,他們還造了監獄,裡面的咒語比阿茲卡班還多,小雜種,你會喜歡...」

  「我會送一批人和一堆東西過來,」慕羽截斷了她,笑得當真是人畜無害,「我們的人。安頓好他們,在他們來前不許碰島上的武器和那群麻瓜,這部分全由他們支配,其余的,隨你。」

  不消多說貝拉特裡克斯此刻大概幻想了千百遍將這些咒語應用到她身上的場景,慕羽對此毫不在意,她也就只能想想了。

  「知道了。」果然,她最終也只能惡狠狠丟下一句,不待慕羽多說便主動掐掉了聯系,一刻也不願多見。

  「武器?」阿維德斯迅速從中嗅到了關鍵信息,有再深的城府此時也不大能忍住了。他設想了許多底牌,卻從未想到世界上還能有一個地方能供他們研究武器,甚至看這樣子生產線都不會斷掉,「我們還可以...」

  他的眼眶在這一刻是真真正正濕潤了。

  「不,奧勒松被毀掉了,那座島也被炸了,我們現在失去了挪威的根基,北歐魔法界亂成一團,我也分身乏術氣惱不已,」慕羽輕撫著玉佩上的裂紋,裂痕又有擴大的傾向,越是如此她的笑容便越是燦爛,「阿維德斯,北歐的魔法部部長你可能當得有些膩味了。」

  魔杖在虛空中點了幾下,一個個光點便呈現出一張完整的世界地圖,此刻大量光芒都聚集於一片遼闊的土地上。

  她以手撫唇,身子略微前傾,似是誘導又似鼓舞:「為什麼不把東歐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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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對弈

  當看見地圖上浮現的點點亮色時,阿維德斯先是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回憶、哀傷、驚奇、興奮、渴求一一從臉上閃過。

  「當年大人,不,格林德沃沒能...」

  慕羽不介意他提及舊主,極為耐心地等著他說下去。

  使勁咬了咬舌尖他才得以平息翻湧而上的情緒:「那裡和東方極北接壤。」

  她大膽地想取東歐魔法部,若說沒有掌控東方之意那就是笑話。

  「是。」

  她大大方方承認了。

  「那片土地資源廣闊。」

  「對。」

  她不帶多余解釋,只鼓勵著阿維德斯自己往深處思考。

  「那邊麻瓜世界仍舊混亂,為舊國遺產分配而博弈,到今天也沒有對其他國家所公布的事實做出正面回應。他們那個舊國據說和東歐魔法部及科多斯多瑞茲學校大有往來。」

  現在的確是黃金時刻,一旦等到利益重新分配想要再從麻瓜世界入手找科多斯多瑞茲魔法學校及魔法部蹤跡那便難了。

  「你比以前有進步,阿維德斯。學會結合麻瓜時局思考了。」慕羽淡淡誇了他一句。

  「這一步必須慎重,」阿維德斯對她的誇贊不置可否,思索了一會後竟是在這樣的時候勸誡起來,「越是大誘惑,越是有大難關。形勢不穩,人手不足,環境不熟,當年也是這樣...這場賭注太大了,女士。」

  格林德沃同他暗中聯絡的那位麻瓜命運竟也極其相同,皆是因幾個決策上的重大失誤釀就了不可挽回的敗局。

  不知不覺間,他對慕羽的稱呼已經換了。

  「那幾場舊事,我當然了解,」慕羽撫了撫已然魘足的納吉尼,輕言細語化解著他的一個個顧慮,「麻瓜不會輕易攪局,觀望形勢是他們的本行。尤其是今日之事後,任何心生反骨的麻瓜都會好好考慮怎麼處置那根反骨。我們的對手,始終只有巫師。」

  排除了外來因素,所要對付的人數便少了一大截。

  她正了正身子,凝望窗外一片死寂:「誰說我們要在不熟的地方戰鬥?至於人手....先不說有一群人恨不得立刻將功折罪,你再看看外面。」

  阿維德斯順著她的目光向外望去,霎時明白為什麼外面會如此安靜。

  她的出現自然不能使所有人都心甘情願放下武器,然而不過就這麼一會功夫魔法部所在的街道便被另一群人所包圍。他們全身都被黑衣包裹,連面孔都難以看清,行進間整齊劃一,連多余的聲響都沒有,仿若他們本就該為一體。

  失去武器的保守派勢力在這群人面前比待宰的羔羊還要孱弱。鮮血蜿蜒成一條條溪流,模糊了街道原有的顏色。這樣凶悍的不知名的隊伍竟心甘情願在血泊中向她所在的方向俯首,低頭的角度都近乎相似得令人挑不出錯,在血海中連成一片攝人的風景。

  坐在窗邊的身影依舊單薄瘦弱,嫻靜得同一個普通少女沒兩樣,寒意卻直從阿維德斯心底冒出來。這群人顯然對魔法部附近地形極為熟練,不知在他眼皮子底下潛伏了多久。

  阿維德斯死咬住嘴唇,以免不受控制打顫的牙齒泄露了情緒,引來這個怪胎更多注意。

  若非鄧布利多為首的反對力量幾面夾擊,她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暴露埋在挪威的暗棋。

  確保阿維德斯看到了她想要給他看的東西,慕羽才悠然轉過身,全然不理會他內心翻湧過的駭然,笑著問他:「還有什麼問題?」

  「他們,會行動嗎?」阿維德斯沒有發現自己在無意間也低下了頭。

  「綿延無絕,永絕後患是鄧布利多的路數,這一局棋他還沒走完,怎麼也得等等,」博弈大事被她說得如同家常瑣碎般輕松,「就算他猶豫著不走這步我也會創造形勢挪動棋盤,當然,這是下策。」

  她站起了身徑直跨過一地殘肢斷體朝門外走去:「清理魔法部,將這次站在我們這邊的人清點出來,引導輿論,重新和麻瓜首腦聯絡,這些你們比我熟悉,」溫文爾雅的聲調和滿地血腥極不相襯,「黃昏前我要知道叛亂發生的來龍去脈。」

  白晝悠長,黃昏實際上已是午夜。她給他們留了充足時間大致整合,也給自己騰出了空間。

  阿維德斯所以為的運籌帷幄,處變不驚皆是錯覺。實際上從趕赴挪威起,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賭博,且無時無刻不被所犯下的大錯折磨。

  長久以來的順心遂意助長了高傲,她當真將所有人包括對手當成了可以肆意擺弄的玩具,將把柄送到了鄧布利多面前,釀成了今日的局勢。

  她輕輕將掛墜盒貼在臉上,只有從中透出的陰冷方能勉強安慰一波又一波蔓延而上的自責。再是順勢而為,也彌補不了接下來每一局將承擔的風險。

  還沒有時間沉浸在自責中。

  「你們的供應出了問題?」魔法部頂端唯有慕羽一人站立,俯瞰著腳下重又恢復忙碌井然有序的魔法部,這樣的組織能力,也無怪挪威能頂著格林德沃舊部名聲安然存續。四周強大的陣法遮掩下,沈續的一腔憤怒也只能撒到慕羽身上。

  說是憤怒其實也奇怪,在從她口中確認這一消息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是當真怒不可遏,像一下子被人掐住了命脈,可漸漸地,這樣的憤怒緩慢沉澱冷凝,雜揉了不合時宜的情緒。

  如釋重負,欣喜,陰狠...

  僅僅一瞬慕羽便能推出很多。

  沈續的憤怒很快重新爆發出來,若不是仔細觀察過,定會以為方才的冷凝僅僅只是錯覺:「我們攻下首府迫在眉睫,你現在告訴我戰爭的基本...武器都供應不上了?」畫面另一頭他顫巍巍用手指著慕羽,不顧形像城府盡失,破口大罵,「馬上就要開戰,你他媽告訴我沒武器了?」

  老狐狸裝得太像。可惜他不知道無意中自己將底兜了個干淨。

  沈儀曾經說他們自己研究出了武器,現下看來底蘊也不是那麼足。

  「這邊所發生的意外總會以其他千奇百怪的方式傳到你們那,至於西歐狀況,沈爺爺耳聰目明,應當早就知曉。與其今後節外生枝,倒不如由我坦誠相告。」

  她不經意地玩著掛墜盒,輕輕一聲嘆息卻好似泄露了無奈。

  「小羽,我們當初訂下誓約,合作建立新秩序,現在看來,你們似乎不得不退出了,」沈續又堆上了讓慕羽極其惡心的老謀深算的笑容,仿佛剛剛大發雷霆的是另一個人,「退出的代價...我實在為你擔心...」

  「我們給出的遠遠不止武器,」慕羽冷然截斷他,「沈家籌謀多年,然而不說我送出去的咒語,便是沒了不斷送來的攝魂怪乃至狼人在留守區制造事端,謀事至少也得晚上十年。攻下首府後,我們可以重新商量籌碼。」

  沈續等的便是她這番話。以他們之力,沒了供應的武器,攻下首府會費周折,卻也不是那麼麻煩,然此患不除,實在心頭難安。

  「首府之戰,不會那麼快解決了。你應該知道,守著首府的,是我親孫女。」他不願讓她覺得攻下首府是件易事,說到沈棲桐時心下難掩的悲涼卻也不是作偽。

  棲桐太不聽話,以至於至親間還得兵戈相見。

  如若不是場合不對,慕羽簡直要對他的惺惺作態笑出來。

  「當時您打算攻下首府時,也知道守著城的是你的親孫女,」她說話不僅不尖刻,相反還帶著濃濃的同情,「何苦?」

  腰間玉佩上那道裂痕根本沒有愈合架勢。

  她第一次悠閑地欣賞奧勒松的日落。紫色與粉色在天空中層層暈染,於遠處拼接成一縷又一縷淡薄的輕煙。太陽的血淌進了輕渺煙雲中,一滴滴溢出,玷污了紫粉的天色。

  剛緩緩落入地平線,流著血的夕陽又重新升起,拖著血痕搖搖晃晃掛在半空,任血沾染整座天幕。

  挪威的夏天,夕陽永不沉沒,可惜那是用一個寒冬的黑暗換來的。

  沒有意思。

  這裡的寒風似乎有著不凡的記憶。上一場永晝夜中靈魂與軀體緊密相貼時的溫度乘著一陣陣刮來的寒風逐步侵蝕著她的身體。

  她抬眼望了望下面,再是寒冷下面不管人也好,小精靈也罷連個哆嗦也不敢打。他們原以為自己好歹掌握丁點力量,不想到頭來只是一場笑話。

  無力衍生絕望,而對生死的未知變質成了絕望爆發的添加劑。

  她高坐頂端細品每一份絕望,任由多年以來怎麼也逃不出去的黑暗長廊成為每個人的夢魘。她自己則潛在黑暗中不被人所見。

  如果染血的夕陽能真正永久不落,那該有多好。

  「我們愛著,呵護著,教化著你們,給予你們自由、薪水、力量,守望著你們的理想,你們仍然做下了今天的選擇,」她支著額頭,需要的時候總能變得極其悲憫,帶著不解、迷惑、淺淡失望的纏綿嗓音幾欲催淚,「為什麼呢?」

  不落的日光於她所在的地方凝成了一片血暈,令人懼怕的同時也更顯得神聖不可侵犯。

  只有獵獵風聲回答她。對此她並不意外,替他們做出了回答:「因為有人蠱惑你們,宣稱神的存在只為剝去你們的思想,用清規戒律將你們壓迫成宗教奴隸。如此誘導之人,才是真正居心不良,其心可誅。」

  她抬高了聲音:「宗教專制以清修為名,行剝奪理想之實。虛偽的教義反復勾勒輪回彼岸天堂,虛假由凡人構築的神靈接受信徒的禱告卻只肯賜予轉瞬即逝,所謂的心靈福音。真正的神從不禁絕理想、阻斷科技,而是慷慨地指出新浮現的進化之路,引導每一個人進入新的進化序列。」

  那枚懸掛於腰間的玉佩,哢擦一聲,發出了一道極其微小,僅她自己能聽見的碎裂聲。上面那道裂痕在這時猛然裂開,碩大的裂縫橫貫了整枚玉佩。

  這塊玉的溫潤質地、日日夜夜溫養出來的氣韻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慕羽只是看了一眼,悄無聲息地將玉佩用衣袖掩住。

  「愛是恩慈,因此我們開放力量,讓每一個人都有脫離凡俗之機;愛是不妒,我們從不嫉恨擁有力量的凡人,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求自身益處,我們從不干涉世俗政權更迭;愛是不怒,不計算人的惡,我們包容每個人乃至世界進化的理想,從不降下無妄的天災。」

  那道裂縫還有擴大的趨勢,竟被她生生用修為壓住了。

  這番話聽起來極對,細想之下卻全是顛覆曲解。

  慢慢被馴化的人不會帶著腦袋主動深思。

  「你們也可以跟隨冥頑不靈居心叵測之人在舊道堅持到底。當初人學會直立行走時也有一小部分堅持舊道,成為了猿猴,」她帶上了笑意,「我不介意,更不會阻攔。」

  說完了該說的,她又開始玩著掛在頸上的掛墜盒,將中間字母對准血紅太陽,等待著必然的結果。

  「有人刻意蠱惑我們犯下大錯。」

  「是他悄悄鼓動我們反抗。」

  「是他告訴我神靈只是偽神。」

  只要有一個起了頭剩下的便只會跟從。都不需要任何獎賞的引誘,一個個便自發地報起了同伴的名字,似乎生怕晚了一步便會在進化之路上落後一大截。

  果然籌謀了很久,粗淺清理一遍後還有不少漏網之魚。

  慕羽抬了抬下巴,不消多說底下的群體便在引導下分成了兩隊。

  告密的和沒告密的。

  有小精靈不奇怪,她不相信僅靠多比一個小精靈便能將奧勒松的地址泄露出去,還出其不意炸掉了幾乎大半條生產線。最令她感興趣的是引導嘩變的竟然還有獲得力量的普通人。

  也正是這群人叫嚷得最厲害。

  「真理不會永遠掩藏在謊言之下。無論是殺還是流放還是酷刑,只會提前真理到達的時間。」

  他們還真以為她會的只有殺戮與刑罰。

  「那群居心不良愚昧不堪的異端,只向你們灌輸了殺戮?」她更舒服地靠在了椅子上,將攀在膝上的納吉尼摟了過來,略抬了抬手一點點光暈便從那幾人身上飄回了她所在的方向。然而這都是造勢,從被捆綁的靈魂中剝奪力量不過抬抬手而已,「等哪天你們明白了今日所失去的,再來談信念與思想。」

  她掃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家養小精靈:「給他們真正的自由,讓他們想去哪便去哪。」

  這也只不過說說,她只會讓他們重新體驗一次四處流浪無人收留的痛苦,絕不允許他們回到霍格沃茨,成為鄧布利多的助力。

  這對家養小精靈來說果然是最殘酷的懲罰。

  「是多比,都是多比!這個墮落邪惡的家養小精靈蠱惑了我們,」那幾只被宣布命運的家養小精靈尖叫起來,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都是他!我們知道錯了...」

  她揮了揮手,小精靈的哭叫討饒便再難吵到她。與此同時,真正的獎勵也開始頒發。一顆顆在血色夕陽中綻放出華彩的靈石准確落在了應得之人手中,一條條法脈勝過了昏暗的陽光,拂動了每一個人的心弦。

  法脈賜予給這次堅定不移站在魔法部一邊的巫師。

  「貢獻總會贏得獎勵,只要你們願意。」她歪頭試圖以各種角度欣賞每人拿到獎賞時的欣喜與一晃而逝的貪婪,不同的人,甚至或許連物種都不盡相同,究竟是怎麼達到如此之高的一致性的?

  什麼信仰,什麼虔誠,遵循的無非是內心的欲念。

  不需要再多說了。她將納吉尼往懷裡拉了拉,似乎這樣便能汲取力量。

  奧勒松面朝大海的丘陵上,立著幾尊莊嚴的墓碑。不落的夕陽自然而然成為了墓碑最華麗的裝點,海浪的徐徐濤聲是一片死寂中唯一溫馨的陪伴。

  挪威保守派勢力聯合鳳凰社,即使再不下殺手,仍舊免不了意外的發生。幾人誓死保護圖紙研究成果而葬身火海,找到時人都快燒成灰,連完整的屍骨都難集全。

  慕羽面無表情手捧白花迎風立在墓前。從英國一路急趕至挪威,尋出後路將所有適合研究之人轉移到那座島上、清理魔法部、籠絡快要散碎的人心、籌謀下一步棋局,折騰到現在她就沒合過眼。更別說在先前她還強制用修為壓下了玉佩繼續碎裂的趨勢。

  形勢容不得她休息,她自己也不願休息。

  生產線的丟失不足以讓她心痛,總之那座島完全可以彌補,真正令她痛心的是失去的人。從格林德沃時代便精心培養挑選的人才平白無故折在了她的錯處中。

  這是她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地方。

  身後站立著所有從格林德沃時代熬過來的人,低頭默默送別他們的伙伴。

  當著所有人的面,不顧地上的寒冷泥濘,慕羽直挺挺跪在了墓碑前,彎腰輕柔地在墓碑旁放上花。

  她的舉動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阿維德斯做的居然不是將她扶起來,而是想隨同她一起跪於墓前,不止他一人,其余人皆是如此。

  是她攔住了他們。

  「這是我的懺悔。因為我的過錯,我們永遠失去了他們。他們是你們相伴幾十年的伙伴戰友乃至親人,同樣也是我們的朋友。我的高傲,傲慢,輕敵,差點讓你們的理想心血毀於一旦,也讓你們的親人付出了本不該付出的生命。」

  巨蛇都感受到了氛圍,懨懨地盤在她身邊。

  在場眾人眼圈都紅了。他們其實也清楚,沒有誰在乎過家養小精靈,都將他們當成了沒有思想可以肆意拿捏的牲畜。就連阿維德斯監控家養小精靈的提議,也不過隨口一說,根本沒掛在心上。

  他們都承擔著失去伙伴的愧疚。

  可就是這一跪,這一聲懺悔消彌了大部分無意義的自責與自我埋怨。

  他們的理想,切切實實被人關照著,他們對理想的付出與奉獻,也切切實實被在意著。

  「是我們的錯,生於挪威長於挪威,差點丟掉自己的家園,還要您前來幫忙收拾爛攤子,我們才應當懺悔,女士。」最終還是阿維德斯開口說話。他從沒對她那麼溫和恭敬過。

  慕羽緩緩站了起來,沒有接他的話,反倒一圈圈圍著他們漫步。她起來了,他們卻不敢起身。她迎風而立,既沒有看見腳下的人,也沒有看見繞著她嘶嘶打轉的納吉尼。她的眼中只有綿延不息的海浪,殘破的夕陽被封存於浪花之間,至少在這一刻得到了永恆。

  「阿維德斯,」她第一次用挪威語喚他的名字、對他說話,發音生澀而僵硬,卻使得阿維德斯全身都繃緊了,「難道我就當不得你的主人?」

  在刺骨的冷風中阿維德斯後背被汗浸透了。

  慕羽還是沒有看他們,繼續眺望著洶湧不息的海浪,再次用挪威語重復:「告訴我,我是你們的主人嗎?」

  時間在不落的夕陽中失去了定義。

  仍然還是阿維德斯率先挪到她面前,將頭埋得極低。他一動,其余人也以同樣的姿勢朝她聚攏,像極了乞求愛撫的羔羊。

  阿維德斯執起了她衣服的一角,輕輕吻了下去:「當然,主人。」他恭敬地為其他人挪開地方,其余人一一上前親吻她的衣角,爭相表達絕對的忠誠。

  她穩穩站著,在夕陽短暫的永恆中享受羔羊的懇求。

  「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你們中有人會為無意義的錯處丟掉寶貴的生命,最後一次鄧布利多借著疏漏宣揚他口中的愛,」慕羽輕柔地理著被風吹拂的花瓣,「逝去的人會一直在這裡看著,見證著嶄新世界,更偉大利益的浮現。」

  挪威的夕陽充盈著徹骨的寒意與無盡的空洞,一點也不似一次次環住她的懷抱。她瘋狂渴求著再次得到那個擁抱,幻想著每一次唇齒交彙的柔軟,懷念著每一次如疾風驟雨,卻總被倏忽打斷而不得的瘋狂。幻像,懷念軟弱不可實現,一遍遍落空扯著她落入無邊無際的空虛,空虛之後又是不絕的奢求,循環不息。

  夕陽還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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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偏見

  不止一處在舉行著哀悼。

  茵綠草坪上立著幾塊墓碑。悠長夏日中,盛開在墓碑前的幾株鮮花迎風招展,就連自黑湖而來的潮濕陰冷的空氣,吹到這時也生生拐了個彎。其中一塊墓最是與眾不同。墓前堆滿了各式各樣精致的小衣服,墓碑上刻著一行大字。

  「多比,一個自由的小精靈長眠於此。」

  人群在草地上排成一列又一列,黑色飄飛的長袍倒顯得滿目的草長鶯飛扎眼。這樣的人數遠遠超過了霍格沃茨的師生規模。雖然霍格沃茨仍舊極力維持正常教學,然而誰都知道,學校已經遠遠不是一座學校。

  接連不斷地從人群中傳來啜泣。

  「多比說他會回來的,他還等著穿新衣服,還說要做餡餅...」赫敏趴在羅恩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多比因自由而獻出生命,只要今後有一個小精靈能回想思考他們的同伴因何犧牲,他就始終活著,」哈利凝望著墓碑上的刻字,仿佛萬般思緒都被這空洞的墓碑吸走了一般,他朝著前面白發蒼蒼,一日日佝僂下去的老人叫了一聲,「先生。」

  羅恩還在小聲安慰赫敏:「別苛責自己了,赫敏。你幫了他們很多,教導他們什麼是愛,什麼是自由,SPEW在城堡裡發展得那樣好...」

  輕柔的低語掩在了和煦暖風中。

  「意志的永恆才是真正的永恆。這場戰爭是意志的戰鬥,哈利,我很高興你認識到了這一點。」鄧布利多緩緩踱步過一塊又一塊墓碑。他移動得極其緩慢,早已沒有前幾年的矯健。然而沒有人在這種時候露出不耐煩。他們注視著那道蒼老卻依舊挺拔的身影徘徊在一座座墓前,同遠處水天相接的黑湖似是融在了一起。

  「救世主」的存在寓意著神的弱點,而老校長的屹立則代表著支柱還未完全倒下。

  他最終停在了一座墓碑前。那座墓碑上的墓志銘極其簡短:一位偉大的父親。

  「利亞還好嗎?」老校長溫和的問詢不摻雜任何敷衍,再是難過傷心之人驟然聽到這樣的問候都會頓生親切。

  「反反復復地哭,喝了緩和劑後好不容易睡著了。」達芙妮擦了擦無論如何也止不住的淚水,望著墓碑愣神。

  前一晚還叮囑她照顧好家的父親,這個她怨過甚至恨過的男人,一夕間竟成了一座墳塚,再不能給予她堅實的懷抱,溫柔包容的笑,也再不能同她和利亞侃侃而談,敘述著昔日旅途中一個又一個離奇的故事。

  怨和恨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他是一位偉大的父親。走過彎路,受過誘惑,然而保護你們的初衷至死不變,也是對你們的愛,促使他做出了最終的選擇,用貢獻彌補之前所犯的錯,不要怨他,」鄧布利多難得柔和地拍著達芙妮腦袋,「有時候我覺得分院帽做的決定太過草率了。」

  「我不怨他,他始終是我和利亞的爸爸,是我們的親人,」達芙妮抬頭看著這位從前高不可攀只能暗暗編排的校長,淚眼婆娑,「先生,讓我參加魔法部那場行動吧。我想去戰鬥,想為爸爸...」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那麼迫切地想要參加戰鬥。為父親報仇?還是...仿佛只有不停地陷於戰鬥,為所謂的正義自由而戰,才能勉強拼接出記憶中那個完美溫和的父親。

  提到戰鬥時鄧布利多的神色逐漸冷凝下來,細看下去那雙藍色眼睛中懸浮著的竟是滿滿地自責內疚:「我們得改變方案了。」

  乍聽此哈利攥緊拳頭第一個開口:「先生?」

  他們所有人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或為了分崩離析的家,或為了逐漸遠離原屬於自己的意志,即便明白或許他們大部分都極有可能葬身於此。

  現在忽然被告知這一刻被推遲乃至取消,每個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你們聽見了挪威的演講,」鄧布利多負手看著遼闊的黑湖,「雖然做出的選擇全是錯的,但她依然是霍格沃茨百年來最出色的學生。我犯了一個大錯....」

  鄧布利多沒顧及到哈利此時的欲言又止:「曾經我固執認為純粹的邪惡中不足以誕生像愛這樣高尚的情感,邪惡與邪惡間只會相互利用,自我至上。偏見蒙蔽了我的雙眼,使我錯估了一段感情,造就了後面棋局的失誤,不得不從另一面著手。」

  他對著黑湖發出了一聲長嘆,這是自形勢變化以來他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嘆息,也讓其余人明白了,眼前這個老校長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明,他同樣也有無奈與後悔:「很可能預示著更多人的犧牲。」

  倫敦上空正醞釀著一場暴雨。天空昏黃,一時分不清天色和泰晤士河哪一個更濁。路燈早早點亮,然而同樣黃橙昏暗的光線頃刻間便被濃雲壓頂的天色吸收。貫穿空曠大街的狂風將燈光吹得一搖三晃。

  街道上那座紅色電話亭色彩更刺眼了。旁邊一棟私宅的大門被開了一道縫,嘎吱嘎吱在風中搖曳,怎麼也不肯關上。逆著風向走來一個全身被包得嚴實的瘦長身影,看似仿佛一不小心便會被刮走,走得倒是極其穩健,一把拉住了似關非關的門扉,閃身便擠了進去,將風雨欲來之勢盡數關在了那扇鐵門之後。

  室內連盞蠟燭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比外面的陰雲更具有壓迫之勢。看不清方向、空氣不暢的空間稍站一會便足以令人窒息。那道身影站定在玄關處,不再往前走。

  也不能往前走。

  同黑暗合為一體的霧氣擋住了他的去路。

  「誰?」

  從中傳來男女之聲不可辨的問話。霧氣開始在腦袋周圍打轉。

  「瓘熊。」這顯然不是真名,然而話音剛落時濃郁霧氣連帶著壓抑的黑散開了一些,依稀可見室內輪廓,分明看出了好幾個人的影子。

  具體形貌卻是怎麼也看不透的。

  「那件事暫時不做了。」瘦長身影不急著進去,兀自站在玄關處。他剛一說完,裡屋一個人影便急不可耐站了起來,在牆上投下猙獰的剪影。站於玄關之處的人手往下壓了壓,才勉強止住了那人的詰問。

  「她去了北歐,接手了魔法部,壓下了本來有望發生的叛亂。你們不會天真地以為她不在,英國魔法部便能成我們的後花園吧,」後面他是面對著站起來的人說的,「我們目標一致,都想著一擊必中,斬草除根,過回從前的日子。」

  站起來的人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明不白嘟囔了一聲後坐了下去,卻依舊不服輸地嘲諷:「我們合作可是看誠意的。那你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可以斬草除根的機會?」

  觸及到周圍無形的不善的目光後他才意識到這是在別人的地盤,咳了兩聲以示遮掩。

  坐於另一邊的人開口時明顯比這人多了幾分底氣和氣定神閑:「說得也不無道理,錯過這次,下一次又會是多久?」

  站在玄關的人影還在看著剛才站起來的人:「時機取決於你們是否願意斷尾求生。那個麻瓜不傻,更何況一個幫手還潛藏在暗處。你們的主席已經被架在火上烤,左右都是粉身碎骨,倒不如趁他們撕破臉時....」

  不用看也明白這時對面那人的臉色定然極其難看。

  雨點重重打在屋頂上,倒襯得屋內死寂瘆人。

  「我會和...主席商量。」最後的句子比嗚咽還要微弱,「那到時....」

  自玄關處亮起了光點,光點飛速組成了一行字,照得那道影子亮了些。

  「裡應外合。」

  這時室內所有視線都聚焦到角落的一個人身上,懷疑,審視,期待不一而足。

  那個人只是久久注視著那行字,聲音沉穩有力,卻依舊掩蓋不住稚嫩:「不管誰先回來,我都有辦法。」

  「很好,」站於玄關處的人欠了欠身,沒有半點要顧及裡面眾人的意向,「我要說的說完了,先告辭了。」

  他徑自掩上門,關上時老舊的大門又嘎吱一聲巨響,散去的光點勉強照亮了半邊臉。

  那赫然便是福利。

  「美國魔法國會蠢蠢欲動是常態了,不值得你專程報信,巴蒂,你的每一秒都極其寶貴。」慕羽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室內裝飾得再是雍容華貴,她只喜歡長久坐在這。

  從纖塵不染的窗戶中能望見被不落夕陽染紅的大海。無波的海洋總能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這般望下去便能望見遠方。

  玻璃的另一側浮著一張影綽的人臉,雖是溫和勸慰,她卻沒怎麼看那張臉:「東歐的麻瓜首領正在訪問,之後他給出的回應比什麼都重要。」

  自奧勒松事變後她既要在北歐等待鄧布利多的下一步棋,又要兼顧英國,防止鄧布利多趁虛而入,已經多日沒好好休息過了。不知是因為連日疲乏還是為何,她說話時氣勢都弱了許多。

  「如果薇歐拉在這個時候想趁火打劫攙一腳,我會直接殺了她,不會再管能釣上什麼魚,」似是發現他說得太義憤填膺,溢出了過多感情,小巴蒂克勞奇迅速恢復了平靜,甚至面對她時還有幾分冷峻,「只是告訴你一聲。」

  納吉尼在這時緩緩靠了過來,她僅僅略一彎腰伸手巨蛇便極其依賴似的順著手攀上了膝頭,支著腦袋同她一起看血色流轉的天空與夕陽。她像是被克勞奇逗笑了,清清淺淺的笑容衝淡了多日積累的疲憊:「你一點也沒變。」

  平靜的海面上連船只都少有。

  靜默了許久發現窗上的影子沒有消失的架勢,反而表情越來越奇怪,似是拼命想壓抑某種情緒而失敗,又似是在拒絕一段回憶,她隨意問了聲:「那麼閑?」

  剛才的那點笑容也跟著一朵拍打在岩石上的浪花消散。

  她過於自律,連丁點放松都不願意給自己。

  「當年那個男孩都沒能....」觀她臉色克勞奇便知道最好不要往下說了,迅速轉移了話題,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話裡話外總有一種自傲與自信,「不管是魔法國會,還是美國麻瓜,都有我在。」

  這下不等多說他便聰明地知道再也不適合多待下去。

  玻璃上的影子消失後,慕羽攬著納吉□□持同樣的姿勢如雕像般坐了許久,直到泛著紅波的大海與天空的濃雲在眼中盡皆化為單調的線條,她才終於放開納吉尼,任其在地上四處游走。輕微的幻影顯形聲音響起,當從玻璃中看見身後顯露出的人影時所有一瞬間流露的彷徨乃至脆弱方收斂下去。

  她變得極端冷靜,和剛趕來坐鎮挪威無聲平息掉有可能爆發的叛亂時一樣,波瀾不驚,不外露半分不該有的情緒。

  「東歐行動了?」開口時她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悠閑與興味。

  「不,是...」阿維德斯深吸一口氣,極其順暢地接了下去,「德國眾國並巴西魔法部部長想要訪問北歐,名曰相互交流,共議大局。」

  「他們倒難得地混到一起去了,」她說得渾不在意,撫摸納吉尼的手停滯了一下,終於還是問,「西歐真的一點消息都沒傳出?連麻瓜那邊都沒有動靜?」

  阿維德斯的沉默就能說明一切。

  她使勁咬了咬嘴唇,裝作剛才的猶豫凝滯不存在:「正巧一周後你們計劃巡視德姆斯特朗。」

  阿維德斯反應極快,也為了掩飾剛才的沉悶,立刻便回應:「相信眾位魔法部部長很期待看見德姆斯特朗的成果,他們對這所學校好奇已久。」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費心。慕羽不由莞爾:「我們的人,夠嗎?」

  阿維德斯領會到她所說的足夠,不僅僅是數量:「自從那天後,所有人恨不得獻出全部力量,我們緊趕慢趕訓練了那麼多天,前後布置了多重陷阱,借助地勢,他們更不會想到我們底牌並未被銷毀。他們看准了一星期後的機會,我們也正巧看中了科多斯多瑞茲和東歐魔法部,您會轟開防御魔法...」

  之前慕羽一直在靜靜聆聽他的計劃,不置可否,然而聽到最後半句時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科多斯多瑞茲好歹是和霍格沃茨齊名的學校,他們的魔法部也不是一塊豆腐渣,你覺得,我能破開他們的防衛魔法?」

  她帶著逗弄,可分明是笑著,阿維德斯卻連汗都要下來了,還有什麼是這個怪胎做不到的:「您能....」

  「我不行,」慕羽將話說得極其直白,「我還沒有充足的魔力去破開一座魔法學校的防衛機制。」

  直到這時阿維德斯才恍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怪胎一樣的女孩,這個在關鍵時刻牢牢鎮住危局、於亡者墓前誠懇懺悔的領袖,也剛過十五。他們竟然完全將她當作了另一個...

