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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家教)槍與玫瑰》作者:鏡像理論【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45     標題: 《(家教)槍與玫瑰》作者:鏡像理論【完結+番外】

文案
  
如同黑色潮水,不可阻擋漫過空間的男人。
如同熾烈玫瑰,不可抑制布滿視線的女人。
入侵。
交纏。
紅色的眼睛燃燒一切,黑色的眼睛吞噬一切。
以至於,只有另一方留在了目光裡。

原創女主,cp保密(雖然似乎已經暗示的夠明顯了)
結局he請放心食用
  
內容標簽: 家教 強強 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輕松
主角:格洛莉亞,某家庭教師
配角:阿綱和他的小伙伴們等
其它:其他
一句話簡介:love is forever
立意:愛是永恆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2

第一卷 :如何可回到的過去

第一章 格洛莉亞其人

  ——歡迎回來,小玫瑰

  安靜的街道。

  這不算異常——深夜巴勒莫的偏僻小道上本不該有太多聲響和動靜。如果有的話,那將意味著某些可怕事件發生的前兆。

  燈光昏暗如同幽魂,陰沉地漂浮在已經與夜晚同色的霧中。小道看不見起始和盡頭,於是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古老傳說中的惡魔,它會化作道路本身,而霧與風都會成為使者,引誘無處可逃的行人墜入深淵。

  三輛看起來相當不菲的車子並成一列從拐角處突兀地出現。喝得爛醉的男人意識混沌,卻憑著某些肮髒下流的本能和充斥著胭脂香水的半/裸女人纏綿。司機和保鏢習以為常,他們都警惕著各方的動靜。

  「喂,前面是什麼?」

  車燈投向遠處的光亮在濃霧裡切割的破碎,光影的碎片在從夜色裡走出的女性身上游走。毫無疑問,通過勾勒出的輪廓,她讓人引發出無限遐想——如果忽略掉女性右手中手杖劍劃破夜色般的冷光。

  「不要停下,撞死那家伙!」

  司機驚恐地將油門一踩到底,眼見著不速之客的身影無限接近。

  然後他清晰地看到了——像是劇團的主演,她向上揮劍畫出一個美麗的半弧。

  於是車子倒真成了舞台的幕布,從中間一分為二向兩邊散開,主演的身影從中顯現。雖然,一分為二的還包括對此猝不及防的觀眾。

  第二輛車立刻急剎,這位唯一的演員只是普通地從一旁走過找准時機出劍,劍尖穿過司機的右耳向後橫掃,無聲無息地略過了正要開槍的保鏢們的喉嚨。

  子彈從第三輛車中密集地竄出,混亂的閃光與火花正是頭頂完美的聚光燈,她以輕盈且靈活的身姿在月色下獨跳一支自由探戈。而她停下步伐的時候,一切又重歸寂靜。

  「真是不錯的夜晚啊,先生,」她在唯一的幸存者面前蹲下,帶著美麗如面具的笑容,紅色的濃烈到幾乎流動起來的眼睛和此刻巴勒莫的紅月重疊,「找到你了。」

  叛變者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腦中回想起那個大街小巷流傳的三流小說般的傳聞。

  不死的惡靈,永遠盤旋在彭格列上空。

  彭格列的……鷹。

  惡靈小姐,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離開被黑色掩蓋住狼藉的現場。等到身上的血腥氣被吹散到常人無法嗅出的時候,她的腳步停在一家尚在營業的咖啡店前。

  Espresso的氣息。

  她是非常純粹的甜食黨,絕對不喝這樣苦澀的東西。但是鬼使神差,她向店長要了一杯純度極高的苦咖啡。

  ……作嘔的苦味。對我而言還是太苦了。

  果然,這種氣息只有放在那個人身上的時候才不讓我討厭。那個重度咖啡上癮患者。

  煙草也是,她沒有煙癮,但是卻會和那個家伙一起抽著他所鐘愛的萬寶路黑綠。

  「……我回來了。」

  ……

  作為身體素質遠超常人的存在,一覺醒來卻感覺到心髒缺失一塊的落差和疼痛絕對不正常。

  所幸,格洛莉亞知道這鈍痛的來源。

  時間非常好,她剛醒,熟人的電話不請自來。

  沢田家光,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門外顧問在電話另一頭吵個不停,大意無非是對於消失很長時間的她突然出現大吃一驚並且提出派人來接她回總部看看。

  小鬼,還是那麼吵。

  「雖然時間於我而言毫無意義,但是出於任何一個禮節,我姑且還是問候一聲『好久不見』,家光。今天天氣很好,我很高興能馬上去到西西裡同你們見面。不知你近來如何?」

  「……」不管多久都無法習慣她那古典繁復的說話措辭和語法的沢田家光立刻止住話頭。簡直像是百年前大家族的淑女小姐站在眼前——雖然事實也是如此。

  「多謝您的關心,我什麼時候派人去接您?」

  「用不著,我馬上就到。」

  「……嗯?」

  已然停在彭格列總部房頂的格洛莉亞心情愉快——直到她看見同步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奇怪男人。

  戴著西洋跳棋面具的可疑分子。

  「……」格洛莉亞心情甚是不好地摩挲手杖。

  「走得很急啊,格洛莉亞,我都沒來得及恭喜你重回這裡。」

  「……你就不能嘗試用用腦子,想想看我為什麼不想見到你嗎,伽卡菲斯。」

  「或許你可以叫我的人類名字。」男人並不生氣,他們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拒絕,『川平』聽起來更是可笑愚蠢。你可以走了,總不至於想要繼續嘲諷我這個作出所謂錯誤選擇結果消失了好些年的同事?」

  「那的確是你自作自受。說起來,你居然不先去找找看那位先生嗎?」

  「我可不需要找。」格洛莉亞壓低帽檐,忍耐度快要到達極限。

  「也是,從以前開始你就總能知道他的位置,用心良苦呢重情的小姐。怎麼,怕他知道你的選擇後自責或者難過?我快被感動了。」

  「別來惡心我,滾。」

  沢田家光跑出辦公室衝著屋頂大喊的同時,伽卡菲斯消失了。

  她和門外顧問直通現任首領,彭格列第九代目的辦公室。

  「日安,親愛的格洛莉亞,我們有多久未見了?」和藹的老人轉過身來,對著她微微一笑。

  「我對時間沒有概念,Timoteo。你看起來很好,這就已經足夠了。日安,老朋友。」握著手杖的右手背在身後,禮帽脫下放在胸口,她向對方略微點頭致意。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

  「所以那件事就是你做的——不用麻煩的,格洛莉亞。」

  「有什麼關系,就當打發時間。」

  「你在彭格列打發的時間未免太多,到我已經是第九代了。我原本以為你消失不見是終於打算放下一切過自己的生活,結果他還在這裡,你恐怕只是被什麼困住無法脫身吧。」

  出於已然忘記的某個原因,格洛莉亞在快要因為自殺死亡的時候以世界最初的7人之一的後代身份成為世界機制的維護者,強行失去部分記憶留在由故去摯友Giotto創立的彭格列。身份特殊使她不被允許接觸與過去直接相關的Giotto和他的守護者們,直到他們死後,才從葬禮上見到了故友們的遺容。從那之後,她陪伴一代又一代的彭格列首領,雙眼看過他們所有的艱辛與困難,所有的輝煌與榮耀,並守著他們安心離開這個人世。

  或許某一天,她會想起一切,想起缺失之物。

  「我不可能放下彭格列,畢竟是由那個人,那群人所創造的奇跡。……說起來,他最近如何?」

  「很好。不過,很可惜你一時半會兒見不到。」

  「他是在日本吧?」

  「我對此毫不驚訝——你總是知道他的位置。」

  「……」

  Timoteo並不點穿,選擇跳過這一話題:「找個時間去日本吧。正好,我有事情拜托你。」

  「關於XANXUS?我的消息總是還算靈通。」

  「不,我想請你去一趟日本並盛,去見見其中一位十代目繼承者。」當然,在那裡,你或許會見到最想見的人。

  ……

  坐在彭格列的私人飛機上,格洛莉亞翻看著名為「沢田綱吉」的少年資料。

  普通的初中生,從不了解關於彭格列甚至是黑手黨的任何信息,從未運用過死氣之炎,14年來的生活充滿了日常。面貌上,倒是比家光長得像Giotto,看起來是個溫和又有點軟弱的孩子。

  ……所以Timoteo和家光都瘋了嗎?

  「這是我們家孩子,很可愛對吧?您離開的那些年沒來得及看到,不過我也有好久沒見過他了,這次就麻煩您照看。不用擔心,我們給他請了最好的家庭教師。」沢田家光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這麼說道。

  不用擔心才見鬼。幾年沒見,暗地裡卻偷偷讓自己孩子成為了候選人,真有你的。而且,這份資料明顯不全——故意的,是想讓我親自去看看。

  有種不好的預感。

  ……

  找到沢田家並不困難。

  格洛莉亞站在那棟外表就充滿溫馨平常的房屋前,深深感受到自己是破壞這些因素的存在。她相信自己百年來的見識和經驗能夠應對一切狀況,於是帶著從容優雅的步子移至門前。

  「啊啦,請問是哪一位?」

  「初次見面,沢田夫人,希望沒有叨擾到您,請叫我格洛莉亞就好。我是您丈夫家光的朋友,他托我來看看你們母子。」格洛莉亞把伴手禮遞給她,脫下帽子略微低頭問候。

  美麗溫柔的嬌小女性,顯而易見的「大和撫子」類,和家光形容得差不多,果然很好忽悠。

  「原來是這樣!請快點進來坐吧。」

  「糟糕,快遲到了啊啊啊啊——」某個少年焦急混亂的聲音從二樓傳來,格洛莉亞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沢田綱吉急急忙忙衝出自己的房間,臥室裡傳出劈裡啪啦的物體墜落交響曲。而緊接著制造這些噪音的本人在從臥室到樓梯口這段不長的路上,據聲音判斷至少摔倒了兩次。他艱難地停在樓梯口,並整理自己的校服。格洛莉亞很慶幸他沒有繼續狂奔而導致摔下樓梯。

  沢田綱吉平常且普通地邁出右腳。

  然後他面朝下摔下了樓梯。

  格洛莉亞在大腦中反復以0.5倍速播放他那一瞬間並微微偏頭躲開因為摔倒而從對方手中飛出的水杯,還順帶護住會被誤傷的沢田奈奈。

  ……老天,他到底為什麼會摔下來?他的肢體完全不具備協調性是嗎?14歲的孩子未免也太過冒冒失失,這是在干什麼?

  「小綱,小心一點,有客人來了哦。」

  沢田綱吉一邊呼痛一邊趴在地上抬頭看她,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

  「沢田夫人,」格洛莉亞微笑著轉過身,語氣平和,「我想我可能走錯了地方,抱歉。」她毫不猶豫地走出大門,並快速給沢田家光發短信。

  ——照看不了。

  Gloria.

  ——等等,您沒看到他嗎?我兒子的家庭教師。

  嗯?

  「你這就要走了嗎,我親愛的莉亞?這可既像又不像你的風格。」某人發出幸實樂禍的聲音,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

  格洛莉亞顯然已經從聲音判斷出對方是誰,但並未轉身或回應,只是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手杖,等待著出聲的人自己走過來。她的臉部表情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比如變得柔和不少。

  有陰影從她身後投下,長度正好沒過一小截她的影子,釋放出一種因為太過熟悉而沒有威脅性的壓迫感。那陰影好似逐漸變樣,成為流動的潮水,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苦得快死的咖啡和煙草氣息,真是沒救的男人。

  她很高興地想。

  「已經確定自己無法勝任?」屬於青年的低沉聲音循問道。

  「謔,你是在嘗試挑釁我嗎,先生?」她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和懷念。

  「這是誤會,我可沒有——好久不見了,莉亞,阿綱正要上學,不一起去送他嗎?」這人無視了她的態度開始擅作決定。但語氣裡,卻藏著一點難以察覺的高興。

  「那麼我也道一聲好久不見——即使時間長短於我並無意義。」格洛莉亞轉過身從他身側越過,走到仍不清楚狀況趴在地上看她和家庭教師的沢田綱吉,雙手抓住他的上臂一口氣把人提溜起來站好,內心嫌棄但面上平和地拿掉了他頭發上的渣屑,並遞給他手帕擦臉:

  「別看起來那麼傻,阿綱。高興起來吧,從今天起會有兩個可靠的大人送你上學。」

  沢田綱吉保持著有些可愛但卻被格洛莉亞稱為「傻」的表情走在他的家庭教師和新來的客人中間。這兩人之間某種無法言語的微妙氣氛讓人難受,就像是強大的磁場硬碰硬,硬度相差無幾的寶石拼個你死我活。

  罪魁禍首看了看彼此,對此無可奈何。人的氣場是改變不了的,即便他們現在沒有針鋒相對和互相生氣。

  綱吉簡直說不出一句話,腳步也變得沉重。

  新來的客人是他的家庭教師和九代目的熟人,意大利女性,年輕得不可思議,不過同樣年輕的他的家庭教師還是第一殺手什麼的,綱吉認為自己實在不該太過驚訝。所以這兩個人怎麼回事?那種無法描述的奇特關系感……

  太過緊張加上分心,綱吉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石塊,毫不奇怪地被一絆。這種時候,他的家庭教師只會在一旁干看,末了再嘲諷幾句。但隨後有一聲很輕的嘆氣聲,自己則被人捉住後領再次向上提溜重新站穩。

  綱吉立刻明白了這個舉動是對方在萬般糾結和無奈之下做出來的。

  「……謝謝你,格洛莉亞小姐。」如果說他的老師帶給他的恐懼是明晃晃的,比如說槍,顯而易見是可怕的;那麼這位表情溫和不變的小姐就是隱藏難見,隨時隨刻待發的子彈。

  「不用謝,下次注意。」但慶幸的是,這位小姐目前為止並不會不回應他的話,也不會立刻發火。然而——

  「看來一向有Top執念的第一殺手先生也有辦不到的事,比如,你甚至無法教會我們可愛的小綱吉學會走路。」

  「10分零7秒,」第一殺手,Reborn,看了眼自己的手表,「過去了不少時間,我的好小姐,你卻還沒接受現實。以及,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抗因素。」

  「我的好先生,你無用的口才和詭辯能力還是那麼讓人嘆為觀止。」

  噫,你們不要把我當作貶損對方的工具啊!……他們應該不會馬上吵起來吧?

  可憐的綱吉實在太過緊張,他完全沒聽出來兩個嚇小孩的大人此刻心情都很好。但他們不會解釋,因為都是惡劣的人,樂於看到小孩無措。

  「我們不會吵架的,小鬼。」Reborn突然冷不防對他說道。

  「你果然會讀心術吧Reborn!話說不要總是對我用這個啊!」

  不,是你太好懂了。另外兩人同時想道。

  「不要擔心,我和你的老師是認識了很久的熟人,我們不會致對方於死地的。」

  「那請問......您具體來干什麼呢?」綱吉鼓起勇氣循問。

  「關心你的生活,讓你別摔倒,關愛心理健康以免抗不住壓力什麼的,順帶見證你的成長。」格洛莉亞突然換了語氣,聽起來很是親切。

  綱吉頓時松了口氣。

  「想什麼呢小家伙,我是你的雙重檢驗,幫你增加訓練難度,再看看你是否能成為繼承者。」

  「……誒——」

  「阿綱,她是個十足的惡魔,你會很快認識到我對你多麼友善。」某人自然是要補上一刀的,與此同時他所說的後半句話也與事實根本不符。

  綱吉最終心情沉重地走進了學校。

  「今天才只是第一天。」

  「你的提醒真是貼心。」

  「人生總是充滿驚喜的,挑剔的小姐。」

  「反正不成材也賴不到我,自負的先生。」

  兩位從任何角度都過於引人注目的意大利人就這樣站在學校門口狀似鬥嘴,無視了過往行人的目光。

  然後是難以言明的沉默。

  欲言又止。

  這是個太突然的見面——或者說重逢,誰都沒有任何准備。

  「……抱歉。我是不是……應該提前通知你一聲?」格洛莉亞不太習慣現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他們一直都會吵架,但顯而易見這時的狀況下兩人只是借此掩飾無法描述的心情,即便他們面上毫無異常和波動。

  殺手沒有回話。

  「還是說,家光他們有向你透露點什麼?」

  生氣了?不,雖然這人的確不是性格良善的類型,總歸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之前離開的時候打過招呼,但果然還是消失得太久了……

  「Reborn……」格洛莉亞的聲音變得如同輕柔的嘆息。

  「我很高興聽到你終於叫出我的名字——我還以為你忘記了。」殺手盯住她的眼睛,並沒有責怪和不滿的情緒。

  「……你還是這樣。」

  「同樣的話也適用於你。」

  格洛莉亞再次沉默。

  她沒有看見那個容器——那個透明的燃著晴屬性火焰的東西。殺手大概把它揣在口袋裡。幸好,否則自己恐怕更講不出話來。

  Reborn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有許多問題,但至少短時間內不適合直接詢問面前的人。沒必要在她已有的巨大負擔上增添更多的壓力,那枚小小的容器帶給她的痛苦絕不亞於作為受害者的殺手自己。

  「放輕松,莉亞,我不記得我們是這麼拘謹的關系,」他向格洛莉亞伸出右手,對方遲疑著搭上指尖,「現在有一句相當合適且本該說出的台詞,是不是?」

  「……你說得對,」格洛莉亞露出帶著疲憊但絕不向他人輕易展現的真實微笑,「——我回來了,親愛的。」

  「歡迎回來,小玫瑰。」


第二章 世間少有偶然

  ——惡靈是不應該做夢的。尤其是重復不斷,意義不明的夢境。

  (由此開始了回憶篇章)

  惡靈是不應該做夢的。

  尤其是重復不斷,意義不明的夢境。

  被選中的不死的女性,百年以來困擾於一種顏色。

  黑。

  多麼常見又普通。

  她的夢是黑色的。這並非一種誇張或是某種藝術化的形容。恰恰相反,不會有比這句話更為求實和准確的形容了。是的,那是一個黑色遍布,空無他物的夢境。沒有聲音,沒有別的畫面,只是靜止不動的黑色而已,而格洛莉亞對此感到十分不解且無聊,但是她卻忍不住注視。她用深沉的目光不曾間斷地注視了那片黑色長達百年的時光。

  這當然是沒有意義且徒勞的行為。

  她知道的,自己有時總是會干類似的事。

  好比她是個絕對的甜食黨,並且從不抽煙,從不攝取咖啡。然而她總是在尋找某種香煙和苦咖,即便她常常可笑地提醒自己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味道和牌子的香煙,又是哪種咖啡。她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她卻在尋找。

  她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或是抿著最苦的咖啡,爾後在心裡冷哼:什麼啊,誰會喜歡這些東西,找他們做什麼。

  然後……然後繼續下去。

  「我的祖先,你知道的,世界最初的七人之一阿瑪蘭妲,她是否有過精神上的疾病?」格洛莉亞十分嫌棄地抽著香煙,皺著眉頭詢問對她這一行為從不理解的伽卡菲斯。

  「……好吧,她是個有些過激的家伙,或許是有點病態。精神疾病?應該不算。」

  「是嗎,那我恐怕是個精神分裂的患者,一定是有另一個我喜歡這些東西。」

  這是比那不勒斯灣的海水還要純粹的玩笑話。

  格洛莉亞知道的,她那空缺的記憶在作怪。掩藏在失去彭格列初代們這些故友的悲傷遺憾之下的未知往事。可惜她想了百年也沒有一點頭緒。

  伽卡菲斯開始一貫的老生常談:

  不要去在意。是的,你的記憶是被你的祖先阿瑪蘭妲出於好意——至少她這樣認為——刪去的,我絕沒有騙你。

  別去想,那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不要做會讓你永生後悔的事,那太蠢了。

  ……

  就做夢這件事而言,第一殺手也有類似的發言權。

  Reborn有一雙最適合做殺手的雙手。

  他第一次握住槍,這雙手便沒有一絲顫抖,平穩地如同繃緊後不會波動的鋼絲。殺人,不管是窮凶極惡的罪犯,還是無辜的便利店老板,不管是青年還是老人小孩,做完這種事後的余悸和後怕在他身上從未存在——有必要說明,這毫無誇張之處,事實罷了。

  殺手來去自如,不受束縛,從不停下腳步,從不回望過去,也不眺望未來。

  但是他居然會做夢。不是偶爾,而是經常。

  一個紅色的夢。

  精准至極的概括——因為內容只是包含紅色。單純的顏色,甚至沒有具體的物體。

  明明作為殺手,Reborn卻沒來由地堅信那不代表血。

  那代表什麼?

  很遺憾,他不知道。Reborn不是個喜歡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的人。他從不去探究和深思,但即便這樣他還是重復著同樣的夢。

  這大概是一種警醒——你遺忘了什麼。

  Reborn不認為自己的字典裡有遺忘一說。世界上沒有什麼人和事是他應該一直記住的。

  但偶爾會有這樣的時候——

  「你看看那個姑娘,老天爺,簡直是瑪蓮娜在世,西西裡的美麗傳說重現!」

  「我不想冒犯那位女性——但是真正的西西裡美麗傳說恐怕不是她。」

  殺手對此十分確信,仿佛他見過那樣的人。然而他的腦海裡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連一點模糊的影子也沒有。

  又好比他是個風流倜儻的情場高手,但像是潛意識裡的默認和認知,殺手從不送人玫瑰,尤其是紅色的玫瑰。同樣的,他不用玫瑰形容人。

  這是幾乎無所不能的第一殺手也不能解決的難題。

  ……

  紅衣的主教凝望聖母的容顏,他蒼老虔誠的聲音前一秒還回蕩在教堂的每個角落,如同午後美麗的日光游走在大理石的雕塑上,略過每一縷聖潔的空氣。

  而現在,他的血液和他的外袍融為一體,在潔白鑲著花邊的地攤上暈開,是獻給聖母最後尚存生命的花。

  新郎新娘的白衣與那雕塑的紋理似乎並無二致,手中的捧花零零星星順著代表活著的殷紅液體一同流向震顫在原地的牧師,沒能說出口的宣誓就這樣凄厲地說給了對方。

  殺手悠哉地等待槍口的白煙消散,就和普通的參加婚禮的賓客一般,步履平緩從容地從側邊離開了場地。

  彭格列惡靈抖劍甩血無聲地收回武器。她在無言的聖母的注視下平靜地跨過主教的屍體,是那白晝的魅影。

  殺手停在音樂噴泉的附近發著訊息。

  惡靈小姐站在同一個噴泉的一側接起電話。

  「無所謂,很輕松的工作。」

  「無聊,早知道就不出手了。」

  隨著音樂悠揚的旋律,噴泉升起來了。

  爾後,與那巨大的鐘樓指針重疊的香檳色日光隨著指針移動。

  指針面向那朦朧的水簾。

  水簾如同適時落下的幕布。而那日光連同指針穿透了格洛莉亞紅色的的眼睛,並且很快地撞進Reborn黑曜石的眸子。

  兩個人轉身離開。

  他們側身的那一瞬間,兩雙眼睛不了避免地互相捕捉了。

  鐘聲在廣場上回蕩。

  驚飛的白鴿簌簌地劃過眼簾,翻動成一條潔白又令人眼花繚亂的小路。

  而那對視實在過於短暫。

  比不上眼瞼開闔,比不上羽毛下落,比不少日光從他們的眼睛中脫離的時間。

  Reborn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什麼。只有紅色而已,如同夢境。

  格洛莉亞想要看清的時候,意識到只有一抹黑色,像是夢的延伸。

  不,或許什麼也沒看到,這只是錯覺。

  如果是這樣,那麼,就當他們都存在過。

  「人在白天是不該做夢的。」

  早已經消失在對方視野裡的雙方在心中如此思考。

  也許當時可以停下腳步一探究竟,但是太可惜了,他們從不是輕易為他人停留的家伙。不過,這次唯一不同的是,某種不可信的預感在心底萌生。

  大概還能見到。

  哪怕真的只是錯覺而已。


第三章 誰才是獵物(上)

  ——你相信錯覺嗎

  「總是麻煩你幫忙處理這種事,辛苦了。」坐在高位的老人,彭格列第九代如是道。

  黑發黑瞳的男人目光冷淡地聽著這番話,跨過被他一槍爆頭的可憐「同伴」,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鐘愛的CZ—75手槍。這只手槍的射程很是有限,但是殺手高超出神的技術不僅完全彌補這一缺陷,甚至讓這個古董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實力。

  「委托者已經被我清理,沒有人會知道這一切。一直都是如此而已,不必在意。」這便是第一殺手的自信與底氣,九代目也表示認可。

  「你一向優秀,令人信賴。」

  「還有別的事嗎?」

  「……算是吧,如果不符合要求和喜好你不想接也可以。」九代目從懷中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

  殺手斜眼看去。

  相當年輕的意大利女性,目測年齡20歲出頭。樣貌無可挑剔,笑容精致冷淡,很像是掛在莊園牆壁上的古老典雅的面具。殺手盯住她即使在照片中也快要躍動如單獨生命體的紅色眼睛,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

  「您應該知道目前和我們作對的主要家族之一,亞裡克斯,這個人就是這個家族主要的情報來源,我們的情報部門花去許多時間和精力才拍到這麼一張照片。後來也派去不少人,卻無一生還。是個狠角色。」

  「時間限制?」

  「按照你的節奏就好。」

  「是嗎?那看樣子不用太急著殺死她。」殺手把照片收好,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走出了這裡。

  確定人已經離開彭格列後,另一邊的門被推開,年輕的女性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走到九代目的身邊。

  「這樣好嗎,格洛莉亞?你不能使用被賦予的力量攻擊人吧?我們完全可以想出別的方法。」

  「Timoteo,你別說得好像我一定會輸給他似的。」

  「第一殺手的含金量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我也認識那家伙很久了,」門外顧問從另一扇門走出,有些頭疼地摩挲著後頸,「是不拿出真本事就會不小心被殺掉的那種對手啊。」

  「哦?意思是比我可怕?」

  「……不,我一點都不想回憶起接受您的門外顧問考驗時的場景。不過,那家伙雖然是彭格列不錯的幫手,您也沒必要親自出手考驗,反正彭格列也不是第一次和厲害的職業殺手合作,您之前從不過問的——我能知道理由嗎?」

  與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名為格洛莉亞的女性看著第一殺手離開的方向,黑色的手杖底部很有韻律地敲擊鋪著柔軟地毯的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家光,你相信錯覺嗎?」

  「……嗯?」

  彭格列第九代倒是被這個問題勾起興趣:「一般來說,相信和錯覺可以作為一對反義詞,尤其是對方甚至認為那是『錯覺』的時候。」

  「不錯的想法。但是,我是個怪物,或者說常人無法理解的存在,我知道那是有關一個色塊,一種顏色的錯覺,但是我想要證明並且再次見到。老朋友,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

  格洛莉亞的心情很不錯。

  她坐在甜品店裡,感知到有人在跟蹤,不過很少見地不能確定具體位置。就算是她年輕的時候,作為黑手黨家族的首領面對始料不及的刺殺和跟蹤早有經驗,這種狀況頗為顯露出格洛莉亞許久不曾體驗過的新奇。

  與此同時,為了避免無聊,她自己匿名雇佣其他的殺手們來暗殺自己,不過真正的王牌應該已經發現他們了。

  干得不錯,第一殺手先生,麻煩繼續保持,我還不想這麼早就發現你。

  她買單離開的時候瞥向坐在左上角位置的其中一名暗殺者。他安靜地靠著玻璃窗,咖啡還剩下一半,報紙半攤開在桌上,巨大的盆栽遮住半張神色正常自然的臉。看起來只是在打盹——但是格洛莉亞知道他已然被奪走了生命。

  干淨利落得有些可怕,倒是知道他大概半個小時前就死了,不過我沒發現殺手先生什麼時候進來又離開的——或者說他還在。

  「今天原來是個適合出門的好日子啊。看來,我也不能落後,免得被小看了。」她的腳步變得很是輕快。

  格洛莉亞單手插兜,普通地和不良混子模樣打扮的青年擦肩而過。

  邂逅有的時候也相當致命。

  自然而然出現在同一街道上的Reborn微微眯眼。

  看來這位將要被暗殺的小姐更適合成為狩獵的一方,真是分不清誰才是殺手。

  那名青年在女子狀似整理鬢邊碎發的一瞬間,被一把小小的甜品店附帶的小刀在快速的衝擊下扎進了血管,恐怕一瞬間幾乎完全沒入了他的脖頸。他干瞪著雙眼,親眼看著女子掐准時機在兩人同時路過小巷的時候動手,身後是雜貨鋪小攤的障礙物,側邊有高聲談笑的小孩們,被她輕輕一撞滾進廢棄雜物的垃圾堆的青年的呻吟聲幾乎聽不見,他的悲劇自然也沒有被注意。

  「抱歉,我好像沒有看清路,失禮了。」她偏過頭笑了笑,拍著自己並沒有沾上任何血跡的肩膀。

  嗯,總不能讓第一殺手先生費太大力氣幫我全部處理完,我也要活動活動手腳才行。下一個……就是他了,那個裝作醉鬼坐在書店外的白痴。演得不錯,其實真的很像,但太可惜了。

  格洛莉亞從賣花的姑娘那裡買下一捧潔白的百合,步伐緩慢地靠近了醉鬼。

  ……下手晚了一步。沒有外傷,也不是毒殺。剛才那個看起來相當好心來關心這人的紳士……這就是經驗的厲害之處,會讓人產生扭斷一個人的脖子就像動作片電影一樣容易的錯覺。

  「啊,那位小姐,請不要靠近這種家伙,他們都很危險的。」疑似書店工作人員的男人慌忙跑出來在屍體邊蹲下。

  格洛莉亞捕捉到男人的可疑動作——他打算偷偷放下跟蹤器。這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嗯?

  高大鐘樓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格洛莉亞目光裡虛假的溫和消失了。她側過腦袋,子彈從眼角劃過,最終的目的地是店員的肺部。飛濺的新鮮血液正好落在百合花的花瓣上,店員無聲地倒向右側,靠在牆邊悄無聲息地流逝著生命。

  作為完美遮擋物的她很好地發揮了作用。

  收槍的殺手對於這個場面也很滿意。嗯,閃過了子彈,這更好了。

  躲在暗處觀察一切的門外顧問冒著冷汗給格洛莉亞打來了電話:「……您沒事吧?」

  格洛莉亞把染血的白花塞進第二名死者的懷裡,面色平常地起身離開:「我這不是好得很。但是,我現在有點不爽。」

  「……請您冷靜。」

  「我被當做工具了,這絕不能忍,家光。」

  「……那是您的錯覺,沒有這種事,您那奇怪的自尊心不要在這種時候作祟。」雖然,我也覺得那家伙是這樣想的——暗殺者怎麼能在不確定能否命中的情況下救在目標面前殺人,他絕不是如此不謹慎的類型,也就是說,一方面是想打壓目標,另一方面也是用子彈測試能力。……你那惡劣的性格跑出來的太不是時候了,Reborn。你找錯人了啊!

  「不,我非常清楚那家伙的想法——因為我也是這種人。」

  「……您不是要從那家伙身上驗證錯覺嗎?請您冷靜。」我倒是很佩服你有這樣清晰的自我認知。

  「不要擔心,我不會殺他的。」

  「……」不,你這麼一說更可怕了。老朋友,我盡力了,你自己加油吧。

  格洛莉亞思考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摩挲她的黑曜石手杖。

  這種自命不凡的家伙,又是所在職業的佼佼者,還和我是一種類型的,多半會有殺手美學之類的東西吧,他應該不是會在街道上將我射殺的類型,而且我的死亡在他的計劃中一定是用最擅長的手槍來給予的,這麼一看,我只要創造違背這一美學的情景就好。

  她快速地發出訊息。還有三名暗殺者沒有行動,憑他們自身的水平當然無法對她造成威脅。

  那就讓我來親自指導你們好了。

  站在不遠處高樓樓頂位置的Reborn眉頭一皺。

  新的暗殺者。看起來還是一伙的。行進路線在狙擊的死角,非要遠程射擊也不是不行,但是動靜會很大的。……委托人在現場麼,那個樣子恐怕是有人通過訊息進行指導。目標小姐還在講電話,看起來也不像有所發現。畢竟,直到他們幾乎靠近包圍了這位格洛莉亞小姐,我也才意識到他們不是普通民眾。

  聰明的委托人呢,他不能親自出場實在可惜。

  「可不止三個人啊。」

  大概還有兩分鐘,會有騎自行車的送報人和著急忙慌趕路的上班族混淆我的視線,同時對我的路線進行干擾,那三個人會在那時出手,我會維持平常的狀態,就算會發現也相當極限了——在那之前,殺手的原則是不會讓他容忍目標在自己動手之前有任何意外的。

  ——他就不得不現身被我發現了。

  「……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啊,指導別人來殺死自己也就只有格洛莉亞小姐這種人才能辦到了。」按照她的吩咐持續用對講機和幾名暗殺者聯系的家光嘆了口氣。

  送報人的車輪被石子「自然」地絆住,他的車子開始失控的偏移;上班族在狹窄的道路上狂奔,剛剛好擋住了格洛莉亞後撤的路線;三名暗殺者在雜貨鋪打折開張的一瞬間湧進等待的人群掐好時間抽出冰錐注射器一類的武器。

  按照我之前的判斷,我應當立刻靠左。

  我會成功避開身後的三人和送報的家伙,但是無論如何也該被上班族的手槍射中,不管是不是致命傷。

  千鈞一發。

  送報人的後輪突然受損,他轉而撞向正要掏槍的上班族。

  這就足夠了,她自己應該能解決其他的家伙。

  退進花店裡遮掩身形的殺手先生站在視線死角,看著他的目標從店外平安無事地走過,不明顯地作出抽回手杖劍的動作。

  Reborn感覺到外套口袋裡有東西。

  剛才的觸感果然不是錯覺。

  他拿出那張白色的手寫卡片,想像著目標小姐狡黠地簽下名字印上唇印後塞進自己口袋的場景。

  ——請不要擔心我,我的心髒果然只能交給你呢,真正的殺手先生。

  卡片背面如是道。

  打來電話的家光詢問Reborn情況。

  「小心眼的小姐,睚眥必報而且完全忍不住,一刻也不能延後——不過,字寫得很好看,唇形也很好看。」

  「……哈?」


第四章 誰才是獵物(中)

  ——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啊,親愛的

  悠哉地躺在巨大的情報網上數著星星的數量,仿佛這般的女性。

  此前甚至不知名姓,彭格列查出的所謂的「格洛莉亞」這個名字多半是假的。不過真名對於這種人本來也不重要。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原本在郵輪爆炸後極可能死亡的人,卻在詐死後反而開始露面,甚至讓彭格列有了多次暗殺和查探的機會,這可真是奇怪。

  第一殺手看著攤開在面前由自己重新尋找整理的關於他那位目標尚不知名姓時的一切傳聞資料。

  違和感。

  不要小看殺手這樣職業的人擁有的直覺,尤其是出類拔萃的那類人。

  不是說資料造假,而是整個暗殺透露出的違和。

  Reborn是個行動力同思維一起有效率且強烈的人,所以他甚至跑去了事故發生地點和這位目標出現過的重要場所。

  彭格列的門外顧問屬實是沒想到這個假任務發出後不到三天,這位被測試人就產生了懷疑並且立刻實踐自己的猜想。

  大事不妙。

  「哦,他開始質疑我的身份了。」

  「……您可是發出委托的人,請不要如此淡定又無所謂。」

  「我等他產生懷疑等到越來越乏味,現在簡直想要把爆米花和彩帶拋到空中歡呼——很好,我本來還在打算如果親愛的殺手先生再反應不過來,我就要撤回委托節約寶貴的時間了。」

  「……我們算錯了哪一步?」我看你根本就是單純想見他一面吧……

  「我們沒有錯——不,是我沒有錯。足夠敏銳的直覺也是殺手實力的一部分。」格洛莉亞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接電話,對於Reborn因為調查她的背景現在不在周糟而感到些許無趣。

  「他們這類殺手,難道不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對什麼都不管不問嗎?」

  「不了解目標,不願去染手秘密的殺手是絕不會成為職業裡的佼佼者的——我認識的某個人曾經這樣告訴我。」

  「原來您有殺手朋友麼?」

  「家光,」格洛莉亞把報紙折成千紙鶴的造型,遞給一旁吵得要死的小孩們把人趕走,「我記得的很多話,我並不清楚他們出自誰的口中。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想知道這某個人到底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

  「……抱歉。」

  不小心提到她的傷心事了啊。明明記憶力超群,卻記不起來最想知道的事情,雖然那好像是被什麼人刻意刪去了。獲得永生,卻也伴隨著不可挽回的代價啊,格洛莉亞小姐。

  ——連自己的姓氏也舍棄的人。

  ……

  演戲總要演到底的。

  隨便挑了個門外顧問部門的成員和自己一起在高級餐廳吃飯,就像是和同樣身份神秘的伙伴大隱隱於市,格洛莉亞持續用眼神示意這位兢兢業業的彭格列人員不要太緊張,惡靈暫時是不會吃人的。

  他們在事先定好的桌前坐下,格洛莉亞看見只有她的桌上一貫的淡雅白花被換成鮮艷濃烈的紅色玫瑰的時候,浮現出很淡的笑意。

  哦,我親愛的殺手先生終於回來了,就讓我期待一下有沒有別的什麼驚喜好了。

  被迫出演同伴的青年人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整個餐廳的環境裡,這讓格洛莉亞覺得實在煞風景——怎麼會有人在飄蕩著精心烹飪後的食物香氣和宛轉悠揚的小提琴樂曲,又能完美俯瞰西西裡夜景的好地方裡不解風情,這也算意大利男人嗎,受不了。

  「我們沒有點酒,好先生。」她對於捧著紅酒突然出現的服務生說道。喝酒要和適合的人,面前的家伙顯然不在這個適合的範圍裡。

  「小姐,您剛好是今天的第100位客人,這是免費贈送。請不要擔心,我絕不會用劣質酒糊弄客人。」

  一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對方甚至完全沒有透露出一絲想要遮掩的意味。

  「哦,那我猜桌上的花也是這個原因?」目標小姐偏過頭去看大半張臉藏在圓頂禮帽下的「服務生」,尾音變得輕快起來。

  「我只是在看到您的那一刻,覺得原本的花對您太失禮了,無論如何也該換下來。」黑發黑帽的青年露出虛假的溫和微笑,把倒好的紅酒放在她的面前。

  「那可真是有心了,」格洛莉亞衝著他挑眉,舉起酒杯放到唇邊,「看來,為了這份好意,先不論這是不是劣質酒,哪怕其中摻雜了劇毒,我也會為你喝下去的。」

  遠程監控的門外顧問先生為她捏了把汗。

  ……真喝了?雖然Reborn是個槍手,但不代表他不會用別的暗殺手段啊,這是在賭博?老天,真是不定期發瘋。

  格洛莉亞直直看著青年的臉喝下了半杯,很認真地品鑒了一番,把杯子遞給了對方:「好酒,而且,我替你嘗過了絕對無毒,喝喝看。」

  「那麼,恭敬不如從命,好小姐。」青年自然而然地握住她舉杯的手上抬,自己俯身淺嘗。

  「嗯,的確很不錯。」

  「先生,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請隨意。」

  「這家店裡的服務生都像您這樣對待客人嗎?」

  「我不能保證。但至少我,並不是對待每一位客人都這樣——祝您用餐愉快。」

  目送青年離開,並且很快消失無影,格洛莉亞突然起身:「好好享用你的晚餐,不用跟著我。」

  「……誒?等等,您要單獨行動?」

  「不要說出幼稚園的小孩也能看出來的事實,我討厭廢話。」

  和一個無趣的白痴吃飯一定是我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之一。當然,更何況,現在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

  放棄了晚飯的被暗殺對像獨自一人漫步在裝飾著美麗夜燈,綠藤和野花肆意生長的狹窄外景長廊裡。從眼前飄過的燈光如同四散游走的流星,描摹著花葉的形狀。

  格洛莉亞看向玻璃外壁,沒有任何別的可疑人影,但她很清楚對方是在的:「親愛的,看在我為了你連晚飯都沒吃的份上,尤其我還抱著必死的決心喝下那杯酒,你連出聲都不願意嗎?」

  「小姐,如果槍聲比我的聲音先響起,你該怎麼辦呢?」換回一身漆黑的殺手出現了,透過玻璃也只能在夜色裡看出一個移動的剪影。

  「可事實證明我先聽見的是你的聲音,第一殺手先生。」她伸手彈了彈殺手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我很高興你還知道我是什麼人,格洛莉亞小姐,你現在的行為實在不是一位目標人士應當有的。我說不好這是一種挑釁,還是你對自己擁有絕對信心。」Reborn按了按自己的帽檐,右手不斷敲擊著別在腰上的手/槍。

  「怎麼不能是二者都有呢——開個玩笑。你看,我是個極度缺乏聊天和吃飯對像的人,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就是那個合適的一方,我只是抱著這種想法向你搭話而已。」

  「親愛的格洛莉亞,如果我讓你感到高興那也不錯。不過,你還真是會找——想必之前的暗殺者們都有過同等待遇?」殺手放慢腳步,確保他們處在同一頻率。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殺手先生?」

  「叫我Reborn,親愛的。」

  「Reborn先生,你不該說出那樣的話,因為你明知那是錯誤的。好吧,我不介意說出你想聽的內容——是的,因為你是特別的。」路燈和綠植的陰影隨意切割著殺手的剪影,碎片呈現出難以忽視的凌厲和冷酷。

  「格洛莉亞小姐,我好像知道你的暗殺者們為什麼無人生還了——他們不該給你說話的機會,從而自投羅網。」

  「你在這方面也毫不遜色的,Reborn先生,尤其是女性,她們就那樣輕易地栽進了你的話語裡,真希望我不會變成其中的一員。」

  「當然是不會的,你明明那樣喜歡陷阱。」

  「看來你消失的這3天發現不少,是不是?說給我聽聽,我都准備好為你鼓掌叫好了。」

  「因為我的雇主實在有些太縱容我,我消失了整整三天,他們不聞不問,這讓我很是好奇。」

  因為真正的雇主是我啊,這不是很自然的。格洛莉亞心情很好地想著。

  「我曾懷疑你這個名字的真實性,不過交談之後反倒覺得這大概是你唯一真誠的地方,格洛莉亞小姐。」

  「哦,唯一啊。其他都是假的?」

  「嗯,甚至連你的身份本身都很值得存疑,小姐。你和那位傳聞裡的情報販子太不像了。」

  「人都是多面的。」

  「說起來很奇妙,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們絕不是同一個人,她恐怕真的死在了郵輪的爆炸中。」Reborn從左胸前的上衣口袋裡抽出那張卡片。

  「你居然還留著,嚇了我一跳。」

  「我能理解為你不否認我說的事實嗎?」

  「我只是回答了你想聽見的答案,好先生,我一向善解人意。」

  「那我就多問一句了——理由?」

  「好吧,可以回答,但我是不是也可以問你問題呢——好比,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把我當目標,想必應該極其干脆利落,不會浪費這麼多時間。理由?」

  兩人各自停在長廊內外的末端。

  「我有一種預感,殺手先生——關於我們的回答。」

  「那還真是巧,我也有同種預感。」

  格洛莉亞無聲地抽出手杖劍垂在身側。

  Reborn的食指不輕不重地搭在扳機的位置。

  他們同時向前跨出了一步。

  冷光和火星交叉著劃出弧線,在夜色裡相遇又分離了。

  「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啊,親愛的。」

  完全無法辨別真假的話語 。

  他們現在互相背身而立了。

  槍口彌散開白色的煙霧被原本放在胸前口袋的卡片在斬斷滑落時打斷了軌跡。

  別在胸口的紅色單枝玫瑰斷成兩半,簌簌地擦過剛和子彈擦出火花的長劍,爾後滾落到卡片的身旁。

  「什麼啊,我還挺喜歡你送的花來著。真可惜。」

  「我也打算把你手寫的卡片留個紀念的,看來是沒機會了。」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送給你一張新的。」

  「看來我也得備上新的玫瑰——我們要選個更適合見面的地方。」

  「同意。」

  「那麼,期待下一次我們真正的會面了 。」

  兩人自顧自地走了。

  門外顧問捧著咖啡的手抖了抖,險些摔了杯子。

  ……什麼情況?


第五章 誰才是獵物(下)

  ——紅與黑

  沢田家光幾乎快把手中的鋼筆捏斷了。然而導致他的情緒波動極大的罪魁禍首相當愉快地翻看著堆在桌上的卡片——某位殺手先生留在跟蹤現場的痕跡。

  「放過那只筆,家光,它可是你重要的戰友。」

  「……格洛莉亞小姐,你如果只是單純想和Reborn見面,完全用不著我們彭格列的,我相信你有更多巧妙的方法。」

  ……別擺弄那些跟情書一樣的東西了。我一點都不想理解為什麼暗殺者和被暗殺者會互相在對方途經的地方留下這種小玩意兒。

  「這可是很有趣的比試,我們在比賽是他找到我的次數更多還是我更勝一籌。現在,還是平局。嗯,字寫得挺好看的。」

  ……所以這個委托的意義是什麼?好玩?

  「……請你再接再厲,在你們正式見面之前贏得勝利。」

  家光忍不住瞥向她把玩的卡片。

  ……果然和情書沒什麼區別。

  「格洛莉亞小姐,現在你已經親口向Reborn承認你的身份是假的,委托也是假的。」

  「我可沒那麼說,我只是做出了我們的第一殺手先生想聽的回答而已。」

  「……那你對他還真好。所以,接下來你們打算繼續游戲,這事就不了了之?啊,如果是這樣希望你能早點說,我可以安排你們通過其他方式了解彼此。」而不是擔心我的兩位老友把對方往死裡弄。

  「你說什麼呢,我可從沒撤回過委托,他也沒有理由必須放棄這份委托。」

  「……哈?」

  這個架你們倆非打不可?老天,為什麼你們不能正視自己的實力和特性,誰都可以隨隨便便為了好玩打起來,但你們倆絕對不行。……她持續發瘋的時間怎麼這麼長,Reborn干嘛配合?

  「別擔心,我們商量好了,一切都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是是是,我們門外顧問部門已經做好把你們雙雙抬出決鬥舞台的准備了。

  這都叫什麼事?

  ……

  紅色是一種常見且普通的顏色。

  像是紅色的花,紅色的窗簾,紅色的血。

  甚至是家庭主婦菜籃裡的紅色辣椒和番茄,任何一個平平無奇毫不出名的畫家手裡的調色盤的一部分。

  有時你會覺得它美麗非凡,比如紅的玫瑰,透亮的紅寶石,一條紅色的高級定制禮裙,或是一支口紅。是的,特殊的物件的確會讓顏色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這是你僅有的對於紅色的認識了。

  並且,幾乎大多數人也堅信大致也就這樣。

  直到你真真切切地看見了一位……女性,是的,一位有著所謂的紅色眼睛,有著映照紅色的如同月光或是夜中白霧的顏色的長發,穿著一條所謂的紅色露背長裙,望向巴勒莫天空裡的紅色月亮。

  顏色從來都是難以下定義的。你只會說「它就是像**的顏色,是的,就像那樣」。

  你不曾想一個人就是一種定義。

  「尊敬的小姐,請恕我冒昧——您實在太惹人注意了,我看到您的那一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是親眼看見瑪蓮娜重生於西西裡的土地。」

  格洛莉亞投向他一個堪稱虛幻的目光。家光和第九代目總是說她的目光裡空無一物,因為她總是盯著什麼也沒有的遠方。

  她想到自己那出生於貴族家庭的母親交給她的禮儀,諸如如何面對一位發出邀約的異性。

  「我的心髒已經被其他人預定了,先生,」她開始假笑,很遺憾一般人無法看出這一點,「我並沒有將它暫時寄存在其他地方的想法。」

  男人掃興地離開,同時自我安慰。她對於夜晚而言太濃烈了,以至於反倒格格不入,就像巴勒莫的月亮。

  ——我駕馭不了。

  格洛莉亞繼續和紅色的月亮對視。倒也不是她真的故作清冷,或是惺惺作態,她本就是不喜歡一切宴會的人——即便她知道這會是一個與殺手交鋒的好地方。

  人們帶著看不見的假面,而那假面最終也嵌在了她自己的臉上。他們高談闊論且自以為是,實在只是嘩眾取寵的蠢貨。所以他們吵鬧。也有不願合群,不願卷入其中的男男女女,可惜他們的身心都被瓷磚地板和華麗的吊燈緊緊束縛。

  一如既往讓人惡心。

  ……太慢了吧,第一殺手先生。

  格洛莉亞回頭了。

  黑色的潮水。

  她的大腦不假思索地跳出了一個形容。

  不然該如何形容?

  緩慢卻不可阻擋地蔓延湧動,淹沒了觥籌交錯,吞噬了浮華光影,所有的一切在沉郁黑濤裡溶解。連她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潮水上泛,從腳尖一直蓋過頭頂。

  這是她第一次很清楚地正面與殺手相迎。

  對方什麼也沒做,但卻又奇跡般不管不顧地把黑潮深處的一切,好比寂靜,好比寒涼,好比隔絕,好比漆黑,全部投向四周。

  格洛莉亞在這片扼殺生命的潮水裡舒適地伸展。

  翻湧潮水的深淵停在她的眼前。

  「晚上好,親愛的小玫瑰。」殺手脫帽致禮,牽起她的右手親吻指尖。

  越是美麗而驚艷的,應當帶著巨大的危險感,那足以刺穿皮肉和骨頭的鋒利應當與美感一同襲向周圍的人。這樣才能永恆地保留那份無論倫比的動人。

  他將眼前的人說成玫瑰,他靠近的那一刻的確感受到對方一如瘋狂生長的花蔓,是個徹徹底底的入侵者。若是白天到還好,偏偏這是夜晚,多麼適合她生長的環境啊。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不會用這樣普通的說法呢,殺手先生。」

  「為什麼是你像玫瑰呢,格洛莉亞,先入為主的想法可不好。」

  「一如既往能說會道啊,我真擔心自己今天會栽在你的話語裡。」

  「彼此彼此——跳支舞嗎?」

  「當然,我本來就在等你。」

  舒緩的華爾茲一向是慣用的開局。

  「果然,真正雇我的幕後人士是你啊。」

  「沒錯,是不是有點冒犯第一殺手?那還真是抱歉。」格洛莉亞的一只手被束縛在Reborn的手掌裡,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無視掉從對方身上散發出帶著無限警告和危險意味,騰出點悠哉的心情打理著西裝上細微到幾乎不可見的褶皺。

  她難得舞步被持續不斷地打斷,隨著殺手的腳步身體一直後移,不出任何意外地撞上了有著鏡面裝飾的柱子,身後的裝飾品在撞擊中破碎。

  「場地還是太小了點。」仿佛無事發生的Reborn握住她的後頸把人摁在懷裡,甚至騰出手替她拍掉粘在後背上的鏡面碎渣,並細心地拔掉了扎進皮膚裡的很少一部分,同時順手抽掉了藏在腰間緞花裡的特制小刀扔進一旁的花盆。

  「確實如此。」在內心翻了個白眼的格洛莉亞趁著殺手整理的功夫,雙手伸進西裝外套裡順著他的後背上滑,很快地處理掉了綁在束縛帶上的小東西。

  「別擔心,之後我會注意的。」始作俑者強硬地扣住女性纖細脆弱的手腕,拽著打理裙邊的格洛莉亞回到舞池的中央。

  宴會總是慣常用華爾茲開場。

  格洛莉亞的裙子轉出好看的弧度,而那翻飛的美態隨著Reborn將人拉回懷中戛然而止。

  「我沒有看見我的花,殺手先生。」

  「嗯,什麼花?」Reborn很有閑情逸致地陪她開玩笑。

  「就是你打算擺在我屍體上的紅色玫瑰,你沒帶來。」格洛莉亞自然而然說出了這樣極具危險性的台詞。

  「讓我想想——是這樣,我不小心忘記了,抱歉。」殺手帶著笑意的氣音很低,幾乎與宴會上的大提琴在同一頻度上共鳴。

  「那可真令人傷心。」

  「我真的很抱歉,這是我的錯。」他的手掌用了些力覆在格洛莉亞的後腦勺,一邊貼在她耳邊說話,一邊利落地抽掉對方混在後背點綴飾品裡的軍刺,隨手扔進一盆開得正好的郁金香裡。

  「好吧,沒關系,因為我總是會原諒你的。」格洛莉亞順勢靠在殺手肩上,雙手環住對方的腰,幾乎沒有一點動靜地拿走了西裝內襯裡的短刀,飛擲到遠處的花園裡。

  舞蹈動作一變,殺手帶著她轉了一圈又反手扣回,空出的右手虛滑過她的臉,順著肩膀而下,抓住她的手一起抽出對方大腿側的小型手槍。格洛莉亞輕笑了兩聲,高跟鞋鞋跟曖昧地撩起西裝褲,一腳蹬掉了綁在腳踝處的軍刺,順腳踢進雕像底座的縫隙。

  「我突然想起,說好的特別卡片留言呢?」

  「好先生,我寫給你的已經不少了。」

  「那不一樣,親愛的。」

  「得寸進尺看來也是你的一大能力——拿你沒辦法,」彭格列的惡靈這會兒突然變得好脾氣,摘下別在胸口的玫瑰的一片花瓣印上唇印,塞進Reborn的外套口袋,「到最後吃虧的只有我啊。」

  「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小玫瑰,你的屍體會躺在鋪滿玫瑰的房間——所以,在實現這個之前,我們得完成一件重要的事。」他的目光落到無人的花園。

  「哦,那是自然,走吧。」

  大廳裡著實吵鬧,樂聲和人聲穿過厚實的玻璃和長簾還算清晰地灌入本該寂靜的花園。

  保險栓拉開,手杖劍出鞘。

  「之前我就想提,手杖劍……有些古老的武器了,格洛莉亞,算不上很實用的工具。」

  「你的手槍型號也是老古董了,我是看不出來你會是懷舊的人。」

  「彼此彼此。」

  所謂先發制人。

  向前疾衝的格洛莉亞和殺手的子彈在同一時間發出。

  Reborn見識過她的敏捷和閃避,並不堅信這一定能打中——但是躲閃本身就已經暴露了行動的軌跡啊。

  格洛莉亞迅速調轉劍的方向,與子彈的行徑路徑達成一條直線,沒有一點偏移地加快速度。無可挑剔的突刺從子彈的尖端入侵,劈開成等同的兩份,沾染著硝煙和子彈熱度的劍頭無法停下,它緊接著與對方的喉嚨連成直線了。

  宴會正到高潮,舒緩悠揚的華爾茲已然轉變為激烈熱情的探戈。

  小提琴家猛地拉弦,銀劍劈開地面,將殺手鐘愛的亮橙色領結一分為二;鋼琴家彈出熱烈的滑音,子彈擊穿花壇,將格洛莉亞胸口的紅玫瑰擊落,殘破的花瓣散落一地。

  快槍手啊……兩發子彈的間隔太小因而難以區分,第二發子彈打進了視線盲區的地裡,確保在我畢竟的時候竄出,還真危險。

  格洛莉亞很冷靜地拍掉了胸口一點微小的火星。

  Reborn的手指很規律地敲擊著扳機,干脆地扯掉只剩下一半的領帶。

  還以為第二發多少能見點血的,反應倒是很快。

  在暗處觀察情況的沢田家光深感自己大開眼界。

  他感到自己失去了描述的言語能力。

  槍聲自然流暢地踩著鋼琴曲子裡的節拍,急促但卻矛盾的沉穩,仿佛曲終音落後它勢必奪人性命。細劍凌厲的寒光融合在小提琴高調的樂聲裡,步步緊逼,但又進退自如,像是宣布自己終會勝利。明明是柔和的鋼琴,明明是婉轉的小提琴,在這首曲子裡卻互不相讓——正如子彈和劍。宴會舞池正中央的兩位舞者,男性的步伐富有力量與轄制,企圖完全掌控女性的步調:而女性則毫不在乎,兩人的軌跡永不相交,鞋跟踢踏發出抗議。一門之隔外,獵物與獵人的針鋒相對更加洶湧,他們的步伐比舞者從容,他們的襲擊像是重重砸下的鋼琴鍵和幾近斷弦的小提琴彈撥。

  某個清亮而明媚的高音開始回蕩,被灼熱子彈擦過的血管也在激鳴;沉穩而深邃的余音在擴散,劍身也撞上槍筒。

  紅裙半掩下女性纖細白皙的小腿,若有如無地擦碰上男性筆直的西裝褲,亦或是男性那骨節好看常年握槍的手扣住女性的腳腕。除了心髒,獵物與獵人不介意任何觸碰。

  這一場表演顯而易見只有觀眾感到艱險和難以置信。他們的肢體接觸顯然都是為了奪取對方的性命,卻充斥著無法言說的曖昧糾纏。如果你想像不出兩雙凌厲且深邃的眼睛他們目光撕扯但又相融的奇妙場景,顯然可以從這場廝殺中獲取答案。

  原本對於這場本可避免的搏鬥毫不理解的家光暗暗生出一種想法。不會再有任何人可以發出這樣撕裂卻又充滿美感的碰撞。不會有了。

  鋼琴鍵沉重地發出最後一聲敲擊,留下余音散開在空中。而小提琴利落地結束了它最後一個樂音,余下殘碎的震蕩。

  某個戲劇性的場景出現了。

  被抓住小腿重重甩開的格洛莉亞砸碎了玻璃飛出,緊跟而來的殺手在女子撞上牆壁的那一刻一腳猛踏上她握劍的右手手腕。

  腕骨和神經發出悲鳴,長劍應聲而落。

  然而面帶微笑,完全抵消了撞擊的卸力和暈眩的女性用腳背挑起幾乎要觸地的武器,隨後踩著劍前推,凶狠地撞上殺手沒來得及設防的握槍的手。

  在右手手掌被削成兩半和失去槍支的選項裡,Reborn選擇了後者。

  長劍和手槍都躺在了遠處,殺手上的手掌上依舊留下了陷進肉裡的傷口。

  「武器有時候也會很礙事的,Reborn。」

  躲開一擊膝踢,殺手快速後撤,兩人之間隔著玻璃牆。

  然而格洛莉亞一腳踹碎了牆面,順著開出的洞口抬腿右滑切割玻璃,高跟鞋鞋跟撞上對方的肋骨。

  這絕不好受。

  家光某些不好的回憶在腦海裡浮現。

  那一腳完全不留情的,肋骨應該斷了吧?——反正我是斷過的,不止肋骨。不過……能讓她受傷,那家伙還真是不賴啊。

  格洛莉亞拔掉脊梁附近差不多整塊陷進肉裡的碎片,溢出的血液在紅色的禮服上暈開一片暗色的痕跡。

  倒是把骨頭勉強正回了一些,不過骨折或者說骨裂就沒辦法了。神經也還在麻痹。還挺有一套的。

  嗯?人呢?