  能驟然破開一座魔法學校防衛機制的...阿維德斯萬般不願談到這,剛才的氣氛已經夠他受了。實際上許多事阿維德斯都是能不提及便不提及。

  從格林德沃時代一路熬到今天,他在某些方面極具有洞見力,只是多數情況還輪不到他來多嘴。

  慕羽失掉了逗弄的心思:「貝拉特裡克斯不停吹噓著那小島上的武器有多麼厲害,我也看過那群人發來的報告,是時候檢驗檢驗實際威力了。科多斯多瑞茲還沒有霍格沃茨那群人犧牲魔力的覺悟,」提到這時她眼中一點點亮起光芒,濃濃的期待像極了要擺弄新得玩具的小孩,「轟就行了。轟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我要試驗科多斯多瑞茲的魔法陣到底有多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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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人心

  塵封已久的德姆斯特朗終於在霧氣朦朧的清晨敞開了一小半入口。剛剛開學沒多久,可校園上上下下找不著一絲鮮活氣息。蜿蜒走廊上不見打鬧喧囂,更別提魔法碰撞時偶爾迸出的火花。偶有人影閃過走廊,一步一行卻像是用標尺量好的。衣著更像是統一用復制成雙貼上去似的。

  一群半大孩子在城堡邊緣角落忙碌,擦拭著幾乎快要同鏡面一樣光滑明亮的牆磚,清理著走廊地板上壓根不存在的污跡,鏟除著稀疏的雜草。他們的一舉一動似同一批生產線上刻出來,每一個動作都被完美圈在了有限框架中。

  唯一沒有限制的,只有他們的眼睛。一雙雙眼睛,或大或小,色彩各異,擁有著離奇一致地貪婪渴望,一錯不錯或凝視著,或仰視著一間間門扉半掩的教室和走廊上翩擦而過穿長袍的身影。

  貪婪、渴望、夢想、欲求不僅不會被禁止,反而在言語中傳誦,於行動中銘刻。收回目光後每人都不約而同將舉止約束再約束,努力契合上限定的框架,以此換來邁入瑰麗世界的鑰匙。

  他們不會相互交流,畢竟鑰匙有限,在那扇新世界大門吸引誘惑下,舉目皆敵。

  慕羽立於最高處,悠閑敲擊著欄杆,等待著全新棋局的開始。

  同霍格沃茨相比,這座僅有四層高、方方正正的城堡寒酸得不像樣。可是她總是被霍格沃茨排斥,那座古老學校中處處充斥著別人的氣息,昭示著那裡始終是他人的疆土。

  她要打造獨屬於自己的領地。

  大霧非但沒有散去的傾向,還越來越濃郁。身後不斷傳來虛虛實實的腳步聲,來訪者走馬觀花繞過了四層樓,終於抵達了此行終點。

  好戲將要開場了。

  她聚精會神凝望著底下朦朧大霧,不曾轉身。來訪者也未想到心心念念的幕後之人看上去是那麼瘦弱單薄,不堪一擊。如果不是地上的蛇過於猙獰,眼前這幅場景實在普通,像極了清晨躲懶的學生偷偷跑到城堡頂端發呆,恍若稍一伸手便能將她推下去。

  這一想法剛一冒頭所有人便不約而同將其掐滅。一個個在自己國度威風凜凜能言善道的魔法部部長在這時如同喉間被塞了一團灰塵,說不上話來。

  外面的霧氣越發渾濁,一點也不似往常的輕薄飄渺,之前還能看見遠山的輪廓,現在四下裡霧氣升騰,什麼也難看見。頂樓這篇方寸之地像是被孤立了一般,不僅不能給予人安全感,還會加重不安。

  「你們把麻瓜的孩子也弄了進來,讓他們為巫師服務…太違反人權了…簡直罔顧人倫…」

  過了好一會巴西魔法部部長才第一個顫顫巍巍開口,從結結巴巴的語氣不難推測出沿途所遇景像給他帶來了不小陰影。

  「從進來開始便證明他們有機會接觸力量,不再是麻瓜的孩子。至於人權,」慕羽仍舊注視著大霧,手指不停在欄杆上敲打出無聲的節奏,「霍格沃茨尚且雇佣啞炮,讓一個啞炮整日望著怎樣也得不到的魔法。你不和他們談平等關懷,倒和我談起人權來了。」

  她沒給他們辯駁的機會,偏了偏頭繼續望著堆積的濃霧:「你們所說的和平訪問,共商大計,便是在這和我爭辯德姆斯特朗的辦學理念。當然,如果對這方面好奇,我們有專門的人可以向你們傳授經驗,甚至可以幫助你們在自己國家打造一座德姆斯特朗。」

  說著她輕笑了一聲:「似乎是個好主意。」

  她表現得太肆無忌憚了,看這樣子根本沒有談判的意向,更不將如今詭秘狂熱的新局勢放在心上。一時間前來的眾部長都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們…」德國魔法部部長剛想開口,一道破空之聲徹底打斷了他的未竟之語。灰蒙霧氣中一縷金色光束直直向城堡頂端射來。雷霆之勢震得人耳鳴。

  在其余人尚未反應過來時縈繞於城堡的濃霧似乎有了靈氣,須臾間包裹住了那道金光,叮一聲落在身後的牆上,發著顫音。

  那是一支金色的箭矢。

  霧還沒散去,從中卻傳來一聲接一聲地爆炸轟鳴,五彩之光與灰黑濃霧相間,將道道嘶吼慘叫掩埋其中。細心之人仔細看去還會發現霧氣的變幻極有規律,牢牢圈畫出了一個戰場。

  位於高處的人不是沒有那麼一兩個不想趁機渾水摸魚動手,然而剛剛拔出魔杖便被團團圍住,平平無奇的天花板在昏暗天色中流轉著銀色光華,上面分明刻滿了魔法陣。

  這完全是一場在自家地盤精心設置的局。他們之前還不要命地想往裡面鑽。

  慕羽只掃了掃尾尖還在顫動的箭矢,一抬手霧氣頃刻化作一把鉤,由魔杖為引竟是生生從濃霧中勾出了一個人來。被甩到地上時這人明白逃不過,直接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咽喉插去。

  這群人出發前必是報了死志。

  慕羽沒給他這個機會,掐著喉嚨便將他舉起來抵在了牆上,反手一拔,力透牆體的箭矢便被拔了出來。她再隨手一釘,箭支便重新插在了那人肩膀上。

  「你們陰險無恥!」劇痛都抵擋不住這人的憤怒,還有力氣吼叫,「我絕不會告訴你任何事!」

  他再也說不出話。被扔於地上的匕首准確插入了另一邊肩膀,將他牢牢釘在了牆上。

  下方的戰鬥還在繼續。

  慕羽沒急著操心這人腦袋中隱藏的答案,反而還溫聲細語地向其他人解釋:「我們的鄰居實在稱不上好,總想著趁火打劫,」她欣賞著那雙眼睛中的掙扎憤恨,在探索大腦這塊她從來不急,「你們若是好奇,也大可以試試。畢竟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挨個找你們談心。」

  血腥味混雜著清晨的霧氣飄入了頂樓。

  一面被魔杖指著,一面正面承受眼前的修羅場,誰還願意在這時候接話?更無心計較她到底哪來的能力聚集出一支規模不小的隊伍。這完全和之前的情報大相徑庭。

  慕羽沒給這些人思考時間,攏了攏裹在身上的厚重鬥篷:「好好招待各位部長,起草友好互通條例給部長們過目。」

  她完全是在通知,而不是在征求意見。說罷看也不看神色各異的眾人,專注凝視著被釘於牆上之人的眼睛:「和平,戰爭,兩條路都任由你們選擇。」

  「師姐,回去吧,待會便要和沈...沈續協商休戰條約了。」

  沈棲桐站在首府最高樓上極目遠眺。這座老都城千百年來幾經戰火,最近多場戰爭、一次又一次圍攻,甚至是法術與法術的碰撞,都不過僅僅在城牆上新增斑駁。城牆只顧著添加歷史年輪,將重組與戰火余波悉數丟給了城市。

  滿目所及盡是殘垣斷壁,所見樓房要麼缺了一塊角要麼直接被炸塌了半截,她所站之處已然算是最完好的地方。夜晚凄凄慘慘昏黃的路燈照不全坑窪焦黑的地面,倒將一個個艱難穿行於碎石瓦礫的人影照得形像。

  沒了建築物遮擋,平原一覽無余的好處得到了極大體現。大約十幾裡開外五色燈光照亮了半邊夜空,靡靡之音借由四周一片死寂擴散開來。自從事變以來,新修律法無數,然而從沒有規定真正禁絕娛樂,相反在上面的默許下,縱然是戰爭期間也極盡娛樂之能事。

  兩方相對不過十幾裡,卻猶如處於兩個世界。不絕於耳的嗡嗡音樂與變換不停的燈光一次次吸引蠱惑著城中之人,啃噬著原本還算堅定不移的信念。

  停火是停了,然而戰爭一刻未休。

  「別看了,師姐。」高樓上另一人還在勸沈棲桐,滿心滿眼都是敬仰。能守住首府,全因她身先士卒,一遍又一遍鼓舞士氣,闡明何為正道與自由,否則光是悄悄逃離的人數都要翻倍。

  沈棲桐沒怎麼動作,只不過將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投向了仰視她的面孔。這個比她小了整整兩歲的師妹還未脫稚氣,眼中全是光,似乎天生就不會為未來擔心。

  昆侖最終站出來的,除了部分成年學生和老師,便只剩下了這群熱血沸騰的少年作為戰爭中堅力量。

  「不怕嗎?」她還是沒挪動腳步,溫柔地問眼前的少女。

  「只要這個世間正道尚存,哪怕受一時蒙蔽,都沒有什麼好怕的,」回答沒出乎她的意料,少女脆嫩的嗓音說起這樣的話卻沒有絲毫違和,「這次我們能將他們生生打退十幾裡,逼得他們商討休戰協議,那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這個世道還沒那麼墮落無救。」

  休戰....上佳之策講究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可是他們耗不起了。即使他們能耗,也不可能置城中千萬生命而不顧,否則同那群人不過五十步笑百步。

  眼裡光芒太盛,使得她差點不忍心破壞其中濃烈的期冀:「縱使世道無望,我們仍然得救得守,所救所守不是為了現在,」她忽略掉對方不解迷茫的神情,「還有不用顧及沈續,沈續就是沈續,我和他沒什麼關系。」

  她守得住城,卻難守住人心。

  「你們遲早會自取滅亡自掘墳墓!我看不到那天,總有人能看到!」當看見遠處安詳熟睡在淺淺光暈中的城堡時,被一路提著的人涕淚橫流,不管不顧地破口大罵。這麼多天輪番飽受奪魂咒鑽心咒攝神取念的折磨,這人早就和一具骨頭架子沒多少區別。此時罵起人來卻是中氣十足。有限的英語水平使得他只能清晰表達出前兩句。其余的落在慕羽耳中不過是一連串無意義的音節。

  她專注地凝望科多斯多瑞茲。站於高地使得她能清晰覽盡城堡每一處磚牆瓦壁,屋檐勾連。一陣風吹過,縱是趕上了夏天的尾巴,極北處的風依舊凜冽,執著地將寒意填滿每一寸骨頭。

  唯獨眼前這座同霍格沃茨極像的城堡安然矗立於罹風中,呼嘯的風聲是為城堡編織的搖籃,外層一圈又一圈光暈像極了一個人睡夢中輕緩的呼吸。她曾經也穿行於其中,做著一個又一個夢,現在卻連城堡內各種細節都快記不清了。黑夜中泛銀光的甲胄,休息室窗外碧綠的湖水,晝夜不停巡邏的管理員,這些曾經或是鮮活或是淡漠的記憶才更像夢境。

  她撫摸著身邊龐大的武器,上面所附著的極具毀滅的力量將她拉出了莫名其妙浮現的夢境。沒人察覺到短短數秒內回憶在她腦海中洶湧成潮。

  「他們的魔法部沒人報信?」她問著站在旁邊的人。說是站在旁邊,其實這人退了有好幾步。

  「為了對付我們,他們出動了大部分力量,沒遇到多少抵抗魔法部便被我們控制住了,主人。」自從挪威之事後,北歐這群人對她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慕羽看了看懷表,等秒針再走過一個圈、納吉尼極其不耐煩地嘶吼時才淡然吩咐:「送部長上路。」

  一道綠光閃過,咒罵不息的人便再沒有了聲響。

  寒風獵獵,這座城堡連同所有回憶盡皆化為了亟待征服的領土,立於高地,這片領土又如同握於手中,隨擺隨弄的玩具。

  她安撫著納吉尼,勾了勾唇角:「開始吧。」

  轟隆一聲,圍繞在城堡周圍的光暈同漣漪一樣顫動,旁邊的人不安地將手絞在一起,她還有閑心安撫:「默默然的精華,不會那麼沒用。」

  又是一陣轟鳴,這次那層光暈便再也支撐不住,劇烈晃動,肉眼可見地極速皸裂,最終一縷飄渺的金色散在了空氣中,被狂風撕成碎片。

  「我還以為科多斯多瑞茲的防護魔法能撐多久,」她玩了玩指甲,一揮手,陡然揚高了聲音,「攻下這座城堡,沿途所遇一切財富寶藏都將屬於你們。」

  炮火接連不絕,持續摧殘著這座矗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堡,將其中的人如趕螞蟻一般趕出來。火光照亮了她身後黑壓壓的,之前宛若死人般的道道人形。之前他們的存在感還比不過刮過高地的狂風,可當最後一句剛落,一雙雙眼中登時迸發出光芒,又在耀眼火焰中燃燒成狂熱的信仰。

  人潮無聲順著斜坡朝城堡灌下,多道黑霧也旋轉著朝城堡俯衝,除了這幾道黑霧中肆無忌憚爆發出的大笑,整幅場面宛如一場於深夜上映的默劇,怎麼看怎麼駭人。

  一聲聲尖叫怒吼同被炸飛的瓦礫一道迸濺,對於城堡中所有人來說今夜的襲擊猝不及防,許多人甚至來不及拿起魔杖念出咒語,便連同碎石化為塵埃。幸運匆忙逃出的人,不等慶幸劫後余生、搞明狀況,便湮沒在了來勢洶洶的人潮裡。

  說來可憐,一座古老的魔法學校,在這樣的突襲中四散分裂,猛烈綿密的攻勢連召喚暗中守護力量的時間都沒給他們。

  狂風不再是包圍學校的搖籃。一陣陣呼嘯刮過的風成為了一道又一道催命符。又一處可供人安然熟睡的家園即將轉化為她的牧場。她穩穩站在風中,看著轉瞬即成的修羅地獄,既無激動也沒多少喜悅。

  掌控一切的感覺慣來是她最為享受的,無需任何多余的亢奮。

  「如果他們頑抗到底不願談判...」每多炸一次,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是一陣心疼,卻礙於她而不敢更進一步上前,「成為廢墟的科多斯多瑞茲對我們來說好處將大大減半。」

  慕羽揮了揮魔杖,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抵抗頃刻間便變了形勢,重新成為了一面倒的傾軋。

  「我記得他們現任校長混血出身?」她問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是。」

  懷表上指針又走過幾圈,一只貓頭鷹悠悠飛過,落下一封信。在黑夜與戰火遮掩下沒引起一分不該有的注意。然而拆開信才看第一眼喜色就湧上眉間:「麻瓜領袖公開了,願意與魔法部...」

  竟然和小巴蒂克勞奇預料的時間分毫不差。

  慕羽止住了他未完的話,抬手間一縷嫣紅的光亮在頭頂炸響。比起此時城堡中的戰火這道光亮同螢火蟲的微光一樣渺小,然而剛聽到這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時,所有攻擊都有如按下了靜止鍵一般。

  「抵抗毫無意義。你們國家的麻瓜已經決定歸入嶄新的秩序。負隅頑抗墨守成規將與世界潮流相對,無論是武器還是人數,我們都遠勝你們,」清冷柔和的嗓音貫穿整個校園,語言相通咒確保了每一個人都能准確無誤明了話中含義,「我給你們一個小時,治愈傷者安葬死者,尋求談判。」

  納吉尼似是被血肉味道刺激,嘶嘶在腳邊抗議,想要破開保護它的魔法陣。慕羽索性將它撈在手上輕輕撫摸:「妄想聯系外援或悄悄轉移學生,將直接被視作談判無效。一小時後不能達成協議,戰爭會繼續。這一次,我不會對手下人進行任何約束。」

  尖叫、怒吼、哭喊於風聲中逐漸消匿,凄涼的風裹雜上了聲聲嗚咽抽泣,遠處天空剛剛泛白便很快同零星燃燒的火光融為一體。焦糊與血腥味染上了稀疏的晨藹。

  她像是獨立罪惡與血腥之外,連灰塵都沒沾染多少,低著頭兀自哄著焦躁不安的納吉尼:「你會嚇著客人的,乖一點,不然什麼也吃不到。」

  蝰蛇在安撫中逐漸乖順地低下了身子,只趴在她肩膀上對被嚴密監視著的來人吐著信子,更顯眼前畫面鬼氣森森。

  她將賴在身上的蛇扒開,頭也沒回:「把契約條例給校長過目,安德斯,」一聽見吩咐一直陪她等待的安德斯立刻將一卷羊皮紙硬塞到科多斯多瑞茲校長面前,「沒有問題就簽了吧。」

  說是談判,倒不如說是單方面的通知。

  突襲發生得過於迅猛,根本沒有人想到在如今北歐遭受重創,西歐形勢不明情況下,他們竟然不穩住英國魔法部,反而組織隊伍繞道東歐,將科多斯多瑞茲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武器,他們哪來的武器?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至今依舊滿腹疑惑與驚懼。然而迫人的形勢容不得他思索更多。他站立於幾步之外,遲遲不願看手中契約。

  「殺我是沒用的,」慕羽輕柔地建議,「殺了我,他們也會拼命。」

  那群人崇拜的分明是私欲。滅掉了私欲的像征,斷掉了追尋欲望之路,怎麼能不拼命?

  她語氣中滿滿都是譏笑。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深吸一口氣,又緩了一會才扯開手中羊皮紙,剛看第一行便冷笑出聲:「強制低齡入學,思想教育,魔法在後,你想將科多斯多瑞茲變得和德姆斯特朗一樣,成為培養你們信徒的搖籃。」

  慕羽像是聽不出他的不屑與憤概:「安德斯會協助你。這方面他極其有經驗,現今的德姆斯特朗便由他一手打造,放心就是。」

  「絕對不可能!我們縱使流干最後一滴血也要捍衛屬於我們的學校!」

  「啪啪」,她轉過身,直視這位尚處於中年鼎盛之期的校長拍了兩下掌:「精神可嘉,令人感動,」無論怎樣她都不見動怒,還好心提醒,「你還剩二十分鐘。」

  她不顧安德斯阻攔徑直走上前兩步,好聽的音調卻總有化不開的陰氣:「還有二十分鐘,我就可以讓我的人為所欲為,科多斯多瑞茲眾多尚還不明白何為信念的小巫師將隨你們的犧牲精神凄慘葬送;還有二十分鐘,這座古老的學校將遭受更嚴重摧殘;同樣還有二十分鐘,世界上將會多添幾個支離破碎的家。」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只讓她笑得越發歡暢:「你明白這點,所以才站在了我面前,」之前她還會稍微掩飾下嘲諷,現在根本不會偽裝諷刺,「是鄧布利多慫恿你們反抗,與時代潮流抗衡。讓我想想,他告訴你們自我的信念比什麼都重要,莫要落入壓迫的陷阱。或者,你那出身於舊國的麻瓜父親堅定的信念也是你硬氣的來源?」

  「你沒有資格提鄧布利多,更沒有資格提我的父親。他雖然不會魔法,卻遠比你勇敢,比你偉大...」

  周圍人顯然不能接受他將麻瓜列於巫師之上,是慕羽抬手制止了即將投向他的數道咒語:「是啊是啊,他堅定地效忠於一個分崩離析的國家。就如同鄧布利多,固執地讓你們在人心盡失的情形下堅守沒用的信念,並為此付出生命,」她低低笑了出來,「麻瓜願意獲得力量,巫師甘願取得地位。你們救的守的是什麼?又是為誰請的命?」

  「那是你們無恥!卑鄙地設下陷阱...」

  下方的哭聲低泣沒能隨著時間流逝而平緩,反而在一分一秒中被無限拉長。

  「十五分鐘。」她敲了敲表。

  「我們寧可戰死,也絕不屈服。」

  有孩童凄慘的哭聲被風揉碎了傳到山崗。

  「五分鐘,」她轉頭囑咐安德斯,「到時候讓他們從低年級開始。」

  高地上只余懷表滴答作響,一聲一聲地像極了刀刃相碰時發出的聲響。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閉上眼,發出的聲音也似是踩在刀上說的:「行了,我簽。」

  分針還剩一圈。

  他顫巍巍拿出魔杖,差點連紙都拿不穩,慕羽還毫不避諱地上前幫他穩住了,根本不擔心他會有更多動作。瞥見這位校長心如死灰的樣子,她照舊笑意吟吟:「你會發現識時務是一件多麼明智的事。」

  當印上歪歪扭扭的名字後,羊皮紙自動化為點點光華消失,科多斯多瑞茲校長的手還在顫抖,卻仍冷冷看著她,絲毫不因所處極端劣勢而卑微:「我們的所守所望,不是你們能理解的,」他挺直脊背,即使受人所逼也風骨依然,「世事變遷,幾百年前橫行霸道如星如月的皇室貴族如今照樣化為黃土。當初他們也自稱神靈下凡,上天之子。」

  他越是如此,慕羽便越覺好笑。他們仿佛都認為她追求的永恆便是千秋萬代,綿延不息:「究竟什麼給了你錯覺,認為這就是我眼中的永恆?」她輕輕嘆了一聲,似覺多說無用,無聊地擺擺手,「帶校長下去。」

  安德斯沒隨著科多斯多瑞茲校長一起離開,似乎剛才他便像是有話要說,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剛剛北歐傳來消息,布斯巴頓宣布願與德姆斯特朗合作,共同重建歐洲魔法教育體系,」不知為何怎麼看他怎麼古怪,「科多斯多瑞茲與他們魔法部有我們就行。阿維德斯先生請您立刻回德姆斯特朗。」

  「布斯巴頓上一個月還說與霍格沃茨同處一條戰線...」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將目光死死定格在納吉尼身上:「知道了。」

  一瞬間從不知名處湧上來的喜悅與隱隱被看破什麼的復雜情感交織,怎麼也壓抑不住,最終反而使得聲音異乎尋常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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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偷閑

  德姆斯特朗背靠遼闊的高山湖,將城堡與山巔倒影雜糅在一起,倒映出歪曲又宏偉的形狀。近一年來這道奇形怪狀的倒影中又增添了一行歪斜的字。

  字體被端正地用魔法鐫刻在德姆斯特朗城堡的牆裡牆外。從遠處反光不難看出內外皆被反復擦拭得锃亮。微風一吹,歪歪扭扭的字體勉強在水波掩映下顯出了輪廓,輪換著用六國語言顯現。

  Drive the devil, Save human.

  從身體中驅逐惡魔,拯救人的靈魂。

  一層層怪像、層出不窮此起彼伏的貪欲渴求清晰地倒映在澄澈湖水中。一道對其他人來說不可見的身影立於湖岸,居高臨下審視著水中倒影。幻身咒使得他的影子融成了湖面上跳動的點點微光。

  慕羽剛一回來便認出了他。包圍在群山與湖泊間,以雄偉城堡為襯,湯姆裡德爾少了幾分罪惡狠戾,多了幾分本質未明的神性。

  他回來了,直接趕到了挪威。

  這時候什麼都忘了,他們新納入的版圖、變幻莫測的棋局、以鄧布利多為首一派下一步路數統統被她拋在了腦後。所有理智、冷靜、思考全被她調動起來抵御奔跑的渴望。她一步步走著,不緊不慢,只有自己知道每一步傾注了多少力氣。

  過了永晝夜時期,無邊黑暗逐步侵蝕挪威的天空,所幸真正黑暗來臨前霞光與夕陽依舊在時間夾縫中苟延殘喘。晚霞將湖水染得紫紅,他們的身影共同投映在彩霞與斜陽裡,審視著湖水中映射的城堡,像在逡巡共有的土地。

  晚霞與夕陽最適合掩蓋彌漫的血腥。

  時隔幾月未見,兩人誰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

  之前的數次試探與謹小慎微因時間流逝而生疏,不用說明,彼此皆能知曉對方隱匿的恐懼。這也是算是一場游戲或對弈。

  當向她伸出手時,湯姆裡德爾便知道他輸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阿爾巴尼亞的日日夜夜,每一分每一秒被無盡幻像折磨,反復質疑又卑劣地渴望她的存在。為了證明片刻存在,某些時候他允許自己置輸贏而不顧。

  慕羽搭上了這只手。從搭上開始雙方都在握緊,直到十指相扣再無轉圜余地。

  「瘋子,」她做出了退讓,或者竟是走出了相同的棋子,湊近輕嗅著沾染的血腥,使得這場局沒有輸贏,「你回來了。」

  她的話語比湖面漾起的漣漪還輕薄。

  他們在湖岸上漫步。納吉尼不知道為何沒有粘著人,倒是鑽進了亂石從中。

  「我殺了那些酋長,沒有煩人的老東西,他們世世代代守護的土地終將易主,」他從不會掩飾傲慢與野心,在她面前更沒有必要,說這些也不知是為著無聊的威懾亦或單純的炫耀,「鄧布利多的計劃落空了。」

  情勢必定不是那麼輕松寫意,卻被他輕飄飄淡化成了一面倒的壓制:「那老頭小看我了,以為這樣就能殺掉我,牽制我們的力量,卻沒想到布斯巴頓被滲透得全是法國魔法部的內奸,」他主動停了下來,驕傲地摸著她的臉,「阿維德斯都告訴我了,你果然不會令我失望。」

  鄧布利多未必小看他的實力。有沒有一種可能,西歐的局勢根本不是為他而設的?鄧布利多算漏的,是另一種東西?

  慕羽不願意糾結這個問題。

  「你受傷了。」她拉下他的手,不因勝利而過分沉溺於喜悅,不因他的驕傲而滋生崇拜,僅僅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一句後,對湯姆裡德爾帶來的恐慌竟遠勝當日被十數人聯手圍困的窘境。有那麼一刻他可恥地萌生了逃離的想法,知道可恥、清楚如此代表著示弱,他自是不會那麼做,轉而用冷酷的言語掩蓋真實:「我不用你的幫助。」

  慕羽忽然大笑了起來,她從不會在他面前帶上面具與偽裝。笑聲與以往不同,不摻雜任何權欲利益嘲諷,單純發自於惡作劇得逞後的竊喜。她本就處於最好的年華,偽裝與籌謀使得她過於老成,這一刻摘下面具,方顯出比晚霞夕陽璀璨的明媚。

  她笑得差點直不起腰:「誰說我要幫助你了?」

  他又被戲弄了。這個女孩總是這樣,奸詐狡猾。每每以為抓住了她的一縷思想,卻不想這只是刻意制造出的幻像。她以此為樂,瘋狂踩踏著他暴怒的邊緣。漸漸這片邊緣被磨平了,再也生不出任何怒火。裡德爾接納了她的惡趣味,將一瞬間迸發的明媚歡欣納入了自身理應擁有珍藏的範疇。

  占有促使欲望又萌了芽,被瀲灩眸光引導著,催人采取最切實的行動。

  慕羽趁此直接撕開了他的衣服,露出了幾乎貫穿胸膛的猙獰傷口。傷口都沒結完伽,不停滲出黑血,散發出不祥的氣息。如若不是新身體太特殊,傷口就不會這樣簡單了。

  饒是這樣,她照樣騰起了怒火。他們竟然想要摧毀她親手締造的身體。她創造的,只有她自己有資格銷毀。

  可惜那群人大概死了,興許連全屍都難留下。想到這她不由大為遺憾。

  她如此想,基本也是如此說的:「咒語傷到了你的靈魂。我才不會接受和一個殘缺的靈魂進行最後決鬥。你的靈魂是我的,」她開始仔細研究那道傷口,語帶凶狠,「不許亂動,瘋子。」

  湯姆裡德爾任由她擺弄,畢竟在渴望擁有這方面他們一模一樣,實在沒什麼可相互指摘的。她念誦咒語念誦得極其緩慢,悅耳的聲音同拂過的微風交響成了奇異空靈的樂章。東方果真最擅長靈魂,在聲聲咒語中靈魂中的罪孽與瘋狂都被撫平,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傷口龜速愈合著,黑血在逐漸減緩,疤痕覆上了表層。然而他注意力早就不在上面了。

  他在看她,專注認真地看她。這種凝視在夜深人靜時進行過無數次。他貪婪無法滿足地掠過她每一寸容顏,確認她的存在,享受彼時的擁有,偶爾會如兩年前那般幻想這將是多麼完美順從的魂器。

  這一次不同。療傷的同時咒語似乎暫時抽走了什麼,他開始留意膚淺的東西。

  她的眉眼更加精致,一顰一笑間逐步有了風情。黑發一如既往柔順光滑,流過指尖時比絲綢還要柔軟纏綿,連嘴唇都更加飽滿紅潤。十五歲上頭少女長得飛快,抽高的個子生出了搖曳之姿,仿若輕輕一攬便能如一灘清水般軟在懷中。

  毫無疑問,她長大了。

  灌木掩映,夕陽昏黃,從遠處看不過是一對正在幽會的男女,赤紅斜陽最大限度挑起了曖昧,大膽抹於畫卷之上。血腥和詛咒淪為了配角。

  應當是他先開始的-受不了誘惑並極度渴望擁有的煎熬,覆上了探索過無數次的溫軟:「你也是我的,羽,靈魂,身體,」他稍微停了下,「只能由我動手。」

  慕羽愣了幾秒,隨即便開始了反擊,自是沒能令他如願:「鄧布利多在北歐布了更大的局,不止煽動家養小精靈。屬於麻瓜的軍隊中,得到力量的,沒得到力量的都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她狀若幽靈般在他耳邊低語,「猜猜我做了什麼?」

  本來這時說這些話十分煞風景,然而由她將來卻別有韻味,巧妙與流動於空氣中的曖昧融合在一起。

  「你讓他們再難生出反抗,借助鄧布利多的手擴充了疆土,」答案太簡單,他凝望著那雙眼睛,同樣開始布下陷阱,「他們從海峽登陸,通過內部殘存的反抗一路推進到梵蒂岡,魔法部隱藏的入口,也是...」

  「麻瓜為虛構神靈創建的聖地。」

  「再也不是了,」他於起伏中流連,「他們興許想讓我同卑賤的麻瓜葬在一起,甚至被麻瓜踩在腳下。我讓他們的血流了七天,給那群麻瓜制造了一場真正的福音。我才有權力定義什麼是惡魔什麼是神靈...」

  陷阱果真有用。他終於得以窺見到一抹真正的情緒。

  她的愧疚自責太濃厚了。

  「我也有錯,」承認錯誤於他而言太難了,不管怎樣都顯得生硬,「我們的高傲,輕敵,都一樣。」

  任何時候都適合說這番話,唯獨不是現在,慕羽立刻明白剛才他干了什麼,意識到踏入了怎樣的陷阱。

  氣惱代替了所有有可能出現的復雜情緒。

  她使上了力道:「瘋子,你不能在這種時候攝神取念,」她干脆將他帶到了地上痴纏低語,「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你怎麼能在這時攝神取念,窺探我的大腦?」

  握的那地方顯得她根本不像之前以為的那樣對某些事一無所知。

  「放開,」他威脅著,哪怕知道她根本不會懼怕,「松手,羽,我最後警告一次...」

  「噓。」慕羽將食指豎在他的唇上,既不松手也不進行多余的動作,毫無畏懼地就這樣吊著他,連剛才展露的憤怒似乎都消退了。

  湖水忽然被引上來,劈頭蓋臉澆在他身上,緊隨其後的便是她肆意輕快的笑聲。

  一切仿佛都是她的一場玩樂。她似乎將為數不多的快樂,幼稚,放肆傾瀉在了這場游樂中。

  當然換作另外任何人除了變成一具屍體外再沒有多余的下場。

  「今天不是時候,瘋子。」她歪了歪頭,又一捧水潑了過去,像是沉溺於打水仗的小孩。

  終於松開了,然而冰與火的交疊折磨尚還沒有結束。裡德爾幾次三番舉起魔杖,他太縱容她了,即使在孤兒院時也沒有這般待遇。很簡單,只需要一個咒語,一個咒語而已...

  之前做不到,現在更別想做到。不提看到那張笑顏時駕輕就熟的咒語差點忘得一干二淨,便是滴落的清涼水珠也強行將他拉回了理智。

  誰知道這又是她的什麼花招。她今天鮮活得過分。

  慕羽仰躺在他身邊,天空中流雲聚攏,送別著最後的夕陽,也為這場荒唐畫上了休止符。

  浮雲尚在流動,光線在褪去,唯獨停止的只有時間。

  她忽然有些懷念挪威的永晝夜,至少勾勒出虛假的永恆。她輕輕地,重新握緊了那只手。

  他們在這上面極為默契,仿佛緊扣間便能留住消逝的時光。

  「會消停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需要鞏固領土,他們需要整頓人手,重謀棋局,」裡德爾將她拉得近了些,「這次是他們最後一次占據上風。」

  最後一抹霞光也若隱若現,半死不活地即將消失。

  慕羽將玉佩對准那縷光線,黑夜來臨前最後一束光線都能照出玉佩上清晰的裂痕。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她立刻收起了玉佩,輕柔地在臉上烙下一吻:「我們一起下地獄吧,瘋子。」

  她不會給他任何機會思考言行中的深意,拍了拍灰塵站起來:「該回去了。將阿維德斯那群人累死對我們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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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9

第156章 所為

  倫敦郊區一座漂亮的獨棟住宅被淹沒在一片靜謐中。乍一看這棟宅子和普通家宅沒有任何區別。茵綠的爬山虎爬滿低矮的院牆,微弱陽光緩緩於藤蔓上移動。一條碎石小路直直通向遠處三層高的主宅,小路旁雜草叢生。很久沒人打掃過院子,各種野花野草放肆生長,蜜蜂聚集,還多了幾分野趣。

  這裡的氛圍太寧靜祥和了,同如今倫敦,乃至世界潮流趨勢相悖。

  碎石小路上驀然出現了兩個女孩。為首的高個女孩當先舉起魔杖布下一個個咒語,牽著另外一個瘦弱許多的女孩朝主樓走去。行至大門前她執起門環扣了扣。

  門上先是浮現出一只藍色的眼睛,對著兩人滴溜溜轉了一圈,隨後門內才傳來一聲溫和的問話:「達芙妮格林格拉斯最在意什麼?」

  「家。」達芙妮收起了魔杖,干脆簡潔地回答。

  大門嘎吱一聲被打開,在看見出現在門口的中年男人時達芙妮露出了笑容:「福利先生,真抱歉我們來晚了。」

  「都是我不好,耽誤了姐姐。」一旁的阿斯托利亞立刻補了一句。

  福利沒有責怪的意思,笑呵呵看著兩人:「不晚不晚,剛剛說到要事,」他引著兩人朝廳內走去,看向阿斯托利亞的目光中帶著自己都難察覺的慈愛,「我烤了曲奇軟糖,利亞最喜歡了,嘗嘗?」

  她們不是第一次來,起先阿斯托利亞還會禮貌地推拒,然而在注意過福利先生轉瞬即逝的失落後她便學會了大大方方接受。

  「太好了,」她露出歡喜,「我正餓著呢。」

  還算寬敞的客廳裡塞滿了人,所有多余的家具都收了起來以便騰出更多座位。廳堂中聚集著壯大了至少一倍的鳳凰社和霍格沃茨學生--事實上現在這兩者沒什麼區別。達芙妮領著阿斯托利亞一路往後走去,坐在了赫敏和另外一個赫奇帕奇女生之間。

  她們的位置很靠近角落,可以清楚看見角落中又一道模糊的人形。從第一次來這起她們便發現這道影子了,然而無論離角落多麼近都難以看清這道影子具體面目。

  福利的確正講到最要緊的關頭。在他身前懸浮著魔法部的微縮模型,從一樓入口開始,直到底層的神秘事務司,皆將魔法部內部結構剖析得詳盡。每一層都標注上了密密麻麻的紅點。此刻福利舉起魔杖,杖尖冒出紅色,相同的紅點幽幽附著到神秘事務司大門前。

  「斯多吉波德摩標出了神秘事務司所設魔法機關。至此,時隔一年,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繪出了魔法部地形圖,」他不見有多少喜悅,「再也沒有可用的人。斯多吉和其他眾多因此犧牲的人一樣,為了掩飾真實目的大鬧神秘事務司,也還算幸運,他沒被立即處死,而是被押往了監獄囚禁。」

  從福利的語氣中可聽不出來有多幸運。他盯著那個多出來的紅點和整座模型,連自己都明白這樣說不過是安慰。這座模型中一個個紅點哪個不是由命填出來的。開始還會極度悲傷,現在基本已經陷入了麻木。

  悼念犧牲,不如帶著逝者的遺願好好活下去。

  「阿茲卡班?」哈利問了一句。接近一年的打磨讓這個當年參加爭霸賽時還偶有衝動的男孩徹底沉穩了下來。但沉穩並不代表他當對這種事波瀾不驚。福利乃至鳳凰社其余人可以對犧牲喪命逐漸淡然,唯獨他不行。

  「他們擁有一座監獄,如今這是公開的秘密。沒人知道那座監獄在哪、如何運作,進去的人從沒傳出過越獄消息。依我看,去那還不如去阿茲卡班,」福利顯然很了解哈利性格,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麼,「不要去想著營救,波特先生。斯多吉拼盡一切不是為了讓我們浪費人力去救他。」

  他眼睛紅了,全當是被客廳中揚起的灰塵迷了眼:「還有兩個月,便是我們同那群人商量好的時間,也是最好的時機,我們得最大程度熟悉所有地形,」他朝一直潛在角落的影子點了點頭,「東方沈小姐也傳來過消息,還有六個月當初簽訂的和約便到期,她不打算遵守,決定主動出擊。對方人數遠勝他們,首府必然守不住,卻能牽扯英國視線。你們都知道伊爾弗莫尼的籌謀,不需我多講...」

  達芙妮握著的茶盞砰然掉落,摔成碎片。阿斯托利亞一把抓住姐姐,以最小聲音念咒將地上碎片清理干淨。

  福利的視線在這裡停留了許久:「須知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我們一方在堅守戰鬥。沈小姐棄首府吸引注意正是為了讓我們這邊扳回一局。只有我們贏了這一局,東方的局勢才會活過來,擁有更多機會籌謀。不要讓我們的那群『盟友』如願以償。」

  說著他語帶譏諷:「我和他們接觸最久。無利不起早的純血,不甘現狀不安於室的混血,還有美國魔法國會--沒錯,伊爾弗莫尼會幫我們拖住魔法國會,可事無絕對,他們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以自身利益為目的,掌控整個英國。如今合作被逼無奈,可我們不能引狼驅虎。」

  「屆時會由我親自為你們打開魔法部大門,這將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他還在看著阿斯托利亞,「鳳凰社必須保證,參戰人員至少得滿十六歲。」

  阿斯托利亞撇了撇嘴,臉色一下十分難看。達芙妮不會在這種事上慣著她,同樣低聲斬釘截鐵說道:「這個標准沒得商量,利亞。你才剛十五。」

  不等阿斯托利亞回嘴,福利已經結束了他今天要交代的所有:「波特先生,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鄧布利多有什麼新的消息。」

  哈利站了起來,一起來便面臨著無數或是期盼或是敬仰的目光。魔法部異變後,鄧布利多魄力依舊,魔力大不如前。他能感覺到鄧布利多在逐漸退居幕後,將他推了出去,一步步用自己的余威替他創造向心力。

  他不能拒絕,也不會拒絕。

  「鄧布利多找出了使麻瓜獲得力量的根本原因,」他一來便拋出了重磅消息,著實使得人群議論了好一陣,「那就是個咒語。麻瓜所做的一切,只不過在主動讓咒語嵌入靈魂,鑲嵌過程刺激了身體機能,強制提升使得他們能感受調動魔力。這是最邪惡的黑魔法,不可逆的過程。」

  他這麼一說剛才還激動的人群一下子又陷入了死寂。還是最後阿拉斯托穆迪用越發粗啞的嗓音打破了沉寂:「解決的根源還是要讓他們別碰這個鬼玩意。」

  這沒有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繞來繞去事情還是回到了原點。如果這麼輕易便能做到,他們也不會戰鬥如此久,犧牲那麼多人。

  哈利眼中的光卻越盛:「過程不可逆,但當靈魂強大到足夠程度,便能自然掙脫咒語的束縛,排斥出與己身不想干的符咒。鄧布利多並諸位教授在聯合東方和其他擅長靈魂站在我們這邊的國家,研究增強靈魂的方法。」

  誰都知道這項工程的巨大、所耗時間絕非一代,然而誰都不願去想這點。在這一刻每個人似乎都有辦法從無盡黑暗中挖出一丁點光明。

  哪怕只是螢火蟲飛舞時散發的熒光。

  「哈利,鄧布利多讓我們相信你,」小天狼星按了按他的肩,讓他重新坐了下來,「我們從頭到尾都是他、是你的人。」

  「時候不早了,最近他們加大了巡查力度,赤膽忠心咒也不是萬能的,」福利看了看正中掛的鐘,不得不出言打斷。他在壁爐中丟了一把粉末,騰起的光亮不同於普通飛路粉的綠色,而是耀眼的金,「一個個回去,小心一點。」

  全程他一直警惕地注視著每一個人,直到他們接二連三消失在壁爐中緊繃的肌肉才逐漸松緩下來。

  站在角落的人是最後一個走的,他所去的目的地都不同。這次是福利主動叫住了他,揚了揚手中茶杯:「我們還有時間喝杯下午茶。巡查隊就算看見我們在一起也不會說什麼。」

  那道人影在壁爐前頓了頓腳步,直到這時都沒能正視福利。停是停住了,他卻依舊一言不發。

  福利一下子變得正色了起來:「逃吧。我有門路讓你逃到北非,那裡他們暫時還不能完全染指。現在走還來得及,否則到時候你極有可能性命不保。」

  人影依舊沉默矗在那,望著快要熄滅的爐火。

  「西奧多諾特!」福利陡然揚高了聲音,「鄧布利多都贊賞你的魔藥天賦,能煉出損毀靈魂的慢性魔藥...你有大好才華青春,不應該將命浪費在這,更不應該做一個躲在後面見不得光的人。」

  「那離不開斯內普和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指點。你比我更容易死,」非要等到叫出全名西奧多諾特才抬起頭,「幾乎是必死。開啟魔法部大門注定了你會當即斃命,你不會天真以為她會和你講那點基本沒有的親情。你為的又是什麼?」

  他避開了福利拋出的橄欖枝:「你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才會考慮你的提議。」

  「為了什麼?」福利頹然往椅背深處靠了靠,「爸爸對姑姑愧疚了一輩子,至死都在牽掛堂妹留下的孩子。他從小就告訴我,堂妹是姑姑留下的最後血脈,如果有幸哪一天能回家,要將她當作親妹妹一樣疼愛,身為哥哥要為妹妹遮風擋雨。」

  他晃了晃茶盞:「其實我陪爸爸悄悄看過奧利維亞。我這個妹妹,單純,天真,總是不願意將世界想得很壞。奧利維亞從前就想加入鳳凰社,她不希望世界變成這個樣子,更不能接受拼命生下的女兒變成如今的模樣,」他看著杯中泡沫浮現又消散,「爸爸只有我一個孩子,我一直想要一個妹妹,想做個好哥哥,捍衛她的一切。捍衛著捍衛著,倒覺得以前美好的世界還真不錯,值得每一個人前僕後繼守候。」

  西奧多諾特靜靜聽著。也許是孤單了太久,承擔了太多,明明和他不怎麼熟,福利卻選擇在這時將埋藏在心中的話傾瀉而出。

  世界上並非只有奧利維亞一個人無法接受她變成如今的樣子。

  一年級那個看著厄裡斯魔鏡雙眼放光綻放出溫和笑容的小女孩消失了。人人都說她眼中只有權欲掌控,可他卻固執地相信,當年鏡中折射的場面絕非權力。

  應當是極其美好的,否則他不會光是記那個笑便記了這麼些年。

  「隱於人前,我的理由沒有那麼高尚,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我不走,不用再勸,這是我的選擇,」他拈起了壁爐上的一抹灰,「您也保重,福利先生。」

  他走入了碧綠的火焰中,火焰熄滅得太快,以至於他都沒能聽見身後福利那聲沉重的嘆息。

  燃燒的火爐撲閃一聲熄滅,將投入其中的信紙燒得干淨。慕羽凝視著一灘灘灰燼,准確地說是在盯著牆上鑲嵌的顆顆靈石。

  石頭依舊溫潤光華,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

  看上去而已。

  她摸了摸納吉尼腦袋,大蛇正不情不願啄著盛在面前一汪五顏六色的液體。

  「喝完,納吉尼,」她柔和勸慰著,也不管這條蛇能不能聽懂,「你不想我強行灌。」

  緊隨其後的才是一聲又一聲真正的,嘶啞的蛇鳴。她當然不會以為這是納吉尼發出來的。相應地,不知是誰的話起了作用,剛才還磨磨蹭蹭的蛇立刻肉眼可見地加快了速度。

  那雙纖長的手罕見地沒有在頸間的掛墜盒上流連,倒不停在腰間瀕臨龜裂的玉佩上摩挲。

  慕羽由著他折騰,享受著爐火最後一絲余蘊,望著牆上重疊的影子,這樣寧靜安然的時刻越來越少,以至於她放任自己珍惜其中每一秒。

  好像這麼一放任,便能留住不停流轉的時間。

  「又是沈儀傳來的消息,」湯姆裡德爾認真研究著玉佩上裂出的一道道紋路,對信上內容沒有絲毫好奇,或者說他早已心中有數,「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也同樣交疊著撫摸道道裂紋:「他們將商討地點定在首府,城破那日,我卻建議沈續改個地方,」壁爐中火苗有了死灰復燃的跡像,正好映襯著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瘋狂,「就在香海,我長大的地方。到時候你就能看見我家鄉真正的樣子。」

  將夕陽染上血,那裡才稱得上她真正的故土。

  轟隆轟隆的巨響協同著靚麗的火光,夾雜著滾滾硝煙摧殘著這座古老的城市。如果沒有炮火,縱是兩地仍然相互警戒,這個夜晚不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夏夜。極盡娛樂之地醉生夢死,煙花璀璨,焦土之地掙扎求存,企圖在昔日廢墟上堆砌出一個家園。

  陡然的炮火撕裂了夏日的安詳靜謐。

  早在第一道光亮起時沈棲桐便醒了。長久以來的緊張狀態使得她幾乎夜夜和衣而眠,不敢有半分懈怠。在動靜響起的第一刻她便拉過長鞭翻身而起,恰巧與她的師妹撞上。

  「師姐,敵襲!」說話間不遠處又傳來一聲炸響,哭聲喊聲皆掩埋於劇烈的轟炸聲中,「防御法陣快不行了,您得立刻轉移。」

  「沈續撕毀了和約?那邊早就不給他們供應武器了,他們哪來的東西轟防御法陣....」沈棲桐也不傻,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節,臉色先是慘白了一陣,隨後抬腿便想朝外走去,「我不走,現在不能走!首府絕對不能現在丟,至少也得撐兩個月!」

  她發了狠:「哪怕用我的命填也要將這兩個月填過去!」

  誰料一直溫順聽話的師妹竟一下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她的腿,小姑娘力氣卻不小,說話時都帶上了哭腔:「是城內之人主動打開了防御陣法,開門迎敵,迎接新世界。前線鬥志全無,他們都快入城了。」

  兩個月?兩天都難。

  又是一聲轟鳴,這一次硝煙味道直嗆喉鼻。沈棲桐卻顧不上這些,初聽是城內之人主動打開法陣,一行淚不由自主流下,僅僅不過數秒她便將臉一抹,決絕地欲要往外再衝:「你們走,到極北去。那裡保留著昆侖最核心的力量,北方最後的天險,帶上我的玉佩,去那裡,我斷後。」

  她不能這麼快就丟掉首府,一步錯後便是步步錯。可是她沒有這個機會了。腿上不過忽然間一陣快速地針扎般的疼痛,她便忽然全身一軟,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看見的只有小師妹的淚顏。

  她怎麼也沒想到小師妹會動手。

  「師姐,您不能死。您是寧院長的嫡傳,沈家最後的正統,若您的意志不加以傳遞,又何談後人堅守?」她擦了擦淚,此時門外也湧進幾個人來,個個悲戚,「帶師姐退守極北,其余人,隨我守城。」

  外面的炮火聲小了很多,零星的聲音預示著如今的大局。

  在四面而起的火光中,小姑娘的脊背挺得格外直:「城中剩余人等,都集中過來了?」

  同門多年,他們早就鍛煉出了默契,這時自有人答:「都來了。」

  外面悉數零落立於焦土上的黑影,便是最後因各種原因尚未投奔對面的人。

  小女孩手往地上一指,地面驀然撐起一座簡陋的高台,她徑直跳了上去,直望著漆黑夜幕,不肯看底下魑魅魍魎,百鬼橫行,可憐夜幕昏沉,連顆星都沒有。稚嫩的聲音在夏日的夜空下直傳出很遠,炮火和濃煙都無法將其阻斷:「上等愚民者,非以風霜刀劍相逼,而以利益惑人心智,以歌舞歡娛摧人鬥志、斷人梁骨。用你們的腦子想,用作為人的腦子想,獻出信仰便能獲得力量,是否在步步馴民?財富,地位,權力,是否在用虛幻的藍圖打斷你們的脊梁?用自己的腦袋,做出真正的選擇!願意堅守家園的,便隨我們退守,繼續戰鬥!如若願意跪拜匍匐,將身家性命思想交於人手,我也別無二話!」

  她跳下高台,再不管其余人如何,領著剩余同門往漆黑如吞人巨獸的街巷走去。一人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袖子,方才沈棲桐和她短暫的爭執大家都聽見了。這人小聲道:「守不了兩個月,我們千拖萬拖,也不過幾日功夫。」

  說是這麼說,然而聚集在她身邊之人皆沒有退縮之意。

  「有幾日便是幾日,有一天便算一天。」見四下裡不住有低泣傳來,她清楚明白他們為何而泣,一年前他們死守城池換來對方和談,如今憂患不是自外而來,反倒由內而起,怎麼能不心生悲涼?他們的所守所救,究竟為了什麼?

  「同門一場,今能與諸位共亡,是我之榮幸,」她的聲音越發高亢,幾乎壓過七零八落的炮火,「我等非為人亡,衛道而死,雖死猶生。」

  此言一出,眾人皆泣。然而望著黑暗,聽著聲聲轟鳴,卻沒一人往後退一步。

  濃煙終究將人吞噬在了無盡的巷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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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鴻門

  「他們守了十天,以最慘烈艱苦的方式,」伊爾弗莫尼學院大廳正中只點了幾盞蠟燭,借著昏暗的光線,菲爾加西亞獨立於長桌前端詳鋪展開來的碩大地圖,地圖上密集的紅標實在觸目驚心,「他們浴血奮戰的時候,我卻只能縮在這,什麼也做不了。」

  地圖下還壓著一堆圖紙文件,他霍然從中抽出兩張,稍稍一折一壓便將停留在紙上的平面轉變成了懸浮在空中的立體模型。伊爾弗莫尼學院的模型最大,將周圍重疊的山林悉數涵蓋了進去。依著地勢起伏,城堡四周圍上了一圈又一圈形狀怪異的圍牆,與其說是一座城堡,倒不如說更像一座要塞,顯得一邊的魔法國會格外小。然而魔法國會模型小是小,卻格外精致。裡面照映出一個個行走活動於其中的小人,除了比例小了好幾圈,其余同真實的美國魔法國會沒有多少區別。

  菲爾加西亞在兩座模型前來回踱步。昏沉的燭光照得身影不安地在牆上晃蕩,任何一個人看見了都不會將眼前焦躁不安的身影同長期以來引導眾人反抗的學生領袖聯系起來。

  他每一步產生的所有焦慮、莽撞都被牆角另一道影子分毫不差地吸收了。那道影子安靜得過分,隨著時間推移他非但沒能冷靜,步伐還越來越凌亂,影子卻依舊巋然不動,視線都不因此而轉移,說出來的話語氣上也不是那麼好聽。

  「所以加西亞先生的有所作為,便是想要在這個時候強攻魔法國會--在那麻瓜尚未啟程訪問州內、魔法國會中潛藏的威脅最大的敵人還未找出的情況下,貿然占領即使順利攻下也難守住的陣地?」

  「斯內普先生,我不....」斯內普說話的語速一天天地越來越慢,如今發出每個音節都如同鈍刀割肉一般艱難。一直以來菲爾加西亞對他都是包容有加,這還是第一次察覺到這樣的語氣是多麼令人難熬。

  「你的冒進能幫助沈小姐走出極北困境,重新奪回首府嗎?能勸誡沈小姐的爺爺不要一錯再錯嗎?」斯內普打斷了他,毫不客氣地將他的心事全都抖了出來,「貿然進攻,對攪亂麻瓜政壇、英國掌控魔法部可有一點好處?你今年十八歲了,加西亞先生,考慮問題卻還像八歲小孩。」

  一連串的反問問得菲爾加西亞啞口無言,愧疚、秘密被人看穿的驚慌交織著:「我不會...我只是...」

  他自己都難解釋下去。承認他花費時間在這裡踱步僅僅是想要宣泄情緒保持理智嗎?他還沒有將私事私情輕易朝人吐露的想法。

  斯內普不給他一點躲避的機會,徑直站在了對面。從陰影中走出時才能發現西弗勒斯斯內普憔悴得有多麼迅速。如若不是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幾乎要以為走出來的是一副骷髏架子:「沈小姐的同門奮戰十天,為的難道是讓你拋棄理性打亂計劃?伊爾弗莫尼上上下下,連同十三個州蟄伏蓄力整整一年,難道是為了在不必要的關頭送命?」

  在他的逼使下菲爾加西亞不得不正面回答:「不是。」

  斯內普將雙手撐在桌子上,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那就壓抑你的情感!控制你的思想!現在是在打仗,不是在玩英雄救美的游戲。如果你真的...」他頓了一下,吞掉了到嘴邊的那個詞,含混了過去,「就要學會在棋盤上守好領土,看清自己的位置。」

  隨著感情的遞進,那雙眼中哀慟之色愈濃,然而當說完這番話,那抹倏忽而逝的悲哀如同一顆投向湖面的棋子,咕咚一聲沉入了水底,同水光融合在了一起,再不見蹤跡。

  「先生,您是位偉大的人,」一陣長久的沉默後,菲爾加西亞凝視了兩座模型半晌,長舒一口氣,折好圖紙,「沒有您的一路教導指點,我也許撐不下這樣的重任。」

  「論教導指點你不必謝我,」菲爾加西亞每一次的探究極其認真,正是這樣的認真才易讓人心虛,「我只是轉達鄧布利多的意思,談不上偉大。」

  菲爾加西亞伸手抹過最上方的地圖,指尖久久停留在東方:「壓抑情感,控制思想並不容易,」他將地圖卷了起來,之前的焦躁一掃而空,又變回了從不失控,溫和有禮的模範學生,「您又壓抑、控制了多久?」

  「那幾個州太安靜了,」伊凡舉起了手中酒杯,晃著裡面都快看不清顏色的液體,對另一頭的小巴蒂克勞奇遙遙舉杯,「這的酒很不錯,雖然以我的背景不該酗酒,但偶爾悄悄嘗嘗也不是大問題。」

  不知道他從哪個犄角旮旯挖出了這間比豬頭酒吧還要肮髒破敗的地方。桌椅杯碗沒有一件不落灰,漆黑的窗戶像是收納了幾十年油污,白天黑夜、開燈與否在這裡沒有任何差別。如今正是夕陽最燦爛的時候,酒吧裡也不過昏昏沉沉浮現著幾縷血紅光線。

  只有一點好。伊凡所坐的位置正好面對著唯一一塊還算干淨的窗玻璃,透過玻璃遠處半山腰低矮灰白的療養院清晰可見。

  每逢兩人私下要商討隱秘大事,但凡有空閑伊凡都會將他扯到這來。

  「我勸過你取消馬賽諸塞的行程,」小巴蒂克勞奇仍舊沒有碰酒,視線隨伊凡一起落在了那座療養院上,又很快轉了回來,「他們不會輕易使用刺殺手段,除非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需要用一個人的死盤活僵死的局。我以為你看得清。」

  他第一個響應東方,一年來又大刀闊斧不遺余力推崇新秩序,一步步挑戰著平衡的極限,不知不覺間局勢早就脫離了最開始時幾方拉扯割據,滋生出無窮變數,只需輕輕一推,整幅多米諾骨牌便會應聲而倒。

  「長進了不少。實話實說,當時接到你時我非常擔心。這裡缺乏的從來不是聰明人,而是懂得適應的應變者,」他將酒杯對准了正好穿插而過的夕陽,好不容易給杯中酒增添了亮色,「死亡既可以是對手引發矛盾的手段,也可以成為我方的資源。這算我留給你的考卷,看看這麼久以來你是否學以致用。」

  他輕描淡寫地便將死亡融入了這場名為政治的游戲,閑適地將其掂在手中玩弄。小巴蒂克勞奇推開杯子,如同入定了一般死死盯著他,既不露出任何表情也不發話。

  原來世界上還有比阿茲卡班那群瘋子還瘋,比那個怪胎更怪的人。

  伊凡像是沒察覺到兩人間無形僵持一般,抿了抿酒,繼續悠閑地說:「按照法律,你將暫代我的位置。他們想得太好,以為將我推下去便能逐一化解聚攏於我周邊的團體,卻想不到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充當著我的助手。你只需記住,大趨勢從不自然形成,而是由人手捏造。不要過分暴露自己立場,謹慎撥弄流水,保證潮流始終導向我們想要的方向。更不要想著能在這個位置上坐一輩子,這麼想的屍骨都不知道扔在了哪個亂葬崗。」

  他往杯裡添了酒:「思考如何讓自己的遺產、意志長長久久保留下去遠比留戀一個虛無的位子有意義,」剛添的酒立刻被一飲而盡,他長舒了一口氣,始終望著遠處在晚霞中越來越暗淡的建築,「你的主子才是個中高手,思維的傳遞至少將影響幾代人,生生世世在歷史上落下烙印。可惜我是沒機會見到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不清不楚。伊凡語中難得流露出的敬仰讓他越來越不是滋味,砰一聲把酒杯往桌上一跺,四下看了看,確保施展的屏蔽咒萬無一失:「和麻瓜混久了,你莫非真忘記自己是一個會魔法的巫師了?」

  此話一處,完完全全指出了他知曉伊凡真實身份,同樣也在無言暗示著什麼。

  「如果擺在你面前有兩條路,要麼轟轟烈烈犧牲,要麼苟活下來,卻一輩子不能再為理想信念奮鬥,只能永遠躲在暗處,除了一條命什麼都不剩,你選擇哪一條?」

  這個問題一下讓小巴蒂克勞奇愣住了。不是糾結於答案,而是這樣簡單的問題,足以暴露伊凡的真實想法與選擇。他如同看什麼怪物一樣看伊凡:「你還真是為了,那個,那個....」

  「麗茲。」伊凡沒有半點被看穿秘密的羞惱,自然而然接了下去。

  小巴蒂克勞奇下意識便想懷疑。與伊凡合作時他從來沒放下防備,也正是因為伊凡的精明老道加快了他學習的速度。一個老練浸於權力場多年的政客比薇歐拉難對付多了。麗茲的親姐姐薇歐拉尚且抵擋不了權力,為妹妹翻案成為了空洞的口號,他根本不相信伊凡心中沒有一絲對權力的渴求。

  沒想到還真遇到了一個情種?

  「麗茲的父親,是一個想干大事的,」提起老萊昂,他沒有絲毫尊敬,反而充滿了鄙視,「收養我既是為了有一個人能在他忙於大業時照顧麗茲,也是為宏圖霸業煉制一柄刀子。打入麻雞內部...」

  他嗤笑了一聲:「我七歲被送入一個麻雞家庭,取代了他們真正的兒子。我必須學著怎麼做一個麻雞,盡其所能了解他們的規則,攀到麻雞權力最高峰,越是了解越是覺得巫師想法可笑又天真,還停留在幾百年前。」

  小巴蒂克勞奇難得主動為他滿上了一杯酒,他卻沒急著喝。

  「曾經我對自身身份的困擾,遠勝過任何人,做不了麻雞,又與巫師格格不入。唯有麗茲,只有麗茲,連她的親姐姐都覺得她天真傻氣,其實她什麼都懂。我們經常到這座山坡玩,在療養院門口采果子,她告訴我...」他又灌了一口酒,好像這樣一灌,便能將陳年舊事全部重新壓入肝腸。酒沒能帶來醉意,倒使得意志清明,他又變回了那個處變不驚的優秀政客,「她死了。自衛錯手殺了一個麻雞,處於特殊時期的魔法國會當機立斷判了她死刑。我發誓要送她一個新社會,用上我的這輩子,下輩子,再難再不可能也會做到。」

  她說,伊凡就是伊凡,不應該為別人而活。

  他還是沒聽她的話。

  暮色四合,山丘的輪廓逐漸模糊起來,看不清建築的影子。

  「我死後,一定要將我埋在那座療養院的墓地裡,麗茲在那呢,我有很多很多新鮮事要告訴她,她就喜歡聽這些,」也許是酒勁上來了,他忽然對小巴蒂克勞奇展顏一笑,「權力是一場精妙刺激的游戲,只需漏出一點光亮就能吸引一個個玩家。可不賭者才能不輸,不入局者方能贏,我們都一樣。」

  太陽沉下去了。

  慕羽正站在山腳仰望沉落的夕陽。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幾年前她一步步登上山腰,叩響大門,偽裝著去拉攏勢力,為大業籌謀,被委婉推拒,沈續還嘲諷她的激進。

  如今麼...

  被纏在手上的納吉尼想要下去,被她牢牢抓住。遠遠地便能看見沈儀帶著幾個人疾馳而下。

  在她面前沈儀幾乎彎下了整個身子,他後面幾個人更是還要誇張。

  至於他們崇敬的是什麼就只有見仁見智了。

  「整座山被施了禁制,堂兄讓我接您上去,還請您....」

  沈儀一下頓住了,他完全沒料到她會那麼不設防,全身上下除了一枚看著就快碎裂的玉佩外不著一件首飾,看上去一點准備也沒有。

  慕羽忽視掉他的驚疑,在他視線落在納吉尼身上時淡然說道:「我的寵物而已。」

  這條蛇似乎也沒有什麼異常。就是有,憑著他們的默契他也不打算說什麼。

  「自然。」

  他躬身一步請慕羽先行,錯身之際迎風幽幽飄來一句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話。

  「既然選擇了背叛宗族,就別想彌補了。」

  他猛地抬頭,見到的僅有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急趕了兩步就趕了上去,他卻不肯再抬頭,死死蓋住一瞬間閃過的復雜神色。

  越往上行,便越顯得底下城市靜默。燈火通明掩蓋不了這座城正在死去的事實。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不知藏著多少雙眼睛注視著這座山丘,在腦海中將平平無奇的山塗抹上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

  一會更有得他們看。

  慕羽撫摸著身上的蛇,悠閑自得地眺望底下景色,不一會便站在了幾年前她站過的灰樓前。

  境況都和幾年前略有相似。

  雕花大門敞開,室內多點了幾盞燈,從玄關一眼就能望到廳內影影綽綽的人。

  她毫不猶豫抬腿邁入,在她身後沈儀關上了大門,隔絕了殘留的夕陽。她掃了沈儀一眼,像是對待一個微不足道的物件般,隨之便順著玄關走入了正廳。

  正廳內的燈光還要明亮刺眼。沈續坐於上首,底下零星圍了幾個她或是認識或是陌生的人。當她進來時沈續第一個站起來,只有他站起後其余人才有所表示。

  沈續笑得比三年前還假:「幾年不見,小羽可還好?」

  大多視線都落在了正於地面游走的蛇身上。

  「好與不好,您不都看得一清二楚嗎?」慕羽不客氣地一下坐在了對面,「我趕了很久的路,不遠萬裡前來,全是出於對您的尊重。講這些虛禮,倒顯得您不重視我們之間的合作。」

  她張狂的態度讓沈續眼神晦暗了一下,但很快便轉為了平靜。什麼尊重,不過是因為她害怕失去東方的掌控而已。

  歐洲風向的改變還是讓這個女孩飄了起來,也養大了她的心。可惜她不看看東方是誰的地盤,又豈能與彈丸之國相提並論?

  「小羽這幾年過得風光。東歐與極北邊境多有摩擦,」他笑呵呵地,「就是不知,挪威如何?」

  看著毫無關聯,字字句句卻都切中要害。

  「挪威如何,您心中有數。」慕羽鎮定地頂了回去。

  「心中有數,好一個心中有數,」到現在沈續都不露聲色,看不出喜怒,「一年前正是你的心中有數,讓我們拖了一年才攻下首府,讓我和自己的親孫女整整對峙了一年,讓我們損耗了無數本不該犧牲的戰士。小羽,這樣的盟友,似乎有些不夠格啊。」

  說得好像他和沈棲桐便能和好了一樣。慕羽心下諷刺,卻依舊耐心地等待沈續真正的意圖。

  「今天也必須只有小羽前來,」沈續招了招手,便有人將一份文件呈到了她面前,「事涉兩國魔法界發展--當然如今魔法界和現實世界區別並不大,這樣的大事離不開小羽的參與。」

  慕羽飛速瀏覽過每一項條款,饒是再有准備,沈續的胃口也足以讓她咂舌。他簡直摸透了東方對她的重要性。如若不從內部下功夫,就算手握諸多底牌,這樣的提議對她來說依舊是一根扎手的刺,拒絕也不是接受也難做。

  「開放東方?促進英國魔法部與東方友好交流?」她重復了一句條款,怒極反笑,「您想開放的,究竟是哪裡?」

  沈續當沒聽懂她的意思:「小羽覺得,這樣的條件怎麼樣?」

  慕羽斜靠在椅子上,略顯不雅的動作偏偏被她做出了優美:「你想插手英國魔法部,染指歐洲,也得先看我同不同意。」

  外面像是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直悶得人難受。

  一陣破空聲打破了沉悶,噗一聲,不知哪鑽出的釘子直直釘在了蛇頭上,大蛇轉瞬化為一團黑色霧氣消散。

  今日的重重安排本應天衣無縫,然而她此時笑得開心,好似根本不在意那條蛇的死活,又讓人無端懸起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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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奢望

  「你們不會忘了,我同樣長於東方。」四周布景極其相似,甚至他們坐於長桌上的順序都沒變動過,然而陡然變暗的光線、四面八方無形流動的黑霧無一不預示著這已經不是他們熟悉的地盤。

  剛才那條蛇分明好好地在桌上肆意游動。光線太暗,模糊中應當還有人站於她身側,情勢也容不得他們看清。

  「一直忘了正式介紹,這是沈爺爺和眾位世伯,只是交情淺薄,」她輕言細語地,完全像是在哄人,「由我自己解決就足夠了。」

  外面淅淅瀝瀝如雨點的聲音直敲進了每個人心裡。

  周圍的環境這時才逐漸明朗清晰起來,即使大多數物件依舊如同籠罩著一層薄霧,上首所坐之人依舊面目模糊,但在場之人腦袋都不差,稍一細想便回過神來這怪胎把他們弄到了什麼地方。

  明源山。從剛意識到這是哪裡時一群人便想跑,當年昆侖學院折了多少高手在這裡,他們還沒想著和明源山數不盡的陣法機關拼個長短。但當他們反應過來時卻發現四下霧氣茫茫,無門無路,徹底被困在了別人的地盤上。

  最憋屈的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個怪胎是怎麼做到的。

  「剛邀諸位前來做客,按理這還是幾十年來明源山第一次開放,話還沒說完,怎麼就急著走了,真不給我面子,」她不限制這群人,耐心看著他們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最後全部只有老老實實坐回來,「我長於東方,出自慕家,求學在外已數年有余,從不敢忘爺爺以家國己任的教誨,如今世道混亂,昆侖分裂,承蒙諸位抬舉,我自當挑起重任。」

  她將意圖表明得很明顯,分明是要奪權。雖是形勢強過人,不過陡然間由刀殂淪為魚肉,是個人都不是滋味。

  時隔幾年,他們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攻下了首府,好不容易看見了一點光復家族的曙光,卻不想白白給他人做了嫁衣。

  沈續反應最快,被逼到這地步了依舊不見中了圈套的氣惱,甚至瞬息間便理清了大致頭緒:「東方幾百年來縱是偶有內鬥也是自家關上門解決,你竟引外人前來對付自己人。」

  到這份上可以不用講虛情假意那套了,他將全副心神用在了思考上。慕家早就沒人了,一個孤女設下今天的圈套必然只能仗峙外來力量。聯合外人殘害自家人,單單憑借這一條,只需一點流言蜚語她便休想走上神壇。

  「你有何面目面對你爺爺?又有何面目面對慕家列祖列宗?」沈續大聲質問,仿佛自己便是一個清白之士一樣。

  「祖宗?」慕羽打了個響指,她沒想到直到現在沈續還一廂情願活在夢裡,「現在這個世道,祖宗又算什麼?」

  正廳內依舊昏暗,然而四周原本霧蒙蒙的玻璃卻清晰倒映出了城市景像。明源山小樓位置極佳,從客廳落地窗眺望出去,足以將整座城市盡收眼底。

  窗戶一閃一閃透著紅光,既暗示著不祥,又無言地形同著蠱惑。

  終是有人沒忍住,朝外看了一眼,可剛一看清,便直接從椅子上跌落了下來,再難站起來。

  長久以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哪裡是什麼雨聲。

  每一盞路燈上,都懸掛著一具不知是屍體還是活人的人體。城市規劃得齊整,一根根路燈杆排列得也是整整齊齊,使得眼前場景蔚為壯觀。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奏響了下雨時才會有的音符。

  他們很快便意識到這些人都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全在拼命掙扎扭動,卻被束縛得緊了,只得狼狽地蠕動扭曲著。

  不知何時廳內站了一個人。

  慕羽毫不理會其余人的反應,先是對著來人微笑了一下,再半是憐憫半是感嘆地對著沈續搖頭,這時嘲諷都是多余的:「不如問問你的堂弟,他是否還記得沈家列祖列宗?」

  解決沈續她從未想過依靠外人。

  沈續顧不上走進來的沈儀,慕羽的話外之音當即讓他有了最可怕的猜想,徑直撲到窗前望著底下煉獄景像,好像從中便能研究出點什麼,抓住一根稻草。

  現實沒給他機會。

  他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半晌沒動過,像是僵死在那了一樣:「沈家...滿門數百口...」他似乎吞下了空氣中形如實質的血腥氣,「都被你屠盡了?」

  不知道他所言究竟在指誰。

  他緩緩扭過脖子死盯著沈儀。

  慕羽安撫著因見到血腥而格外興奮的納吉尼,現在也只有她才能不急不緩開口,依舊沒正面回答沈續:「你還在想著為什麼實現埋藏的武器,安排的人統統沒能派上用場,」她也不打算明白地說給他聽了,「從三年前你決定同我合作,幻想著能恢復氏族榮光開始,你就輸了。氏族,根本成不了那些人眼中的神。」

  沈續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仍舊死死注視著沈儀。慕羽攬著納吉尼,沒有絲毫要干預的意思。

  「是我干的,都是我,」沈儀反而成了第一個開口的,他不再對著這位堂兄恭恭敬敬,倒像是積壓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氣終於找到了一個傾瀉口一般,「三年前我便互通消息,淡化氏族影響,也是我打開沈家門戶,帶頭誅殺叛逆。」

  幾十年人生他從未像今天這般暢快,昔日這位堂兄一直是矗立於身前的高山,如今他才陡然發現,原來堂兄同樣可以是螻蟻一只。

  高山與螻蟻,草芥與人傑,皆是相對,從無絕對。

  「氏族的榮光,又怎及加諸我一人身上的光榮,氏族的興衰榮辱,與我又有何相干?」他走近幾步,這次換他逼視沈續,沒有半分背叛的愧疚,「堂哥,像你這樣生來就金尊玉貴,天賦異稟的嫡支,又怎麼能體會我的感受?我,連同其他許許多多的普通人,都想獲得力量,都不甘心一輩子隱居幕後,甘心為他人的豐功偉績添磚加瓦。」

  出人意料地沈續沒有發火,更沒有動手,指著慕羽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小羽,你果然最像你父親。不,你比他還狠,走一步便可斷人十步,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他更多的視線聚焦在了她腰間那塊幾近碎裂的玉佩上,「但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聲,你是個什麼東西,玉佩破碎,你會被天....」

  他沒能再說出話,被一股無形力量直接釘在了牆上。慕羽拍了拍手,吩咐沈儀:「外面的人什麼樣,就把他變成什麼樣。」

  沈儀手抖了抖。走上前的腳步頓了頓。

  一閃而逝的遲疑被慕羽看在眼裡,她沒有催促,依然笑望著他:「不敢嗎?」

  如果之前還有點心思,經過這一番折騰至少現在也消得差不多了。他徒手一劃,伴隨著細微得比拉鏈摩挲還要羸弱的聲響,溫熱的血液便濺了滿臉。

  下意識舔了舔干澀的嘴角,一滴血珠落入了舌尖。

  嘗到了血,便沒有什麼好畏懼的了。

  在場眾人連呼吸都不敢加重。

  雖是口不能言,沈續卻始終不見求饒之色。他緊咬牙關,咬得嘴邊都見了血,照舊一言不發。就在所有人皆以為他不能再說出一句話時,他不知以什麼方式打破了禁制,對著沈儀大吼,說的卻並非指責之語:「告,告訴棲桐,棲桐,棲桐....」

  一聲尖銳慘叫壓過了破碎的低語。沈儀面無表情地拂落了一滴落於衣服上,與血混合在一起的熱淚,淡然完成了最後一筆。

  慕羽像是沒聽見最後那聲嘶吼一樣:「收拾干淨,掛出去,」她拂了拂裙子,像是那上面也沾染了血腥似的,「沈棲桐死守極北,冥頑不靈,沈氏今日謀逆不敬,當誅。由你暫代沈續位置,原應職務從心腹中選出。」

  她不會過度插手。沈儀應當明白,今日他能背叛家族,明天便同樣有人可以背叛他。有莫測神秘的神靈壓制,人與人間便不可能有高度的忠誠與凝合。

  「氏族的時代,曾經的輝煌都該過去了,」她瞥了一眼只能細碎嗚咽的沈續,面向其余人,既是和風細雨的安撫,又是不動聲色的警告,「諸位要學會向前看。」

  過去還敢和沈續嗆聲的周家當家人反倒是第一個表態的,將要都快彎到地上去,不見氏族半分風骨:「自然自然。我們絕不會同沈氏一樣忤逆。」

  慕羽不耐煩繼續聽他無意義的趨奉,揮了揮手,沈儀默默清理干淨血跡,拖著沈續徑直朝門外走去,看這架勢他們今天只成了殺雞儆猴裡面的那個猴,他們自然不願留在這,忙不迭跟隨沈儀走了出去。

  獨剩她站在窗前遙望滿城血色。

  天早就黑了下來,一盞盞路燈亮起,橘黃的光亮一碰上血腥便被同化,投下一片紅色光暈。俯瞰下去,整座城像是被籠罩在了飄忽血霧中。

  血還在滴滴答答,一聲又一聲,在死寂街道上摧人心弦。

  三年前在她眼底歌舞升平的都城,雖長有暗瘡卻依然繁華瑰麗的故土,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她找不到三年前流逝而過的惋惜了。夢境美好,像征的不過是軟弱,只有現實才是她真正立足之地。可現實空蕩,終究不及夢境多彩。

  好在處於現實夢境之間的結點從未改變。

  有人陪她。

  湯姆裡德爾同她一起見證著血色逐漸侵染全程,看久了街道上流淌的血液不像是血,倒像是孩童作畫時不小心傾倒的顏料,一縷一縷無意間描摹出了城市形態。他從不過多注意東方之事,只是時時確保事情不會脫離控制。就算涉及權力,兩人也會小心翼翼為彼此留出間距。

  她秉持著慣有的風格,處理得極好,好到他習以為常地幾乎快要忘記自今天開始東方將徹底落入手中。

  三年前也是一樣,與她一起站立於山丘之上時,對秘密生起的探索之心遠超過了對永生權力的渴求。

  「沈儀背叛宗族,當眾對堂兄施加酷刑,你逼得他沒有退路,再多心思也難成事,」他自己都難發現言語中充斥著驕傲,自然而然地拉過她的手,卻向著腰間那塊玉佩探尋,不動聲色地准備探尋秘密,「東方不再有像樣的阻礙....」

  他一直在好奇玉佩。慕羽對他的一舉一動再是熟悉不過,不需攝神取念,大多想法僅靠直覺便能無所遁形。若是往常她會迂回地牽引話題,她總熱衷於和他玩這樣的游戲。然而今天太反常了。

  她需要什麼填補如潮水般一股股湧上來的空落,更不願意他將精力放在玉佩上。

  至少現在不是時候。

  「瘋子,瘋子,何必呢?」借著交握的手她輕輕一拉便吻了上去,「遲早我會告訴你。」

  他們不是第一次親吻,只這一次是那麼急迫。每一次無盡的空虛便能填補上一分,然而如同迭起的海浪,一波剛歇,另一波又迎頭打來。

  她那麼快就能猜中他的心思。

  意識到這點時湯姆裡德爾來不及驚慌掩飾,涼意順著透了進來,只剛流連於表皮,便引得血液沸騰,一股熾熱直衝腦門,將驚慌,忌憚,探究衝成碎片。

  他向來不迷戀渴望,否則他們也不會幾次都戛然而止,然而如今卻放任所有情緒肆意飄蕩。

  他默默將她環緊了,本想反轉形勢,卻不料兩人一起跌在了地上,包裹在了柔軟的地毯間。

  他們在玩雪,你來我往扔著雪粒,雪粒落於身上時冰冷不過轉瞬即逝,緊接著一陣一陣熾熱取代了潮起潮生的海浪,登時慕羽便從中清醒過來,隨即才感到一縷縷滾燙在臉上暈開,幾欲要窒息。偏偏她被最為熟悉的氣息層層覆蓋,只得牢牢抓住同限於雪堆的人,妄圖從間隙中攫取一點呼吸之機。

  她蜷了蜷身,卻只能在雪堆中埋得更深,癱成融於雪的水滴。

  「瘋子,」 她一時也分不清指甲是否掐在了雪裡,早就不復往日鎮定,偏頭看見納吉尼還蜷在牆角,更加語無倫次起來,「你瘋了,納吉尼,納吉尼在....」

  他用蛇老腔發出的命令應當是短促而惱怒的,總之她從沒見納吉尼爬得這麼快過。

  「看著我,」他扳回她的下巴,一把將被扔在她身旁的玉佩拂開,「羽,和我一起待在地獄裡,不准離開。」

  有一瞬她的意識似是脫離了,隨著這棟房子其他回憶一起死亡。回憶的死亡悄無聲息,更不會有痛苦。她意識的腐朽卻是漸變而又緩慢的,任由寒風一遍遍摧殘,隨著應當是從地獄竄起的火苗炙烤。

  冰錐長而銳,落下來時帶來的不只不斷被轉為溫熱的冰涼,更有鋪天蓋地的疼痛。

  疼痛在玩弄她。先是將快要離散的意識拉回來,更劇烈的痛楚非得同車輪一般在她周身滾過一輪後才罷休,隨後又狠狠將意識拋擲出去。

  她嗅上了血腥,或許是沈續之前殘留未被清理的血跡,她被溺在了一片血紅中,路燈上一具具軀體隨風搖曳,似是在抹嘴衝她笑。

  爺爺的半塊墓碑還立在山頂,看著她用鮮血把整座城市染紅了。

  她還在顫抖,每一次顫抖意識便像是游蕩到了一根根電線杆中間,隨那些快要風干的軀體顫動。只是他們都是一群一群打著堆,只她一個,被包圍戲弄,飄零在狂風中還要被追逐。

  一滴從眼角滑落,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紛至沓來的幻境,也都不再重要了,還沒落地便被他探身吸去。像是錯覺似的,鋪天蓋地的雪粒冰錐似乎也輕緩下來。

  「瘋子,湯姆,瘋子。」她開始輪番混叫著,卻怎麼也說不出後一句。

  我們埋在一起吧。

  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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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生日

  兩人從地毯到浴室直廝混到床,徹底消歇時已然聽不見外面淅淅瀝瀝的滴答聲。

  該流的血都流得差不多了,自然不會有多少聲息。

  她應當累極了,難得一沾床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不久前結束的旖旎為懷中人染上了溫熱,不復以往那般,縱然相擁時觸及到的也僅有化不開的冷意。摟著她時,裡德爾不得不承認他還在懷念緊密相貼時的余蘊。

  窗外依稀可見的血色燈光閃得整座城市忽明忽暗,勾得舌尖那點苦澀蔓延纏繞,同模模糊糊的猙獰血色暈成一片。他僅念著將折落的鮮花握於掌心蹂躪,直到她哭了。

  他太了解她,那滴眼淚必然源自這座城市,包裹著新濺上的血,沾滿了他最為厭惡最不了解的東西,於是未等淚珠落地便迫不及待地吸去,用欲念澆滅輕觸時的滾燙,滾燙在迭起的欲望中消退,苦澀卻留了下來。

  只消追尋到了片刻存在,其余的便在所不惜。

  背部的刺痛久久攬住歡愉殘燼,將他也拘於欲望叢生的漩渦中。慕羽又往裡靠了靠,他勉力將自己拉出漩渦,本應是最容易的一步卻仿佛比在沼澤中跋涉還要艱難。

  指腹反復於脖頸上流連,血液似也隨著指尖跳躍,同他的脈搏共鳴,在靈魂中劃開圈圈漣漪。

  同樣的罪不可赦,連野心躍動的頻率都一模一樣。

  裡德爾加重了力道,指甲陷得更深,只需再往前幾寸,亦或是一個無聲的咒語這條生命便會悄然消逝。就在今晚,極致歡愉後,他真正動了殺意,理智與感性無不在為千載難逢的機會歡呼慶祝,然而哪怕就是那麼幾寸,在彌漫的苦澀中依舊宛如天塹。