  殺手抬腿橫掃向她的腦袋的時候格洛莉亞腦海裡浮現出了「反光死角」。我創造了被偷襲的機會啊。

  男性強有力的腿部肌肉的爆發不容小覷,撞擊剛剛落到她受傷的手腕,進而傳遞給了腦側。這的確帶來了短暫的眩暈感,不過肌肉記憶的躲閃減少了腹部受擊的衝撞力。

  她偽裝不動,等待著他逼近,以犧牲肩膀這樣小小的代價踩著Reborn受傷的左側側骨朝他的頸窩回敬了一腳。

  至此開始相當混亂的肉搏。

  門外顧問對於被破壞到無可修復的精致花園感到些許可惜。他倒是沒發現兩位老友是適合拆遷的類型。

  ……說起來,怎麼還沒結束啊?

  實際上他們陷入了膠著。

  格洛莉亞躺在地上,兩只胳膊被跨坐在身上的殺手的膝蓋死死壓住,他的右手臂正壓在她的脖子上;然而與此同時,格洛莉亞的雙腿腿根用力夾緊Reborn的脖子,對方空出的左手捉住她的膝蓋嘗試掰開但沒能成功,甚至感覺到她搭在自己後背上的小腿和後跟持續發力下壓,加重壓迫力。

  顯然誰都不能將對方通過頸部的壓迫來昏迷。

  「親愛的,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我很高興能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你的眼睛。他們已經成為美麗中的異類。」Reborn的手臂做出了碾壓的姿勢。格洛莉亞保持著笑容收緊雙腿。

  ……她怎麼還沒暈?

  「真希望我之前沒有忘記提起——你是我見過穿黑西裝最性感的人,這是真話。」格洛莉亞後跟發力,再次下壓,殺手彎腰的幅度增加,下顎差不多貼在她的腹部。

  ……這也該暈過去吧?

  家光從樓頂向下狂奔起來。

  會死的啊,為什麼一直在攻擊要害啊!

  「都給我停手!」

  面對這個有些微妙的姿勢實在不好下手的門外顧問站在一旁喊出聲來。

  「恕我拒絕。」莫名出現默契的兩人異口同聲。

  真主在上,讓他們倆去死吧。

  家光面無表情地想。

  「Darling,你先放手。」格洛莉亞有些艱難地擠出聲音。

  「女士優先,我的好小姐。」

  「不用在意這些的,你這樣很難受吧?我很不忍心啊,所以你先放手啊。」

  「我隔著你的皮膚感覺到你在顫抖啊小玫瑰,不用太勉強的,松開吧。」

  「都說了,不用管我的。」

  「你很貼心,但是我希望你能將自己優先。」

  「……都叫你放手了。」

  「你先。」

  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不是很想用這個啊,有違我的一般形像來著。

  她的腰部和雙腿一起發力,讓殺手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然後她借著拉扯的力量上半身微抬,毫不猶豫一頭撞向Reborn的腦袋。

  「都叫你先松手了,混蛋。」

  家光:「……」

  起身感到發暈的Reborn:「……」

  不敢出聲的家光十分糾結要不要遞出自己的外套給人披上,卻發現格洛莉亞一邊揉著有著一塊淤青的脖子接過了剛剛對打的另一方的外套。

  「謝謝。啊,你的帽子,順手撿了,給。」

  ……我真是看不懂你們兩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2

第六章 一物降一物

  ——一人降一人

  你不要死。

  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打盹的格洛莉亞從夢中驚醒。

  她很高興自己近來不再重復那個有關黑色的夢。但是新的夢境出現了。

  什麼畫面也沒有,只有斷斷續續的,仿佛壞掉後在風中吱呀作響的門,或是古舊玩具早已生鏽的轉動的發條那樣的聲音從某個似乎瀕死的人的喉嚨裡發出。

  已經能想像出說話的女性一邊徒勞抵抗著生命的流逝,一邊目眥盡裂地望著她那同樣瀕死的重要之人。

  你不要死。

  不要死,求你了。

  誰都可以,有誰可以救救他?

  一遍又一遍重復。

  格洛莉亞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喉嚨,好像體驗到了那種絕望嘶啞的痛感。

  那名女性是新的角色,或者,就是過去的自己?

  誰知道。

  「我想我應該活著,並且沒有任何生命危險,親愛的。」青年低沉冷淡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第一殺手單手插兜側身依靠著沙發偏頭看她。他的聲音湧進格洛莉亞有些作痛的腦子,夢境和不適就暫時被她遺忘。

  「那是當然,越是討人厭的家伙越不容易死——日安,Reborn。」格洛莉亞微笑著給予回應。Reborn隨意闖進她的辦公室已經變成了一件平常的事。

  「喝咖啡嗎,格洛莉亞?」選擇性無視格洛莉亞的話也變成了Reborn習以為常的事。

  此時,正打算進門的家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掉頭離開。他可沒有被這兩個喜歡陰陽怪氣的狂魔折磨的奇特愛好。

  人的自尊心真是可怕啊,僅僅是因為沒有在那次打架中分出勝負就變成了這樣。

  自從他親眼看見第一殺手先生在明知格洛莉亞只是在閉目養神,感官無比清醒的情況下坐在沙發扶手上光明正大把玩她的的手杖劍,以及格洛莉亞動作毫不輕微地拿掉了同樣在養神的Reborn蓋在胸口上的報紙,甚至伸手替他整理領帶指尖虛滑過他的喉結之後,家光意識到事情變得不簡單了。

  他們在干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雙方正在毫不掩飾且態度強硬得可怕地尋找彼此絕不可以容忍的那一底線。

  瘋了,簡直瘋了。

  作為兩人共同的老友,他發誓自己從沒有見過他們其中任何一人曾有過這樣的行為。

  見鬼,不過是一場切磋而已,難不成子彈和劍尖上塗了什麼離奇古怪的藥物嗎?

  這本來就是兩個難懂的人,門外顧問先生很忙,要應付各色的人,沒有多余的心思和腦細胞可以分給怪人們,他不打算繼續深究。

  ……只要他們別在彭格列或者其他地方打起來就好,那才真是要命。

  ……

  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朋友會給你怎樣的驚喜。

  家光抱著文件穿過走廊,然後他看見一同靠在窗邊聊天的格洛莉亞和Reborn。

  殺手用食指敲了敲萬寶路黑綠的煙盒,正好彈出兩根煙。

  格洛莉亞撩起一側耳邊的垂發,向前傾身低頭,含住其中一根煙的前端,那動作像是在用唇珠銜起一片花瓣。

  殺手向她靠近,兩人口中的香煙末端依偎在一起,在打火機的幫助下一同燃燒著美麗的橘紅色火花。

  他們動作同步地對著窗外呼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家光在震驚之余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頗具觀賞價值的畫面。

  許多人,在酒館,或是在宴會,甚至只是普通的街道上抽著煙,盡力使自己看起來矜持優雅,以為做作地用兩指夾著煙,故作從容地吞雲吐霧就能像那些電影裡抽煙時魅力無限的明星。然而,最終沒有人會關注,甚至覺得他們這類人的造作令人發笑。

  但總有人能夠還原那些經典的畫面。

  格洛莉亞的皮膚帶著瓷器般的清透白皙,柔柔白緞似的煙霧從她齒間泄出,繚繞中竟顯得她那一向神情凌厲的臉多了點臨近冰點的破碎。Reborn稍微想像了一下煙霧在她眼瞼開闔間彌散,目光和那雙眼睛裡無與倫比的紅色被切割開的模樣,倒是很不錯。

  ——她不說話的時候要討人喜歡得很多。

  格洛莉亞知道Reborn是個有煙癮的人。他的身上總是一種苦澀到極致的氣息,那來源於Espresso咖啡和濃郁的煙草。不過,她倒並不反感——這很奇怪,他們明明總在互相看不順眼,更何況她是甜食黨。

  他開口時太煩,往往會讓格洛莉亞忽略這人本身的魅力。殺手抽煙時頎長挺拔的身姿,少許煙霧滑過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而那淡漠目光穿透煙霧的畫面都是值得一看的。格洛莉亞甚至想過對著殺手那張永遠冷硬的臉近距離呼出煙霧,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她當然知道這是個帶有某些暗示的行為,不過正因如此事情會變得更有趣。

  門外顧問絕對想像不到兩個面上毫無波動的人此刻腦中閃過多麼微妙的想法——這是好事,有助於身心健康。

  但他隱隱有一種預感——自己得盡快移開視線,否則,他原本可以變得美好的清晨將會被完全毀掉。

  然而門外顧問先生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終究讓他沒能及時偏過頭。僅僅是幾秒的誤差,很多事情就來不及躲避。

  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彭格列的惡靈小姐坐在窗台上倚靠著窗框,讓她唇齒間來回醞釀打轉的煙霧得到了解放,與殺手線條硬朗的臉來了個親密接觸,就像女性潔白的絲綢裙邊輕輕掃過他的嘴唇,鼻梁和眼睛。

  ……我的老天,她剛剛在干什麼?該死的,難不成有人把她的甜飲換成了世界上最苦的咖啡以至於精神失常?

  相比之下,「受害者」Reborn就顯得相當平靜。

  他在觀察格洛莉亞眯起的雙眸。

  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這種時候她的眼睛會顯得比平常更為濃烈,垂下的細長睫毛給人一種黑色荊棘的錯覺,而那快要滿溢的赤色眼眸正在吸取這些黑棘,仿佛他們真是從一朵紅玫瑰的花心裡生長而出。

  Reborn第一次見到格洛莉亞,宴會上的她就是像這樣打量著自己。

  越是美麗的事物本該伴隨著危險——否則無法生存。

  同樣的,因為足夠危險,所以才能成為那個無與倫比,這才是合理的。

  「抱歉,是我有些失禮,誰能想到你剛好站在這裡呢?」格洛莉亞依舊是一貫的假面微笑,這其實與面無表情的殺手沒有區別。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們在這裡進行了一番聊天後你依然沒搞清楚我的位置——對於我沒有任何反應有些失望了,惡作劇的小姐?」格洛莉亞的長發在風中飄搖,風停的時候,Reborn稍微一抬手,幾縷銀白的發絲安穩地落在他的指腹上。

  「原本是希望這能讓你露出點厭惡的神情,不過,沒有反應也不錯,反正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自己的心情。目的已經達到,沒什麼不好。」格洛莉亞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自己被他緩慢揉捻的頭發上,倒也沒有阻止。

  「你對任何人都這樣坦誠嗎,親愛的小玫瑰?」

  「當然只是對你,因為你是特別的,殺手先生。」

  「一位美麗非凡的女性話說到這個地步,一名合格的紳士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行,」Reborn的視線移到樓下,彭格列的一名員工正把經受過嚴格檢查的花束抱上來,「我很慶幸今天來這裡之前路過花店一時興起。」

  「我一直覺得你這樣的人不會用這樣古老的手段。」

  「格洛莉亞,有時候對待特別對像或許就得這麼干。」

  格洛莉亞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任何她對Reborn的猜想幾乎都是百分百正確。

  那的確是一束美麗的花。

  和之前她開玩笑時讓來暗殺她的Reborn放在自己屍體上的構成一模一樣。

  ……去死吧混蛋。

  格洛莉亞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深呼吸,直到那束花被對方親手放在她的膝上。

  「真希望我沒記錯你喜歡的種類。」

  「不,完全正確,你太貼心了。」

  格洛莉亞再次做出准備吐出煙圈的動作。

  少量的火焰被她悄悄灌輸在煙霧裡。

  伴隨著她啟唇的動作,那些如同煙霧的火焰直直對著Reborn的臉而去。

  殺手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厲而具有更恐怖的攻擊性。

  他在思考是否要躲避。

  然而火焰只是在他的鼻梁落下一個沒有任何傷害的親吻般的觸感。

  「我才不舍得對你下手呢,嚇到你了嗎?」格洛莉亞心情愉快起來。

  又一個讓雙方同時樂在其中的平局。

  只有還在原地凌亂的家光一再質疑自己的雙眼。

  ……我最近,可能工作量太大了。和九代目商量一下,休個假吧。

  真是不得了,怎麼能出現這種幻覺啊……


第七章 磁吸力

  ——所以他們好像站在一條循環往復,距離可變的繞成圓環的線上。

  格洛莉亞在某個人煙稀少地段的酒館門前停住腳步。

  雖然位置偏了點,她倒是很欣賞這裡的調酒技藝。

  然而,即便大門緊閉完全看不清裡面的狀況,甚至一片安靜,她過於敏銳的直覺和嗅覺已經察覺到裡面發生了什麼。

  她不愛多管閑事,就算酒館裡的人全部死光也和她沒關系。但是畢竟是願意歇腳和品酒的地方,她倒是要看看是誰讓她今天喝不成酒。

  是的,她感覺到那個造成這一切的人還在裡面。

  於是,就像平常某個普通的營業日,她抓住門把手推開門。然而迎接她的卻不是熟悉的店員,而是直衝咽喉而來的子彈。

  子彈擦過她脖頸上的皮膚,此時她憑借子彈也知道了它的主人是誰。熟人。

  「非常獨特又熱情的問候,殺手先生。」格洛莉亞踩著尚在流淌的血河,不緊不慢地跨過疊在一起的屍體,和第一殺手之間隔了張櫃台。

  「真是巧啊,親愛的格洛莉亞,今天是個相當幸運的日子,是不是?」殺手翻出酒架後暗格裡的物品,塞進西裝外套內襯口袋。

  「真是幸運,幸運到我剛剛失去一家鐘意的酒館。」格洛莉亞避開滿是血的椅子,選擇坐在相對干淨的櫃台上,側身偏過頭對著Reborn說話。

  「我很抱歉?不過,我倒是能為你推薦一家新的酒館。所以,你喜歡這家的什麼,一向挑剔的小姐?」同樣側身倚靠櫃台的Reborn抬頭與她對視。即便這裡彌漫著新鮮且濃烈的血腥味,屍體的表情扭曲又驚恐,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依舊曖昧微妙。

  「他們自家的招牌調酒就很不錯。」

  「我看看……『西西裡的清晨』,還算是個不錯的名字。」殺手擦掉手上的血,開始按照配方調酒。

  冷光在殺手骨節分明又修長的手上打出薄釉似的質感,剔透的酒杯折射出的光暈也順著這些骨節的流暢漂亮線條游走,從視覺上很是養眼。

  「你的『西西裡的清晨』,西西裡的玫瑰小姐。」Reborn把酒杯放到她手裡。

  「謝謝——嗯,居然還不錯,第一殺手難道什麼都必須會嗎?」格洛莉亞喝掉一半,又把酒杯遞給他示意他自己嘗嘗。

  「並不是很難,順帶學了學。」

  「為了維持帥氣又愛裝酷的人設可真是不容易,是不是?」

  等Reborn喝掉那半杯酒,格洛莉亞突然開口問道:「我說,第一殺手先生,為什麼我們每次偶遇都是這種狀況?」

  好比上次,在甜品店裡喝著最新飲品的格洛莉亞,甚至沒喝掉一半,她身後隔了一桌的某位客人就死於狙擊。格洛莉亞往射擊軌道的起點看去,就看到了殺手。

  好比上上次,格洛莉亞順路解決了某個彭格列的敵人,走出教堂的那一刻碰上正好路過的Reborn。

  諸如此類。

  「誰知道呢。偶遇是個說不清的情況。」

  「這算什麼?磁吸力?」

  「同極相斥,異極相吸。結合我們的情況,不是意外很合適嗎?」Reborn推開門,頗為紳士地讓格洛莉亞先走。

  「哦?看來以後我是不是得稱呼你為我的異極先生?」

  「我是不介意,異極小姐。」

  ……

  殺手看著手機界面上的訊息。

  ——已經鎖定那女人的消息了?

  ——當然。

  殺手快速回復,同時將槍口對准斜對面的窗子,即將衝出的子彈與委托人的腦袋連成一線。

  「砰——」

  子彈沒有任何偏差地貫穿了那人的腦袋。

  「這樣好嗎,」真正的被暗殺者格洛莉亞站在Reborn身邊,長發在風中飄搖若水,「這是他和我的私人恩怨,與彭格列無關。與其殺掉一個能在之後也提供報酬的人,殺掉任務目標不是更好。」

  「親愛的小玫瑰,或許你還記得自己就是那個任務目標?」Reborn並不急著收起槍,他等著樓頂的風吹散槍口的煙。

  「別告訴我你作出這個選擇的原因是舍不得或者為了彭格列。」

  「為什麼不能是?」

  「別這樣,我們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我還是有點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的。」格洛莉亞稍微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死掉的人到底是誰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結果一無所獲。畢竟,家光曾經說過她永遠都會自動忘記這類事件。

  「大概誰都會有想要一個特殊異極的時候,某種微妙的磁吸力。好比你總說我們不和,你永遠也心口不一,但是卻還在這裡和我說話。」

  「我能把這句話理解為你希望我說出真心話嗎?」

  「……我們都知道你說不出帶有任何好意的真心話,格洛莉亞。或許我的委托人就是因為你的一句真心話才動了殺心,最後又害死了自己。」殺手為她沒有這種自知之明而感到不解。

  「……或許你至少能委婉點?」

  ……

  格洛莉亞坐在噴泉公園的長椅上,雙手插在風衣外套的兜裡,無所事事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

  這倒不真的是她閑得無聊來看這些更加無聊的路人們,只是單純因為從另一個時空回來後剛好停在這裡,她有些累而懶得動彈。

  她很後悔自己身上沒有糖果,否則格洛莉亞就能把鎮定劑注射進去然後遞給旁邊吵得要死的一群小孩。

  或許她心情實在不夠美妙,周身的氣壓一不小心沒控制住,居然成功波及到在一旁開心玩耍的小孩們,他們紛紛一臉驚恐地跑回了自己的父母身邊。

  於是她的目光又持續地落在前方。

  然後她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

  ……哦,該死的,我為什麼隔著這麼多人,這些亂飛的鴿子,四處飄搖的氣球,還有那些五顏六色的小攤還能一眼看到與我直線距離最長的那家伙?

  殺手的位置相當不顯眼,遮掩在各色的人與物中,格洛莉亞自己也說不上來是憑借什麼就能一眼發現他的。

  爾後從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人們開始混亂地逃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捂住心口突然倒地的人。

  所有的人與物在慌亂中變成了單純疊加的色塊,在不大的空間裡混亂移動,視線裡很難捕捉到什麼。殺手輕而易舉地避免了任何碰撞和擁擠,不可思議地朝一個目的地走著直線路程。

  一只翅膀被子彈不幸擦傷的白鴿搖搖晃晃地飛,最終落在格洛莉亞的腳邊。

  與此同時,一身黑西裝的殺手也來到了她的面前。

  格洛莉亞不合時宜地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正式碰上的時候。

  那時殺手隔絕了場景裡的一切,如同黑潮漫過燈光壁畫,吞沒虛偽浮華的男男女女,不可忽視。於是格洛莉亞一抬頭就看見了穿梭於人群裡的Reborn。

  之後每次都像是這樣,今天也不例外。

  潮水沒有隨著他的消失而散去,好像一直在她身邊流動。

  那麼殺手又是怎麼想的?

  Reborn感覺到這朵玫瑰的生命力過於頑強,她的根莖追隨潮水的源頭蔓延,那裡一片漆黑,寒冷,暗流不斷但是她愜意地繼續延伸。

  所以他們好像站在一條循環往復,距離可變的繞成圓環的線上。

  那意味著無論如何都會相見。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發生奇妙的事情。

  ——雖然雙方似乎並不是很願意。

  「很張揚啊,殺手先生。」

  「日安,現在唯一的目擊者小姐。」

  「放心,我不會拆穿你的。」

  「哦?要當我的共犯嗎,格洛莉亞?」

  「不要誤會,不是因為你才想當共犯,而是共犯本身就更符合我的個性。」

  「不願說一句好話啊,小玫瑰。」

  「那需要我現在誇你嗎?」

  「不了,令人惡寒。」

  此刻他們坐在一起。

  那只是意味著,這條不會消失的線縮短了距離。

  或者他們在圓環上無法避免地撞見。


第八章 生長劫

  ——長生夢,還是劫

  「格洛莉亞小姐又來了。」酒館的老板很開心地同她講話。格洛莉亞本是個自帶疏離的類型,照理是不好搭話的,然而碰上喜歡的酒和酒館那就良善不少。

  再者,老板同時早就認識Reborn這號同樣不好打交道的人物。

  「Reborn欠我一個好酒館,所以我每天都得來搶他的——還是照常的那個。」

  「格洛莉亞,我人還在這裡。」比她先一步到的殺手微微一挑眉。

  「是的,我很清楚地看著你呢,親愛的。」格洛莉亞在他身邊坐下。

  「晚上的夜路總是危險的,希望你今天還好。今天酒館裡的小伙子們也是為你看得眼睛不轉,漂亮的小姑娘,不過別擔心,有Reborn在,他們不敢也不能把你怎麼樣。」老板熟絡地一下子打趣了兩人,手上調酒的動作麻利而優雅。

  「格洛莉亞可不是只具有觀賞性的玫瑰,她恐怕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Reborn笑了笑,開始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Reborn,或許合適的回答應該是『當然,舉手之勞』?——你看,他在向我抱怨呢,老板,」格洛莉亞伸手彈了彈Reborn的酒杯,「他在抱怨我不該出現,擋住那些性感女郎向他靠近。」

  「老天,格洛莉亞小姐,請不要妄自菲薄,你認為那些美麗性感的女性為什麼不敢靠近?Reborn,看看你,你是做了什麼讓這位非凡的小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獨特之處?」

  「你們等一等,今天是針對我的批鬥會?」Reborn摩挲著杯口,單手撐著頭看向格洛莉亞。

  「是啊,我們相性不好,所以我正在籠絡你的熟人呢。怎麼,難道我還能送你一個表揚大會?」

  「你說得對,這倒也正常。」

  「可是,」老板適時地插話,一邊還認真地用毛巾擦拭已經足夠光亮干淨的玻璃杯,「格洛莉亞小姐第一次來這裡就猜出了Reborn最喜歡的調酒,而Reborn推薦的第一種調法就是格洛莉亞小姐從那以後次次必點的,雖然相性不好但是卻有專門針對另一方的讀心術。」

  「沒辦法,我們總在較勁,各種方面上都是如此。」Reborn聳聳肩。

  「是這樣,這是習慣。」格洛莉亞難得對他的話表示贊同。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樂趣,親愛的小姐和先生。總有一天你們會承認的,承認你們都以此為樂。多聊聊天吧,兩位,能碰上這樣的一方很不容易的。」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店裡的客人也越來越少。

  「我總是在想,能一直開著這家酒館,一直,不只是幾年,幾十年,甚至是永遠。」老板突然頗有感慨。

  格洛莉亞的視線開始持續落在杯中的冰塊上:「老板有一個長生夢呢。」

  「誰不想呢。」

  格洛莉亞笑而不語。

  是啊,誰都會想——是嗎?

  也有人不想。比如一心求死的自殺者,比如嫌人的一生太苦不願有來生的人,比如那些深感自己過得心滿意足將要離世之人。還比如……沒有完整過去的破碎之人,永遠無法彌補遙遠過去的遺憾的,那類人。

  格洛莉亞透過那青碧透亮的酒水,漸漸看到了遙遠夏天綠葉掩映下的建築,建築裡的人們在桌前隨意發言。

  然後杯中蕩漾,什麼都沒了。

  離開酒館,不相和的兩人幾乎在同一節奏的步子下漫步在深夜的西西裡街道上。

  「雖然人和物都會變,但看來西西裡的月亮還是這樣。」在這上面十分有發言權的格洛莉亞突然開口道。

  Reborn偏頭去看她,發覺她的發色在夜晚幾乎和月色難分:「是嗎?那有人告訴過你你的頭發一直都像是西西裡流動的月光嗎?」

  「真是可惜,」格洛莉亞把一小縷頭發繞在指尖,「你說太晚了,已經有人這麼對我說過。這次猜錯了,是不是?」格洛莉亞的心情變得很不錯起來。

  「哦?曾經的戀人?」

  「膚淺——是我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女性朋友說的。當然,她相當美麗動人。」

  「現在是懷念故人的時刻啊——說起來,你懷念的,恐怕只有自己還不是維護者時的人事?」

  「是啊,不然?」格洛莉亞毫不猶豫地回答,為他的發問感到奇怪。

  「該說你是長情還是薄情呢,小玫瑰?不過你總是在各個方面充滿矛盾。」

  格洛莉亞對此不作評價:「沒辦法,我身上有一種過去與現在的割裂感,你覺得會有人能靠近這樣的我嗎?」

  「看來世界上總是有意外的——即便這種靠近非雙方意願。」Reborn明顯話有所指。

  「你剛好沒心沒肺,瀟灑自在,對什麼都毫不留戀,雖然我討厭你,但是和你聊天沒有任何負擔和奇怪感。挺好的。」

  一時難以判斷這到底是在誇自己還是罵自己的Reborn敷衍地露出不易察覺又虛假的笑:「看樣子,我才是吃虧的那一方。」

  「嗯?看來我得替自己解釋一下。不願被束縛的殺手先生,像你這樣既不會回頭,又不願停留,還不會眺望的麻煩人,正好碰上像我這樣某種程度上無處不在又不介意這些的人,很難得的。」

  無法辯駁的事實。

  家光作為老友曾經對Reborn感到十分無奈。

  「我說老朋友,」家有嬌妻的家光語重心長,「像你這樣風流倜儻,外表無可挑剔,性格……額,至少是個合格的紳士,會讀人心的第一殺手,就算不好像我一樣找個普通人,怎麼就連同一世界的也沒有——等等,別拿那些所謂的情人說事。」

  「所以?」殺手反應十分冷淡。

  「算了,你這種性格也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怎樣。第一殺手就不需要港灣?到底是多矛盾和特異的人才能留在你身邊呢,老友?」

  「不會有,因為我不會停下。」

  另一邊也是讓不少彭格列首領苦口婆心勸導許久。

  「你不能總是一個人。」

  「你的生活不能這麼單調。」

  「格洛莉亞,不要習慣獨來獨往,嘗試一下不好嗎?」

  「我的生命快到盡頭了,你怎麼還是一個人?」

  兩位讓友人都十分頭痛的特殊人士此刻在西西裡的晚風裡散步閑聊。

  「你在對我的生活方式不滿嗎,小姐?」

  「你看我是會欣賞另一種方式的人嗎?常人無法理解就算了,你怎麼也問我這個問題?」

  不知為何,黑色的西裝與黑色的風衣即便在夜色裡也格外突兀,他們是獨立的,隔絕的,但是被風掀起的衣擺卻湊在一起,看起來仿佛失去了分界。

  殺手和長生者穿過朦朧如霧的昏黃路燈。

  河面的粼粼波光折射在側身但一閃而過。

  零星的路人甚至算不上與之擦肩。

  就連亙古不變的月亮,也終被他們撇在身後。

  後來晚風也停止了。

  再後來,他們分了道路。

  但是,明天,後天,隨便哪一天,總之他們總會再見面的。


第九章 西西裡假日

  ——一縷注視二人的分高同時穿過他們的心髒。然後換亂地逃走。

  今天是格洛莉亞固定的休息日。

  就算是她這樣懼怕無聊的人也會在每周挑一個時間什麼活也不干,無所事事。

  好比她現在。

  格洛莉亞帽子上的紗帶,格子裙的裙邊,還有松垮的流蘇披肩都在風中朝同一方向飄飛,向著高塔延伸。她站在彭格列總部邊緣位置的高塔之下,用那雙依舊情緒波動很小的眼睛望著塔尖。銀白的牆體,玫瑰紅的塔尖,百年前巴洛克的風格。

  「閑來無事欣賞風景嗎,小玫瑰?」

  第一殺手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旁。他難得沒有穿著標准的黑色西裝三件套,淺灰色的風衣衣擺因為兩人錯開的站位而顯得像是圍住了格洛莉亞的身體。

  「今天是休息時間嗎,殺手先生?」

  「算是吧。看來很巧合,你也是今天。」

  「這也能撞上倒是讓我驚訝——星期四並不是很常見的假期選擇。」

  「對於殺手而言,這種事不應該去測算,親愛的——我想你也是抱有同樣的想法。說起來,你在塔下站了有些時間,格洛莉亞。」Reborn抬起頭看向格洛莉亞目光所落之處,並沒有發現任何特別的地方。

  「Reborn,這裡原本應該是彭格列的私人醫院,在百年前。」

  然後呢?

  然後那位彭格列初代目在前往日本之前,拜托他的堂兄弟,也就是剛剛上任的彭格列二代目去把那座醫院毀掉,來讓人們遺忘在那兒發生的一切——當然,這是為了格洛莉亞。

  「他要離開意大利了,你不去送送自己的摯友嗎?」二世Sivnora表情冷漠地看著被徹底摧毀的醫院,思考著這麼一塊空地又要如何處理。

  「我不能見他,還有其他人。」

  「哦,那還真是凄慘。」

  「你不說話會更好的。」

  「哼。……留出不少的空地,你是起因,不如幫我想想改建成什麼。」

  「你自己想吧,我才懶得為你浪費時間。」格洛莉亞轉身打算離開。然而,她側身的一瞬間卻看到了為了家族成為第一代門外顧問,同時也是曾經的流雲守護者的阿諾德。

  格洛莉亞帶著面具和鬥篷,倒也不至於被認出。

  她聽見阿諾德用冷淡的聲音緩慢地講話:「建一座塔吧。」

  「塔?」二世略微有些驚訝。這倒不是不行,彭格列總部是缺少了點類似的裝飾性建築。

  「紅色的塔尖,銀白色的牆體。」一向簡單明了,阿諾德從來就是個不說廢話的人。

  二世算是贊同了他的想法。他知道阿諾德來去匆匆,很少見到人影,也不再繼續搭話。

  「你覺得如何?」

  Sivnora皺起眉頭,以為這位惜字如金的門外顧問先生是在同自己講話,但他立刻注意到阿諾德看向了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沒有說話。面具之下的雙眼微微顫動。

  阿諾德似乎也沒打算得到回應,很快消失在兩人面前。

  「格洛莉亞,阿諾德恐怕眼神太好,你無所隱藏。」

  「……誰會相信已故的友人能再次出現?我不覺得阿諾德是個相信鬼魂之說的非現實主義者。」

  「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你是愚蠢至死。」

  「你很聒噪,信口胡謅的懷疑是最大的失智和幼稚,Sivnora。」

  ……

  格洛莉亞很簡潔地為殺手大致講述了高塔的來源。

  「這麼看,它的確特殊——不過,再特殊,格洛莉亞,你也用不著露出仿佛曾經從那裡一躍而下的表情。」Reborn相當突兀地接話。並不是出於任何深思熟慮,只是第一直覺而已。

  「有意思的形容,我還是第一次聽。或許,我還真這麼做過?」

  「奇怪的玩笑話,格洛莉亞,而且我想像不出來你會那麼做。非要細究的話,那大概是因為,天空也想變得如同流雲般自由。」雖然就目前來看你已經夠自由了——自由到讓幾乎所有人都有些頭疼。

  格洛莉亞偏過頭看他,不知道是不是Reborn的錯覺,他竟然覺得對方的表情似乎比平常稍帶了點柔和。

  「要是我真的從那裡跳下來過,我們站著的位置差不多就是落點呢。」格洛莉亞的目光轉向腳下郁蔥松軟的草地。

  「嗯,精確的估算。」

  翡翠色的草坪,鋪散開如白玉蘭的長發,鮮紅得過分的血,映照著天空的眼眸。

  殺手的腦子裡自動組合著這些虛幻的畫面。

  當然,他們只是說著不同於常人認知的玩笑話,這樣的事是不會發生的。

  當然如此。

  「你想進塔看看嗎?這裡本來是不允許一般人士進去的,不過你今天運氣不錯,剛好碰上我。」

  「我的榮幸?」

  螺旋狀的樓梯一直向上。內壁上刻著與彭格列家族密切相關的特殊標志和浮雕。值得注意的是,一條相當精致,栩栩如生的花藤始終穿梭於其中。

  「我沒能留下任何東西給他們,所以才會有這座塔。Giotto就是這樣的人,好比他一直把科扎特的東西帶在身上。」提到西蒙家族,大概……沒幾個人知道和在意了。不過現在,科扎特的後代已經在日本定居,身邊也有著可靠的同伴,過著相對平常的生活,不用卷入黑手黨的血雨腥風,也算是件好事。

  兩人沿著樓梯向上走,最高層是一個閣樓。

  「一世和家族成員,就算死者重生是不可思議的事,但終究因為太了解友人,果然還是認出了偶爾出現在二世身邊的你。」

  Reborn的視線投向被放在特殊玻璃器皿裡被好好保存著帶著古舊氣息的信封上。

  第一殺手絕不會是長情的人。但他現在通過一座美麗的塔第一次尤其真切地感受到格洛莉亞與彭格列跨越百年的牽絆。

  格洛莉亞的長情之處令他有些驚訝。或許,就算表面上與過於完全不同,內裡還是擺脫不了往昔的影子。

  彭格列的守護神小姐靠近窗口,稍微探出身體低頭俯瞰那片正煥發無限生機的草地。

  我們站著的位置差不多就是落點呢。

  剛才的談話內容沒來由地在Reborn腦中響起。

  塔頂的風要比地面大上許多。格洛莉亞原本只是將肩膀略微露出窗口,此刻上半身幾乎大半探了出去。

  Reborn倒也並不會擔心她會因此摔下去——格洛莉亞保持著自己身體的平衡,她看起來心情也還算愉快,而且最為活過百年的奇特存在,就算真的跳下去也無事發生。

  他的心裡是這樣明確地想著,但是他的肢體卻脫離控制率先作出反應——殺手抓住了格洛莉亞的手臂把人往回猛拉,力道有些過度以至於她後退時差點一個踉蹌。

  「抱歉。」Reborn幅度很小地皺了皺眉。

  一種怪異的微妙感。

  但他無法解釋那具體是什麼。

  或許很久之後他會意識到,他抓住格洛莉亞的那一刻,就像是終於趕上了一樣。

  「你不會真的相信我從還是醫院的這裡跳下去了?開個玩笑而已」的句子已經到了格洛莉亞嘴邊,但她沒有說出口,只是平靜且溫和地同Reborn對視了。

  她透過那雙漆黑的眼眸,感覺到無限延展的黑色吞噬了現在,使得她回憶起久遠的墜落。

  快要閉上的紅色眼睛看到了穿過小道的Giotto和G。

  他們再看向自己……還有……還有什麼?

  「謝謝你,我沒事。」格洛莉亞如是道。

  「……」

  他們一起走下高塔。

  一縷注視著二人的風同時穿過了他們的心髒。

  然後慌亂地逃走。


第十章 空白

  ——艾芙裡特

  人的夢總不至於會互相影響吧?

  Reborn無限循環的夢境近來突然轉變。

  紅色的空間裡是已經死亡的自己。看著自己死去的模樣意外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有什麼人在哭泣。第一殺手的情感裡很少有機會能出現難過和共情,但是此刻他卻過於清晰而深刻地體會著哭泣之人那足以將一個人由內到外徹底摧毀的悲慟。他好像有一點動容。

  你不要死。

  全部都是我的錯。

  救救他,誰來救救他。

  隨後,一道金紅色的線回應了哭訴之人,一端扎進死去的殺手的心髒,一端向後無限延伸。Reborn想要看清,然而一切又重歸黑暗。

  他醒了。

  你不要死。

  這是格洛莉亞的夢才對,她好像常常做這樣的夢。有一說一,Reborn對此十分意外,她不該是會做夢的那種人,更別提是這樣有些掙扎脆弱的夢。不過,自己也本不該做夢才對。世界上或許就是有解釋不清的事件。

  他不願繼續深究,就當是某個任務的過程中因為一時大意遭人暗算。

  可是Reborn的眼前持續閃過夢裡的紅色空間。

  沒來由的,他覺得那是某種特別的紅色。特定的,世界上僅此一種。

  ……格洛莉亞的眼睛。

  這個想法脫離了Reborn大腦的控制,如此突兀地出現。

  ……

  格洛莉亞把玩著手上的信紙。

  艾芙裡特小姐日安。

  就這一句話,一點多余的內容都沒有。

  她的指尖緩慢地撫過每一個字。

  艾芙裡特啊……多少年沒有人這樣稱呼過她。就連那個討人厭的彭格列第二代目也從未提起她的姓氏。之後的首領們當然知道她的全名,但所有人永遠不會叫她「艾芙裡特」,最多,就是已經去世的八代目會叫她的中間名「希爾達」。

  因為他們清楚,某個已無從知曉的原因,使得格洛莉亞不願承認自己的姓氏。連她本人也忘記了是為什麼,只是在腦海中殘留著「絕不接受艾芙裡特這一姓氏」這樣強烈過頭的信息。

  所以,第一殺手很有意思,也很敏銳——他看出來家光和九代目對她直呼其名並不僅僅是因為關系親近。

  至於他為什麼能查到這個……大概就是那些角落裡的三流小說一般的傳聞和故事。

  許多人不會在意這些信息——可是,有時候真相反而就在其中。

  「信?格洛莉亞小姐難得會收到這樣的東西——朋友?」剛結束一場談判的門外顧問從一旁經過,格洛莉亞自然地把信紙翻了個面。

  「是啊,問候信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其實可以告訴家光Reborn查到了她的真實姓氏,這對於彭格列來說是一件大事。畢竟,Giotto之後的歷代首領在不知道任何原因的情況下依舊選擇保守這一秘密。

  但她的腦中從收到信的開始,從未有過相當生氣和被冒犯的想法。

  因為什麼呢?

  因為太久沒有人如此稱呼而莫名其妙生出懷念,還是他無意之間接近了自己過往中巨大的空白呢?

  ……

  格洛莉亞的心情變得糟糕起來。

  她討厭雨天。

  她討厭陰沉灰蒙的天氣,討厭雨水的潮濕黏膩。更因為……她在雨天深入骨髓,不知來源的疼痛。

  「世界永遠在自我更新,這可以稱之為新陳代謝。你是它更新的載體,也是它的防御。大概雨天,它要剔去的污穢太多,你也受到了影響。」伽卡菲斯曾經雲淡風輕地解釋。

  這絕對是胡扯。但他不會說出真正的理由——那個討厭的西洋跳棋面具臉掌握著無數秘密,但他從不給予任何提示和解答。

  「或許是你自作自受吧——你總是很固執,每一次都是,有的選擇可是會讓你後悔的。我知道你還是不管不顧。這一點倒是很像阿瑪蘭妲。」

  阿瑪蘭妲是她的祖先,她和其余幾人同伽卡菲斯一樣是世界最初的存在,只不過現在只剩下了伽卡菲斯。

  「日安,這位小姐,」青年一如既往的低沉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回過神來的格洛莉亞視線首先捕捉到侵入屋檐下小小天地裡的黑色皮鞋,「不介意的話?」

  「你出現的很及時,親愛的。」終於在寄出那封信後回來了啊。

  格洛莉亞和殺手出現在同一把傘下。這真是奇妙。

  疼痛使得她在極力控制之下也會讓身體微微發抖,所以她並沒有挽住Reborn的手臂。格洛莉亞可不想留給對方任何一個可供嘲諷的談資。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格洛莉亞——因為天氣,還是因為那封信?」

  格洛莉亞對於始作俑者自己主動提起這事毫不驚訝:「都不是,我心情好著呢。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那封信,不如就此聊聊。」

  「這麼說,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我很好奇,畢竟關於我的各類傳聞實在是很多,你怎麼能確定我的真實姓氏呢?」

  「殺手的直覺總是很准的,親愛的。」

  「所以,你只查出了我的姓氏,其他的一點沒有?」

  「很遺憾,的確沒有。」Reborn並沒有撒謊。

  「這樣啊。」格洛莉亞垂眸,看不出眼裡的情緒。她自己也是清楚的,知道那些事並且還活在世界上的只有伽卡菲斯,然而這人完全沒有攻克的可能性。時間已過百年,就算當年有外部知情者,他們的後代也不可能對於那些如雲煙散去的歷史了解過深。

  換誰來調查都一樣。

  「果然是你——那位老人提到的問過同一個問題的年輕女性。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彭格列百年來的惡靈小姐所不知道的事。」街道邊不斷有踩著雨水疾跑而過的人,Reborn自然地調換了兩人的位置,自己走在外側。

  「我活的有些久,難免會忘記點什麼的。你沒有忘記過任何事嗎,第一殺手先生?不,准確來說,你不是會在意『忘記』和『記得』這兩件事的人才對。」普通人真好,他們的記憶太過有限且沒有如此復雜,也沒有那麼多無聊無盡的時間去回憶過往。

  「倒不如說,我的記憶多得過頭,小玫瑰。」Reborn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為了打消那個新的夢境帶給他的奇怪微妙感受,居然去調查了格洛莉亞的過去,雖說只得到了一個姓氏。她對此真的並不生氣倒確實出乎殺手的預料,因此他也不介意禮尚往來。

  「怎麼,我還不知道你是個愛幻想的人,為自己創造無數並不存在的記憶。」格洛莉亞看得出他沒開玩笑,但還是忍不住打趣了一番。

  「我想我是個現實主義者,格洛莉亞。」

  「好吧,繼續說說看。」

  「我的腦中有許多片段,他們數量驚人,我認為這些不算清晰的片段就算作為人的一生的時間來看,也過於誇張了。誰知道呢,或許只是因為我的職業讓我與太多人擦肩而過或者短暫交集。」

  「哦?你知道嗎,記憶太過復雜且龐大的時候,或許你會意識不到自己已然遺忘了更為重要的部分。」格洛莉亞半開玩笑地說著。

  Reborn對此不作回應。

  殺手的直覺都是可怕的。

  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出現了和格洛莉亞一樣的想法。

  格洛莉亞的記憶足夠有條理且清晰,所以她立刻察覺出其中的空白。

  然而鋪天蓋地的信息正好也是空白的體現,只是這片空白不會主動顯現。

  他本是不在意這些的人。

  這個疑惑和預感甚至被他遺忘——直到面前的人隨意提起。

  現在他突然明白自己和格洛莉亞這樣本不該做夢的人為什麼會被夢境困住。

  他們都有一段空白,空白就是虛無。

  虛無不可被控制,但虛無可以控制他們。

  他們對於他人而言是自由自在,不受約束,隨心所欲的人。但是沒有人可以完全掙脫一切束縛。

  正因如此,只有虛無才能反控。

  殺手選擇視而不見,而格洛莉亞在追根溯源和順其自然中徘徊。

  「或許你是對的。祝你早點想起來那些事情,小玫瑰。」

  「謝謝。如果剛才的假設是真的,我也送給你同樣的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3

第十一章 小番外

  ——(師生pa.雙殺手設定,年輕氣盛學生Reborn X 無意識放縱。。。)

  (師生pa,雙殺手設定,年輕氣盛心機學生Reborn×無意識放縱的老師格洛莉亞,年下姐弟戀(什),年齡差大概是6歲?以及,背景設定有參考基努裡維斯的《疾速追殺》系列)

  1.

  「張狂的混小子,他以為他是誰?!該死的,我們這些前輩的活快被他搶完了,混小子。」同事猛抽了一口煙,吐出並不好看的煙霧,嗓門沙啞難聽,像是一條待宰的魚奮力掙扎著發出聲音。

  「他不叫混小子,那孩子有名字的,真沒禮貌。」格洛莉亞的口中含著一顆葡萄口味的糖果,她心情很好地用指關節敲擊自己的手杖劍。

  「哼,全機構上下誰不知道你有多寶貝自己的好學生——就算他連你的活也搶?」男人暴躁地扔掉還沒燃盡的香煙,用沾灰的皮鞋狠狠碾過,格洛莉亞敢保證他一定在腦子裡把煙蒂當做了她的學生Reborn。

  「他要是不會搶我和其他人的活或者有本事搶沒能力做,我早就會一劍砍掉他的腦袋。全機構都知道,我不養廢物。」這話聽著殘忍,同時也是個委婉且高程度的誇獎。

  「是,他厲害得很,真希望這小子不會因為他的狂妄自大栽進死胡同裡。」男人罵了幾句粗俗的髒話,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

  「注意你的措辭,卡西恩斯,你的年紀再翻一倍就能安安心心躺在地下,和小輩計較未免太過可笑。」格洛莉亞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摩挲手杖的尖端,這是個示警的訊號。

  格洛莉亞是作為機構裡最高級別的殺手之一,通常情況下卡西恩斯不會惹她,但是他最近諸事不順,情緒到了快爆發的頂點:「你真是心大啊,高貴的艾芙裡特小姐,你的好學生至少憑借本事和你同級,你呢?或許只是因為上頭喜歡你,你這個該死的婊子,真希望你能想個辦法保住你的臉蛋,否則——」

  卡西恩斯的話戛然而止。

  他剛抽出一只煙夾在兩指之間,一聲干脆的槍響後,他的香煙斷成兩節,子彈甚至剛剛好打中左邊眼鏡腿與鏡框的連接處,最終的目的地是他身後的牆。

  他緩過神來,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總有人得教會你什麼叫應有的尊重和禮貌,尤其我親愛的老師遠比你優秀——實際上你連與她比較的資格都沒有。」CZ-75的槍口冒著帶熱氣的煙,锃亮的皮鞋規律且速度適中地踩著瓷磚地面,敲擊聲停在格洛莉亞的身旁。

  格洛莉亞的表情在一瞬間緩和,她的心情又重新好得出奇:「親愛的,有的人就是永遠也學不會——或許得等到他死掉。我們走吧。」

  青年的黑眸像是凍住的黑曜石,毫無感情且不屑地掃了一眼如臨大敵的男人,隨後厭惡地撇開頭,攬著自家老師的肩膀從這裡走出去。

  「這很不像你的風格,格洛莉亞。」

  「所謂的禮貌呢?叫我老師——你指什麼?」格洛莉亞再次含了一顆糖果,這次是檸檬口味。

  「我的好老師,你可是個報仇從早到晚,沒人知道他們在什麼時候會惹你生氣的惡人,我實在不敢相信你就讓他這樣完好無損地待在那裡。」

  「數落起我的缺點倒是清晰,是我太慣著你了——Reborn,這種角色我不覺得他有價值需要我親自動手。沒事,他活不過明天。找個什麼死法好呢……」

  嗯,被火車碾過身體一定很不錯。

  殺手小姐危險且愉快地思考著。

  「你又開始習慣性吃糖了,老師,明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角色,居然對這種小孩的東西感興趣。」他的老師總是矛盾的。但也正因如此,他的老師才如此有魅力。

  「要你管。」

  「這次又是什麼口味?」

  「你自己不會想辦法知道?」格洛莉亞的軟舌和糖果在唇齒間若隱若現,她衝自己的學生一挑眉。

  「收到,狡猾的老師。」青年那張冷硬的臉上居然奇異地出現笑容,他那比自己老師高出不少的身軀抵著格洛莉亞一直貼到小巷的牆面,握槍的右手握住只有他可以觸碰的格洛莉亞的脖頸,左手不安分地圈住她比想像中更加纖細柔軟的腰。

  他帶著煙草氣息的薄唇黏上老師香甜的唇珠。

  格洛莉亞笑了一聲,手指探進青年腦後的發間輕撫,帶著僅剩不多的放縱。

  嘖,混小子。

  格洛莉亞感覺到她的唇瓣上傳來一點輕微的痛感。

  看來我實在是太慣著他。

  「檸檬的,嗯哼?」青年的拇指指腹還搭在她的唇邊。

  「不滿意?那也忍著。萬寶路黑綠?哼,今天是第幾根?」

  「您太嚴厲了。」

  「我再不嚴厲點你就要無法無天了,Reborn。」

  2.

  格洛莉亞說不清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師生?顯而易見的。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12,13年前了吧。

  她第一次看見這雙黑色的眼睛,她看見Reborn第一次握住手槍的樣子,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他是天生的殺手,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他能超過自己,也能超過其他的殺手們。

  這很有趣,她擅長劍,她的學生卻擅長手槍。但是高階的殺手總是有共通點的,而她能把這些全部教給他。她教他體術,教他如何優雅又狠戾,教他如何收放自如,教他如何反應敏捷,教他如何時刻保持警惕,教他如何讓自己的眼睛變成比世界上任何一個瞄准鏡都精確無誤的儀器,教他如何瀟灑自由不受束縛,教他如何形成自己的風格。

  記得那一天是普普通通的訓練,而他們一向真刀真槍,但那天的結果是,Reborn一槍打進她的腹部,血流不止。青年當即衝過來抱著自己臉色蒼白的老師,格洛莉亞沒想到她還能從那張沒有過表情的臉上覺察出一絲關心和擔憂。

  「白痴,給我高興點,你超過了自己的老師,這很好,說明我沒養廢物。」

  那才應該是她的學生。他必須要超過所有人——因為他本來就有這樣的實力。

  朋友?這可不好說,他們會吵架,雖然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最後不了了之。

  但絕不純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自然而然地接吻。

  周圍尚有血腥彌漫,殘肢斷臂亂七八糟地對在腳邊,屍體的臉上表情驚恐,而他們站在還在流動的血河裡親吻對方。

  無論晴天,陰天,還是雨天,他們在昏黃街燈的遮掩下交換每一個煙草和糖果口味的吻。

  沒有為什麼,只是剛好彼此的心裡都想那麼做,那麼做會讓大家的心情愉悅而已。

  那是戀人嗎?