  他還是被陷阱困住了,並且不怎麼願意出去。

  懷中身軀顫了顫,當是冷了,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整個人幾乎搭在了他身上。

  肌膚如玉,哪見半點枯萎。

  殘破的鐘樓漸次敲響鐘聲,一具具懸掛的軀干還在微微擺動,無聲應和著似乎要響到地久天長的鐘聲。他撫了撫那張臉龐,指骨燎過清淺的呼吸,變出一條毯子將懷裡的人裹住,不留一絲間隙。

  正廳裡點著一盞殘燈,光點晃晃悠悠地攀上牆,圈出了角落中站立已久的人影。湯姆裡德爾斜倚在正中椅子上,一直不知躲到哪裡去的納吉尼這時方聞風而動,纏繞了上來。撫摸著納吉尼,他才真正感受到魘足後的慵懶與食髓知味。

  還可以多來幾次。

  他看也沒看等候多時的人,摸著納吉尼的鱗片,想的卻是上手時盈盈一握的嬌嫩:「我會暫時留著她。」

  在外人面前他絕不會將越來越異樣的情感泄露分毫。

  人影動了動,又穩穩立住了,瞬息間的事,不過惹得燈光多晃了晃,再看時影子已然向前挪動了半步。

  沈儀低著頭,一如既往地恭敬順從。恭敬順從是他用慣了的底色,久而久之地他差點以為這才是自己的本色:「您或許不了解,慕家人天生的反骨在東方赫赫有名。北歐之事後她的威望急劇上升,東歐更是由她親手打下,何況東方本就是她如魚得水的戰場,您...」他仿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失言了,「自然,都由您作主,主人。」

  湯姆裡德爾將納吉尼放到地毯上,任由它在屋內探索,到這時才睨了沈儀一眼,似是頗有興味:「你們同出一國,又無冤無仇,你為什麼就那麼想要殺她?」

  「因為自聽見您的事跡後我便打算效忠於您,乞求從您這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沈儀將姿態放得極低,言語中添入了不多不少的奉迎,這本就是他最擅長做的事,「我願掃除任何可能阻礙您的人。」

  撒謊。他的效忠一是貪婪著更強大的力量,再便是東方已接受不了他的大逆不道,慕羽長於東方,對他所有心思一覽無余,誘導著他走上了數典忘祖的道路,自是激起了他的殺心。

  裡德爾欣賞品味著沈儀眼中層層上湧的貪欲與不甘,魘足感讓他罕見地有心思戲耍沈儀:「啊,我記起來了,」他嘶嘶低語著,「一年前你借著那個陣法送來東方的訊息時便冒著風險私下裡向我宣誓效忠,請求我賜予你更多的力量,你願為此付出一切。」

  他最喜歡觀看對力量的渴望如何將人內在的脊骨一點點敲碎,馴服人成為力量溫順的奴僕:「我似乎滿足了你不少要求,否則沈家滿門也不會如待宰的羔羊一樣任你屠殺。永遠不要試圖欺瞞我,你還想要更多,」而他才是手握力量鎖鏈趨勢力量之人,「我是慷慨的,願意滿足你的懇求,甚至不需你付出一切。」

  越到後面他的聲音越是宛如蛇鳴:「把整個東方獻給我們。」

  沈儀抖了抖,又很快定住,然而激動,興奮,些許的畏懼早就泄了出來。

  「她幫助了我復活,又天賦絕佳,」納吉尼重新游了過來,被他攬住了,「還要留著她激勵其他人,為我做出貢獻的必將得到無與倫比的地位與獎賞。」

  他一生都在編織謊言,卻第一次差點將自己也編進去:「你不是第一個勸我殺她的人,」他失了戲弄沈儀的樂趣,轉動著魔杖,洶湧的暴戾幾欲噴薄而出,「但我從不需要你們來指導殺人。」

  呼嘯的風聲也在這時消匿了,天邊泛起了熹微的亮光。

  慕羽是被熱醒的。剛一動身上的毯子便隨之滑落,與床單零距離的接觸再次昭示著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她摩挲著脖子,許久都未體驗過一夜無夢的感覺了。

  身旁之人似是睡著了,毫無防備,有意無意地想將她攬得更近。慕羽半撐起身,依然感到不適,不用看便也清楚定是傷到了。

  手握的蛇怪毒牙在微弱的晨光中閃著溫潤幽深的光澤。

  毒牙毫無規律地在脖頸上盤旋,好幾次她甚至大膽地將其貼在上面,無數次似是而非的試探不像是生了歹意,倒顯得像在擺弄玩偶。

  她這時才恍然意識到從未看過湯姆睡著時的樣子。

  縱使遺傳自他最厭惡的父親,慕羽也得客觀承認這副皮囊生得的確好看,尤其由她親手重新塑造,更如同藝術品那般完美。她撫著那張精致得過分的臉,留戀的則是昨夜的瘋狂,握住毒牙的力道都弱了幾分。

  快樂太短暫,等她重拾對這具身體的渴望時,不過數秒便如晨間朝露轉瞬即逝。

  她輕柔嘆息一聲,與其說是嘆息,倒不如是緩慢地吐出了一口氣,好似這樣便能散盡一切或是該有或是不該有的妄念。

  越來越舍不得。

  毒牙被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落於其上的一吻。然而這麼一吻卻遠遠不能滿足她,起先還毫無章法,漸漸摸到了門道,一點點吮吸點燃禁忌的火焰,仿若這樣便能將所有妄念燒灼殆盡。

  如果可以,她想將自己也埋在蜷曲的火堆中。

  一時不察形勢便翻轉了過來,她被壓在身下時正正好對上那雙看了無數次的紅眸,其中盡是清醒,哪有一絲剛醒時的迷蒙。

  她吃吃笑著,不帶任何心虛遮掩。火燒起來了,她自然不會允許他全身而退。

  「瘋子,」慕羽主動將自己軟成了粘膩的水珠,說得理直氣壯不見羞澀,「我要再來一次。」

  黑眸中盈盈閃動的光澤於他而言是一波接一波的濤浪、一重又一重深不可測漫無邊際的泥沼,他自願陷入其中,妄想從中探求永恆與擁有。

  哪怕都是假的。

  他盡皆認下了唯一一次丟盔棄甲的狼狽。

  「乖一點,羽,」起先便被她逼得他只能在綿密水網的間隙停留,輕柔地順著她的頭發,直到這時裡德爾依舊不忘本能地誘哄,「乖一點,我就答應你。」

  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溺欲望,在共享疆域邊緣圈起一堆升騰著,越燃越旺的火,試圖如此便能將越界的危險隔絕在外。

  背上輕微如裂帛般嘩啦一聲,血腥驟然闖入了正欲升溫的空氣。

  慕羽這一爪沒留情面,她舔了舔指甲間留下的丁點腥甜,拿略微染血的食指撫著他的嘴唇,笑容甜美:「換個位置。」

  未及消退的痛楚被重新翻倒出來,瘋狂蔓延,隨即每一滴血液的沸騰蓋住了疼痛,她好像融在了火中灰飛煙滅。

  一縷火紅的晨光透過窗棱射入,她初次意識到興許朝陽更為熾熱。輕輕伸手一抓,陽光自然在指尖逃逸,拖拽著她墜入更深的深淵。

  他們都一樣,同一時刻追逐著同一縷光芒,相貼著密不可分地埋葬。

  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快腐爛在罪惡間了,同她一起。

  那縷晨光繼續跟隨飄忽的雲彩逃逸,直到以兩人的角度再看不到了。

  只有滿城正被風化炙烤的軀干於眼中起伏。

  至少在這一刻,也只有這一刻,他們從彼此處汲取的方是真正的溫暖。

  慕羽貪戀著溫暖,奢求著更近的距離,縱然前面是粉身碎骨她亦不想去思考。

  修長纖細的手遮住了眼睛,雨滴落在了耳垂上。

  「瘋子。」她剛一開口便嘗到了糖果的甘甜,一咬脆弱的糖果便徹底在唇齒間崩碎,香甜順著骨髓透入了靈魂,星星點點的火苗被帶著在靈魂上繼續燒灼。

  「羽,」裡德爾同樣圈緊了她,卻不肯放開她的眼睛。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在這時看她,「生日快樂。」

  慕羽使勁咬住嘴唇,見了血才勉強壓住湧到喉間的哽咽:「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你這個瘋子,連味道都不換,」她將下唇湧出的血珠吞了下去,「我討厭芒果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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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愛

  「他不願吐出一個字,早該處死,你卻還留著他。」

  雲雨來得快去得也更為迅速。欲望能暫時消磨過界的危險,然而沉溺於欲望照樣會萬劫不復,在這一點上他們總是極有共識。

  慕羽只顧著在極北城池模型上排列光點,列出的光點隱隱間已呈金鐘之狀覆住整座城市。她咂了咂嘴,對裡德爾極具威脅的話充耳不聞,只剛開口時短暫的沙啞才泄露出那麼一點旖旎:「幾乎只靠一人之力便撐起了護城陣法,讓沈儀他們遲遲找不到城,」她迅速清了清嗓子,「可她大半時間承教於爺爺,而我對爺爺的布陣風格了如指掌。」

  從昨晚開始似乎有什麼在她體內徹底碎裂,再由陰謀詭計一衝便消散無蹤。在他面前她基本不會遮掩自傲--不僅僅源於破解陣法。

  裡德爾欣喜於她的改變,但她總是這樣,肆意玩弄情緒,不停反復在底線橫跳。他握住了她的手,將其中一個光點挪了挪,對回應的渴望再一次挑起沉寂下去的欲念。這不是好兆頭,幾欲逼得他快要在這個女孩面前丟掉本能的思考:「他有什麼好的?值得你念念不忘。」

  剛一說出口便感到了不對勁,言語中的情感過了量,又一次越過了兩人不約而同圈定的安全範疇。他放開了她的手,仿佛這樣便能回到安全的領土。

  欲望本質不過飲鴆止渴,自欺欺人的狂歡,將人拉出越界的危險,卻無形無聲地腐蝕著邊界,使得下一次逾越變得更加容易。

  糖果的香氣再次縈繞而上。

  慕羽點在了正中的位置,像是全心全意沉浸在了研究陣法中:「讓沈儀從這裡突破,」她不動聲色朝裡德爾的方向挪了挪,根本不會有多少避忌,更不擔心他陡然的怒火,「不需要再對我撒謊,瘋子。沈儀心裡怎麼想的,不用攝神取念我都能知道。」

  她執著那只冰涼的手在臉上蹭,一邊遺憾著早上的溫度再難以保留,一邊欣賞他不得不咽下憤怒乃至暴戾的方式,這已經成為除開追求權力外最大的樂趣所在:「留著他,只因我對一個答案好奇,」她挪近了,使得他好不容易調動起來的清明煙消雲散,「得到之後,他就再沒價值了。」

  嘗到了這副身體中透出的,真實的暖意,冰冷便再難令人滿足。

  慕羽松開了,轉望著虛擬的城市搖頭嘆息:「固執死守,有什麼意義?」她撫過歷經多時琢磨破解出的陣法,「他們自己都知道很難有希望。」

  沈棲桐跪在一片空地上,徒望著遍地墳塚,膝蓋都快要感覺不到刺痛。

  盡皆是衣冠塚。

  連綿的墓碑將晚霞都襯得灰暗。

  她木然地注視碑群,這個家鮮少給她帶來過歡樂的記憶,想過千遍萬遍再次回家的場景,卻從未想過最終偌大一個家族,只殘留下一塊塊連屍骨都沒有的墳墓。

  才將下過雨,雲染上了粉色,和濃麗的晚霞混在一起灼燒,她抬頭望了望天空,忽略掉不絕的炮火,鑲了金邊的天依舊很有歲月靜好的味道。

  極北再是嚴寒,也不可能在夏天下雪。

  炮火將匆匆前來的腳步聲也掩蓋住了。

  「不用再勸我,更別想著故技重施,」她的喜怒哀樂似乎也跟隨著埋葬進了土裡,「我要確保所有無辜的人,包括你們,都通過那條通道走了,霍格沃茨會接納你們。」

  「都辦妥了,」來人都不敢看眼前成片的墳塚,以免將哽咽之聲露了出來,「首府...又傳來了話,言稱我們彈盡糧絕,再頑抗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同樣失去了仁德。」

  頭頂又傳來轟鳴,兩人皆對此習以為常,眼都不眨一下。

  另一邊說的其實極對,他們已經退無可退。

  「仁德,」沈棲桐看著最前面的一塊墓碑,一滴淚滾落進泥土,面上卻扯出一個慘淡諷刺的笑容,「現在沈儀接替了那個位置了吧。」

  那人只喏喏著含糊了過去。

  「告訴沈儀,我們可以放棄頑抗,但我要單獨在城裡見他們,兩個人,一個也不能少,都不會動用自身武力法力,這是唯一的條件。否則誰也別想得到極北。」她膝行了幾步,撫摸著為首的墓碑。

  「沈儀不會答應,他們也不會來。」

  沈棲桐抱住了石碑,堅硬的大理石比冰還要寒涼:「玉碎有方,長生有道,讓沈儀向她原原本本轉述這八個字,她會來的,」眼淚漫上了大理石,她死死摟住這塊墓碑,杜絕了外人窺探淚痕的視線,「沈儀如若不願,就告訴他,雖然身處絕境,但向所有人宣揚他是怎麼將自己宗族屠盡,欺師滅祖,天理不容,我還做得到。」

  那人顫抖著確保將所有內容一一記下,最終實在忍不住,哭倒在地,淚流不止:「您和我們一起走吧,師姐,求求您。」

  「是我沒用,守不住城,害得你們背井離鄉,」沈棲桐對他的懇求置若罔聞,松開了墓碑,一遍遍描繪著碑上鐫刻的名字,「告訴小迪和利亞,在城堡度過的幾個月,是我一生中難得快樂的時候,最幸運在那時和她們相逢。還有伊爾弗莫尼...」

  她閉了閉眼,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只截下一縷頭發,將發絲擰成一股:「有機會交給菲爾加西亞,」她幽幽嘆了一聲,「如果沒機會,就扔了。」

  接過發絲時那人差點沒拿穩,短暫怔愣一下後照舊聲聲哭求:「師姐,允許我留下來和您一起吧,讓我留下來吧。」

  「不。總有人得流血,死守守不住的城。可是這種人,只需一個就夠了,」她的聲音終於有了點感情,卻滿是決絕,「這是我作為昆侖院長嫡傳弟子下的命令。」

  那人嗚咽著 ,將手中青絲握緊了,突然端正地跪好,叩了三次首,每一次都極重:「師姐保重。」

  晚霞消散了,黑夜侵蝕而上,趕走了最後一抹金黃。

  城中四處泛出盈盈幽光,像是一堆飄飛的螢火蟲聚到了一處。

  沈棲桐對著滿地森寒墓碑磕了頭,久久沒能起來。

  「當時匆匆一別,再次見面卻是這般光景,如若師父還在世,不知會怎麼想,」城市最高的露台上,沈棲桐悠然而坐,毫不畏懼,恍若還占據著東道主的優勢,「歡迎來到東方,裡德爾先生。」

  專屬於極北的凜冽寒風呼嘯著刮過城市,不夾一絲夏夜應有的暖意。可能先前所有人都未設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權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瀕臨滅絕的大義會以這樣的方式纏在一起。

  眼前這個尚未滿十九的東方人本應該成為手下毫無反抗之力,只能被肆意玩弄的獵物,然而湯姆裡德爾從未有如此討厭過獵物,就連那個男孩也沒能在那麼一瞬間引發他如此深沉的憎惡。不僅僅因為沈棲桐無所顧忌叫出了那個肮髒的姓氏,更因為沈棲桐太像鄧布利多了。

  她沒有憤懣,沒有宛如困獸之鬥足以取悅人的掙扎。她是平和乃至溫柔的,對他總帶著幾分悲憫,就連這幾分悲憫也比當年鄧布利多站在高處的同情可憎百倍,不動聲色地就將內心潛藏的黑暗、在慕羽那總能平息的暴戾挖掘了出來。

  他一刻也不想看見面前的人,幾欲動手,瀕死的獵物本就沒有多少存在的價值。

  哪怕她宣稱有永生之道。

  慕羽覆住了他的手,這一次很短暫,不過短短幾秒便挪開,然而就是那麼短短幾秒,卻足以將挖掘出來的黑暗暴戾重新潛藏。

  「當時雖然匆忙,但棲桐給我留下的印像不淺,至今時時回味,不敢忘記,」慕羽撫了撫臉,似乎還能感受到當年三掌力道的殘留,「爺爺早死了,因此你的所有假設都是虛妄。」

  她像是在陳述事實,可陳述的語調太殘酷冷靜,仿佛過世的不是她自己的親人。

  「鳳凰松塑造的身體。不想有生之年我還能捕捉到一點神木的風采。可惜,靈魂玷污了軀體,軀體永恆不滅,靈魂卻風雨飄搖。」沈棲桐沒理會她,越加肆無忌憚,毫不掩飾眉眼間的風華,憐憫之情直在晶亮的黑眸中灼灼燃燒。

  她真正而又平等地在憐憫,憐憫每一個人:「她沒告訴你三百年期限,放任著魂器的存在,」她的手指點在露台欄杆上,滿城熒光更盛,「執著永生會倒入永生魔障,活著,絕不是為了活而活,世上從無永生之道,她在騙你。」

  一道綠光幾乎擦著沈棲桐頭發過去,如果不是慕羽反應極快及時偏改了咒語方向,她立時便會被擊中。

  誰也沒想他會如此果決,幾乎連思考都沒有便急不可耐地想將她除之後快。

  也許是因為沈棲桐對永生的質疑,又或許還能更簡單一些。

  蓋因最後一句話。

  「沒有必要,完全沒有必要,」舒緩下去的風聲帶來了慕羽輕緩的低語,她站了起來,既望著腳下死寂泛出熒光的城市,又完全迎上了沈棲桐的視線,後面的話竟是難得丟掉了溫柔的偽裝,「永生誘人,就連豁達如修道者,不也會因為無法合道超脫而發瘋,其中也包括前昆侖學院院長,你的前任師父。」

  慕羽朝她被長袍蓋住的□□看了一眼,越顯悠閑:「寧岳怎麼交代你的?死守道統,扭轉人心。他則孤身前往明源山,欲要如鄧布利多前往那個岩洞一樣,盜取銷毀魂器。棲桐,你真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將他布置的任務完成得極好,」一抹哀傷飛速劃過心頭,又極快湮滅,「你敢說寧岳前往明源山只為魂器,不摻私心,不含一點僥幸?你敢保證你的師父,多年保持中立,演著演著不會從蒼生之道中滋生不可說的心魔?」

  她笑望著沈棲桐,同樣不會掩蓋流露而出的悲憫。

  二年級時她們繞黑湖而走,那個朝她發誓要每個人都能堂堂正正面對太陽的鮮活少女似還宛如朝陽初升,然而最終的下場只能是朝露一場。

  她們經歷其實相似,都遭遇了霧氣蒙蒙的慘淡童年,都得到又失去過他人刻骨銘心的愛。若非道不同,她們或許真的能成為極好的朋友。

  「師父縱有心魔,依舊在大道上一去不返,教會我何為蒼生之道,如何為蒼生請命,」沈棲桐不看她,反將目光落在腰間那塊即將四分五裂的玉佩上,「天行有常,以眾生苦痛度一人之道,以萬人囹圄證一人逍遙,天道不會允許,小羽,現在收手,為時不晚。」

  慕羽感覺自己一下被攥緊了。

  城中每一棟建築都開始飛出星星點點的熒光。

  「不,」她決然地搖了搖頭,似有許多不解,「為什麼爺爺,鄧布利多,寧岳,你,都覺得我有機會走上正道?」

  「我們都關心著你,尤其倘若師父在世,定不忍心你受著權力的蠱惑越走越遠,」熒光在空中飄飛,沈棲桐閉上了眼,徹底不願看她了,「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你想殺了我,殺了我們,魂飛魄散,」明明情況無比凶險,卻被慕羽說得頗有興味,「勾魂奪魄陣,獻出生機之力,困住一個完整的靈魂,牽帶上與靈魂同在一起的魄。不可逆的陣法,布陣之人再無輪回轉世之機,困於陣中的靈魂也唯有魂飛魄散一途。這是爺爺傳給你的,爺爺果然才是最了不起的陣法大師,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這個陣法。」

  一陣風終於灌入露台,掀開了沈棲桐的長袍,下面不過一捧飛灰,哪還有什麼雙腿。

  慕羽兀自在欄杆上劃下符號,臉上笑意就沒散開過:「可我的靈魂不完整了,棲桐,」她回握住了那只手,感受著直沁血液的寒意,「我們都是。陣法是無效的。」

  滿城熒光停止了飄蕩。

  沈棲桐雙眼放大了:「你瘋了,竟然....」似是發現再說下去沒有意義,她頹然垂下了手,認真地詢問,「他就是你做下選擇的因?」

  「選擇就是選擇,從爺爺中毒,注定要迎來死亡後,就不會再有變更,」慕羽回應得也認真,「我為你保住了一半身體,但你的生機要走到盡頭了。」

  「我的生機走到了盡頭,還有千千萬萬人的生機尚存,你不可能摧毀所有人的意志。」

  「小羽,」沈棲桐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漸漸地細如蚊吶,一時也說不清此刻她究竟是不甘亦或只余心如死灰後的平靜,「愛欲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這個欲究竟指的什麼,也不會再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慕羽合上了她的雙眼。

  「我要將她厚葬,」為沈棲桐合眼時慕羽手稍微抖了抖,只能往寒冷處靠了靠,用片刻汲取的溫暖平息顫抖,「她值得。」

  湯姆裡德爾沒有多話,長久以來的相處讓他們有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契合。

  這時候只需彼此的存在便夠了。

  「他們都以為我受了你的蠱惑。」慕羽不再看軀殼,軀殼毫無意義,不過一個形式。

  滿城熒光回落了下去,城市重歸死寂。

  他對此再清楚不過。他一生罪孽深重,多到自己都數不清,同樣不會承認。

  唯獨在對她的蠱惑上,清清白白。他卻極力攬著認下。

  「她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他想說什麼,想叫囂著再一次認下對她莫須有的罪孽,可興許是風聲太過張揚,最終只彙成了這樣一句冰冷的疑問。

  「沒有意義。」

  慕羽將一吻落於眼婕,蓋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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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9

第161章 生變

  車平穩快速地駛在空曠的大道上,迎著攀升的朝陽。伊凡端坐正中,垂眸看著田野山嶺飛逝,似是覺得景色實在單調,不一會就闔上了眼。

  「你來干什麼?」

  不知不覺間旁邊多了一個人,而前方的駕駛對此毫無所覺,更無從聽見這一場談話。

  伊凡懶洋洋地發問,不肯睜眼看來人一眼。

  對於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小巴蒂克勞奇也不生氣,轉而探頭仔仔細細打量他,誓要找出破綻:「共事了那麼久,特意來送你一程。」

  「你做的那個東西最多只能代替一天行程,不去魔法國會反而跑到這來,浪費時間。」伊凡閉目一下下敲打扶手,說話毫不客氣。

  小巴蒂克勞奇同樣沒再看他,扭頭望著窗外景色變幻,緩慢地駛入了城,田野山丘倒不怎麼見了。兩人皆是一言不發,各自涇渭分明地坐於一邊,氣氛本就冷凝,現在更是沉悶得喘不過氣來。

  眼見行駛得越來越慢,目的地已經近在咫尺,終於是克勞奇打破了沉默:「今天送你,同樣也是送將來的自己。『不要想著在這個位置上坐一輩子,將遺產長久保留下去才是正事,』」他誇張地模仿伊凡當時的語調,來這太久,偽裝的時間過長,以至於他都要忘卻本身的樣子了,「你早就想到了。」

  伊凡睜開眼,反常地凝視了他許久。修飾、掩蓋、謊言、美化等等皆早已刻入伊凡骨髓,成為靈魂的一部分。克勞奇必須得承認,縱使用攝神取念也難以探聽到他每一步心思。

  「不過是一句真理,你想到哪裡去了。還沒到那一步,也但願永遠不會走到。」

  即使難看穿他的城府,克勞奇也無比篤定他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不夾修飾。

  車緩緩停了下來。

  伊凡慢條斯理地最後一遍確認儀態是否合適,調整著表情,像是尚未意識到極有可能發生什麼:「就送到這吧,」他說得輕松,仿佛僅僅只是將要出趟遠門似的,將要跨出車門時他將一個精致小巧的東西朝克勞奇滾了過去,「我用不上它了,送你。」

  在麻瓜世界浸淫太久,一拿到那物件小巴蒂克勞奇便看出了那是什麼。

  麻瓜發明的武器,然而其中流動的魔力又顯出此物的不同尋常。

  「很久以前,我聯系過挪威,請求一件危險卻能讓持有者全身而退的武器,」他步履輕緩地邁了出去,迎著越來越熾烈的太陽。明明一直在和煦地笑著,光線卻照得側臉無比冷硬,「你會用上。」

  撒謊。他是為自己求的。

  到了現在揭穿與否都失去了意義。

  「伊凡,伊凡,」眼見著他踏上了早已清好的道路,四周人群沸騰,更顯得他一人孤單無援,克勞奇不由大喊,像是丟掉了所有理智,總之也不會有人發現他的痕跡,「我還不知道你的全名。」

  「伊凡就是伊凡。」他看似在對人群揮手,又恍惚在告別。漸漸地,連那道身影都在簇擁下再難看全了。

  小巴蒂克勞奇還站在那,像是在等待盼望什麼般久久不曾離去。親生父親早就教會他如何抽離無用的情感。他只自顧仰頭看天。

  今日確實天光明媚,空氣清爽。如果輪到他時也能攤上這樣的好天氣...

  一聲與天氣極不和諧的巨響將排排鴿子驚上了天空,下方的人群也同空中嘰喳亂叫驚慌失措的鴿子別無二致。

  原來死亡也僅僅是一群鴿子亂舞紛飛。

  就算想擠出點憂傷也極其困難,他和伊凡本就應利益相識,同樣因利益分散。偽裝出的憂傷還不如腦海中停留的記憶深刻。

  那個他們難得對飲的詭秘黃昏,伊凡最後那句話如詛咒一般揮之不去。

  我們都一樣。

  「我成全你,將你和麗茲合葬,」他小心翼翼將伊凡所贈貼身收好,「你送給她的世界,也正是我想呈給他們的。」

  細微的聲響在熙熙攘攘混雜的人群中幾不可聞,借著混亂的遮掩他悄無聲息地幻影移行離開。就連幕後之人都未能察覺到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跡。

  「他死了?」再是公開後逐步被世俗分走權力在這方面上魔法國會依然能最先獲得一手消息。薇歐拉點燃了一根煙,哆哆嗦嗦地煙蒂差點掉到了地上。她不管不顧地吸了一口,霍然站起來在桌後踱步,「真的死了?」

  麻雞首領意外死亡是大事,魔法國會幾乎所有高層皆到場,見著她這副樣子其中幾人不禁相互對視了一下。以前也就算了,他們從不參與麻雞事務,對麻雞高層博弈不感興趣。可今時不同往日,保密法廢除,巫師享受慣了特權福利的滋味,再不願意輕易放棄。

  這個時候麻雞首領竟然死了,在國內頑固守舊派越來越激進的節骨眼上,那個主張推行新政的麻雞竟然死了,他們對繼任者更是知之甚少,無論怎樣看現在也輪不到他們輕松。

  薇歐拉竟然還感到開心?

  就連她的嫡系也忍不住懷疑當初推舉她上台的正確性。

  「千真萬確。麻雞先會試著隱瞞穩住大局,但的確當場便沒救了,」一人朝前一步,接了話,硬著頭皮糾正她,「按照他們的法律,由他的副手暫代,我們對那位副手的風格沒有丁點了解,您看,為了巫師的利益,是否要派人提前接觸...」

  似是意識到失態,薇歐拉將煙蒂按到了煙灰缸,喜悅自信之情卻分毫不減:「東方極北才被攻下,如今大勢所趨,不管他屬於哪一派都玩不出多少花樣,」提到東方時她眼中異彩連連,「魔法國會現今依然能保持獨立,正因著我們順應潮流,極少輕舉妄動。怎麼插手伊爾弗莫尼才是....」

  劇烈的轟鳴打斷了她,緊跟著整棟建築同樣晃了晃,巨響聲並未隨著建築動搖而停止,反而一聲聲地讓人心弦都緊了。

  還不等反應,數根魔杖便整整齊齊指向了她。

  「獨立?」剛才提議的人一個閃身,借著位置優勢挾持了她將魔杖抵上了腦袋,「魔法國會早被你賣了。」

  一看這群人整齊劃一的動作便知道為著今天他們籌謀了不知多久。

  外面的喧鬧、咒語交接時的響動越來越近,聽起來近在咫尺。

  驟然處於這樣的逆境薇歐拉也不見有多少慌亂,更無半點被挾持的覺悟。她視明晃晃指著人的魔杖為無物,兀自吸著手中的煙,悠然吐出一口濁氣,露出了一個自上任後就再沒出現過的燦爛笑容:「賣?這麼說,你們是伊爾弗莫尼那群傻子。難為菲爾加西亞這個小鬼能把你們組織拉攏起來干出這種事,」她夾著煙蒂,話語間滿滿都是玩味,「你們倒是說說,我將魔法國會賣給了誰?是英國?還是肮髒的麻雞?」

  見其余人只是紋絲不動地繼續拿魔杖指著她,她笑得更是猖狂,夾雜著幸災樂禍般的悲憫:「抓住了我,奪走了魔法國會,你們又能干什麼?指望霍格沃茨那個烏龜殼和你們守望相助?盼著那片大陸那群原始人同你們互幫互助?或者用你們滿口的大義同只認利益的麻雞談判?讓菲爾加西亞過來,我要親自告訴他...」

  緊閉的大門轟隆一聲倒塌,濺起陣陣飛灰,不等煙灰散去,一道耀眼的綠光便破空而出直逼她面門,綠光來勢太過凶猛,眼看就要躲不過,她忽地被一股大力一推,直接壓制在了地上,也險險避過了致命的綠光。

  「我就知道會是你。」

  煙塵緩緩散去,剛才還舉著魔杖的人無聲無息分出一條道,露出一直站在最後不起眼的影子。

  人影一邊走上前,示意周圍人將地上的薇歐拉團團圍住,一邊大幅度流暢地揮舞魔杖,隨著哐當一聲,四周隱現的金光徹底將來人退路斷絕了。

  影子身上層層偽裝脫落,真正的形像像極了快要腐敗殆盡,搖搖欲墜的骨架:「果然是一條大魚,小巴蒂克勞奇。」

  「西弗勒斯斯內普。」事已至此躲躲閃閃只會叫人笑話,小巴蒂克勞奇環視著其余人,明顯都是聽從於斯內普的。

  好,真是好。他費盡心思一邊著眼於麻瓜,一邊挑唆魔法國會,最後竟然在一直以為翻不起風浪的斯內普這翻了船。他將魔杖握緊了,這時竟連最簡單的魔咒都使不出來。嘴上卻依舊極盡嘲諷:「一年前我沒看錯,你就是鄧布利多的一條好狗,」他謹慎、不著痕跡地在屋內繞著圈,望著眼前瘦得幾乎只剩骨頭架子的斯內普只覺一陣暢快,「承受詛咒的滋味不好受,西弗勒斯,現在放下魔杖,說不定你還能多活幾天。」

  回應他的只有忽然炸響的綠光。揮出死咒於斯內普而言像是莫大的負擔一般,體驗過千百次、剜骨般的疼痛比任何時候都要厲害,像是直直在天靈蓋上開了個口子,灌入了岩漿。西弗勒斯斯內普卻使勁一咬嘴唇,生生忍住了。

  小巴蒂克勞奇反應也不慢,直接趁著不備抓住了一人擋住了綠光,手中之人尖叫一聲便再沒了生息。各色咒語炸開,他托舉著手中屍體以此為盾靈活地在其中閃躲,縱使能力被最大程度壓制他仍舊硬生生憑著一具屍體擋下了多道咒語。

  砰地一聲,屍體再也承受不住諸多咒語侵襲,砰然炸成了血沫,他也輾轉到了角落,退無可退。

  生死關頭,他還操心著既然魔法國會內部已經被斯內普滲透成了篩子,那如今伊爾弗莫尼又處於什麼位置?

  不能死在這,否則什麼都完了。

  一伸手他便感受到了伊凡最後所贈之物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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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僵持

  「魔法國會被我們攻下來了,加西亞先生。」

  菲爾加西亞被洶湧的人潮裹挾。那聲像征生命終結的巨響仿若摁住了馬賽諸塞的秘密機關,向來狀若鬼城的大城小鎮在短短半日內就被填滿。人潮逐漸化為不停歇的海浪,朵朵浪花簇擁嘶吼,敲擊出相似的旋律。百年來這道旋律在這片土地上幾乎快成為老生常談的話題了。

  自由。

  該來不該來的都到了。天空中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地上聲聲鳴笛更是沒消停過。也難為在如此紛雜的環境中傳信之人還能將消息清晰准確地遞入他耳中。

  聽著是一個好消息,可送信的人也沒有多少愉悅:「死傷慘重。」

  人海波濤還在湧動,晃得一張充斥著憤概又滿是無畏的臉在他眼中搖曳。他用無名指上戒指貼了貼臉。這枚戒指通體烏黑,不鑲裝飾,材質非金非玉,細看下去那分明由一縷頭發編織而成。

  「他們的意志不會被遺忘,」擠在人群中就連拍肩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極難,他只得盡可能專注地望著面前這張同他一樣年輕稚嫩的臉龐,還在轉著戒指,「怕死嗎?」

  那張臉上起先還閃過猶豫與本能的畏懼,快得令人以為僅是晃眼一瞥的錯覺:「怕,生命珍貴,普通人都會怕死,」他坦坦蕩蕩承認了,「但想想我們共同的守護,死也不是那麼可怕。」

  菲爾加西亞吻了吻戒指,沒再做出多余的應答。不等人反應他便幾個縱身跳上了一輛車的車頂。底下的人群霎時變得渺小。從奔湧不息的海浪間跳脫而出方能更直觀感受到海的壯闊與潛藏的力量。然而天地浩渺,一人獨行也最是顯眼。

  「我們的城市總是具有雙重性。雙重性滋生割裂,致使每一座城市生出了截然不同的兩面。城市如此,國也如此。其中一個國度充滿了理想,是早先棲息於這片土地上的民族乃至我們遠渡重洋的先祖畢生追求的理想之國。這樣的國度流淌著繁榮的汁水和平等的蜂蜜。國中子民安居樂業,作為人堂堂正正富有尊嚴地行走,自由地選擇自己的理想。」

  最先還不是那麼起眼,或許是聲音太過洪亮難以忽視,又或許是擲地有聲的語調於喧鬧的人群太具有吸引力,總之沸騰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以至於都很少有人疑惑為什麼預想中的打壓遲遲不至。

  今天此舉,凝聚了不知多少日夜的心血謀劃乃至犧牲。

  他同樣還要帶著一個人不滅的意志活下去,盡其所能地活,最好看見大廈將傾。

  「先賢披荊斬棘,篳路藍縷地擺脫君主的壓迫,致力掙開種族的桎梏,中世紀的回潮卻腐蝕掉了果實,妄圖將我們囚禁在另一個國度。另一個國度黯淡無天日,權力,財富,力量成為了強加於我們頭頂的理想。我看見虛幻的權力力量打斷了一些人的脊梁,將他們馴服成匍匐在地尊嚴盡失的羔羊。我看見更多的人迷茫亂竄,侍奉著虛無的偽神,找尋著根本不存在的上升階梯。我看見他們還想利用分化、鞭笞、壓迫、挑唆人心之惡使我們忘掉最初的夢想,被權力力量吊著圈在牧場。」

  「想想初衷,用自己的腦袋思考得到力量將要付出的代價,想想百年間祖先艱難開辟的道路。找回遺失的平等國度,捍衛我們的尊嚴。」

  已經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麼了,人群重新爆發的吶喊只會重復著他的話語,不斷賦予平凡單調的言語更多含義。

  有了第一個站出來的,那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他重新被淹沒在人海中漂浮,自是不會有人注意到無論怎樣隨波逐流,他始終牢牢護著手中發戒。

  那場聖誕舞會到了尾聲時也是這般沸沸揚揚。她遠眺著舞池,使得舞池中流動的光彩都彙集到那雙眼中了:「我們明明都一樣好。」

  指上纏繞的發絲再是柔順,也繞不出當初十指相扣的溫度。

  看見眼前之景她必定欣慰,可惜沉眠在萬裡外冰冷的地底,再看不見了,連同著無數與她一道安葬在黑夜的人鍥而不舍地幻想黎明的光彩。

  發絲裡滾下一滴水珠,頃刻被人群踐踏不復存在。

  「尊嚴,自由,平等國度,」如此重大的消息自然瞞不過首腦,燈光明亮的會議室此刻在任何人眼中無異於吃人的魔窟,呼吸都要放緩再放緩,「他們想效仿東方極北,將我們國家再一次拖入戰爭內耗?」

  這話不太好接。其余人繼續沉默著,不是因著懼怕威信,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畏懼基本淪為了表演的工具。他們在仔仔細細的揣摩,將每一個字快速拆解。即使眼前坐著這位作為副手長久以來配合得天衣無縫,也沒人敢輕易斷定他會循著前任的路走下去。

  「自由,又是自由。幾十年前拿這個詞生事幾十年後還沒有長進。只知道重復這個詞,看不見東邊看不見外面,連自己的家都看不清,」上首傳來的聲音似是在強行壓抑著惱怒,「他們捍衛的哪裡是自由,簡直只想將我們架在火上烤。」

  姿態擺出來了,並且大半人都迅速品鑒了出來,略微遲緩的總歸也會通過各種渠道領悟。

  這位情願不清不楚地和稀泥也不想強行邁開步子。這種時候同這類人共事完全可以稱得上上天垂憐。

  「只有馬賽諸塞最古怪,其他地方暗地裡的內部矛盾都沒解決,成不了大事,」弄清了態度立場,自然有人會試探著朝一個方向行進,「凶手還是堅持一人全權承擔責任,再問就只會說為了自由,最詳細的報告一小時內便會出來,還有發布會…」