  他們會擁抱,會牽手,會接吻,甚至會□□。

  靈魂上的事很復雜,但首先可以肯定他們的身體互相滿意至極。

  格洛莉亞的腰上有一道陳年的舊傷,每次,青年總會用他最大的溫柔親吻她的傷口。

  「老師,」

  「嗯?」格洛莉亞的指尖按在青年出乎意料柔軟的發頂。

  「你為什受傷,它看起來是很嚴重的傷勢。」他的老師是個皮膚顏色偏蒼白的人,這和曾經在中國見到的白瓷很像,所以那道不短的疤痕尤為刺目。

  「我不記得了——真的,沒騙你,殺手不應該記住每一個傷口為什麼而來。你也一樣。」她的手指從Reborn的發梢落下,順著他耳朵的輪廓輕輕揉捏。格洛莉亞喜歡這樣的小動作,這讓她難得會感到放松。

  「它很疼?」Reborn抓過她的手,緩慢地親吻每一個指尖。那竟然像是一個接一個沒能言說的撫慰。

  「沒印像,大概率不疼。」格洛莉亞極其敷衍地扯著謊。

  「老師,你對自己的事是從來不在意的。你對自己比對敵人要狠許多。」Reborn對此感到無奈。

  「習慣就好。」

  於是她的學生有點生氣,立刻湊上來和她接吻,妄圖奪走自家老師的所有意識和倔強,最後讓她靠在那足夠安心的頸窩處沉沉睡去。

  3.

  你的老師很可怕。

  你要明白,我們是殺手的機構,我們不缺任何殘忍的人。但是她依然在這其中顯得可怕。

  Reborn剛進入機構沒多久就聽到不少人這樣對他發出警告。

  ——因為格洛莉亞曾經三次殺掉了自己的學生。

  第一次的理由,據說是那名學生沒能達到她的要求而她失去了耐心,眼不見心為淨。第一名學生被淹死在橋下。

  第二次的理由,是因為討厭對方的性格。後來,那名學生被人從喉嚨處釘上長長的細劍懸掛在他的公寓門口。

  第三次,她連理由都懶得解釋,那名學生就這樣人間蒸發。

  Reborn不覺得自己的老師是那種人。至少現在他還看不出來。

  他們第一次見面,格洛莉亞剛結束任務,於是躺在樹干上養神等著介紹人帶來她的新學生。

  她銀白色的長發隨意鋪散在綠葉枝干之間,游走的光斑把她的頭發切割地破碎,變成一朵接一朵開在枝葉間的玉蘭花。

  介紹人叫了她好幾聲。

  她睜開了眼睛。

  這個世界上代表紅色的一切美麗事物,似乎被上帝偏心地搗碎了混合在一起,用來給這雙眼睛調色。

  殺手的眼睛不應該像這樣。

  你擅長什麼?她問。

  Reborn當機立斷扣下扳機,當著她的面開了一槍,打掉和格洛莉亞的左眼只有毫釐之隔的一片綠葉。

  介紹人有點慌亂,馬上指責他的失禮。

  然而格洛莉亞卻笑了。那笑聲出乎意料的好聽,如同林間的清風。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學生,我會教給你你需要的一切,Reborn。

  她用優雅華麗的意大利語腔調緩慢溫和地念著他的名字。

  格洛莉亞如她所承諾,教給了所有能讓Reborn成為超一流殺手的技巧和能力。

  大概是在6年後,他在一次訓練中第一次打中了他的老師。子彈穿透她的腹部,染紅了格洛莉亞的白襯衣。那也是Reborn第一次緊緊抱住生命力正在一點點流失的老師。

  格洛莉亞毫不生氣。她依然笑著看他。

  她誇獎他,但同時又罵他為什麼沒習慣這種事情。

  你做的好。你就是要超過我才對。

  她邊說邊伸出手,出人意料地揉了揉他的發頂。

  混小子,你不會覺得就憑你這一槍我就會怎麼樣吧?天真又愚蠢。你要殺我還早得很。

  於是他一邊給她包扎,一邊毫無語氣波動地說,我的老師,我打賭,你是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最狠心的人。

  再後來,再後來他當然一直飛速提升,成為機構有史以來最早成為准高階的殺手——有必要提起的是,上一個維持記錄的正是他親愛的老師。

  那是一場相當凶險的任務。Reborn隱隱約約感覺到有自己人在背後暗算,他差點死於一場毒殺。

  曾經的介紹人在他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遺憾地告訴他,他錯過了一場精彩的劇目。

  Reborn那一向冷靜冷淡的老師,從任務執行地德國一路加急趕回來,甚至先於後勤人員接走了還在任務地的他。隨後,當著幾乎全機構人員的面,揪住這次任務負責人的的頭發,硬生生踢斷了她兩條腿,廢掉了她兩只手臂,踩折了十只手指,那人痛哭流涕地趴在格洛莉亞腳邊坦白,坦白某某高階人員如何拉攏她來坑害格洛莉亞的學生。

  我的學生可不會像你們那麼蠢,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有那種失誤。

  她扔開仿佛一團爛泥的負責人,徑直走進了管理人員的辦公室。

  ……

  「你很多嘴。」他的老師靠在門框上,眯著眼盯住介紹人。

  介紹人頗為尷尬地宣稱自己有事,逃似的溜出病房。格洛莉亞嘆了口氣在Reborn床邊坐下,把一杯溫水塞到他手裡。

  「您好像發了火,據說是非常嚴重的發火,真不像您啊。」Reborn開始打趣自己的老師。

  「給我閉嘴,病人應該少說點話——還是說,准高階讓你覺得你可以隨便開你老師的玩笑,是嗎?」

  「老師,我成為了准高階,您不打算給點獎勵?」

  「很好,越來越有長進,好厲害啊,敢找我要獎勵?」格洛莉亞雙手抱在胸前,微微一挑眉,顯然並不是真的生了氣。

  「您太吝嗇了,老師。我是個病人,您應當盡力滿足病人。」Reborn不顧他纏滿繃帶的上半身依舊在發作的疼痛,向他的老師湊近。

  「……好吧,下不為例。你要什麼?」

  「我在想呢。」

  「呵呵,看來是要好好敲詐我一筆,真是我的好學生。」

  「格洛莉亞,」

  「混小子,叫我老師。真沒有禮貌。」

  「如果我想現在親吻您,您會同意嗎?」Reborn的唇邊有一點幅度微小的笑容,他的指關節持續地敲著床頭櫃。

  她會同意。

  不知為何,青年篤定地想。

  「你真是足夠貪婪,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帶出你這樣的學生的。」格洛莉亞眯著眼盯了他好一會兒。

  沉默。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格洛莉亞揉了揉眉心,上半身完全倚靠著牆壁。

  Reborn捧住她微微驚愕的臉,最先親吻那雙漂亮過分的眼睛。他的老師睫毛不間斷地輕顫,像是蝴蝶的振翅,頗具欣賞的價值。他的嘴唇往下滑落,最終落在格洛莉亞與她本人氣質性格完全不搭的柔軟的唇珠上。

  嗯?糖果的味道。所以他親愛的老師平常習慣性含在口中的居然是糖果?很有意思。

  格洛莉亞顯然沒想到這人居然直奔主題,剛要揚起手,結果還是沒能舍得落下。

  Reborn當然注意到了老師這片刻的心軟。

  這和您教的不一樣啊,老師。

  人不會只有一次心軟。

  清醒如格洛莉亞,她深知這一點。

  所以之後,Reborn不用再詢問許可,接吻只會越來越自然。

  他們愈發親密無間。

  4.

  那次針對Reborn失敗的毒殺自然對他沒有任何後遺症。

  因為傷害是他的老師無意間或者主動承擔。

  從那之後,就算是格洛莉亞這樣優秀的殺手,也開始在任務中受傷,盡管只是小傷。

  「您能坐過來嗎,老師?」Reborn神色復雜地看著剛結束任務的老師。

  「嗯?」

  「您受傷了。」

  「小傷而已。」

  「老師,您能不能不要那麼固執呢?」

  「……好吧。」

  格洛莉亞如他所願坐在他的腿上,任由Reborn雙手環住她的腰,把腦袋埋在她的肩上。

  這位好學生雙手各自輕柔地握住格洛莉亞受傷的兩個手腕仔細檢查,確認沒有大礙才開始包扎。

  「老師,您很奇怪。」

  「你指什麼?」

  「您教過我的,教過我不要感情用事,不要對任何人抱有信任和情感。」

  「你想說什麼?」

  「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5.

  顯然後遺症沒有Reborn想的那麼簡單。

  間斷地,他的老師會被足以把神經撕碎的疼痛折磨。

  他的發現始於一次偶然。

  他們很久沒一起執行過任務。

  某一天晚上,他意識到他的老師好像在浴室待得太久了點。

  「老師?」

  沒有人回應。

  「……失禮了。」

  淋浴一直開著,只不過是冷水。

  格洛莉亞蹲在地板上,雙臂抱膝,疼痛折磨的她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但是殺手的本能讓她意識到Reborn正在靠近。

  「走開。」極其淡漠的兩個字。

  她的學生早就不會聽她的話。雖然以前也是這樣。

  「老師,您的精神和身體明明都不願意拒絕我的。」Reborn緊緊抱住渾身發抖的格洛莉亞,同時關掉淋浴。

  他把人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好,他則隔著被子全身心地擁抱他的老師。

  「您會後悔嗎——為那次心軟,為之前主動或者無意間的承擔。您以前不會這樣,大多數人都無法使您受傷。您從來沒有這樣危險的弱點。」青年面無表情,他的語氣仿佛是在念一份無聊普通的超市購物清單。

  格洛莉亞掐住他的脖子,當然,沒有用力:「……這是個蠢問題,蠢得我要開始……質疑自己的教學水平。不要逼我,親愛的,不要希望我後悔……你承受不了的。」

  「因為那樣您會像之前一樣殺掉自己的學生,是嗎?」

  「……」

  「或者說,您真的殺掉了他們嗎,老師?」

  「……是我殺的。全部都是。」

  「您在撒謊。不用辯解,您就是在撒謊。」

  下一秒,他的老師突然翻身而起,雙膝壓住青年的兩只手臂,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領,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嚨:「自以為是,嗯哼?你以為你是誰,嗯?你覺得我的放縱是沒有限度的,是嗎?你覺得我殺不了你,多麼可笑的想法。」

  青年平躺在床上,冷靜得可怕。

  「學生們都為您而死了嗎,老師?」

  「……」

  「您覺得我會您而死嗎?」

  「……」

  「我親愛的老師,您太不坦誠了。放手吧,您不會那麼做的。」

  格洛莉亞坐在他身上,低垂眼眸不再說話,她的右手順著青年的黑發描摹他的輪廓。

  「我會超過您,超過機構裡的,非機構裡的所有殺手——您說過的吧?事實也是如此。我不會死的,您當然也不會。」

  他的老師語速很快地開始罵他。

  後來她俯下身,兩手撐著床墊開始親吻自己的學生。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6.

  我算是引狼入室嗎?

  格洛莉亞調笑道。

  您後悔嗎?

  青年回應道。

  誰知道。

  7.

  他們之間的關系確實復雜的過分了。

  反正大家習以為常,過多的思考只是浪費時間和徒增煩惱。

  難不成這也要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愛扯上關系?

  別開玩笑了。

  他們是殺手。

  以自我利益為優先的殺手。

  8.

  「新的學生?我拒絕。」

  「怎麼?機構只是希望你能再次創造一個『Reborn』。」

  「辦不到,這個世界上只會有一個Reborn。沒有人會像他,不會有的。再見,你們找別人吧。」

  格洛莉亞毫不猶豫地扭頭走人。

  她的學生正在拐角處等她。

  他在抽煙,白綢似的煙霧從他的喉嚨深處緩緩吐出,等格洛莉亞靠近,Reborn對著他的老師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煙霧在格洛莉亞的眼瞼開闔中消散,她的目光和眼裡美麗的紅色都在煙霧裡破碎迷蒙。

  是個會讓人興奮的畫面。

  這個小玩笑的結果就是,格洛莉亞的兩指擦過他的唇邊,夾走了他剛剛點好的香煙:「這個沒收。」

  「好吧,你隨意——親愛的老師,你拒絕了新的學生?」

  「別自作多情。就是因為光是教出你這一個學生都快讓人心力交瘁,顯然我已經失去了足夠的耐心。」

  Reborn是她最後的學生。也是現在唯一的學生。

  身上的後遺症加上Reborn現在的實力,格洛莉亞會讓自己逐漸退出一線,剩下的傳奇應該全部關於她的學生了。

  她是這樣想的。

  但是,世事難料。

  「你當年為了能救被暗算的學生,不得不和高層簽訂暫時的契約,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被那個年輕人知道了。他要替你撤銷那個契約。」

  「……所以?」

  「按照契約,你要替高層做一件事——現在,變成你的學生替你做了。」

  「……契約的內容是什麼?」

  「去刺殺那位高層同父異母的兄弟。你知道的,家產問題。」

  「……機構成員不可以刺殺高層管理者。那是違規的。」

  「是這樣,但最後的結局會是由你的學生來背。」

  「幫我向上級申請,」

  「申請什麼?」

  「請將我從機構除名。」

  「這樣的話,被機構追殺的人就會變成你,你確定嗎?」

  「確定。」

  9.

  Reborn發現刺殺他的機構殺手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了——在他們接到某個訊息後。

  他的老師一定干了什麼。

  他立刻翻出自己的手機。

  ……除名?什麼意思,為什麼格洛莉亞會被除名?

  ……是她自己申請的。

  是這樣的。

  嘖。

  青年頓時暴躁不已。

  他找到當時的介紹人,做好一切准備後,只有一件事要做了。

  用盡全力奔向他那不省心的老師。

  10.

  格洛莉亞鮮血淋漓的右手握住斷掉的細劍碎片狠狠扎進刺殺者的喉嚨,又立刻抽出,向後飛擲,正中最後一個偷襲者的心髒。

  她滑坐在一片火海裡的倉庫中,身邊還有一把偷襲者的手槍。

  就這點本事……還是我技高一籌。

  很不錯,一群廢物還想從我的手裡完好無損地離開,做夢吧。

  還有人,還有人沒有死,他們要是運氣好,這裡爆炸了,他們只是拿不到酬金。

  如果運氣不好現在找上門來,我一定會殺掉他們的。

  最終結局和格洛莉亞的預想有些差距。

  但也不賴。

  她依然會成為傳奇人物被人們談論。

  殺手很少能有好的結局,現在這樣算不錯了。

  遺憾……遺憾是有的。

  她見不到她的學生最後一面了。

  她看不到那家伙成為第一殺手的那天了。

  這稍微有點可惜。

  「有必要這樣嗎?他要是真的死了,你就再培養一個。你還有時間做到。」

  「不一樣的,不一樣,他是唯一的。」

  「我總覺得你那個學生對你有特別的心思而你不知,看樣子,你的心思也不少啊。」

  「多嘴。」

  「作為頂尖的殺手,你愛上了你自己的學生,多麼諷刺。」

  諷刺?還好吧。

  她閉上眼睛,感覺不會有人再來了。這裡快要塌掉了。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了槍聲。

  Reborn……Reborn……Reborn……

  就算她的五感在減弱,但她知道,這就是她的學生。

  她費力地睜開眼。

  她的學生全力地向著這裡跑來。

  格洛莉亞突然笑了。原來那把手槍留在這裡的意義是這樣。

  她的學生和倉庫近在咫尺。好巧不巧,爆炸也近在咫尺。

  她不擅長槍支——但那只是和她的學生比起來而言。

  她現在渾身無力,視力受損。

  但是人在特殊時刻會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潛力。

  她開了第一槍。子彈打中懸掛門的第一個螺絲。

  我愛你,所以你要盡可能活得久一點。

  她開了第二槍,子彈成功擊中第二顆螺絲。

  我愛你,所以我祝福你越走越遠,直到所有人都望塵莫及。

  她開了最後一槍,門應聲滑下,遮擋得嚴嚴實實。

  我愛你,所以你就恨我吧。

  格洛莉亞重新閉上眼睛,不讓自己想像她的學生此刻是怎樣的眼神。

  「砰——」

  是爆炸嗎?但是我沒感覺到疼痛。還是說我已經在天堂?

  倉庫頂的天窗被人打破,一身漆黑的青年扶住帽子伴隨著玻璃碎片落到她的眼前。

  ……是天堂,我出現了幻覺。

  「我就知道你會那麼做。我親愛的老師,你是我見過這個世界上心最冷硬的人——也是最溫柔的。」青年的聲音裡染上顯而易見的怒氣和暴躁,但他擁抱格洛莉亞的動作卻相反的溫和小心。

  「來賭賭看,我的子彈能不能改變塌陷的方向。」

  格洛莉亞在模糊的視線裡看到明黃色的光暈到處飛揚,轟鳴聲持續不斷,她看到房頂從另一邊開始崩塌。

  「……混小子,我明明希望你能活得更長一點。」

  「還有呢?」

  「我敗給你了,該死的。……我愛你,你這個該死的家伙。」

  她的學生低頭吻她。

  「我的榮幸,老師。我也愛您,以及,我們不會死的。」

  11.

  沒人知道為什麼一周後,高層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

  大概是見鬼了。


第十二章 世界上最纖細的神(上)

  ——站立在消散邊緣同時因不可抗力留下,破碎的紙頁被膠水粘粘。

  某種程度上像是一瞬間出現的案發現場。

  憑空出現的年輕女性摔落在彭格列辦公室精致光潔的瓷磚地板上如同邊緣燒焦或破損的花瓣。斑駁的血跡零零星星灑落於潔白的鬥篷,暈開浸染,和沉入水中的顏料別無二致,一種奇妙的玩笑感。

  雖然,女性的確一動不動,聽不見喘息聲。

  第一殺手相當冷靜地蹲下,伸手撥開完全蓋住她臉側的頭發,盡可能俯身貼在「屍體」耳邊低語:「死之前能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葬禮嗎,我的好小姐?」

  沒有回應。

  Reborn少有地帶著耐心等待片刻。

  「真遺憾,」格洛莉亞不常有的沙啞聲線輕飄而來,「無論是剜掉心髒,支解軀體,抽出骨頭,還是轟開腦袋,死亡都無法降臨在我身上。」她不太情願地睜開一只眼看著Reborn的臉,隨後迅速變回屍體的狀態。

  Reborn 去揭開她那礙事的鬥篷,大致就傷勢情況進行檢查。不像是武器,也不是人為造成的傷口。它們仿佛植物上自然生長的枝葉,衝出體表延伸開裂,一點火焰的殘留化作細長的絲在傷口邊緣裸露飄搖。

  「很難想像有物種能夠做到這個地步。」殺手攬過她的肩膀,裝死的維護者把腦袋無力地貼靠他的胸口。他另一只手臂上抬格洛莉亞的膝彎,並未明顯感覺到有力量消耗地將人從地面抱起輕輕放到那張柔軟的長沙發上。

  「實際上也沒有那樣的物種。你的西裝髒了,親愛的。」

  傷重到身體殘缺不全頂著死人臉的人重點居然是這個麼……

  「我可不想從你口中聽到自殘這種原因。」

  「天大的誤會,Reborn。作為第一個撞見這種情景的人,我不介意同你解釋。首先告訴你一件,不,該說是一種有趣的存在——」

  「——」海『貝』虹』。」

  完全令人摸不准概念,並且疑惑不解的字組。但是,不可思議結合體格洛莉亞來講出,一切又合理可信。

  「空間的橫向延展,時間的縱向繼承,二者交錯中散落的點,這就是維系所有世界的根本。實際上,你已經見過『貝』,殺手先生。「格洛莉亞露出溫和的笑容。

  「彭格列,指環的縱向傳承。那麼,你在其中又是什麼?」

  「點是不可控和最不穩定的,為了保證他們穩定延續且與另外二者共生共連,我的使命降臨了。我是虹的指針,虹的穩定機制。按照我那位同事的說法,我在此基礎上承擔一切崩壞分裂,反擊任何入侵強襲。」說白了,只是機制的容器,載體而已。所謂的命運。

  「那還真是不得了——不得了的神明小姐,你的機制裡不包括免傷自愈?相當吃力不討好呢,完全不像你會做的事。」

  格洛莉亞打了個響指。

  Reborn 親眼觀看到她殘破的右手臂迅速填充血肉,不留下一絲受傷過的痕跡的翻新過程。

  「相當方便的能力。為什麼不馬上用?」

  「嗯?這種事無所謂,就算放著不管也總會好的。我的身體相當抗造很難壞掉,我還很好奇什麼時候體驗一下現在損傷程度之上的情況。」不過是少掉幾塊血肉或者平添傷口,疼痛之類的……隨便,反正死不了。

  這是她無意識的暴露。

  Reborn敏銳地聽出那些話語裡的冷漠。這不算新發現,實際上,早在之前,不管是她的自我誇獎還是自我炫耀,都透出不打算掩飾的冷漠——那遠超她對他人的程度,卻矛盾地針對自己。

  格洛莉亞是個太矛盾的人。

  長生不老但並不因此感到慶幸,不再建立親密關系但擁有長情,任性惡劣但不缺乏冷靜理性,驕傲強勢卻漠視自我。

  「世界本身選出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神明,這很有趣。」

  「別那麼叫我,真奇怪。」維護者小姐閉上眼,簡單做完演示後又丟下身體不管不顧,即便鈍痛不間斷地跑過每根神經。

  「好吧,深思之後我的措辭的確有誤,」Reborn扣住她的手腕輕輕搖晃,「不會有如此纖細的神。感覺很容易捏斷,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很輕。一方面是重量,另一方面,數次觀察她背影的殺手常常生出微妙的感覺:站立在消散邊緣同時因不可抗力留下,破碎的紙頁被膠水粘粘。

  格洛莉亞的個子在女性裡出挑,纖長且介於健康與病態之間單薄的皮膚沒有透出瓷釉的清透而是裂口中的鋒利,凸出的腕骨如同小小的彎刀。她的美具有不可忽視的侵略和凌厲很大一部分是源自這具身體的特色。一具像細荊棘的身體。

  「你不過是有著異於常人的強大死氣之炎作為支撐而已。如果不是這樣,我會輕易將你折斷,格洛莉亞。」

  殺手面無表情地講出危險系數頗高的台詞。

  格洛莉亞沒有感到冒犯。她依舊保持微笑。

  「需要我為你表演拆下軀干甚至是頭部後依然存活的場景嗎,親愛的?」她舉起沒有復原空出半圓缺口的左手臂做出躍躍欲試的模樣。

  「或許看在我為你犧牲了一套西裝的份上,」殺手立刻打斷了對方的發揮,「把自己給治好吧,如何?我不介意繼續開開眼界。」

  「嗯,不錯的合理的交易。」

  金紅色的火苗替代了人體。

  爾後消逝若夏日煙火,格洛莉亞在火花裡重現。

  她下落時落在一雙有力的手臂上。

  「果然還是太輕了。」

  「因為你很高,Reborn,但我所謂的纖細的四肢,隨便哪個都能讓你去往樓下底層。」

  「失禮了——看吧,」Reborn握住她的腰將人托抱在空中,「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會這樣。不嘗試一下定期體檢嗎,小姐?」

  「有勞你的關心——雖然你那時還是毫不猶豫地踹折了我的手腕,扭傷我的骨頭使其錯位。」被抱起來的人忍不住皺眉。

  「我應當尊重對手,即使對方是女性。這是要翻舊賬了?」

  「不,我踢斷了你的三根肋骨,因此扯平。你看,不要小瞧我,哪怕是尚為人類的我也打倒過體格遠超於我的敵人。」她微微抬高下巴。

  「我不認為你原本是這麼副身體。發生了某些事,被選中的你以這樣未曾改變的最終狀態延續至今。」

  Reborn 看出格洛莉亞的笑容轉變為冷笑。

  精准的直覺是優秀殺手的必備。

  「承認自己曾經是受害者對你而言看來足夠困難。讓我來猜測原因吧,」Reborn再先把人放回沙發,自己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因為意味失敗?不是。回避傷痛?不是的。」

  格洛莉亞停止了冷笑。她帶上平靜的神色,那意味著一種默許。

  「加害者不具有被稱作受害者的資格。」

  消失後沒有任何歷史痕跡與信息的艾芙裡特家族,流傳下來因為一代霧守而引發的最惡事件,原本是醫院卻被一世拆毀變成塔的建築,遺忘的過去,那漠視自我的態度——全部都指向唯一的可能。

  哪怕忘記都頑強留在腦子裡的訊息。

  ——我背負罪。

  無論她真的犯下大錯,還是這屬於精神不穩定的產物,都無從知曉。

  ……

  格洛莉亞小姐最近不怎麼出現在彭格列。很忙麼?

  家光看向空無一人的辦公室。

  「見不到彭格列的守護神而不安嗎?」剛從九代目口中聽完任務的雜手同樣停在門口,

  「我勸你別在她面前提那個稱呼,老友,你會有生命危險。」門外顧問感到頭疼,他毫不懷疑這人已經干過這樣的事,居然平安無事倒也稀奇。

  「Reborn,該不會是你們吵了架,她被氣走了?」這完全有可能。

  「或許我們每天都吵架,家光。」

  「…… 的確。算了,反正格洛莉亞小姐一向自由,別人如何無傷大雅,她自己處處都好就足夠。她的家人朋友不在人世的當下,如今最在意的除了彭格列就是自己吧,我們也管不著。」

  Reborn 沒什麼神情波動。

  所以才建立不起親密的關系......建立了,也不會意義啊,守護神小姐。

  她自己也清晰地意識到了。毫無疑問。

  ……

  不算困難的任務。

  殺手停在高樓的某個走廊盡頭,透過玻璃牆隨意眺望風景。干脆利落的清理,子彈利用最大化,機密文件完好到手,目擊者不會存在,總而言之,和往常一樣的大成功。

  ——直到促不及防的巨大轟鳴和猛烈震動,毫無征兆地爆發。

  建築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崩塌。縱向分割之下一半的高樓墜落破碎留下灰塵與煙霧。

  殺手看向背後的江。

  這種高度之下落水,那種來自江水的拍打不致死也會使人昏迷。

  很危險。差不多到6樓的時候打出子彈制造衝擊,減緩速度應該可行......

  嗯?那是——

  金紅色的火焰。

  如同天邊不可思議的美麗長河,穿透雲的邊角,裹狹被截斷的長風,奔湧著覆蓋視野範圍內的天空,白晝被吞噬成盛大燦爛的黃昏,火光折射出夕陽般的身影,簌簌地投落到被定格在半空的Reborn身上。

  焰幕下壓逼近他的身體。殺手沒有感受到敵意或殺氣,他平靜地和越來越近的危險之物對視。

  「運氣有夠差的,殺手先生。」

  他的熟人,先是飄搖的銀發,令巴勒莫的月亮失色的雙眼,驚心動魄但盛氣凌人的臉,而後整個人從那片金紅色的河水裡浮現。

  Reborn耳邊燃燒的火焰變成了一雙纖細的手臂,那與火焰溫度成極端的手捧著他稍顯驚異的臉。格洛莉亞身後的建築和某種混沌的物種一同化作焰影。

  「好久不見,小玫瑰,一起散步嗎?」

  殺手有幸體驗到奇妙的散步——

  他們依然在空中,火焰在腳下流淌,兩人如同相約殉情的戀人,蹚進危險滑動的河水裡,走向未知的盡頭。

  「這算是消氣後的回歸嗎,小姐。」

  「消氣?」

  「按照家光的說法,我們吵了架,你被我氣走。」

  「真是不帶腦子的回答。更何況,我沒在生氣。」

  「的確。雖說你脾氣不好,但實際上我不認為你是容易生氣的類型——尤其與你自身直接相關的時候,你沒那麼在意你自己。」

  格洛莉亞頭疼起來。

  她停住腳步,腦海裡浮現故人的身形:「這或許不可思議,但有人對我說過一樣的話。我並非完全沒有再建立親密的關系——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家伙。」

  「也是個敏銳的人呢,理解了你的一切因而變成朋友。」

  「和他聊天的時候,我的目光會稍微停留和回顧。」

  意思是面對我也是同樣的情況?

  「於是我偶爾望向過去與現在的自己,間斷地生出少許關於自我的……眷戀和期待。」

  她的表情毫無高興與希望可言,即使言語中的內容是本該存在的現像。

  「後來,他——松陽死了。」

  「人類的壽命一向如此,格洛莉亞。」

  「不是的,Reborn——我殺死了他,在他的三名學生眼前來砍下他的頭。」她伸出手,故友的頭落在手掌上的觸感清晰若昨日再現。

  格洛莉亞重新意識到了,遺忘不了的「背負罪」這一念頭。

  因為對自我的眷戀展開了情感交集,而後帶來了災禍。

  那消失的記憶裡有多少這樣的事呢?

  「探尋神明是很有趣,但不該對我。」

  稍不注意讓人接近了我的領域,不該有這種失誤的,不該繼續默許。

  因為擅自把他和那個黑色的夢相連嗎?還是因為松陽做出的那個預言?

  殺手陷入沉默。

  探尋。這不是個符合他作風的詞。因為他從不停留,從不在意周遭的一切。事實是,他總不遺余力地觀察格洛莉亞,這迫使他停頓和滯留了。

  相當危險的訊息。明明他總能使雙方在各自領域外打轉。

  殺乎別無選擇,打算使對方的行事被打亂從而被迫停留,彼此在同一境地。於是他從不收斂,咄咄逼人地拉開了那扇門。

  現在,造成問題的那方......又一次擾亂了他的行進。

  「艾芙裡特小姐,」

  「不准那麼叫我。」格洛莉亞這次的確生氣了。

  「你為這個姓氏,為事關自我的事感到在意——唯一一次。為什麼?」

  「……」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人是不屬於自己的,不完全屬於。」

  「……不要叫我的全名,Reborn,別讓我厭惡你。」

  「你太自以為是了,小玫瑰。你自以為自己是怎樣的存在,你把自己無視和丟棄,那意味著,你否定了彭列格初代家族,松陽,以及與他們一樣於你而言不可替代的存在,可怕的神明小姐。這是世界上最大程度的傲慢,它引發的洪流會先撲向他人,而不是你。」

  殺手清楚自己絕非善類,然而縱使是他也意識到這些話攻擊性太過。

  然而只有這樣,才能捉住太輕的格洛莉亞。

  爆發般的話語,像是蓄意良久——但這不合理。她總能使殺手自己產生不合理。

  但是沒關系,格洛莉亞這一罪魁禍首會解決這些問題,終有一天。

  雖然,她快要被我真地氣走了。

  「他不是來救你的。他會將你吞噬,包含一切你想到的和想不到的。」

  那便是松陽的預言。

  「唯有這一個,不要回避和略過,格洛莉亞,到那時就收回目光吧。」

  「我們最後留下一個約定:不要忘記我的預言。」

  格洛莉亞無聲地嘆息。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預言究竟是好是壞吧,最後的最後讓我殺死你的混蛋松陽。


第十三章 世界上最纖細的神(下)

  ——謊言也是最為可怕的折磨之一,尤其是撒謊的人明明清楚它無法催眠自我反

  窗外的葉子透出晶體的青色光澤。陽光是香檳酒,隨意潑灑於萬物。

  窗簾被風掀開後,花草和溫暖的氣息一同湧入了。

  腳步聲。

  老人稍費力地轉過頭,詫異過後他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

  「好久不見,你一點都沒變呢,我的朋友。」

  年輕的女性在他窗邊停下,凌厲的臉部線條不可思議地軟化:「.....好久不見,Primo。」

  「太客氣了,格洛莉亞。更何況,我早已不是彭格列首領。」他看起來面色不錯,意識清醒,而格洛莉亞清楚地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老人,彭格列一世Giotto向她伸出手,她遲疑幾秒後用雙手緊緊回握:「好歹也怪罪我幾句吧,Giotto,怎麼會有像我這樣的朋友。」

  「以為死去的朋友還活著這就足夠了,格洛莉亞。新人生如何呢?」

  「湊合,還不賴。二世是個討厭的家伙,我們總吵架。比和斯佩多吵得要厲害許多。」

  一世輕笑起來:「你比以前要隨性了,這很好。」

  「是性格更壞了才對。」格洛莉亞顯出些無奈。

  「嗯?好吧。不過,你是不是能稍微過得開心一點了?」

  「……嗯。」

  「格洛莉亞,」Giotto的目光透向窗外,穿回遙遠的過去,「那時你的痛苦……沒能幫上忙我很抱歉。」

  「說什麼胡話呢。……能和我這樣的人做朋友,我一直......一直很感激。」

  他們愉快地攀談。格洛莉亞短暫地感覺到自己不是頂著一張幾十年不變的臉,而是身處多年前彭格列總部裡的花園。

  端著紅茶翩然走過的艾蓮娜。

  從椅子上逐漸下滑的藍寶。

  翻看記錄本焦頭爛額的G。

  讓那悠揚笛聲回蕩的朝利雨月。

  來去匆匆永遠停不下來的阿諾德。

  和斯佩多爭執不下的自己。

  撫模十字吊墜總在圓場的納克爾。

  無奈觀看一切的一世。

  「時間要到了,親愛的格洛莉亞。」Giotto平靜溫和地看著她的臉,他依然保持笑容,淡化的蜜糖色的眼睛裡輕輕蕩開投下的日光。

  「嗯,我知道。」她的指腹緩慢地摩拳老人凸起的青筋。

  「不要難過,我的朋友,」他的目光移向早已沒有指環的手指,最終伸手點向格洛莉亞的額角,「我們永遠與你同在。」

  老人的手逐漸垂落。面帶微笑的女性緩緩閉眼,少見的眼淚同友人的手一同滑下了。爾後她的身體越壓越低,顫抖從雙手侵襲全身。

  最後一個。最後一場葬禮來埋葬自我。

  「……抱歉,我不該難過的,但你們知道的,我就是這樣不省心的人。謝謝你們,直到現在還做我的朋友。」

  向著指環永恆的光陰起誓,我與彭格列永不分離。

  ……

  格洛莉亞睜開眼睛。

  .....最近,常常夢到過去啊。明明很久不做這種夢了。

  「格洛莉亞小姐?」門外顧問謹慎地試探。

  「沒什麼,在夢裡和朋友聊天,感覺不錯。」

  夢到一世和那時的成員麼。真不敢相信,雖然知道他們友誼深厚,但是,沉浸於回憶和長情的格洛莉亞....難以聯系在一起的搭配。

  「真是感天動地的友情。以及某種程度上我對一世充滿敬佩,」殺手無視了家光警告提醒的眼神,「忍耐你是一門學問呢。」

  「羨慕了嗎,沒什麼朋友的家伙——真可憐,沒有那種體貼溫柔的友人。有的人就是這樣,自作孽。」格洛莉亞聳聳肩。

  沢田家光心髒一滯。……我也是,有的朋友沒有或許更好。

  「你少見地誇人了,小玫瑰。守護神小姐會不會曾經對優秀的一世動過心呢?」

  家光捏緊鋼筆。……他居然輕松地問出了二代以來所有首領和門外顧問好奇的問題!不愧是第一殺手,覺悟相當到位。……安息吧,老友。

  "Giotto 溫柔又包容,同時不失威嚴擁有決斷力,沉穩又可靠,雖然有時因為大膽的想法和做比說優先會讓G收拾不少攤子,偶爾有點天然般的黑。不過,從性格與外貌上還是魅力非凡,」格洛莉亞並不回避,她的態度自然且正當,「很遺憾,做朋友沒得挑別,但是因為是經典的完美紳士又正直,果然不是我的類型。同樣地,我也不是他的戀人類型呢,畢竟當年不可思議但情理之中少有流傳事關我們的浪漫佳話。」

  切,真沒意思,還以為能聽到彭格列秘密情史之類的。掃興。所以是性格糟到沒有緋聞?還挺符合格洛莉亞小姐的。

  「那,您到底喜歡什麼類型?」

  「要你管。」

  ……什麼啊,態度180°轉變,你剛才完全不是這副樣子吧!……不過既然不是一世,那說明至少有一半和一世相反?

  門外顧問努力思考著。

  隨後,他的目光移向了另一位老友。

  ......女性容易愛上壞男人真是至理名言。我不會……被滅口吧?

  」....不過就算是您這樣的人也會被那種溫柔的類型打動,想要永遠留在彭格列。感覺......有點寂寞。」長生不死的一方送走了身邊所有的人......

  格洛莉亞少見地沉默了。

  「哦呀,神明的感傷。」

  她斜瞪一眼Reborn,剛醞釀的那麼點情緒消散了:「這種時候你尤其討人厭,Reborn——寂寞?有趣的見解。死亡和離開與我如影隨行,家光,它是每天都會吹過的風,妄圖抓住逝去之風的人都很愚蠢。記住風吹過的感覺就夠了,反正新的風會不斷到來,無所謂。」

  又來了。不該用又的——早就出現過無數次的眼神。

  目光直直投向別人看不見的獨立景色,明明知道那裡一片空蕩,什麼也不剩,然而卻不死心地盯住了。

  有一股冷意。沢田家光忍不住放下筆,皺起眉頭。因為橫生出過於遙遠的距離而感到發自心底的冷。她一直這樣,沒有人可以踏入臨界點以內的領地。

  「那種風吹過的時候都相當寒涼呢,」殺手破壞氣氛的能力一向出類拔萃,「記住那種感受是因為害怕炎熱嗎,格洛莉亞?」

  「真是不懂浪漫,這可不像你。」格洛莉亞已然發出警告意味的目光,但她無可奈何地意識到對方不會停下。這個男人太差勁了。

  「前提是你發自真心地使用浪漫的形容,而非自欺欺人。」

  沢田家光顧不上工作,騰出手抓住Reborn的手臂示意他不能繼續:「喂,你這家伙,別說了,否則……」

  不該踏入。不該了解。那是深淵,是巨大的麻煩,是危險禁區,反正她也放棄了,她對自己的深淵不管不顧了,那麼就繼續維持下去吧。她這種人就是這樣,別人不該管。

  爾後,家光再度發冷。Reborn是一名優秀得遠超規格的殺手,他的眼睛裡常年沒有溫度。但是,原本稍微習慣的家光產生了後退的想法。

  Reborn 感到有趣且可笑。

  這些自認為關心或尊敬著守護神的人什麼都不明白,也什麼都不想明白。恐怕他們認為放著不管與順其自然就是最大的善意。

  黑/手黨竟然會不明白「善意」也是最可怕的武器這種道理。

  太可笑了。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去想呢......

  就好像曾經也做過錯誤的選擇。沒有印像的曾經。……後悔?別開玩笑了,殺手不會具備「後悔」這一情感。

  「格格莉亞,這裡叫作彭格列,但已經不是彭格列。」他的口吻冷漠得不可思議。

  「我知道,顯而易見。」那個彭格列在百年前死去了這種事,我知道的。並且,永遠無法復活。

  房間裡徹底沉默無聲。

  正因為清醒,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真可悲啊,守護神小姐。

  ……

  守護神在睡覺。

  准確一點,是睡在那棵很有些年份,長勢蔥郁旺盛的榆樹上。門外顧問曾透露過那是她專屬的休息處。

  ——據說一世在的時候就有,格洛莉亞小姐把它保留下來了,很神奇吧?

  殺手可以隱約看見她的頭發倚靠枝葉,和樹本身融為一體自然生長一段。他無聲無息地停在格洛莉亞身邊的樹干上。對方沒有反應,不知道是真休息還是裝睡。閉上雙眼輕輕呼吸的神沉靜平和,與這棵氣息古老優雅的樹,與樹的枝葉,與拂過樹的風沒什麼區別。

  恐怕,過去的她就是這樣。還是說,那只是過去的隱藏和忍耐。

  Reborn 眯眼遠望。敵襲?相當強烈的勢頭。……不,這種違和感,難不成是幻術?一次性召集數量龐大的幻術師,不錯的手筆。是為了隱藏另一種攻擊——看不清,到底是……

  「向後靠一點,親愛的。」

  火焰成束狀從他眼前飛過去,向著另一個方向疾衝,轟鳴聲蕩開後,Rebarn先前見過的混純生物現身了,隨後又立刻消散。

  「那種東西每天都會有的,時間一長才會自動破壞。」

  「人類,擁有死氣之炎或特殊力量的人也可以操控的意思啊。」

  格洛莉亞掃向震驚的幻術師們,指尖轉向:「半吊子的家伙,滾——不想看見自己內髒顏色的話。」

  ……不能用這個攻擊普通人?不過,一般人只是看見就會馬上逃跑吧。

  「完全免疫幻術很方便呢。維護者特權?」

  「……不,是一個自以為是,和我互相憎惡的幻術師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教給了我看破幻術的方法。」格洛莉亞翻過身躺下,背對殺手裝睡。

  「彭格列初代霧守斯佩多。」

  沒有回應。但他看見對方小幅度地作了個深呼吸。

  「我以為你和初代家族每個人關系都很好才對,因為是背叛者所以懷有恨意啊。」

  「啊,我討厭那個男人,非常且深刻。」她稍微睜開了眼。

  謊言。

  只要再問一句就會崩潰的謊言。

  謊言也是最為可怕的折磨之一,尤其是撒謊的人明明清楚它無法催眠自我反而使真相愈發清晰。

  「恭喜你成功保護了彭格列。下面的人應付不了的。」

  「不,他們最多死傷一半而已。不能讓那種東西傷及這塊領域——這片土地上會有無數換代的人,那都不重要,這片土地存在就好。」

  定位和選擇准確無情也是神的品質。

  「這樣就好,格洛莉亞。已經足夠了。」

  身邊的人沉默不言,直到陽光從樹上轉移到窗邊。

  " Reborn,"

  「嗯?」

  「你說過,自己不會為任何人事停留,不會回頭,也不去眺望,像那樣行進。」

  「羨慕了嗎,念舊的小姐。」

  「一瞬間呢?有沒有那樣想要回頭的……」

  「沒有。」

  干脆得可怕。比平常任何時候都干脆利落。

  「因為什麼?」

  「習慣而已。」

  「因為不會有,不會出現能做出那一舉動的回憶,人事,而回頭會顯得愚蠢和徒勞嗎?」

  她偏過頭仰視著看Reborn的臉。對方沒有波動地俯身注視。

  「復仇。」

  「嗯,我一直都相當記仇。」

  殺手把外套蓋在她身上:「說起來,有人好像對我說過自己無處不在,你有什麼頭緒嗎?」

  「區區玩笑話。」

  「不,你意外是個不會在這方面開玩笑的人。」

  「哦呀,好稀奇,居然不貶損我。」

  「不擅長接受誇獎啊,神明小姐。」

  「一邊去,混蛋。」

  她很輕地拍打了一下Reborn的手臂。

  「低下頭,混蛋殺手先生。」

  殺手扶住帽檐向她湊近。

  對方的指腹搭上他的眉間。

  「那種怪物很容易找上與『海』『貝』『虹』相關的人,你和彭格列聯系,又和我見面,做個預防吧。」

  格洛莉亞收回手,再次翻過身閉目養神。窗戶的折射打在眼側,她皺了皺眉。

  而後殺手的帽子搭扣在她臉上。

  「還有什麼打算壓著我嗎,親愛的?」

  「風變大了,你會很容易飄走。」

  纖細的神發出一個短促的笑音。


第十四章 突如其來的「旅行」

  ——工費戀愛之旅(什)

  門外顧問有些煩躁地轉動手上的鋼筆。

  Reborn 那家伙算時間也從巴勒莫回來了,怎麼不接電話?出什麼麻煩事了?

  「……終於接通了啊,Reborn!聽我說,現在有——」

  「吵死了,小鬼,給我降低音量。」

  沢田家光對聽到的聲音進行極為細致的分辨,反復確認後得出結論:這完全就是那位行蹤神秘的守護神。

  「那個.....早上好,格洛莉亞小姐,抱歉打擾您。...Reborn他人呢?」他清楚地聽見對方打了個哈欠。

  格洛莉亞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掀開毯子:「嗯?他剛完成一個私活,現在當然在浴室洗澡。真是的,我本來在睡覺來著——什麼事?「

  「.....九代目剛好找你們過去。」所以,是你去了他家還是他去了你家……

  「把你腦子裡那種三流小說的情節全部銷毀。我拯救完世界的時候正好在這附近碰上了殺手先生,就近休息而已。哦,Reborn。」格洛莉亞扭過頭去看帶著清爽氣息,終於不再是西裝三件套的殺手。

  垂下來了,頭發,平常都會一絲不苟地梳上去。……很微妙。

  「嗯?」殺手斜瞟著她捏向自己的頭發的手,但沒有阻止。

  「是軟的呢。」

  「親愛的,或許你看的出來這是人的頭發?」

  「抱歉抱歉,只是很新奇。不用擔心,垂下頭發的殺手先生,也很有魅力。

  不過你的鬢角倒真頑強就是了。」

  Reborn站在沙發旁單手插兜,稍微彎下腰等待玩自己頭發的人收回玩心。對方毫無誠意地補上一句「失禮」,很敷衍地拿起掛在他脖子上的毛巾隨便擦擦他的發尾。

  「玩夠了?家光打來電話做什麼?」

  「嗯哼。九代目找我們,一起?」

  並沒有被掛斷電話的門外顧問一臉冷漠地結束通適。

  ……關系真好啊,你們。

  ……

  「我相信你們還記得傑斯坦家族?」

  「當然。以北意大利為主要地盤的惡徒們,勢力仍在擴張。最近南部的幾個家族死傷慘重,他們已經開始下手了。很高興你終於和我提及這件事了Timoteo,我正好感到無聊。」格洛莉亞其實不常參與彭格列事務,除了一些極重要的考核,以及她尤為感興趣的事件,或者只是剛好碰上。

  「他們倒是比不上彭格列的悠久歷史,但是發展極快,人手的數量也有些誇張並且錯綜復雜,很難一次性清除。您打算對他們正式出手?」

  「是這樣。我和守護者們會守在這裡處理他們分出的人手,同時吸引更多他們的勢力,作為對分部的牽制。同時,需要同樣優秀的人一路往北將他們鏟除,當然,彭格列的部隊會跟隨在他們的身後。同時,這兩個人必須是對方完全意想不到,認為與彭格列無關的人。」

  格洛莉亞和Reborn都首先注意到「兩個人」這一信息。哦呀,有意思的一趟旅途。

  「你們都是我信賴的人。我知道你們之間偶爾有點小小的摩擦,但這或許是個很不錯的磨合過程。年輕人總是很容易暴躁,所謂年輕氣盛。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好享受這一趟特別的旅行吧。」

  年輕氣盛?這位小姐可是活了幾百年了。

  年輕氣盛?這是個完全無法概括他的形容詞。

  兩人對視了一眼。

  「那麼,祝你們好運。」Timoteo微笑著看著他們。

  ……

  越野車顯然是長途的必備。格洛莉亞在看到襯衫馬甲的殺手坐進駕駛位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他就是喜歡這樣裝模作樣打扮的人,即便初夏的天氣已然開始冒出熱氣。

  格洛莉亞倒是沒有穿上正裝,很平常的杏色開衫和米白色長裙。然而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她像是剛被人從中世紀莊園絲絨坐墊沙發椅上原封不動搬來一般。顯然有些東西不是靠打扮就能改變的。

  看著那雙熟練掌握著各類武器,好看且危險的手平穩普通地把控方向盤實在是一件新奇的事情。模模糊糊有一句話,大概是「越野車是男人的浪漫」之類,或許浪漫應該換成性感。挽起的襯衫袖子露出充分散發荷爾蒙的小臂——並不是壯碩的類型,但是足夠有力。因為解開了最上面的扣子,喉結和鎖骨都一展無遺。黑色的眸子漫不經心甚至是冷淡地平視前方,左手食指伴隨著車裡舒緩悠揚的爵士樂輕輕打著節拍,偶爾可以聽到低沉瓷滑的聲音在哼唱。某個略微清亮的女聲也在淺吟低唱,還算是不錯的和音。

  感謝上帝,他們在音樂方面的審美竟然是一致的,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爭吵。

  格洛莉亞習慣性開始犯困。好在她優秀的意志力和自我控制能力完全可以抵制。但是,現在也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到羅馬還有一段時間呢,路上真要出點什麼事她會立刻醒過來的。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某種不適的熱度讓她在迷迷糊糊中醒來。

  「……Reborn?」格洛莉亞有些睜不開眼睛,在緩慢聚焦視線的過程中第一反應是呼喊身邊的殺手。

  「日安,小睡美人。」Reborn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大概是剛睡醒的緣故,格洛莉亞的聲音比平時溫軟許多,含含糊糊甚至有點可愛。以及,欣賞那雙本應該美得極富攻擊性而現在卻目光破碎的眼睛也是件趣事。

  「……日安。」格洛莉亞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問題,淡淡地掃了一眼對方,在徹底清醒的瞬間換回平常的聲線,眼神也重歸凌厲。

  他們此刻正經過一片沙漠。隨意打下的光斑頗具藝術性地切割沙地,呈現出星月和水紋般美麗的紋路。沙子在風中緩慢地移動,越野車像是變成一艘船,行進在金黃色的海浪裡——或者天空。視野是異常開闊的,耳邊只有引擎和風的聲音,原本是該感到沉靜。然而落日的存在太過強烈,他們像是朝著太陽裡開,實際上在沙漠裡無論朝哪個方向都躲避不了太陽。橘紅色的暖光——或許還有別的色彩,但它是最顯眼的——變作某種過於溫暖的軟膜,他們的身體被完完全全地籠罩和包裹,或者說吸進光暈的中心,被光線牽引著深入太陽。

  「看來你是打算讓我們體驗阿波羅的生活,即便代價是死亡。」格洛莉亞開了個小玩笑。過度的光線讓她的眼睛微微發痛。

  「或許是吧。不錯,我們這樣的人居然會在太陽裡實現最終安眠。」對方接過這個小玩笑繼續胡扯。

  「是啊,不管是生前怎樣的人都燒得剩下細沙,最終被沙漠擁抱。」格洛莉亞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很好,那就變成兩粒永遠靠在一起的沙子吧,小玫瑰。」殺手偏過頭看向她,他冷硬的輪廓竟然在余暉中變得柔和起來。

  「什麼人快死的時候會像你這麼甜膩?」格洛莉亞仍在笑。

  隨後,落日巨大的光輝連人帶車一起吞噬。在視線愈發有限的情況下,格洛莉亞只能看清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並沒有折射太陽的光輝,他們依然沉靜深沉,同樣具有吞噬的作用。而Reborn,他看見格洛莉亞月色似的銀白長發竟真如同月亮,反射著美麗的落日余輝。

  越野車平安穿過落日,迎來沙漠的晚上。

  余熱退散之後的夜晚開始發冷。

  兩個人靠在車子外呼吸新鮮空氣。外面很暗,月亮和星星的光線勉勉強強可以勾勒出兩個人模糊的身形。在黑暗之後,長時間的過度光照使得腦部的眩暈與昏沉更甚。兩人都不說話,目光不一而同地落在快要燃盡的煙頭上。

  「我極其討厭腦子不清楚的感覺,感謝冷空氣,他們正把我腦子裡的昏沉勁兒用力往外拽。」格洛莉亞並不怕冷,但她覺得此刻的溫度甚至可以呼出一口白氣。

  「是的,我有同感,他們的確讓人的腦子被迫清醒——你在怕冷嗎親愛的?」兩個人拿煙的手靠的很近,各自的指關節都涼的厲害。

  「不,那是你的錯覺。」

  「我以為剛才那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你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Reborn大概是清醒了,再次生出開玩笑的念頭。然而他們身邊所有人都注意到,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就會制造出數不盡的玩笑話,真假難辨——或許有時候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

  「我自己就可以給我一個溫暖的懷抱,不用勞煩。」格洛莉亞得從客觀事實上承認Reborn是個合格的紳士——他們互相拌了會兒嘴之後,他的西裝外套就輕輕落在自己肩上。

  說句實話,格洛莉亞對於披著異性的外套沒有什麼相關記憶——或許那些作為合格紳士的故友們做過,但她的記憶太破碎。

  那她現在是什麼感受?

  她很驚訝常常冷的可怕的第一殺手的體溫是正常的溫度。她能聞到殺手常抽的萬寶路黑綠和他鐘愛的Espresso咖啡,單是這兩個氣息Reborn的身形和臉就會在格洛莉亞腦海中浮現。當然還有一點淡雅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總之,還不錯。

  溫度又低了一些。之後要繼續趕路,他們應該在天亮之前盡快休息。但是問題來了——一個百年間習慣孤獨,一個是獨行殺手,顯然都不是能立刻接受睡覺時身邊多一個人的類型,尤其是在夜晚。

  他們鑽進車子裡之後相背而眠——當然,每個人的腦子都清醒異常,聽覺和視覺也在這種特殊時刻變得格外敏銳。他們甚至互相數著彼此的呼吸,誰的頻率一變另外一方就會馬上動手

  睡覺?這不可能。

  也不知這種狀況持續了多久,殺手無奈地翻了個身。好巧不巧,格洛莉亞也翻過身來。兩雙凌厲清明的眼睛對視了。

  「……睡不著?」

  「……睡不著?」

  一陣詭異的安靜。他們的呼吸頻率在這詭異的安靜中共鳴,大概率心跳也是。

  「怎麼,需要我為你唱一首催眠曲?抱歉,我可能不擅長干這種溫柔的事。」格洛莉亞決定率先打破這份尷尬。

  「我以為你才是需要的那個?雖然我也不是個溫柔的人,或許我會盡量?」這種接話簡直成了他們之間的習慣,即便此刻的氣氛並太合適。

  兩人不約而同地嘆口氣。

  這種無可奈何的沉默持續了很久。最終,Reborn抬起手蓋住她那雙太過醒目的眼睛:「顯而易見,這是個麻煩事。我們誰也無法信任對方,這沒法改變。」他感覺到對方的眼睫毛輕輕掃過他的手掌。

  「……我贊同。這裡的空間就這麼大,是不是?」

  「我們已經靠得夠近了,格洛莉亞。不管誰有任何輕舉妄動,我們應該都能察覺。」

  「確實是這樣——那麼……晚安?」

  「……晚安。」

  兩人再次背過身。

  夜,總是漫漫。

  有必要一提,他們誰都沒有做夢。

  實際上,近來有段時間,總是困於循壞夢境的二人都不再陷入噩夢。


第十五章 讓時間變慢的魔法

  ——工費騎馬談戀愛是吧

  「早安,殺手先生。」

  被一點微不可察的動靜弄醒的殺手幾乎條件反射般從靠椅上彈起,連貫且迅速地從懷中掏出手槍對准身邊的人。手槍覆蓋住格洛莉亞一只眼睛的視線,她的睫毛顫動時甚至可以輕輕掃過Reborn的槍口。

  打開的車窗送進了早晨清爽的風,於是她在晨光裡泛金的長發先是曖昧地搭上槍筒,緊接著勾住Reborn舉槍的那只手臂。

  她另一只未能被擋住視線的眼睛裡充滿平靜,甚至帶著一點笑意:「這是個非常特別的問候呢。」

  「抱歉,職業習慣,」Reborn收回手槍,伸手替她撥開因為自己剛才的舉動貼在格洛莉亞眼上的發絲,「早安,小玫瑰。」

  「無事,至少我沒被第一殺手掐住脖子摁在椅子上,是不是?」這是個純粹的玩笑話,她並不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我的潛意識裡會提醒我的,格洛莉亞。」

  「提醒什麼?」

  「提醒我別對你那麼做。」

  格洛莉亞伸手替他撫平西裝上細小的皺紋:「我居然存在於第一殺手的潛意識裡,老天,多麼奇妙的事。」

  「說來我倒是好奇是什麼阻止你動手回擊,反而如此平淡地等待我收回槍?」殺手開始發動車子。

  「很簡單。『別出手,等這場旅行結束一起算賬,就算最後殺掉他也沒關系』,我的腦子這樣告訴我。」

  她一說完兩人都露出了淡淡的笑。

  「你不會那麼做的,格洛莉亞。」Reborn心情很不錯地用指尖敲著方向盤。

  「噢?難道我們會像那些浪漫的公路愛情片一樣,在旅途的末尾墜入愛河,最後在夕陽下接吻嗎?」

  「誰知道,但是奇妙的是我們的身份和設定倒是符合這類編劇們的口味,是不是?」殺手看著直直面對朝陽的格洛莉亞,十分紳士地取下自己的帽子搭在她臉上。

  「謝謝,這很好,現在我可以盡心盡力地替你擋住陽光的直射——那麼,該開出這片沙漠了,我的疑似謀殺對像。」

  「或許你能換個稱謂?」

  「那就,疑似最終接吻對像?」

  「嗯,至少比剛才好。」

  「哼,得寸進尺的家伙。」

  ……

  兩人離開沙漠後就近在一個小鎮修整。

  樸素但又美麗的小鎮。每家每戶在陽台放著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任由他們和牆上碧綠的青苔一起肆意生長,垂下好看的簾。人口不多,所以店鋪也不多,小小的卻又讓人莫名覺得精巧可愛。

  兩人坐在露天的早餐店裡吃飯,老板看出他們是外地人於是格外熱情。

  「有勞,以及,我的手杖似乎妨礙到了你,抱歉。」格洛莉亞扶住帽子,以合適的角度微微低頭致禮,同時將搭在椅子內側的手杖換到了外側。

  「您太客氣了,小姐——以及,原諒我多嘴,您是佛羅倫薩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不管您做什麼和說什麼,感覺像是以前那個時代佛羅倫薩的貴族小姐。」

  「你過譽了,不過我很感謝這份誇贊。」

  老板離開後,殺手開始打趣她:「高貴的小姐,你的家庭教育真是相當嚴苛,是不是?」

  「這倒是真的。以及,我的母親的確是出身在佛羅倫薩的貴族家庭,她與家裡人斷絕了關系來到西西裡遇到我的父親,所以我成為了土生土長的西西裡人。」

  「想必你的母親對你進行了十分嚴格且高標准的言傳身教?」

  格洛莉亞聽他這樣問,一時興起開始講起那些繁復的教育。

  「……嗯,我能借用你的咖啡嗎——謝謝——好比,攪動咖啡時,捏住從勺子上方算起的三分之一的位置,」格洛莉亞坐到Reborn身側的位置,和他之間隔著一塊薄板的距離,「攪動時用手腕帶動,身體和整條手臂不可以有移動。」

  「順時針一圈,接著逆時針一圈,以此反復?」早有察覺的Reborn忍不住笑著反問。

  「正確,不錯的眼力。你還看到了什麼?」

  「往杯子裡投放糖塊時不能有一點聲響,也不能濺起一點咖啡?」

  「嗯哼。」

  格洛莉亞繼續思考著適合展示的點。

  「嗯……就像剛才,扶帽子的角度,低頭的弧度都有要求,做到不失禮儀但也不顯低人一等。」

  殺手自己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耐心聽人講起這些古老的禮儀:「你的母親會允許你現在和我之間的距離嗎?」

  格洛莉亞一挑眉——她就知道這人正經不了多久:「實際上,對於親密動作也是有要求的。」

  「比如?」

  「比如挽住手臂時指尖和手掌的位置,比如講話時偏頭或仰頭的角度,踮腳時不可以摟住對方的脖子,再比如……」格洛莉亞撐著腦袋歪頭看他,笑得意味深長,「接吻時應該由男性主動,仰頭時也不該太過分,因為體諒的男性應當俯身。」

  「我猜還有一條,」Reborn往前探身湊在她耳邊說話,「公共場合不可以接吻?讓女性失望實在不是一名紳士該有的行為,但既然是禮儀,那也沒辦法。」

  「是啊,真可惜。」

  「之前穿越沙漠的時候倒是個有不錯的時機和地點,是不是?」

  格洛莉亞笑了起來:「哎呀,那可真是遺憾過頭了。」

  結束早飯的他們在附近晃悠了一圈活動活動困在車裡的身體,還能找人打聽打聽羅馬最近的情況。

  格洛莉亞和一位老婦人聊天——她平常是個冷淡的人,家光總說她那套禮貌端莊的敷衍是最折磨人的。但是只要她想,和人打好交道根本不是問題。

  中途Reborn頗為神秘地離開了,格洛莉亞一時也看不透他要干什麼,抱著他遞來的西裝外套無所事事地眺望遠處的風景等人回來。

  再後來,附近的小青年們不自量力地向她靠近,以為帶走一名「普通柔弱」的女性並不是什麼難事。

  格洛莉亞甚至連出手的欲望都無法泛起,她面帶微笑地開始思考說點什麼來整蠱這群小混混。

  然而她還沒得及發揮,馬蹄聲卻離她越來越近,顯然是衝自己而來。

  「先生們,麻煩讓一讓,接我的人來了。」格洛莉亞用手杖推開擋路的人,小青年憤怒不已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反抗這一動作,眼睜睜看著人輕松走掉,同時後知後覺感受到那駭人的壓制。

  「這算什麼,白馬王子先生?我可不是白雪公主。」格洛莉亞抬頭看向騎在純種白馬上游刃有余,一身純黑馬甲白襯衫的殺手。披著半身日光的殺手頗有種油畫裡的質感。

  「我沒記錯的話故事裡的白雪已經有她的王子,不是嗎,小玫瑰?她與我無關。」

  「嗯,實際上如果是真正的白馬王子與你,我就勉為其難地選擇你吧。」

  「我的榮幸?那麼,遵守禮儀的小姐,此刻我應該做點什麼?」殺手一邊熟練輕松地安撫停下的白馬,一邊低頭看她。

  「我穿著裙子呢,先生。」

  「那麼,失禮。」

  殺手騎在馬上彎下身,單手抱住她的腰,輕而易舉地將人帶上馬,側坐在自己身前。他用左手手臂完全圈住沒有任何固定的格洛莉亞,手背搭在她的腰側。

  「非常符合標准,殺手先生——或許至少暫時我可以叫你騎士先生?」

  他們騎在馬上繞著這座面積有限的小鎮閑逛。

  河流是細小的,如同一條條流光逸轉的玻璃帶子。木橋是狹窄的,像是用放大鏡觀看的模型。零零星星的大人和小孩們在草地上休息,他們說話很慢。手風琴的音樂也在緩慢流淌,和天上閑散的流雲在同一頻率。

  風也止住腳步。

  在風裡晃悠的淺草輕松追隨陽光邁出的小步子。

  某個心靈手巧的小孩子一臉害羞地遞給格洛莉亞一束美麗的扎花和剛做好的口琴,被格洛莉亞說了感謝又揉了揉腦袋後趕緊跑開。

  格洛莉亞看著手上的口琴,作出努力回憶的模樣。

  隨後,殺手聽到了悠揚婉轉的小調。沉靜如同此刻的格洛莉亞。

  這是件神奇的事。

  總在混沌和黑色世界裡打轉,追求刺激與自由,走過的道路大多是鮮血淋漓的格洛莉亞,卻矛盾地擁有使一切沉靜安穩的力量。

  她的眼眸低垂,於是鋒芒和凌厲安靜蜷縮在睫毛投下的陰影裡。即便那樣具有視覺衝擊力的紅色,只是舒展花瓣,遮住外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或事。

  殺手聽完了這段夠長的小調,同時控制白馬走得更慢些。

  「算是非常久遠的曲子,有些音節我確實想不起來。」

  「民間小調?」

  「是,只是剛好覺得和你騎著白馬出現的情景非常適配,本身也是我喜歡的調子。」

  「哦?」

  「我沒在誇你,親愛的。沒有。」

  「嗯,那是當然,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別笑了。」

  「這是你的錯覺,小玫瑰。」

  格洛莉亞在心裡長出一口氣:「好吧,親愛的,我很清楚地看見了那些被你的出現驚艷到差點叫出聲的小女孩們,但是,我是不可能與她們一起的。我已經習慣在身邊看到你這張臉,完完全全習慣了——等等,你在聽我說話嗎?」

  Reborn並不回她話,他一甩韁繩讓馬跑了起來。

  逗她一直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深知這一點的格洛莉亞沒好氣地抱著他的西裝外套,在上面留下了不深的皺痕。

  後來騎馬回程的路上,Reborn瞥到她一言不發地開始撫平自己西裝外套的褶皺。

  「不要惹格洛莉亞小姐——她生氣的時間真的很久。」

  是這樣嗎,我怎麼沒發現。

  殺手心情很好地想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4

第十六章 羅馬假日(上)

  ——安妮公主和她的喬一起勇闖羅馬(笑)

  「該下車了,親愛的安妮公主,你的羅馬假日已經開始。」

  格洛莉亞伸手擋住哈欠,抱著殺手的外套下車:「早安,親愛的。」

  「看樣子睡美人小姐還沒睡夠。」

  「抱歉我是那種永遠也睡不夠的類型。」她慢殺斯理地撫平西裝外套上細微的皺痕,隨後幫Reborn套好,順手又替人正了正領帶。這人真是對亮色的領帶情有獨鐘——算了,她也不討厭這種搭配。

  陽光正好。經典的巴洛克式建築和古樸的房屋很有層次感地錯落而立。街邊的賣藝人抱著一把很舊的吉他,那音色艱澀而低啞,深沉地訴說某個古老的傳說。賣花的少女穿著很好看的碎花裙,她的聲音與教堂裡歌唱聖歌的修女並無二致。

  斜透而來的光線從他們的眼睫處略過,爾後滑過後跟,那是歷史與現實的交替。殺手自然地同格洛莉亞交換位置,充當讓她避免陽光直射的可靠同行者。

  「對於守護神小姐而言,沿途恐怕毫無新奇可言。」

  「可是有你在啊。我是個獨行者,一般不會有人在身邊。」

  「這種時候,我應該看氛圍補上一句『我的榮幸』?」

  「我就當你說了這句話吧。」

  兩人的臉上同步浮現轉瞬即逝的淡笑。

  ……

  吃過早飯,找到同時符合兩人要求的旅館後,他們隨處散步打聽小道消息。普通民眾的情報價值不該被忽視。

  二人路過了相當出名的景點——許願池。這裡總是個人滿為患的地方。池水粼粼泛光,讓人想起融化的剔透琉璃。飛起的硬幣折射美麗的朝陽,縱身落入池中。余下的漣漪,也是許願之人的心弦激蕩。偶爾可以看到池邊擺放著一朵玫瑰,不知是哪個多情浪漫的少男少女的無限心事

  「許願麼?」

  「我對把硬幣扔進池水的行為毫不感興趣。你不覺得把願望交給他人是一件愚蠢又天真的事嗎?很遺憾,哪怕是16歲的我也做不來。」格洛莉亞看向虔誠祈禱的男男女女,正努力使自己的不屑別太明顯。

  「那麼,就願望而言你有嗎?」

  「沒有。」……既然無法實現,還不如沒有。

  「除了彭格列之外的,小玫瑰。」Reborn少見地流露出無奈的情感。

  「隨便吧,我活得太長,時間......總能達成很多事。」

  「不,你只是不夠在意自己」這種話Reborn還是選擇收回。她習慣保持那副態度,也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格洛莉亞沉默地注視因為硬幣投落而晃動的池水。故人的臉隱隱從中映照——來自於從不褪色的回憶。

  ——親愛的,許個願。

  ——嗯?艾蓮娜,這適合你,我是沒有這種少女情懷。

  ——你明明才17歲,怎麼這樣老成?我要生氣了,小家伙。

  ——我是首領,不老成才不正常。好吧,我的錯,別生氣了,那就祝你和戴蒙百年好合,長命百歲。這是真心的。

  ——格洛莉亞!真是的,為自己許個願不行嗎?

  ——那還是算了,沒有必要。

  這多麼諷刺啊,艾蓮娜,要是戴蒙聽見了也會這麼想的,因為長命百歲.....給錯了人,完完全全給錯了。但不該死的人,卻過早地離開。所以戴蒙......所以斯佩多才會恨。……他一點錯都沒有。

  「……嗯?」

  她的思緒被殺手的行為強行打斷。

  一枚偏離軌跡的硬幣飛向了這裡最討厭許願的人。Reborn伸手抓住了那個意料之外的小東西。

  「雖然我也不相信天意,但實在很巧。」

  格洛莉亞從他的掌心拾起硬幣,拋出一個優美的孤度:「那……祝你旅途愉快。」

  「好歹也用『我們』吧,格洛莉亞。」

  她沒有回應。

  Reborn 站定了一會兒,最終向她伸出手:「走吧。」

  格各莉亞垂眸握住他因為常年慣用各式殺人利器磨砂感很強的手。她可以沿著那些傷痕和硬繭描摹出整個手掌的形狀。雖然,她自己的手應該也差不多。

  雙方的體溫相差不大,掌心發涼,指尖都滲著冷意。這很好,不會讓格洛莉亞感覺到不適與排斥。

  他們穿過人群,同身後的喧鬧遠離。

  「懷舊時間看來又到了,小玫瑰。」

  「我活了這麼久,無舊可念才奇怪。」

  「你誤會了,親愛的,這是你的自由。不過比起一個人緬懷,不如和人聊天。」

  格洛莉亞騰出沒被牽住的左手很輕地戳他的肩膀:「哦呀,你居然不提倡『單獨』這種行為,獨行俠先生。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冒牌貨吧,那還不快把真正的Reborn 交出來,我可要對你不容氣了。」

  「我怎麼不覺得你是會為了我對人不客氣的類型。」

  「太失禮了,要是你遇險的話我可是會拼命救你的。」

  「這還真是讓聞者落淚啊,格洛莉亞,我快感動了。」

  「騙子,你這個欺騙女性的混蛋,」格洛莉亞落在他肩上的手上移,沒有用力地握住殺手的脖頸,指腹搭在微微起伏的動脈上,「女性可不能栽在你這種人手上。」

  「明明剛才還作出了那樣感人肺腑的宣言?看來你也是個欺詐者,我的好小姐。怎麼,你打算殺死說謊者嗎?」

  一陣不小的風吹過了。

  欺詐者小姐立刻伸手按住騙子先生的帽檐。

  對方同時替她壓好飛揚的裙擺。

  「說什麼胡話,我說過舍不得殺你的。好歹我的小部分火焰正在你身體裡運行,殺了你很浪費。」

  她的火焰?為了預防之前不明物種傷害時留下的原來是這種東西。

  「大手筆啊,守護神小姐。」

  殺手在她身邊單膝蹲下,很快地打理好略微翻折的花邊。

  「沒什麼,我倒是覺得很劃算呢。」

  ……

  他們在午飯時間找了家偏僻的小店吃飯。不是慕名而來,但的確有備而來。

  不是什麼高檔餐廳,但環境幽雅,裝潢古典,不遠處的居民房爬滿青苔,滿眼都是舒緩的青蔥色。

  菜品倒也不錯,雖然還不能完全滿足這兩個挑剔的人。

  兩人開始做出類似於情報人員大隱隱於市交換信息的行為,這使得有人開始按耐不住。

  「你的後邊,右數第三桌。」

  「嗯。你的左後方,第二桌。」

  兩個人簡短地交流一下,繼續從容不迫地享受剩下的午餐。

  其余的客人陸陸續續離開,就剩下他們三桌。

  「老板。」Reborn突然出聲道。

  「您有什麼事嗎客人?」

  「能麻煩你和其他的服務員去酒窖裡幫我找一瓶酒嗎?」

  老板露出疑惑的神情:「這位客人,我想一個人應該夠了。」

  「不夠。這是為了你們好,快去吧。」格洛莉亞如是道。

  老板是見識過不少特殊時刻的人,他立刻明白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故作鎮定地使喚服務員做事分頭離開,自己也迅速退到倉庫。

  Reborn不動聲色地在桌下掏出了他的槍。

  格洛莉亞淡然地擦拭著兩把餐刀。

  兩人在心裡暗自倒數。

  1,2,——3。

  格洛莉亞迅速低頭,並在作出這個動作之前立刻擲出兩把餐刀。Reborn配合良好地左閃,讓出攻擊的軌道,他自己也打出兩發子彈,他們擦著格洛莉亞的頭頂而過。

  兩邊幾乎是同時響起慘叫。餐刀穩穩當當貫穿了喉嚨,子彈沒有任何意外送入了腦袋正中。已經起身的兩人同時扯過離自己最近的白色桌布,最先舉槍的人突然被一片白蒙蔽視線。開槍的舉動可以輕易打斷,緊接著白布纏手拖拽,順勢扭斷被拉近之人的脖子;來勢洶洶的匕首迅速衝來,旋即側身閃過同時輕盈躍上攻擊者的肩膀,僅僅靠著下肢的擰轉就能絞殺斃命;落地的瞬間,可怕的反應力立刻捉住持槍者的手腕,指尖劃過槍聲像是劃過鋼琴琴鍵,對方氣急敗壞地意識到只一瞬間,彈夾的位置已然變換成兩人的手掌,自己則在憤怒中死亡。

  各自扶正自己的帽子,皮鞋鞋跟清脆敲擊地面的聲音在最後的幸存者面前停下。

  「請問,你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男人出乎意料的年輕,漆黑的眼睛藏在眉骨投下的深邃陰影裡,嘴唇抿成一條冷酷陰戾的直線。

  女人同樣年輕得不可思議,她的臉上掛著溫和笑容,濃烈過分的紅色眼睛裡折射出與那笑容毫不沾邊的惡劣和冷淡。

  他感到自己被兩雙眼睛的目光徹底貫穿。

  老板確定沒有聲響之後出來,看到的只是由彭格列的人徹底清理過後什麼也沒留下的現場。但他,仍清清楚楚記得最後一聲凄厲的慘叫是如何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

  那是小嘍啰們常常光顧的小店。

  「我們運氣不錯,他們居然認錯了人——雖然我們原本就是想用本地和他們作對的家族成員身份做幌子。現在不但沒有曝光身份,還正好頂著別人的名頭行事。」

  「確實,而且也收集到熟悉這裡的傑斯坦家族掌管人的那個線索主要活躍在哪裡。賭場啊……真是個盛大的場所。」

  「你知道嗎,Reborn,」格洛莉亞伸手輕輕敲了敲他的手/槍,「你擅長暗殺,但我總覺得……你並非不喜歡聲勢浩大的戰場。」

  Reborn止住她在自己的CZ-75上亂敲的手指:「這我得承認,你說的很正確。那麼,祝我們玩的開心,格洛莉亞。」


第十七章 羅馬假日(中)

  ——夫婦虐菜記

  「抱歉,先生,小姐,我們需要檢查你們的通行證。」

  「當然,請吧。」

  從氣勢和身高上都讓大多數人感到害怕的看門人接過Reborn手上的信件,認真檢查一番後雙手交還:「失禮了,祝兩位玩得愉快。」

  無聲無息地解決一兩個賭場的常客,再順手搶過他們的邀請函顯然對於殺手二人來說沒有一點難度性可言。昨天,他們在知道那家餐廳是傑斯坦家族的人會出沒之地的情況下選擇在那裡吃飯,原本是想試探有沒有相關人士在場然後先下手為強。沒想到,那群家伙自己眼神不好,居然相當容易按照預想把他們當成了在這裡對傑斯坦家族一向不滿的施特萊家族的部下,倒是替Reborn和格洛莉亞省了不少事,還套出了重要的情報。

  兩人的目光聚集在不遠處正因為輸掉籌碼而破口大罵的弗斯科·布萊克,其余人則是一臉敢怒不敢言。

  那人是這塊區域的傑斯坦家族負責人身邊的紅人。並不見得他有多麼厲害的智慧和手段。這家伙討好上司的能力簡直出眾,憑借這個居然成了個二把手。他暴虐無常,手底下的人沒有不怕他,不厭惡他的。賭場和高級夜店是他最常出入的兩個地方。

  「似乎滿員了?」

  「那就退出一個。」

  格洛莉亞掃了一眼,最終鎖定了剛好坐在弗斯科對面的年輕人。

  「麻煩一下,」她叫住一位正要往那邊送酒的工作人員,「你轉告那邊一位叫查理斯的先生,名叫克萊爾的小姐正在找他,希望他能盡快趕去那邊的天台。」

  「如果他問起要求傳話的人是誰,你就說是一位穿著天藍色晚禮服的棕色卷發的女性,明白了嗎?」Reborn順帶附加了一句。

  「是的,我這就去轉告。」

  那幾人是和弗斯科一起玩的常客,他們倆早就記住了關於幾個賭徒的詳細資料。查理斯的家中有一位富有且小有家世的嬌妻,一向反對丈夫參與賭博,不止一次在各大賭場抓住偷偷來的他,奈何這人還是死性不改。不過,礙於對方的背景,又不敢不理睬。

  被成功騙到天台的查理斯,吸入大量麻醉藥後不省人事,最後被扔進男廁所的其中一個單間,單間門外掛上「維修停用」的牌子,一切就算大功告成。

  「我可以加入嗎?」

  弗斯科大致掃了一眼Reborn和格洛莉亞——雖然大部分目光都在女性的身上:「哦?新面孔啊,不錯,反正那個怕老婆的小懦夫一時半會兒是來不了了。請坐。那麼,馬修斯,我們重開一局。」

  「是,先生。」

  格洛莉亞彎下腰裝作是在替Reborn打理西裝的衣領:「我能看見我想看到的一切。如果你對自己的技術沒有自信,放輕松,有我在呢。」她伸手劃過對方的鬢角,指尖點向藏起來的微型對講器。

  Reborn壓了壓自己的帽檐:「你應當更加相信我的眼睛,小玫瑰,你明明清楚我能輕松拿下。」

  「那就祝你好運,我隨便玩點什麼。」

  「等等。為了你好,親愛的,」殺手遞出了自己的外套,「我強烈建議你穿上它四處閑逛——過分吸引他人不是你的錯,莉亞。」

  格洛莉亞已經盡力在忽視那些讓她不太高興的目光,於是相當贊同殺手的建議:「真貼心啊,Reborn。那麼,祝你好運。」

  「一般而言,你應該做些增運鼓舞的『餞別禮』,小玫瑰。」

  「你還真是沉浸式表演啊,第一殺手先生。好吧,拿你沒辦法,」壓低聲音的她從後方環繞Reborn的脖子,低頭親親他的鬢角,「你一直都很厲害,我的好先生。」

  她微笑著同其余人揮手,向不遠處的場地轉悠。

  除了Reborn沒有人注意到,她在轉過身的一瞬間,悄無聲息地順走了他旁邊那位賭徒外套口袋裡的武器。

  哼,相當不錯的手法。

  5張公共牌,兩張底牌,由套牌來決定發牌順序。

  「卡西斯先生加注50。」

  「費藍卡先生加注100。」

  「福克斯先生加注50。」

  「莉莉絲小姐加注200。」

  想要引起賭桌上的人的注意,最容易引發效果的招數,就是不停地贏。

  Reborn前幾把玩得很隨意,偶爾贏一點又或者只是讓牌。這幾局的時間足夠讓他研究清楚弗斯科這個人。自作聰明的家伙,他的斜對面坐在另一桌喝酒的那位女性和他是一伙的,她能看到剩下的幾個人中誰的牌最大。如果是數字,那個女人就會間歇的輕碰酒杯,敲幾下就是幾;如果是字母,女人立刻看向手表,示意對方這次是數字,繼續隨意地輕敲酒杯。這對Reborn來說不是問題,因為他已經不動聲色地調整好自己的位置,確定不會被看見。

  至於弗斯科本人,他實在太好讀了。這人的手指搭在眉骨上就說明他的牌並不好,如果是看盤之後食指點了點牌的背面,說明他的手氣相當不錯。但是,要是這個惡徒用手撐著太陽穴,大概率就是在虛張聲勢——當然,這也能成為一種偽裝。

  出老千這種事有點本事的都會,就是要看誰最不會被發現。像第一殺手和曾經的黑手黨首領,這種技術就像天生自帶,只不過在後天的訓練中變得更加熟練。

  「三張紅桃3和兩張紅桃2,卡西斯先生滿堂紅。」

  「讓牌。」

  「讓牌。」

  「弗斯科先生,更大的滿堂紅。」

  Reborn單手撐著頭,姿態從容優雅地將自己的牌推到前面。

  弗斯科看到了一張黑桃4。他忍不住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Reborn的手指一點點展開了他的牌面。

  「黑桃,從4到8,非常完美的同花順,贏家是這位先生。」

  「等一等,」Reborn把贏回的賭注推回到弗斯科面前,微微抬起下巴,「這次只是我的運氣夠好,我想,應該給這位運氣不夠好的先生一次贏回來的機會。」

  看戲的格洛莉亞無奈地搖搖頭。這可真是符合他的風格,完完全全的本色出演——混蛋行事。但是不得不說,他的手法相當漂亮,令人肅然起敬呢。

  「謔,你很自信啊,年輕人——你會為此而後悔的。你知道嗎,」弗斯科一生氣,從脖子到臉都紅得厲害,這看起來很滑稽,「你是個爛人,但是你挑女人的眼光倒是很不錯。怎麼樣,敢不敢換個賭注?」

  即便不看,Reborn也能立刻想像到此時的格洛莉亞因為感到被冒犯,雖然面上不顯,卻巴不得把酒杯砸碎塞進這人喉嚨裡的模樣。這讓他忍不住笑了笑:「抱歉,我不能把我的玫瑰交給你,她是我最大的籌碼,也是永遠不會放到賭桌上的籌碼。」

  「切。」

  清清楚楚聽到這句話的格洛莉亞露出一種復雜的笑容。嗯哼,該死的意大利男人的花言巧語。鬼知道這種苦咖啡和煙草上癮的男人哪裡來的那麼多甜膩得快死的情話。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大概是弗斯科的噩夢。

  「滿堂紅,K和A,是這位先生贏了。」

  ……

  「這便是四個j,那邊是四個k,還是這位先生。」

  ……

  「紅桃5和6,黑桃6和7,是這位先生。」

  ……

  Reborn扶正自己的帽子,稍微松了松領帶,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牌局。弗斯科的眼神如同一頭餓狼,可惜他從對方的臉上什麼都讀不出來,只有游刃有余和那該死的嘲諷。

  「一杯威士忌,加15ml干馬丁尼,10ml無色蘭姆,一片檸檬,兩塊冰。」

  「是的小姐。」

  格洛莉亞把調好的酒放在Reborn身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有人告訴過你你在賭桌上的樣子真的尤其混蛋嗎,如果我是你的桌友大概會忍不住朝你潑酒。」

  「我以為你會說點更動聽的,至少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格洛莉亞。」殺手接過酒杯喝下一口,露出贊賞的眼神。

  格洛莉亞掃了一眼已經足夠氣急敗壞的弗斯科,決定讓他更生氣一點:「嗯,那就滿足你吧,優勝者理應獲得獎勵——你完全想像不到到,想像不到在牌桌上的你是多麼迷人,Darling,就算是混蛋也是個魅力非凡的混蛋,。」

  整張牌桌上的人都很擔心弗斯科會當場心髒病發。

  被雙倍打擊的弗斯科看著手挽手離開的兩人,立刻叫來了自己的部下。

  Reborn和格洛莉亞走向一樓空曠無人,長長的走廊。

  「我非常確定他的人就要來了。」Reborn正麻利地給自己的手槍裝上消音器。

  「那還真是可怕。」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抖了抖自己的手杖。

  「時間掌握得不錯。他們要來了。」

  兩人各自站到窗簾之後,仿佛幕布後的演員等待一個合適的登場時機。

  1,2,3.4,——5。

  追來的人在靠近他們的一瞬間,燈光被一把小刀和一顆小小的子彈破壞。兩道敏捷異常的身影在黑暗中行動自如,子彈衝出槍口的火花和銀劍反射的月光成為這些家伙在生命的最後看到的光亮。早就埋伏在賭場裡的彭格列人員著手處理屍體,而Reborn撿起其中一部手機打給了弗斯科,稍微變換了聲線:「我很抱歉先生,他們倆不是一般人。現在很有可能衝著您去了,您現在在哪裡?」

  「什麼?你們都是些廢物!我現在還有兩對人馬,一對從門口進來包抄,還有一對正從二樓下來,給我抓住那兩個家伙!我現在在二樓的天台,有人在保護。」

  「是,先生。」

  大廳陷入一片混亂。客人們要麼在位子上不敢動彈,要麼慌慌張張逃出了賭場。

  「嗯,有幻術師,不止一個。真可惜,我對幻術可是完全免疫的。你如何?」

  「不要小看我的洞察力,格洛莉亞。不過的確應當優先解決這些家伙——不錯的位置。」Reborn對著地面連開幾槍。看似隨意射擊,但子彈最終卻從幻術師的腳下竄出,接連擊中他們的脖子和頭部。

  那是Reborn的必殺技混沌射擊。雖然被格洛莉亞這種「非人類」閃避,但對於大多數人,這都是必中且致命的一招。

  「看來賭場拿他很沒辦法,那些人手上有不少危險的小玩意兒——□□,這可是在室內,認真的?看來我們一出去就會被槍林彈雨包圍啊。」

  「我很難想像槍支對於你具有威脅性,小姐。」

  「說什麼玩笑話,」格洛莉亞彈掉劍尖的血,「這才叫有趣。」

  炸開的玻璃碎片,女人刺耳的尖叫,飛濺的桌子木屑,隨時奪人性命的各式子彈。所有的這些都從他們的臉側和頭頂上飛過,但是都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

  細劍在沉重的摔落聲之後回旋著繞過那些麻煩的客人們,在空中反射著交錯迷幻的燈影,和那些子彈的光澤交相輝映,隨後極不留情地齊齊斬斷突入者手中的武器——運氣不好的,大概也同時失去了自己的手。

  吊燈被不幸誤傷,於是剔透的碎屑散落而下,宛如一場不合時宜的雪。酒杯的破裂聲和槍聲交錯進行,勉勉強強算是個和諧的交響曲。踏著被打穿腦袋的敵人屍體輕盈落在鋪著絲綢布料的桌上,隨即手肘發力,准群無誤地擊中撲上來的可憐人兒那脆弱的脖頸和鎖骨。彈道式軍刀如此隨意地擲出,幾乎快讓人誤以為只是扔出了幾張撲克牌,知道他們正中敵人的喉嚨。密集的火力撲面而來,他們卻只是一笑置之,翻身落地,借衝力貼地滑行,順手撿起一路上屍體邊的□□。他們沒有必要和這些人糾纏,只要抓住弗斯科就好。

  那些死狀凄慘的屍體成為用完就丟的人體防護,為Reborn和格洛莉亞諷刺地鋪出一條路。

  弗斯科努力後退,離殺出血路的兩人盡可能的遠。壯碩的兩名保鏢嚴嚴實實擋在他的面前,倒是看起來很有安全感。

  速戰速決,人越來越多了。

  兩人用目光向對方示意。

  一聲令下,子彈和劍幾乎同時衝了出去。保鏢們同時側閃,誰知那攻擊的目標其實是窗戶。兩人用最快的速度從空出的中間位置越過兩名男性,各自揪住弗斯科的一只胳膊,沒有一點猶豫地從二樓的窗戶跳了出去。

  他們砸在地面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身體甚至沒有受傷和疼痛——這當然是因為格洛莉亞的特殊能力。

  倆人隨便敲碎一輛車的窗玻璃,偷了車,把抓來的這個重要線索打暈塞進車內,最後對著一地滿是酒水的一樓扔出打火機,子彈在打火機落入地面的一瞬間准確擊中,火焰肆虐。

  「好槍。」

  「多謝誇獎。」


第十八章 羅馬假日(下)

  ——借刀殺人我們是專業的

  格洛莉亞迷迷糊糊中從床上起來,隱約嗅到了早餐的好聞氣息。

  「早安,我很高興你能剛好在這個時間點醒來,睡美人小姐。」Reborn正端著咖啡悠閑自得地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手邊還有一份最新的晨報。

  「雖然我剛醒,但大腦很清楚地告訴我你是在諷刺——早安,Reborn。」

  對於「清楚」這個說法,Reborn深表懷疑——因為她的眼睛似乎都沒有怎麼睜開,聲音聽起來也頗為含糊,一度讓人懷疑她是真的在清醒之後下床還是在夢游。出於紳士禮儀,他一臉不確定地抓住格洛莉亞的手臂以免這位沒睡醒的小姐被一張小小的茶幾絆倒,直到她順利坐下並且穩穩當當地拿起自己的咖啡。

  這種狀況結束地很快。格洛莉亞喝完第一口的咖啡的時候因為最討厭的苦味瞬間清醒,從Reborn手中接過報紙:「嗯,昨天鬧得有點大,不過在預期之中。接下來,得換個方法。」

  「傑斯坦家族在這裡的負責人現在一定提起了警惕。好在,至少他們目前沒有認為這是彭格列做的。」

  「所以,為了之後在佛羅倫薩的行動,我們不應該殺掉這裡的負責人。」

  「畢竟還是控制他對外傳遞這裡沒有陷落的假消息。」

  「就是這樣。但那意味著我們必須無聲無息地潛入。但眼下防衛加強,他的行程也會改變——只能從另一方下手了。」

  「無聲無息地潛入那個我們被誤認為歸屬的勢力——施特萊家族。」

  兩人同時露出微妙的表情。

  「我很驚訝,在最終決策上我們達成了一致。」

  「我也很驚訝,居然沒有反駁我的想法。」

  「那麼,著手准備吧。」

  ……

  施萊特家族的首領馬修最近心情不錯。他們的勢力比不上傑斯坦家族,雖然兩家處處作對,但顯然自己的家族明顯處於下風。家族裡分為兩派,一派主張和傑斯坦家族結盟求和,那樣就是完全被自己的死對頭掌握;另一邊當然是主張主動宣戰,認為一味的退讓只會讓家族滅亡。

  但是,最近一股新起的勢力讓那個狂妄的傑斯坦家族受到了挑戰。老天,多麼好的事!

  馬修走進家的步子變得越來越輕快。他用高昂愉快的聲音叫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但是沒有人回應他。時間已經有些晚,僕人們也已經歇息,他想,或許兩個人實在等不了就睡下了。

  不過,連管家都沒有回應可真是奇怪。

  馬修有些不安。他叫上自己在外等候的部下,腳步很輕地上樓。在臥室門口,馬修仔細觀察了一番,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但是小心總是不會有錯的。他屏住呼吸,盡可能無聲地擰轉門把手。

  門被打開的一瞬間,部下們的槍口和火焰都先人一步伸進室內。

  「你們是什麼人?!」

  他可憐的小女兒顯然已經哭到發不出聲音,相當年輕的女性把她抱在懷裡,危險鋒利的劍刃正架在她脆弱的脖頸上。至於坐在沙發椅上一身漆黑的青年,他的槍口正無情地抵著跪在地上的妻子的後腦勺。

  「小蘇菲,我沒騙你吧——看,你父親來救你和媽媽了。」格洛莉亞的語氣很是柔和,這和她的行動完全不相配。

  「施萊特先生,我們終於等到您了——你的部下好像打算靠近?這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或許我應該先打穿您妻子的手臂。」

  「退後,都給我退後,你們這群蠢貨難道看不見他們挾持著蘇菲和海蓮嗎?!」

  家裡沒有任何血腥味,更沒有任何打鬥掙扎過的痕跡。這兩個人根本就是悄無聲息地溜進家中,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沒有一點防備的主人。來者豈止是不善。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是要錢,要人,還是要別的什麼?我們可以商量,我會盡可能的滿足你們的要求!求你們,不要動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能不能活命,或者完好無損地回到你手中,就看你的表現了。」

  ……

  「您在想什麼呢?為什麼要向傑斯坦家族宣戰?我們都會死的!」

  「您終於做出了正確的決斷!施萊特家族的勇士早就等不及了!」

  「胡說八道些什麼萊昂!是要把家族帶往地獄嗎你這個瘋子!」

  「閉嘴吧安德,懦夫就不該存在於家族!」

  兩派掐架的勢頭實在厲害,會議不歡而散。然而大家都沒有想到,反對開戰的代表安德第二天就徹底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但是馬修清楚地知道,這是那兩個不速之客的手筆。

  「你要向傑斯坦家族宣戰。我們前期會混在你們的人中一起攻擊他們。」

  「你要告訴所有人我們是被傑斯坦家族滅亡的悲慘家族的後繼者,我們是真摯的盟友,我們就是那個最近攻擊了傑斯坦的組合。」

  「在合適的時機,你要制造一個叛徒,那個人會去通報傑斯坦家族我們倆的藏匿地,我們會在他們的偷襲中『死亡』。」

  「之後你們不能馬上投降,最好垂死掙扎。然後,你們就可以向他們求和,准備一個結盟協議。協議簽訂的地點誰定都可以,只要讓我們知道就好。」

  「我們會在簽訂的當天自造混亂,冒充他的守衛,表面上是救他,實際上是自然而然地將他綁架。」

  「任務成功之後你們會獲得庇護,非常可靠的庇護。但是,要是失敗,我們就親自將你們毀滅。」

  馬修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隱約感受到這倆人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傳聞中偉大的彭格列家族派來的精英。這是南北兩大家族之間的鬥爭,他只能受其裹挾,無力反抗。

  當天,施萊特家族攻擊了受傑斯坦家族保護的一家銀行。緊接著是他們的另一家賭場。鬥爭正式開始。

  Reborn和格洛莉亞混在施萊特家族參與鬥爭,並且作為先鋒。兩人出色的表現很快就讓他們在施萊特家族中贏得聲望。

  雙方的鬥爭進入白熱化階段,原本沒有什麼希望的施萊特家族雖然傷亡不少,但並不願意放棄。

  就在這時,施萊特家族的俘虜中居然出了一位「叛徒」,他在其余人的怒罵聲中泄露了家族重要結盟人的藏匿地點。

  當天晚上,傑斯坦家族突發奇襲,耗時一整晚終於將那兩人逼到絕路,雖然派去的人最後與他們「同歸於盡」。

  施萊特家族上下都十分憤怒和悲傷,硬生生和地方拼死鬥爭。然而傑斯坦家族的實力終究高於施萊特家族,施萊特家族的首領在萬般無奈下選擇投降求和,歸屬於自己的敵人。傑斯坦家族也認為應當停戰休息,同意了這一請求。

  時間來到協議簽訂的當天。傑斯坦旗下的某個高級酒店。

  馬修握筆的手微微發抖,他在傑斯坦家族的負責人——安格嘲諷而不屑的眼神注視下緩慢在協議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早這樣做,就不會有那麼多沒必要的犧牲。你還是老糊塗了,馬修。」

  「……」

  安格大笑幾聲,快速在協議上簽好自己的名字。

  在他停筆的那一刻,桌子突然從中間炸開。施萊特家族中有人拿起匕首,有人舉起槍,大有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有兩人用最快的速度抓住安格的手臂,將他帶離危險的地帶撤退到牆角。安格最信任的守衛看到背對他的兩人死死護住自己的首領,其余人也將他們團團圍住,暫時安下心來:「你們還不快帶首領離開這裡!剩下的一半人留下來和我清理!」

  「是!」

  最先保護安格的兩人一左一右揪著他的肩膀,動作迅速地拖著人離開酒店,安全進入他的車內。

  「……很好,你們倆反應很不錯!該死的施萊特,這種時候還搞這些有的沒的,我要把他們全部殺光!我——」

  安格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驚恐。

  冰冷的槍口端端正正抵在他的腰上。

  「司機先生,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細長的銀劍橫在正要拿出手機的司機的脖子上,「我的眼睛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一切,不要挑戰我的底線。開車,開回他的總部。」

  「很驚訝是不是?死人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Reborn的手上加大力道,槍口硌得他腰上的骨頭生疼。

  「……施萊特家族還真是厲害,能碰到像你們這麼——」安格突然不說話了。

  「我很高興你終於發現不對了。」格洛莉亞和Reborn互相看了看對方。

  「……從一開始就弄錯了。你們根本就是彭格列家族的人?這是什麼情況,你們不是守護者,也不是門外顧問的人,我從來沒有關於你們的任何資料!」

  「你知道也沒用,就盡情地煩惱和後悔吧。」

  「你們……要我做什麼?」

  「別露出那麼抗拒的表情——反正,也不是你能決定的。」

  當天,安格向在佛羅倫薩的總部表示,羅馬的的混亂都是由施萊特家族引發的,現在危機已經解決,施萊特家族也不復存在。

  彭格列的嵐之守護者秘密來到羅馬,從格洛莉亞他們手中接手已經被控制的安格和他的部下們,羅馬之行算是快結束了,他們稍作休息,明天就會前往新的目的地。

  快要出發前,兩人根據安格的供述去了一趟萬神殿,拿到了藏在雕像裡的某些資料。

  「大功告成,走吧。」

  「等等,難得來一趟萬神殿,你不想逛逛嗎?」

  「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是個這麼喜歡旅游的人呢,Reborn。而且,游客太多,我討厭吵——」

  「你現在不就知道我是個熱愛旅游的人了嗎?」Reborn選擇性無視了她的後半句話,扣住她的手腕不費一點力氣地帶著人進入萬神殿——因為格洛莉亞實在不想在公共場合拉扯,那看起來很糟。

  這個該死的混蛋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敢這麼做。……徹徹底底的壞東西 。

  主教們立在穹頂下圓環的周圍作著聖潔的禱告,美妙空靈的歌聲仿佛是在向上帝虔誠地訴說。人們倒算是安靜,格洛莉亞勉勉強強接受。然而對於Reborn的行為依然不太高興的格洛莉亞心情尚不美妙,她本人也不是什麼虔誠的信徒。

  人群中開始出現歡呼聲,但又漸漸安靜,屏息凝神地等待什麼的降臨。格洛莉亞被身邊某個刺耳的聲音弄得眉頭一皺,低著頭研究大理石的紋路。

  「格洛莉亞,抬頭。」

  「抱歉,不感興趣。」

  「不,我是認真的。」Reborn從她身後伸手扶住她低下的腦袋,迫使人抬起頭。

  「你這個——」格洛莉亞的話戛然而止。

  ……等等,今天,是5月24日?

  那似乎是只會在極致浪漫的文藝片裡出現的場景。玫瑰,是的,數不清的玫瑰花瓣從那個美麗的穹頂紛紛揚揚散落。晨光被花瓣們切碎,化作數個光斑投在廟宇裡,如飛鳥般游走,跳著輕盈的步伐落在每一片玫瑰花瓣上,使得他們擁有了水晶般的質感和紗霧似的朦朧。主教們潔白的兜帽也在這場盛大的花雨中襯出玫瑰色。

  玫瑰花瓣從格洛莉亞眼前滑下,動人的顏色幾乎與她眼睛的色彩重合,各自反射的迷人光線互相映照彼此。她偏頭看向Reborn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玫瑰的熾烈和紅色全部集中在那雙驚心動魄的眸子裡,那些迷幻的光影也在其中流動交錯。

  Reborn本是帶著點好奇的心思讓她站在玫瑰雨之下,現在的情況著實有些出人預料。

  多麼明媚的畫面。

  明媚?

  Reborn疑惑於自己居然把這個詞用在了本該不和它沾邊的格洛莉亞身上。

  是的,格洛莉亞和他是一路人,在黑色的一端游走自如,隨性而不羈。她身上的黑色,是再明顯不過的。黑色和黑夜都是她天然的養料。

  但是她本身就是矛盾的。矛盾是格洛莉亞的人格魅力之一,或許這麼看又如此合理。

  「Reborn,」

  「嗯?」

  「你真是個……算了,沒什麼。」格洛莉亞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腳替他摘掉了帽子上的一片玫瑰。

  「謝謝?」

  「不客氣,我們走吧。」格洛莉亞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容。

  明媚的,與往常不一樣的真實笑容。


第十九章 威尼斯的童話(1)

  ——公費戀愛來到了下一站

  格洛莉亞將目光長久地放在因為紅色貢多拉的滑行留在水面上的波紋。這使人平靜,不會讓人一直在意身後那只貢多拉上那些青年的目光。

  「你似乎不太高興,我親愛的小姐。我希望你知道,這條美麗的露背裙是個明智的決定。它足夠應景,也很適合你,格洛莉亞。「Reborn抬起她壓低的帽檐,並不掩飾自己少許的幸災樂禍。

  "Wow,我很高興聽見這些話,就算我也清楚你本意並非如此。」她回應殺手一個完全不會調動面部肌肉的微笑。

  「嗯,感謝你的理解。」

  「……」格洛莉亞再切別過臉,冷哼了一聲。

  Reborn重新抬起她的帽檐,同時並不費力地使人轉過身體:「我承認,因為你自身的驕傲使得那些絕非贊美欣賞的目光顯得十分冒犯這件事讓我幸文樂禍。」「親愛的,誠實可是珍貴的品質——停止侮辱它,Reborn,「格洛莉亞一臉真摯地捧住他的臉,如同一名醫生無可奈何地看一份病歷,「你知道嗎,你在做騙子和壞種上真的天賦異稟,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簡直想像不出超越你的人,你在惡劣上是個徹徹底底的天才。我發誓我從沒有這樣認真地評價誰,你多麼特別啊。」

  感覺心情瞬間美妙的她立刻松開手,哼起不知名的小調。

  Reborn 嘗試從中途打斷,然而她的語速遠超平常,同時依舊吐詞清晰。她甚至只用了一口氣,然而殺手並不覺得她已經到達極限——似乎還能有半個小時。

  「或許你實際上應該攻擊的人在我們身後,小玫瑰。」

  「我不想看見他們的臉——長時間地,尤其我已經因為幾秒的對視感到了惡心。一個笑起來可以在嘴裡塞進衣架,另一個頂著一張這輩子都硬不起來的臉。」

  「我猜你曾經的貴族教育裡口才訓練占據相當大的部分。好吧,放輕松,你依舊迷人,無可否認世界各地在任何時間都會出現渣滓。」Reborn回過頭淡淡地掃向小聲議論混沌內容的青年們。他們立刻接收到和夏天格格不入的冷意和槍口貼近太陽穴的恐懼,隨後尷尬且不安地轉移視線停止說話。

  「老天,第一殺手的威壓,好可怕。」格洛莉亞動作幅度不大地抱住自己,向著Reborn的方向偏了偏身體,看起來心情異常好地眨巴兩下眼。

  「我希望不會嚇走你,親愛的。」

  「當然不會,我永遠做不出那樣的事。」她捂住心口莫名配合地倒向殺手的肩膀,Reborn相當清晰地聽見了輕笑聲。

  「你的變臉速度總會讓我吃驚,格洛莉亞。」

  對方用手肘捅向他的胸口。

  「至少贊美部分不是謊言,親愛的小玫瑰。」Reborn輕拍她的後腦勺。

  半天之前,原定計劃應該直達佛羅倫薩的二人從那個倒霉的地區負責人安格口中得知原本同在南部且在傑斯坦家族攻擊對像中的希斯萊特產生動搖,雙方的代表人將會在三天後抵達威尼斯達成某種協議。

  格洛莉亞和Reborn 前來阻止會談,成功是最佳結局,如果不能那麼彭格列就不得不消耗人力物力提前清除新增的敵人。

  實際上後者一般而言不會存在——顯然作為執行者的二人不允許失敗出現在自己的人生之中。他們在酒店下榻的當天就制定了一個十分詳盡的計劃並雷厲風行地執行其中的准備部分,好比記住周邊地圖,打探消息,同酒店人員開始拉近距離,安排暗處的彭格列人員各司其職充當各處的眼線,特殊設備的安裝,一切按部就班且迅速完成。

  效率奇高的兩人現在躺在同張沙發上,雙腿各自放在沙發的一端並且頭部相靠,格洛莉亞那無處安放散開的長發蓋住身邊Reborn的胸口。他們的手上都拿著最後版本的計劃書。

  「很好,就是這樣。」

  「我很高興我們再一次達成一致。」

  兩人擊了個掌。

  「除了清早的小插曲,剩下的事似乎都很順利——幸好今天總的來說過得不錯。」

  「格洛莉亞,」殺手敏銳地覺察到她語氣裡異於平常的地方,「今天很特別?」

  「嗯?今天只是又一個每天而麼——你在做什麼?」

  「盯著你的臉認真觀察,顯而易見——嗯,從客觀上講這具有很強的美感,以及,每一次看向你,我幾乎能立刻想像出你生在一個美麗的冬日清晨。」

  「別胡扯——你猜錯了好先生,我出生在夏天。噢,自以為是的讀心者馬失前蹄。」雖然我也死在了夏天,真是巧,很有趣呢。

  「所以今天是你的生日,」

  「……當然不是。」該死的,那是在套話。他是個惡魔,恐怕撒旦都會同他問好。

  「看來的確是。」

  格洛莉亞選擇舉手投降:「Okay,你贏了,優秀的殺手當然具備可怕的直覺。這其實沒什麼,我認為生日對於活了太久的人並不必要。」

  「家光,九代目,或者說初代家族以外的人知情嗎?」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他們也沒問。這很好,沒有任何問題。」反正會瞞著我准備生日驚喜的人早就不在了。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她想到了每一條艾蓮娜手工制作的裙子,想到了斯佩多幻術制造的奇妙場景,阿諾德夾在工作文件裡的賀卡,納克爾一遍又一遍真摯地為她向主作禱告,努力忍耐不偷吃蛋糕的藍寶,而雨月總會創作新曲子,還有總會在她從窗口跳下溜出艾芙裡特莊園時永遠等在樹下的G和Giotto。有時柯扎特也會突然出現,推著被蒙住眼睛的格洛莉亞跨過階梯。然後她親愛的妹妹羅薪,那個人世的天使撒了一路的花。

  回想這些沒有那麼傷感。

  這是格洛莉亞心中僅剩的溫情。

  「你還有什麼事要做?」

  「嗯?我?……計劃中也沒有還要完善的某——」

  「那麼,過個生日吧,如何?」

  格洛莉亞發懵地翻了個身正面朝向作出奇妙發言的人:「……你剛才說什麼,親愛的?」

  殺手同樣側過身,正好貼在她的耳邊於是順手撥開蓋在上面的頭發:「既然我們都無事可做,不如用過生日打發時間——這夠清楚了嗎?「

  噢,這個男人瘋了。……自由殺手應該不是會在意生日的類型......所以這是在干什麼?太糟糕了,我應該糊弄過去的。

  顯然仍處於糾結和迷茫階段的格洛莉亞雙眼失焦地「盯」著Reborn,致使對方忍不住彈了彈她的額頭:「醒一醒,小玫瑰,現在是挑選出門衣著的時間。」

  「.....哦,好吧,你是認真的。」格洛莉亞維持著那張代表難以置信的臉撐著沙發從Reborn身上跨過,走進自己的房間。

  並不是相當具備耐心的第一殺手以平常閱讀速度的0.25倍看完今日早報,擦拭完手槍後稍微有點後悔自己的提議——好在女主角在這時重新盛場了。

  「打扮對於任何一位女性都是重要且值得被尊重的事,即便中途我一度擔心你在房間裡——「

  Reborn 的話戛然而止。

  「看起來如何,先生?」格洛莉亞單手扶住飄帶裝飾的寬檐禮帽,提高那條祖母綠的吊帶長裙裙邊,一條腿微屈的同時另一只腳向後劃出相當標准的半圓弧。

  Reborn 從沙發上起身,握住她伸來的右手帶著人原地轉了一圈:「事實是,很有可能大部分顏色都是為你而生的,壽星小姐。」

  格洛莉亞有一雙在任何時刻都濃烈明麗的紅色眼睛。

  然而綠色在她身上並不突兀。威尼斯純澈的日光在絲質的布料上逸轉,於是那條美麗的裙子變得與倒映陽光和森林的清河別無二致,河流輕緩地流淌過瓷白的肌膚,洗出某種奇妙的柔軟。綠色很快地明媚絢爛,最終與紅色的程度不相上下,二者和諧共生。

  「金色的配飾是明智的選擇,格洛莉亞。」

  「我想我不該驚訝於你輕松在嘴欠與嘴甜之間的快速轉換,是不是?好吧,謝謝你的贊美。隱約記得有人說過我應該適合綠色,但是在那之前,」格洛莉亞比早上更加愉快地挽住他的手臂,兩人一同離開酒店房間,「我會在父親——暫且稱呼他為所謂的血緣父親——的生日宴會上穿著綠色禮裙。」

  殺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你血緣上的父親恐怕討厭綠色。」

  「非常聰明,親愛的。是的,我會穿一身綠給他跳他最討厭的華爾茲。」

  「你們感情真好。」完全是她的風格,看來幾百年過去了一點沒變。

  「嗯,雖然這份情感太沉重了點,可能。」格洛莉亞變得面無表情。

  「比如?」

  「他把我從三樓陽台推了下去,我捅穿了他的腰,諸如此類的。」

  「.....無限逼近的死亡的確對於活人而言太重了。」黑手黨父女的傳奇生活。

  ……

  他們先去了附近的彩虹島。那些彩色的小房子如同水果口味的糖紙,從視覺上已經足夠使人放松。

  兩人沿著小島閑逛,格洛莉亞在殺手的「引導」下持續講述著曾經的生活——她意識到某人帶著找樂子的心態,但選擇視而不見。

  她講述父親的傀儡,那些家庭教師們是如何被自己弄走,並且再也沒人敢來勝任;被父親一腳端飛砸到牆壁全身骨折的自己,趁他靠近嘲諷的時候,用藏在袖子裡的小刀扎進了他的大腿;比如她自以為是的父親以為把她關進黑屋裡不吃不喝會迫使格洛莉亞低頭,但她那時就能轟開牆壁,從大洞裡逃到艾蓮娜家;生日上的博弈最有趣,她的父親對她的一切大加挑剔,格洛莉亞只會毫不客氣地回敬『真遺憾您又活了一年,多麼可怕啊』。