  明明是再常規不過的消息,不算特別顯眼的手段,那人的沉默卻比他們想像的都要長。

  「我計劃出席發布會,公開追悼會日程,讓屬於我們這邊的媒體准備好,」聲音主人仿佛還沒完全適應翻天覆地的變化,已然到了心力交瘁的邊緣,「下午針對將起草的新法案召開緊急會議。」

  私人情緒不在眾多人考慮範疇之內,做事還沒糊塗就行。正是這一段話確認了他們不約而同的隱約推測。

  既然目的達到了,便該告辭了,畢竟意外太突然,他們各自手中都積壓了一大堆亟待處理的事。

  上首之人沒急著出去,閉著眼一下下敲打著桌面,帶著完全不符合情境的悠閑,全然不顧耳畔炸響的怒吼。

  「小巴蒂克勞奇,你竟敢,你竟敢,」薇歐拉被困在一方虛構而出的空間中,對著眼前之人大吼大叫,又像是不知該怎麼說一般憋了許久,「冒充麻雞…」

  小巴蒂克勞奇繼續敲打桌子,似乎桌子都比眼前的階下囚有研究意義,他還沒睜開眼:「伊凡能冒充麻雞摸爬滾打幾十年,你膽敢悖逆舊主,復方湯劑就能解決的事,我又有什麼不敢的?」

  薇歐拉不甘心般再次狠狠撞在無形壁壘上,被奪去了魔杖削去了大半魔力哪怕是幾個障礙重重堆疊而出的咒語都猶如不可逾越的天塹。知道再難逃脫,她索性貼在上面,最大限度靠近他:「難怪你和伊凡處得不錯,你們一樣喜歡當狗。」

  她也不管克勞奇是否理會,都落到這地步了,只管盡情發泄:「你也只會落得和他一個下場。丟了魔法國會、馬賽諸塞,折掉了伊凡,你的好主人會怎麼懲罰你?克勞奇,我記得你還沒挨過鑽心剜骨,」她雙眼通紅布滿血絲,誇張地大笑著,再不用遮掩,「奪回那兩處地方只能靠命填,克勞奇。他們會在乎一條狗的命嗎?」

  小巴蒂克勞奇終於睜開眼覷了她一眼,就這麼一眼她便如同抓到了勝利稻草般得意:「鄧布利多那個老不死帶領的鳳凰社同樣狡詐陰險,你以為他們只滿足於魔法國會和馬賽諸塞?」望著暗自捏緊桌角的手她笑得越來越大聲,「現在報信都晚了,克勞奇。你的好主子大概還沉浸在獲得東方的喜悅裡。兩個愚不可及的瘋子…」

  她仰面躺倒在柔軟的地毯上,充血的雙眼還睜得老大,再也說不出話。

  小巴蒂克勞奇緩緩撐起身,先理了理略有褶皺的正裝,松了松領帶,面無表情地抄起椅子便朝腳下的身軀砸去。他的動作極快,最初人還扭動了幾下,隨著幾聲微弱的碎骨聲便再沒響動。之前還算完整的軀體在連番擊打下頭與身子幾乎快陷在一塊了。

  「本來想將她拖到你墳前解決,可惜嘴欠,」克勞奇抬了抬退,原想踹一腳,似是害怕會浪費力氣平白髒了鞋又收住了,「蠢貨,連狗都不如。」

  他多余的目光都懶得施給地上的人,重新撐在桌面上,仿佛從光滑的桌面就能看出什麼倒影。

  「謝謝。」

  這聲混雜不明的感謝很快混在了血裡,隨鮮血污跡消融。

  「謝謝你,馬爾福。但我不想再重復,不需要。」

  城堡中同樣進行著一場僵持。阿斯托利亞抱膝坐在壁爐邊,凝望著在爐火中都遮掩不住的扭曲面容:「我不走,不會當一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德拉科馬爾福那張臉在火光中閃爍了幾下,似是極度難以置信,隨即便將畢生的尖酸刻薄都印在了臉上:「你情願和霍格沃茨的人爛死也不願逃走?!」他揚高了聲調,語氣中卻又不全是嘲諷,「阿斯托利亞,如果知道了我在幫你逃出來爸爸能將我打死。」

  「我知道,」阿斯托利亞吸了吸鼻子,竭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些,「所以馬爾福,待在你夢寐以求的德姆斯特朗,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願意管你?」不知是火燃旺了還是別的原因,總之他蒼白的臉紅上了一分,「如果不是因為四年級那次…」

  當眾被變成白釉上躥下跳對他來說依舊是莫大的恥辱,連聲音都僵硬了:「分院帽是中了奪魂咒才把你分到斯萊特林的嗎,阿斯托利亞。我最後說一次,再不趁著這次機會走你沒有活路,他們…」

  他對此極其顧忌,含混了一句:「不會放過…」

  一汪從魔杖中噴湧而出的清泉澆滅了燃得正旺的火焰,燒焦的木材發出了最後劈啪一聲。

  公共休息室從未如此安靜過,連湖水拍打窗棱的聲音都是如此溫柔。

  黑湖仿佛比任何時候都黑暗,且看上去像是再透不進陽光。

  煙火撩到了阿斯托利亞的眼,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什麼刺激了流淌不停的淚水,只管拼命撥動著根本不會復燃的柴堆:「路不一樣。我放不下姐姐,更不能任由爸爸白死,」她死死咬住唇,仿佛這樣便足以抵擋難言說的誘惑,「逃走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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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錯覺

  「現在還不到烤火的時候。」陰惻惻的嗓音伴隨著爐火熄滅時的煙霧繚繞在側。剛一聽見話音馬爾福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澆滅了最後一縷火苗,站起來擋住壁爐。

  「和一個朋友聊天,」他從沒像今天這麼快速地在父親面前編造謊言,「你知道,德姆斯特朗的朋友。」

  「我看不見得,」盧修斯馬爾福沒有因此大發雷霆,然而似笑非笑的神情遠比發怒瘆人,「是霍格沃茨姓格林格拉斯的朋友。」

  「爸,爸爸…」他囁嚅著想往後退,撞上了牆磚,差點跌進壁爐裡面。

  「你還記得我是你父親,不錯,」盧修斯馬爾福始終笑得和藹,越是這樣便越是令人發毛,「記得這個,應該不會忘記我們所有飛路網都將受到監視。」

  面前是父親的步步緊逼,後面是方還冒著熱氣的壁爐,退無可退的情況下德拉科馬爾福難得對自己父親硬氣了一回:「我沒說什麼。阿斯托利亞被那群泥巴種混血還有純血叛徒蠱惑了,我只是向她闡明執迷不悟的後果,讓她回來…」

  「你還看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啪一聲蛇頭手杖擦著他的肩膀嵌在了壁爐上,杖上顯見的裂痕足以證明所用力道不輕。這一下打碎了德拉科馬爾福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勇氣,要不是還扶著牆他差點軟倒在地。

  「對不起,德拉科。最近部裡不安分,」見兒子這樣他不由地和緩了語氣,聰明地對魔法部事務點到為止,神情依舊嚴厲而陰郁,「阿斯托利亞以前是個懂事的小姑娘,可從艾伯特起格林格拉斯就爛透沒救了,他那兩個女兒現在比純血叛徒還不如。」

  不待兒子反駁他便迅速謹慎地朝四周望了望,像是在檢查什麼,隨後才湊得更近耳語:「這次我還能趁著他們不在幫你收拾爛攤子,下次,再下次呢?我死之後呢?」見說到這份上了德拉科馬爾福照舊低著頭看著腳尖,他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加重了語氣,「你想讓馬爾福成為第二個沈家?」

  提到沈家德拉科馬爾福顫抖得更厲害,像是回想起了一段極力規避的記憶。看著他這副樣子盧修斯馬爾福默默搖頭,毫不顧忌他的感受繼續說下去:「要想勸回那個女孩,可以,」他一指正門,「我親自送你進霍格沃茨,從此以後和西茜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我自然會上報部裡馬爾福家出了和格林格拉斯攪在一起的叛徒。」

  「爸爸…」德拉科馬爾福已然露出哀求之色。

  「你也能繼續當馬爾福家的人,」盧修斯馬爾福沒有因此而心軟,再心軟下去全家極有可能隨之陪葬。他擠出了一個猙獰的笑,「雖然離開學還有幾天,但德姆斯特朗偏遠,申請提前到校也不難。」

  牢牢按在肩上的雙手壓得德拉科馬爾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你不小了,德拉科。我會為你挑選一個血統純正,乖巧懂事的妻子,」那雙手又使勁壓了壓,似乎這樣便能壓下所有不該的念想,「我記得你和潘西帕金森關系不錯。帕金森家族很樂意同我們聯姻。」

  他對上了那雙沒有多少感情色彩的灰眸,將繞到嘴邊的拒絕咽了下去。即使越來越頻繁地在家中談論保密法廢除後純血享有的尊崇地位,他依然能清晰感覺到父親的憔悴疲憊。

  幼時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父親,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頂天立地。

  那雙眼睛中盛滿的擔憂總讓他想起貼滿大街小巷無處不見的新聞,一具具軀體被掛在電杆上搖擺,透著紙都能想像血流淌時的滴答聲。

  德姆斯特朗的公共休息室比位於地窖的斯萊特林還要寒冷百倍。

  「我當然…」他握緊了拳頭,驅趕著油然漫上的寒意,「會做一個合格的馬爾福。」

  「很好,」盧修斯馬爾福將手杖拔了出來,臉上帶了幾分真正溫暖的笑意,「我們不能再選錯一次了。」

  「部裡怎麼又不安分了?」馬爾福從未將脊背挺得那麼直,竭力裝得自然隨意些。見父親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他盡其所能地端正表情,「我長大了,該學學什麼是成熟。」

  他盡量正視著父親犀利的審視:「這也是她的原話。」

  「有人希望我在巫師聯合會議上冒不該冒的頭,」對著親生兒子的上進他終究選擇了交付一點信任,「他們不可能成功。我為什麼要和蠢貨一起送死?」

  他揚著頭充滿了不屑,全然沒注意到德拉科馬爾福將衣角揉得不成樣子。

  「學會辨別蠢貨,德拉科。待在德姆斯特朗不要惹是生非就意味著你總算長大些了,」他想摸摸德拉科的頭,許久不這麼親密,手只得僵硬地停留在半空,「兩年後安安穩穩畢業,馬爾福的家產夠你揮霍一輩子,依如今純血的地位也輪不到你操心家族的發展。」

  「他們還在東方嗎?」剛一出口德拉科馬爾福似乎便意識到了這不是他該問的,揣揣不安地望向父親,「對不起,我只是想…」

  端詳了半晌,見他仿佛當真為一時失言而不安,盧修斯馬爾福哼了一聲,將突然冒出,極度荒唐的念頭打散:「但願你說到做到。」

  他篤篤敲著手杖走遠,劈裡啪啦如彈珠擊打屋檐的聲音與手杖相擊地板的節奏無言吻合。

  下雨了。

  慕羽站在雨中凝視眼前這塊修得富麗堂皇的無字墳塚。雖然墳塚高大裝飾繁復奢華,卻孤獨地占著一大片無人荒地,從這個角度勉強能看見城市倒映在夜空上的燈火,周遭卻僅有萋萋荒草,連一顆像樣的樹都難見。

  她是故意的。

  夏季的瓢潑大雨像是也忌憚著孤墳周邊徹骨的荒涼,為墳塚空出了旱地。

  「既然最後的叛逆已經解決,昆侖應該恢復正常招生。周家擬出的草案說得有道理,以前的招生模式松散且毫無公平可言,盡快確立門內等級,規劃運行模式,更多人才有機會邁入曾經想像不到的大門,」她還盯著單調的大理石墓碑,好像上面有稿子一樣,「從今往後,所有學生只能有且僅有一種道。」

  沈儀恭敬地站在她身後半步遠的位置,低垂的眼瞼一應掩蓋翻湧的情緒:「那您會留下來嗎?」

  慕羽轉頭,像是忽然對他這個人產生了興趣,連注視了很久的墓碑都丟在腦後,摸著下巴琢磨他。

  他又往後退了一步,表達出絕對的謙順:「您長於東方,這裡畢竟是您的家鄉,」抬起頭時眼中再無一絲多余的情緒,「大洋彼岸遭逢劇變,我們向來和那邊關系微妙。有您坐鎮交往行事也會多幾分底氣。」

  「談判,商討,訪問,我都不會過多干預,」慕羽還在研究他,像是這具身體下埋著寶藏似的,「你們明白准則。」

  他傾了傾身,停頓了一下後方才問道:「魔法部有事?」

  「你在試探我,」她摸著玉佩重新將全副心神放在無字墓碑上。道道裂痕在玉佩上縱橫交錯,一塊美玉已經徹底毀了,偏偏到了這地步還沒碎。她摩挲著條條裂紋,不辨喜怒,「兩面三刀,得隴望蜀是你堂兄犯過的最大錯誤。」

  那天一不小心滴在嘴裡的血珠直到現在還時不時讓人反胃。

  「你是個聰明人,明白若非我們授予的正統,坐穩這個位置還不知道要費多少心思,」她聽上去是那麼溫柔可親,卻根本不將他看在眼裡,「沈儀,做好應該做的,你為著權力力量帶人屠盡滿門這件事就可以翻篇。只要付得起價錢,我也不會管你向誰挑三撥四,索求更多力量。」

  這個怪胎知道了。沈儀差點忘記如何呼吸,雖然有法術遮擋,冰冷的雨絲似也差點鑽進了骨子裡。她若是發火還好,這般溫和叮嚀比慢刀割肉還難受。

  她從一開始就算准了他對堂兄的嫉妒,用力量作誘餌,緩緩吊著將丁點嫉妒放大,他也果然不負期望咬上了誘餌,落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挪威發生的事,絕不可能出現在東方。」他低頭堅定地做出保證,只得將心中所有感想生生吞進肚子。如果可能他一輩子也不想再看見這個怪胎。

  慕羽朝他擺了擺手,他立刻領會到其中意思,不多說一句廢話,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她面前。聽見身後之人徹底離開,她才無所顧忌地對著墓碑流露出嘲諷。

  「除非所有人都能看透權力力量的本質,否則你們永遠不可能翻盤,」她小心地在墓碑上畫著符號,悠閑得如同在和朋友聊天,「你們早就清楚,棲桐。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為什麼?」

  她看著石碑,疑惑、困擾皆是真心實意。他們前僕後繼為著注定磨滅的意志犧牲,她歷來便對如此行為百思不得其解。

  墓碑孤獨決然地淋著雨,不可能也不願意再回答她。

  她最後一次輕撫墓碑,狀若無物地從中穿過:「不過事到如今,答案都不重要了。」

  就連這塊墓碑也僅僅是一副空得不能再空的殼子、一件用之即棄的工具。

  剛剛站定陰冷的風便迫不及待想要鑽入骨髓。狹小的牢房無門無窗,待久了連時間的概念都會丟失。她一抬腳便踩到了地上鮮血同不明液體的混合。

  牆上釘著的血人四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眼眶中只剩下兩個空洞。除開陰風拂過以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鬼哭狼嚎,牢房中再無別的聲響。

  阿茲卡班和這座監牢比起來都稱得上溫馨小家。慕羽掃了一眼天花板上流動的數種魔法後才繼續看著牆上快要不成形的人。論折磨手段如果貝拉特裡克斯稱第一那麼無人敢居第二。

  「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腳步再輕微牆上的人也聽見了,在這待久了很難不進化出敏銳的聽力。全身上下只剩嘴唇最完整,他囁嚅著重復了千萬遍的說辭,「沒有其他人參與。」

  嘴裡,腦袋中,他們也只能挖出這麼一句話。

  按照流程接下來會是貝拉特裡克斯瘋瘋癲癲的大笑和開胃前菜一般的鑽心剜骨,緊跟著眼見撬不出多余的東西,整間牢房都會回蕩著尖刻的咒罵。如若有幸,他的身體又會成為哪一新型研究的試驗品。

  通常不會這麼幸運。

  「你還是做了傻子。」

  輕柔和煦的聲音壓根不該屬於遍布血腥與殘忍的牢房,為陰暗沉郁的空氣刷上了斑斕的色彩。許久沒能大幅度扭動肢體,他幾乎快要忘記支配身體的感覺。

  疼痛提醒著他這不是夢見無數次的、盛滿糖果香甜的列車隔間,不是那個陽光過於燦爛使得人昏昏欲睡的午後。

  她來了。

  眼珠沒了,沒有關系。他閉著眼也能勾勒出她亭亭裊裊站在面前的樣子。自入學宴看破偽裝後洶湧的好奇促使他不斷臨摹勾畫,想要刻出湖水的深度,低估了深湖的危險,被瀾瀾水波蠱惑著,即將化為白骨爛在湖底的淤泥中了。

  他列了咧嘴,卻發現如今連這樣微小的舉動都困難重重。

  他們只保留了他說話的能力,沒給予微笑的特權。

  「做了傻子,能讓你回來嗎?」

  明明看不見了,兩只眼眶還能精准無誤地看向她,然而慕羽再也不能從眼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從一開始就不能。

  滴滴血淚落在了掌心。

  「你煉制的魔藥可以損毀靈魂。你原本有機會成為魔藥大師,讓一身才華物盡其用,或者隱居在哪當魔藥販子,我也不會管。西奧多,」她溫柔地為他擦去血淚,言語中卻沒有多少情感,「為什麼?」

  她能理解鄧布利多等人心存的大義,但對西奧多諾特的選擇實在好奇了。總歸順路來一趟,她不介意稍微浪費一點時間。

  西奧多諾特只是固執地重復:「如果魔藥沒被發現,你就會回來嗎?」

  才擦去血淚,很快便另有一行嶄新滾燙的血珠滑落。

  她不再管流淌的眼淚,欣賞著眼前的人形。萊斯特蘭奇手段是有,可惜不懂藝術。

  「我一直在,從未離開。」她將釘在牆上的手臂換了一個方向,還如同唱搖籃曲般輕聲細語。

  「不,你走遠了。一年級看著你對著那面鏡子笑是我離你最近的時候,」她第一次觸碰他,那陣涼意將疼痛都麻痹了,「二年級結束後你在霍格沃茨特快上研究煉金術黑魔法。」

  許久不曾進水,嗓子干澀到了極致,他舔了舔滑落至嘴角的血淚,將血水咽進了喉嚨:「煉金術塑造生命,禁忌中的禁忌。羽,你研究這個做什麼?」

  血液太腥甜,他被嗆到,干咳出聲,眼眶中滲出的淚更多了,全身為數不多的血似乎誓要在今天流完:「為了他嗎?」

  慕羽頓了頓,沒想到還能得到意料之外的回應。她沾了一點流落的血珠,端詳了片刻,抬手拭去他繼續湧出的淚,覆上了那雙眼眶:「為了他。」

  原來諾特早就意識到了。那麼一切荒誕行為似乎都被合理邏輯串聯。她不願去深想這套邏輯,這同樣是她的禁忌。

  但她理解深藏在背後的奢望。

  手上浸滿了血。

  「我以為我們是一類人。身懷天賦,失去至親,不相信瘋子傻子宣揚的口號;我以為將來有幸還能和一個人隱居戈德裡克山谷,」他喉嚨中發出呵呵聲,不知是因為抽泣還是單純地咽了太多血水,「我也看了那面鏡子。」

  「你看見的是平靜而不受任何人打擾的隱居生活,」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一縷懷念在心頭劃過,慕羽還將手覆在那雙眼上,仿若這樣便能將過去也蓋住,「那面鏡子能反映內心深處的渴望。求而不得,才成渴望。西奧多,你還不知道我在鏡子裡看見了什麼。」

  她其實已經記不清細節了,只記得應當是年幼時充滿溫暖、爺爺所在的那個世界專為她構造的妄念。但這不妨礙她俯身耳語出答案:「是光明。」

  求而不得,那便不求了。

  血淚沒能再留下來,可能血都流干了。

  「沒有同伙,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他又開始念叨講了千百遍的供詞,「是嫉妒。我嫉妒他發掘出了你的故事,將那個坐在鏡子前的女孩越拉越遠。」

  他以為最開始看見的是湖水瀲灩的波光,卻沒想到那點波光只是陽光在湖面跳躍時稍縱即逝的幻覺。幻覺誘惑著他嘗盡探索、輾轉、苦澀、憤怒,最後將他推進嫉妒的烈火。

  該從幻境中醒來了。

  慕羽放下手,血的味道不是那麼好聞,她竟意外地從中聞到了布丁的香甜。

  入學宴上推來的那盤布丁,她一點不剩地全部挖完了,哪怕她最討厭芒果味。

  或許當時太餓。

  都沒有意義。

  她徑直穿過牆壁,不再往回看一眼,仔仔細細擦拭手上的血跡,對因她突然前來而惱怒不已的貝拉特裡克斯視若無睹:「不用問了,問不出什麼,」那縷詭異的香甜消散得徹底,「好好打理一下,給他個干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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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奉獻

  不等貝拉特裡克斯反應,慕羽便一掀袍子穿過重重魔法陣往出口走,活像進了自己家一般。如此囂張的態度使得貝拉特裡克斯幾次三番想給她一個惡咒,最終還是顧全大局忍了下來。

  她絕不會承認兩次短暫交鋒留下的印像太深刻。

  這座獨立於海島的監牢全然不似阿茲卡班--終年密布的不是攝魂怪便是濃郁陰慘的霧氣。碧藍一望無際的大海推著潺潺水波和淺淡無雲的天空卷在一起。偶爾有海鳥飛掠而來,剛一到海島上空就怪叫著急速調轉方向。只余層層浪花拍上一路延伸至水中的台階。

  慕羽托著下巴坐在最頂層台階上,雙腿浸泡在了海水中,正有一下沒一下踢水玩。若是忽略掉身後高聳陰沉的塔樓,她的身影同遠處的水天一色完全能融成一幅水墨畫。

  「將這座島交給你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只抬頭望著不變的天色,「你把這經營得很好。」

  這個怪胎不像是路過辦事,倒像是度假來了。柔和的語氣配合著海浪的節拍,由海風一拂,所有暴躁、憤怒便瓦解在了碧波蕩漾的海水中。對她發脾氣本就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甚至還會反彈回來傷到自身。

  貝拉特裡克斯將魔杖塞到袍子裡,狠狠吸了一口氣,以免控制不住真念出一個注定沒有結果的惡咒。她不得不耐下性子坐在了另一邊台階上,所幸台階足夠長,能和怪胎充分保持距離。見一次這個雜種至少也得折壽好幾年。

  「諾特那個無恥的叛徒,就算死也只配死在折磨裡。我有上千種方法解決那個小崽子,」說到這她來了精神,以慣有的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慕羽,「給他一個痛快?我沒想到你還挺顧念同學情義。」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把柄,她難得能這麼耀武揚威。

  慕羽掬起一捧海水,殘留的,混合著那縷詭異芒果香氣的味道被腥鹹的水花衝得一干二淨:「沒必要浪費時間空間留著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她將手心殘留的海水潑了回去,「這麼長時間,還沒玩夠?」

  她總能有各種各樣的大道理,更氣人的是這堆道理往往很難反駁。

  貝拉特裡克斯哼了一聲,算是揭過了諾特的事,總歸也說不過:「能接下這座島,是我的榮幸,」說到這她呼吸都粗重了幾分,不知是熱的還是為何,臉頰同樣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所用的語調也極為夢幻而不真實,和以往風格大大不符,「他來看過,肯定了我所取得的成效。我自然不會讓他失望。」

  「哦。」慕羽撥了撥清涼的海水,看也不看她。

  她怎麼能奢望這個怪胎去理解信仰?既然說到底都是對牛彈琴,她也不願再廢話,起身便要走:「如果你過來只為解決諾特,那就可以滾了。」

  慕羽將手裡最後一捧水潑向遠方,終於不再只顧著看水中自身隱隱綽綽的倒影,轉而研究著身後已然因走遠而模糊的影子:「不考慮要個孩子?」

  那道影子差點跌進海裡。

  「意志、信仰總需要傳承,」她裝作沒看見小動作,面不改色地盯著水中影子,「但凡你想,挪威總會為你提供一份藥水,甚至不需要萊斯特蘭奇做什麼。」

  如若說只單純地要一個孩子就算了,偏偏她的話裡總含著另一層意思。這層意思牽扯出了最隱晦的,連自己都尚未察覺的秘密,像在干柴上面燒了一把火,逼得人發怒。

  「你懂什麼信仰?」貝拉特裡克斯幾次三番要對她動手,又自覺和她打沒有意思,雙手因此以一種極為奇怪的姿勢交叉扭曲,「一個只會耍嘴皮子、巧舌如簧的黃毛丫頭還不配和我談信仰。」

  不管怎樣發怒激動,慕羽都平和應對著她變換的視線,那雙黑瞳似乎也沾染了魔法,隨時都能將人吸進去。

  「幾十年前你那肮髒的混血母親還沒機會生下你這麼個小雜種。那時候他便許諾會恢復純血的榮光,將那群雜種畜生踩在腳下。你沒聽過他的演講,更沒有為他戰鬥、流過血。他親口問過我,是否願意成為最忠實的朋友,最親密的家人,」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地狠厲,說著說著卻逐漸低柔了下去,「當然願意,我願意,在阿茲卡班每天對攝魂怪說,對牆磚說,對偶爾來視察的魔法部那群酒囊飯袋說,就害怕有一天會忘掉這句話。如果有孩子,為了他我連孩子也可以奉獻。」

  「那就奉獻所有你能奉獻的,穩住今天得來的地位,」慕羽強行壓下聽見朋友家人這兩個字眼時湧起的陣陣異樣,一步步走近,每多走一步氣勢便足上一分。她也不會同貝拉特裡克斯做無謂的爭論,「你要向我保證,世世代代都將忠誠於信仰,不會變更同樣不會有所轉移。」

  「我憑什麼向你....」話剛說到一半貝拉特裡克斯便將剩下的話吞了回去,更仔細地審視她。她今天處處透露著不對勁。

  不像是路過辦事,專程前來一趟,好似只為交代什麼。

  慕羽轉了轉那塊即將四分五裂的玉佩,不欲再向她解釋,抖了抖衣袍上沾染的水珠:「走了。」

  「慕羽!」突如其來的名字讓她停了停,原來貝拉特裡克斯還記得住她的全名,看來沒完全瘋掉。

  「你也得給我多活幾年。」

  她將魔杖放在手中玩了玩,多了些興致。

  「我還等著哪天能將你的頭釘在家門上。」

  是她想多了,還是個瘋子。

  「我答應過你們父親要全力保障你們的安全。」

  達芙妮站在之前從未踏足過的校長室內,頂著滿牆畫像各樣的眼光,頭一次和歷來敬而遠之的校長無聲對峙。

  她在這已經站了很久了。

  老校長沒有因她已經稱得上冒犯的舉動生出多少情緒上的波瀾,只抬手一下下撫摸著福克斯的腦袋。那只懸在半空的手很難稱其為手了,像一塊干枯的樹皮,仿佛風一吹便要風化,襯得福克斯的毛色也黯淡了許多,不再那麼鮮活。

  再多的火氣、不甘都難以在他面前一下傾瀉而出。

  「因此恕我不能讓你們參加這次戰鬥,」鄧布利多平和地看向她,眼中流露出的和藹關切不會讓任何人不適,「小迪,為什麼想戰鬥?」

  「居然是個斯萊特林?」掛在邊上的一幅肖像自一進來就沒對達芙妮有過好臉色,見她如此倔強更是瞪大了眼,「梅林的胡子,現在斯萊特林竟然墮落到這種地步。」

  被鄧布利多瞥了一眼後肖像立刻識趣地閉上了嘴。

  見剛開口時仍然是那副老生常談,達芙妮不免大失所望,不想鄧布利多會問出這句話。她定了定神,在老校長面前站直了,迎上那雙藍眼中溫和不失禮貌地打量:「有一位朋友喜歡多彩差異紛呈的世界,我繼承的是她的意志。只要意志尚存,她便永遠活著而不朽。」

  鄧布利多眨了眨眼,似是要將什麼眨回去。他收回撫摸福克斯的手,踱到窗邊,遠處草坪依舊大片大片泛著青綠,從不因寒冬的到來而枯黃:「擁有你這樣的朋友,沈小姐很幸運。」

  「不,能認識棲桐才是我的幸運,」達芙妮強壓下湧到嘴邊的哀求和苦澀,繼續堅定地懇求,「先生...」

  旋轉樓梯發出輕微的聲響,緊接著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短短幾步路走得阿斯托利亞氣喘吁吁,達芙妮立刻擔憂地扶住她。

  「慢慢說,利亞。」鄧布利多體貼地不知從哪變出了一杯溫水遞了過去,神情卻一下變得銳利起來。

  阿斯托利亞搖搖頭晃晃手裡的信封:「魔法部是個陷阱,先生。馬爾福告訴我的,我們,我們是自投羅網,」親自將信交給鄧布利多後她還不放心,兀自補充著,「他說得隱晦,但我...相信他。」

  康奈利福吉打了個呵欠,勉強直起身打疊起精神聽著下面走形式一般的提議。自魔法部主動適應新秩序後每月便打著公允的名號多了那麼一場會議。

  公允...他百無聊賴地盯著天花板紋路。起先他還極為享受坐在上端聽一堆人一個個念無意義的贊美稿。

  現在也同樣享受。

  「同樣作為血統純正的巫師,同樣為魔法部和巫師界的發展謀福祉,我們需要公正平等的待遇。」一句後直接將昏昏欲睡的康奈利福吉驚醒,他眯著眼打量正說著這條建議的人,敢保證這不是稿子裡的內容。

  是福利手下的人。他第一時間便將目光刺向坐在一邊的福利,後者完全將他這個魔法部部長視作空氣,老神在在地閉著眼,恍若睡著了。

  「魔法部提倡仁德公允,便不應厚此薄彼,更不應偏袒曾經盲目的追隨者,當年廢除保密法的會議上,當著國際巫師聯合會、威森加摩的面做出的可不是這樣的承諾。戰爭暴政終將會過去,到時建設魔法部的也只有....」

  「胡說八道!」剛開始說的還算正常,越到後面康奈利福吉止不住打冷顫,哆嗦著一排桌子,「你知道你在質疑什麼嗎?」

  他將一腔怒火發泄給福利:「這種人你還留著?」

  「他很清楚在質疑什麼,」福利撫著手中懷表,睜開了眼,不急不慌地迎向了康奈利福吉,「我們所要的也只是真正的公允。」

  他抬頭看了看天,嗤笑一聲;「而不是虛假的理想。」

  室內陡然分成了兩撥,氣憤剎時膠著起來,兩邊都互相用魔杖指著對方。福利對這樣的情況毫不意外,掃了一眼處於另一方的馬爾福,他就沒有對馬爾福有過期望。

  「可以去外面看看,部長先生,」福利輕聲說,「再仔細考慮我們的提議。」

  外面隱隱傳來喧囂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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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幫助

  廳內不冷,康奈利福吉卻冷汗直流。能在這個位置上坐那麼他也不是那麼傻,當即意識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看向福利:「是你,是你幫霍格沃茨那幫人潛入了魔法部,都是你挑起的!」

  意外地,他顯得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憤怒,條條青筋暴起,整張臉都扭曲得不成樣子,活像福利要搶他位置似的:「殺了他,立刻殺了他。」

  四面的魔杖逼近了一些,但仍然沒有動手。最先發話的人試圖擋在福利面前,被後者撥開。外面的嘈雜之聲未曾停歇,透過任何可能的間隙在室內回響,空氣仿佛一點就會著。

  「晚了,各位。我很樂意你們能奪我性命,可我得提醒你們,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如此氛圍下他尚且能談笑風生,連施舍福吉一眼都嫌多余,「禁錮思想,奴役靈魂,大興殺戮,最終都將付出代價。我們不需要追尋建立在他人屍骨上的理想,用不著頭頂一個崇尚暴政的像征。」

  兩撥人反反復復周旋,沒有誰敢在這時念動咒語,雙方皆在無聲、涇渭分明地等待。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人左顧右盼著,盡量以最微小、不易使人察覺的幅度朝福利那邊挪去。這樣做的人多了,本來勢均力敵的兩方漸漸變得不平衡起來。

  福吉通紅的臉色變得蒼白,汗珠一滴滴落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的動作算是最為顯眼的,任何人都沒注意到馬爾福將魔杖握得都快折斷了。

  偏偏耳畔還回蕩著福利不急不緩的音調:「你們還存有關於權力財富地位的幻想。誰又能保證自己的家族不成為第二個沈家?或者能確保不遭受以喬金斯和伯恩斯為首一群人所受到的謀害?」他鄙夷又可悲地注視著康奈利福吉,「你們所效力的、口口聲聲要守護你們的存在,願意來救你們嗎?」

  一陣陣沉重整齊的腳步聲逼近了,一聲聲地像是直接踩在了所有人心口。

  康奈利福吉開始打顫,雙腿不安地抖動,一副想動又無力的模樣。福利還在念念叨叨,給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加上一錘:「我們可能會輸,也不害怕輸,」他的一聲輕笑在福吉聽來比惡鬼還要恐怖,「畢竟有人的靈魂為我們陪葬。」

  這也是一群瘋子、怪物。如果可能康奈利福吉願意將自己縮小再縮小,最好縮成一縷灰從地板間隙溜走。他死死低著頭,似乎這樣就看不見越來越懸殊的局勢。這時候他只恨桌子太光滑,還能看見道道模糊扭曲的人影。

  咚咚咚的響聲近在咫尺,考驗著每個人的神經。

  「是嗎?」一道高亢、冷酷的聲音蓋過了沉悶的動靜,錯覺般地,喧鬧嘈雜似乎也隨之散去。

  福吉像是再堅持不住一般,直接從椅子癱軟在了地上,恐懼、如蒙大赦的欣喜混雜於那張圓臉上,十分滑稽。他扶著桌腿,再不願起來,低低哀求著,努力將存在感縮到最小:「我,我不知道他會…饒恕我這一次…求您…」

  在康奈利福吉哀求的時候馬爾福才敢抬手擦拭額角的汗珠,還能聽見站在他身後的人全都不約而同長舒一口氣。

  他又選對了。

  湯姆裡德爾懶懶將康奈利福吉提起來,撥到更遠的地方,坐在了首位。一待落座,除了福利外沒人願意再將頭多抬起一寸。他也根本不在乎。

  「待會再談你的事,康奈利福吉,」他來回翻轉著魔杖,目光不斷在分成兩撥的人群中逡巡研究,壓根連正眼也不施舍給福利,「只能依靠你們建設魔法部?」

  他重復著不久前回蕩的字眼,那雙蒼白纖細的手每擺弄一下魔杖所有人心裡便一緊:「靠一群只會為東方叛逆叫冤、曲解意外死亡案例的飯桶?你們庸庸碌碌十幾年,扯著保密法這張遮羞布,逼得巫師步步退讓,現在又來談暴政與公允,」他將話鋒一轉,「盧修斯,你來告訴我,他們有資格談條件嗎?」

  外面的動靜幾欲消歇,不時有刺眼亮光閃過。盧修斯馬爾福縮了縮身子,掐掉對目前形式的好奇,回答得沒有絲毫遲疑:「沈家的教訓遙遠而不深刻,以至於他們還有閑心為叛徒伸冤。」

  盧修斯馬爾福的識趣一定程度上取悅了他。他略微往後靠了靠,欣賞著各異的表情:「你們渴望著更多利益,卻忘了如今作為巫師所擁有的特權由誰贈予。融入麻瓜社會後你們還是過得太舒服了,」他輕哧一聲,似是對外面狀況如何漠不關心,「卡爾,保密法廢除前只是一個小職員的你借著巫師和魔法部官員身份從麻瓜手裡剝下了成堆的金子。法利,不需要我來提醒你從麻瓜手上圈了多少塊地。塞爾溫,你私蓄的三個麻瓜女人大可以拿出來展示。」

  隨著一個個名字點過去,當事人不消說,早就魂飛天外,就連康奈利福吉都幾乎再次癱軟在地。

  原來他們對魔法部各種自以為是的小動作和陰私詭計都了如指掌,只在於願不願意管。

  「你們從沒為築建牧場而流血、為牧場柵欄釘下一顆釘子,我們依舊守望你們所想,」一聲慘叫後離裡德爾最近的,站錯隊的人倒在福利面前抽搐,「索要更多權力、肖想傳承,這就是你們的回報?」

  他們越來越像了,如今連溫柔飄渺的嗓音都如出一轍。盧修斯馬爾福只顧盯著桌子的曲線,竭盡全力放空大腦。

  四下裡除了慘叫,便只能聽見手指一下下敲擊桌面的節奏。在場所有人都在拼命將各異的情緒吞下去,生怕漏出一點成為下一個目標。

  「不過沒關系,無知的人往往容易受到蠱惑。說出誰蠱惑了你們,誰引誘你們走向同沈家一樣的叛逆一途,你們都將得到赦免,」裡德爾嘆息著,像是當真感到惋惜,「狼人還沒怎麼嘗過巫師小孩的滋味,血統越純正,他們越喜歡。」

  已然有人抖得快要站立不住,死命低著頭,偶爾看看福利,幾度忍不住欲要開口,卻不想福利倒先一步說話,全然沒有半分畏懼:「何必再用這種手段威脅他們,」室內外在同一刻歸於死寂,他照舊帶著笑,不受影響,「我們就沒想過不被發現。哪怕沾上一點,靈魂照樣沒救。屠人滿門,用人家小脅迫,就不怕加快靈魂損毀速度?」

  他說得那樣信誓旦旦,使得剛才還蠢蠢欲動的人又開始不安,恨不得當場消失在原地。部裡從沒有這麼安靜過,似乎除了他們再沒有活物。最大膽的也只敢略略向上抬起眼皮,目之所及僅有蒼白而不見龜裂的指節。

  如何選擇已經很明確了。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硬著頭皮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囁嚅著考慮蹦出一兩個字來,在聽見門嘎吱一聲響動後第一時間閉上了嘴。

  「那麼自信,當我死了嗎?」

  少女之聲清婉,朦朦朧朧地像薄霧般順著縫隙擠了進來。可是沒一人能品出其中甜美,相反地,只感到濃重血腥順著越加沉悶地空氣纏了上來。

  所有人,包括福利在內都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鳳凰社的反撲再次宣告失敗。

  盧修斯馬爾福極力讓到一邊使她過去,如果這時候能變成一片牆紙他也不會有任何意見。他的運氣總不是那麼好。

  慕羽停在了他面前,抬手逼使他揚起下巴,肆意審視著這張臉上的惶惑。

  鼻尖似乎縈繞上了血腥。馬爾福家代代遺傳的敏銳提醒著盧修斯馬爾福此時此刻她應當怒到了極點。

  來不及思考為什麼怒火會傾瀉到自己身上,他立刻擺出有史以來對她最恭敬的態度:「女士。」

  慕羽放開了對他的鉗制,然而未曾挪動過:「有人提前送出了消息,給了鳳凰社所有核心成員安全撤離的機會,」她朝盧修斯馬爾福笑得溫柔燦爛,全然不顧及這樣會不會將後者嚇死,「如果能瞞最好一直瞞著,不要哪一天讓我發現是誰。馬爾福先生,你應當知道有時候我不是特別有分寸。」

  她越過揣揣不安的盧修斯馬爾福,坐在了裡德爾旁邊,自然而然地覆住了他的手,轉頭看向福利:「你們沒有資格、能力傷害屬於我的靈魂。」

  他們不止一次十指緊扣,隨著一次次交纏緊握愈來愈盛的暖意不滿足於皮囊上短暫的停留,鍥而不舍地尋找鑽入骸骨的機會。這一次相握間的溫暖甚至遠盛相貼時的熾熱,將不知何處來的歡欣充實、平白蔓延開的恐懼驚慌一股腦送入骨髓。

  她在意他的靈魂,不管出於什麼原因。

  他不抵觸這樣的在意,甚至如此在意催生出一波波難以平歇的欣喜—不同於大權在握時的快樂,他還不至於分不清其中差別。未知的欣喜誕育不該有的渴求衝動,渴望著她將剛才的話重復一遍又一遍。

  釀造出來的衝動令人恐懼。在她面前他仿佛喪失了大半思考能力,頭腦又比任何時候都要熾熱,時不時冒出愚不可及的瘋狂念頭。偏偏他又不想放開,只有真真切切握住才能確保抓住的不是虛幻,眼前的人不會頃刻消散。

  福利端詳了慕羽半晌,收了笑,認認真真說:「奧利維亞犯過的最大錯誤,就是生下你後沒立即將你掐死。」

  慕羽將另一只手探上了玉佩,細細感受上面四分五裂的紋路:「我希望她真能這麼做。」

  有人和她一起摩挲著快要破裂的玉佩,揮手判定了福利命運:「阿茲卡班很適合福利先生。」

  直到快要被拖出去時福利似乎都不相信他竟然活了下來,並且並不因這樣的苟活而欣喜。

  慕羽將納吉尼纏在手上玩,挑眉望著他,既沒有得勢後的喜悅又沒有被挑釁的憤怒:「死對你來說是解脫,因此你不會死,」她說得無波無瀾,不帶丁點個人情緒,「我要你被攝魂怪,被絕望環繞,親眼看著奧利維亞所喜愛的東西—純真、善良、快樂、鮮活,是怎麼消失的。」

  她執起脖子上的掛墜,柔和地落下一吻:「這是我的世界,是我們的世界,不是她的。」

  形勢如何變化已經不言而喻。剛才已然決定倒戈的人明白過了這個時候只怕要錯過機會,和福利這樣的人死在一起,於是當機立斷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福利用花言巧語慫恿我們去追求不屬於自己的利益。是我們愚蠢,不能識別背後都是鳳凰社的詭計,」哭的形態各異,聲音倒是難得一致,「再加上美國魔法國會從中挑撥,我們才犯了蠢。」

  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生怕說晚了被別人搶了先:「他們混在了魔法部…我能提供名字…」

  「他們都死了,」慕羽風輕雲淡一句話讓他直接梗住,編造得再華麗的詞藻都說不下去了。緊隨其後的話讓所有人本就提著的心懸得更高,「魔法國會做得過分。」

  話題跳轉得太快,今天的信息量在場好幾人的腦容量加起來也不足以處理。唯有康奈利福吉的腦袋超水平發揮,超負荷極速運轉起來:「對外惡意挑撥,尋釁滋事,安插人手,今日甚至殺害魔法部官員,對內無法約束巫師,將自身母國推向分裂邊緣,」他哆哆嗦嗦地靠扶著牆才能站穩,卻意識到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身為魔法部部長,兼國際巫師聯合會成員,我提議向魔法國會宣…」

  他差點將舌頭咬掉:「提供必要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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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9

第166章 眷戀

  「口才越來越好了,康奈利,」康奈利福吉超乎預期的精彩表現讓裡德爾格外滿意,同樣享受著他極力擺出恭謙姿態的模樣,面上卻擺出極其遺憾的樣子,「國際合作司駐魔法國會分部之前就聯系過辛克尼斯,請求援助。多洛霍夫應該已經到了。」

  他收起了方才的閑散和漫不經心,語調陰沉:「現在卻要由我將這則消息遞到你面前,康奈利,看來你這個魔法部部長做得很舒服。」

  福吉在心裡叫苦,又不敢多想以免遭致更多災禍。他幾乎出於本能地掃了一眼慕羽,後者只顧著翻閱堆積在桌案上的文檔,一副純真無害萬事不管的態度。

  先前走廊上此起彼伏的響動似乎還在耳畔回響。

  「辛,辛克尼斯當然早就寫過報告,事實上今天例會後魔法部就將計劃向魔法國會發出通函,」他踢了一腳還在發呆尚且沒反應過來的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言明,言明鑒於魔法國會屢次越界,魔法部有權對魔法國會施加必要干涉,直至魔法國會重新按照友好互通條例進行合作。」

  能在這種時候安然無恙地混下去,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腦袋反應也不慢,經這麼一踢立刻回過神,張口就順著編下去:「是,是這樣,國際魔法合作司正准備向部長先生報備,同北歐接洽,全力支持魔法部在魔法國會的任何行動。」

  不長的一段話兩人硬是說得結結巴巴,大汗淋漓,然而不管怎樣磕絆,仍舊極其默契地以三言兩語敲定了主論調。既然起好了頭剩余的人再愚鈍也明白該怎麼做,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煞有其事地都快將正式通函計劃寫出來了。

  自建立以來英國魔法部辦事難得如此高效迅速。

  「夠了,」等到他們說完了湯姆裡德爾才悠悠敲了敲桌子。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剛剛還義正言辭討伐魔法國會的人立即消了聲,「這次還會有諸如福利這樣的人對叛黨發表同情,申請公允嗎?」

  他慢條斯理地掃過在座每一個人,和他對視的紛紛恨不得將頭埋進桌子裡,顫抖著身子,像是收到了極端恐嚇。

  「不用害怕,」陰森的聲音宛若最輕柔的耳語,「我不會介意無知的發言。」

  在場眾人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沈家滿門被滅的慘狀。

  「沈家、福利這樣的叛黨背後都是鳳凰社的陰謀,」最後還是盧修斯馬爾福微微往前欠了欠身,「至少純血,乃至每個蒙受恩惠得以站在陽光下的巫師都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沒有回應,上首只余磕噠磕噠的聲響,盧修斯馬爾福始終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直到久不見回應才稍稍抬頭往上看了一眼。

  他們走了。哪怕仍然彌漫著看不見摸不著的血腥,空氣仿佛都活泛了許多。

  嚇得恍若呆滯的部長秘書解脫般長舒一口氣,張了張嘴像是要感慨什麼,不等開口康奈利福吉便直接在他後腦勺扇了一掌:「閑著干什麼,記錄今天會議記錄,通告魔法部全體職員,由於事態緊急,所有人不得早退,聯系預言家日報,告訴那群人如果想好好活著最好今天結束前就能寫出報道魔法國會的稿子。」

  他喘了口氣,艱難地爬一樣重新回到首位,勉強撐起身子,臉白如紙,坐在下面的人也差不多。等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了他才握了握冰涼的手:「你們也一樣。不想讓一家子和沈家一樣掛在電線杆上,或者搬家到阿茲卡班,那最好在今天處理好所有事情。」

  英國魔法部才經歷了一番大起大落,對岸同樣也在歷經一場曠日持久的談判。明亮的燈光打在圓桌上分賽開來的文件封面,不斷在兩端來回橫跳。

  分作兩頭的人像是在這僵坐沉默了一個世紀一樣。

  室內空曠,卻連一點回聲都聽不見。不止室內如此,門外也一樣,整個世界似乎都因等不來這場談判結果而腐朽了。

  借著光暈伊爾弗莫尼遣出的代表細細觀察這位倉促間宣誓上任的首腦,此刻他正皺眉看著其中一份文件,眉間的焦躁煩憂就沒散開過。相較於副手時期,他蒼老了許多,兩鬢都生出了白霜,才將裁剪的正裝也撐不起這副架子,空蕩蕩地掛著,像是要被任職以來接踵而至的壓力壓垮一樣。

  「先生,您在葬禮上發表的講話提及過激進極端是盤旋在國家上空陰魂不散的魔鬼,」終於還是來人先開了口,「我們的魔法國會遭受攻擊,或者我願稱之為侵略,您幫助了我們抵抗,您和我們應當有共識…」

  借著紙張的遮掩,小巴蒂克勞奇掩住了嘴角的嘲諷,抬頭時又一派心平氣和:「注意措辭,我們從沒施展任何幫助,我同樣以為我們達成了共識。你們應該明白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承受了多大壓力—議會,民眾,媒體,連外面那些土雞瓦狗都來譴責了,我們也沒有能力涉足更多,」他充滿了無可奈何,「我們經不起分裂了。」

  分裂?他最為顧慮的大概是自己的職業生涯和性命吧。伊爾弗莫尼代表眼神閃了閃,說得也是格外真誠:「讓家園四分五裂不是我們的本意,相反,我們正在清除造成家鄉分裂的毒瘤。中世紀回潮必然造成長久性壓抑,過度的平衡最終滑向的只有極端不平。」

  他覷了覷另一頭的臉色,見其沒有表現出抵觸後才說了下去:「這一次意外、馬賽諸塞的現狀已經是先兆,您的前任過於激進,恕我冒犯,他正將我們拉向深淵,而現在離懸崖還有幾步,韁繩握在了您手上,」他將一疊文件朝另一端推了推,「我們求的,也只是一份共識和共識之下的潛移默化,緩慢拉回正常軌道。」

  似是嫌力度不夠強似的,他低聲加了一句:「想想之前的歷史。」

  小巴蒂克勞奇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手中文件,扶了扶眼鏡鏡框,在此人面前幾度變幻表情:「我不是拉韁繩的人,只是一個被推到前面讓人誤以為在拉韁繩的可憐蟲。」

  他也不管另一邊的反應:「我的背後有議會,有將我推舉到這個位置上的團體,有幾十個州錯綜復雜的勢力,你所說的共識和潛移默化太輕松了。和你們每妥協一個字,我都將擔上巨大不可估量的風險。」

  此話一出自認深知他行事風格的伊爾弗莫尼代表不免失望,但還不等他再徒勞地爭取,形勢又有了峰回路轉趨向。

  「我要見見菲爾加西亞,見見那個帶領你們將馬賽諸塞打造成要塞的年輕人,讓他親自向我闡明商討每一個條例。一個冒進魯莽的小伙子不值得我冒險和投資,」幾乎是不待對方回應他便斬釘截鐵說,「不要在這,這裡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安全保密。讓菲爾加西亞在西邊見我。」

  「加西亞先生自然樂意同您會面,」提到見面伊爾弗莫尼代表瞬間警鈴大作,更謹慎地審視他,再次確保沒有丁點奪魂咒跡像後才稍微放下警惕,「西部,是您發家的地方。我們也必須保證加西亞先生的安全,希望您能理解。紐約怎麼樣?」

  小巴蒂克勞奇這次將諷刺擺到了台面:「在你們這群巫師打成一片的地方,真是個好主意。」

  一時間談話又陷入了僵局。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開始我就說了,議會中那個人極有可能在監視我,隨時准備將我的一舉一動報告給…」他像是極為害怕般打了個哆嗦,「他們。」

  伊爾弗莫尼前來之人顯然也早知道這一異常,緊鎖著眉頭,本來可供會面的中立地帶便少,如今還必須確保安全隱秘,畢竟他們難以確保下一個上任的將是什麼風格,這樣一來幾乎沒剩下幾個可以會面的地點。

  如果說安全…

  他完全沒意識到不知不覺間已被導向單一的思維誤區。

  「北卡南,馬賽諸塞臨州一個小鎮,如果你放得下心,」他咬了咬牙暫且定了下來,伸出了手,「但我仍舊要征詢加西亞先生的意見。」

  在經歷一系列掙扎糾結後小巴蒂克勞奇像是同樣下了決心一樣握住了那只手:「聽候消息。」

  「克勞奇成事了。」慕羽站在頂端最偏愛的位置透過形似眼珠的玻璃看著魔法部百像。繁榮昌盛的景像一點也看不出前不久才將發生過衝突的樣子。

  黃金雕像散落在噴泉周邊的點點金光一日比一日耀眼,遠遠地晃在人眼中皆是一片璀璨。她想的卻是那天福利打開了魔法部大門,以鳳凰社為首的守舊派嘶喊著從鑽營不知多久的漏洞中湧入,正巧跨入她布下的陷阱。

  她的手指隨著金光跳躍的軌跡在光潔無塵的玻璃上游弋。他們嘶吼著各種各樣的字眼-自由,平等,美好,家人,漸漸消了聲,散成塊零星飄散在正中的噴泉水池裡,嫣紅的泉水糅雜著毫無意義的奉獻犧牲與破碎的理想,換著方噴出花樣。紅色水珠飛濺在地板上,像是一顆顆無可避免被夕陽染紅的星星。

  很好看。

  她吮了吮食指,當時一滴水滴正好落在指尖,泉水的甘甜連血的味道都蓋過了,以至於嘗不出理想殘骸是什麼味道。可惜了,有人通風報信,害得她品嘗不到熟人的信念遺骸。

  泉水清澈如舊,半點不見殷紅跡像,永遠、持久、亙古地流淌。

  從不會改變。

  巨蛇慵懶地在兩人間游動,巧妙地在中間畫出了一條若有似無又必不可少的界限。湯姆裡德爾朝界限邊緣挪了挪,那枚在他眼中一天比一天具有吸引力的玉佩正巧沐浴在了金光中,裂紋在光芒中柔和了許多。

  他寧肯進展慢一點,再慢一點,也不願意面對避免不了的最後,更不願反反復復被這枚玉佩吸引心神。

  他們彼此明白誰都不會輕易放手執念。永生與權力是裡德爾恆定的追求,而慕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權力?

  「伊爾弗莫尼才是支撐魔法國會的源頭,失了那,霍格沃茨很快會成為一座孤島。」他試探著想要逾越界限,轉開對玉佩的凝視,效果不是很好,一旦從玉佩上挪開注意力便又會在另一重驗證存在的怪圈中反復回味那晚在溫暖中的次次流連淪陷。

  回到權力糾葛中都極其困難。

  「鄧布利多也只能看著他所庇護的那群人一個個自己走出烏龜殼請求寬恕。」他縮回了將要越界的手,壓下了層層湧起的渴望。

  那天晚上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強勢地在從彼此攫取到的冰冷上淋了層滾燙的熱油,侵蝕消融掉了雙方共享的一大片領土,誘勸他們跨出越來越不明顯的邊界。

  「不需要他們自己走出來,我們能進去,」慕羽掐進了裂紋紋路裡,感受著錯落的紋理,在閃爍的光線中不論是影子還是聲音都快柔和成流淌的泉水。她將掛墜盒貼在臉上,側頭專注地看他,「離我近些,瘋子。過來。」

  她不可能醉,可空氣已然微醺,搖晃著送來一縷縷清淺的香。慕羽向來言行合一,話音落下時便跨過蛇將他推到了角落。

  動作太快,以至裡德爾剛從飄渺淡香和細微、僅他能察覺的歡欣纏繞中掙脫出來時,微涼的指腹便已經在臉上滑過,迭起著落下暖意。

  對著他的笑和往日裡的偽裝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他竟一直沒能發現,或者早已察覺,直至退避到了今天這般退無可退的境地。

  僅僅只是幾個輕掠,手便觸到了他從不離身的魔杖。慕羽一圈圈繞著魔杖:「你一直用著這根魔杖,」兩人間再無多少實質距離,從氣息的變化不難推測出她更開心了,「沒想再換。」

  裡德爾伸手攬住了她,再次縮短了本就要沒有的距離,玉佩那點冰涼連著上面的碎裂在這點距離下是那樣微不足道:「能進去,是因為那塊玉,」他開始揉捏冰涼的玉,「我討厭蒙蔽隱瞞。」

  她剛一貼便離去,不等纏綿余韻散開,她將食指豎在了蒼白的唇上:「噓,那麼急干什麼,我不是正在告訴你嗎?」

  「放開。」他想著擺脫,卻連命令都難說出,權力提醒著他保持清醒,隨著一場場廝殺的終結保持清醒越來越困難,這時欲望成為了最好的替代,欲望飄蕩如輕紗,和緩地纏繞,使人忘卻。

  忘卻遠比清醒容易。

  「你應該會好奇,為什麼格林德沃會說落在我身上的代價不斷壓抑乃至消亡。」

  她不會給他任何思考的機會,將渴望織成細膩的網覆住兩人:「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大概和天聯系在一起的玩意,」如此評價自己時她顯得很平淡,還不及臉上紅暈滾燙,「天行有常,萬物按照特定規律生死有命,潮起潮落,輪回不歇,東方的哲學。」

  「你在毀掉規律,重新制定規則,規則也想毀掉你。」他迅速反應過來。

  「天道,和它支持的規律算什麼,無聊枯燥,沒有挑戰。我讓普通人擁有力量,讓身懷天賦之人追尋更高遠的理想,我的意志才是永恆的,」在這一刻她流露的滿是驕傲與張揚,「越多人步入我們的牧場,我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小。我們快贏了。」

  她刻意拂開了玉佩:「我們的約定始終有效,到時我自然是完整不被損毀的。」

  她凍得縮了縮身子,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如何一滴淚眨在睫毛上倏忽落下:「只有你能殺我,瘋子,只有你能毀掉這具皮囊。」

  這注定是一個死循環,最表層的歡愉方能使他遺忘,然而留戀這具軀體的時間越長,他便越發渴求其存在,而若非欲望的遮掩,他更會踏入禁忌的疆域。

  待到結束後裡德爾捧起她的臉,輕柔拭去殘留的淚痕,兩人像是重新回到了最安全的領域,又恍若是幻覺。他自己都不敢算此時其中能有多少算計與陰謀:「羽,你說過永遠,那就是永遠。」

  「那是你說的,」慕羽再抬頭時方才的衝動盡皆散去,只還望著他的眼,像是要刻印進腦海中一般,「我還讓你記住,瘋子,永遠可是一個很重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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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艱難

  不等裡德爾完全理解這句話含義,慕羽便最後狀若無意地在懷裡蹭了蹭,直接將他推開,整理衣著時稀松平常得看不出丁點旖旎意味:「重新改革整合後的昆侖即將全面開放招生,我必須回一次東方。」

  她既像是在交代,又仿佛漫不經心地編出了一個謊言,理好衣服時細微地輕嘶一聲,雙腿還在微微顫抖:「我自己去。」

  他們終於重新拉開了最安全的距離,又在中間填滿了權力與試探。

  裡德爾探究著她的一舉一動,不肯放過一點有可能透露謊言的蛛絲馬跡,似乎和以前無數充斥殺意與對大腦秘密渴望的時刻沒有區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能用試探和無言的威脅抑制想要撫上臉頰的衝動。

  上面的暖意還不曾散去。

  「東方?」他觸上了魔杖,卻無論如何也不想將其在這個時候拿出來。才靠近她幾步,便如同前面有著禁忌般,不願再上前,「你不該欺騙我。」

  在她面前這樣的話一次比一次無力。

  慕羽正仔細地將剛才拂開的玉佩穿回腰間,全身心都放在了如何打出一個完美的結上,對這句不似威脅的威脅毫不在意。慢吞吞將玉佩掛好,輕輕撫了撫後才抬頭:「那你覺得我會去哪,瘋子,」她舔了舔唇,勾出個天真無害的笑來,倒是毫不避忌地伸手探上了他不曾拿出的魔杖,趁著距離的縮短快速低語,「晚上我就回來。」

  順著魔杖她點上了冰冷的指尖:「或者到時可以再來一次?」說起這種事她不見羞澀,如同毫無雜念地拋出一個單純的問題,「你想怎麼弄我都不會有意見。」

  如果魔杖能自己念咒語,慕羽敢保證她現在早成一具屍體了。肆意在邊緣挑釁向來是她的一大享受。她裝作沒看見臉上一閃即逝不似存在的紅暈,更不為如此挑釁的後果憂慮恐懼,柔聲細語間還越來越得寸進尺:「不騙你,瘋子。」

  她等了很久,等到都不耐煩繼續這場臨時興起的挑釁游戲時才等來回應。魔杖僅在頸間游弋了一陣便繞到了發際,最終除了撩了撩發絲也什麼都沒做。

  「你總會回家。」他像是格外糾結細枝末節的詞彙,不知多少次放任了她過於明顯不添修飾的謊言。

  輕微的幻影移行聲後慕羽才繞了繞被撩過的發絲,竟是比壓下鳳凰社又一次反撲還要興奮,莫名的期許同樣在短暫的瞬間壓過了對棋局的願景。

  直到邁入騰起熹微綠光的壁爐,踩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時這股不知發源於何處的情緒都不曾消亡。

  她所到的閣樓同偌大莊園比起來如同一顆再微小不過的零件。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和四處懸掛的繁復雕飾也掩蓋不了長年累月以來陰冷無人氣的事實。

  從閣樓的窗戶能窺見莊園外廣袤花園的一角。缺了小精靈的細心照料,又正逢寒冬將近,成堆的枯草敗葉蔓延開來,和這棟矗立了百年的莊園混成了一種色調。

  獨坐於窗邊的瘦小女人像是與綿延的灰敗長在一起,自然而然地連成一具雕塑。

  聽到動靜時她當即站了起來,哪怕是處處透露恭謹的舉動由她做來也不顯卑微。再是瘦弱憔悴,亭亭站立時自然有一番女主人的氣度。

  慕羽理了理鬥篷,和她保持了一段不短的距離,微微頜首,忽視掉了女人交握緊繃的雙手:「馬爾福夫人,」她兀自欣賞著擺在壁爐台上的頭骨,沒有給對方多少反應時間,「馬爾福先生還是一如既往地反應迅速,今天就遞上了呈情申明,最讓我奇怪的是,最終請求陳述狀況的竟然是你。」

  她轉了一圈手上戒指,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似的徑直取下頭骨把玩:「這幾年馬爾福家也算任勞任怨,我才決定順路拜訪馬爾福莊園,而不是將你提到魔法部。」

  玩了一會她便對頭骨失了興趣,專注望著納西莎馬爾福,像極了等待聽故事的孩子。

  聽到魔法部時納西莎馬爾福抖了抖,抬頭注視她時又只余下沉寂,字字堅定,帶著反常的平靜:「我殺了我的兒子。」

  乍一聽見如此爆炸性的消息慕羽不過動了動眉頭,擺出願聞其詳的態度。

  似是還不能接受事實,納西莎馬爾福哽咽了好一會才繼續,平靜□□的語調卻從未變化:「他犯下了大錯。從盧修斯那打探魔法部內部消息,受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迷惑將消息遞往了霍格沃茨,」她抽泣起來同樣從容不迫,絕不在外人面前失態,「他驚慌失措從德姆斯特朗請假回家,向我哭訴請求庇護,我只能殺了他。」

  她深深彎腰,低頭時再看不清神情:「我不能讓馬爾福和布萊克家族蒙羞,不能因為兒子讓盧修斯幾年勞苦白費,請您原諒我的自作主張,也請寬恕盧修斯,幾年來他將時間全獻給了魔法部,是我慣壞了德拉科,讓他在一個女孩的蠱惑下闖了大禍。」

  長久以來慕羽對納西莎馬爾福都沒有多少印像。在學校時德拉科馬爾福最喜歡炫耀的是他父親,其余人無非只認得她身上馬爾福太太和貝拉特裡克斯妹妹這兩個標簽,連貝拉特裡克斯都極少提及這個妹妹。

  如果真是一個毫無特色,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的家庭婦女,也不會句句都說在點子上。

  「你殺了你的兒子,」她溫和地重復著納西莎馬爾福的話,只見後者止不住顫抖,「屍體呢?」

  握著魔杖時納西莎馬爾福差點拿不住,揮了好幾次一座敞開的棺材才浮現於閣樓內,她不由別過臉低泣:「我不能…求您,我不想看第二遍。」

  慕羽俯身查驗屍體。棺中的人形和記憶中的馬爾福一模一樣,只是少了張揚傲慢,靜靜躺在裡面時像是睡著了一般,明顯就能看出死前沒遭遇太大痛苦。

  魔杖間從發梢頂端開始向下以極慢的速度游走,耳邊還傳來納西莎馬爾福平緩的陳述:「盧修斯告訴我,霍格沃茨有可能借此生事,挑撥關系。我的兒子死了,任何來源不明的傳聞都將是謠言以及霍格沃茨的陰謀。」

  「抬起頭。」看驗完了屍體,似是再挑不出任何毛病,慕羽緩緩合上棺材,命令人時她不見頤指氣使,溫柔得像是在和人隨意閑聊。這樣總能探尋到她想要的秘密,然而看見眼前這張蒼白如紙的臉她便有些後悔。

  除卻一個憔悴心碎的母親形像,這張臉上什麼都沒有。正是因為什麼都沒有才顯出異常。納西莎馬爾福坦然接受著她的端凝,不見退縮與猶疑,像是堅定地走在了一條別人看不見的道路上,任是雷打風吹也絕不改道。

  很像奧利維亞,那個護著肚子艱難在倫敦流浪也堅持要給她生命的女人。這個女人甚至將她安排得妥當,以至於她從未受過一天顛沛流離之苦。

  慕羽厭惡時不時竄出的有關奧利維亞的回憶,這樣的回憶軟弱而無用,在權力棋盤上稍不慎便會淪為別人攻訐的武器。她將掛墜盒貼在了臉上才勉強從回憶沼澤中掙脫出來:「這樣的先例只此一次。」

  納西莎馬爾福差點軟倒在地。

  「霍格沃茨如果借此生事,我也不用顧忌馬爾福了,」她怎麼也不願再看納西莎馬爾福,語氣無來由地惡劣起來,「帶著馬爾福的棺材滾。」

  「你母親在信上解釋了情況,霍格沃茨自然樂於接納你,馬爾福先生,這裡是所有人的家,」鄧布利多正拿著一塊墨魚骨頭喂福克斯,那只手干巴巴的,看著比福克斯的爪子還要粗糙,縱是日益憔悴,他的眼睛依舊明亮,「家唯一不能容忍的只有背叛和欺騙。」

  哈利站在鄧布利多旁邊,強行將注意力放在正啃骨頭的福克斯身上,多一眼都不願看德拉科馬爾福。

  「我媽媽…」德拉科馬爾福難得在校長面前收斂了脾氣,甚至顧不得死對頭也在場的尷尬,惶惶不安地看著校長,似乎極其期待能從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她的高尚成全了你的性命,」鄧布利多平和注視著馬爾福,「現在還不適合將馬爾福家逼上絕路,羽同樣清楚這一點。更何況我不相信她丟掉了對奧利維亞所有的幻想。你的母親不會有事。」

  不待馬爾福琢磨其中內涵他便揚高聲音,還隱隱聽出其中歡快:「校長室的門從來不會上鎖,利亞。」

  德拉科馬爾福一副又是想上前又不願挪動的樣子。

  避無可避,無奈只有順著旋轉樓梯一步一磨蹭走上來的阿斯托利亞剛到門口便再不願多走,陰晴不定地看著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的馬爾福,像是他值得什麼研究的一樣。

  見馬爾福沒有多少動容,她使勁咬了咬嘴唇,顧不得這是在校長室:「你怎麼來了?我討厭你,德拉科馬爾福。」

  她連招呼都沒給鄧布利多打一聲,便急匆匆轉身順著樓梯跑走。

  鄧布利多滿是皺紋的臉上漾起了笑意:「我建議你盡快跟上去,馬爾福先生。格林格拉斯小姐會為你安頓住處。」

  德拉科馬爾福一時無措,他尚還沉浸在對母親的擔憂中,然而又不想矗在這和死對頭波特眼對眼,艱難地對鄧布利多點點頭-這已經算他最禮貌的舉動了,緊接著便也消失在旋轉樓梯中。

  哈利同樣看蒙了,可等他回過神來時鄧布利多方才溫柔慈祥的笑容已然斂去,只留下一聲嘆息:「我們繼續,哈利。你剛才提出的撤離方案漏洞我都沒想到。」

  「先生,」哈利卻不願再說,看著校長枯瘦的手掌終於忍不住心中的質疑,「這不像您。」

  鄧布利多沒有急著解釋,反而耐心地聽著他的話。

  「魔法部雖然…」想到那一次的慘烈哈利仍不免憤概悲哀,校長的包容給足了他勇氣,「我們還遠沒到最後一刻,霍格沃茨防御堅固,只要學校還存在一天,我們的意志便不會消亡,總能策劃一次又一次行動,您不該這樣悲觀。」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學校的防御能永遠存在,」鄧布利多從不因質疑而生氣,他永遠是淡定而從容的,說起生死話題同樣面不改色,「就像我不能永遠陪著你們一樣。」

  他一寸寸掠過哈利的臉龐,從推翻烏姆裡奇的高壓開始,這張臉逐漸褪去了少年意氣衝動,幾年來他見證了太多,從東歐淪陷到東方失手,再是魔法部的慘案,漸漸地這張面容便學著在外人面前過濾掉悲傷憤怒,終日掛著堅毅的面具。

  別人尚還有時間沉湎於哀悼,獨獨他不能。

  他做出了選擇,鄧布利多卻不覺得高興。

  「你成為了和詹姆莉莉一樣出色的戰士,哈利,」他停頓了許久,「但原本你可以有更多選擇,更多時間,你的同齡人同樣如此。他們現在本應該待在學校裡應付課業,享受青春期常有的煩惱甜蜜。」

  他沒讓哈利接話:「每個孩子不該一生下來就被馴服為沒有思想的羔羊,但同樣一個嬰兒也不該剛出生便被期許成為戰士,」他眨動著湛藍的眼睛,好像要將裡面什麼眨掉一樣,「你們這一代最難,清醒地看著一個世界破碎,拼力奪回失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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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勸慰

  風獵獵吹過墳頭,像是一場遲來的送葬。

  眼前的墓碑矮小樸素,同旁邊那座墳緊密靠在一起,絲毫不能體現墓主人生前的地位。連石碑上也沒有多少花樣,只簡單刻了兩個字。

  伊凡。

  山丘上覆蓋的積雪在冬日暖陽照耀下一點點消融。

  「我以為他的葬禮早該結束了,而你寫信懇求我單獨前來是有別的要事,」慕羽揚了揚手中信紙,借著暖光看了會,忽然將其扔在了地上,「小巴蒂克勞奇,伊凡難道就教會了你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信紙落進了雪裡,埋沒在一片雪白中。小巴蒂克勞奇猶如沒聽到其中的指責怒火,僅抓住重點不願放手:「但你還是來了,」他臉上依舊浮現出慕羽再熟悉不過的怪笑,「兩年沒有真正見過面,我還挺懷念我們當時合作的日子。」

  提及舊事不能使慕羽動容,他自是知道這一點,半蹲下來掃開伊凡墓前的殘雪:「我始終記得你當初送我的那句話,是他向我演示了那句話的真正內核,教會我怎樣去踐行。出色的政客,性命都能被他當作籌碼,」他凝望著墓碑像是在諷刺,「你敢相信他唯一的遺願竟然只是能和旁邊的人合葬?」

  相鄰墓碑上所刻文字受盡風吹日曬,早已斑駁,他依舊看得目不轉睛,像是想通過單調的石碑研究出什麼。

  他太認真了,以至於慕羽找到了絕佳的機會琢磨他。靠復方湯劑換來的這張臉戴久了面具,總顯得疏離不好接近,可凝視墓碑時又是那麼渺小,仿若除開了那張面具只余下脆弱。

  「你也很出色,」猝不及防地她輕柔撫上他的額頭,陽光落進了眼眸中,一時使人分不清她眼瞳中真正色彩。這樣的動作由她做來不顯任何男女曖昧,還多了幾分溫情,「孤身一人前來,學著在麻瓜政壇周旋,解決叛徒,讓魔法國會損失慘重,接下伊凡的擔子,將形勢導向我們想要的方向。巴蒂,你比我想像得還要優秀。」

  似乎壓根沒料到她會忽然說出這番話,小巴蒂克勞奇起先帶著掩飾不住的錯愕,連墓碑也顧不得看了,拼命想在與暖光融合的瞳色中挖掘出什麼。可惜無論怎麼看,他也只能觸及一片柔和的光影。

  「我也很懷念那個時候,我們合作抓住穆迪,推敲著怎麼在不引起鄧布利多注意的情況下讓波特送死,」慕羽沒有理會他的反應,自顧自往下說著,「接到你的信我推開所有事來了,一個人。我知道你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見他。」

  看著人時她永遠真摯溫柔,此時同樣不例外。即使經歷了那麼多,自詡窺探到了她不少秘密,小巴蒂克勞奇照樣分不清她是否在演戲,也不願分辨。

  他放棄了尋找那團光影下真正的顏色,自欺欺人地將虛幻光影當作了真實:「之前我不理解很多人。不懂伊凡,不懂斯內普,不懂他們怎麼能將死當作工具,或者光榮,甚至…」他一眨不眨地對著那雙眼眸,「不懂我的母親,那個軟弱沒用的女人,順從了我父親一輩子,最後居然主動願意送死。」

  慕羽動了動眼珠,不發一言。她總是善於傾聽,為人編織理想。這次同樣與之前無數次沒有區別。

  「我現在好像能理解了,」他還在尋找著散落於眼眸中不知真假的溫柔,「這兩年我過得很艱難。」

  「我都知道。」慕羽接得極其自然。

  「沒有一天能睡好,每一步必須慎重又慎重,我不想走錯,更不能走錯,」不知不覺間他將整副偽裝都揭下,顯盡了脆弱,「犯錯比死亡恐怖。」

  「我也犯過嚴重的錯誤,差點讓鳳凰社奪走挪威的根基,」慕羽收回了手,越發柔和地看他,給予他能包容一切的錯覺,「不用過分苛責自己。」

  輕緩的聲線軟化了呼嘯而過的寒風,唯獨將他嗓音肢解得哽咽,更是使他不滿足於由眼中找到的那點溫柔。手不斷拿起放下,像是在感受沒多少溫度的斜陽,又像是想重新觸碰墓碑。

  慕羽始終耐心地等他。

  終於他朝慕羽伸出雙手,開口時卻又如同兩人剛見面一般針鋒相對,劍拔弩張:「一開始我就討厭你,沒有你,一旦完成了任務,我將成為他最親密的人,比親兒子還親,但我了解他,」一番話被說得顛三倒四,邏輯混亂,他照舊維持著一如既往的扭曲表情,「最後是我誤會了。」

  慕羽聽懂了每一個詞,明了他說不出口的請求。

  她總是樂意順應無傷大雅的請求。順著伸出的手,她給了克勞奇一個輕緩的擁抱,一個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擁抱,後者當是愣住了,根本沒料到她真的懂了不可言明的請求,又如同好似許久沒擁抱過人一般,整個身軀僵硬而發顫。

  一滴一滴猶帶暖意的水珠落在她肩上,緊接著越來越凶猛,彙成了一灘蔓延的水漬,伴隨著微不可聞的抽泣。慕羽沒有詢問,任由衣衫濕潤,緩緩拍著他的背。

  「會疼嗎?會痛苦嗎?」他不再看她,竭力控制著早就變形的聲音,「給伊凡屍檢的麻瓜說他沒受多少苦。魔法國會那一次也很快,轟一下就沒了…」

  慕羽停了停,又以更柔和的節奏拍打他:「不疼,一點也不疼,」她繪聲繪色得像已經經歷過一樣,「也許會有聲音,也許你再沒機會聽見了,還有一些無用讓你軟弱的記憶,都是假像。」

  明明是在勸哄安慰,聲音低得仿若在唱催眠曲,無人能看見的地方,迎著冬天少得可憐的陽光,她卻微微翹起嘴角,眼中沒有丁點情緒。

  「我會待在這,陪著你完成該做的任務。」她許下了諾言,從不管這個承諾對另一方的重要性。

  從肩膀上暈開的水漬似是有繼續延伸的架勢。

  「還要至少兩個月。我必須全力確保沒有意外發生。」

  「當然,我會等。」她不帶猶疑地回應。

  水珠不再掉落在肩膀上,耳邊轉而傳來了一聲輕笑,在遠離她的同時克勞奇順手幫她理了理衣領,勉強遮住了一塊地方:「脖子上,」他指了指,有一瞬笑裡盈滿了玩味,很快又正了顏色,前前後後像是兩個人,「你會待在他身邊,絕不離開。」

  他問出了兩年前類似的問題,這次沒給任何否認的可能。

  慕羽先是摸了摸脖子,不動聲色消去了痕跡,一邊摸著滿是裂痕的玉佩,一邊毫不心虛地直視他:「我會待在他身邊,」她還體貼地補充,「巴蒂,你一直做得很好,你的地位從未被取代,貝拉特裡克斯都不行。」

  「布萊克本來就是個不太聰明的瘋子,」克勞奇咧開嘴,慕羽能清晰辨別出這個笑容清清白白,沒摻雜任何有關利益與算計的污穢,「我該走了。」

  她早就不會為多余事物停留,兀自轉著玉佩。拉開了距離,她的溫柔氣質都變得虛無不實:「不送。」

  克勞奇往前邁了一步,又回過頭,似乎還在期待什麼:「你沒撒謊。」

  她將那枚玉佩拿起,放在唇邊輕輕一貼:「今天說的,全是實話。」

  語言表達形式不同,但她的確不曾撒謊。

  幻影移行的響動使得不遠處樹梢上落下簌簌積雪,啪一聲落在地上和雪水融成一片。

  這座山丘位置絕佳,即使站在半山腰也能將規劃齊整的城鎮收入眼底,一排排雷同的屋頂沐浴被夕陽染上了沉沉暮氣,即使被燦爛光線籠罩,城市每一角落依舊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枯敗。

  斜陽還在地平線上掙扎,愈是掙扎,昏黃的光線愈是趨近血紅,為城鎮繚繞的枯敗死氣進一步染了血色。

  看夠了陽光徒勞地掙扎,等到遠處只余一縷光暈、深重的黑暗逐步侵蝕紫色的晚霞,將其染成不祥的灰黑,慕羽才盯著掛墜盒,看著其中雕刻的字母如何妄圖困住最後一抹光:「我知道你在這,瘋子。」