  「雖然他後來發現母親和妹妹是我的薄弱點,並用這個威脅我。他的身體裡住一定著一個敗類,而醫生大概會說那個敗類被切除他就會死。」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聽起來你父親似乎不會選你當繼承者,而你應該也不是會主動想成為首領的類型。為什麼還是做首領?」

  格洛莉亞停下腳步,有些復雜地看他:「.....嗯,親愛的,你已經問了,而且似乎也沒打算征得我同意。

  「只是禮節性客套,別當真——所以原因?「

  一時語塞的壽星不得不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開心的回憶:「實際上,是父親選擇了我,一直都是我。他是自戀的膽小鬼,怕死且自負,他打算把我同化成下一個他。」

  「那麼恭喜你沒有被同化,看來是你主觀選擇了繼承。」

  「我妹妹需要我。我也想成為艾蓮娜有力可靠的支撐。當然,還有我母親的遺言。」

  主觀選擇,但是並沒有那麼自在高興——被迫放棄自由和想要的人生了。

  「還好,沒那麼糟——我可以保護家人朋友,而且認識了彭格列家族。」格洛莉亞在紙上寫寧,隨後將那張紙疊成千紙鶴扔進了河裡。Reborn確信他看見了內容是「忌日快樂,爛人」。

  「你的父——血緣上所謂的父親死在了你生日當天?」

  「嗯,很好的生日禮物,我非常感動。可惜不是我親自動手,沒來得及。」格洛莉亞相當自然地說出了長久以來的心裡話。她下意識看了一眼Reborn。

  「生日總會有點遺憾。好消息是,至少從那以後不管是生日還是其他日子你都不會再見到他。」

  「噢,Reborn,我親愛的,」她的語法變得更加繁復古典,雙手抱住了殺手的右手臂,「你真是太好了,至少剛才那一秒我幾乎快愛上你。」

  Reborn覺得這句話裡有一絲稀有的真實。

  ……

  抱著蛋糕的格洛莉亞坐在有名的嘆息橋橋沿上。Reborn把外套

  掛在手臂上,慢條斯理地打理領口。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覺得你接過蛋糕的時候相當高興,甜食黨小姐。」殺手平淡簡潔地拆了台。

  「......說起來嘆息橋有個傳說,」格洛莉亞難得生硬地扯開話題,「因為某個悲劇的愛情故事而出現的。」

  「日落時分乘貢多拉到橋下接吻的戀人會得到天地久的永恆愛情。可惜我們還在橋上。」

  「我以為永恆對於殺手而言並無意義。」

  「或許吧。不過,至少我們可以改變那個傳說內容,把它當做單純的祝福。」Reborn牽起她的右手親親她的手背。

  「太狡滑了,我可不想欠你人情,」格洛莉亞捉住他剛要放開的手,反過來親吻他的掌心,「以及,來塊蛋糕?」

  「親愛的,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致死量的糖分。」

  「……真失禮,我特意讓蛋糕師把另一半換成了清淡口味。」格洛莉亞瞪了他一眼並遞出勺子。

  前黑手黨首領與現第一殺手,被斜陽從身後擁抱著坐在一座充滿浪漫色彩的橋上......吃生日蛋糕。先一步離開的攝影師錯過了一張動人的作品。

  而落日從出現到與月光吻別最後落下的時間變得悠長緩慢——因為奶油。

  ……

  格洛莉亞同Reborn站在水邊平台上等貢多拉緩慢地劃來。

  " Reborn," 她清了清嗓子 。

  「嗯?」

  「我要做一件事——不准詢問我理由。」

  「好吧。所以你是打算——」

  殺手的話在今天第二次被打斷了。

  因為壽星向他靠近給出了擁抱。

  而後殺手伸出手臂,和披在格洛莉正肩上的外套一起將她接收淹沒,那感覺就像抱住了擁有群星與香風的夏夜。

  「說起來,你有許願嗎?」

  「嗯,還真有——我許願知道你的生日,殺手先生。」

  Reborn 不易察覺地驚訝了。

  「所以,我的願望會成真嗎?」

  貢多拉停靠在他們面前。Reborn先上了船,伸手扶著格洛莉亞踩下。

  「時間沒過零點,看來所有願望都會實現。——10月13日。」

  格洛莉亞笑了笑:「我記住了。」

  返程的途中,Reborn聽見她哼起又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意大利民歌都在你腦中。他說道。

  親愛的,我現編的。名字就叫《Reborn之歌》吧。

  她側過臉忍笑。


第二十章 威尼斯的童話(2)

  ——願你善待自己

  清楚聽見兩個美國人談論不加水果的披薩沒有靈魂後,Reborn和格洛莉亞同時皺眉。而看到把半罐糖倒進咖啡裡的格洛莉亞,殺手微不可察地調整了呼吸。

  「看見那個三點鐘方向戴圓頂禮帽的女士了嗎?」格洛莉亞悠哉地挖了一勺冰淇淋,「她的男朋友見到她的那一刻會提出分手——我猜外遇對像是鄰桌穿黃色連衣裙的大學生。」

  「我們身後正對的花色襯衣男將會失去他鐘愛的這件外衣——因為他身邊的女性會因為錯拿了討厭的紅茶碰倒他的咖啡。」

  被分手的女性捂住臉滿是難以置信。

  襯衣男罵了句髒話從椅子上彈起。

  「我們又贏了。」

  兩人習慣性地開始擊掌。

  格洛莉亞而後對酒店提供的濃湯進行了點評並提出應該多加點淡奶油,同時熬煮的時間至少還要半個小時。然後她突然停止了建議——在看到Reborn的表情後。

  「親愛的,」

  「嗯?」

  「或許你想解釋一下這副表情的含義。」

  「我很遺憾你沒能明白所謂的含義,小玫瑰,但我不介意幫助你理解——我很難相信你會做飯。」

  格洛莉亞露出一個假笑:「……Reborn,我只是在表達不滿,而你不需要多言。」

  「我知道,只是我主觀意義上想說。」殺手舉起咖啡杯對她點頭示意。

  「......好吧,」格洛莉亞在大腦中想了15種把他從這裡扔出去的方法又再次想出了20個不那麼做的理由後恢復了冷靜,「所以你會做飯嗎,總是一副無所不能且自命不凡模樣的第一殺手先生?」

  「顯然那對我而言並不困難,並且我的確會。」

  一陣沉默。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完全靜止——停止了眨眼,甚至讓人懷疑她也停止了呼吸。

  Reborn 當然知道她在進行名為回擊的表演,於是用指關節很輕地敲了兩下她的鼻尖。格洛莉亞深吸一口氣做出回神的樣子,同時拍著胸口。

  「我天,我感覺到自己停止了呼吸。沒事的,我只是太過驚訝。」

  幼稚。

  但並不是讓人討厭的類型。

  ……

  「你要干什麼?」

  「有益身心的午睡,度過一個完美的下午。」

  格洛莉亞丟下西洋棋棋盤准備起身回房間。

  「我猜你信奉睡眠教,忠實的教徒小姐。」

  「世界上不能理解睡覺有多麼美好的人全都無可救藥——當然,包括你。」格洛莉亞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我不需太多的睡眠,殺手都會少眠,親愛的。並非什麼重要原因,只是單純不需要。」

  格洛莉亞對於他的言論感到難以置信:「多麼可悲的發言。也許,當你不再把自己當做巨型咖啡收納器一樣不要命地喝那麼多咖啡後,你會愛上睡覺。」

  「......世界上有許多種癮,而我只是咖啡上癮。」

  「重度,Reborn,你少了個修飾。」格洛莉亞調轉方向,在Rehorn所在沙發一端旁邊的扶手上坐下。

  「看來你要嘗試幫我重新找個上癮的事物,格洛莉亞。」

  「比如當你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迅速捂嘴,怎麼樣?我可以陪你練習直到你成功上癮。別擔心這會麻煩我,我們一定可以做到,對嗎?」

  殺手一時語塞,側過身和她對視,直到忍笑失敗的惡作劇者攤了攤手又拍拍他的肩。

  「只是開個玩笑而己,親愛的。好吧,我決定嘗試幫助你享受一次充足美好的睡眠,感謝我吧。」

  「所以你終於要執行把過量安眠藥投入我的咖啡這種計劃了。」

  格洛莉亞忍住了把咖啡潑向Reborn的衝動:「……Reborn,你真地認為自己令人厭惡到我每天都想殺了你?……嗯,你可能有點過於有自知之明了親愛的,倒也算是一種……優秀品質。」

  「……謝謝誇獎?」

  格洛洛亞正式進行第一殺手的助眠計劃前,出人意料地給家光打了個電話——理由是她得想辦法讓自己的心情足夠愉快放松。

  「你有任何關於Reborn的黑歷史嗎?」

  門外顧問先生差點打翻秘書剛泡好的紅茶:「……什麼?」

  完全無視相關人士Reborn眼神裡透出「或許我還在你面前」的訊息,她繼續通話:「告訴我他任何一個黑歷史,就現在。」

  「……或許根本沒有?」老天,我才不要摻和到他們兩人之間的任何一件事。那簡直是自我折磨。

  「如果你不說實話我就讓全彭格列知道你曾經在喝醉後和狗對叫——我有錄像,帶備份的那種。」格洛莉亞一挑眉。

  家光當然知道她真的能做出這種事:「……格洛莉亞小姐,你應該還記得你有一半貴族血統,還是那個偉大高尚的彭格列一世的摯友?」

  「我還有一半純正黑手黨血統,啰嗦的小鬼。」

  「......好吧,別讓Reborn那家伙知道是我——我偶然在一場宴會上撞見了做任務的他,目標是某個腦子不好使的軍火商的女兒。」

  「嗯哼。」

  「她對魅力難擋的第一殺手一見鐘情,Reborn還沒出手她已經端著滿杯的紅酒衝撞了過去。Reborn嘗試扶住她也成功做到了——代價是他沒想到那位小姐太過激動,讓原本被阻止灑落的紅酒淋到了他身上,而且,她那雙10cm的高跟鞋差點斷送了Reborn的右腳——如果不是他反應夠快。最後,她向我們的朋友提出了完美的軟飯男被包養計劃。」

  電話另一頭陷入了沉默。

  「……格洛莉亞小姐?」

  「我在努力控制表情,所以稍微有點發聲困難。回見。」

  格洛莉亞低著頭,Reborn清楚地看見她的肩膀持續顫抖。

  「小玫瑰,」

  「你的確迷人,先生,紅酒和高跟鞋都忍不住向你撲來。」

  「我希望你能換個比喻,」Reborn伸手拍拍忍笑過度嗆到的格洛莉亞,「以及,希望你不會成為因笑而死的人。」

  玩笑話結束,格洛莉亞看著平躺下來的殺手陷入沉思。

  她知道作為黑手黨的自己為什麼睡眠質量絕佳。從她17歲成為正式的家族首領開始,她每天要做的事至少是西西裡報紙數的一半——或許有點誇張——但是的確不少,以及有一半的家族成員將會嘗試殺死她,而外界的暗殺者數量也已經多到放棄計算,她也不打算或者說並不可能擁有太多個人時間和空間。顯然在長期的與各方鬥智鬥勇的折磨之下,她認為自己需要通過睡眠緩和——尤其考慮到有時候自己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於是最後在保證深眠的同時擁有相當程度的警覺。這是格洛莉亞深覺自己沒有徹底瘋掉的重要原因。

  ……這種情況過於特殊,完全不適用於大多數人。

  「......親愛的,」格洛莉亞面色復雜地摩挲著Reborn的手臂,「你知道的,你可是第一殺手,沒人可以在你睡覺的時候偷襲。你足夠敏捷,謹慎,身手了得,反應迅速——顯然除了詹姆斯·邦德,導演們會有更好的系列。所以,你應該以平常心態享受充足且放松的睡眠。」

  殺手盯住她的眼睛,稍顯出一點無奈:「格洛莉亞,你在嘗試……催眠我?好吧,即便是你,這仍舊有些困難。」

  「.....那是說我的確有可能催眠你嗎?」她眨巴了兩下眼。

  「......」

  格洛莉亞抓住他的手腕陷入沉默,神情帶著莫名其妙的認真。Reborn相當仔細地觀察了她,然而依舊沒能弄明白她要干什麼。

  「小玫瑰,」

  「不,別說話——我正在回想自己快入睡時的脈搏,然後努力使你同步。」

  「......如果是那樣,你還真是無所不能,仙女教母小姐。」

  「我能做到的——為什麼你一直看著我?你應該閉上眼不再說話。」格洛莉亞伸出手蓋住他的眼睛。她感覺到對方在無聲嘆氣。

  「……我的甜心,你不能要求一名職業殺手在有人出現的時候不去在意。」

  「那你可以暗示自己周圍沒有人。」

  " ......」

  並不合格的助眠師小姐最終破罐子破摔,向旁一倒砸在沙發上,躺在殺手的身邊感到泄氣。

  「好吧,我本就不適合這類事。當我妹妹還小的時候,我就做不到哄她睡覺或是任何和此類沾邊的事。看來我一半的黑手黨血統發揮良好。」

  「或許是因為你小時候不需要長輩操心,你們的母親並不會要消耗大量時間去哄你。」

  這算是小部分原因。

  格洛莉亞的母親是個溫柔美麗的女性。她愛自己的女兒們——但那不妨礙她恐懼格洛莉亞。她恐懼在做黑手黨上有天賦的格洛莉亞。

  她對自己講話溫和,教自己彈鋼琴,為自己做糕點,但她不會牽自己的手或是擁抱之類的。格洛莉亞被父親打成重傷躺在單獨房間,她會給格洛莉亞唱歌——站在門外,聲音裡充滿顫抖。

  而到母親去世,自己逐漸長大,格洛莉亞意識到她可以保護妹妹,滿足她合理的要求,但卻不能同母親一樣對她做些溫柔細膩的小事。砍掉別人的頭會比這些更容易。

  面對朋友們也是,幸好Giotto等人足夠包容。

  「我以為你會現編一首催眠小曲——好比你在生日那天。」

  格洛莉亞停止回憶過去,側過身和他對視:「好吧,我記得一首,唯一一首,每次我養傷的時候母親都會唱給我。」雖然痛得睡不著的我聽出聲音裡的不安更無法入睡了。

  ——親愛的孩子,願夕陽落下後迎接你的是永恆不變的良夜。

  願良夜的月亮是溫暖的。

  溫暖的月亮啊,她捎來帶著香甜氣息的風。

  而那風,那風帶走你一切的苦痛。

  因為每一個好小孩,都會獲得夜之女神的庇佑。

  她在你的窗邊吟唱,驅散了夜的陰霾。

  殺手略微皺眉。

  聽起來不像是美好的回憶,也完全看不出她臉上有開心的成份。

  「據說這首歌是大人們不讓小孩們在夜晚出門編出的故事。有個傳說,關於夜晚街道——夜深的街道會變成黑色的怪物。「

  「對於活躍在夜晚的我們而言,我們恐怕才是夜晚的怪物。」

  兩人相視一笑。

  「嗯,看來計劃徹底失敗了,親愛的。」

  「或許你本來應該享受午覺,小玫瑰。」

  格洛莉亞稍微陷入沉思,少見地用一副略帶嚴肅的口吻同Reborn講話:「也許重點並不在於睡眠。每個人只是需要一段……對於自己而言足夠的徹底放輕松並且自我愉悅的時間,關心自我,照顧自我。我希望你已經有了,殺手先生,如果沒有那我希望很快會有。那很重要。」

  殺手以顯而易見的認真態度聽她講話。

  她說出這些道理,但她……卻從沒有在自己身上實踐。格洛莉亞總是如此矛盾 。

  「不過我想你不是需要這方面擔心的人。我只是突然想到,你說過自己是個一直向前走的人。……我曾經也是。但休息是個不錯的選擇,間斷的那類。別成為我這樣的人。」

  ……這太荒謬了。

  我做了愚蠢的事。

  我根本不該說這些奇怪的,簡直莫名其妙的話,像個因為沒有午睡的嗜睡者發了瘋。

  她從沙發上坐起,打算回到房間:「剛才完全是一場沒必要的鬧劇。你應該......本該有個不錯的下午,抱歉我太過掃興。午安,親愛的。」她低頭很淺地親親Reborn的額頭。

  「格洛莉亞,」

  「嗯?」

  「那首歌聽起來足夠溫柔,令人舒緩——提醒一下,你是演唱者。」

  這聽起來不像玩笑話。

  格洛莉亞在原地停下,直到殺手回給她一個落在手背的吻,並說著「午睡好夢」。

  她微微一笑。

  不管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殺手,還是夜晚的黑色怪物,我祝你有屬於自己的無數類似於良夜的時間。

  格洛莉亞說出這句話,語調是一首柔緩的鋼琴曲,奏在突然間只有金色日光和安靜微風的午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4

第二十一章 威尼斯的童話(3)

  ——硬核童話的結局

  格洛莉亞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她首先感覺到包裹住她的氣息太過苦澀冷淡,極苦的咖啡,淡淡的煙草,會帶來硝煙的冷酷,和一種沒辦法形容的感覺。

  Reborn。

  僅僅是這些模模糊糊的氣息已經完全讓她想到了殺手。

  她難得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主動睜開了眼。

  Reborn站在她床邊彎腰同她講話。

  「早安,睡美人小姐。」他的嗓音少見地帶點沙啞,這讓格洛莉亞聽著昏昏欲睡。

  「嗯,早安。所以我們的目標到了,是嗎?」

  ……

  希爾斯特和傑斯坦家族的代表者同時到達酒店。這絕不是什麼好事,不管怎麼看他們都是搭同一架飛機並且相談愉快。

  不過這倒也在兩人的預料之中。只是換一個作戰計劃而已,雖然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原本只需要同希爾斯特家族的人進行一些十分「和諧」的交談促使他們參與第一個計劃,但現在兩人需要多准備一些前提條件。

  「那麼,隨機挑選兩個幸運兒。我選這位棕發的小哥,他看起來是個老實人,而且剛訂婚不久。」

  「我選他——這位先生和前台的那位小姐有著相當親密的關系,而就在剛剛,前台小姐換班了。很不錯的時機。」

  他們同步走出了房間分頭行動。

  希爾斯特家族的幸運兒尚不知即將降臨的厄運,在大廳閑逛的時候他和格洛莉亞迎面相撞。對方神不知鬼不覺地順走他的錢包並抽走了裡面唯一一張照片,又迅速把錢包扔在地上,裝作是意外掉落。

  「我很抱歉,先生,這太過冒失,」格洛莉亞好心地撿起錢包遞給他,「您還掉了什麼東西嗎?」

  「……噢,沒事的小姐,我相信您不是故意的。」

  「很不錯的照片。」

  「嗯?」青年被她跳躍的話題搞得有些迷惑。

  格洛莉亞兩指夾著照片向他展示,她心情很好地觀察著面色驟變的目標:「她看起來是一位美麗溫柔的女性。很幸福的笑容,你的未婚妻一定相當愛你。嗯,很好,看起來你也很愛她。或許在半個小時後我們應該在你的房間好好聊一聊她——或者,你希望我和我的同伴先去拜訪這位女士?」

  青年的情緒逐漸激動,他瞪大眼睛幾乎收不住聲音:「你這個——」

  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下半張臉被人用單手死死扣住,顴骨清晰地感受著手指帶來的擠壓,痛感傳遞迅速。對方微笑著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安靜點,小鬼,很多事情都附帶代價——好比你過於吵鬧,你得未婚妻就會失去舌頭。期待我們下次見面,以及別忘記時間。」

  而另一邊,前台的咨詢小姐縮在房間的角落裡,目眥盡裂看著暈倒在地毯中間的戀人。她嘗試尖叫和求救,然而那個一身漆黑的不速之客看向她的一瞬間,女人啞了聲。

  會死。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如果她連求救都不嘗試,那麼死亡就會變成板上定釘的事。然而她第一次感受著強烈到淹沒一切情緒和念頭的對死亡的預知。

  實際上她還能呼吸已經用盡了全力。

  「或許,下次你應該調整自己挑戀人的眼光,小姐,」殺手淡漠地目光逐漸靠近,「你被他連累了。」

  女人察覺到求救的希望。她要嘗試說服面前的人。

  很遺憾,她的第一個音節還在喉嚨的時候,Reborn已經干錯利落地用槍托猛敲向她的後腦勺。

  「但你沒有下一次了,小姐。」

  ……

  棕發的青年在門口來回踱步。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間門。

  他的手臂被人抓住一把往前拉拽,門被重重關上了。他幾乎來不及反應就被摁在地上。女性一腳踩在他的頭上下壓迫使人無法發聲,而另一人輕而易舉地按住他掙扎的手臂,迅速把針頭扎了進去。

  青年摸不准時間。他只知道腦袋先是一陣犯暈,爾後變得輕飄飄了。眼前出現了許多新奇的畫面,他沒有語言描述那些太過奇妙的事物。後來他連這一切的開端都遺忘了。

  「時間差不多了。」殺手拿著青年的手機上不久前發出的訊息,淡淡地看向床上屬於傑斯坦家族成員和前台小姐的屍體。

  「嗯,也叫好了酒店服務。我們該撤了。」她毫無同情地看著陷入幻覺眼神渙散,作為凶手扮演者的青年。

  5分鐘後,被叫來的希爾斯特家族另一名成員與酒店服務生一同見證了房間裡的案發現場。而房間的主人,卻已經不知去向。

  希爾斯特家族相當驚恐。隨後他們別無選擇處理了屍體,殺掉了作為目擊者的服務員,同時尋找那名不見的成員。希爾斯特本身不禁止毒/品,這也是家族的重要生意之一——實際上這已經違反了作為彭格列同盟家族的規定。此刻,他們意識到了禁止的重要性。

  只是一個成員而已,但願傑斯坦家族不會在意。

  「他們把屍體用行李箱裝好扔在了垃圾場。」

  「感謝他們愚蠢至此。等一場好戲開場吧。」

  ……

  「我很高興你又記起了那條綠裙子。」殺手單手插兜靠著梳妝台。

  格洛莉亞相當利落地為自己盤好頭發,忍不住出言調侃:「男人真是三心二意,你之前還說最喜歡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紅裙子。」

  「顯然用上『最』的確是我的失誤——因為我永遠不會預料到你會驚艷眾人的下一個瞬間。」Reborn稍微伸手打理著她鬢邊的碎發。

  「喝了無數苦咖啡的家伙哪裡來的那麼多甜言蜜語。」格洛莉亞用手肘戳著他的膝蓋,順手拿起放在桌上與她的裙子相配的那條領帶替他系好。

  殺手在幫她戴項鏈,格洛莉亞相當隨意地詢問對方今天她應該塗哪一只口紅。

  「雖然我很想說都適合你,親愛的,不過,還是這只吧。」Reborn彎下腰捧著她半邊臉,格洛莉亞很配合地仰起頭。

  他的指腹隔著塗上的膏體緩慢摩挲女性柔軟且本色微微泛粉的唇珠。

  兩人無聲地對視良久。

  直到他們都清楚地感知到雙方呼吸的頻率開始共鳴,像是兩條挨蹭的鯨魚。

  「很不錯的技巧,好先生。……好了嗎?」格洛莉亞的指尖搭在他肩上,隨後移到衣領邊無意識揉搓。

  「恐怕還差一點,親愛的。」

  房間裡恢復了短暫的沉默,直到格洛莉亞用手帕擦拭完殺手的指腹殘留的口紅。

  兩人的指關節不規律地互相擦碰了一小會兒。

  「現在,你已經是今晚的焦點,格洛莉亞——雖然每天都是如此。」殺手牽起她的右手親吻她的指尖。

  「而你依舊是穿西裝最性感的人,Reborn。我們走吧。」

  希爾斯特和傑斯坦家族的人完成了最後的商談。現在雙方在酒店的舞會上愉快舉杯——不過希爾斯特的代表仍然暗暗為上午的插曲感到頭疼和不安。

  探戈的曲子激烈地踏入的時候,女性的尖叫聲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看起來磕上頭的青年搖搖晃晃地出現在樓梯。他的眼神還是保持渙散,白襯衫上肉眼可見的大片干涸變暗的血跡。他手中的最終酒瓶摔落在地。

  「那是你們家族的人。」傑斯坦的代表人面色發冷。別的先不談,這是傑斯坦的地盤,這家酒店是傑斯坦的產業,無論如何也無法容忍在未經允許下的殺人行為。

  「……是的,實際上我們一直沒見到他。他……有很嚴重的酒癮和藥癮,我們……以為他瘋去了。」

  「哦,那麼希爾斯特家族倒是很會選人。」

  酒店外在這時傳來警笛的聲音。

  「找個人去看看。」代表人對著趕來的經理吩咐道。

  5分鐘後經理回到酒店,交給代表人一部壞掉的手機和沾血的手槍:「流浪漢翻找垃圾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半新的行李箱。屍體已經碎了,從衣服碎片來看是酒店的前台和服務生,一個是上午之後不見蹤影的兩個女孩。還有一名男性。」

  希爾斯特的人難以置信。

  找到?在地下去找到?什麼人翻垃圾還要挖地?

  然而他們無法提出質疑,那只會證明希爾斯特的隱瞞。

  「那恐怕是我們這邊不見的保鏢,」代表人觀察著那部手機,「這不是傑斯坦家族的東西,實際上我反而覺得你們那位癮君子手裡的東西我更熟悉。」

  青年被傑斯坦家族的人抓住。他抓著的手機的確是死者的東西。最後一條沒發出去的草稿內容是「這是一場騙局。希爾斯特和」這樣沒有完成的字句。

  「或許我們剛剛獲得的盟友可以告訴我這封訊息的全部內容——搜他身。」

  「先生,我們找到了兩部手機。」

  代表人眉頭緊皺。

  「的確是一場不錯的騙局。你們背叛了彭格列來向我們投誠——這是謊言,哈。那個該死的彭格列家族是故意讓你加入我們的,好制造一個完美的臥底。癮君子?別開玩笑了,我觀察過那個小伙子,他可是典型的老實人。拙劣的謊言,希爾斯特。」

  希爾斯特全部人員不知道被帶到了哪裡。那無關緊要,格洛莉亞和Reborn已經提前順走他們其中一人的手機,向希爾斯特的首領傳遞出談判失敗且所有人恐怕會被滅口的消息。

  希爾斯特家族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他們要向彭格列認錯,完全奉獻家族的一切以求自保。

  「背叛者真是自作自受。」

  「他們的確不該犯蠢。總之,計劃進行成功。令人愉快的夜晚,格洛莉亞。」

  「我非常贊同。」

  「那麼,小姐,我有榮幸邀請你跳一支舞嗎?」Reborn單手背在身後,向她伸出邀舞的手。

  「當然,我在等你呢,親愛的。」


第二十二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1)

  ——或許是養病記

  或許不會有太多人喜歡向日葵。但當一大片生機過分盎然,那顏色濃烈到幾乎讓人以為他們在陽光下流動逸轉的向日葵在路邊綿延生長,你總是會被驚艷到的。

  就連道路都被染上了這些向陽之花的色彩。

  殺手的橙色領帶和和棕色馬甲,格洛莉亞的棕色連衣裙和帽子上的橙色緞帶,和這片景色意外相融度良好。

  他們在房子主人親切的招呼聲中走進他們訂下的暫住木屋。屋子有兩層高,寬敞干淨,隨處可見的簡約蕾絲設計和漂亮的格子圖案,窗台的植物也被照顧得相當好,可謂賞心悅目。

  趴在窗台上,風吹的極其緩慢,如同那些悠閑到不可思議的人們。風裡有什麼?有濃烈但不刺鼻的花香,有太陽的味道,有木屋的古樸,有遠處的森林之氣,有山谷的韻味,有一整個令人沉醉的童話。

  然而,這裡的人們尚不知道突如其來的暗流湧動。

  「正好你們要去佛羅倫薩,可以先去一趟托斯卡納。」

  傑斯坦家族的重要試驗品意外從基地裡逃走,目前還不知道她特殊能力的內容。女人和她在傑斯坦的愛人一同逃出,為了保命選擇向傑斯坦現在最大的敵人,也就是彭格列發出求救。傑斯坦家族的人體試驗一向很出名。他們一定有不少這樣可怕的實驗體,有了這名女性,成功了解到對方的實驗狀況和實驗室位置,等到最後發起總攻的時候就能提前鏟除清理。

  兩人秘密向實驗體女性所在的屋子靠近。

  「格洛莉亞,」

  「嗯?」

  「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從我們知道傑斯坦家族的實驗品開始,你的心情並不太好。」

  「雖然聽起來難以置信,但是即便我這樣的人,也憎惡人體實驗。說不好原因,只是每次聽到類似的事情都很不爽。」格洛莉亞稍微思索了一番,確信她自己仍然不知原因。

  「其實很合理,你是個絕對不接受由他人來扭曲和改變你的類型。」

  「嗯,這是個好理由。你又怎麼樣?」

  「說不好,一般感受吧。」

  實際上殺手很難概括自己的想法。那很微妙,因為這類事件只會令他在思考過後感受到空洞和……冷。

  是值得警覺和疑惑的現像。但殺手習慣性選擇不去深究。

  兩人這時停住了腳步。

  哭聲。

  他們站在屋子大門口,武器垂在身側同時伸手敲門。

  痛哭的女性沒有應門,有沒有任何移動的征兆。

  於是格洛莉亞與殺手很輕松地來到二樓的陽台,無聲無下到一樓從女性的身後出現。

  一具男性屍體。

  顯然他幾乎是剛剛死去的,致命傷來源於胸口的餐刀。坐在他身邊慟哭的女性帶著不少劃傷,手臂上的血洞看起來有些滲人,這些傷口恐怕來自於掉落在屍體身邊的另一把餐刀。

  沒有使用幻術的痕跡。

  無論怎麼看也不像是從外部發出的偷襲。

  以及,莫名其妙摔落在地,正要撥號的手機。

  「我很遺憾你的伴侶背叛了你。顯然,你看男人的眼光並不怎麼樣,他居然打算暗中告知傑斯坦家族你們的所在地,」格洛莉亞蹲在她身邊打算為她先處理傷口,殺手在一旁檢查男人的隨身物品,「好消息是他再也無法背叛你,而你也活了下來。」

  女性緊緊抱住自己不斷發抖的身體,搖搖晃晃起身逐漸後退。她的喉嚨裡持續發出怪聲,大概是在努力講話。格洛莉亞意識到她的嗓子被毒壞了。

  ……她在對我們提出警告?

  「Reborn,退後,這次恐怕必須要交給我。」

  許久未見的金紅色火焰隔開了兩人,充斥著以格洛莉亞為起點,面向視線前方的所有空間。

  女性始終保持後退,她用哀傷和請求的目光注視著格洛莉亞。

  「你運氣的確夠好,我是遠超人類的存在,你的攻擊無法對我造成實質性傷害,而現在,我要靠近你——高興起來,說不定我能改變你的身體。」格洛莉亞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

  女性瘋狂搖頭——她實在是無法繼續抑制自己的身體進行異變。血,是的,那些從傷口裡溢出的充斥著不明物質的血脫離了身體,如同細蛇蜿蜒打算鑽進格洛莉亞的身體。她的火焰依然在燃燒,血液消失不見——不幸的是,格洛莉亞不認為是自己燒盡了他們。

  滲透。

  那種勉強被稱之為血液的東西融進了死氣之炎。然後,開始摧毀格洛莉亞的身體。

  「……格洛莉亞?」

  「沒事,她的攻擊針對有死氣之炎的人,你先別過來。」

  殺手有些無奈:「……那你似乎就是最佳被攻擊對像,我很慶幸你死不了。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盡快解決而不是自我虐待。」

  「太誇張了,我——」

  格洛莉亞的所有器官連同血管神經開始後知後覺地響應。在感受到痛覺之前,血腥衝上喉嚨,格洛莉亞自己的血液從口中溢出很快地浸染上衣。

  眼睛痛得快要分裂了。

  ……什麼情況?

  火焰開始不穩定地閃爍,游離在消失的邊緣,她不得不用盡全力釋放以免它們突然消失導致那些該死的血調轉目標衝向Reborn。

  「……哦呀,真是不得了,感覺器官在溶解似的——啊,不用見怪,離死還早得很,」格洛莉亞依舊抓著可憐女性的手臂,即便對方努力掙扎,然而她立刻意識到了問題,「……你的攻擊是以血液為媒介,是說就算本人死去也不會停下嗎?」

  女性停止了掙扎。她的目光透出令人哀傷的淡然和祈求。

  請讓我解脫。

  我希望作為「人」死去。

  格洛莉亞的目光無法聚焦。她支撐著顯然已經搖搖欲墜的身體,張開手掌讓掌心貼向對方的額頭:「……我本來是不該對人類使用的,不過……算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她回憶著參加過的無數葬禮——其中甚至有自己的——隨後想起了牧師們慣用的話語,「願天堂沒有痛苦。」

  焰幕終於落下。

  女性伴隨著翻飛的火星消失。至少她在最後感覺到了溫暖。

  格洛莉亞則在下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多麼駭人的模樣——殺手衝過來抱住她,她躺在殺手的懷裡而皮膚表面在緩慢分裂,那不能用流血來形容,實際上仿佛她在被血液吞噬,很快她的臉色就可以與那些大理石雕像不分彼此了。

  「格洛莉亞,我希望至少你能在說出解決方法之後再睡覺——親愛的,別睡過去,別睡,至少現在不行。……莉亞,你在聽我說話嗎?莉亞?」殺手扶著她向後仰去的腦袋,另一只手懸在半空,最終選擇捂著格洛莉亞的脖頸,鮮紅的液體從指縫外泄——他知道的急救措施顯然都無法應對這種狀況。

  彭格列的醫療人員急匆匆地衝進屋子。他們處於驚嚇和慌亂之中,沒人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麼或者這樣做是否有用。

  完全是死人臉的守護神小姐在徹底昏過去之前拍拍Reborn的肩。

  「嗯,你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精神,看來完全沒事啊Reborn。嗯,很好。」

  第一殺手注視著格洛莉亞陷入昏睡,臉上少見地顯出驚訝。

  ……

  格洛莉亞趴在Reborn的膝蓋上調整紊亂的呼吸。

  情況很糟。她在半夢半醒中意識到那名實驗體體內混有世界自動產生的混沌生物,他們借由血液侵蝕了天敵般存在的維護者——由此可見人類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沒有什麼不能為他們所用。

  好消息是她的器官損傷在恢復,本來也不致死。

  壞消息是,無可避免的損傷需要一定時間消化——目前的後遺症表現在視力。是的,她要短暫地保持失明狀態。

  更壞的消息是,她沒來得及作出提醒,導致慌忙焦急的醫護人員們用上了所有解毒的藥劑。很不幸,格洛莉亞出於未知的原因排斥大範圍藥物,她的身體毫不意外出現了極為嚴重的反應,剛剛的干嘔幾乎要吐出她好不容易修復的器官。

  「……我只是需要緩一緩。或許你可以為我調一杯馬提尼,兌點杜松子,加兩片海鹽檸檬,兩塊冰,然後除了眼睛我就與平常無異。」格洛莉亞對著Reborn幅度很小地晃了晃手。然而她知道自己此刻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示弱是不可能的,這沒辦法。

  「不錯的想法——之後再說。等你徹底恢復後什麼都可以,親愛的。」Reborn在替她順氣,安撫性地拍拍她的後腦勺。

  「傑斯坦真是個可怕的家族。話說我想到了新的作戰計劃——我可以扮成那名逃跑的實驗體,這樣我們就能引來他們的人,從而獲知更加細節的情報。」

  「嗯,很好的想法——或許在你好好睡一覺之後執行的話效果更好。」殺手並不打算過問格洛莉亞的意見,他把人抱起來走向她的臥室。

  「……不,親愛的,冷靜一點。我很好,沒有疼痛,呼吸正在平穩,四肢依舊聽從大腦的支配,而大腦也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清醒。」

  「是啊,你現在視力為0,渾身乏力,損失了一半以上的血量,體內活動著不明生物——嗯,聽起來相當健康,是不是?」

  格洛莉亞感覺到自己被放在那張柔軟的木質床上,殺手坐在床邊那張椅子上,很明顯打算守著她進行休息。

  「Reborn,」

  「你應該很擅長入睡,小睡美人——比如,你現在不該說話。以及,就算你現在什麼也看不見,也不要睜著眼。」Reborn蓋住她的雙眼,聲音遠比平常低沉,格洛莉亞突然發覺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Reborn,」格洛莉亞輕輕抓著他的手,腦中思考著措辭。

  意識到無法阻止她繼續說話的殺手選擇了妥協:「……好吧,看來你今天聊天欲相當旺盛。我們的確需要談談。」

  格洛莉亞眨巴兩下眼,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然而Reborn陷入沉默。

  如果你收回火焰,遠離實驗體,所受的損傷會大幅度減少。然而你沒有那樣做,你加強了火焰。

  為什麼?

  「人類真是脆弱——維護者的能力保護我不會死亡,但是我所擁有的人類身體卻出於瀕死的狀態,」格洛莉亞突然地跳轉話題,「我今天處理的很不錯,對吧?幸好我在。噢,我知道了——第一殺手先生,你是在為自己的風頭被我搶走感到沮喪?」

  Reborn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他好像被反向安慰了,雖然他明明一點事也沒有。

  「你在鬧脾氣?老天,這可不是成熟優秀的殺手該有的狀態。」格洛莉亞的大腦開始恍惚,她在努力保持清醒。

  「而成熟的維護者應該清楚生病就要休息的道理。」

  「所以,我開始睡覺的話你的心情就會變好起來嗎?」病人小姐對著他笑了笑。雖然看不見Reborn的表情,但估計他在嘆氣。

  「……」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動作輕柔地按著她的額頭讓她躺回枕頭上。隨後,格洛莉亞的雙眼感知到某種微涼柔軟的觸感。

  「我更希望你的反問會是『睡一覺之後我是否會更精神』。關注你自己吧,以及,睡個好覺。」

  格洛莉亞背過身閉上眼。她的精神的確快要消耗殆盡了。

  嗯?等等,那個時候……

  「Reborn,」她扭過頭。

  「需要午安吻嗎,小姐?如果這真的能讓你入睡的話,我願意提供幫助。」

  「我快昏過去的時候,你叫我什麼來著?『莉亞』?」

  這是重點嗎?好吧,我不該理解病人的邏輯。

  「……是的,所以?」

  「……沒什麼,只是好像沒人那麼稱呼過我,你隨意。……嗯,我要睡覺了。」

  第一殺手的唇邊泛起一點壓不下去的弧度。

  「嗯,午安,莉亞。」


第二十三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2)

  ——點擊就看意大利成熟男性哄人

  皮膚燒焦後令人作嘔的氣息。人頭從布滿碎渣的地面來回滾動,被火舌吞噬的雙眼望著遠方。

  有著透明液體的灰色的細管同冰冷搖晃的鎖鏈交纏。

  不明的尖銳物穿透淤青和潰爛的皮膚。

  白大褂的衣擺略過一張慘白的臉。

  被暗色血塊淹沒的雙手青筋與骨頭突出,他們抓過堅硬的欄杆,也抓過人的脖頸。

  無限接近的地面和攤開的血。

  格洛莉亞感到無法呼吸。

  她捂住自己的心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

  格洛莉亞倒抽一口冷氣,猛地睜開眼睛。

  睜開眼還是黑暗,她這時才為暫時的失明感到不爽。可笑的是她已經不記得夢的內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呼吸痛苦,恐懼不安。該死的祖先,該死的什麼阿瑪蘭妲,她沒有權利奪去別人的記憶。噢,還有該死的伽卡菲斯,他什麼都知道卻一個字也不肯說,或許他能推薦一下那個用於黏住嘴巴的強力膠水。

  而喚醒格洛莉亞的並不是自我意識的自制力,是疼痛。

  雨聲。窗外傳來了對於她而言最為不妙的聲音。

  老天,雨夜!好的不能再好,除了未知內容的夢,又多了未知原因會在任何陰冷天氣尤其是雨天發作的疼痛。糟透了,感覺世界上所有人的厄運一瞬間全部轉移到她的身上。

  「……什麼人?」格洛莉亞警覺地皺眉,立刻抽出了手杖劍,出聲制止向她靠近的人。她混沌且無法冷靜的大腦在這一系列行為之後意識到只是被她吵醒的Reborn向她靠近而已。

  「格洛莉亞,你還好嗎?」Reborn停下腳步,目光停在格洛莉亞的右手上。她的確抽出了劍,然而病人小姐居然沒有發覺她緊緊抓住了劍身——此刻右手鮮血淋漓。

  「沒事。……抱歉,我把你吵醒了。」格洛莉亞持續地做著深呼吸。她渾身痛得要死幾乎分裂,這會兒終於察覺被扎傷的手,有些尷尬地丟開了劍。

  「殺手都是很容易醒的,小玫瑰,我可不會像你一樣。」

  「……咳,我再次為吵醒你感到抱歉。……那麼,晚安。」她講話變得有氣無力。顯然自己不能再與Reborn深談,他很敏銳,敏銳地毫不留情,格洛莉亞不願意因此丟盔棄甲。

  「你確定自己沒事嗎,莉亞?」

  「……Reborn,感謝你的關心,你很好,謝謝你。或許,我們都應該重新開始休息。嗯,晚安。」格洛莉亞頭暈得厲害,為了不顯異常只能低頭講話。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別再講話了我的好先生!

  殺手懶得同她爭辯。

  毫無說服力的台詞——她的聲音沒有起伏,字句之間帶著可疑且規律的停頓,月光下她的臉充斥著虛脫引發的詭異感。更別提擅長用劍的百年劍士居然抓不穩自己的武器。

  床上多了其他的重量感。失去分辨能力的格洛莉亞發覺殺手已經在她身邊坐下,不等許可地扣住她的兩個手腕。

  這促使了一陣更加明顯的顫栗。

  格洛莉亞渾身繃緊,像是到達極限即將斷掉的細繩。

  ……噢,該死的。爛透了,簡直爛透了。

  「……別。」加劇的鈍痛使得她很難完場太長的句子或詞組。格洛莉亞嘗試掙脫但紋絲不動。

  Reborn並沒有用上力氣。這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眼前的人狀況有多壞。格洛莉亞曾透露自己討厭雨天,現在殺手終於知道了原因。

  「糟糕的生理狀態的確容易讓精神狀態變得脆弱,這是事實和常理,應用於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考慮到你此刻所承受的一切過於復雜且特殊,我不認為承認自身狀態糟糕是損傷自尊心的行為。」殺手沒有做出下一步行動,他保持溫和的注視,等著病人小姐徹底放棄掙扎。

  「……親愛的,我親愛的,你不能……把我劃在那個範圍。我不會死,你可以打穿我的腦袋,剜掉我的心髒,給我灌下世界上你所有的劇毒,我還是不會死,」格洛莉亞深吸一口氣,她感覺到頭痛欲裂,不是知道是生理還是心理上的,「你應該去睡覺,而不是管一個不需要照顧的……額,異類。」

  殺手沒有放開而是保持沉默。

  「……Reborn,放開我。……拜托,你只需要向其他人一樣,對此一無所知或是知道了也當做無事發生。那樣已經足夠了!……反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多半是活該如此,本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別管我!」

  格洛莉亞對作出的行為感到後悔,因為她感到吊不上氣。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支撐緊繃的身體,但卻矛盾地無法停止。

  沒事的,百年來都是這樣。她痛得快死——可這有什麼關系?這很重要嗎?顯而易見,完全不重要。

  「格洛……冷靜下來,莉亞,我們關系不至於壞到我想讓你因為我的行為變成這樣。」

  格洛莉亞在心裡罵了自己一頓後稍微平靜了些:「……抱歉,我不該衝你發火,你明明沒有錯。……我知道自己性格爛透了。……抱歉。」

  她不再緊繃,不得已癱軟下來。

  「是嗎?那可真是毫無威懾力甚至綿軟的『發火』,」Reborn壓低了聲音,把格洛莉亞的耳膜連同心髒當做大提琴的琴弦,略過帶著鈍感和震鳴的余音,「我想可以忽略不計,親愛的莉亞。」

  Reborn把她拉向自己的方位。

  他的手臂和交叉的雙腿完完全全讓格洛莉亞位於他的私人領域。格洛莉亞產生了外界被隔離的錯覺。

  她聽著殺手沉穩的心跳,無意識地讓呼吸頻率與其一致。就像誤入黑潮深處的一尾魚,什麼也無法聽見和看見,只剩下被潮流裹挾的唯一選擇。而殺手扣住她纖細的脖頸,將她沉到更深的水下。

  「……糟透了,Reborn。這不是我習慣的做法。……這不正常。……當然,這不是你的問題,別誤會。」

  格洛莉亞徹底放棄了抵抗打算破罐子破摔。她把臉深埋在Reborn的胸口,期望對方身上所有的寒涼苦澀把自己吞沒,吞沒她的不安,疼痛,顫抖,連同皮肉和骨頭,從頭到腳整個人一點不剩。

  「……明天想起這一切的我大概會從窗戶跳下去。」她喃喃自語。

  「這裡是二樓,你不會死,也不會因為撞擊而失去記憶。」

  「……」頭好痛,不,是更痛了。

  「開玩笑的,即便是二樓我也不希望你從那裡跳下去。」

  殺手讓她平躺下來。

  她依舊沒有被放開。

  「習慣可以改變,小玫瑰。完全可以。你總要嘗試新的東西。」

  雖然我們的維護者小姐要嘗試的可能有太多——接受誇獎,接受關心,必要時放下遮掩,停止自我折磨。

  最困難的,是那幾乎無法扭正的自我厭惡感。不幸的是她已經把這作為了原則性的標杆。

  「比如?」格洛莉亞艱難地發聲。

  「比如宣泄隱秘的疼痛,在他們潰爛到引發病變並最終擴散到精神和靈魂上之前。」

  「聽起來不可能做到。」

  「沒嘗試之前就放棄不太像你的風格。我很希望你過旺的勝負欲能轉移一部分到這裡。」Reborn抓住她發抖的指尖搭在胸口。

  格洛莉亞沒有回應。

  「慢慢來,很慢很慢也沒什麼不行。你有很多時間,莉亞,你得學會新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沒有動靜,她呼吸還是不穩,但是至少在好轉。

  Reborn打算結束對話,道一聲晚安。

  「……顯然維護者小姐也沒想到擋下那些損傷後會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在這種時候就會失去平常的觀察能力,很難揣測這位小姐的想法。

  嗯?

  格洛莉亞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地低語。

  是我自己大意了。

  我的自以為是而已。

  和你沒關系的。

  你要是死在那裡還是太可惜了。

  晚安,親愛的殺手先生。

  殺手手臂上的力量不自覺地加重了點。他看著病人最終陷入昏睡,窗外的雨聲無法入侵她的耳朵,噩夢也無法摧殘她的大腦後,稍微低下頭親親格洛莉亞的肩膀。

  ……

  伽卡菲斯應該能殺死我吧?對吧!

  我應該立刻聯系他,希望他能幫忙——那個總是幸災樂禍的混蛋。

  這是個不錯的早晨,雨可能早在後半夜已經停止,陽光甚至重新擁抱了本該和艷陽天捆綁在一起的托斯卡納。格洛莉亞自己也不再疼痛,精神恢復,睡眠狀況良好。

  ——如果她能忘記昨晚的一切並且醒來時沒有和更早清醒的Reborn對視就更好了。

  「早安。」她面如死灰地看著殺手。

  「……早安,格洛莉亞。你看起來精神不錯,這很好。」

  「你介意放開我嗎?因為我急著從那裡的窗戶口跳下去。不要掛念我,Reborn,就當我們從不認識。」格洛莉亞的瞳孔奇妙地開始發散,失去了希望。

  「很遺憾我要說第二遍同樣的話,」殺手不得不以托抱的形式讓定格在原地的格洛莉亞離開床,「這裡是二樓,哪怕是20樓你也不會死,更不會失憶。」

  「……那真是我聽過的最壞的消息,謝謝你告訴我,真貼心。」

  最終在沙發上挺屍的格洛莉亞同Reborn溝通了之前提出的計劃——他們封死了消息,所以她可以扮做那個死去的實驗體引來可以套出情報的人,並讓傑斯坦家族相信她的詐死。

  完美的計劃。

  但是不完美的一天。

  Reborn看了會兒好戲後良心發現,打算轉移她的注意力:「你願意解釋一下你身上若隱若現的暗紋嗎?你應當是純粹的大空屬性。」

  「但是暗紋的顏色卻代表了晴,對吧?發作時一直是這樣,的確很異常。我猜想或許和阿爾克巴雷諾有關,不過……我對每一任晴屬性的阿爾克巴雷諾居然毫無記憶,一點片段都沒有。」

  「看來那不只是個猜想,恐怕就是事實。」

  「我的某位討人厭的同事,他知曉一切。對於此事的回答,他很敷衍,類似於『你沒有權利知道』或是『你應該慶幸自己不知道,那是最好的』,絕對是騙人的。」

  ——這個世界需要循環,你找到了絕佳的對像,偉大的維護者小姐,恭喜你至少在這方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循環?

  ——止步於此就好,何必為自己找不快。

  神神秘秘的,或者說是胡扯一通。伽卡菲斯根本沒有誠實可信這一品質,他還是去死吧。

  「所以他也沒能為你解釋這種病症的來源?」

  「自作自受——這是原話。詭異的是,我覺得他沒撒謊。」

  ——你總是不聽人勸。多麼高尚的自我犧牲,簡直讓我快要落淚。你總是做不出正確的決定,所以只能自作自受。

  ——你寧願說這麼多廢話也不願意透露一個具體的事件或人名嗎?

  是的,那個惡毒的家伙就這樣不再具體描述。爛人。

  「隨便吧,無所謂,我總會習慣的。」

  殺手沒有回應她的話。

  背後不是什麼好事。或許忘記和忽略的確是最佳選擇。

  沒有人知道維護者小姐曾經復雜的經歷。

  Reborn並沒有透露自己聽見了她的夢語。她不記得那種夢是好事——因為短短幾句已經足夠推斷出不少可怕的事實。

  格洛莉亞隱晦地表示過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

  死亡的原因……經不得探究。

  「伸出你的右手,莉亞。」

  「嗯?」格洛莉亞疑惑地扭過腦袋,雖然的確照做了。

  「看來你還記得用自己的能力治愈割傷,值得表揚,親愛的。」

  ……什麼啊,那種聽起來讓人火大的語氣。

  「這不能怪我,畢竟我曾見到全身殘缺的你在辦公室裡扮演屍體。」

  「……我只是懶得動而已。」

  「嗯,當然是那樣。」

  「……你很煩。」


第二十四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3)

  ——靠譜男性和選擇性靠譜女性

  偷襲者橫七豎八疊在一塊,除了目標是格洛莉亞偽裝的實驗體這一共同點之外,大概就只有身體要害處都有剛剛被子彈貫穿留下的血洞。

  這些不是傑斯坦家族的人。看來風聲傳播的範圍的確很大,不是壞事——這樣整個計劃更具有真實性。

  殺手將抱著的人放在桌上,顯然維護者小姐因為不能動手揍人心情十分不佳。

  「我親愛的莉亞,請你解釋一下。」Reborn抽出手帕,看著她溢出淡紅色血液的左眼。

  「……我嘗試調動了死氣之炎。」格洛莉亞莫名心虛地低下頭看著地面——雖然她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所以我實在無法明白你為什麼在清楚知道不管是毒素還是那個混沌生物都完全針對火焰的情況下,依舊做出了錯誤的行為。」Reborn少見地感到頭痛。

  「……這只是一種檢查,查看我的損傷恢復情況而已,屬於正常範圍內的副作用。」疼痛使得她的眼皮微不可察地抽動了。

  「多麼聰慧又簡答的方法啊,好小姐,看來我應該表揚你是不是?」殺手發出一聲冷笑,同時伸手靠近她的眼睛。

  對方躲開了。

  一次。

  又一次。

  「……」格洛莉亞再次心虛地看向天花板。當然,她依舊什麼都看不見。

  「讓我來猜猜,莉亞,你是否打算告訴我剛才又是一種新的檢查方式?嗯,我感到驚嘆。」

  人生總會不斷出現新的體驗——比如Reborn先前從未有過被人氣笑的經歷。很好,現在有了,且持續時間長,頻率高。

  「……好吧,我就是不習慣別人直接觸碰我的眼睛。很多事都要慢慢來——這明明就是你說的,難道不是嗎?」

  「看來是我的錯?」

  「……」

  殺手在她面前單膝蹲下。

  隨後她的右手被握住了。

  它被殺手抓著進而搭在他渾身上下最為冷酷寒涼的眼睛上。

  「Reborn……」格洛莉亞臉上顯出些驚愕。

  「或許這不是明智的決定——我很擔心你下一秒就會趁機偷襲。」

  「……真是失禮。」

  格洛莉亞笑了笑,彎腰低頭並搭上另一只手。溫度同樣不高的指腹緩慢地滑過Reborn聳立的眉骨,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總是抿成筆直的線那樣冷酷的嘴唇,線條鋒利的臉部輪廓,最後輕輕落在鬢角。

  Reborn耐心等著她結束。

  「夠了?」

  「嗯,莫非你還念念不忘?——開玩笑的。好了,我只是嘗試摸索出你的表情,因為我看不見。」

  「然後?」

  「和我想像的沒差。」

  「我還期望著會與你平常直接看到的有所不同。」

  「Reborn,我就算看不見你,你的臉在我腦中也能輕易地具體化,以及細節化。通過你的語氣和行為推測表情變化不是什麼難事——對於我而言。」格洛莉亞的手落在他的肩上,出於習慣開始撫平西裝上的細微痕跡。

  殺手不自覺地讓語氣中的溫度稍微與恆溫持平:「那可真令人高興——所以我能管管你可憐的左眼了?」

  「當然,有勞了親愛的。」

  「普通的消毒酒精你如何?」

  「令人慶幸,這是我極少數不產生排斥性的存在。」

  手帕貼向眼睛的那刻,格洛莉亞的眼皮明顯地抽動著。

  「嗯,原來你還有痛覺。」Reborn放輕手上的動作。

  「……又開始了是嗎,嗯?」她抬高膝蓋戳著Reborn的腰側。

  「前天晚上幾乎是誓死捍衛『我不疼』這一假像的人……嗯,毫無疑問是你。」

  「……嘶。」正要反駁的格洛莉亞被延後加劇的疼痛攻擊,沒忍住倒吸一口冷氣。

  煩死了。

  不爽。

  嘖。

  「你很少有暴躁的情緒。當然,這很正常,你也許應該發泄。」Reborn再次停下手中的動作。

  「你說的對。我們今天去一趟酒館如何?」

  「不行。」

  「為什麼?」

  「……」殺手沒有同她拉扯解釋的欲望。

  「那就給我一支煙,據說那樣會有舒緩作用。」

  「不行。」

  「我討厭這個回答,殺手先生。我是病人,你應該遷就我。」格洛莉亞放棄征求許可,伸手探進他的外套內裡。她自然是清楚Reborn的香煙盒在哪裡。

  Reborn輕而易舉扣住鎖死她的雙手,轉而讓他們繞過自己的脖子。他示意格洛莉亞身體前傾,同時雙手扶著她的膝彎,並不費力地把人托抱起來。

  「……Reborn,」

  「嗯哼,」

  「你在……做什麼?」

  她聽到了一個短促輕微的笑音。

  「在哄你,莉亞。」

  殺手稍微思考了一下又繼續補充。

  「或者,你更喜歡『遷就』這個說法也不是不行。對了,降低重心,親愛的。」

  格洛莉亞半信半疑地照做了。

  「再低一點,好小姐。或許你可以用雙腿繞過我的腰,那可能會有所幫助。」

  「……好吧。」

  依然照做的格洛莉亞認真思考著殺手的下一步行動——現在她的腦袋能剛剛好靠在他的肩上。

  嗯?