  「你在為他傷心?」修長的手撫上了脖子,發現那點痕跡已經被抹去時稍一頓,緊接著便是更尖刻的嘲諷,「你蠱惑他堅定了這個選擇。」

  她長久地注視掛墜盒上那抹越來越薄弱的光線,寧願如此也不願多看他一眼,一旦這樣的想法扎了根,抑制怒火便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艱難:「克勞奇是個忠實的僕人,但僅此而已了。」

  慕羽對掛墜盒上消失的光線也厭倦了,還有一點光,足以讓她看清身邊之人的臉、清晰描繪出輪廓。她一直自詡記憶超常,卻總覺記不住,因此縱然看過千百遍,依舊不知魘足。

  「所以我要親自送給伊爾弗莫尼一個驚喜,」她極其自然地伸出了手,「我們一起。」

  不過是短短一個詞,裡德爾便再也掀不起任何憤怒,仿佛離最後的了結越近,他越來越放縱自己,允許各種無意義的情緒—眷戀、痴迷,停留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她不僅握住了,更將人拉得更近,撫摸著這張由她親手重新塑造,怎麼也無法憑空臨摹出的臉:「沒對你撒謊,瘋子,今晚你想怎樣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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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談判

  北卡南一直是一座單調到極致無聊的小鎮。仿佛自創建起這座小鎮便獨立於時間歷史之外,戰爭,游行,角逐從未能改變鎮子一成不變的底色。縱然現今位於兩個至關重要州的交界處,北卡南依舊拒絕任何外來因素的改變。

  到了隆冬時節小鎮生活更是乏味得形同墳墓。高懸在空中的太陽不帶溫暖,除了為被大風卷起的雪粒染上色彩外一無是處。

  家家戶戶寧願縮在家裡烤火也不願圍在鎮上唯一的酒吧裡。調酒師在吧台裡有一下沒一下點著頭打瞌睡,渾然忘了,也不會記起室內最不引入注意的角落還窩著兩個客人。

  菲爾加西亞轉動著戴在指間的發戒,雙手交叉坐在桌前認真看著對面正在研究條例的男人。來之前再是做足了准備,多方考量調查眼前的麻瓜千真萬確不曾中過奪魂咒、沒有遭受脅迫的跡像,大部分人依舊不贊成他只身前往北卡南會面。

  對面之人本就抬頭紋深重的眉頭越皺越緊,薄薄的紙張被捏出多條褶皺,發戒又被轉過一圈,他挺直了脊背不願露出分毫異常。

  越是處於領導位置他便越是明白,他們的籌碼不多了。

  「你們想要說服我的團體放任馬賽諸塞的自由發展,並且暗自將正在逃亡深受『迫害』的人送入馬賽諸塞,為了自由,為了國家意志,」其實早在許久前雙方便對今天的主題心知肚明,現在在這故作姿態地一個審視條例一個打量試探,無非給予彼此組織語言的時間。克勞奇放下手中條例,望著眼前這個完全不像十九歲青年的領袖,「你們這群人還在紐約打得不可開交,全國吵吵嚷嚷,外部施壓,整個國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跌入深淵,你們的自由自私而狹隘。」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言語菲爾加西亞遭遇過太多。他早沒了最開始年輕氣盛據理力爭的憤怒,今天聽見對面人重復著相似的論調,他連呼吸都沒過多起伏,不再轉動發戒,轉而將其握緊:「恐怕你的大局才是狹隘的,先生。」

  顧不得對方被冒犯的惱怒,他照樣選擇直言不諱,如今也沒有過多時間容忍他迂回婉轉旁敲側擊:「你所說的大局為重,無非權衡考量,壓下弱勢一方的聲音,不以正義判定,只為利益。而我們只不過在為正義以及公正的評判爭取自由,為弱勢一方發聲,」他看著漆黑的發戒出神,「我們已經錯過良機了,先生。你的前任以強勢促成提案通過時我們沒有機會抗爭,全力控制思想試圖自己詮釋理想時我們沒有能力抗爭,再這樣沉默下去,所有人都將身處跌入懸崖的列車上。」

  見對方敲打著桌面似是陷入了思考,他繼續在大義的基礎上添柴加火:「你們現在還能左右平衡,但你自己也清楚,這樣不長久。急劇變化的形勢遲早會促使你們做出選擇,」窗外的風一陣陣呼呼刮過,風越是凜冽,他越是壓低了聲音,「兩方選擇都極其艱難,想想您的前任,先生。」

  克勞奇低垂著頭,在菲爾加西亞看來像是在思考,食指敲打桌面的頻率一下下變得頻繁起來,最後他還微微抖了下身軀,抬起了頭重新望向對面的年輕人:「你在威脅我,我的確不會忘記上一任如何死的。」

  深埋在恐懼之下的盡是冷漠,連勝券在握的得意都沒有。

  「發表一點有關如今局勢的淺見而已,沒有別的意思。」菲爾加西亞不卑不亢地回應,「指責我們動用手段不像您的水平,我們的人也和你們交涉過多次,那次意外可能還有別的蹊蹺,我們的理念沒有那麼極端。」

  「不是威脅,」克勞奇嗤笑一聲,停止了無休止敲打桌面的節奏,雙手撐住下巴觀察菲爾加西亞,像是對他有了更濃厚的興趣,「如果我答應你們的條件,承諾保證馬賽諸塞的自由發展。」

  乍然聽到這樣的話菲爾加西亞面上的冷靜沉著都不似偽裝,克勞奇不禁更有了貓戲老鼠的興致,停了會才慢悠悠說:「只是一個假設,不要誤會。連我如今都不得不承擔多方壓力,我很好奇,加西亞先生想要如何守住馬賽諸塞這塊小地方。」

  像是早就預料到他會有如此疑問,菲爾加西亞答得毫不遲疑:「他們不可能給海洋加蓋,我們也不會只顧死守逃亡。這個問題沒有多少意義,先生,我們能撐到今天已經向您展示了一部分能力。」

  他自然不可能全然向這個麻瓜透露。

  「哦…」克勞奇發出意味不明地一聲輕嘆,不見嘲諷,菲爾加西亞卻更不願放下警惕,緊繃著隨時准備應對接下來更刁鑽的為難。

  不想對方瞬間跳了話題,看向了他手中的發戒:「別致的戒指,應該屬於某位姑娘,」克勞奇露出和熙的,同如今場合格格不入的笑容,「我沒想到您還有心上人,加西亞先生。」

  乍然提到私事絕非空穴來潮,菲爾加西亞更為謹慎:「她犧牲了。」

  「可惜,」克勞奇咂咂舌,「你們做了許多准備來堅守你們所謂的正義,我自然不會懷疑要塞的堅固。真是讓人懷念,那時我還做著前任的副手,關注著東方的局勢,滿心以為首府至少能撐一個月,沒想到還是躲不過那條定律。」

  頂著菲爾加西亞的眼神他越發肆無忌憚:「最堅固的堡壘往往從內部攻破。」

  有一瞬菲爾加西亞幾乎生出一種錯覺,這個麻瓜大有古怪,他像是洞悉一切,今日無非是在戲耍,甚至更嚴重—只為將他們引入更危險的陷阱。

  然而觸及到面前那雙眼中不似作假的惋惜和看似壓抑的情感他又打消了這樣的錯覺。不等繼續深思對方已經不停歇地展開了新一輪陳述:「你們動作很快,安頓好了我的家人,」話音落後伴隨著一聲深重的嘆息,「我想看看伊爾弗莫尼。」

  「您任何其他要求,包括您的家人我都能答應您,」幾乎不用思考菲爾加西亞便做出了回答,「除了最後一條。抱歉先生,就像您不會展示所有底牌一樣,我們也有不可跨越的底線。」

  這個年輕人看人的神情總有不可名狀的魔力,當那雙帶著真情實感的眼珠看著人時基本很難拒絕他。然而克勞奇沒有因他的拒絕而氣餒,以同樣真摯,乃至更強烈的情感回望他:「可這是說服我團隊最快的方法,如果我沒法實際觀察,評估我們有可能承擔的風險,必將陷入更漫長的拉扯,」他不經意地掃視著菲爾加西亞手上的戒指,「你比我高尚,明白如今時間比金子還寶貴。」

  菲爾加西亞沒有應答,克勞奇沒再多話,往後靠了靠。他已經將形勢引導到了這樣的地步,經過兩年的磨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運氣的重要。

  他不會愚蠢地消磨本就不可捉摸的運氣。

  菲爾加西亞的拳頭握了松松了握,窗外風聲都在此時銷聲匿跡,爐火噗一聲滅了,沒人有心思將其添上。落針可聞的室內清晰地回蕩著兩者間的心跳。

  發戒不知在指上被轉過了多少圈。

  「我答應你。」最終是菲爾加西亞呼出了一口尚帶寒霜的白氣,極為緩慢地抽出魔杖,動作慢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似乎這樣便能拖延節奏。

  設下重重保護的伊爾弗莫尼陡然要接納來客勢必不會如同扔出一枚門鑰匙那般簡單。

  隨著咒語的念誦他只看見了對面臉上擴散開來的笑意。

  砰一聲巨響,整座酒吧都震了震。他猝不及防地被澆了一頭一臉的血珠。

  緩緩倒下去的人至死都帶著詭異的笑容。

  不遠處空曠的雪地上將一道粗啞的吼聲擴散得遼遠:「為了我們!為了自由!」

  刺耳的喧鬧驚醒了昏睡的調酒師,剛一醒便聞到了空氣中化不開的血腥,不可避免地同眼前場景面對面,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跑出了小店,尖叫如同漣漪般擴散開去,隨著剛才就被放大的吼聲徹底破壞了雪後小鎮的寧靜。

  不用思考菲爾加西亞便知道中計了,大幅度一揮魔杖一只銀色的天鵝從杖尖冒出鑽入身後的空氣中。他自己卻無畏地舉起魔杖擋住身後守護神光芒。

  透入室內的陽光黯淡了許多。他抬起手指用發戒貼了貼嘴唇。

  「高尚的行為,可惜晚了,加西亞先生。你做出了錯誤的決定,無數人將為你陪葬,」高亢的聲音勝過了積雪的冰冷,無端地就能讓人打冷顫,「如果你願意效仿科多斯多瑞茲的校長,其他人還有活路。」

  隱現紅色的魔杖不過輕輕一撥,菲爾加西亞便重重摔在了另一面牆上。無數縷黑煙已然纏繞著守護神消匿。

  他顧不上全身的疼痛,對著守護神快速叫喊:「防御咒破了!他們來了!讓那些孩子們先跑!」

  裡德爾拉著慕羽居高臨下站在他面前,對他轉動魔杖,視線卻不曾落在他身上:「我的耐心不多。」

  巨蛇溫順地盤繞在他們身邊,虎視眈眈看著地上命運即將釘死的敵人,貪婪地豎起三角腦袋。

  慕羽被他死死牽著,一如為他重塑身體的那個夜晚,不容掙脫,她也不會去想著徒勞地掙脫。她沉默地打量著菲爾加西亞,像是產生了十足十好奇,然而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她同樣沒將多少心思放在上面。

  她只享受謀劃引導棋局的快感,對於呈現眼前的結果沒有多少激動自得。

  僅僅在劃過那枚發戒時她停留了一瞬,可也就那麼一瞬了。

  「你們從魔法國會撤走了人手,早就等著今天,」菲爾加西亞徒勞地抬手,不說念咒,他連魔杖都揮不動。他設想過無數次最糟糕的結果,也做好了一切戰鬥准備,卻沒想到真正面對面遭遇時會是那樣無力而軟弱,「我們不會妥協。所有人,老人,青年,孩童,從建立要塞那一刻起就沒想過妥協,馬賽諸塞很早之前便做好了戰鬥到底,用鮮血發聲的准備。」

  他的目光澄澈明淨,大敵當前身處下風照樣不顯狼狽卑微:「你可以將我們復刻成第二個沈家,卻阻擋不了我們的聲音。」

  「你錯了,」慕羽再次看向發戒,忽略了因手被捏緊而產生的疼痛,一道深深的,絕不可愈合的傷口緩緩出現在菲爾加西亞頸上,「沒有整個馬賽諸塞。」

  她將外面隔絕的景像指給他看,破舊狹窄的酒館幾乎要被聞風而來的人群擠塌,肮髒的玻璃上還劃著幾行剛剛凶手寫下的血字。

  血一滴滴滾落在纖塵不染的發戒上。

  「第二次了。所有人都見證了你們為理念而施展的手段,大多數人不會在你們這樣明顯的極端下獲得安寧,」她滿意地看著發戒徹底染上了血污,「他們會陷入漫長的內耗。而這期間,只剩伊爾弗莫尼孤身奮戰,且你們的聲音只能感動自己。」

  她對著眼前將死尚不能瞑目的人笑得甜美:「走好,加西亞先生。」

  濃烈的血腥在清冷的空氣中升華發酵,足以另任何一個人作嘔。然而於他們而言更像是一種享受,昭示著唾手可得的勝利。

  「走吧,羽,」裡德爾握緊了她,輕緩地將她扳過來,使她再不願看見小巴蒂克勞奇的屍身,眼中依舊盛滿了她所熟悉的蠱惑瘋狂,「你說過,一起。」

  「瘋子,」向來在這種時候順從的慕羽卻不願挪動,像是執意要在紅眸中找尋什麼,「自從解決北歐的事後,你經常說這樣的話。」

  看著那雙眼中自己淺淺的倒映,她不曾過多地在這個極端危險的話題上停駐,只輕輕在那慘白無血色的唇上貼了貼:「開玩笑的,」她摸了摸納吉尼的腦袋,像是渾然不知這樣的試探抑或挑釁將會帶來什麼,甚至仿佛根本沒意識到她說了什麼,「納吉尼餓壞了,不過它今天可以飽餐一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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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幻境(上)

  整整兩天馬賽諸塞的山林中似乎都籠罩上了濃郁的不祥之氣。本就是草木凋零的時節,一匹匹山頭籠罩在恆久的白雪中。偏偏就是這樣單調的時節生出了最光怪陸離的傳聞,道聽途說的傳言甚至一度壓過了兩天前發生在附近的重大新聞。

  比起遙遠的權力爭鬥,小道消息才往往更受人偏愛。

  有人發誓在落雪的當晚親眼看見天空飄飛的雪花一落到山頭便被瞬間染成了血色。同樣有人發誓在黎明前最後一刻,雪後朝陽將升未升之際,滿山交錯的樹干上掛著一具具面目猙獰的軀干,整片樹林都是紅的。

  暮色初至時更是有孩童啼哭說遠處山上到處都是火和哭喊,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興許還有動物的哀鳴,凄厲回蕩在山間。

  似是而非的傳言沒有得到合理抑制以及懷疑,畢竟如今這個世界發生什麼事人們都不會感到奇怪,傳言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如同滾雪球一般越傳越廣,越傳越離譜,然而不過一天人群便像達成了共識一般,再閉口不提任何有關白雪變色,軀干滿林,慘叫入耳的字眼。

  群體的意識讓他們模糊感知到這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大雪後那輪好不容易升空的太陽免不了沉淪的命運。

  慕羽坐在彎曲的樹干上看夕陽。她極有可能厭倦任何事,卻永遠不會厭倦欣賞夕陽。無論多少次,她總能從每一次裡品出不同的韻味。

  光線的掙扎迷離多變,總歸又逃不出一個結局。十一歲的時候她還懵懂無知地以為斜陽沉落後才可能蘊藏著美的終極,現在總算意識到那時她有多麼天真了。

  從未意識到自己已然多次和真正的美擦肩而過。

  她都快記不清十一歲的樣子了。

  納吉尼懶懶掛在樹干上,本就修長龐大的身軀看著又仿佛膨脹了一圈,盤在樹上時像是一動也不想動了。

  樹枝是粘膩的,積不上雪,倒一滴滴向下滴著什麼,融於早就變色的凍土中。

  猩鹹的風送來零星的慘叫嘶吼,她緩緩配合著零碎的慘叫,望著猶自在天邊掙扎遲遲不願落下的血色光線敲打著節拍。

  伊爾弗莫尼沒剩多少人了。

  身上傳來喀一聲脆響,她身手敏捷地攏住了原要從腰間落下的玉佩,拿在手心端詳。如若不說明這是玉佩,沒人能分辨出手裡的到底是什麼玩意。瑩綠顏色徹底被濃黑浸染,道道深刻裂痕星羅棋布,雪上加霜的是一條裂痕從頂端直貫徹到末尾。

  仿佛輕輕一碰這塊昔日美玉便將灰飛煙滅。

  樹干上多出了一點重量。他和任何一次一樣,悄無聲息,她也總會裝作沒有發現他的靠近似的固守兩人共享的疆域。

  今天她不打算再做這樣的堅守了,於她而言堅守更是失去了意義。

  女孩靠在肩頭的動作竟比雪花墜落還要輕緩。縱然他們親密過數次,在這一刻,不摻雜絲毫權力欲望的舉動依舊使得裡德爾全身僵硬。

  他第一次恨自己是那麼了解她,以至於現在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身邊的軀體帶著鮮血的溫熱,軟軟靠在他身上,似是妄圖將他也困在停滯卻虛假的時光中。

  他攬住了她,越來越緊,擁住了這具已經歸屬於自己的身軀,同樣籠住了這片一樣腐朽罪惡的靈魂。他也必須擁有她,困住她,讓兩人生在一起,再不分離,直至其中一方主動了結。

  血紅夕陽似乎也隨之靜默了。

  「克勞奇幫我們將這盤棋下得很好。從此以後,以菲爾加西亞為代表的抵抗勢力注定流亡敗逃,」她還在欣賞掙扎的光線,沒有看身邊的人,卻不自覺挪動得更近,亙古不變地在冰冷的懷抱裡索取溫暖,「高興嗎?瘋子。」

  她溫柔的聲音中滿是誘惑:「你馬上就能永生了,永恆的生命,永久的權力。」

  應當興奮。不,興奮已經遠遠概括不了湯姆裡德爾此刻應有的心情。四年前在塔樓上做下那個交易時他沒想過和眼前的女孩一起走如此遠,通往至高權力的道路上永遠只能存在一個人。

  他一次次放任了,用各種各樣的理由麻痹自己,勸慰著將這個女孩留的時間再長一點,縱容得他們越來越親近,直到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融合,以至於如今都不能確定能否放開慕羽的身體。

  「你答應過,」他將那張還在遙望夕陽的臉扳過來,用指尖細細描繪著輪廓,「羽,你不想對我食言。」

  他在描繪,慕羽同樣也在聚精會神地看他,最後的夕陽太絢爛了,將沾滿邪惡鮮血的靈魂都粉飾得聖潔。看根本看不夠,她索性捧過來一點點描摹:「不會,」她貪婪地嗅著每一寸冰冷罪惡,「我會永遠陪著你,哪怕最後一刻。」

  像是過近的距離繞亂了她的理智,她低聲重復著:「瘋子,瘋子,」不停索要著更近的距離,「我一直在。」

  就像數次她夢見在走廊上奔跑,蜿蜒的黑暗看不到盡頭,她卻知道,有人陪著她,理解她,和她身處同一片不透光的黑幕中。

  脆弱的玉佩像是終於抵達了上限,發出了最後的呻、吟,微風夾帶著細小的粉末消散在染紅的雪堆裡。

  最後一縷光不再掙扎,沉向了黑暗。

  慕羽在明源山腳下的長椅上醒來。她好像睡了很長時間,做了一個悠長而不美滿的夢,當掙扎著從長椅上起來時,惠風和暢,柳絮翻飛,淺淡的陽光將夢境最後一縷痕跡也抹除了。

  「小羽,小羽,」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急匆匆跑來,見到她安然無恙時才大大松了口氣,一把將她抱起,嘴上責怪手上卻又溫柔抹去她嘴角不知從哪沾染的油漬,「又一個人跑出來偷吃蟹粉小籠包。」

  她怔愣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將她一把抱在肩頭的老人。她仿佛缺失了很多記憶,仿佛在腦海中那團不知從何出現的迷霧中她從未得到過這位老人正經的擁抱。

  試探著,顫顫巍巍的雙手環住了老人的脖子,用著她天生的甜美語調撒嬌:「你知道我喜歡,爺爺。」

  老人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我還不知道你想什麼?下次不用偷跑,大大方方說出來,爺爺難道還不給你買?」說著他顛了顛她,「回家吧,小羽,爸爸媽媽等著我們吃飯。」

  不,你不會。你一直教導我不要沉迷於膚淺的欲望。

  每當湧出這樣的想法,腦海中多出的迷霧便會擴散一分,這一點足以讓她頭疼欲裂,更加不情願觸碰多余不應該的念想。

  現在這樣,似乎很好。

  「爸爸,媽媽?」她反復咀嚼著這兩個詞,一時間倒像是剛剛牙牙學語的嬰兒,「爸爸,媽媽….」

  「看你是睡傻了,」爺爺抱著她一路往山上走,霞光在路上拖曳出長長的軌跡,「爸爸媽媽回來了,你忘了?今天我們一起吃飯。」

  爸爸媽媽回來了。短短一句話就盈滿了整副胸腔,慕羽緊緊抓住爺爺的衣領,似乎害怕眼前的景像頃刻消失。她眨了眨眼,不眨不要緊,一眨啪嗒啪嗒的,有水珠混合在了青石路上五彩的晚霞裡。

  「回家,」她抬頭看著被晚霞分割出道道條紋的天空,「爺爺,我們回家。」

  她的家,恍若早就沒了。

  爺爺抱著她進了庭院大門,夕陽尚且沒完全落下,客廳中已然點上了燈。暖黃的燈光照在圓桌上,落在光暈中的兩道人影依稀地顯出不真實來。

  等他們一進門,窗簾合攏的室內只剩下那盞昏黃溫暖的燈,像幾只在夜空中撲騰的螢火蟲。

  她好似多次和一個人談論過飛舞的螢火蟲。剛一想,還來不及探尋若有似無的回憶,才升騰而起的那道淡漠陰影便被燈光消解了,倒照出了坐在桌上的一男一女。

  男人高大英俊,女人溫柔慈善,見她一回來,男人立刻迫不及待從爺爺手中接過她,粗糙的胡子直蹭在她臉上:「小羽哪。」

  這個擁抱溫暖而有力,同那個懷抱獨具的陰冷截然相反。

  她試圖蹭了蹭,又覺得過於溫暖,仿佛整個人都將融化在裡面,因為極端的不適應,她掙扎得猛烈了些。

  一旁的女人急了,使勁拉了拉男人:「你嚇著小羽了,趕快把她放下來,」等到慕羽重新落在地上,女人才柔和地執起她的手,輕言細語,「來,媽媽帶你洗手,要吃飯了。」

  女人溫暖干燥的手牽著她穿過曲折回環的走廊,伴著她踏上一圈圈迷蒙的光影。慕羽聽話地跟隨著,仰頭看著眼前這個溫柔得過分的女人。

  見她一直看著自己,女人不由得蹲下身來平視她,和藹地摸摸她的頭,像是永遠不會有脾氣和不耐:「怎麼了?」

  慕羽死死盯著她的臉,絲毫不能減退心中攀升的詭異,卻難得在這一刻約束了泉湧而出的懷疑,模仿著女人露出一個笑容:「沒事,媽媽,」她似乎很不擅長做這樣的模仿,不由又喚了一聲,「媽媽,你會走嗎?」

  女人搖搖頭,權當小孩子的淘氣,回答得斬釘截鐵:「說什麼夢話呢。」

  慕羽再沒開口,任由她擺弄自己。

  回到餐桌上女人便放開了她,卻不料沒能放開。慕羽依舊牢牢牽著她的衣角,固執地叫著:「媽媽。」

  女人一半的臉埋在了逆光的陰影中,看不清細節,另一半朝著她,柔和又不帶商量地將她拉開:「小羽聽話。」

  隨著兩人的強行分開,女人坐在了餐桌上,同那兩個人一起在熾熱耀眼的光中融成了看不見的影子。

  偌大的餐桌上哪裡有什麼食物。獨剩她一人面對著三道空無模糊的影子。

  掌心還殘留著方才女人手握她的溫度。

  一道閃電刺破屋內厚重的簾幕,晃得燈光閃爍,緊隨其後一道悶雷轟然在天空炸響,電閃雷鳴又不見雨聲,一波一波的,侵蝕著愈發不明亮的燈光,三道影子也在閃爍的光影中分分合合成一具猙獰的鬼魅。

  不過片刻間,家便再不像家了。

  她從來就沒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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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7-26 17:09

第171章 幻境(下)

  「殺了他,」他們的聲音混合著,既陌生又像全由慕羽自己所發,「殺了他。」

  聲聲低語直接在她腦海中翻滾:「殺了他,我們就能回來了,殺了他,小羽,你就又有家了。」

  他們想要她殺誰?

  一綹一綹的閃電似乎誓要將整座庭院撕成碎片。三道影子仍然鍥而不舍地圍著她,逐漸地不再像三道影子那麼簡單,雜糅成了一團團形狀不清的血霧,張著數張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滴著血朝她打轉:「是他蠱惑了你,誘使你走上了這條路。殺了他,你的罪孽將得到赦免,殺了他,我們都會原諒你。」

  無數雙奇形怪狀的血手朝她延伸,不像是要撫摸,更像是想將她拖進血霧中,同他們埋在一起。

  她似乎確實沾上了不少人命。太多了,連自己也記不清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樹林裡光線晦暗,幾不見天日,有人貼在她身後,教導著她如何揮舞魔杖,犯下同等的罪孽。

  如此他們就一樣了,再不分彼此。

  她好像能依稀看見那人的輪廓。

  魔杖被握在了手中,致使更多記憶紛至沓來。這幾年這根魔杖向來是她最忠誠的伙伴,陪著她從不可及的光明一路走向墮落,從不曾背叛。

  身邊的血霧不僅沒有散去,還彌漫成了化不開的血海。女人的頭顱從中擠出來,猙獰完全扭曲掉柔和,還試圖朝她伸著手:「小羽,殺了他你就有媽媽了,」她還想扭曲著用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擠出微笑,「小羽,你不想和媽媽在一起嗎?媽媽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奧利維亞只留給了她一本殘缺的筆記本,就連辛克萊爾這個名字在知曉她到底是什麼東西時都失去了意義。

  一雙血手環住了她,不由分說就想將她朝血海裡面拖。她好像又產生幻覺了,爸爸媽媽爺爺坐在餐桌上笑著朝她夾菜,滿桌都是她愛吃的。

  是餐桌在說話,是頭頂懸掛的燈盞在說話,是這個早應死去的屋子在說話,請求著,怒吼著,哭泣著,讓她殺了他。

  脖子間的疼痛將她拉了回來。一只干枯的血手粗暴扯下她待在頸上的掛墜盒,緊握在手裡便要丟進血海。

  「回來!還給我!」她顧不得其他的,更忘記了她還會法術,拼了命一樣地死抓住那只手,力道大得竟是活生生將其折斷了。一搶到掛墜盒她便緊緊攥在手裡,「它是我的。」

  越來越多的血手纏在了她身上,合力操控著她的身軀。這裡極其古怪,她竟然使不出任何法術。

  高明的幻境。

  「小羽。」另一只手又繞上了手腕,卻使得慕羽再沒有分毫反抗之力。

  她看見了自己。

  從血海中漂浮出來的臉不同於四周隱隱綽綽不成樣的人形,正常得像是從未沾染任何污穢,看不出是脫胎於那團朦朧的霧中。

  這張臉,這樣的語氣,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只因太干淨純潔了,不似她沾滿殺戮的靈魂,倒像是十一歲那年在厄裡斯魔鏡中看見的小女孩。

  她終於記起來一年級在魔鏡前到底看見了什麼怪物。

  「你舍不得殺他,」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孩輕撫她的臉頰,「我理解你,小羽。」

  慕羽停止了掙扎,只兀自攥著掛墜盒鏈子不願放開。

  女孩一步步踏著成堆的枯骨血水,從後輕柔擁住她,被和自己一樣容貌的影子擁抱沒有任何異樣,不覺一絲多余,更像是理應如此。

  血海中倒映出兩張相同的面容。

  「他一直陪著你。小羽,你怎麼忘記了,」她朝著慕羽吹了口氣,「那時你只能看見那麼一個影子。你對著那道影子說。」

  她頓了頓,緩慢纏繞上了脖子:「你想使用能力,你受不了每天被人在走廊上追逐,你要報復所有人。你想讓他陪你,直到永遠。」

  說到永遠這個詞時背後那道影子笑得亂顫:「你喜歡的是那個和你在倫敦游蕩的湯姆,你喜歡在塔樓,黑湖陪你看書的湯姆,你喜歡當時十一歲和你一樣孤寂陰暗的靈魂。需要我將心聲念給你聽嗎?你渴望扭轉時間的魔法,回到五十年前的倫敦,從街頭一路走到街尾。」

  「可惜那只是一個執念。他永遠地消失了。」

  血水中的場景不斷變幻最終又碎裂成片。

  「也只有喜歡,小羽,你不可能愛上一個人。愛讓你軟弱,愛迷失你的理智,」那只冰涼的手又向著拿魔杖的手腕移去,「你們互相交易,短暫地因權力站在一起。你需要借助一個人的余威染指歐洲,你需要借助強大的勢力將東方和你牢牢擰在一起。」

  手沒碰她的魔杖,反而碰上了戒指,不知怎麼地從裡面拿出了一根閃閃發光的毒牙。

  她珍藏的最後一枚蛇怪毒牙。

  「你們都想要至高的權力,都想要永恆,可是神只能有一個,相互了結是你們最終的宿命,」另一個她拿著毒牙對准了被緊攥在手裡的掛墜盒,越是溫柔,越顯出其中的陰毒,「我可以幫你了斷,幫你下手,保證很快,不會有痛苦。」

  看著那枚透亮的蛇怪毒牙,慕羽神色幾經變幻。最後竟是抖著從那只手上搶過毒牙,閉著眼像是做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自己來。」

  幾滴淚蒸發在了那片血海裡。

  「他同樣不愛你,你都知道,解決北歐之後他害怕你增長的威望,害怕你取代他在舊部心目中的地位,他越來越想控制你,」見她依舊猶豫不決,身後的女孩摟緊了,容不得她掙脫,「小羽,你很聰明,什麼都明白。為什麼要清醒痛苦地活著?」

  拿著毒牙的手不再顫抖,連一直緊攥著的掛墜盒都松開了。

  身後和她長著一張臉的少女滿意地將她的手往掛墜盒上方挪了挪,低聲繼續哄勸:「干得好,小羽。毀掉這片魂器,再解決他,從今以後只有你一人享有無盡的權力和生命,你將永遠為別人編織理想,不被人在走廊上追逐…」

  她說不出話了。那枚毒牙被反手插在了她的腰腹間。

  慕羽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道和自己相同的虛影嘶吼尖叫,重新握住了漂浮在半空的掛墜盒,一把拔出蛇怪毒牙:「連我真正想要的都沒看清,還想泯滅取代我的意志?」拔出的毒牙上沾了血,她毫不顧忌地顛在手裡把玩,「這就是天?這就是那些人口口聲聲說我將遭遇的天譴?這就是爺爺贈給我最後的禮物?」

  玩夠了她再次將毒牙捅進去:「我走這條路,全由自己選擇,無關任何人蠱惑誘導,」她將掛墜盒重新系在脖子上掛好,「我們走的路不同。」

  她不想過多解釋,再次拔出毒牙後直接插在了虛影的喉嚨上:「你一開始就錯了。我愛他,愛他的全部,」她繞起掛墜盒貼在臉上,「而我的意志,也是永恆的。」

  無邊無際的血海溶解成了漫天飄舞的飛絮,她回過神來竟還坐在之前欣賞夕陽的粘膩樹干上,被攬在熟悉的冰冷懷抱裡。

  她從沒那麼渴望過寒冷。一旦開始了索取,臉上的溫熱液體便止不住地流淌,順著下巴掉落在身上。

  蒼白修長的手指為她拂去了淚珠。她敏銳地發現觸碰她時這只手都在顫抖,更是被攬得越來越緊。

  他們齊心協力地隱瞞了剛才彼此的遭遇。

  漆黑的天空飄下腥甜的紅雨,無邊無際的異樣雨絲像是沒有個盡頭,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肩頭,比雪還要輕盈飄逸。

  整個天空也仿佛在隨著飄飛的紅色雨絲哀鳴死亡。

  「該去霍格沃茨了。」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慕羽率先坦然地笑,她越來越肆意而不知邊界了:「走吧瘋子,該回家了。」

  霍格沃茨內鄧布利多也在仰頭觀察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明明正飄飛的柔弱雨珠落在城堡上方竟摩擦出呲呲的響聲,一片片火星隨著難聽的摩擦聲掉落在城堡裡。

  血雨混合著殘損的金光籠蓋住了這座靜謐了百年的堡壘。

  「米勒娃,立刻疏散未成年巫師,成年巫師想參戰的可以留下,撤離方案哈利預演過多遍,十分熟悉流程,」鄧布利多大步流星行走在走廊上,他始終是鎮定而冷靜的,「金斯萊,你負責統籌守衛各個塔樓的人手,記得給我留一個位置。」

  不僅被吩咐到的金斯萊一臉錯愕,一路上其余巫師也震驚地望著鄧布利多。麥格教授遲疑著開口:「你的身體,鄧布利多…」

  「我自己最了解這具身體。」雖然平和,但鄧布利多的話語裡充滿了不容拒絕的意味,他們此時一種人已經站在了寬敞的庭院中。

  「你知道我們無論做什麼都不能永遠地將他們擋在外面。」弗利維教授尖著嗓子說。

  天空中的血雨就沒有停過。可是那麼多人,站在呲呲作響已然破舊不堪的防御咒中,明知即將面對數倍於己方的敵人,更知曉沒有防御的霍格沃茨其實和科多斯多瑞茲,布斯巴頓,伊爾弗莫尼沒有多少區別,依舊沒有一個人退縮露怯。

  「但我們至少可以牽制一會,」斯普勞特教授接過話,下意識看向鄧布利多,又看向匆匆趕來的哈利,「為其他人爭取時間。」

  「謝謝你,波莫娜,」鄧布利多對斯普勞特教授點了點頭,轉而對哈利說,「哈利,前路艱難,星火難守,但世界上沒有永恆的黑夜。不要背棄和你並肩作戰過的戰友、忽略團隊的意志,你清楚他們喜歡以此玩弄信仰。」

  聽他說這話哈利便知道鄧布利多對自己的安排:「不!教授,我要和你並肩戰鬥。」

  鄧布利多走上前第一次柔和地摸著他的頭:「哈利你說過,徹頭徹尾是鄧布利多的人。這是我的請求,我的命令,你必須活下去,」他指了指哈利的心髒處,「詹姆莉莉同樣希望你活下去。他們始終與你共存,在這裡。」

  他溫和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不惜一切代價帶走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告訴她們,戰鬥有很多種形式,但別忘了,她們的父親用生命期許她們能長長久久活著。」

  哈利眼眶紅了,卻知道此時爭執沒有意義,他也不應意氣用事增加無謂的傷亡:「是,教授。」

  鄧布利多轉頭對著麥格教授說:「米勒娃,作為霍格沃茨的校長,我批准你使用那個咒語。」

  麥格教授激動得全身都在發抖:「噢,鄧布利多,我期待這個咒語很久了,」她清了清嗓子大喊一聲,「石墩出動!」

  整個走廊上的塑像和鎧甲都跳了下來,樓上樓下布滿了轟隆隆的撞擊聲。

  「霍格沃茨受到威脅!」麥格教授高聲說,「守住邊界!保衛我們!為學校盡你們的義務!」

  大大小小的雕像蜂擁著衝了出去,頂著漫天血雨屹立在了城堡邊界。

  雨下得越來越大,在地上彙成了一灘灘血水,幾欲迷蒙視線。

  慕羽的視線掠過高聳的鐵鑄大門,兩邊是頂上有帶翼野豬的石柱,挺立的一群群石像背後,巍峨的城堡依舊在血雨中延展出一片耀眼的星火,又在她身後黑壓壓頂著血雨不發一眼的隊伍下顯得那般渺小。

  剛進這座古堡時她就被其中的鮮活吸引,期待著能從中生出一個新的家。

  「他們會反抗到底。」她低聲道,撫著朝她攀爬而來的納吉尼。

  湯姆裡德爾牽起她的手,鄭重地在上面落下一吻:「他們從來學不乖。」

  她指尖接住了一滴雨滴,放在嘴裡吮吸:「開始吧。」

  城堡上空好似炸開了朵朵璀璨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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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Happy Ending

  這場原本多方以為摧枯拉朽一面倒的戰爭足足持續了一個星期。

  要人數沒人數,要武器也沒多少武器的霍格沃茨靠著殘存的防御,頂著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隊伍堅守了整整一周。身處於城堡周圍的人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場面。

  血雨飄了三天,嘶吼聲,咒語的炸裂方圓十幾裡都能聽見。挪威一趟趟送來威力強大的武器,炮火與血色雨水雜合,使人難以分辨今夕何夕。

  唯一能使人分辨白晝黑夜的僅有城堡夜晚點亮的燈火。無論遭受著怎樣殘酷密集的攻擊,每日天色漸暗,城堡的燈火總會如時亮起,跳躍著在黑夜中充當起了不滅的星辰。

  鄧布利多曾經的演講總會時不時回蕩在旁觀者耳畔。

  「決定勝負的向來是信念的堅定,而非個體力量的強大。當你們在牧場中惶惶不安,終日不寧時,場外的燈火始終為你們亮起,這裡沒有柵欄,沒有馴服。這裡是家,每個人都能堂堂正正站立自由行走的家。霍格沃茨將始終歡迎身處迷途的人。」

  戰火中的城堡可以充斥任何聲音,卻絕對沒有明顯的哭聲。

  第七天黑湖裡面落滿了一片不知雨滴還是鮮血的紅色。

  幾成廢墟的城堡只剩下最高的塔樓悠然聳立。沒有飄飛鮮明的旗幟,沒有鮮艷的標記,可是人人都明白,那是鄧布利多守衛的領地,霍格沃茨最後的疆土。

  迎著即將同血紅黑湖融為一體的夕陽,鳳凰福克斯站立在塔尖低低唱著挽歌。不知是在送別即將消逝的,珍貴的陽光,還是在為幾乎堆滿狹窄樓梯的犧牲者送葬。

  鳳凰羽毛像要燒起來了。

  鄧布利多身邊空無一人。

  鳳凰的挽歌越發凄厲。寂靜得過分的塔樓傳來聲聲腳步聲,隱約還能聽見巨蛇淅淅瀝瀝爬過屍體。

  鄧布利多劇烈咳嗽起來,殘陽打在他長長的胡子上,像一道拉長的血痕。

  巨蛇爬完了最後一層樓梯,嘶嘶豎起身子。

  福克斯停止了歌唱。

  「傍晚好。」他平靜地對著來人說。

  「你們輸了,教授,」當慕羽走上來時巨蛇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向她貼去。她抬頭望了望似還被血色籠罩的天,沒有一點勝利者的喜悅,畢竟在鄧布利多面前一切都是無意義的,「什麼都沒了。連我爺爺設下的最後一塊籌碼也不復存在,再也沒有希望,再也沒有屬於自己的理想。」

  「你們是霍格沃茨建校以來最優秀的學生,這一點我並不否認,」才說了不到兩句,鄧布利多便又猛然咳起來,等見到並肩而立的兩人時他言語間甚至有幾分輕快,「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這個手下敗將。不過羽我得提醒一聲,你對沈家實施過的手段得創新了。」

  裡德爾下意識將慕羽拉遠,冷眼看著鄧布利多,縱然知道這個曾經一見面就用烈火焚燒衣櫃,用強烈手段警告他的老人已然是行將就木,他依然不願讓兩人產生過多接觸。

  為著自己說不清,也不願思考的理由。

  「湯姆會殺了你,」慕羽還在看著身邊之人的容顏,自馬賽諸塞回來後她的目光便越發大膽而熾烈,總像在肆意揮霍著什麼,「還有遺言嗎?」

  「湯姆?」鄧布利多自顧看著手上的徽章,銀色的徽章在鮮紅的太陽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輝,「我最大的錯就是錯判了一段極其重要的情感。」

  他將徽章緊緊握在手心,迎著晚風吹來的方向站立,憔悴瘦弱得身軀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大風,如同將被吹走似的:「我想你會對一則預言感興趣,羽。萌芽於罪惡土壤的彼岸花要麼向陽生長,要麼跌落深淵僅為一人盛放,」他閉上了眼,「我樂意迎接死亡,但彼岸花很美,我一直想看看如果向陽生長會是怎樣的盛況。」

  裡德爾將她拉得更遠了,幾乎將她攔在了身後。他傲慢地俯視著這個從入學起就對他心懷警惕的老人,不得不說在這一刻他所擁有的快感甚至勝過了享有權力與永生的樂趣:「永遠不可能了,」他念動了千百次都渴望對鄧布利多念誦的咒語,「你的時候過去了,老頭。」

  綠色的光芒在半空中閃爍了一下便與殘陽融為一體,那道站在欄杆邊緣的身體平靜地仰頭如同一個破布娃娃般倒下去,長在了殷紅的光影中。

  鳳凰一抖翅膀迎著即將快沉入黑湖的夕陽飛去,消逝在了漫天掙扎的美裡。

  他還握著魔杖,那根她贈予的魔杖,迎著滿目殘陽,輕柔撩起她額前的頭發,簡單的動作做了多次,這一次也不該有任何區別,他伸出了手:「羽,你說過的,永遠。」

  夕陽立在永恆的邊界嘲諷無畏,濃麗的彩雲在天際拼接,與晚霞漸變成迤邐的婚裙。

  至少在她眼中是這樣。

  慕羽追隨著一抹在魔杖上跳躍的紅色,搭上了他的手,笑意隱在了斜陽照不到的陰影裡:「我答應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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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he的朋友,看完這章就不用往下看了!不要再往下看了!不要看了!後面是True Ending

  寫反派我不可能洗白,不可能最後正反派和樂融融一家親,更不可能正方屈服於反派,這不是我的風格理念。這篇文就是滿足自己精神需求以及想嘗試寫一個閉環。TE會完成這個邏輯閉環。


第173章 True Ending(1)

  她斜倚在了經歷戰火搖搖欲墜的欄杆上,眼中落滿了剩余的,最璀璨的日光。

  「瘋子,殺了我。」她用最婉約的語氣說著最瘋狂的話。

  第一次有人在湯姆裡德爾面前請求死亡。他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風聲中消匿:「為什麼?」

  明明她的死亡理應掃除更多障礙,從此永生的道路上僅剩他一人。他再不用擔心有人會威脅到他的地位,與他瓜分權力分庭抗禮。可他總是希望這一天能來得更晚一點。

  他以為還有更多時間可以放任。

  「權力,意志,我都有了,」她揚著嘴角,盛放在最好的年華,卻平淡地陳述自己的毀滅,「長期以來我拼盡全力也逃不出黑暗的走廊。」

  有那麼一刻他好像又體會到了靈魂碎裂的感覺—更甚於被那個男孩擊敗潰逃的痛苦,這一次他的邊邊角角也在斜陽照映下化為飛灰。

  她開始大笑,天邊的濃雲彙聚成紫色,浸染了那雙黑眸:「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在黑暗悠長的走廊裡灼燒成愛的余燼,要麼讓黑暗蔓延,覆蓋所有人的理想,」她將他拉得更近,兩人一同埋在了血紅光線中,分不清是陽光還是真正的血,「我總覺得這具身體束縛了我自己的理想。」

  說不清是因為對她足夠了解,還是此時此刻暖光太過濃郁,裡德爾從沒像如今一樣痛恨世界上不可能有停滯時間的魔法。那雙眼中的光繼續穿透著方才好似化為灰燼的靈魂。

  他應當置身於天堂,哪怕天堂中僅飄散著艷烈且盈滿蠱惑的紅霧。

  「我不殺你,你必須陪在我身邊,看著我們共同的家,」他的手在慕羽臉上游移,直到劃到胸前的掛墜盒上,一遍遍描摹上面燒得血紅的字母,「永遠。」

  他第一次心甘情願做出一個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實現的承諾。

  「你放得下至高的權力嗎?我們都放不下。」慕羽已經替他解答了這個問題,將掛墜盒解下攥在手裡,吻了吻他的臉,正巧看見一縷陽光透過,和那天的瘋狂太相似了。她當時伸手想去抓住陽光,幻想著埋在一起的奢望。

  全是假像。

  「永生太長,我害怕,瘋子,同樣發現或許身體的永生才是自然為阻止超脫設下的真正的陷阱,」她坦然地承認恐懼,卻怎麼也不肯點明,「滿盈則溢,物極必反,這條規則真傻。我不想遵循這條規定,不想從一條走廊跑到另一條更黑更陌生的走廊。」

  看著那根始終被他牢牢握在手裡隱帶紅光的魔杖,慕羽禁不住勾了勾唇。她不打算說出所有隱秘,那樣太沒意思:「我會一直陪你,瘋子,看著你去實驗這條我不想走的道路。最終我們都將一樣,同樣的永恆,同樣的不朽。」

  天堂中的紅霧越發妖冶,絲絲縷縷纏繞而上,以至於無論生的光芒,抑或是死的晦暗,在這一刻恍若都不存在了。

  她輕輕將他推開,似乎在竭盡全力抵抗著什麼,嘴唇甕動,最後的話怎麼也不肯說出來。

  裡德爾晦暗不明地看著手中的魔杖,一圈一圈轉著,又抬頭看她,想的卻是四年前她在塔樓上的請求。

  他一直記到現在。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她低聲叫著他的全名,「你還有什麼對我說的嗎?」

  他緩緩抬起了魔杖,微弱的藍光閃了閃便消失不見。

  他念不出那道熟悉的,用了千百次的咒語。

  慕羽抬了抬手,糾正了魔杖的位置:「你得足夠狠心,」她像是還在等待,「真的沒有了?」

  她垂下了手,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

  越是糾結,越是舍不得。

  舍不得才都是苦厄。

  倏忽綠光閃過,她翩然從塔樓墜下,和最後的光線一起在血色中掙扎。墜落漫長,那具飄落的身體卻極其平靜,融於最後噴薄的美。

  夕陽沉入黑湖,如墨夜空泛著點點血色,不似往常。

  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天都不會正常。

  夜晚來了,一切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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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TE(2)-光明

  湯姆裡德爾感覺自己要死了,他最後一片靈魂即將在火焰中化為飛灰。富麗堂皇的殿宇在燃燒的焰火中搖搖欲墜。

  像極了被漫長歲月模糊的塔樓,幾縷夕陽在支離破碎的回憶中亂舞。

  只是今天沒有夕陽。

  領頭的青年意氣風發,舉著細長的格蘭芬多寶劍,紅色的寶石被火焰照得透亮,眼神中不僅充斥著憎恨,更盈滿了悲慟,身後所有人同樣用仇恨包圍了他,帶著最後決一死戰的決心與勇氣。

  「你輸了。我們研究出了你們用來蠱惑人的咒語,揭露了所謂神的真相,虛假的祭壇該崩塌了,」年輕人穩穩舉著劍,不帶一絲懼意,「我要為我的先祖、為兩個世紀以來因真相而死去的人沉冤昭雪。我們擁有著同樣的信念,願意為屬於自己的理想和思維前僕後繼地死去,直到殺了你。」

  談及死亡他的眼眸沒有波動,像是早已准備好這一刻。

  很像他的先祖,那群固執堅守自己思想信念的人,裡德爾已經快要記不清他們的名字了。

  包括曾經的宿敵,那個從前給予他莫大羞辱,讓他流亡十幾年的男孩。

  他活了太久,獨站在高處,行走於了無邊際的時間,與永恆向前的時空融為一體,不歇地享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權力,在永生,權力這條道路上走得比誰都遠。

  只有他是永恆而不朽的。

  他緩緩起身,不去看火光下耀眼燦爛的格蘭芬多寶劍,不屑於思考四面楚歌的境地,只專注地看著手中的魔杖。歲月腐蝕了許多東西,唯有這根紅光流轉的魔杖陪他度過永恆。

  很久很久以前,為著力量他瘋狂渴望過老魔杖,傳說中死神打造的武器,直到鄧布利多墜落高塔,他接過這件戰利品,卻發現原來傳說不過如此。

  這是一件魂器,在剛得到手中魔杖時他便知道。親自分裂過幾次靈魂,他對魂器的了解遠勝世界上任何一人。

  歲月時間可以模糊記憶姓名,他唯獨忘不了當年那個女孩精心設計的陷阱、布下的迷局,就像他忘不了那天從塔樓上倏忽墜下翩如蝶翼的身影。

  當多年前小漢格頓酷熱的夏日黃昏,尚還殘缺的靈魂生出地久天長、停止追求權力永生的妄念時他便意識到這將是永生道路上唯一的例外。

  其實還有一片靈魂—專屬於兩人的共同靈魂隱藏在了魔杖中,早已在歲月流逝中交相融合,不分彼此。慕羽當初分裂自己的靈魂,與從波特身上剝下的靈魂碎片雜糅進這根魔杖,恆久地陪伴他。

  他都知道,知道那個女孩的花招和過於明顯的陰謀,也許因為天生的自大,也許因為輕視,甚至因為說不清道不明同樣也不屑於理解的情緒,他次次選擇了放任。

  沒有身體的魂器形同廢品。她再也不可能活過來,再不會有人同他在頂峰爭搶編織理想的權力。

  頂峰太高,既聽不見底端羔羊的吶喊哀鳴,同樣聽不見自身靈魂行走的聲音,以至於那句遺言非但沒有隨著歲月流逝,反而在時間中越發清晰刻骨。

  她是對的,他們最終都將一樣,識破身體永生的陷阱,邁入相同的永恆與不朽。

  他從未走出過紅霧彌漫的天堂,甚至自己已然成為其中一部分。

  兩人之間的博弈最終還是以慕羽的勝利收場,或者湯姆裡德爾在這一場對弈中敗得一塌塗地。

  所有人都做好了拼死決戰的准備。

  「寶貴的勇氣,」他的聲音照樣高亢而冷酷,滿是諷刺。火焰越逼越近,百年來凝聚無數心血煉制的火焰試圖吞沒破敗走向消亡的靈魂,「和你們的先祖一樣,魯莽,愚蠢,自大。」

  他最後揮動了魔杖,包圍著他的火焰變了方向,朝圍攻而來的人猛烈地撲去,殘破的殿宇再受不住,轟然坍塌,成堆的落石還沒滾下,便又化為了熾烈的火球,半邊陰沉天空都被漫天星火染出了晚霞的色彩。

  這天能到場圍觀的人都來了,默然地看著神壇轟塌,還有耄耋老人即使被輪椅推著也要前來,任由淚水在火焰余熱中蒸發。

  火滅了,再沒有響動,人群連歡呼都忘記了。

  這處遺址被永久地保留了下來,以此紀念兩百年來無數為維護自身思想而奮鬥犧牲的戰士,數以萬計的詩人、作家自願為倒在黎明前的義士書寫波瀾壯闊的史詩。

  沒人在乎蒼涼廢墟下還埋葬著什麼。

  湯姆裡德爾曾經非常害怕死亡。他的母親生下他後柔弱地死去。那個年代炮火紛飛,人命如草芥。疾病,戰爭,貧窮,陰謀讓生命顯得格外脆弱。

  因害怕死亡而想飛越死亡。

  這是他在時間空間亂流中受盡折磨煎熬時唯一的執念。

  應當還有別的東西,比飛離死亡更加靚麗,閃耀在他罪孽的生命中,一同墜向深淵。

  一個女孩走過了五十年光陰,趟過未知,在1937年那個灰暗的春天遞給了他一朵盛放在惡土的花朵,向地獄投來了唯一亮色。

  她總是想回家。她再沒有家了。

  看不見盡頭的流浪除了帶來無休止的折磨痛苦,還伴隨著寂寞。他向來享受寂寞,沉溺於一個人的世界,可是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令他軟弱而迷失,從中灌溉出不可摧毀的弱點。他習慣了同自己一樣冰冷的存在;習慣了在寂寥無人的夜晚,權力鬥爭的間隙,和這樣的存在並肩躺在一起,因為過於了解,甚至無需多言;更習慣彼此宣泄欲望,在迷離的欲中悄然短暫地跨過固守的邊界。

  弱點滋生了不應有的好奇。

  他好奇那個老頭最後的遺言,好奇在陽光下盛放的花朵將擁有怎樣的風華,甚至貪婪地想回到一段時間,回到那個女孩曾心心念念的山丘。

  洶湧的亂流模糊了他的感知,以至於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最後的靈魂是否存在,只清晰地看見那團忽明忽暗的光,或許是現實,也或許是幻覺。

  直到他站在了堅硬的土地上,被樹林特有的草木清香包裹。正值五歲的小女孩仰著頭一臉警惕地看他:「你是誰?」

  裡德爾從沒見過五歲時的慕羽。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慕羽已然深陷那條怎麼也逃不出的黑暗走廊,試圖理解她永遠也不懂的光明善良。

  小女孩沒有放棄,固執地站在原地:「你沒有具體形態,但我看得見你。出來,不然我就告訴爺爺。」

  裡德爾蹲下身,仔細地看著此時的慕羽—尚還沒學會偽裝,還沒帶上溫婉的面具,更未被殘忍血腥圍繞。

  原來執念、破敗的靈魂竟然也能保留最無用軟弱的眼淚。

  「希望你快樂的人。」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在靈魂上點燃了無邊的業火。

  小女孩十分迷茫。

  他輕輕擁住小女孩,他們曾經無數次相擁乃至纏綿,從彼此處汲取冰冷。但此時的慕羽溫暖而蓬勃。這樣的溫暖灼燒著湯姆裡德爾千瘡百孔的靈魂。

  她被深深愛著。

  慕羽沒有掙脫,天生的敏感讓她意識到這個古怪的靈魂沒有惡意,於是任由枯槁的手撫上頭頂:「可是,你是誰啊?」

  頭頂的聲音比微風還要飄渺。

  「我是你的伙伴、唯一的,不可分割的家人。」

  玉佩碎裂的那天,他被困在幻境中,四面都是光可鑒人的厄裡斯魔鏡,倒映出永生獨掌大權的模樣。鏡中的每一個自己都在吶喊嘶吼:「殺了她,掃除永生道路上唯一的羈絆。」

  這是他當時對著魔鏡中數個幻想重復千百遍的答復,一字未改。

  女孩怔愣住了,許久都不曾有過反應。他一直耐心地等待著,承受著靈魂上如同被烈火炙烤凌遲的燒灼。

  就像挪威的永晝夜,她小心翼翼握住他時,縱是無形厲火在靈魂蔓延,他竟生生忍下了,眷戀著難得的接近。

  慕羽試探著伸出雙手,不敢置信地環住他:「是媽媽…還是爸爸…」

  裡德爾放任了她的擁抱,默認了她的錯覺。

  「呼神,護衛。」念咒的聲音輕過嘆息,他已經不願去顧慮這個咒語在從前看來有多麼肮髒而卑微,不願思考沒有魔杖將如何召喚守護神。

  他聞到了蘋果派的香甜。

  一條眼鏡王蛇在半空中優雅肆意地游走。陰險可怖的生物溫和地將小女孩裹在懷裡。

  慕羽一點也不害怕,睜大眼睛看著虛空中的蛇,想要觸碰,碰見的卻只有虛無:「這是…守護靈?」

  「是的,」他的聲音輕到恍若在唱搖籃曲,「只有快樂才能召喚守護靈,你要一直…快樂。」

  」快樂...我當然會一直快樂,」小女孩更緊地抱住了這道執念,似乎這樣就能阻止他的消失,語氣中滿是惶惑不安:「那你….」

  她堅定地像這個心目中極有可能是父母的執念問出最渴望的問題,「你愛我嗎?」

  孩子最容易問出如此直白的疑問。

  有一瞬風好似也停止了吹拂。

  「我愛你。」愛卑微,肮髒,無用,裡德爾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吐出這個字眼,眼前的女孩和高塔上墜落的身影重疊交融,他固執地摟住懷中的身軀,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不真實的光,一遍又一遍重復,「我愛你。」

  慕羽吸了吸鼻子,聲音中帶著哽咽:「不要走,再陪我一會,再陪我一會。」

  春日的陽光稀疏地從樹葉間灑下,打在蒼白透明的人影上。他抱著女孩機械地晃動,直至陽光稀釋掉眼鏡王蛇淺薄的銀色,直至光明將他燒成灰燼。

  這道執念瀕臨消散,他快沉睡湮滅在這個時空裡了。

  然而他還能聽見聲音,還能看見模糊湧動的光影。

  他莫名地到來無法扭轉慕羽在走廊上被追逐的命運,不能避免當初抱著他不願撒手的女孩又一次帶上面具和偽裝,不可逆轉她的親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只這一次面具下少了冷漠與暴戾。她的身上依舊戴著那枚溫潤的玉佩。

  玉佩完好如初,不曾有過碎裂的痕跡。

  東方對靈魂獨有的了解、她強大的天賦注定了巫師界所謂的第二次戰爭將過早地以最小的傷亡走向終結。

  這一次她戴上的偽裝叫做善良與光明。

  巫師界第二次戰爭只是她漫長人生中一個小小的插曲。

  完成學業後的她做出了令所有人驚訝的決定—她毅然決然地回到家鄉,進入了貧困肮髒滿是污穢的留守區,收斂起所有能力如同一個普通人一般細心教導留守區的孩童。

  她不僅僅教導知識。

  鄧布利多千裡迢迢趕來看望過她。彼時老校長已然卸下職位,放心地將學校交到了麥格教授手中。再是強大的巫師也抵擋不了時間。

  得稍稍仰視鄧布利多才能看清昔日站在校長辦公室一遍遍召喚守護神的女孩。她抽高了個子,正值盛年,脂粉未施依舊獨具芳華。

  「看見你走出過去,繼承了他的遺志,你爺爺也能安息了。」鄧布利多似是欣慰又似是同樣發自內心地為她喜悅。

  慕羽溫和地凝望著老校長,出乎意料地,她沒有立即或是謙遜或是客套的回應,反而停頓很久後,終於緩慢地說:「我繼承的不完全是爺爺的意志。」

  鄧布利多不意外地揚眉。

  「爺爺從小教導我要心向光明,心存善良,」她直直對上校長藍色的眼眸,「但我其實並不理解什麼是光明,什麼是善良,為什麼我們要去追尋這些東西。您或許根本不會相信。」

  「我相信你,」鄧布利多說得尤其嚴肅,顯然不是敷衍,「這並不妨礙你教化他人,和沈棲桐一起努力讓家鄉變得更好。」

  老校長始終包容又平靜,不因她的陳述而大驚小怪,甚至話裡話外更顯對她的驕傲與敬佩。

  「我有過一些可怕的想法。可怕恐怕都不足以概括那些念頭,」慕羽抬頭看了看天,最後狡黠地向這位打了好幾年交道且之後一直保持書信聯系的老人笑了笑,「然而我被人深深愛著,於是我決定換種方式編織理想。」

  她說得輕快,同意不願意再對鄧布利多解釋,後者自然不會多問。

  他們說話的時間不多,在慕羽起身將鄧布利多送到大門口時老人接著天光細細看她:「羽,你很偉大。」

  慕羽靜默在光中,在鄧布利多將要跨出去時忽然沒來頭地添了一句:「我的守護神是一條眼鏡王蛇。」

  縱是充滿了疑惑不解,鄧布利多依舊彬彬有禮回應:「極其漂亮優雅的守護神。」

  她不願再解釋了。

  她繼續教導著一個又一個人如何實現理想,為一個又一個不知理想為何的人指明方向。有些人的理想微小到不過飽餐一頓,而有些人的理想卻指向了蒼生。

  在她這理想沒有高低貴賤、貧窮富貴,世事變遷,昔日在她面前立下宏願要為蒼生請命的孩子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執著地一次次請她出仕,遭到次次婉拒後終於不再勸說,將她當作吉祥物高供了起來。

  她不會親手操縱麻瓜政壇的更替,不會在滿手鮮血中開創嶄新紀元。

  一個完美的童話故事。

  她活了一百五十歲,垂垂老矣,坐在從小長大的庭院看漫天絢爛的晚霞。歲月在這座庭院中流淌得極其緩慢。

  一生不曾結婚生子,但仿佛又子孫滿堂,一生被光明籠罩,也將在終點回歸光明。

  昔日於她面前立下誓言的孩子前來探望她。各色珍貴禮品擺滿廳堂,卻連一瞥都換不到。

  借著夕陽余光,她一錯不錯地盯著這個幾乎是看著長大、一步步實現宏願的孩子。

  那個吃不飽飯的瘦小男孩抽高了個頭,曾髒兮兮的臉上布滿了歲月風霜,滿頭白發被打理得整整齊齊,整個人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

  「看見老師身體安好,我也放心了,」來訪者並不驚訝於慕羽的反應,仔細地歸置件件禮品,「有一問題困擾我多年,一直想問老師。」

  她仍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客人,一言不發。眼神中不帶任何情緒波瀾,卻足以使任何人失去耐性。

  那人往前走了幾步,喉結滾動著,似是還想再走,最終僅是握了握拳,停在被夕陽劃出的邊界上:「老師想成為神嗎?獨一無二,萬人之上。」

  他問得沒有迂回,慕羽偏了偏頭,調整了打量的角度,答得也直接:「我沒有那個能力。」

  來客先是動了動腳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是掩飾依然泄露了一點眼中渴望:「您謙虛了,我知道您有特殊...」

  當發現慕羽抓住了那點渴望,那平靜的眼神仿佛也變了味,變得尖刻而諷刺時,他不由停直了脊梁,仿佛這樣便能極力表現出什麼:「您告訴我昆侖和俗世應當徹底割舍,您教導我俠以武犯禁,儒以文犯國,」他竭力保持著平靜,不透半點風聲,「我全都做到了,再不會有神靈的存在,所有人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理想。」

  「你做得比我想像中還周全,不,遠超我的想像,」明明慕羽在誇人,然而聽著總是不大對勁,「只是多年前教導你時我漏了極其重要的一點。」

  有一刻站立著的人似乎想要做出什麼微小的舉動。

  她沒有理會來客的反應,悠閑地自顧自看著緩緩下沉的夕陽:「神不一定需要身懷特殊能力,只要能為別人編織理想,都可稱之為神靈,」她忽然問起了無關話題,「幾十年前,你我初次見面,你的理想是什麼?」

  他嘴唇翁動了一下,回答得尤為大聲:「為蒼生請命。」

  夕陽已然落下大半。

  慕羽伸了伸手,似乎這樣就能挽留陽光,縱是年華老去,依然可見笑容的甜美,可這樣的笑容在有些人眼中卻極其刺眼尖銳:」還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神的存在是個悖論。神意味永恆而不滅,「她放開了手中的光芒,」可是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永恆?就連日月星辰,山川江河都有昨日與今日之分。」

  滿目嘲諷唏噓被她盡數丟盡了晚霞中:「我該休息了,你回去吧。」

  光線一寸寸在室內挪動著,此時此刻像是有了聲響一般。

  「你還在啊,」她忽然朝向了旁邊的空氣,溫婉的嗓音被時間風華,眼睛卻依舊明亮清冽,「不知名先生。」

  快要消散的執念緩緩蹲下了身,握住了那雙蒼老的手。

  裡德爾從不肯向人低頭俯身,哪怕被人圍攻拉下神壇也要捎帶上幾條人命。

  除了她。

  慕羽並不期待回應。

  「小時候不懂事,以為你是我的母親,然而奧利維亞愛的不是我,更不會專程回來,」她探身想要觸碰支離破碎的靈魂,眼瞳中流淌著溫柔—獨屬於裡德爾的溫柔,「你究竟是誰?我好像見過你。」

  「一個不重要的,」他輕柔將臉貼在她干枯的手上,嘗到的卻是那個夜晚欲望攀升到極致時那滴苦澀的淚,「想向你懺悔的人。」

  「我聽著。」

  湯姆裡德爾不可能懺悔做下的罪孽和殺戮,更不可能反思靈魂中的傲慢與暴戾。

  「我折下過一朵花,」他依舊語帶蠱惑誘勸,珍重地在手上落下一吻,「但並不想任何人寬恕,也不願承認這是罪。」

  慕羽吃力地想要起身進一步看清乃至撫摸模糊不堪的容顏,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卻不知從何開始。

  「但我仍然寬恕你。」哪怕垂垂老矣,她的眼神仍然平靜而包容,和當年那個坐於桌前,掙扎在善惡最後界限的女孩沒有區別。

  手最終無力地垂了下來,整個人沉睡在夕陽最燦爛的暖光裡。

  執念消散了。他好像置身於明亮數倍的國王十字車站,一輛列車呼嘯而過,卻永遠也沒有資格上去。那個醜陋扭曲,蜷縮在潔白長椅下的自我隨著列車駛過的最後一縷風聲破碎,和四周暖白的光融在了一起。

  痛苦,執念,瘋狂盡皆消失,他好似成了一縷空氣,一抹刮過山崗的清風,散落在滴滴水珠中沉進泥土。

  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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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TE(終)

  哈利親眼看著鄧布利多像一個短線木偶般從塔樓墜下,身後映著殘缺破損的霍格沃茨—他曾經的家。

  他想衝上去對著高塔上俯瞰勝利成果的人影大吼大叫,施展最惡毒的咒語,即使以生命為代價。爭霸賽之前那個毛頭小子興許干得出這樣的事,可他早就走出迷蒙敏感的青春了。

  赫敏竭力忍住抽泣,想搭上他的手勸阻,不等她開口哈利已經說:「我知道,赫敏。」

  羅恩拍了拍他的肩,金妮沉默無言地朝他靠得更緊。

  他還有家人—所有不願交出自己思維與理想淪為羔羊的人都是他的家人。只要他在一天,他這個曾經的救世主、大難不死的男孩多存在一天,人的信仰信念便會堅定一分。

  堅定地相信他們還有希望。

  爭霸賽後在鄧布利多辦公室他為自己畫下了這條道路。

  是一時意氣,但也絕不後悔。

  慕羽早在十一歲就走出童話,用完美的偽裝騙過了所有人,他也該成長了,學著像父母一樣勇敢,學會像鄧布利多那樣平靜迎接死亡。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他轉過身望向一只只滿是期待與希望的眼睛,「別讓鄧布利多、城堡中的戰士以及所有不幸遇害的人白死。」

  他帶著家人開始了沒有止境的流亡。

  他們想盡辦法將研究靈魂的場所駐扎在任何可能的地方—能住人的,不能住人的。忍過紐約下水道翻湧的惡臭碩鼠,扛過南極洲狂暴的風雪冰霜,受過炎熱雨林中毒蟲蛇蟻的撕咬,更是一有機會便勸人堅持自己的思想。

  往往以性命為代價。

  戰鬥永遠是主旋律,他們的魔咒越來越精湛,甚至還研發出了自己的武器,然而依舊避免不了日益消亡的人數。

  有人戰鬥到死,有人受不了日復一日的逃亡反抗,終是交出了自己的信仰思維。

  有時候哈利也會懷疑,懷疑他們究竟能走多遠,疑惑他們究竟因何而戰鬥。

  每當質疑升起,心髒處曾被鄧布利多指過的地方永遠會隱隱發燙,用別樣的方式提醒著他父母的意志。

  不止父母,還有許多倒在黎明前的人。

  他要秉承他們的意志,哪怕自己也極有可能化為黎明前埋在黑暗中的一堆枯骨。

  即使最親密的人,羅恩,赫敏,他的妻子金妮都不曾看見過他的彷徨。

  唯一讓他驚訝的是馬爾福竟然選擇了和他們待在一起忍受流亡的痛苦,甚至在流亡一年後他和阿斯托利亞一起舉辦了最簡陋的婚禮。

  時間和戰鬥足以將彼此間的鋒芒消磨,連哈利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一天他竟能心平氣和面對馬爾福。

  雨林悶熱潮濕的夜晚,正好兩個昔日的死對頭被安排在一起值夜。

  起先兩人只默默拉開距離,固守著屬於自己的領域。興許是層層纏繞的情緒在雨林中加大了糾纏力度,變得越來越沉重,又或許單單只是因為守夜無聊,哈利問出了自己都不期待答案的問題:「你怎麼跟出來了?」

  聒噪的蟲鳴和偶爾的鳥啼更是顯得意料之外的答案虛幻。

  「哪怕我們家已經到了那樣的地位,媽媽仍然害怕,沒有一夜能睡著,害怕醒來我和爸爸像沈家滿門一樣...她只想我活著,卻不知道越是這樣,我越是害怕,越是懷疑不該質疑的正確,我對不起她。」

  熟悉的嗤笑好像將哈利拉扯回了一年級火車上的初見,只是那個滿臉高傲不屑的男孩早就面目全非:「波特,我比你怕死,比你怕痛,不要奢望我和你們有一樣的覺悟。」

  一片茫然的黑暗中哈利只能聽見腳踩樹葉時的脆響。後面的話更像是掉入了泥濘:「利亞...」

  達芙妮格林格拉斯死在同樣一片雨林裡。

  他們臨時駐扎的場地再次被發現,最關鍵的研究正處於緊要關頭,達芙妮自願殿後將最核心的資料送了出來。

  人卻不行了。

  這個曾經高傲的斯萊特林女孩,最是瞧不起格蘭芬多,如今中了至少幾十道詛咒,一點也沒喊過疼,緊緊抓住他的手:「幫我照顧好利亞,」她艱難地呼吸,死死不肯閉上眼,「我們會贏的,波特,我們會贏!」

  那時阿斯托利亞正懷著孕。

  赫敏瞞了一個星期,阿斯托利亞仍然知道了,受驚後艱難誕下了一個男孩,血源詛咒終於在她的身體中徹底爆發,這或許對她也算是一種解脫。

  她只來得及看了孩子一眼:「斯科皮,孩子的名字,」她死死盯著哈利,和她的姐姐一模一樣,「我們一定能贏。」

  自那以後,馬爾福再沒開口說一句話。有一天他再不能說話了。

  他在黑夜中衝入炮火,變成了五彩絢爛的煙花,燒成了短暫又足夠明麗的火焰,最後輕飄飄融入冰涼的泥土中冷滯,直至解構為塵埃。

  哈利總是承擔著所有人的目光與希望,每犧牲一個人,身上的擔子便會重一分,起先他還為此而煩躁,之後已經學會了坦然承受。

  他屢屢衝在戰鬥最前線,哪怕救世主可能救不了世人,哪怕大難不死的男孩面對死亡時再無遮蔽。

  最終他即將迎來專屬自己的,宿命般的死亡。

  那是一個溫暖的午後。溶溶暖光將懸掛的具具屍體模糊,將滴落的鮮血融化成色彩靚麗的顏料,一滴滴落入他嘴裡。

  點點鮮血來自於他的摯友,廝守多年的妻子,流亡路上不離不棄的伙伴,彙聚著再不可追朔的往昔。

  他被迫一同懸在這,眼睜睜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陽光下被風干,遙望著不知何時才能再次升起的太陽,靜靜等待著宿敵最後的宣判。

  他比預想中還要鎮靜,鎮靜到還能淡然觀賞齊聚於刑場的群眾,試圖從一張張單薄的表情中剝離出什麼。

  今天無疑是一場華麗的盛典、作秀與送葬。自今日開始,救世主再沒有能力挑動反抗,高高在上的神也不會再有弱點。

  「這次不會有傻女人心甘情願為你犧牲,不再有老頭為你保駕護航,甚至連你的朋友都死光了,波特,」他的宿敵從未變過--高亢、冷酷,強大,完美無缺的皮囊只襯得他越來越不像人,「你們輸了。」

  一個時代即將徹底走向終結。

  然而這個時代的續章正在不知名的角落譜寫。

  哈利坦然地看著他,不像是在看一個仇敵,更沒有一個面臨死刑之人應具備的絕望:「她給了你身軀,送了你一場永生,」像是不曾意識到挑起這個話題將引起裡德爾暴怒、帶來更多折磨一般,哈利坦然地望著高懸於天空的太陽,不肯多施舍一眼給宿敵,「她看得遠比你清醒透徹。你有許多事不曾明白,我也為你感到可悲,裡德爾。」

  「你怎麼敢...」

  「我當然敢。在殺我之前你還能做一件事,也是你唯一能做的事,」又是一滴鮮血滴落在唇間,哈利直接咽了下去,「懺悔吧,懺悔你的過往,勇敢一點....」

  劇烈的疼痛讓他再也說不出話,最後的意識似也追逐著暖陽飄飛,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座埋葬鄧布利多的高塔,凝望著那道纖弱的身影從高塔上墜落,將死亡演繹成永恆。

  可無論怎樣他也無法將其與十一歲在火車上恬然看書的女孩聯系起來。

  他曾經以為慕羽和他們一樣屬於光明,平等地站在陽光下,可惜惡魔玷污了這份美好,將純粹的光侵蝕成刻骨的暗,籠罩住了世界。

  他們錯得離譜。她的惡不需要借口,任何將其歸咎於黑暗過去、魔鬼蠱惑的行為都是對她的莫大侮辱。

  如果沒有這個女孩,世界會不會是另一種樣子-他們的孩子不用生下來就被訓練成戰士,時刻警醒著被馴服成羔羊。

  哈利波特從冗長的夢境中醒來,全身像是浸泡在了水裡。

  「哈利,哈利,」金妮正在輕輕拍打他的臉,滿是擔憂,「你怎麼了,一直在說胡話。」

  戈德裡克山谷的夜晚靜謐得連蟲鳴聲都難以聽見。

  「孩子們呢?」哈利只顧攥著金妮的手,凄惶地詢問,「孩子們呢?」

  金妮輕輕拍著他的背,撫平著他莫名而來的驚慌:「我們今天才送詹姆阿不思上學,莉莉睡著了,」她擦著哈利額頭的汗珠,不再追問他究竟夢見了什麼,「你忘了?」

  在妻子的安撫下方才驚醒時無比清晰的夢境漸漸模糊成了一道虛無的剪影,唯獨其中濃郁的絕望陰霾殘留了下來,同十九年前那場戰爭留下的傷痕攪合在了一起,再不可抹去。

  他忽然記起了一件事,一件無關緊要,如今卻忽然深刻在腦海中的細節。

  令人戰栗的寂靜後初升的太陽照在窗戶上,人們喊叫著向他撲來,不知所雲的叫嚷震耳欲聾。他被人群裹挾,被迫在人潮中挪動,分不清誰在觸碰他,擁抱他。他被人群一會高舉一會落下,在被高高舉起的瞬間他掃到了倒下的無人關心的屍體。

  湯姆裡德爾倒在地上,和凡人沒有任何區別,只那蒼白的軀殼旁盛開著一朵紅色鮮花,花瓣纖弱,一根根從花蕊中心延展,迎著陽光搖曳。

  火紅獨襯著蒼白,靜默而不引人注目地緊貼著屍體盛放。

  大戰時太混亂,誰知道什麼咒語抑或是魔藥草藥合力催生出了這株他從未見過的花。

  哈利忍不住想多看幾眼,然而收拾屍體的人沒有給他機會。他們毫不在意地踩過紅花,纖細的花身輕而易舉地便被踐踏成泥,化為禮堂地板上一縷微不足道的塵埃。

  十九年過去,他竟還清晰地記得那株盛放的花。

  「沒事,」他攬住金妮,不經意間摸了摸頭上的傷疤,「做了一個噩夢。」

  傷疤已經十九年沒有疼過了,一切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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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因為考試,本來想在結局作話裡留什麼結果忘了,今天才突然想起。TE確確實實是我自己要堅持的一個結局,因為我始終覺得在不ooc的情況下,不管是原著人物還是原創,沒人能和沒鼻子he,且我想貫穿的矛盾始終是永恆與永生的矛盾。小羽心目中的永恆是夕陽快沉淪時最後綻放的極致光輝,是鮮花盛開時最好的芳華。她享受登頂的過程以及一覽眾山小那一瞬的快樂,卻不願面對之後注定的消亡。這是她的獨有審美和追求,是童年和壓抑原生家庭賦予的浪漫悲劇色彩。她明白如今生命悠長甚至趨近無盡,兩個掌控欲權欲極強的人在外敵暫退時必然走向廝殺。愛情或者任何感情不是權力生物的必需品,更不會成為阻礙。可是這種爭鬥對她而言毫無美感意義,何況就連他們注定為此奮鬥廝殺的權力都不可能是永恆的,這些統統是苦厄。因此小羽會選擇在登頂的那刻由既是靈魂伴侶,同樣是對手的伙伴了結形式上的生命,成全自己的審美。正是她時時刻刻流露出的對世俗生命的無感,才能和裡德爾走過一段相對穩定的時期,甚至讓他產生能夠容忍一個人共享權力的錯覺。裡德爾必定能狠下心,原著對他的動機刻畫得很鮮明,他就是想一個人享受權力永生,不屑於常人所珍視的情感,更不會讓這樣的情感阻礙自己的判斷,擋了前進的路。他不是什麼霸總什麼愛而不得黑化的小可憐,從小他就是個瘋子。只有瘋子才理解瘋子,只有瘋子才能和瘋子相處,只有瘋子才能引導瘋子懺悔,但結局基調一定悲哀無奈,長相廝守恩愛兩不疑對這種人本身就是偽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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