  她的睫毛連續扇動了兩下——在她的左眼接收到微涼柔軟,轉瞬即逝的觸感後。

  一個溫柔得不可思議的啄吻。

  「這會讓你稍微緩解嗎,病人小姐?」

  格洛莉亞捧住了Reborn的臉。

  她檢驗到此時對方的表情同自己的想像出現了差異。

  「好吧,可能有那麼點作用,」格洛莉亞整個人重新變得平和,「一點而已。」

  殺手預感到有下文。

  「但有總比沒有的好,Reborn。」

  ……

  今天的托斯卡納也是個明媚的艷陽天。

  格洛莉亞對此感到十分滿意。雨天會瓦解她的精神和意識,陷入無休無止的噩夢和陰郁,那是最惡劣的情況。

  Reborn攬著她的肩膀,兩人步伐同步地走在鄉間的小道上。格洛莉亞當然不會因為小小的失明而失去空間感。她能輕松且不費力地在房子裡隨意走動,只要記住物件曾經擺放的位置甚至不需要他人幫助。她的聽力足夠發達,完全能夠彌補視覺缺失帶來的劣勢,好比現在光是靠著耳朵也並不妨礙她判斷周圍的人們各自做著什麼事。

  而格洛莉亞身邊的這人,相當討人厭地進行過一個不太可愛的惡作劇。

  「確定不需要幫助?」

  「當然,你可以去樓下等著我。」

  於是殺手對她做了個小測試。

  「我在這兒,莉亞。」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格洛莉亞十分篤定地邁開步子。實際上她完全分別正確,兩人之間連成筆直不傾斜的線。爾後殺手看准時機上前一步,剛剛正要頓步的盲人小姐與他進行了最大面積的接觸——俗稱撞了個滿懷。

  「哈,真有趣,是不是?」

  「還行,有一點點。」

  「……」

  切。

  而此刻,似乎只是單純在好天氣下散步的二人逐漸遠離居民們和重重疊疊小巧可愛的房屋,靠近那片色彩亮麗濃烈的樹林。托斯卡納的小鎮裡,每一片無名的樹林都是美麗的。五顏六色的房子的折射光零零散散地落在林子裡,和教堂彩色繪畫玻璃的色彩無異。這裡的綠色都是流動的,像是女孩子轉起的綠色裙擺。

  這是個適合散步的絕佳地點——如果忽略掉隱藏在綠蔭蔥蘢裡的那些不速之客的話。

  越來越多想要殺死或是奪走格洛莉亞代表的那位可憐女性的人向這裡進發。

  不自量力而已,只是一場又一場荒誕戲劇的輪番上陣。

  「雖然不能出場實在令人遺憾,但是——別出手,小玫瑰。」殺手收緊扣在她肩膀上的手臂。

  「是啊,我只是個柔弱的盲人,怎麼可能獨自面對一群可怕瘋狂的刺客們,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才好呢,親愛的?」

  「……是這樣。」雖然你柔弱的雙手可以轟飛整個托斯卡納。

  不下10人。地面和上方都有,樹林已經被迅速地包圍,這恐怕是他們唯一值得被誇獎的地方。拙劣可笑的藏匿技巧,讓人忍著不發笑已經相當需要努力。

  第一個不自量力的家伙把手槍對准Reborn的時候,第一殺手子彈已經更快進入他的視線。起手太慢成為了他最後的死因。

  密集的槍聲在林間混亂地轟鳴。

  Reborn抱著格洛莉亞利落地翻倒滾進沒有敵人的灌木叢,短暫的時間內他看清了處於上方的狙擊手們。

  子彈打進地裡,筆直地向上竄出繞過障礙物,灼傷青翠的葉子,干脆地穿透皮膚從頸側再次衝出。一個接一個落下的聲音帶著奇妙的節奏和律動,如同鋼琴鍵和鼓點同步地敲擊。

  「抓緊,親愛的。」

  格洛莉亞的耳邊不該屬於夏日的簌簌冷風呼嘯而過,不曾停下。槍聲是最明顯的,她短暫地感覺到聽力發達有時不是好事,因為耳朵持續地鳴響起來。火焰在臉側來回游動,那熱度離皮膚未免過近,不過格洛莉亞並不擔心——那可是第一殺手。時不時感覺到天旋地轉或是上下顛倒,慶幸的是格洛莉亞沒有出現過自己會墜落或是摔倒的預感。

  殺手的心跳不可思議地保持著平穩和規律。這表明目前為止都毫無挑戰性可言,他估計已經開始覺得無聊透頂和不屑一顧。

  隨後就連她也無法完全判斷殺手交叉飛舞的子彈行走著怎樣的軌跡。但她聽到了結果——無一失誤,理所當然而已。

  「……等等,別把他們全都殺了啊。」對於刺客們而言的單方面激戰結束,聽不到別的動靜的格洛莉亞皺起眉。

  「有一個我故意打偏,只打中了他的膝蓋。」

  血在草地上蔓延,Reborn不打算放下穿著長袍的格洛莉亞,穩穩當當帶著人走到那名艱難爬行,企圖撿回被Reborn精確打飛的武器的男人。

  「幸運兒在這兒,莉亞。」殺手面無表情地踩在他伸出的手上,「那麼,前黑手黨首領小姐,你覺得從哪兒開始呢?」他偏過頭看向懷裡的人。

  「我個人尤其推薦先從一根一根踩斷手指開始比較合適,接下來可以從他受傷的膝蓋著手,要是有尖銳的小東西能夠深入傷口當然最好,畢竟直接用手太粗暴和野蠻。還不行的話就緩慢地敲斷四肢,反正人的身體部位那麼多,辦法不少,總能撬開他的嘴的。」這完全是經驗之談,曾無數次親自上陣的優秀拷問人員十分認真地做出回答。她正忙著取Reborn的帽子和外套替他拍著灰塵和落下的樹葉。

  「嗯,那就聽你的。」

  皮鞋鞋跟干脆利落地砸向滿臉驚恐的被審訊者的手指上。

  ……

  所有的人被徹底清理。

  一場範圍不大的屠殺凄慘但又安靜地發生在吹著緩慢的風,日光清澈的童話小鎮。沒什麼不好,普通民眾正因為一定程度的無知而變得愉快幸福。

  Reborn抱著渾身上下沒沾上一點血跡的格洛莉亞背靠黃昏斜陽往回走。

  「愚蠢總是會讓人送命,雖然依舊有人不能明白這樣顯而易見的道理。」

  「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你還好嗎,小玫瑰?」

  「除了被你晃得頭有點暈,其他都還好。」

  「真是挑剔啊,小姐。」

  「我是在幫助第一殺手變得更好,不是誰都有機會免費享受我的指導。」這就是完完全全的歪理了。

  「家光透露過他在你手上有過相當不堪回首的受訓經歷。」

  「多麼誇張美化的說法,正確來講是他單方面被我揍得很慘而已。而你是不一樣的,Reborn。」格洛莉亞發出一聲冷哼。

  「好吧,有勞你了,訓練官小姐。既然如此,為了更好的訓練,我還是別放你下來,如何?」Reborn心情不錯地對著近處看著他們竊竊私語偷笑的八卦女性們點頭致意。

  「……我是沒什麼意見,如果你不會感到勞累的話。」這人到底是什麼體力怪物。

  「我想我應該說過你很輕,莉亞,」Reborn騰出手握住她的腰,「雖然身材該由每一位女性自由決定,但你還是太輕了,親愛的。」

  「我的身體保留了最後的狀態,它會一直如此。你就當我為你減小壓力好了。」

  Reborn沒有繼續說話。

  一直如此。

  聽起來是個令人不快的壞消息啊。


第二十五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4)

  ——她在等待來自於殺手的淹沒

  「傑斯坦家族的人已經到了。」

  「很好,詐死計劃立刻執行,只需要讓他們攻擊我,我就可以完成裝死。」

  「不,駁回這個計劃。」殺手毫不猶豫地打斷格洛莉亞的設想。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特殊體質當然應該投入使用,讓他們直接打穿我的腦袋不是更具備真實性。」

  「親愛的,這恐怕沒得商量。你不會死也可以自愈這一點絕不是你應該讓自己的腦袋或是身體其他部分被開出幾個血洞的理由。而且,今天你不能露面。」Reborn檢查她的眼睛恢復狀況,慶幸至少她的眼角不再發紅。

  「……為什麼?」

  「莉亞,告訴我外面是什麼天氣。」Reborn寬慰自己應當盡快習慣格洛莉亞令人頭疼的行為。

  「……嗯,有太陽的天氣——雖然我們看不見太陽,但不代表它不在。」

  「哼,你總是有無數套完整的歪理的,小玫瑰——小雨天氣很適合睡覺休息,你就在家待著。」

  「我拒絕。」格洛莉亞掙扎著不讓Reborn抓住手臂拖她去臥室休息。

  「拒絕無效。」

  「隨便你怎麼樣,我想出門誰都攔不住,別小看我。」她把雙手搭在胸前,微微抬高下巴。

  「是啊,我絕不會小看你的任性程度,小姐。莉亞,你現在或許要好好回憶雨天你的身體狀態。」

  「可現在是白天,不會怎麼樣的。」

  「實際上我相信就算是晚上的你,面對敵人的進攻也不在話下,因為你不會允許自己倒下和示弱。這件事的重點並不是你是否具備應對這場戰鬥的能力,而是生病的人在家休息天經地義,完全是常理。」他握著格洛莉亞的手。比平常的體溫更低,不,是低許多,和那天晚上一樣。

  「可是,Reborn,我——」

  「你參與戰鬥之後會惡化,那會讓我為你感到難過的——如果換成這個理由你願意留下嗎,莉亞?」

  格洛莉亞愣了愣,被殺手出其不意地止住了話頭。

  Reborn知道這陣短暫的沉默意味著她會答應。

  「……雖然感覺有些多余,我好歹也像征性說上兩句——自己小心,祝你……武運昌隆。」

  這大概超出許多身邊人的認知——關於格洛莉亞會心軟妥協這件事。她當然會,並且觸發的條件也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難以尋找和達成。

  「那麼,在我回來之前就好好休息吧,總是忙忙碌碌的維護者小姐,享受你特別的假期就好。」

  「……是是是,好的不得了,你說什麼都是對的,」稍微有點沮喪的病人小姐拖長著聲音,「我就該照著你的要求去做,真好啊,那就繼續這麼管我吧,Daddy。」格洛莉亞把腦袋偏向一邊。

  Reborn身體前傾,兩手撐著桌沿,意味不明地眯起眼:「莉亞,你叫我什麼?」

  突然發現新樂子的格洛莉亞暫時性遺忘身體的不適打起精神來:「噢——怎麼了,感覺很微妙?你知道嗎,」她伸手勾住殺手的脖子,拉近他們之間並沒剩多少的距離,「我應該一邊扯著你的領帶,一邊朝著你的臉緩慢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然後說出剛剛的台詞。」

  「親愛的,別總是惡作劇。」Reborn垂眸看她,這副表情的殺手會將威脅無限放大,漆黑的眼眸是深邃不見底的黑洞,一般來講會使人恐懼。顯然,無論格洛莉亞能不能看見都不受一點影響,她輕輕地笑起來。

  「惡作劇?多麼奇妙的誤會,你應該把它理解成一種單純的行為。」

  「單純?那麼,親愛的小玫瑰,」Reborn單手握住她光潔的脖頸,「我得教會你一件事。」

  「我正聽著呢,親愛的老師。」惡作劇順利進行的格洛莉亞心情十分愉快。

  「那不能稱之為『單純的行為』。當你,那樣稱呼一位並非你家庭成員的異性,出發點是比那不勒斯海灣還要純粹的『不單純』,」殺手用著遠較平常低沉的聲音,常年握槍從而留下硬繭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格洛莉亞頸上的皮膚,「委婉點來說,就是你有一些有趣的想法,直接來講,意味著一些……強烈的性/暗示。」

  格洛莉亞露出假意迷茫的神情:「噢,我不小心的。那要怎麼辦啊,殺手先生?」

  「人都要為自己所有的行為負責——莉亞,你也不例外。」

  「具體要怎麼負責呢?這我可不知道,你得繼續教我才行,我的好先生。」格洛莉亞雙手下滑環住他的腰,相當自然地一頭栽在Reborn的肩上偏過頭向上「看」,等著對方下一步的反應。

  Reborn低下頭正好能看見格洛莉亞因為劉海垂向一邊而露出的眼尾淚痣。它平常不太容易被看見。

  於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在這個合適的時機親吻她的小痣。

  這有點出乎格洛莉亞的意料。她眨巴了兩下眼。

  「這算什麼呢,Reborn。」

  「第一殺手的獨家秘技,讓你睡個好覺——去睡覺吧,不惡作劇似乎就會蔫掉的小玫瑰。」

  ……

  雨聲還是侵襲了她的夢境。

  雨水把她的一切都卷走了。

  那些畫面隔著模糊的雨幕接二連三地出現,如同沒有暫停鍵且永遠無法結束的影片。

  父親那張無論怎麼看都令人厭惡的臉首先登場,這糟糕至極。他的臉在雨水和憤怒中扭曲可怖,沾染血跡的手緊緊扣住長女格洛莉亞的腦袋,她的頭深深陷進濕潤黏滑的草地和泥土,掙扎著想要起身。同樣深陷的還有扎進父親腰側的匕首,很快它就被握在了父親的手上,毫不留情地從少女的肩頭斜貫整個後背。

  不願因為疼痛叫出聲的長女目眥盡裂地盯著父親落在地面的懷表,眼睜睜數著漫長的3分鐘過去。

  顫抖又美麗的歌聲悠悠晃蕩。

  母親。

  母親……

  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路過庭院的格洛莉亞頓住腳步。她看見打理花圃的女性停下手上的動作也看著她,卻邁不開腳步靠近沾染著其他人和她自己的血液的女兒。格洛莉亞對此早已習慣,面上並不留戀地扭過頭繼續向前行走。

  「啊,小希爾達。」

  告誡過自己不要留戀的格洛莉亞幾乎是立刻停下,微不可察地向母親投去期待的目光。

  母親伸出了手。

  停在了快要到達格洛莉亞臉側的位置。

  最後,格洛莉亞只獲得了母親帶著清香氣息的手帕和一句「下次小心」。

  謝謝您,我沒事。

  她一如既往對著母親露出溫和的笑容。

  ——姐姐。

  姐姐。

  格洛莉亞姐姐。

  仿佛一團被西西裡晨風帶來的花雲,羅莎·希爾·艾芙裡特飄進格洛莉亞的懷裡。

  ——我還沒有換下外套,小家伙。

  格洛莉亞張開手臂,避免血跡進一步污染,對羅莎感到無可奈何。

  ——絕對不等。嗯,還是可以嗅到姐姐自己的氣味。

  羅莎要仰起頭對她眨眼。

  ——今天玩得開心嗎,親愛的?

  格洛莉亞脫著外套,她的小妹妹歡喜地跟在她身後抱住她的手臂。

  ——嗯,好的不能再好了。但是,姐姐怎麼辦呢?你總是在忙,每天都不見人影。

  ——那你把我那一份帶上,更開心地迎接下一天不就好了?你開心的時候我也很開心。

  那個孩子一直如此。她從來都不怕我,反倒喜歡圍在我身邊轉。那是上帝給予我的禮物。

  羅莎微笑著的臉晃動了一下。

  熱度從周圍襲來,火舌開始吞噬她了。

  快跑,姐姐。

  在火焰裡慘叫的小家伙直直看著格洛莉亞的方向,卻不朝她伸出求救的手。那個孩子明明在小時候哪怕是摔下一節台階都會哭著讓她擁抱的。

  我愛你,格洛莉亞姐姐。我們在人生的盡頭再會吧。

  於是格洛莉亞失去了她只有20歲的小妹妹。

  那大概是她名為失去的人生快要落幕階段的開始。

  影片的畫面消失了。她只能聽見各式的聲音。好比鎖鏈晃動或是砸向另一種金屬制物品——或許是欄杆——那樣的聲響,幾乎震痛了耳膜和心髒。類似於地下室的空間裡,有人在來回踱步。小小的器械亂七八糟地摔落在地。玻璃器皿之間微小的碰撞在安靜的環境裡無限放大。

  畫面重新出現了。

  一雙骨節太過分明的年輕女性的手。

  針孔,淤青,磨痕,潰爛的傷口。

  然後……

  那雙手包上繃帶,再也握不住劍和所有的武器。

  格洛莉亞失去了她驕傲的一切能力。

  但是失去是永遠不會結束的。

  彭格列的綠蔭遮掩著最新的廢墟。艾蓮娜春陽般的長發即使沾上灰塵也依舊動人。但她的生命卻是在春陽下快速凋零的百合花。

  太好了……這次是我保護格洛莉亞……太好了。

  艾蓮娜沒來得及握住格洛莉亞的手。她閉上眼不會再睜開。

  斯佩多直不起身,格洛莉亞只能看見他抬不起的頭和顫動的肩膀。她自己卻流不出眼淚,因為本身已經和旁邊的建築殘骸沒什麼兩樣了。

  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

  ——啊,如果她自己的生命也能算數的話。

  沒什麼痛感。她只是仰面倒在彭格列的草地上,任由尚有余溫的血液彌散。實話實說沒有留戀的感覺。

  Giotto跪在她身邊捂住她的傷口,他的整個手掌和袖子被完全浸透了。友人的表情和斜陽一同刺痛了格洛莉亞的眼睛。那個總是優雅鎮靜,風範難掩的青年抿緊了發抖的嘴唇。

  希爾達。

  希爾達。

  不要死,希爾達。

  ……希爾達!

  可惜他的雙手和目光都阻止不了生命的流逝。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在彭格列一世痛苦的注視下逝去了。

  她的意識沒有消失。

  你不要死。

  不要死。

  求你了。

  這不是Giotto的聲音。是她自己的。

  對誰說的?

  格洛莉亞不知道。她看著一片空白卻止不住地流淚。但是她還是不知道。

  最後又如何?

  不死的怪物目送著故人全部離去。葬禮這種東西已經見怪不怪。

  「……」

  格洛莉亞驚醒了。

  這次她沒能忘記漫長的夢境。

  殺手不在身邊。

  ……他怎麼還沒回來?

  稍微收拾著情緒,格洛莉亞撥通了家光的電話。

  「嗯?格洛莉亞小姐?」

  「Reborn那邊如何?」

  「誒?我以為你們在一起?啊,這個……我聯系不上他,應該在忙吧——喂?格洛莉亞小姐?」什麼啊,隨隨便便掛斷別人的電話。好奇怪,她雖然脾氣不好,但是畢竟禮節不忘好像還從沒這麼干過?

  格洛莉亞在雨中飛行。

  她在漫長沒有盡頭的生命裡體驗了新的東西——新鮮程度的疼痛。

  火焰的調動暫時恢復了視力。

  Reborn要是知道的話又要生氣的吧。無所謂了。

  傑斯坦家族的秘密實驗室。

  按照計劃,應該是讓敵人發覺二人潛入這裡,從而引誘他們落入陷阱。

  沒聽到明顯的動靜。結束了?

  格洛莉亞踏入了。

  鞋跟和灰色地板碰撞發出凄清單調的聲音。這其實很常見,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卻是折磨,甚至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己的呼吸短暫地停止了一般。

  沿途零星分布著屍體。

  殺手並不在其中,但是格洛莉亞看見了他的帽子。

  特殊的人也倒在了路上。

  他們穿著隔絕外界的防護衣,並沒有死亡而是昏迷了。有人只是將其打暈,身上沒有留下傷口,同死掉的人不一樣,那些防護衣甚至沒有出現破損。

  ……和那個死掉的實驗體一樣的存在麼?

  除了傑斯坦家族之外的屍體出現了。

  那些人應該是被故意留下來好在今天殺死,遮掩彭格列參與痕跡的其余家族的家伙們。

  她的腳步急促地淌過尚在流動的血河。

  她逃避地不再觀察屍體和周遭的環境,即便如此也無法讓夢境裡的畫面不再重復上演。

  神經和心髒被擠壓得太厲害了。

  嘖。

  該死的鬼地方。

  一聲槍響。

  那擊碎了虛幻和恍惚。

  ……Reborn。

  是他的子彈。

  格洛莉亞猛地在岔路口剎住腳,調轉方向衝向右邊。

  「看來還有新的客人啊,你來得很不巧——」殺手的槍口移向門口的方向。

  他正要扣下扳機的手指一頓。

  濕透的鬥篷裹緊來人纖細的身體,如同繩索和鉸鏈莫名得越纏越緊,打算勒斷她的骨頭。

  「……莉亞,你在干什麼?」

  「……可能是,接你下班。有什麼問題?」格洛莉亞停在原地,看著殺手向她走來。

  柔軟的手帕蓋在她充血的眼睛上。

  「回去吧,結束了。」

  ……

  淋浴下的熱流衝刷掉身上沒有干涸的血跡。

  不管是熱流還是同樣溫暖的水蒸氣並沒有像文學作品或是影視劇裡描寫的那樣令人舒緩放松,洗去一切糟糕的情緒和身體的不適。

  哪有那樣容易的事情。

  就算真的發生,也只能說明所謂惡劣的情緒和身體的難受程度遠遠不夠。那稱不上惡劣和難受的。

  痛苦這種東西有著完整的生長過程,它有著堅硬且難以剔除的根莖,他們都以人的神經和心髒為食。嚴重的甚至蠶食人的靈魂。

  所以它沒辦法被熱水洗掉的。

  「你做噩夢了。」

  「……啊,是這樣。」格洛莉亞的額頭抵在殺手的胸口。

  「看樣子同之前的情況並不相同。」

  「是啊,我沒有忘記夢的內容。出現了新的記憶,多麼令人高興。」她長出一口氣。Reborn意識到她沉重過分的呼吸幾乎在壓迫她的心髒。

  「莉亞,」

  「嗯,」

  「你覺得你還有什麼是必須要告訴我的嗎?」

  「……沒有了,親愛的。我只是感到勞累。沒事的。我沒事的。」

  我沒事的。

  她用著自我催眠和自欺欺人的口吻輕聲地重復這些字句。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會管用的——不管用也要裝作有用才行。

  ……我沒事的。

  ……沒事的。

  ……嘖。

  啊,老天,看來今天效果尤其不好。

  格洛莉亞沒辦法說服自我。

  她的呼吸開始顫抖。

  Reborn盡可能俯身低頭,他們先是額頭相蹭,鼻尖若有若無地擦碰。兩人垂落在身側的手無限靠近,他們屈起的指關節親昵緩慢地摩挲,而後一點點張開手指互相貼緊包裹,像是皮膚之間的雙向吞噬。

  他騰出一只手蓋住格洛莉亞的後頸。它緩慢地向下揉捏,冰涼的觸感穿透血肉作用在病人已經在搖搖欲墜的精神和靈魂上。

  兩人持續保持沉默。同頻的呼吸和心跳代替著一切言語。

  「你必須要說出來,莉亞。」他開始緩慢地親吻格洛莉亞發顫的眼睛。

  「這可能是你唯一的機會,不管是以前,還是未來。」

  「……不……我不能……我做不到……」格洛莉亞繼續扣緊殺手的手指,沒有血色的嘴唇抿成小幅度抖動的一條直線。

  「親愛的,冷靜點,」Reborn低頭將下顎搭靠在她的右肩上,他一邊順著格洛莉亞後背那道側邊的長長傷痕撫摸,一邊沿著右肩的輪廓吻過,「你可以慢慢說服自己,可以等待,我想我們都還有很多時間。」

  「……Reborn……」

  「說出來,莉亞,你總要學會嘗試,嘗試讓隱秘的傷口不要繼續撕裂,疼痛不會繼續加劇。」

  「我說過,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我該說些什麼呢?」她垂下腦袋埋在殺手的頸窩。

  「你很清楚,親愛的莉亞,你當然是清楚的。你做了太多事情掩蓋著那一句話。」

  Reborn是對的。

  格洛莉亞知道自己該怎麼說。

  她沒有遺忘過那句話。

  只是等到她發覺自己應該說出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能那麼做的人。

  所以她再也無法開口。

  「Reborn,」

  「或許你還需要一點准備——是什麼?」

  「沒什麼,我可能……不,我需要你給我一個擁抱。」

  殺手立刻那麼做了。

  格洛莉亞死死抓住他後背的襯衫衣料。

  她做了個深呼吸。

  「殺手先生。」

  「Reborn,」

  「Reborn,我知道的。一直以來……我真的……」

  「我……我好疼啊,Reborn。」

  好疼。

  好疼。

  哪裡都是這樣。

  時間不會消磨創傷。至少對於格洛莉亞而言,只會不斷加重而已。

  Reborn沒有開口說話。

  之後也沒有。

  他們只是在擁抱而已。

  格洛莉亞則是在等待。等待翻湧的黑潮的來到。

  她等待著淹沒。

  實際上她的確等待成功。

  格洛莉亞在潮水裡深眠。

  這次雨聲沒有入侵她的夢。准確來說,並沒有做夢。

  她依然痛得要死,但沒關系。不是因為無所謂和不在乎,而是她清晰地知道雨快停了。一切就會結束。

  結束在Reborn的懷抱裡。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4

第二十六章 托斯卡納奇遇記(終)

  ——我從不在你面前捏造自我

  鞋跟敲擊的地面的奇妙規律聲響努力應和著輕輕哼唱的小調。

  手杖劍同樣在一定頻率下上拋又下落。

  日光的折射在劍刃的冷光下細碎不已,零零星星地摔落在牆壁和地板。

  偏僻的高檔會所二樓的拉門被年輕的女性猛地拉開。玩得正盡興男人同清一色的黑西裝手下皺眉,警惕地望向不速之客。

  「我看娛樂項目就此結束比較好——你們的桌球技術真是爛的讓人看不下去。」

  數把手槍整齊劃一的舉起。

  於此同時,格洛莉亞已經無聲無息地完成了收劍的動作。

  於是同樣整齊的還有下落的斷開的手槍和手掌。

  可惜的是慘叫聲因人而異,打破了原先維持良好的狀態,此起彼伏地奏響了。

  殘疾人們向她衝來。

  「哦呀,我已經收回了武器,情況真不妙,好危險啊。」

  她的目光移向桌上的長杆,雙手抓過干脆利落地在腿上砸成兩半,感覺到手感意外不錯。兩節細杆在手中調轉方向,直直朝向前方突入,並不費力地穿透了人的身體。

  下蹲躲閃,緊跟著抬腿橫掃腳踝,格洛莉亞起身的瞬間抬膝踢擊,正中對方毫無防備地喉嚨。站穩的時候,細杆隨著飛濺的血液一同脫離屍體,尖端精准地刺中了偷襲者的腦側。

  某個爬起的幸運兒撿起唯一一把能用的手槍,扣下扳機。

  女性的鞋底溫柔輕盈地踏上槍口。

  炸開的武器碎片貫穿了他的腦袋。

  「手槍對於你還是太可怕了,小鬼。」

  扔下細杆的格洛莉亞松開雙手,脖子被扭斷的青年們瞪大著雙眼倒下。

  掩埋在屍體下的一人僥幸的從懷裡抽出匕首。

  這導致了他的頭部和格洛莉亞從桌上順來的紅酒瓶進行了極為親密的接觸。令人遺憾,美酒為他帶去了死亡。

  嗯?居然漏了一個。

  狩獵者帶著笑意的鎖定狼狽逃跑的真正目標。

  她腳尖上鉤,碎掉的手槍被挑到半空。左手握成拳狀打出,手背擊中碎塊改變運動軌跡,最終飛向正在樓梯口的中年男人。他再也沒能起身。

  接著鏡面裝飾打理了並不太亂的頭發,格洛莉亞臨走之前看向球桌,輕輕彈向紅球。幾經碰撞,進球的聲音傳來耳邊。

  從窗口一躍而下的狩獵者心情愉快。她沒有獨自前行太久,殺手的身影就進入了視線。

  「恢復得如何,殺手小姐?」Reborn朝她伸出手。

  「一如既往。啊,真是放松身心的好方法。」

  格洛莉亞在雨夜後快速地復原。一直沒有出手機會,相當憋屈的她心情始終不悅。Reborn在這時接到了老主顧的委托,一般來講他在執行彭格列的任務期間不接私活,考慮到格洛莉亞的狀況,於是覺得倒不如丟給她當做復健的娛樂項目。

  事實證明,這是個很明智的決定。

  兩位危險人物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散步回到小鎮中央。

  「先生小姐,不來試試看?」

  今天似乎是小鎮的節日,即便人們前兩天才知道一個可怕的人體實驗室在這裡被摧毀,他們依然愉快地慶祝起來。

  飛鏢和打靶啊……我們參賽不就和作弊一樣。

  「看起來很有趣——莉亞,你想要哪個?」Reborn興致不錯,看向那堆禮品轉頭問她。

  「……你認真的?」

  「當然,所以你想要哪個?」

  「有點大材小用了,第一殺手先生——那個戴著爵士帽子的狼崽。」格洛莉亞脫口而出,看到殺手微微一挑眉後瞬間有點後悔。

  「……咳,嗯……話說,如果我全都要呢?」

  「你知道那依然很容易。」

  「是是是,第一殺手無所不能,你當然是最厲害的。」

  格洛莉亞在一旁的草地上整理好裙子坐下,看著這位職業選手的表演,順便用路上的野花開始編花環。

  10槍啊……很快就會結束,稍微編快點吧。

  然而她沒想到,Reborn干脆利落的可怕,計算好彈射的路線,只用一槍就完美擊倒所有目標,人群裡爆發出響亮的叫好聲。

  「……」不愧是你,真的一點都不收斂。

  殺手拎著獎品在她面前蹲下:「在做什麼?」

  格洛莉亞沒馬上回答他,手指在藤條和花朵之間翻飛,很快就做好了。

  「給,優勝者的獎勵。」格洛莉亞把他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順手就把花環搭在Reborn的發頂。

  「看來你的童年生活也算是豐富多彩,小玫瑰。」

  「沒辦法,我學東西都很快。」格洛莉亞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原本打算和他一較高下的那名獵人,難得表露出一點同情。

  「哦?比如?」

  格洛莉亞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先是立刻折好和殺手現在所戴的同款式領帶,很快又折成一頂小巧的爵士帽。

  「嗯,很厲害。我猜你下一步是要把我折出來?」Reborn起身,向她伸出手把人拉起來站好。

  「……你知道自己有時候真的很煩嗎?」

  「——作弊,這家伙肯定作弊了!」輸掉的獵人像是突然清醒,在不遠處大喊大叫。

  「老天——這位先生,請您用最大的努力動用您的腦子,」格洛莉亞目光銳利且鄙夷地掃向男人,兩手同時撐在自己的手杖頂端上,「槍和子彈都是店家的,他們沒有必要為了讓你意識到自己的廢物程度,而做出這種並不符合經濟利益的事情,請停止你的被害妄想症行為,同時不要繼續展示自己的無能和愚蠢,很惡心——走吧。」格洛莉亞的表情在她轉身挽住Reborn的手臂之後重新變得柔和。

  Reborn的表情立刻變得很微妙。

  格洛莉亞果真是個矛盾體——好比她有的時候令人驚訝的有點孩子氣的可愛。

  「我大概知道為什麼家光一再強調不要惹你生氣。」

  「你看,我平常對你足夠溫柔了,是不是?」

  「就算這樣也沒關系,小玫瑰。」

  格洛莉亞笑著搖了搖頭,感嘆這人又是一大堆的花言巧語:「哦?家光又在背後說我壞話啊……他死定了。再者,他看見的也不全是我真正的面目。」

  Reborn也常常覺得,明明早就認識了格洛莉亞的家光,有時候卻總讓他覺得這位門外顧問似乎和格洛莉亞並不熟。

  天生的黑手黨,天生的家族首領,一身漆黑地在任何色彩裡自由來去。

  永遠保持著禮貌的疏離和敷衍,真正和她稱得上親近的恐怕只有早就去世多年的初代彭格列們。

  是任何時候帶著陰沉和冷淡出現在任何場合的類型。

  自帶陰影的隔離。

  絕對的不真實。

  這大概就是家光或者九代目對格洛莉亞總的印像。

  大概每一點都有,但是卻不太多——至少在Reborn的眼中,格洛莉亞的特質遠比他們描述的更多更豐富,也更有個性。

  「因為在每個人面前都為自己准備人設了嗎,格洛莉亞?」殺手順著她的話頭問道。

  「那你覺得,我面對你的時候,是不是一個捏造的人設?」格洛莉亞並不生氣,而是笑著反問。

  Reborn沒有預料到她會這樣反問。

  捏造?

  那種不可思議的矛盾,不可思議的豐富性,不可思議的融進漆黑的明媚是捏造?

  不是的。

  格洛莉亞對於其他人,哪怕是關心著她的人而言都是虛幻而不可捉摸的。

  但是Reborn卻很少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了。

  「我想不是,格洛莉亞。不是的。」

  格洛莉亞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很有趣的回答。嗯,還不賴。」

  殺手感覺到她的心情又好了幾分。

  前幾天的陰影已經幾乎看不見。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格洛莉亞並不會再提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這在Reborn的意料之內。

  她還是不習慣坦白。坦白疼痛和無助。

  正常現像而已。這樣的事反倒不應該急於求成,總要艱難地邁出第一步,痛苦地走完很長很長的一段依舊漆黑的道路,而後才能在崩潰的邊緣瞥見曙光。

  至少她邁出了第一步。

  之後……之後會好起來的。

  殺手會看著她好起來。


第二十七章 佛羅倫薩艷陽下(1)

  ——名場面集合地第一天action

  格洛莉亞和Reborn到達佛羅倫薩的時候,正好碰上那片美麗的天空難得飄起太陽雨的時刻。這座城市正如她的名字寓意——「百花之城」那樣明艷動人,陽光下的雨水只會異化為透亮玲瓏的珠子,紛紛揚揚。

  深紅色的屋頂隨處可見,深綠色的百葉窗讓這裡任何時候都擁有春天降臨般的生機和活力。青翠欲滴的青苔靜靜地爬上那些色彩鮮艷的牆壁,那是生命與藝術的女神穿著青色長裙從這裡走過留下的痕跡。

  藝術氣息聽起來是個縹緲而無法捉摸的東西。但是,當你站在佛羅倫薩土地上的一刻,它就自然而然鑽進你貧瘠的身體裡,流動在血液裡,於是你真真切切感受到它的存在。這時,你發覺,無論是阿利蓋利·但丁的詩魂,還是達芬奇的畫魂,都裹挾著本該遠去的文藝復興時期的一切,停留在酒館外的玻璃燈上,陽台的各色盆栽裡,女人們飛揚的裙邊上,男人們吐出的煙圈裡,甚至是呼吸的每一口空氣中。

  佛羅倫薩是一位老者。因為她實在古老。但這些鮮活的文化,讓她又煥發著無限青春。

  「我記憶裡的佛羅倫薩並不是多雨的地帶。哈,存心和我對著干。」格洛莉亞稍微透出點不滿,不過好在只是太陽雨的話身體反應不大。

  Reborn知道格洛莉亞生在西西裡。但是他看著撐傘望向天空與房屋穹頂的她,忽然覺得她和這座明媚的城市太過相配。銀白色的長發就仿佛是百花大教堂上的白雲——或者是教堂雕像的白紗,而那玫瑰色的眼睛裡連光影都被渲染成瑰色,本身就已經足夠明麗濃烈。即便是素雅的白裙,也因為穿著之人本身的特色而改變本性。格洛莉亞不是愛笑的類型,實際上多數神情連同微笑都透著假意和偽裝,她是個鋒芒過剩同時能從一雙驚心動魄的眼睛裡無限彰顯冷淡的人。尤其有趣的,格洛莉亞是個合格得不能再合格的黑/手黨,她那樣擅長制造黑暗和鮮血淋漓。但是這些都無法阻擋那份明媚,就像是從莫奈的畫中走出的女郎,無論是怎樣的神情和性格都不能褪去身上的美麗色彩和迷幻光線。

  據說這裡有讓人變得輕言細語和溫柔的神奇力量。Reborn感覺這大概是真的——因為他似乎發現這位不好惹的女性的眼睛裡少了一點攻擊性。

  「你在看什麼?」她突然轉頭看他,兩人的傘一不小心碰在一起,雨滴差點落在她的裙邊。佛羅倫薩的街道是精致窄小的,被各色的房屋溫暖地環繞。於是格洛莉亞有些無奈地收起自己的傘,鑽進Reborn那把深灰色的大傘中。

  於是殺手簌簌冒著冷氣和陰沉的傘下,明媚和明麗都彌散開來。

  「我在想你為什麼不是佛羅倫薩人。但丁和達芬奇的靈魂一定很樂意看見你。」Reborn的唇邊有一個幅度很小但很好看的笑。

  「嗯?」格洛莉亞難得露出真實的疑惑神情,不知道是不是佛羅倫薩的神奇力量,她的表情稍顯出可愛來。

  但是Reborn卻不再解釋和細說。

  「怎麼沒頭沒尾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玫瑰,雨水讓你反應能力有些遲緩,那就是字面意識而已。」

  「聽起來真可疑。那——」格洛莉亞的笑容裡有一點狡黠,「你想不想知道我覺得你是什麼人?」

  「哦?我應該對這個答案有所期待嗎?」

  「當然。」

  「好吧,所以是什麼?」

  「你是個特立獨行,純粹的意大利壞種。」

  Reborn並不生氣,他知道這句話還有下文,於是很有耐心地等著她說完。

  「有的詞語在你身上並不是一種的貶義詞,親愛的。我之前在賭場的那句話不算是玩笑——你是個很有魅力的壞東西,各種意義上都是。好好珍惜吧,我為數不多的真話。」格洛莉亞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她真實的笑容遠比平常那個面具般精致的笑要好看許多。

  「那麼,是僅僅指我的臉嗎?」這人很是惡劣地詢問。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臉是魅力的一部分。雖然它絕對不代表全部。」格洛莉亞有點不高興。

  「好吧,我向你道歉。」

  「真沒誠意——你是在笑嗎?」

  ……

  托安格的福,比起容易被發現的旅館,他們現在可以住在遠離郊區屬於他賬下的小洋房裡。佛羅倫薩才是傑斯坦家族的命脈,也是總部的所在地,在這裡,兩大家族將無法避免一場生死搏鬥。

  在彭格列主力還未到來前,兩人在當天夜裡直奔目的地——傑斯坦家族的人體試驗總部,相當干脆地打鬧一場,連帶著死掉的屍體堆,建築物恐怕只剩下一點隨風飄散的煙塵。

  金紅色的火焰無法停止地燃燒,同時不斷升高,殺手心想那大概真的穿透了雲層。漆黑的夜空燒得通紅,星星和月亮全部在火中融化為蕩漾的波紋,如同流動的燦爛長河,與地面的火焰連成一線,使人產生火焰瀑布墜落的錯覺。火星子在風裡飄散,軌跡和草原上的蒲公英沒有區別。

  佛羅倫薩人觀賞了許久的奇妙景觀。那遠遠超出了常識。是奇跡,或者說神跡。就連傑斯坦家族也震驚不已,無法想出一切的源頭。

  格洛莉亞站在火海的中心,顯然無論怎樣盛大的景像都無法讓她黯然失色。月亮不見的當下,她飛揚的銀發便是火焰裡折射冷光的皎月。這裡的一切,曾經的慘叫和嘶吼,罪惡與救贖,實驗體的傷口與苦痛甚至是迷茫又破碎的自我,一同在火焰裡燃燒。

  她從火裡走出,Reborn握住她還沒伸出的手,牽著人不緊不慢地離開。

  「他們最後感受到的是這一生從未想像過的溫暖和光亮,貨真價實的神明小姐。」殺手調整姿勢,像是順其自然和理所應當,他們互相彎曲手指從而緊扣。

  「如果是那樣,當然最好。」格洛莉亞少見地回頭觀望。她很快地收回目光,面上帶笑。

  巨大的火光,卻照不暖兩人的掌心和指腹。

  可是這樣就好。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需要的是寒冷而不是熱度。殺手和守護神剛剛好就是那樣的人。

  警車鳴笛不停。

  傑斯坦的人慌張不已。

  市民們忍不住探出窗戶口,小孩子歡喜地拍手呼喊,大人們或許感嘆驚訝,或許驚恐。

  街上持續地吵鬧,一片混亂。

  Reborn和格洛莉亞平靜地一同走過長橋。人與物只是擦肩而過的色塊,於他們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的腳步一致,看不出分界線地緊靠,看著尚未消失的焰影做著如同夜晚散步的行為。

  他們在腦海裡想起同一件事。

  認識了這麼久,二人並沒有過夜晚共同散步的經歷。

  他們並沒有立刻開始聊天或是思考適合散步的話題。不確定和順其自然恰恰是Reborn和格洛莉亞相處的特色。

  好比現在,格洛莉亞盯了兩人握住的手良久後,突然抓起Reborn的手仔細觀察。

  他的手指不定有些什麼魔力。格洛莉亞不是喜歡觸碰的類型,但Reborn無數次握住她的手,攬過她的肩和腰,也曾蓋住她的後腦勺摁向自己的胸口和肩膀,撫過她帶著傷痕和顫抖的脊背,還擁著陷入噩夢與創傷的病人小姐入睡。

  格洛莉亞一次也沒產生過排斥反應。

  不可抵抗,無法拒絕。

  殺手任由她抓著,看對方的手指滑過手掌所有的硬繭和細小淡化的傷痕,起初大概是認真地尋找什麼,到後來完全就是玩心發作——她開始毫無意義地揉捏Reborn的指關節和指腹,並且翻轉著欣賞他同時具備骨感美和力量美的手。

  奇怪的行為。不過算了,隨她開心吧。

  Reborn等著她玩夠後松手。對方突然,稍作停頓似乎察覺自己忘了點什麼。最後,她自己又重新牽回Reborn的手。

  「魔法師先生。」格洛莉亞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嗯,要做什麼?」又要惡作劇?還真是富有童心,隨便吧。

  「不,我只是單純想叫叫看而已。話說,為什麼就認定自己是魔法師啊。」

  「我不覺得你還會叫其他人——不管這裡是否有別人。」Reborn語氣裡充滿篤定。

  「還真是能說大話。」

  「那你要叫其他人嗎?」殺手完全露出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

  「……不會的。本來就是突然為你想個新昵稱。怎麼,你不是總是執著於給我新的稱呼嗎?」

  「家光說過你討厭昵稱。真奇怪啊,是不是?」Reborn稍微一挑眉。

  「所以你在知道這個事情會惹我不快之後依然那麼叫我了,我的理解沒錯吧,嗯哼?」

  即刻反轉。

  「解釋一下吧,魔法師先生,不至於要給我一個遺忘魔咒?」格洛莉亞雙手抱在胸前,等著他的鬼扯。

  「親愛的,我是舍不得讓你忘記我的。你知道嗎,你的某個獨門絕技。」

  「噢?說來聽聽。」鬼話連篇的男人都是這樣啊。

  「我會很想逗你——因為很有趣,你的表情。」

  「……哈?」格洛莉亞像征性地開始活動著指關節。

  「你總是很冷淡收斂的,莉亞。而我很想看見你的表情動起來,笑起來是一種,氣呼呼又是另一種類型。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起來頗有生氣和活力,即便你本該如此。」

  格洛莉亞分不出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好吧,她當然看出來是真話。殺手不是在開玩笑和惡作劇。

  「……你,是打算開始發表演講了?」格洛莉亞不自然地斜瞟其他地方,「還有你怎麼敢說我的,你的臉不也沒什麼明顯的表情。」

  她立刻捧住殺手的臉。

  「你的眼睛明明就冷的要死,Reborn,那是你全身上下最冷酷最可怕的地方。每個要靠近你的人都要和你的目光做一番艱苦卓絕的鬥爭。他們隔絕了多少人,和多少顆心。」

  格洛莉亞同他那雙冷酷的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視,他們的目光完全交合。

  「但是不包括你,莉亞。」

  「是,的確是那樣。」

  「所以我剛剛發現了一件事,小玫瑰,」

  「什麼?」

  「你並不討厭我給你的所有稱呼。」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差不多該回家了,」殺手看著浸在月光下的她,自己抓回她的手,「小月亮。」

  「……從現在起,我開始討厭了。」

  「不,你才沒有。」

  「……Reborn!」


第二十八章 佛羅倫薩艷陽下(2)

  ——掏心窩子的話

  彭格列的主力軍們在總部奮戰。他們恐怕得花不少時間才能收拾完爛攤子同時暗中調人潛入佛羅倫薩。

  殺手和守護神做著簡單的情報打聽工作,對於二人的能力而言實在有些無所事事。

  由於實在太無聊,這兩個人居然開始自己做飯打發時間。

  是的,做飯。

  最先起頭的其實是Reborn。

  格洛莉亞幾乎每天早上都准時在8點左右起床,Reborn常常不能理解一般情況下不熬夜每晚早睡的她為什麼能睡那麼久。某天,在同一時間點起床的格洛莉亞嗅到了不同於以往的早餐氣息。雖然連眼睛都沒怎麼睜開,但她居然能夠輕松下樓毫不受妨礙地走到了廚房正確的位置。

  眼前的場景讓半睜著眼的格洛莉亞瞬間清醒。

  ……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總是很准時,我親愛的小睡美人。」Reborn偏過頭去看她。格洛莉亞只從廚房外露出個腦袋和上半身的一半,歪著頭,似乎在努力思考現狀。

  穿著襯衫和西裝褲,挽起袖子做飯的第一殺手……我肯定是在做夢。

  「我在夢游,不好意思打擾了。」格洛莉亞攏了攏套在睡衣外的開衫,轉身就要往回走。

  「你可是相當清醒,莉亞。」Reborn離她很近,順手就能抓住故意轉身離開並且在偷笑的格洛莉亞。

  「你不能怪我。料理和第一殺手?我實在沒辦法把這兩個詞聯系起來。」被對方前行撈回的格洛莉亞開始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說過自己也是擅長料理的人。那麼恕我直言,我對此也完全無法想像。」

  「真是失禮啊這位先生——讓我看看你在做什麼。」格洛莉亞靠得更近些,貼在他手臂邊看向灶台。她還沒有打理的長發服帖地搭在Reborn的肩和手臂上,稍微有些妨礙,於是對方很無奈地幫她別到耳後:「要開始挑刺了嗎,這位苛刻的小姐?」

  「我看看……吐司,蒜末,培根,火腿肉,卷心菜,馬蘇裡拉芝士,蛋黃醬,用的是煎鍋——你正在做『凱撒大帝』?看起來倒是不錯。所以,我能提前試吃一下嗎?」

  「你好像也沒打算聽到否定的回答?」

  「一名紳士怎麼可以不滿足女性小小的要求呢?」

  Reborn把叉子遞給她,格洛莉亞稍顯開心地嘗了一小口,隨後是可疑的停頓:「……Reborn,」

  殺手很疑惑地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自己會做飯最開始是為了任務的方便,多來幾次之後就熟練起來了。所以她這是什麼表情?

  「……居然還不錯。」

  「……」所以是因為不想對我說些誇獎的話一瞬間陷入了糾結?真有你的。

  「既然這樣我就來做一個蔬菜濃湯和沙拉醬西多士吧。」

  「嗯,正好我還有一個烘蛋要做。」

  從客觀角度來說,兩個人無論是誰,他們做飯的這一場景都是很具有觀賞性的。

  菜譜在腦中很清晰地浮現,每一個步驟自動排列,於是手上的動作流暢有序。出類拔萃扥殺手和劍士的手本身就是精密的儀器,所有稱量都是靠著它們的直覺和觸感。除了必要發出的聲響,其他時候都是難以置信的安靜,沒有令人心煩的叮叮當當。等到做完飯的時候,台面沒有什麼算得上不整的地方,這的確讓人感嘆。

  格洛莉亞端出剛磨好的咖啡,順手還做了個漂亮的拉花。

  「看來以前黑手黨家族的大小姐連這個也要會。」

  「世界上沒有我學不會的東西,親愛的。這是格洛莉亞特別咖啡,限定免費版。」

  「我的榮幸。限定?」

  「 別得寸進尺。」

  兩人都忍不住端著杯子笑起來。

  真是閑散的時光啊。

  ……

  格洛莉亞坐在沙發椅的扶手上,彎下腰偏頭去看似乎在小憩的Reborn。對方仍保持著翹腿端坐的姿勢,左手很自然地搭在大腿上,右手撐在太陽穴附近的位置。報紙和西洋棋子隨意地扔在一旁。

  他真的睡著了?

  雖說格洛莉亞有著豐富多彩的惡作劇心思,但也因為修養而無法做出把人弄醒或者說在人臉上亂畫的這種行為。她只是單純覺得,如果Reborn真的睡著了,倒是個觀察這人的好機會。

  格洛莉亞從扶手上起身,干脆在他面前蹲下,托著下巴認真觀察起第一殺手來。他的眼睛顯然是全身上下最冷冰的地方,是一顆長久被泡在極地冰河裡的黑曜石,即便從河水中拿出,冷氣卻早就在其中凝聚不散。同時,有一把很鋒利的刀來打磨這塊石頭,於是它變得凌厲至極。然而此刻他們在安眠,藏匿在眼皮下。這倒是終於讓殺手看起來沒有那麼過分的生人勿近。

  但其實對與格洛莉亞來說還好,這種奇妙的冷度會帶給她真實和確定感。

  這個角度能讓午後的光微微照射到他的臉上。Reborn的臉部呈現一種瓷釉似的質感,這讓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更有種雕刻的硬度。真是連陽光都無法緩解的低溫。畢竟,就連小憩的時候,他的嘴唇也抿成一條冷酷的線。

  然而,這個喝著苦咖啡,性格惡劣,干著冷漠的殺人之事的家伙總是有說不完的迷惑人的甜言蜜語,甜品店的所有蛋糕加起來也沒有那些話甜膩。

  不過……沒有那麼讓人討厭就是了。

  而這趟奇妙的旅途快要結束了。

  是的,很奇妙。兩個無論如何堅守私人領域的壞家伙,他們自私自利,淡漠疏離,他們不可理喻,強硬驕傲,然而他們在無限地侵入靠攏。

  格洛莉亞已經無法看見兩人之間的分界線。那種東西可能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消失。很意外,她不覺得這是件壞事。

  ……啊,不知道殺手先生是何感受,這很有趣。

  格洛莉亞起身走向另一邊,思來想去卻生出不快,然後莫名其妙地在畫架前坐下,竟然真的開始畫起Reborn來——還是照著此刻的他。

  Reborn從她坐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只是在閉目養神而已。格洛莉亞在他面前蹲下後,偶爾會有低頭思考的間隔,殺手微微抬起眼皮,垂眸注視近在咫尺的格洛莉亞。

  哼,少有的天真時刻啊,我親愛的小玫瑰。

  Reborn把目光投向還在作畫的業余畫家小姐。她太過認真,殺手停在她身後也沒有察覺。

  Reborn知道的,格洛莉亞對他放下了警戒,他出現在背後不算是偷襲和入侵。

  嗯?

  格洛莉亞微微顯出點驚愕——殺手盡可能彎下腰,下顎輕輕放在她柔軟的頭頂。

  「畫得不錯。看來趁我養神的時候的確有在認真觀察,哪怕繪畫中途我也沒有感受到再次看過來的目光。清清楚楚記在腦中了嗎,甜心?」Reborn的語氣中充滿調侃,唇邊的笑意一點也不遮掩。

  「……我記性一向很好,不用這麼驚訝。」格洛莉亞向後仰頭看他,殺手立刻扶住她的後頸作為支撐。

  「嗯,看出來了。但我有個問題。」Reborn看著畫故意這樣說道。

  「什麼?你應該不至於還對這幅畫不滿吧?」被拆穿的格洛莉亞倒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Reborn似乎是發出了一聲很輕的笑。他抬手搭在格洛莉亞的肩上,對著她耳語:「怎麼沒把那時的自己畫上?如果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子,沒關系,我記得。」

  「……我親愛的殺手先生,不要逼我和你吵架。」

  格洛莉亞一時也不知道她是該繼續和這人掰扯還是轉身走人。

  「想出去轉轉嗎?」Reborn的話題一下子跳躍無比,以至於格洛莉亞沒有反應過來。

  「……嗯?」

  「不用打扮了小玫瑰,你已經太過迷人,我已經開始擔心我們走在街上會有人對你發起襲擊。」

  「還有人能從第一殺手身邊搶人?」格洛莉亞又被他重新逗笑。

  「沒有,當然沒有。」

  街上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各式各樣的咖啡館,咖啡的香氣就像是過去倫敦一直存在的濃霧將這整條街道覆蓋。令格洛莉亞不解的是,即便是在如此濃郁的咖啡香氣中,她依然能分辨出身邊這位Espresso重度愛好者身上的氣息。

  佛羅倫薩的天空大多是很晴朗的,格洛莉亞很是滿意,雨天對於她來說實在是不太友好。他們踩著陽光斑駁的影子,一路不緊不慢地走過老橋,路過許多雖不有名但無可否認十分浪漫美麗的小教堂,最終停在著名的喬托鐘樓附近。

  兩人在這裡停下倒不是為了休息,只是恰好看到傑斯坦家族的一位干部。實際上他並不是在策劃什麼危險事件。他只是難得有時間陪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出來閑逛而已。那名女性看起來十分溫婉,同時顯現出一種完全與黑色無關的爛漫,小孩子的笑臉也甚是明媚。那位在家族內部令人聞風喪膽的干部此刻也只是這個家庭的一員,看起來普通而像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人本來就是多面的。

  這是個溫馨的場面,然而格洛莉亞和Reborn都不是什麼慈善家,這種畫面無法在他們的內心泛起任何一個微小的波瀾。他們很快就對觀察這一家人失去了興趣。

  兩人站在鐘樓下開始聊著關於傑斯坦家族的事,此時他們身邊多了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輪椅上的老婦人顯然生命已所剩無幾,就連佛羅倫薩的太陽都無法讓她的臉看起來稍微精神點。

  「……我快要……看不見這座鐘樓了……」老婦人的目光變得十分憂傷。

  「只要我還活著,我的眼睛就能替你繼續看著它。」老人為自己的妻子擦拭眼淚,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能維持住臉上的笑容。

  「記得帶上我的骨灰,算是我還陪著你了……」

  「好,聽你的,別難過。」

  Reborn是個超一流的殺手,死亡對他來說見慣不慣。死亡時刻逼近自己,而自己也是創造死亡的人。至於格洛莉亞,她活得太久,自己已經死過一次,又不知道看過多少普通人的死亡,但並沒有多少人的身影真的留在她的記憶中。

  「度過百年的小姐,你有什麼看法嗎?」

  「你想聽什麼?我對死亡的看法?親愛的,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對這種東西最無感的人。」

  「是嗎,你真的這樣想?」

  「所有的人都是過客,只是有一部分人會留在我的心中不斷循環他們路過時的一切。因為所有人都會離我而去,……包括你,而我早已習慣這一切。」

  這不是那麼感傷的事。

  人類生命短暫脆弱,格洛莉亞清醒地知道相遇對於她而言意味著未來無數場離別。

  但這沒關系,正因如此才彌足珍貴。

  「你不用為我難過,大多數人無法停留在我的心中,那才是常態。」格洛莉亞眯起雙眼,只是她已經不會一味看向什麼都沒有的虛無。

  「莉亞,」

  「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想法很好。」

  「Reborn,」格洛莉亞幾乎不假思索,「你想不想知道我會記住你嗎?」

  Reborn少見地沉默不語。

  他不是個喜歡和擅長記住的人。他心中有一段空白,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至於其他人,事,他從不留戀,從不停留。

  Reborn是個不回頭,不遠望的人,甚至連「現在」也不注視的人。

  「……好吧,所以維護者小姐會記住我嗎?」他不可思議地接過了格洛莉亞的話。

  這或許……是個玩笑而已。

  她總會這樣的。

  「會哦。」

  「這是真話。」

  「絕對的真話,估計能排上真話系列前10。我會記住你的,Reborn。我真的會。」不是記住一個人名,一個一晃而過的身影,而是一張永遠清晰具體的臉,無數的瞬間和無數個瞬間疊加構成的畫面,然後變成亙古不變的記憶。

  第一殺手從不用狼狽形容自己。

  他現在面色如常,雙眼平穩,悠哉隨意地斜靠美麗古老的橋沿。從任何角度都是那個完美的外殼。

  但他狼狽地無法馬上給出回答。

  「我應該知道原因嗎,小姐?」

  這可很難說啊,殺手先生。我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細數清楚。

  格洛莉亞思考著可以跳過這一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黑色是紅色,紅色是黑色呢——這就是我的理由。」她的目光和語氣在陽光的烘烤下一點點軟化了。

  「……我的失誤,莉亞——我至少要先告訴你我對於你的回答很高興才對。」殺手目光湧動,那些看不見的水流從眼中溢出撲向對此沒有察覺的格洛莉亞。

  「那就好。說起來,第一殺手這樣的人物,會對自己的死亡有預感才對。」

  「當然,至少我應該是這樣。怎麼了?」

  「你死的時候如果我不在,記得叫我一聲。」

  「……干什麼?」

  「給你收屍,臨終關懷也可以有。那樣的話,把你的骨灰也交給我,正好做成個項鏈戒指一類的隨身攜帶。」

  殺手再次沉默。

  格洛莉亞恍然意識到她太過多言。

  「啊,抱歉,說的事情還是太奇怪了。……抱歉,請不要在意。我只是——」

  「可以,就那麼做吧,按照你的想法。」

  「……」

  漆黑的眼睛和紅色的眼睛安靜地對視。

  直到鐘聲響起。

  格洛莉亞低頭不語。

  答應了?這種事?

  她應該……高興的。

  但是她應該告訴殺手的還有一件事。

  人類終會迎來死亡。那麼無所不能的殺手先生,要是可以盡可能活得久一點就更好了。

  「說話算數的吧,Reborn。」

  「當然,算數的。」

  雖然,或許不讓你看見我的死亡或許更好。

  生者的悲哀。


第二十九章 佛羅倫薩艷陽下(3)

  ——如何拯救

  Reborn看著此刻背對自己在沙發上裝睡的格洛莉亞,開始回想從這一天開始她都是怎樣的。

  還是准時在8點醒來,迷迷糊糊來到廚房一起做早飯。

  上午按照習慣會看晨報,悠哉地修剪門口的玫瑰花從——這倒不是每天都做,大多時候看心情。

  照例一邊畫著油畫一邊和彭格列那邊商量之後的計策。

  之後的兩人下起西洋棋,開始了每天每句從不重樣的互相抨擊模式。

  午飯倒也不是每天都在這裡做,好比今天去了家很不錯的餐廳,一致獲得兩人的好評——這家餐廳實在應該為自己使兩人達成一致感到奇妙。

  這都很平常。

  但是Reborn卻感覺到違和,就像他現在能一眼看出來對方在裝睡。

  鑒於這位小姐在逞強和掩飾這一方面極其地出類拔萃,Reborn決定稍微照顧一點她那過分的自尊心,稍晚些時候再過問。

  ……

  Reborn不得不把她叫醒——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別的疼痛還是思考問題想得太累,格洛莉亞竟然真的昏睡過去,並且做起了噩夢。

  從窒息感中被人拉回現實的格洛莉亞倒吸一口冷氣,算是勉強喘過氣。她的瞳孔微微抖動,還沒能完全從夢中脫離,一把抓住了那只把自己喚醒的手。

  「……抱歉,我有很用力嗎?」格洛莉亞輕輕松開了Reborn的手臂。

  「沒什麼。你還好嗎?」

  「……我很好。沒事的。」

  「哦?」

  格洛莉亞立刻覺得場景非常熟悉。她想起了全身疼痛發作的那一天。這算什麼,第一殺手的直覺可怕至極?以及,她又一次被對方從噩夢中叫醒了。

  「……Reborn,我記得米開朗琪羅廣場附近有家不錯的酒館?」

  「你想去?」

  「要一起嗎?」

  「我很樂意,這位小姐。」

  說實話,一般人聽到一個情緒不對勁的人說起去酒館,想必會立刻想到借酒消愁和買醉。但Reborn隱隱覺得格洛莉亞並不是這種類型的人。首先,她是個矛盾的人,雖然許多行事看上去隨意任性,但同時卻擁有相當大程度的理性和冷靜,而且她本人不會允許這兩樣東西被什麼破壞——比如酒精。其次,買醉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使人更加空虛這種事每個人都知道,但人們總是追求那片刻的暢快和自我欺騙。格洛莉亞這類人卻能分得清。她不會做這種沒意義的事,酒精只是一種舒緩和談論的工具。

  ——然而意外難免。比如,調酒的人今日煩心事太多居然工作失誤給錯了她的調酒。而她本該在喝下第一口的有所察覺。Reborn不認為這是她故意求醉,反而更顯出格洛莉亞今天心情足夠低落,甚至嚴重影響到那一貫敏銳准確的判斷力。

  「……莉亞? 」

  原本頭腦清醒挑著那些醉得不省事的家伙們從頭分析到尾,徹底嘲諷了一頓的批判者消聲,長時間盯住自己的酒杯一動不動。

  「親愛的,你喝醉了嗎?」殺手捧住她的臉,使她抬起頭看向自己。

  格洛莉亞的腦袋向旁邊偏去,Reborn不得不騰出一只手支撐她的脖子。

  「……那你醉了嗎? 」

  嗯,她的確喝醉了。

  Reborn扶住她的肩膀從坐位上起身,現在應該立刻帶人回房間休息。

  格洛莉亞向後跨出一步,顯而易見對此表示反抗。

  「你要帶我去哪兒?」

  「小玫瑰,我只是在盡量避免你會在明早醒來後因為顏面盡失想要撞牆這一事件發生而已。」

  「可是我剛看見那裡有兩個蠢貨在玩牌。老天,他們真爛。」

  殺手一時無法理解她的腦回路:「……所以?」

  「我要讓他們看看什麼才是高手。」格洛莉亞相當驕傲地微微抬高下巴。

  「……莉亞,你已經超出了常人的範圍,我想這完全不需要證明。」第一殺手幾乎停止了思考。……她到底在想什麼?

  「可是那很有趣。」

  「不行。」

  盯——

  「這不是你該有的行為。」

  盯——

  「別太幼稚,莉亞,你應該更加清楚地考慮到自己的身份。 」

  盯——

  「……」

  取人性命輕而易舉,一把老古董用得出神入化的第一殺手剛剛做完他自己也無法想像和理解的事。

  ——他用手槍威脅了兩個運氣實在不夠好的青年,為了讓他們同意讓格洛莉亞加入。

  ……老天。

  青年們戰戰兢兢地同面色開心愉快的格洛莉亞完成一場單方面碾壓的牌局,抱著自己空掉的錢包飛快地逃走。

  這顯然和低級打劫沒有一點區別。

  殺手面無表情地思考著。

  但只會是一個開始。

  格洛莉亞挑戰了在場幾乎所有的人,殺手舉槍威脅的動作變得麻木機械。關於為什麼不包全部的原因,是她最後挑釁的家伙是當場的小型幫派人員。他們憤怒地向格洛莉亞逼近,最後沒有任何意外地被揍了個半死。Reborn對於他們居然還能活下來感到尤其驚奇。

  「他們好弱。」牽著殺手衣角,活動完指關節的人歪頭看他。

  滿臉寫著「我就是這麼厲害請速速誇獎我」。

  「……你當然很厲害。所以現在——」

  「——啊,夕陽要落了。」

  「……」

  兩人在米開朗基羅廣場散步——或者准確的說法是 Reborn帶著腳步飄忽的格洛莉亞隨便走走。

  天空漸暗,佛羅倫薩迎來了它的落日時分。

  遠處亮起燈光的建築在暗色裡化作地上的零落星子,串成美麗的環。更遠的天空呈現出熾烈的紅,耀目的金,不知道是百年前的哪個畫家肆意揮筆,才能有那樣油畫般的質感。近處的雲彩竟然是瑰色的,瑰色之下一定有人悄悄在雲層中塞滿了紫色的鳶尾花,花的色彩在余暉中折射。

  說不定雲朵是有香氣的,或許,再近一點,就能嗅到那與花香無異的好聞味道。

  附近的教堂前,一對新人滿臉幸福的笑容,在夕陽和鮮花的祝福下正打算邁入教堂,然而一陣不討喜的風卻順走了新娘的頭紗。但這並不影響新娘此刻滿溢的快樂,她只是置之一笑,挽著丈夫的手不去在意。

  白紗在低空中打旋,跑過花壇,親吻白色的浮雕,撩過少女飄搖的長發,來到米開朗基羅廣場。

  「嗯?」格洛莉亞感覺到什麼正向她飄來。哪怕是醉酒也無法削弱從小就具備的危險與異常感知能力。

  「……怎麼了?」她不至於因為看到廣場上有人跳舞嫌他們跳的太爛而要親自指導?

  殺手警惕地皺眉,同時伴隨著相當程度的頭痛。今天已經發生了足夠荒謬的事,不需要再有了。

  「感覺有——」格洛莉亞側過身。白紗悠悠地落下,罩住了錯愕之中的她。

  格洛莉亞正准備掀開,抓住白紗的一只手卻被Reborn握住。

  「不要動,莉亞。」

  她放下手,出人意料的聽話安靜,只是望著Reborn。

  越過格洛莉亞的頭頂,是被染成粉紅色的老房子和花之聖母大教堂的圓頂,是快看不見的落日。她站在相對較暗的地方,吸收傍晚漸襲的夜色,吸收所有雲的色彩,吸收一切虛實難辨的光線光暈,於是周圍種種變得暗淡和模糊了。

  從黑暗裡吸取光彩的小姐。

  光束和白紗把那雙眼睛的紅色切割得破碎,目光也有了種白瓷易碎的美感。好比堅硬的寶石融化,彙成了波光流動的細河。

  「你聽說過嗎,小玫瑰。」Reborn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沉,這聲音震動了格洛莉亞的心跳,兩者形成了共鳴。

  「是什麼?」她眨巴兩下眼。

  「如果在這裡的落日下許願的話,願望成功的概率很大。」

  「可是我沒有願望。」

  Reborn眯起雙眼,目光深沉:「親愛的,任何人都有願望。你也不會被排除在外。」

  「可是,我的願望都是絕對實現不了的關於別人的。我自己倒是沒什麼可需要的,」她的的確確進行了一番認真的思考,「啊,你可以先許願,然後我替你再許願一次,這樣不是更好嗎?」

  一點都不好。

  怎麼看都糟糕透了。

  殺手一時竟然想不出話來回應。他知道一切都要慢慢來改變,但有時卻令人無可避免地心焦煩躁。

  「Reborn?你心情不好嗎?」她抓住殺手的兩只手臂,仔細觀察他的表情,「還是說覺得自己的願望太難了?」

  ……某種程度上我的願望似乎的確有夠困難,因為這位讓人頭疼且十分固執的小姐。

  Reborn握住她發涼的雙手,面上與內心並不相對。

  「可是你有我,殺手先生,雖然我對自己的事並無太多幫助,可是幫你應該夠了?」

  是啊,畢竟你才是關鍵人物,你是完完全全的成功條件。

  「Reborn,」

  「嗯?」

  「你覺不覺得那群領舞的人很有問題?」

  「……不,我不覺得。而你也不該覺得。」話題會不會太跳躍了?

  「可是我——」

  「不,你不想。」

  殺手在她進一步自由發揮前輕松不費力地講她扛起來並且盡可能快地離開現場。他絕對不想和這位興致高漲的小姐做出一起領舞指導的愚蠢行為。如果不加以阻止,Reborn 甚至毫不懷疑她下一步操作是攻擊這裡所有甜品店。

  領舞失敗深感沮喪的小姐拉著他差不多快逛完了大半個佛羅倫薩。由於格洛莉亞提出踩在橋沿上走路並且試圖跳下去為殺手表演如何踩著火焰行走於水面上,Reborn強行將人抱下來決定在剩下的路程裡背著不省心的她。

  背著格洛莉亞比平日更能感覺到她的輕。

  他能相當強烈地感覺到存在感放大的腿上的骨頭,已經她幾乎硌到Reborn脖子的腕骨。

  是什麼把她變成了這樣,她那遙遠的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殺手想要知道卻無法開口。至少這對於現在的格洛莉亞來說只是掀開傷口但無法對其進行治愈。她很有可能……已經錯過了最佳治愈的時間,最多恐怕也只能緩解和阻止惡化。

  但就連這樣,也太難。

  不過有件事可以問問她。

  「莉亞,我得問你一件事。」

  「是什麼啊?」她在殺手背上點了點頭。

  「你今天做了噩夢,親愛的。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想是的,我必須要清楚,這很重要,小玫瑰。那你願意告訴我嗎?你可以開出條件,莉亞,我會盡量滿足你。」殺手稍微放慢腳步。

  「……我才不想和你談條件,Reborn,你不用那麼做。我們才不需要這樣。」格洛莉亞抱緊他的脖子,語氣裡帶著不滿。

  Reborn忍不住笑笑:「好吧,親愛的好莉亞,我不該那麼說。所以,能告訴我嗎?」

  「其實不是重要的事哦——我只是在很多年前同樣的日子自殺了而已。但我現在還活著,所以沒什麼的,對吧?」

  Reborn的腳步停住了。

  ……她剛剛說什麼?

  自殺。

  一個出生於盛夏的人,死在了同樣的盛夏。

  他突然想起兩人在好幾個月前的談話——在彭格列那座美麗的塔前。

  ——說不定我真從上面一躍而下呢。

  看來是真的。

  她從原本是醫院的地方跳下,摔碎在蒼翠潔淨的草地上,直到血液吞噬了大片綠色。

  難以想像。

  這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

  「……是因為什麼?」

  「不知道,我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我只有自己躺在草地上的畫面而已。沒事的,真的。」

  「那你為什麼依舊做噩夢?」

  「Reborn,我至少應該不要死在彭格列,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挑那樣的地方。我不該死在朋友們面前,Giotto跪在我身邊痛苦萬分,這是他一生的遺憾和悲慟。所有人都很難過,因為我。」格洛莉亞垂下頭,她的腦袋正好靠在殺手肩上。

  Reborn還是沒有立刻說話。

  這很荒謬。

  她應該思考什麼樣的痛苦煎熬促使她那樣驕傲明媚的人選擇了死亡。

  她應該思考重回新生後可以怎樣更好地活著。

  而不是,思考自己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死亡地點這樣愚蠢的方面。

  她的父母,妹妹,甚至是彭格列眾人,難道沒有一個人發現她性格的異常之處並且努力幫助她修正?還是他們或是其中的某些人造成了這一切?

  該死的,誰也不知道,除了她自己。

  「Reborn?你在……難過嗎?別這樣,早知道我不該說的,」她摸索著他的肩膀算是一種安慰,同時讓他們的腦袋親昵地靠在一起,「我很抱歉,我說的太快了,我不該講出來的。」

  ……然後任由它和別的東西一樣在心裡腐爛生根,繼續折磨你?

  「……莉亞。莉亞,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告訴我,我不算個合格的傾聽者,但我的確能夠好好聽著。」

  「那你也會告訴我嗎?你心情不好的時候。」

  ……一提到自己就開始偏向別人。算了,相互成立並不是壞事。

  「是的,這算是個約定,對嗎?」

  「嗯,當然。所以你現在心情好了點嗎?」

  他可是背著一整個玫瑰色的夜。裡面有風,有星子,有無與倫比的方方面面。

  「當然,你在我背上呢,親愛的。」


第三十章 佛羅倫薩艷陽下(終)

  ——干就完事

  「你看起來並沒有因為醉酒而感到頭痛,這很好。」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從殺手手上接過一杯果汁:「……那家酒吧應該換一名能夠分清客人的酒的優秀員工。」

  「高興點,親愛的,那杯酒的度數高的有些過了,而我不覺得它的原主能夠承受,你救了一條命。」 Reborn舉起自己的咖啡和她相碰。

  「噢,那可真是好個好消息——還有別的嗎,送我安全回家的守護天使先生?」

  「彭格列那邊處理的差不多,實際上他們已經到了佛羅倫薩。效率就是一切,莉亞,我想我們今晚就要參加一場盛大的派對。」

  「我猜傑斯坦家族沒安排我們的邀請函,是不是?」

  「是啊,但我們已經習慣扮演不速之客了,親愛的。」

  ……

  守衛感嘆長夜漫漫,於是忍不住點起一支煙。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猛縮,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他的脖子就變得如同地上被踩過的香煙。他死前的一刻與自己那個腦袋上被開了個血洞的搭擋對視。

  從第一聲槍響出現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大門和窗戶玻璃的碎片簌簌地掉落,不明的攻擊從空洞的位置齊齊向外發射。彭格列的三位守護者帶著人員強行突破,背影快速消失在鋪天蓋地的火光和煙塵裡。哪怕分部無法提供幫助的當下,傑斯坦家族的人數和武器精良程度依舊不可小視。地面在震動,而這絕不是某種誇張的修辭手法。站立在外或是在內的參戰人員能夠清晰強烈地感受到從腳底傳來的抖動。轟鳴聲幾乎讓人聽不見任何其他聲音,一時間難以判斷自己是否真的聽力受損。

  「趴下。」

  格洛莉亞猛得按下家光的腦袋,飛來的裹上雷屬性火焰的霰/彈槍子彈正中她的腦袋。

  第一發。

  第二發新的子彈再次命中。

  第三發同樣如此。

  第四發。

  格洛莉亞的腦袋連續四次因為衝擊向從側邊小幅度偏移。她抬手拍拍太陽穴上的火星子,無視了門外顧問震驚的眼神。

  「……格洛莉亞小姐?您為什麼不躲?」

  「當然是為了給我們這邊最強的狙擊手看啊。」

  回應她的是連續四聲槍響。

  四名藏在暗處的狙擊手差不多同時從樓頂墜落。顯然在他們發揮更大作用之前進行清理是最好的選擇。

  「我個人更希望你能換個更合適的方法,莉亞。」殺手坐在位置良好的窗台上,一邊快速單手上彈一邊以手刃劈向偷襲者。

  「怎麼,拿家光去接彈?他太弱了,會死的。」

  「……一般人腦袋中彈都會死的,格洛莉亞小姐,你這才是異常的。」忙著指揮,監控全局和遠程打擊的門外顧問抽空再次看了看格洛莉亞的腦袋。

  ……還真沒有受傷的痕跡。

  「只是在外旁觀很不像你的風格,小玫瑰。怎麼了?」

  「別責怪我,親愛的,我相當擔心你並且很想進去,」格洛莉亞的視線掃過大面積的戰場,「但我對於奇怪的地方尤其敏感。」

  「有什麼發現?」

  「只是一種感覺。我們倆的確催毀了他們的實驗室,但我能感覺到比那個更離譜點的東西在暗處晃蕩。小心點,Reborn,我不太確定它在哪裡。」

  「或許那種東西反而會優先攻擊你,就像之前那樣。你不會死,莉亞,但你得記得你會疼。」

  戰鬥並沒有開始多久,精致華麗的瓷磚地板上已經鋪上了數不清的尚有熱度的子彈和屍體,甚至於地板本身依然開裂破碎。殷紅的血在地面上詭異地爬行蔓延,像是一條吞噬生命的紅蛇。槍支,匕首,刀劍,或是殘肢斷手掉落在血河裡,蕩開或大或小的波紋。部下們感到扣動扳機的手指幾乎麻木而變得僵硬,開始不聽大腦使喚。

  格洛莉亞視線範圍的一切充斥著混亂。顏色各異的火焰在半空和建築裡交纏碰撞難以區分,吊燈與窗簾搖搖欲墜無聲哭嚎,慘叫和咒罵聲一時之間難分勝負。武器冰冷的反光在夜色照亮一切因為他們實在密集頻繁。生命快速流逝的一切像征正從那棟城堡裡像太滿的空氣而不斷外溢。

  「去把那個放出來。」

  「首領,可是我們還沒有完全研究清楚那是什麼,它可能會失控!」

  「我說放出來!就算失控了也能重傷彭格列的家伙們,至於外面那些雜兵死了就死了!」

  「……是。」

  Reborn面無表情地跨過以高頻率出現的屍體,順帶給沒死透的家伙補上一槍。屍體倒下的聲音似乎與他的鞋跟敲響地面聲完全同步。黑色的西裝本是不容易看出血跡的,但此刻顯然能發現暗色的陰影分布在西裝的下擺。逃竄的地方人員在他前狼狽躲閃和慘叫,只希望死神的腳步能再慢些。

  抬槍,槍口衝出火花。

  然後他們也成了血泊裡的一員。

  格洛莉亞的眼神陡然犀利。她鎖定到一團漆黑的霧狀體。顯然Reborn也注意到了。他精准地舉槍射擊,子彈也的確正中黑霧的中心。但是,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

  ……那不是純粹的混沌體。傑斯坦的家伙們把一具精心改造過的人體同那個東西放在一起培養,嘗試把那種詭異的玩意變成火焰的一種,來方便自由可控操縱。

  看起來倒是成功了一半。完全無差別的火焰攻擊,只不過作為主體進行操控的是那個不明物種而不是選出的載體。它把整棟建築一瞬間封死,這裡變成了屠宰場,那些人毫無還手之力地迅速死去。同樣是以死氣之炎來作為首要攻擊對像,殺手裹著火焰的子彈正好分散了它的注意力,剩下的幸存者們正在努力後撤。

  「莉亞,你不能直接攻擊人類,或許你現在要思考一下如何讓他們分離——」

  「來不及了,它會把你們都殺掉的。」……果然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類啊,這種怪物都能造出來。

  無法估量的火焰從她身體裡爆發,照的人完全睜不開眼。那像是為了把黑夜燒盡而准備的一場白晝前的巨大煙火。

  「所有人,閉上眼睛,捂好耳朵,保護頭部,估計會有些震蕩。」

  幾乎讓耳膜震痛破裂,大腦爆開的轟鳴聲。

  仿佛漆黑的行星與金紅色的隕石撞擊。

  想像中會出現的巨量下落的建築碎塊一點也沒有出現。他們在焰影裡消散不留殘渣。人們還算平穩地摔在草地上,大半個身體淹沒在與翻湧的河水並沒有兩樣的火焰裡,如同廢墟裡的幸存者一覺醒來沐浴聖河,迷茫又驚喜。

  所有人失去了語言描述的能力。

  門外顧問和其余人員發出驚嘆。

  「不愧是世界的維護者,彭格列的蒼鷹,一下子就解決了!」

  「這次多虧有您!」

  「謝謝您救了我們!」

  格洛莉亞面色平靜地擺擺手,沉默地遠離人群站在別處。她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

  「……莉亞,你剛才有誤殺人類嗎?」

  「嗯,這不可避免,我沒事——結束戰鬥吧,真的該結束了。」格洛莉亞抽出了手帕,並且晃晃腦袋。

  家光帶人攔截繞後的逃跑的首領和他的貼身護衛小隊。敵方的幸存者們很快被拉回他們無法逃離的死亡之路。作著最後掙扎的幻術師們最終也只是讓血液化為草地的養分,精良昂貴的重型武器似乎沒來得及被充分利用就被催毀或是沒收。

  「你需要休息調整,親愛的,」Reborn一腳踹斷偷襲者的胸骨,手肘發力正中反應慢半拍槍手的喉嚨,同時並不影響他開槍把遠處企圖靠近格洛莉亞的人爆頭,「別擔心,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不如嘗試一下偷懶。」

  正要抬手劈人卻被搶先的格洛莉亞思來想去領了這份好意。

  ……

  戰場正在被清理整頓。

  「介意給我搭把手嗎?」

  格洛莉亞笑著向Reborn伸出一只手,對方立刻握住同時順勢把她拉向自己懷裡。

  「怎麼樣?」殺手很快地掃過她全身確認沒有別的傷口。

  格洛莉亞扔掉剛擦過嘴角血跡的手帕:「有點頭暈,沒事的,和之前不一樣,沒那麼嚴重。」

  「想現在離開嗎?」

  「嗯,走吧,沒我們什麼事了。」

  「你知道的,莉亞,我可以背你或者抱你,那樣更適合你現在的情況。」

  「你總是很貼心的,親愛的——等我們走出他們的視線吧,我可不想那群小鬼抓到我的把柄。」

  「好吧,要強的小玫瑰,聽你的。」

  殺手把她完全擋住不讓人從背後窺探,捉住格洛莉亞的肩膀扶著人慢慢走開。

  「……Reborn?你們要走了?干什麼去?」

  被叫住的人只是看看格洛莉亞:「看來被發現了,不過無傷大雅。所以,我的甜心,我要怎麼回答我們的老友?」

  格洛莉亞微微挑眉,貼在他耳邊低語。

  殺手的眼神變得微妙。

  他回過頭,用手槍輕輕敲了敲格洛莉亞的帽頂:「我想正在誘拐彭格列的守護神,老朋友。」

  「……哈?」

  「幸運的是,我的誘拐對像完全同意並不反抗。於是,這就不能叫誘拐——顯然我們在私奔,家光。回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5

第三十一章 私奔計劃(上)

  ——我們之間永遠沒有結束

  殺手坐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窗緣外,或者說他只是單手攀住窗框,一條腿繃得筆直干脆踏在另一邊窗沿上,另一條腿被迫曲折頗顯得無處安放,從而奇妙地保持平衡。

  翻轉側身,锃亮的皮鞋鞋尖輕易踹開緊閉的窗戶,唯一空出的右手扶住帽子伴隨著身體靈活一蕩,Reborn平穩落回室內。獵物接二連三出現,他少見地收回手槍只是赤手空拳地應對自如——考慮到外邊過大的動靜可能會影響裡面某位力求盡興的女性。

  他跨過那些屍體,在地下室門前停頓並不打算立刻進去。殺手條斯理地打理外套和領帶,聽著門內接二連三出現的規律聲響,那如同一首混響打擊樂。

  而後樂聲停止,他抬腳踹掉門上的鎖鏈。

  「我聽說有一起綁架案,小姐,需要幫助嗎?」Reborn掃視一圈,確認倒地不起的人全部死亡,他們整整齊齊呈環繞狀簇擁著被綁在椅子上坐著的年輕女性。她的雙腿優雅交疊,下顎微微抬起,或許現場還缺少一張擺著下午茶的精致蕾絲桌布圓桌。

  看起來她好像才是審訊者——那些器械和注射器無一沒有落在地面死者的身上。

  「早上好,警官先生,我就是你要救的人質——我一個人可真是害怕啊。」格洛莉亞衝他笑笑,帶著椅子起身,干脆利落地後空翻落地摔碎身上的累贅,抖落沒什麼意義和作用的繩索,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向Reborn靠近。

  「別擔心,親愛的,你有我呢,他們不會再傷害你。」殺手相當配合地脫下外套將人包裹起來摟進懷裡,還不忘輕輕拍拍她的後腦勺。

  「那真令人安心——不過,Sir,你的手銬在哪兒呢?」格洛莉亞用指關節敲了敲他的腰側。

  「想要讓我們被銬在一起不會分開來增加你的安全感嗎我的好莉亞?我想你本人已經完全可以充當我們之間的手銬了,親愛的。」殺手幫忙提起她的裙擺以免沾染血跡。

  「如果每次被綁架都會有這樣的警官來救我,我不介意多來幾次,即便我會受傷。」渾身上下一點擦傷都沒有的人質小姐在血淋淋的現場仿佛念情詩般細聲在Reborn耳邊說話。

  「真希望我們見面的代價不是讓你受傷,莉亞。我得想點好辦法,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就現在而言,我最需要甜點,Reborn。」

  「真巧,車上有一份Granita com brioche。」

  格洛莉亞稍微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立刻抱住他的脖子:「嗯,我比昨天更喜歡你一點了,驚喜先生。」

  ……

  從戰場上」私奔」的二人心照不宣地繼續著所謂」突入其來旅行」。彭格列內部的某類談論已經泛濫成災,門外顧問十分好心地致電提醒,卻收到了以下回復:

  「不錯的故事,聽完之後就連我也感到心潮澎湃。」

  「很好的想像力,值得誇贊。」

  家光對兩位疑似深陷流言漩渦的當事人感到頭痛,他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詢問:「意思是任他們發展下去?」

  「家光,勞苦的彭格列員工們可能就這麼點樂趣來支撐自己上班,何必剝奪?」

  「……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善解人意又體貼了?」

  「沢田家光。」

  「……祝您今天心情愉快。」嘶,或許……流言並不意味著謠言?

  ……

  格洛莉亞醒來的的時候Reborn並不在。她隨手拾起桌上的報紙和照片,一眼認出了委托人附在上面的訊息。

  嗯,就算是現在也還有這種老套的方式啊。

  他什麼時候走的?……算時間也該解決了才對。看來,第一殺手最近太過悠閑,身手變緩了。

  格洛莉亞看看時間已經快到中午,認真地思考著到底要不要把Reborn那份也做上。

  感覺不是很餓,格洛莉亞在沙發上坐下,無所事事地打開電視看看新聞。

  「……爆炸?」

  那輛列車……是他的委托人要求暗殺獵物的地方。

  相當駭人的爆炸,列車只剩下一個凄慘的骨架,甚至於附近的廣場也不幸遭遇波及,蓋著白布的死者和傷員沒有停歇地從火星子和漆黑物構成現場裡抬出,哪怕只是新聞畫面那些混亂的聲響也足夠讓人忍聯想發生的一切。

  爆炸的時間是……早上?不是吧。

  Reborn應該不在車上?不對,那個時間點他的暗殺對像剛好登上列車沒多久。

  應該沒事。那可是第一殺手,應變能力總是很強的。

  一邊這樣想,格洛莉亞一邊摸出手機給人打電話。電話甚至沒有撥通。這樣的情況很難不想到可能是電話損毀或者別的復雜原因。

  格洛莉亞的指關節在膝蓋上敲到第10下的時候,她抓起自己的外套出了門。

  躲過警察和記者們的視線混進事故現場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這裡的狀況太復雜,於是來不及清掃,格洛莉亞在大量碎渣裡發現了不少過於顯眼的晶體碎片和不明材質的透明體。爆炸點是在某個人的座位上,那裡有更多的晶體碎片。

  格洛莉亞的腦中浮現出數不清的恐怖分子用人體炸彈制造可怕事件的情景。人體炸彈是暗殺對像?這次的委托人碰巧是Reborn的仇家?

  他一向會事先查出委托人的位置,格洛莉亞很容易就找到了此刻還在打桌球的中年人。

  保鏢一個接一個倒下,中年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一名年輕女子跨過屍體在他面前停下,銀劍的尖端滴著新鮮的血:「突然造訪實在有些冒昧。我有一位朋友剛接了你的委托,好巧不巧列車發生了爆炸,更巧的的是,可能是人體炸彈——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啊!」劍尖沒入他的手掌並且擰轉了一下,痛得他渾身冷汗直冒。

  「我趕時間,先生,勸你在我開始剁掉你的手指之前說點有用的。」

  「我,我沒有做什麼啊!人體炸彈這種事情真的和我無關,我也沒想到那輛列車會爆炸!求你,放過我吧,我什麼都沒做,是他自己運氣不好啊!」

  這倒是實話。看來不是他算計的Reborn。但這家伙,有別的事沒告訴我。

  劍尖沒入他的大腿。

  慘叫聲過於尖銳,格洛莉亞煩躁地皺眉。

  「你有事情瞞著我。最後一次機會,下次就是眼睛。」她踩著男人腿上的傷口,銀劍的位置移動到那人的眼角。

  「我沒有說謊,真的!制造人體炸彈的是那群瘋子,他們的瘋子首領叫艾薩克!」

  「我要知道他們總部的位置。」

  「……我不知道啊!」

  「哦,那你就沒用了,再見。」格洛莉亞高高抬起手杖劍。

  「……等等,等等!這兒有個消息靈通的情報販子,你可以去找他,我知道他的位置!」

  十分鐘後。

  格洛莉亞看著左耳上有著5個閃亮耳釘的寸頭青年,只覺得他在抽瘋和扮演小醜。

  「艾薩克?噢,小姐,許多人都想要找他,但你知道他們做後怎麼樣了嗎?」

  「不關我事,你只需要告訴我這位艾薩克在哪兒。」格洛莉亞面色平靜地掃了一圈目光凶惡貪婪高大男人們,他們在等待一個命令好將她撕碎。

  「甜心,你應該惜命,畢竟你還這麼年輕又漂亮。而且,我和艾薩克互相扶持!誰也不會出賣誰的,請回吧,路上小心。」青年點燃一支劣質的香煙,衝著她擺擺手。

  「如果我非要你告訴我不可?」

  「親愛的,那你就是在送死。」

  打手們向著她逼近。

  格洛莉亞努力掩飾自己的笑意別讓自己看起來太高興:「我的家族是個當了好幾百年的老牌黑手黨,」她更高興地看見青年面色驟變,「女首領很少,但是至少我是其中之一——祝你好運,小鬼。」

  路人發出尖叫——無一不被挑穿身體的家伙們砸碎窗戶被扔到外面摔落在地。

  造成這一切的女性在幾分鐘後從破碎的窗口一躍而下穩穩落地。她扔掉一把沾滿血跡的鉗子,上面甚至還粘連著一顆牙齒。女性把擦干淨手的帕子投進垃圾箱,還不忘微微一笑並按住帽檐向他們行禮問候,而後迅速消失在發愣的路人們眼前。

  ……

  格洛莉亞趕到基地的時候,那裡完全是一副被不速之客造訪後的模樣。地面和牆壁上的血跡很新,屍體尚有余溫,幸存者依舊驚魂未定。

  她笑了笑。很熟悉的手筆啊,看樣子還活蹦亂跳的。

  「襲擊你們的人呢?」她揪住一名還在發抖的實驗人員厲聲詢問。

  「他……被追到這邊來,然後跑掉了。還……還問了首領的位置。」

  追到這邊?被追殺了啊。

  「吧位置告訴我。還有,他受傷了嗎?」

  「……應該吧,他來的時候就有了……」

  嘖。格洛莉亞心情變得不是很好,立刻把手中揪著的人扔向一邊,匆匆離開。

  ……

  格洛莉亞在實驗室門口稍微遲疑重新調整呼吸好恢復平常,不過考慮到裡面也只是電子器械和設備,她抽出劍來砍開了大門。

  和之前如出一轍的混亂。

  ……希望這些血跡裡並不包含他的。

  首領的辦公室一片狼藉,只剩下緊貼牆角還在發抖的秘書。

  「你,之前入侵的人去哪兒了?他怎麼樣?」格洛莉亞用手背打向還沒緩過神的女人,迫使她的雙眼重新聚焦。

  「……帶走了!首領被他帶走了,首領身上有微型追蹤器,我們的人——」

  格洛莉亞抖掉劍上的血,調頭出門。

  那位殺手先生真是有點太活蹦亂跳了……真是追不上啊。

  她在門外看見了散落的車窗玻璃。

  Reborn不可能察覺不到追蹤器甚至讓人追在身後,恐怕那位首領已經被殺死隨便丟進哪輛移動的車裡,至於他……應該還在這附近才對。

  格洛莉亞憑著直覺拐進小巷,直到走入死角。

  ……是我搞錯了?不,我還是覺得不對。嗯?

  格洛莉亞警惕地抬手搭上腰上的手杖保持隨時可以抽出的狀態。

  身後有動靜。腳步聲。

  越來越近了。

  ……等等。

  格洛莉亞松開劍柄,猛地回頭。

  「……」

  身姿修長的男人把一半的重心壓在她的身上,對方實在太高,格洛莉亞不好支撐向旁退了兩步,正好形成被人和牆壁共同禁錮的場面。

  一身漆黑的殺手半靠著格洛莉亞,盡量彎腰俯身一手枕在她的腦後,嘴唇湊在離她耳根子很近的地方,他呼出的氣息會讓人禁不住想到毒蛇吐著危險的信子:「多麼巧啊,我親愛的小玫瑰,我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兒見面。」

  「人生總是充滿驚喜的,親愛的。」格洛莉亞伸手抱住殺手,順著腰側向上摸到他的後背一片黏滑。不過摸著傷口不嚴重,問題不大,看起來……應該是腹部嚴重一些。

  「比如你來接我下班?」殺手在她耳邊笑了起來,聲音低沉到震動她的耳膜。格洛莉亞實在是很佩服他在這種情況下還這麼有情調和興致。

  「是啊,不愧是第一殺手,我還真沒接過別人下班,感覺如何?」

  「這很不錯,讓我開始考慮怎麼讓你同意每次都來。」

  「如果多說幾句甜言蜜語能讓你的傷口愈合,你現在要說多少我都很樂意——我像征性問一下,你要去醫院嗎?」

  「莉亞,殺手是不會躺在醫院的。」

  「我想也是。」

  「我能問問你為什麼不立刻離開嗎,Reborn?」

  「聽說你好像在找我的消息後,總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

  格洛莉亞扶著他坐在單人沙發上,脫掉他的外套,從背後剪開那件染血的襯衫,發現背部的傷口的確並不嚴重,消炎包扎很快結束。看來後背的血跡大部分來自敵人。

  受傷最重的果然是腹部。

  格洛莉亞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撥開緊貼在傷口上的襯衫,略微一皺眉。

  嗯,看樣子是爆炸的碎片因為衝擊很大所以扎進肉裡,雖然做了簡單清理但還有殘渣。加上活動太頻繁還在微微外翻,傷口也在開裂。還好,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

  「實話實說很佩服你,畢竟是很突然且猛烈的爆炸,就結果而言第一殺手名不虛傳。你還很有興致帶著傷殺向了總部,真有你的風格。」格洛莉亞開始著手給傷口做仔細的清理和消毒。

  「多謝誇獎。你呢?聽說你好像要把大半個米蘭都掀一遍。」Reborn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問題,他的視線持續曖昧地落在格洛莉亞身上,實在看不出來是個不要麻醉藥和鎮痛劑讓人處理傷口的傷者。然而不斷起伏的腹部肌肉還是暴露了這人有痛感。

  「哪有那麼誇張,揍了幾個不配合的家伙而已——雖然掀翻米蘭對我來說也確實沒什麼難度。嗯,身材不錯,繼續保持。」格洛莉亞半開玩笑地說著,算是通過聊天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這是實話。

  就算血跡覆蓋在皮膚上,但這不妨礙看出那分明的腹部肌肉和流暢漂亮的線條。Reborn的身材看起來比一般歐洲人要纖細,但該有的都有,頗為具備觀賞性。

  「哦?還有呢?」Reborn顧不得傷口的疼痛,再次笑了起來。

  「不要得寸進尺,傷員先生。」

  「一般來說應當照顧傷員情緒,不是嗎?而且,今天是個很好的機會,難得你不會總是挑刺。」

  「挑刺?那是陳述客觀事實。」這算什麼?討誇獎?

  ……幼稚死了。

  「咳,殺手先生,」格洛莉亞稍微開始醞釀,「有些顯而易見的事情並不需要強調,畢竟誰不知道第一殺手幾乎無所不能,全武器精通,哪怕是老古董的手槍也能達到小於0.05秒的時間進行射擊,而且百發百中,」雖然我都能全部閃掉,但是懶得計較還是要給人留個面子的,「再加上所謂順手學了不少的技能,以及我應該不必贅述更加表面上的,親愛的。」

  格洛莉亞抬起頭看他。

  ……啊,好久沒說過這麼多誇人的話,感覺腦子要不利索了。

  Reborn倒沒想到她順著自己開玩笑的話說了下去,稍顯出點驚訝。

  「……莉亞,你還好嗎?」

  「你有病是吧?」我不是誇你了嗎,怎麼還不樂意?男人真麻煩。

  殺手抬手幫她打理鬢邊的碎發,又蹭掉一點臉側的血跡:「傷員不該干擾照顧他的醫生,是不是?」

  「是啊,麻煩你安靜點吧,至少也能少牽扯點傷口。」格洛莉亞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繼續專注於他的傷口。

  等快縫到最深的地方時,Reborn聽到她在柔聲哼著自己從沒聽過的小調,很好聽,舒緩悠揚。

  似曾相識。但是感覺有些過於久遠了。久遠?

  「這是什麼,獨特的家鄉小調?」

  「親愛的,我和你一樣都是西西裡人——我只是突然從我那少的可憐的過去記憶中翻出了一首我母親在我生病時哼過的調子。她本人喜歡作曲,這應該是隨性創作的。」格洛莉亞哼完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也縫好了最後一針並纏上紗布。她起身拿來濕毛巾仔仔細細幫Reborn擦完上半身,然後意識到兩個人都沒吃午飯,又洗干淨手迅速做了個簡單料理。

  匆忙的一切終於結束,格洛莉亞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休息。

  「小玫瑰,靠過來一點。」

  「嗯?」格洛莉亞不明所以,疑惑地走到他面前彎下腰,「怎麼了?」

  Reborn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後頸,不輕不重地往自己的方向一帶,格洛莉亞有些不解但也沒動手抵抗。

  對方就著還沒收起來的醫藥箱,以一種類似環抱的姿勢用酒精棉球擦拭她後腦勺下方位置的刮傷,這大概率是格洛莉亞退到牆角時被尖銳物體弄傷的。

  「對自己的傷口一向視而不見啊,莉亞。」

  「只是沒感覺到而已,也不是大不了的傷勢。我說殺手先生,好歹尊重一下你不常有的傷,別這麼快就活蹦亂跳。」格洛莉亞撐著沙發墊子保持二人之間所剩無幾的距離以免壓到他的腹部。

  「考慮有時間就來接我下班嗎,親愛的?」

  「又來了是吧?」

  Reborn不急著說話只是看著她。

  格洛莉亞逐漸從面無表情轉變向妥協的溫和。

  「……所以,你就不能找個附近有甜品店的暗殺地點嗎?」

  「嗯?」Reborn對她跳躍的話題感到疑惑。

  「我總得找個好的位置,悠哉地觀摩並等待你完成委托吧?」

  「那算是接我下班的意思嗎?」

  「……是是是,第一殺手果然無所不能。我回去接你的——怎麼樣啊,傷員先生,我這個醫生照顧得還不錯?」

  「相當不錯,好醫生小姐。」

  「沒誠意的家伙——別笑了,真是的,傷口還疼嗎?」

  「沒什麼感覺,畢竟有你在啊,莉亞。」

  格洛莉亞笑而不語。

  無藥可救的男人。


第三十二章 私奔計劃(中)

  ——小別勝新婚

  等待接頭人的女性略有些緊張地攥著手提包,站在噴泉附近焦急等待,直到她的目光鎖定了抱著公文包的青年。

  「親愛的,看見你右手邊戴眼鏡的公文包小鬼了嗎?就是他。」格洛莉亞站在女人身旁,心中暗自倒數。

  10,9,8,7,6,5,4,3,2——1。

  女性眉頭一皺,面色慘白,她松開自己的包轉而痛苦地捂住喉嚨發出艱澀的咳嗽。格洛莉亞毫無感情地充當一名樂於助人的好心人扶著她慢慢倒下。

  「夫人,您沒事吧?拜托來個人幫幫忙好嗎,這位女士需要幫助!」格洛莉亞低頭讀著台詞,手上麻利地擦去女性鼻子附近蹭上的細微粉末,脫掉她沾著藥物的手套揣進外套口袋。一名自稱是醫生的路人蹲下的時候,她無聲無息順走了掉在一旁的手提包並且迅速從人群裡脫身。

  剛剛迷暈眼鏡青年搶過公文包的殺手從角落裡出現,很快和格洛莉亞並肩而行。

  翻找包內的東西,拍下文件內容,拿走手機一類的電子產品和身份證件,毫不猶豫地扔掉已經沒有用處的包,一切都如同機械化操作幾乎快變成條件反射。

  「等等,我知道這個家族,一般來講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和彭格列有關應該就沒有出手的必要,不過——」

  「會少掉自己動手的樂趣是嗎,小玫瑰?」

  「難道你不會這麼想嗎?」

  ……

  「我想全意大利的警察應該給你們倆頒個好市民獎,」門外顧問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看著今天最新的晨報,「所以你們私奔是為了打擊罪犯?真是別致的度蜜月方式啊Reborn。」

  「我和莉亞都不是一般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家光。不過獎狀就算了。」

  門外顧問一皺眉。……雖然某些形容的確是在開你們的玩笑,但是你居然連辯解一下都懶得做嗎?

  「傑斯坦的人員分布太廣,家光,漏網之魚也不少,還有些不自量力加入他們妄圖與彭格列為敵的家伙,」格洛莉亞正給屍體搜身,偏過腦袋對著Reborn遞來的電話,「當然,我和Reborn都一致認為我們有一部分工作是為了鏟除那些被我們在此過程中不小心誤傷後懸賞我們人頭的機構或組織。」

  ……誤傷?開玩笑,根本不需要動手,你們倆隨便哪個對別人隨便說一句話應該都能讓他們忍不住想把你們爆頭的。

  「……行吧,祝你們繼續玩得開心——話說,你們倆一直在一起?」

  「考慮到我身份的特殊性,老友,」格洛莉亞看著Reborn對她打了個手勢,於是稍微向他的方向湊近由著對方抽出手帕擦擦她的臉側,「我有時候要稍微去拯救一下世界呢。」

  「……您真是事務繁忙,辛苦了。」

  「挺好的,畢竟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小別勝新婚』,多麼精妙的語言啊家光。」

  「……」

  門外顧問一時不知道是該吐槽兩人的沉浸式表演還是他們升級的滿嘴跑火車。

  ……

  在那不勒斯剛完成一場重要談判的家光實在沒想到他能在這裡碰見應該在「度蜜月」和享受「小別勝新婚」的守護神小姐。

  她甚至是在……一家相當古老高級的西裝定制店。

  什麼情況,她本人不常穿西裝的,雖然是會定制但是不都是她自己或是讓我們這邊的人打電話聯系麼?

  「嗯?家光?好巧——對,就是這個面料,」格洛莉亞敷衍地打了個招呼,轉頭繼續和裁縫商量,「內襯就用你剛說的。」

  「好的小姐——您真的很有眼光,這是我們店裡最好的面料之一,防水效果不錯,耐髒容易打理,再看看這個漂亮低調的暗紋,加上天氣快要變冷,這種料子看上去輕薄但是保暖效果不錯。」

  「等一等,在此基礎上我要換個別的,這種料子看起來太不日常,太招搖,最好是日常和特殊場合能兼顧的——這個就不錯,左手邊那個。」

  「是的,這個樣式絕對符合您的要求。」對方動作麻利地翻開冊子繼續做著講解。

  「拉伸和松緊怎麼樣?要足夠靈活,不要容易出現皺痕的。」格洛莉亞陷入沉思,謹慎程度恐怕不亞於她面對的每一份重要機密文件。

  「嗯……還要單排扣的。」

  「好的。您有什麼別的裁剪要求嗎?」

  「袖口的弧度最好像這樣,」格洛莉亞親自上手比劃了一下,「長度要剛剛好露出半截腕骨。」

  「好的。那請問領帶的話您想要什麼顏色?我們這邊推薦藍——」

  「不,要亮色的,像是橙色系,黃色系或者紅色系——干脆定做三條吧。」

  「還有什麼別的特殊要求嗎?多麼微小都可以的。」

  「當然,我還遠遠沒有說完,恐怕的確有些麻煩,請見諒——首先是內襯口袋,材質要耐磨,第一種大小的有三個,做成折層,加個磨砂的束縛帶,」剛好用來放軍刺和小刀,「第二種大小做成細筒狀,」以防萬一有時候需要帶個毒物的注射器或者緊急藥物,「另一邊的口袋也要加束縛帶,」放彈夾大小應該合適,「袖口裡大概距離3cm也加個長條的,然後——靠近腰帶的位置再加一個束縛帶。」

  「禮帽呢,您想要哪一種?」

  「不要高筒,合適就好,最好偏老式一點,有一圈不規整的緞帶,和領帶同色系。對了,面料也不要容易起皺的。」

  「皮鞋呢?」

  「不要任何點綴,簡約款,亮面——算了,啞光的也要,……方頭和橢圓……兩種都要。」

  「那麼需要手套嗎?」

  「可有可無,非得要的話……簡約款,不要亮皮。」

  在一旁聽完這整段對話的家光暫時性失去語言能力。

  這絕對是世界上對西裝要求最多最細致的人。

  「啊,差點忘了,雖然他本人似乎也不常穿,但是我認為齊全一點更好,以防萬一——馬甲,灰色和深棕各一個,面料就用你們店裡最好的。」

  「好的——到時候我們還是直接給您送到西西裡?」

  「不用,我暫時會留在那不勒斯,我會親自過來階段性檢查,就這樣——走吧,家光,你看起來剛結束工作,難道不想去吃午飯嗎?」

  「……哈哈,也是。格洛莉亞小姐,這西裝是給Reborn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難道還有別的人選?」格洛莉亞深表疑惑。

  「……好吧,」是我多問了。看來,我的老友多了一位專屬的裁縫,「您想去哪家飯店?」

  「嗯?說什麼呢,我是說你需要吃午飯,但我已經有約了家光,馬上要趕回羅馬呢,」格洛莉亞接起突然作響的電話,「——午安,Reborn,或許你現在應該嘗試倒數,而你數到10的時候我就會立刻出現。」

  ……

  難度一般。

  殺手結束最後一槍,握著槍口尚在冒煙的手槍,從高級會所的頂樓乘坐電梯下來,在底層閑庭信步地晃了一圈,踩著滿地碎片和還未干掉的血跡踏入夜色。

  然後他停在了門口。

  「晚上好,Reborn。看來剛剛趕上你下班的時間,真令人高興。」格洛莉亞坐在正對門口的長椅上,托著臉等他出來。

  「剛拯救完世界啊,親愛的莉亞——我應該好奇你為什麼總能找到我嗎?」

  「因為你身上有我做的標記——對於維護者而言並不太困難,」格洛莉亞走到充斥著血腥氣和硝煙的殺手面前,雙手背在身後抬頭看他,眼眸在漆黑裡發亮,「你看,我在威尼斯的時候就說過,無論你在哪裡,我的目光總是落在你身上的。」她半開玩笑道。

  「什麼時候留下的?」

  「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親愛的。話說,你不應該先問問我為什麼這個時候出現?」

  「我不知道。」Reborn自然清楚,但不說。

  「撒謊,甚至是毫不掩飾的撒謊。」

  「嗯,我就是在撒謊。」殺手不加掩飾地回應。

  「一個沒有遮掩的謊言有什麼意思呢?」

  「當然是來套你的話,小玫瑰。一般情況下你知道有人在套話就會拒絕,所以?」

  「……好吧,我就勉強寬容你一下——生日快樂,親愛的殺手先生,如你所希望的我就是為此飛奔而來。」格洛莉亞伸手挽住Reborn的胳膊,他西裝外套的血跡在她的白色外套上暈染開,甚至沾到了她的頭發上。

  「……莉亞,顯而易見,我剛剛還在給人爆頭。」Reborn有點無奈地把她的頭發別向耳後。

  「是啊,剛殺完一整個會所,我看得到——所以在我們享受晚餐之前你得回酒店洗個澡,總有人會介意的。當然,我不介意,所以你希望的話我可以陪你待在酒店房間。」

  「不,親愛的,我知道酒店附近有一家你喜歡的餐廳。以及,我希望你並不是很喜歡這件白色的外套——因為它看起來並不是適合清洗血跡的類型。」

  「沒事,去酒店的路上就扔掉吧。」

  「彭格列應該慶幸他們不用給你發工資——否則財務部就太可憐了。」

  「因為是生日就可以隨便說我壞話,是不是?好吧,限定待遇,別太過火就行。」

  ……

  酒店房間。

  「友情提示,打開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會有驚喜。」正在給自己的頭發擦水的格洛莉亞看向剛打理好的殺手。

  「哦?」

  Reborn拉開抽屜,包裝精致大氣的禮盒映入眼簾。

  那不勒斯的西服總是很好認的。

  不管是剪裁,大小,面料,還是樣式,搭配,一切設計都符合殺手的習慣和喜好。如果是他自己定制說不定都達不到這種程度。

  最重要的,外表無可挑剔,內在實用度極高,簡直是為殺手這個職業量身定做。

  「希望他們沒有辜負我的期待——你覺得如何?」

  「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小玫瑰——我不知道你對我的觀察如此仔細?」Reborn向她走來,接過格洛莉亞手中的毛巾。

  對於一名殺手,更何況是第一殺手,有人太過了解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這人是格洛莉亞,倒是讓人心情愉快。

  「……你好像,不是很驚訝?」格洛莉亞由著他鼓搗自己的頭發,同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共同的老友在一周前告訴我,我多了一位專屬的裁縫師小姐——據說,這位小姐光是和店員提要求的時間就遠多於本身的制作時間。」

  「……」沢田家光,你完了。

  「不過,成品依然出乎我的預料,小裁縫師,它依然是個驚喜。」他輕輕將自己的下巴擱在格洛莉亞柔軟的發頂,語氣放緩並且不可思議的柔和了一點。

  「……好吧。不過美中不足,繁忙的殺手先生在生日當天甚至不得空閑直到晚上。」

  「莉亞,你得明白一件事,我並不是會刻意關注或者記住自己生日的類型,所以——」Reborn在她耳邊笑起來,你出現的時候,那或許才是正確的開始時間。」

  「這麼說,我從現在起要負責充當你的生日開端?」

  「我想是的,你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格洛莉亞在心裡不知道多少次發問。

  極苦的咖啡和濃郁的煙草,為什麼這人還是能說出甜膩的快死的話?

  我不吃這一套。一直都是。

  誰也不例外。

  偷瞟一眼給自己吹頭發的殺手的格洛莉亞盡力掩飾笑意。

  啊,真是不討人喜歡。


第三十三章 私奔計劃(下)

  ——論另類兩情相悅如何保持單身

  「你總是很容易讓人神魂顛倒的,親愛的,那位小姐一定是因為看你看到入了迷才會踩到別人的腳,而好巧不巧那個人離你太近。」格洛莉亞以一種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語氣同殺手講話,她正用手帕小心地打理Reborn西裝上的紅酒。

  「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我想不會有人接近我的,莉亞。」

  「看來你邀請我與你參加這次任務只是需要我替你擋下不想接觸的人。」

  「小玫瑰,我知道你只是在開玩笑。不過,既然你想聽別的回答——我只是習慣有你挽著我的手臂,好小姐。」

  「少自作多情吧,殺手先生。」她扔掉沾染酒漬的帕子,伸手挽住殺手的手臂並立刻捕捉到對方一閃而過的淡笑。

  ……算了,隨他嘚瑟吧。

  「在我邀請你之前,我以為你一直會主動參與彭格列的事。」

  「親愛的,我當首領的時候忙的昏天黑地,所以我現在應該要學會偷懶。再者,我可不能把一世留下的彭格列養成廢物啊。」

  「看來是我打擾你的休息時間了,守護神小姐。」 Reborn把格洛莉亞往自己的方向拉近避免過往的人造成的不必要擦碰。

  「你知道我總會包容你的,不過以我們第一殺手先生的魅力找到舞伴完全不是問題才對,也不定是我,我也有抽不開身的時候。你對此有plan B嗎?」格洛莉亞順手從侍酒者手上接過另一杯香檳,轉身遞給Reborn?

  「莉亞,你不能把我想的和你一樣有魅力,那邊的幾位男士在看見你之後就不再關注自己的女伴了。」殺手回過頭同他們對視,青年們在警告中迅速別過腦袋。

  「太謙虛了,好先生,當我們走進這裡給出邀請函的時候,那位負責接待的小姐恨不得把每個字看上好幾個小時,這樣就能多看你幾眼。這種事一向常見,是不是?」

  「我很抱歉現在才反應過來,小玫瑰——你在吃醋嗎?」

  「我沒想到我們的關系已經可以被這樣形容。親愛的,看來你有些奇妙的想法啊。」

  兩人以極其相似的微妙神情對視,結果誰也沒能讓另一方露出馬腳。

  「……咳,兩位萬人迷,目標剛剛進入了某個特殊房間,或許你們不介意先去看一眼,之後就算要在宴會上親熱也不會有人管你們的。」門外顧問感到他的眼角同嘴角一起瘋狂抽動。他當然沒有自虐傾向,但不幸的是其余人面對兩位陰晴不定難以打交道的特殊人士壓力過大還溝通困難,所以家光作為不知道倒了什麼霉成為二人朋友的身份的人,他不得不充當聯絡人。

  該死的,真**見鬼。

  「我們還不至於沒有那點忍耐力,家光。」

  「是啊,好歹也會在附近找個不錯的酒店。」

  「如果你這樣說的話,Reborn,我有點等不及抽掉你的領帶好去咬你的鎖骨了。」

  「莉亞,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你能一直穿著這條紅裙子——但很遺憾,它總得做出點犧牲。」

  沢田家光差點死於一場意外,就在今晚——他剛剛正在喝咖啡,而後他開始猛烈咳嗽。他的助理清楚聽見上司嘴裡蹦出了「f*ck off」。

  惡作劇十分成功的二人組站在那個秘密房間門前,毫不猶豫地強行破開。一連串難以概括的混亂聲響接二連三地出現,很快有人撞破窗摔下高樓或是飛出門口砸向牆壁不省人事。其余人倒是頗為安穩地互相緊貼躺在房間內的地板上,很可惜他們再也沒辦法起來。

  「拿到文件就好,整棟樓一大半都是他們的人,現在就撤離。」

  「那聽起來多麼無聊啊,家光。」格洛莉亞抖落劍上的血,站在原地不打算移動。

  「格洛莉亞小姐,你不能總是——Reborn,管管你們家這位Miss.Bond。」

  「人總要有點樂趣才行啊,老友。我想我也是個追求樂趣的人。」

  「……隨便你們,玩得開心,哈。」

  大批人馬正從兩邊靠攏。

  格洛莉亞踢掉高跟鞋,劍尖直對拐角處:「要打個賭嗎,親愛的?」

  「樂意奉陪,甜心。」殺手松松領帶,襯衣袖子挽到手肘。

  「我賭我的人頭數更多。」她開始壓低身體,神經緊繃。

  「好吧,我很遺憾你要面臨人生中第一次落敗了。」Reborn的手指搭上扳機。

  「你以為你面前的是誰,還是讓我來教教你認輸有時間總是不可避免的。」

  「恐怕我沒辦法承認你這位老師,莉亞。」

  他們同時抬手了。

  毫不令人意外的混戰。牆壁上彈孔的數量難以計算,噴濺的血液畫著沒有規律的圖像,它在地板上活蹦亂跳肆意活動。彈殼灑落一地像是另類的落葉大面積鋪開,在血色的河流上暈開波紋。相當華麗的吊燈還在搖晃,閃動的燈光晃過現場唯二的活人。

  「多麼可惜啊。」

  「的確相當可惜。」

  殺手和守護神自然不會眼前的死者感到可惜。他們只是稍微有點遺憾雙方沒能分出勝負。

  「要去喝一杯嗎?」Reborn幾乎習慣性把她拽到面前打理她的頭發和臉,一只手上還提著她的鞋。

  「為什麼不呢?」格洛莉亞笑了笑,扶正他的帽子,手臂上則掛著他的外套。

  ……

  完全被流言吞沒的二人回到了西西裡。

  再後來,Reborn接了個長期的活兒,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格洛莉亞繼續在彭格列的事務裡挑挑揀揀,選出自己感興趣的做。

  中途的某個雨天,格洛莉亞收到一封信。其實也沒什麼內容,這人在信裡加了一片蒼翠的樹葉,附上一句「這是充滿陽光的樹葉,而雨很快就會停的」。

  格洛莉亞揉揉作痛的腦袋,露出一個淺笑。

  她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回個什麼,腦子又痛的厲害,於是在混亂中在信紙上干脆用鋼筆畫一朵栩栩如生半開的玫瑰,指尖在桌上敲了半天,最後在玫瑰的邊緣印了個唇印,這才把信紙塞進一個紅色的信封裡,寫上「致送來陽光的先生」。

  同在辦公室的彭格列第九代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長。

  「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Timoteo?」

  「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和Reborn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咄咄逼人,針鋒相對,兩個人都是。」

  「現在也是。」

  「但有什麼不一樣了,格洛莉亞。他變得特殊了,不是嗎?」九代目看起來相當高興,他的目光比平時還要和善。

  「老朋友,」格洛莉亞抬眼看他,手上還捏著那封信,「那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不特殊,我不會允許有人長時間待在我身邊的。」

  九代目顯出一點驚訝,他停下了手裡的筆:「我以為你至少會扯開話題或是做出點揶揄。」

  「我活的夠久了,Timoteo,我可不是不諳世事的小鬼。我早就能一眼看出某個人是會被我討厭還是喜歡,自我欺騙和掩飾是很愚蠢的。」

  「我有點好奇,親愛的,你為什麼……沒有出手?看樣子是拿不准我們另一位朋友的想法。你確實一向謹慎。」

  格洛莉亞露出點微妙的笑。九代目知道自己猜錯了。

  「少看點沒營養的電視劇啊,老友。如果一個人無法判斷親密的人對自己有何想法,一種可能是太蠢,還有一種就是做作。顯然,哪個都和我不沾邊。」

  並不是很介意自己被打趣的彭格列首領依舊為她感到高興:「那我就更好奇你們兩人現在的做法了。」

  「我們都是很有儀式感的人,在某些事上。最合適的地點和時間啊,Timoteo。」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蜜月期結束之後就是長時間的分別啊。」豪邁地干掉一大杯啤酒,和殺手偶遇的門外顧問說道。

  「我們都是足夠獨立成熟的人,家光,再怎麼親密的人也要時不時保持點距離感。」

  「……重點不是這個吧?你好歹也反駁一下我對你們的形容。」

  「沒有那種必要。」殺手幾乎不假思索。

  家光先是一愣,進而猛拍桌子:「……該死,我居然才反應過來。」

  「異性之間當然能存在單純的友情,家光——但是,如果其他人包括她本人如此看待我們的關系,那我會感到頭疼的。」

  門外顧問接手過許多困難的談判。但對於兩位朋友的事,他總是感到措手不及。

  「……噢,好吧,挺好的。所以……你居然還不出手嗎?這可真不像你啊。」

  「我親愛的那位小姐無論如何都會向我向我走來,所以不需要著急。還差個最合適的時機而已。」

  「你還真是自信啊。我們這邊的守護神變幻莫測,難以捉摸呢。」

  「那是對你們而言,我可不在那個範圍。」

  「……」

  ……

  西西裡的冬天到來了。這個季節的西西裡冷的要死,尤其是大清早的時候,不過格洛莉亞也是不怕冷的人。稍微做了點見血的事,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報,驅散身上的血腥氣。內搭一條樣式復古的長裙,短靴剛剛好露出一截白玉脂似的腳踝。倒是套了一件羊絨料子的大衣,看上去依然很單薄,甚至不戴圍巾。

  很快,一片陰影從她的左手邊開始移動,最終停在她的正面。

  「擋我的陽光干什麼?」格洛莉亞頭也不抬,但是從這人站到附近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來人是誰。

  「抱歉,我以為你第一句話應該是,好久不見?」

  「好吧,好久不見,需要我再加上一句『我很想你』嗎?」格洛莉亞還低著頭,但殺手聽得出她心情很好。

  「我並不介意那樣,小玫瑰。」

  Reborn在她的身邊坐下。顯然他的打扮也和格洛莉亞不相上下。春夏季的白襯衫,絲絨的馬甲很好地勾勒出漂亮的腰線。外面也是一件從視覺上面料不會感到溫暖的深灰色大衣,腳上的皮鞋露出一小截相對纖細的腳踝,然而和她靠在一起時明顯看出要比旁邊的格洛莉亞大一圈。

  唯一不同的是,這位先生至少戴著圍巾。

  「這麼巧啊,怎麼找到我的?」

  「心靈感應。」有的人總是能夠隨口胡謅。

  「少來,別對我撒謊啊,親愛的。」

  「我問過家光。」

  「看來門外顧問需要被鞭策了,我的位置是可以隨便透露的嗎?」格洛莉亞嘴上這樣說,臉上可沒有一點生氣的跡像。

  「哦?聽語氣是不太歡迎我的。我惹你生氣了嗎?」Reborn當然知道她在開玩笑。

  「女性的心思總是復雜的,你要學會多揣摩。」

  Reborn看向從他們面前跑過的小孩子們,他們的大半張臉都藏在圍巾之下,露出發紅的鼻尖和眼角,和一雙濕漉漉的可愛眼睛。於是他出於好奇,毫不猶豫地取下自己的圍巾,二話不說把格洛莉亞圍的嚴嚴實實。

  男性的圍巾顯然對於她來說有些大。格洛莉亞猝不及防被強行閉嘴,鼻間完全充斥著屬於殺手的一切氣息。

  「我想你一定是太冷了,親愛的小玫瑰,冷氣讓你看起來有些發蔫。」

  冷氣和霧氣的確讓格洛莉亞的眼睛變得濕漉漉的,不過她眼神太凶,Reborn立刻想像到一雙帶著怒氣的小鹿眼睛。不錯。

  「感覺好點了嗎,受凍的小鹿?冷的話我還能把手套脫給你。」Reborn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臉,手感還行,有點太瘦了。

  「……真是謝謝你的貼心。」格洛莉亞斜瞟向他的手,最終默認了這一行為。

  「我這還有熱可可,喝嗎?」他把熱飲隔著圍巾貼在她臉上。

  「當然,為什麼不呢?謝謝。」格洛莉亞接過熱飲,像是刻意報復般——雖然她知道這當然是對方准備給她的。

  幼稚。Reborn心想。

  這不是貶義,他真心覺得這樣是她很難得的可愛。

  「天氣不是很好,莉亞,或許你應該減少在這個時間點在外活動,或者給自己找個更溫暖的地方。」殺手包裹住她發涼的手,持續觀察她的面色。看起來不錯,看樣子身體狀況還好。

  「不用太擔心我,沒事的。溫暖的地方?推薦一下吧,比如?」

  Reborn知道她在說什麼。他把傘放在一邊,自己起身站到格洛莉亞面前,敞開大衣衣擺把她吞噬了。

  被吞噬的人毫無危險意識,實際上她在嘗試偷襲,也就是把手伸進殺手的後頸。Reborn像征性地隨便阻攔兩下後就由著她了。

  「嗯?真是少見。」格洛莉亞拉下一點他的領口,瞥見一道很淺的傷口。

  「生活不能缺少那麼一點少見啊,莉亞。」……她總是眼尖的。

  「好先生,哪怕是這麼點傷痕都會讓我心碎的。」

  「那我能做點什麼來彌補你嗎?」

  「陪我散個步吧,如何?」

  「沒了?其余時間很忙嗎,小玫瑰?」

  格洛莉亞側過頭忍笑:「說不定你很忙呢。」

  「莉亞。」

  「開個玩笑。我聽說你今天回西西裡,餐廳早就訂好了。」

  「我以為你會親自動手。」

  「得寸進尺——那就只有夜宵了。」

  殺手撐開深灰色的打傘,等著一片肅殺裡唯一明麗的色彩鑽進他的傘裡。

  兩人走了一段路後,身後的人已經看不出他們之間的分界線。

  再後來,就真的一點分別都沒有了。


第三十四章 這個冬天不太冷

  ——比冬天還冷的兩個人湊在一起反而溫暖

  剛剛拯救完世界的守護神意識到有人正在她的辦公室。

  毫無疑問,目前為止只有一個人敢在沒有通知她的情況下那樣隨意地進出。

  考慮到裡面那位先生一下飛機直奔而來,恐怕有很大可能正在小憩,格洛莉亞干脆脫掉鞋子拎在手上,以科研人員對待精密儀器的謹慎態度無聲地擰開門把手,步伐相當緩慢平穩地進入自己的辦公室。

  殺手的確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她脫下沾滿冷氣的外套輕手輕腳去夠另一張沙發上的薄毯。

  「在做什麼呢,sweetie?」Reborn睜開眼,微笑著看向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的格洛莉亞。他看見對方稍顯出點沮喪和無奈。

  「我以為我已經夠安靜,親愛的。」

  「這不是你的問題,莉亞,大概只是你一旦向我靠近我就能產生感應。」

  「把花言巧語的時間省下來一點給休息吧,Reborn,」格洛莉亞示意他在那張長沙發上躺下,同時起身給他泡杯熱茶,「不是說馬上又要趕去委托人那邊嗎?這可真不像你,太過緊張匆忙了點。」

  「總會有奇怪的委托人,小玫瑰。」

  「或許我可以去威脅他多給你點時間,然後搶過你的報酬——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太願意讓人對你的任務過分指手畫腳。」再厲害的殺手也總得有個足夠的睡眠,到底是哪個蠢貨發出的委托。

  「雖然希望你最好別去做,不過我還是相當感動。」

  「感動就免了——說起來你應該不介意我去替你找點你回來尋找的東西好給你爭取一點睡眠時間?」

  「莉亞,我以為你剛忙完?」 Reborn看著她正重新套上外套的樣子,恐怕對方沒打算接受反對一類的回答。

  「給你一次限定充當委托人的機會,好先生,而我就偶爾免費被你雇佣一次也不賴啊。回見。」

  ……

  世界上絕不會缺乏奇怪的人。

  雖然殺手也沒能料到他最近碰上這類人的次數有點多。

  Reborn的確有些後悔接下這個委托。

  委托人非得要在生日那天見證仇家的消亡,即便那個時間還早。於是他只能無休止地跟蹤這個每天的生活十分機械重復著的獵物。正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作為一個有職業道德的殺手,Reborn也不會中途放棄。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另一個委托。

  內容是去車站暗殺一位女性。對方沒有給出這人的身份信息和照片,只讓他先去那裡等著,到時候就會告知。

  這很可疑。但殺手確實太無聊,委托人也是曾經合作過的,所以只要做好准備,也不是不可以接下這個有挑戰性的活——職業殺手的字典裡要是缺乏挑戰和危險未免太奇異了。

  第二天一大早,Reborn站在人煙稀少的站台等人。

  白色的雪,灰色的站台,穿著冷色衣物的零零星星的路人。人們的腳步聲因為孤單和細碎,落下的聲音也如同雪花般寒涼。還有,比這些都要冷的殺手本人。

  一身的冷色調讓殺手那張凌厲又冷淡的臉更顯出些生人勿進,冰凍住的黑曜石眼睛淡淡投下目光,就比這刺骨的寒風更叫人發抖。冬天顯然無限放大了他的攻擊性和威壓。

  手機的最新消息顯示目標所在的列車就要抵達。

  一槍解決的問題。溫熱的血會從女人的身體流出,染紅大片雪白的站台,而那鮮血也會如同女人的屍體很快變冷。

  「列車上只有她一個人。」委托人發來了訊息。

  如果這不是個陷阱,那可真是個完美的作案現場。

  這時,列車停了下來。

  車門緩緩打開。

  殺手的槍沒能拿出大衣口袋,他的眼睛中出現了「出乎意料」四個大字。

  「早安,親愛的殺手先生,。」

  格洛莉亞今天穿了件紅色的短款鬥篷外套,它和那條美麗的紅白格子絨裙一起在空中輕盈地飄搖,像是某種美麗鳥類的翅膀和尾羽,在風雪裡頑強輕盈地飛舞。銀白色的頭發並沒有和雪景融為一體,反而在晨陽中折射出琉璃的光澤。

  而那雙永遠明媚的眼睛當然不會受任何天氣的影響,如同莎士比亞筆下那亙古不變永遠芬芳的玫瑰。

  「我是不是應該為了增加戲劇效果而像上個世紀的女主角一樣從車上跳下來?」格洛莉亞忍不住對他笑了笑。

  「……你知道我會接住你的,小玫瑰。」殺手從錯愕之中回過神,干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腰把人從車上抱下來。格洛莉亞不知多少次熟練地鑽進對方的傘下,和他並肩走著。然後第一殺手的冷氣開始從身上卸下,簌簌地落往地面。

  「很驚訝嗎?」格洛莉亞一邊和他講話一邊拍掉肩上的雪塊。

  「沒想到你會找上我以前的委托人,不錯的想法,我承認你騙到了我——還有這裡。」Reborn舉著傘,於是只能咬住手套把它脫下,伸手輕輕抖落她睫毛上的雪花。

  「感謝我吧,猜到你這麼無聊,我突然大發善心所以來幫你打發時間了。畢竟,我也很無聊。」格洛莉亞順手接過他的手套,幫人重新套上。

  「那還真是幫大忙了。」

  ……

  殺手的委托還未結束。格洛莉亞陪著殺手又監視了一周,終於在目標同學會的那天開始行動。

  夜晚。樓頂。

  「有一說一,我很佩服你能夠不用狙擊槍就能做到精准的遠程射擊。」冬天的夜晚更加陰冷,格洛莉亞不動聲色地抓緊了自己的袖子,感覺到那點輕微的不適正在放大,不過也不太嚴重。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果然……只要是陰冷的天氣都會有點發作嗎……那就待在旅館啊,逞強的小玫瑰。雖然她更不應該往這裡跑,這兒比西西裡還要冷一些。

  Reborn站到她身後,在夜風裡晃蕩的大衣衣擺完全環繞住她。

  「真是失禮,我明明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會否認客觀事實。」

  「是我的錯覺嗎,很多時候並不這麼覺得。」

  「……」

  「莉亞,」

  「干什麼?」

  「你要不要試試看用手槍遠程射擊?」

  格洛莉亞一臉驚訝地轉過身去看他:「沒問題吧?這可是你的任務,手槍我是有系統學過,但我必須要承認這的確不是我的擅長向,從我當上維護者後就幾乎沒用過。」

  「這種能力是需要訓練,但是,莉亞,顯而易見基本素質你應該早就鍛煉地差不多了,」他把自己的CZ—75手槍遞給她,格洛莉亞握住槍瞄准對面那棟樓坐在窗口處的獵物。Reborn的手覆蓋住她的,感覺到明明之前因為身體不適而略微發抖的手指此刻卻因為接觸武器觸發肌肉記憶,平穩得很,像是一根筆直而不會顫動的線,「你看,你的手很穩,比那些最有名的外科手術醫生的手還要穩妥。」

  「謝謝誇獎?」格洛莉亞瞄准獵物的眼神在黑夜中無比清明,鋒芒在濃重的黑色裡發亮。

  「不客氣。當然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睛,他們必須得是幾乎沒有一點誤差的瞄准鏡。你的眼睛很有准頭,不是嗎?」殺手笑了起來,指尖搭在她的眼角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敲擊。

  「既然第一殺手這麼說,我就不謙虛地承認他們的確很有准頭。」

  「一般人很難做到或者聽不明白,但是你能懂的——你的目光會變成一條線,是一根不會顫動而且松弛有度的弦,它的末端會扎進他的腦中,那就是子彈最後的歸屬地。」Reborn松開她的手,轉而雙手扶住格洛莉亞的腦袋保持穩定。

  格洛莉亞的眼睛不會因為盯得時間太長而變得泛花。他們愈發犀利。

  「好了,就是現在——別擔心,任何狀況我都能及時補救。」殺手稍微抬起手掌,湊在她耳邊低語。

  「收到,親愛的老師。」

  「砰——」伴隨著干脆利落的扣動扳機的動作,子彈衝出了槍口,火花擦亮一小片夜。

  嘖。

  格洛莉亞優秀異常的動態視力讓她在子彈穿透窗戶的那一刻意識到會射偏,大概率是擦過腦側打掉對方的耳朵。

  第二槍還來得及,第二槍可以打穿脖子。

  然而有人比她的反應更快。

  Reborn立刻將她的雙手重新包裹,瞬間糾正方位與高度,勾住她的食指迅速扣下扳機。

  第二發子彈在對方被打穿耳朵向後仰倒的一瞬間從他的下巴處貫入,呈斜線打穿脖子。

  「打穿耳朵倒也是不錯的槍法,第一次嘗試的結果並不差,不是嗎?」Reborn收回自己的槍,和她從樓頂撤離。

  「這算是安慰你的學生嗎,親愛的老師?」

  「不全是,好學生小姐。」

  「既然老師很滿意,為什麼不給你的好學生一點獎勵呢?」

  「找我要糖嗎,親愛的?」

  兩人都笑了笑。

  「那邊有個抓娃娃機,你想要兔子還是熊?」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為什麼不能都有?」

  對面亂作一團,那些可憐的旁觀者注定度過一個血色的夜晚。

  然而始作俑者卻以玩偶結束一個危險的夜晚。

  今天,是個不太冷的冬夜。


第三十五章 丹頂鶴保護計劃

  ——第一殺手有一只獨一無二美麗非凡的丹頂鶴小姐

  「我應該提醒你,門外一群突然冒出來的家伙把你包圍了嗎?」

  「我的耳朵可沒出問題,家光。」

  「好吧,第一殺手總是無所不能的——你確定不需要支援嗎?那可不是一兩個小隊的數量。」

  「我想我的子彈完全夠用。」

  嗯?

  Reborn抬頭去看頭頂上的無線電擴音器,那裡開始傳來些許雜音,但很快恢復正常。於是清晰的人聲在下一秒傳來:

  「晚上好,孤膽英雄先生,最近有想我嗎?」

  格洛莉亞坐在看守人的辦公桌上,伸手輕輕推向瞪大雙眼喉嚨開口的男人,目光鎖定剛剛恢復的監控器上的殺手。

  「恐怕我的想念程度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親愛的。我應該好奇你為什麼突然出現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是你的睡眠時間。」殺手靠著牆壁,不緊不慢地換上新彈匣。

  「因為自從我看見你那道所謂的小傷口後簡直夜不能寐啊,特別關心聯系人先生。」

  「如果你夜不能寐,那看來心碎的人就要換成我了。所以,我現在能為你做點什麼,我親愛的好莉亞?」

  「當你走出這個房間,燈光會消失,原本的6個出口只剩下一個,建築外有5——噢,現在是6個狙擊手。當然,三個精英小隊正在圍堵。我相信你可以突出重圍,但我們可以讓事情更有效率,不是嗎?我可以成為你的眼睛,高精度大範圍的那種。」

  「很難得的體驗,為什麼不呢?」

  格洛莉亞的目光重回銳利:「你左手邊第一個櫃子後邊有個座鐘。」

  「我看見了。」

  「現在,10點鐘方向。」

  砰。第一名狙擊手倒下。

  「3點鐘方向,但是先等等——現在,開槍。」

  第二發子彈穿透了湊在一起的兩名狙擊手。剩下的因為不幸看見了格洛莉亞,於此同時變成了地上的屍體。

  「彈無虛發啊——地圖有些奇怪之處,或許你可以觀察一下右手邊附近的地面。」

  Reborn敲敲碰碰,迅速確定那是個隱藏門。手槍強行破門而入,看起來裡面是個聯通通道。

  「直通二樓的制毒房,小心點——嗯,停下,看見那個拐角處了嗎?右邊50米,左邊25米。」

  依舊干脆利落的兩聲槍響。

  「記住開門前需要5發連成一條橫線的子彈,親愛的。」格洛莉亞從窗戶口一躍而下,徑直走向守在唯一大樓出口前的轎車和端著輕型機關槍的雇佣兵。槍口延後衝出不少火花,——在他們脫離主人的手之後。

  「你到一樓了嗎,Reborn?」

  「我正和大門呈直線距離。」

  「很快你會聽到正前方的腳步聲,看准時機開槍吧。」

  Reborn停住不動。

  有聲音了。

  顯然它在無限接近。

  殺手保持平穩舉槍的姿勢,再有50米子彈就會鑽進那人的腦子。

  100米。

  更近了。

  50米。

  但是無事發生。

  向殺手無限接近的人停在他的面前帶著微笑:「多麼令人驚訝。」

  「我不至於聽不出你的腳步,莉亞。很有趣的賭注,小玫瑰。」 Reborn有些無奈地收起手槍,抓住惡作劇者的手臂離開沒其他活人的大樓。

  呼出白氣的格洛莉亞被殺手塞進溫暖的車內。

  天氣當然越來越冷。

  Reborn的目光無法從格洛莉亞身上移開——這種鬼天氣對她太過不友善,而偏偏身體狀況糟糕的這位小姐擅長很多事但就是在照顧自己方面完完全全是不及格。好比,她絕不該在凌晨一點晃蕩在外。

  聖誕節快到了,為了新的一年總有許多按捺不住的人忙著想辦法清除障礙和隱患,殺手的委托數量瞬間激增。一般情況下考慮到雙方都十分獨立,Reborn幾乎不會提出讓格洛莉亞時常陪同,但現在他實在需要密切關注這位絕不會讓人省心的小姐。

  她得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莉亞,」

  「嗯?」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想要繼續我們在北意大利之旅的模式嗎?」

  「嗯……我想,我並沒有必須要拒絕的理由。」

  ……

  「所以,你來北海道干什麼?刺殺丹頂鶴?」格洛莉亞一邊吃著薰衣草冰激凌,一邊和Reborn沿著音羽橋悠哉地看著那些舒展翅膀,姿態優雅的生物。

  「不是,追回一份文件而已。不過委托人大概率是會斬草除根,過河拆橋的類型,所以我只是等著他過來之後把人給處理掉。」殺手語氣淡淡地講出很不得了的話。

  「第一殺手就是這樣,總是會碰上麻煩的人。」

  「不過我的確嘗試刺殺過丹頂鶴。」

  「……嗯?是說有什麼東西藏在某只丹頂鶴裡?」

  「不是。」Reborn持續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看著格洛莉亞。

  ……他為什麼一直看我?

  「又在想什麼呢,小丹頂鶴?」Reborn見她沒反應,忍不住給出提示。

  「你叫我什麼?——噢,好吧,很有意思的比喻。呵,」穿著黑白格子毛呢外套,戴著有黑色緞花的紅色貝雷帽的格洛莉亞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恭喜我自己又從你這兒得到了一個更加花裡胡哨的稱呼。」

  對於殺手總是執著於給自己各種不重樣的昵稱,格洛莉亞常常理解不能。隨他去吧。

  「……話說,你把我抓的是不是太緊了?」格洛莉亞的目光移向被他緊緊握住的手。

  「因為我擔心你會回到那些美麗的鳥類之中。」這人又開始逗她上癮了。

  「……真是有趣的玩笑。」格洛莉亞暫時不想和Reborn講話,她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手中的冰激凌上。享受美食的時候應當有一個愉快的心情,否則就是褻瀆。

  ……

  Reborn在等待他的委托人出現。

  格洛莉亞在哪兒呢?

  她跑出旅館,自己一個人回到音羽橋。

  此刻是凌晨4點左右。

  希望他能在日出之前找到她。

  格洛莉亞坐在橋沿上,手中捧著一杯熱飲,光線昏暗只見她的輪廓。

  「小姐,您還好嗎?」一位路過的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子抓著自己亂飛的兜帽,嘗試用英語同她溝通。

  「沒事,我在等人,有勞關心。」格洛莉亞用一口流利又腔調華麗古典的日語作為回應。

  「您的日語可真好,而且,我很喜歡您的腔調和聲音!能問問您是哪裡人嗎?」女孩子眼睛亮亮的,她本來也是來等日出的,干脆就在格洛莉亞旁邊坐下。

  近距離看清這位異國女性的臉,她很小聲地驚呼——眼睛好漂亮……

  這是個活潑熱情的小孩,同時並不惹人討厭,格洛莉亞不介意在等待殺手的時候同她聊天:「謝謝——我是意大利人,算是來這裡旅游。至於現在,我在玩捉迷藏的游戲。」

  「捉迷藏?」

  「是的,我在等我的同伴找到我。實際上,他大概也是喜歡這個游戲的——因為他本人滿世界游走。」格洛莉亞毫不自知自己那張本該使人頗有距離的感的臉這時突然因為柔和的情緒變得不那麼可怕。

  「滿世界?這個捉迷藏是不是難度太大了?」

  「沒關系,那是個本該自由自在,不受束縛的人,這樣很好。」

  女孩子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看來這位先生的灑脫不羈對於您而言,正好是魅力所在?」

  格洛莉亞當然知道這個外向開朗的小姑娘正在八卦,不過她並不生氣:「好吧,這麼說也沒錯。反正,我總能找到他的。」

  突然遭遇暴擊,深感心情微妙的女大學生一想到自己在青春年華並無任何浪漫機遇,感到這個聊天可能不是很適合進行:「……哦,是這樣。所以,您現在也沒告訴他自己在哪兒?」

  「我一向如此,大概會讓人覺得十分任性。」

  「但是,那也說明這位先生每次都同意這種事情,而且,您應該每次都被找到了吧?」真好啊……這就是成年人的戀愛嗎……和電視劇電影一樣的是真的存在啊……

  「他很擅長找人的,小朋友。」

  女大學生有些語塞。

  ……有沒有可能他只是尤其擅長找你……

  格洛莉亞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地平線。日出的時間估計快到了,人呢?

  她的電話在這時響起。

  來電人顯而易見。

  「結束了,親愛的?」格洛莉亞接起電話重新恢復意大利語。

  「我找不到你,小玫瑰。」

  撒謊。

  「第一殺手現在連個人也找不到?」少鬼扯,你現在一定就在橋下。

  「你很會藏,格洛莉亞,這不能怪我。」

  「那現在我打算從橋上跳下去,看來接住我的只有雪地了?」格洛莉亞這話可不是玩笑。她是臨時起意,真的打算在日出的那一瞬間從這裡跳下去。

  「別那樣做,親愛的,我會來不及。」Reborn低沉的聲音中已經透出點笑音。

  「那都怪你,後悔去吧。」格洛莉亞看著一點微弱的光亮開始成直線從天邊劃開一個小口。她向橋下看去,熟悉的人就站在那兒,雙方同時伸手甚至能不費力地勾住對方,橋面離地的確不高。

  「小朋友,」格洛莉亞掛斷電話,手機被放回口袋,她用日語對女孩子講話,「等會兒發生任何事情都別害怕,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誒?什麼?」

  晨霧像是殺手常抽的萬寶路黑綠燃燒時的煙。太陽在慢慢生出地平線,煙白的霧在朝陽的眼簾抬起的瞬間逐漸消散,打算變成橘紅色的火花。

  白色的雪和黑色的枝干,還有透明的遠處溪水,先是被一層美麗的粉紫光線溫柔地擁抱,大概是怕那過於壯烈熾熱的朝陽會將其一一灼傷。

  然後,橘紅色的光線終於邁出腳步,被沒有散盡的煙白的霧軟化,成為一層流動的綢,在晨風裡舒展。

  朝陽即將落在音羽橋上的那一刻,格洛莉亞在女孩子錯愕的目光中從橋上一躍而下。

  霧觸碰到她的那一刻就自動散開了。

  銀白色的長發仿佛是朝霞的延伸,他們在空中是飄搖的雲團。

  飛揚的鬥篷和裙邊如同此刻正在舒展的丹頂鶴柔軟美麗的翅膀。

  她硬生生替朝陽撞碎它沒能顧及的橋下的一片黑暗和寂靜。

  女孩子趴在橋上看著,一時失語。

  殺手依然就在橋下。

  他為這個場景愣神。

  但是很快,Reborn向後退開兩步,接住這個只會飛向他的丹頂鶴。

  「一起摔向雪地怎麼樣?」

  Reborn聽完只是笑了笑,抱著她在雪地上滾了一圈後停下。

  「真跳,嗯哼?」

  「嗯,真跳。」格洛莉亞趴在他身上,眼睛裡的倒影只有殺手的黑色眸子。

  「橋上有別人嗎?」Reborn幫她拍掉頭上的雪塊。

  「有個估計快被我嚇死的小孩。」

  「你就不關心你會嚇到我嗎,這位比小孩更像小孩的女性?」這當然是個純粹的玩笑話。

  「你?嗯,你活該。」格洛莉亞顧不上被雪打濕的外套和頭發,靠在這個比雪還冷的人身上忍笑。

  「你隨意,莉亞。不過玩夠了就回旅館吧,雖然你在雪中凍得發紅的眼角和鼻尖很可愛,但我想你的身體狀況更重要。」殺手抱著她在雪地上側身,並不費力地帶上這個人體掛件重新站好。

  「我真的沒事,」格洛莉亞戴好帽子,重新打理圍,站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晃晃她的胳膊和腿,「我確信自己心跳脈搏正常並且四肢依舊靈活,大腦清晰。」

  「今天似乎有雨,親愛的,鑒於雨天不適合你休息,我們應該抓緊時間在那到來之前讓你多睡一會兒,所以回去吧?」

  「好吧。」

  格洛莉亞和殺手很容易就回到了橋上。

  女孩子這才緩過神來,關心起她的狀況。

  「我沒事,抱歉嚇了你一跳。再見,祝你今天心情愉快。」

  「……哦,好的。」

  女孩子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隱隱地想,如果她是個編劇,一定會把剛才的一切拍成電影。

  啊,這就是所謂的「別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6

第三十六章 願者上鉤

  ——我心所愛

  「格洛莉亞小姐今年還要和我們過聖誕嗎?」

  「你有看見我們的神奇先生嗎?」門外顧問面無表情地遞給助理一份新文件。

  「……那是指Reborn先生?呃,並沒有。」

  「那麼顯而易見他又變成了誘拐犯,而我們的誘拐對像也就是那位守護神則完全出於自願。別想了,他們倆都不會出現的。」

  「噢,好吧。……沢田先生,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家光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知道些什麼?」

  「實際上大家應該都想知道才對。您可是那兩位傳奇人士的共同好友,您一定很清楚的。」

  「比如?」

  「那兩位到底是什麼關系呢,真讓人好奇。」

  門外顧問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們愛是什麼關系就是什麼,他一點都不想摻和,鬼才知道為什麼互有好感的雙方都自信滿滿地溜著對方玩兒。反正,他們好像挺樂此不疲。

  「關系?我只能說,一個巴不得被傳謠言,另一個不介意被傳謠言。」雖然就事實而言完全不是謠言啊。

  「所以他們到底是不是——」

  「愛是不是。我才懶得管他們有沒有接過吻甚至已經完全實現了生命的大和諧,因為不管他們是什麼關系最後受傷的還是其他人。他們是兩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就是這樣。」

  ……

  被好友點名的兩人正在佛羅倫薩瞎逛。

  「真是窮追不舍。」

  「正如我們所期待。」

  目標人物的住處有些難以尋找,兩人索性主動招惹好引來那些自投羅網的線索們。

  格洛莉亞挽著殺手的手臂突然回想起一些有趣的回憶。

  「說起來我們曾經可是獵物和獵手的關系。」

  「看來你想起了我們在那條很有趣的街道上進行過的對決,莉亞。」

  「你還記得些什麼呢?」

  殺手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落下的雪花上。那些白茫茫在記憶的潤色下變成濺灑香檳酒般的陽光,光束投向那個在人群中無論何時都不難被發現的年輕女性。

  「你很少見地挽上盤發,如果沒記錯的是一條銀色的發帶。與發帶同色的流蘇披肩,波西米亞白色底長裙,配上一雙和披肩上的流蘇同樣式的短靴。」

  ……記得還真是清楚又詳細。

  格洛莉亞當然只是隨口一問,但對方的回答卻在意料之外。

  「你從那家咖啡館裡順走一把銀刀相當利落迅速地殺死了你自己雇佣的第一名殺手,然後若無其事地同賣花女愉快交流並買下了5支百合。」

  「然後我親愛的殺手先生讓一顆子彈從我的頸側擦過,擊中了那個扮演流浪漢的家伙,我不得不扔掉那束沾了血跡的花。」

  「最後你以自己為誘餌逼我現身,還在我的口袋裡留下了一張可愛的小卡片。」

  兩人相視一笑。

  「從那之後我們開始充分向對方展現咄咄逼人和爭鋒相對。實際上我們在這一方面都天賦異稟。」

  「是啊,或許對於其他人我們只是鋒芒不掩,但對於彼此而言,入侵性都太過強烈甚至讓人感到了棘手和威脅。」

  巨大的吞噬力和與之不相上下的侵入力。

  堅硬程度難分上下的寶石或是尖銳程度不分高低的利器。

  「但即便那樣不適,但誰都沒有退後,不是嗎?多麼矛盾啊。」

  那個人在挑戰我的絕對底線。

  那個人在無視我的警告挖掘所有的秘密。

  那個人正在不加掩飾地撕開私人領域的界限。

  雙方的腦中超出了常理。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阻止,或者說阻止這一念頭根本不曾在腦中出現。他們選擇了以同樣的方式反擊。

  然後,越挖越深,直到他們的那道溝壑不知不覺間連通。

  「矛盾是必然,Reborn,也是魅力,就結果而言我認為很不錯。」

  「我想我不能更贊同你,親愛的。」

  兩人拐進一條無人的小巷。

  身後的腳步在無聲接近。

  幾聲顯出點單薄與孤單的槍聲。

  金屬物落地的清脆聲響。

  被迫短促戛然而止的慘叫。

  隨後是一連串顫抖絕望的呼吸和呻吟,伴隨著斷斷續續的求饒。

  「中午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格洛莉亞把匕首扔回血泊,讓它與斷面新鮮齊整的的手指緊靠。

  「沒什麼想法——看來你已經有些打算,親愛的。」殺手抬起腳,讓鞋底脫離對方開了個血洞的膝蓋。

  「我從一位可敬的女士那裡學到了新的菜譜,想試試看我的新菜嗎?」

  「我算是你的試驗品嗎,莉亞?」

  格洛莉亞蹲在地上抬眼瞪他但依然保持微笑:「你剛剛說什麼呢?」

  Reborn彎腰捉住她的肩膀把人從地上提起來,抽出手帕擦拭她沾上血跡的手:「開個玩笑——有什麼要准備的?」

  「食材是齊的,就差一位廚師和她的品鑒人。」

  「那就回去吧,好廚師小姐。」

  ……

  格洛莉亞在酒吧裡。她正和新交的酒友輕松聊天,盡管就在半個小時前她還在拷問一位忠誠的保鏢,但在她要求那名青年自己吞下領帶又在快要完全吞下的時候讓他自己從喉嚨裡扯出來並且這一行為重復了好幾次後,他選擇了妥協。

  她還沒完全發揮呢,這最多只能算是開胃小菜。

  「你們還真是形影不離啊。」酒友女性顯然是在指格洛莉亞和出去接彭格列電話的殺手。

  「鑒於你馬上就要詢問的問題,我就直接回答了:我們現在還是朋友,莉莉斯。」

  「我必須要表達一下我強烈的疑惑和驚訝。你們兩個,不管誰都應該是出手直接又利落的人才對。」莉莉斯笑著彈向她的酒杯。

  「我相信我們身邊的人與你抱有相同的認知。」

  「看吧,大家都這麼想說明的確有道理,對不對?實際上,格洛莉亞,你非常有魅力——不管是外表還是別的,獨立,聰慧,而且一看就是精英中的一流人士。」

  「非常感謝你的贊美,親愛的,我很想回應但那意味著我要重復一遍你的話了。」

  兩位優秀的女性互相碰碰酒杯。

  「我的意思是,格洛莉亞,我以為你這樣的人對於那位一身黑的先生應該具有很強的征服欲才對啊,而不是停在……現在的位置。」

  「莉莉斯,就我個人而言並不太喜歡征服或是馴服這類字眼。不管是放在我自己身上,還是別人身上。」

  莉莉斯眨巴眨巴眼睛:「好吧。不過,你那位朋友怎麼看都是個滿世界跑,自由不羈的人。他很難被約束,幾乎少有什麼讓他停留和掛念。這可真是棘手啊。」

  「嗯……我倒是覺得問題不大,每個人都有自己最適合的活法。」

  莉莉斯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

  「不管他在哪裡,我都能找到他,這沒有難度。而我需要見到他的時候那麼他會出現的,一直如此。你知道嗎,人們嘗試,如你雖說去征服也就是去改變,我敢說其中一定有一個原因是對方還不夠合心意,還不夠符合他們心裡的完全化標准。」

  莉莉斯微微瞪大眼睛。她不需要讓格洛莉亞說完後半句。

  「我一直覺得格洛莉亞可能沒意識到你們之間的特別之處。但……並不是。所以你要繼續慣著她這麼下去?」

  這是更早之前莉莉絲和Reborn的對話。

  「結果注定的情況下,哪怕是我這樣缺乏耐心的人也不介意等待。每個人總會有等待的對像,莉莉斯。」

  莉莉斯現在沉默地抿了口酒。

  ……噢,該死的,為什麼這兩個家伙還在玩扮演朋友的游戲?就沒有人能把他們一腳踹在一起親親抱抱解決一切,再打包扔進教堂嗎?真是太氣人了。

  她看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格洛莉亞身後接完電話的Reborn。

  「我們還有點事解決,莉亞。」

  「抱歉,莉莉斯,酒會時間結束了。」

  「行了,把你們家小姑娘趕快帶走。」……他不可能沒有聽到。該死的還真能裝。

  「聖誕快樂,莉莉斯。」

  是啊,聖誕快樂——祝你們兩個混蛋有個不一樣的夜晚。

  ……

  零點的時候殺進目標家中,在他們互道聖誕快樂互贈禮物的時候解決一家人——什麼仇什麼怨。

  格洛莉亞看了一眼Reborn遞來的檔案。

  第三者,競爭對手,同校但是欺凌者,原來是個嫌自己活太長的男人啊。

  殺手正在多角度拍攝死亡現場,格洛莉亞忙著把那些禮物傾倒在他們身上——委托人需求罷了。

  「啊,聖誕節快樂。」格洛莉亞和Reborn在跨出只剩下死寂的房子時突然冷不丁說道。

  「聖誕節快樂,莉亞——嗯,看來家光又喝醉了。」Reborn看向她手機上剛剛傳來的照片。

  「彭格列一整年都很忙,偶爾放松放松也不錯。看來我們也應該狂歡一下?」

  「你有什麼想法嗎?」

  兩人此刻停在剛剛關門的商場前。三樓那顆巨大美麗的聖誕樹依舊閃閃發亮。

  「私闖商場看個聖誕樹怎麼樣?感覺這棵比廣場上的好看多了。」格洛莉亞開了個玩笑。

  「確定嗎?」

  「……嗯?」

  「算了,小玫瑰,哪怕你只是想看一眼那就一眼吧。」殺手抬腳干脆地踹開了門鎖。

  格洛莉亞和他走上三樓。

  的確美麗的聖誕樹。形狀完美挑不出毛病,大小也很合適。各式的彩燈不只是單純的疊加,錯落有致。人們同樣美麗動人的心願填滿彩色的卡片,紛紛揚揚掛在樹上。

  格洛莉亞徑直走向樹旁的鋼琴。

  她很熟練地調整座椅和調音,隨後示意Reborn在她身邊坐下。

  「這是我母親寫的曲子,也算是聖誕頌歌,以前我和艾蓮娜輪流彈來著。現在,我會在彭格列自己彈。」

  「我很榮幸我是今天唯一的聽眾,鋼琴家小姐。」

  格洛莉亞看起來十分高興地把腦袋靠在他肩上。

  琴鍵被輕柔按下。

  殺手時常從格洛莉亞身上感到奇異,就像現在這樣。

  不管是殺手還是黑手黨,顯然都是在黑暗和鮮血淋漓裡摸爬滾打的人。

  他們創造數不清的危險,而數不清的危險同時常伴其身。

  他們殺人,有好人也有壞人,雙方都不會因為這樣有負罪感。他們十分平靜因為早已習慣自己的能力和生活。

  他們同死亡賽跑即便死亡永遠無限接近。

  但他們不該擁有沉靜和緩慢。

  Reborn與格洛莉亞在一起的某些時光,空氣,天光,一切的一切都很慢。可以把時間變成一趟緩慢行駛在美麗平原上的列車,列車沒有終點,他們在列車上翻一本相當厚但不無趣的書,每個字甚至可以慢慢看清每個筆畫。

  然後沉靜塞滿長長的列車幾乎滿溢。

  這很奇妙,殺手從未想過他願意耐心且緩慢地花時間去看一個人的側臉,看她的眉毛會有什麼幅度變化,看她的眼睛裡那些波光如何暈開。

  格洛莉亞靠在他肩上。他看見了自我時間的停止和運轉。

  她的手停下了。

  「挑不出毛病,親愛的。你身上還有什麼是我需要知道的嗎,莉亞?」

  殺手只是順嘴一說。

  「那得看你想知道什麼了,Reborn,你要提問我才能回答。」

  「或許可以從算算我已經知道了什麼來查漏補缺?」

  「嗯,不錯的想法,」格洛莉亞作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樣,她抓住Reborn的手開始扳手指數數,「你知道我是前黑手黨首領,我是維護者,我的全名。」

  「我知道你的所有的朋友們,你的喜好。」

  「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好相處,自尊心太強,有時候也太固執。我講話行事刻薄,我鋒芒太露,我驕傲強勢。」

  「我知道你獨立強大,聰明機敏,顯然我也知道你長情堅毅,你會把身邊的人放在自己之上。你是完全的矛盾集合體,但是矛盾在你身上絕不是貶義詞。」

  「你知道我的確麻煩,理解與溝通都很辛苦。」

  「我知道你唯一不擅長的事情是照顧自己。」

  Reborn握住她的手。

  他們陷入一段短暫的安靜。

  「那我對你又能了解多少呢,親愛的殺手先生?」

  「你正待在我身邊,莉亞,你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而我也期望如此。這能為你說明點什麼嗎?」

  「嗯,很有些說明意義。那其他的該怎麼辦?」

  「我想會有很多時間告訴你。我正看著你,小玫瑰,以前是現在也是,以後也會。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格洛莉亞放棄抑制唇邊的笑意。

  「沒了。但是……看起來你還有問題,Reborn。沒關系的,你可以繼續。」

  「我還剩下一個問題,最重要的一個,我堅信它意義非凡,很大概率為你而生。」Reborn在她身邊單膝跪下,抓住她的手貼向自己的胸口。

  「親愛的格洛莉亞小姐,我實在有個不情之請——我能吻你嗎?」

  格洛莉亞沒有回答他。

  她的雙手勾住殺手的脖子,一點點低下頭向他湊近。

  她的身體從椅子上下滑,最後落進殺手的滿懷被安穩地深擁。

  Reborn開始親吻她的眼睛,格洛莉亞顫抖的睫毛如同鳥類柔軟的羽毛輕掃過他的皮膚。她的眼角還有一顆被碎發遮擋而不太明顯的小痣。而後是微微泛紅頗有些可愛的鼻尖。

  所謂十指連心,不過看來舌頭和嘴唇同樣與心髒相連。

  他們纏繞緊貼,於是心髒的弦迫不及待地奏鳴,力求讓對方聽清好讓心跳共鳴。

  雙方並不太急躁。

  過去的剪影可以被揉碎放在吻裡細數。

  一種奇妙的窒息感。不會產生任何不適,反倒讓人無法自拔地沉浸。不知道是上泛的黑潮吞沒了他們還是瘋狂生長的花莖將他們掩蓋。

  急促的呼吸在漸漸回歸平緩。

  他們並沒有分的太開,額頭和鼻尖緩慢地摩挲擦蹭了一會兒。

  「我以為會有什麼特別的呢,我們這位與眾不同,幾乎無所不能的第一殺手。」格洛莉亞心情極好地靠在Reborn頸窩處,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他的頸側。

  「我以為你享受其中呢,小玫瑰。」Reborn順著她的耳廓輕輕揉捏。

  「好吧,開個玩笑而已。」

  「而且我的確與眾不同,莉亞。實際上或許只要有一點與眾不同就夠了。」

  「是什麼?」

  「是一種恆定的客觀事實,一種本該出現的狀況——我自然會比他們都要偏愛你。」

  格洛莉亞忍不住把臉埋在他胸口輕笑出聲。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只需要對我而言是與眾不同就夠了呢。」

  殺手抱著她從地上站起。

  街道上更加安靜。

  雪也還在下。

  「莉亞,」

  「嗯?」

  「聖誕快樂。」

  「嗯,聖誕快樂,Reborn。」


第三十七章 清醒夢

  ——醒著做夢還是夢裡醒著

  格洛莉亞快要扣完最後一顆襯衣扣子時終於讓大腦清醒過來。

  「啊,這是你的襯衣——早安,親愛的。」

  「我很高興你在幾乎完全穿上的時候發現了——早安,小睡美人。」持續旁觀的殺手伸手打理她有些蓬松過頭糊在左臉上的頭發。

  「既然發現了為什麼不提醒我?」格洛莉亞也不急著脫掉,停了動作跪坐在床上,等著Reborn梳理好她打結的頭發。

  「因為我並未覺察到有提醒的必要,而且顯然你穿什麼都很好看,莉亞。」Reborn掃視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心情不甚愉悅地觀察沒有消散的某些痕跡。

  「嗯,我的確很喜歡你這件襯衫,」格洛莉亞笑著搖搖頭懶得戳穿他,而後從殺手身上跨過下床站在落地鏡前觀察和思考,「寬松程度對我來說剛剛好,很有墜性,也是我會穿的復古款。或許……我只需要一條高腰細款皮帶,同樣為純色的短裙,還有一雙絨面的過膝長靴。」

  「很不錯的設想,莉亞。」

  「或許不只是個設想,親愛的,」格洛莉亞回頭看他,「為了慶祝我們更進一步是該有點新形像。」

  「我記得你有一件短款呢子大衣,淺棕色的那件。你可能還需要一條合適的圍巾——比如你上周新買的那條羅馬風格的。」殺手從她身後環過她的腰,倒也算是認真地同格洛莉亞思考所謂具有紀念意義的新穿搭。

  「我很欣賞你的建議。話說你是不是有一件和我那條圍巾的樣式風格幾乎一樣的馬甲來著?」

  「我很高興你還記得,小玫瑰。還有別的什麼被你忘記了嗎?」

  「我應該對你的衣櫃了如指掌?——好吧,我確實記得,你這件襯衫還有相搭的外套。」

  ……

  今天照例是把門外顧問報告雙份之一交給格洛莉亞的日子。家光起身離開辦公室,疑惑於平常已經出現的檢查者不見人影的怪狀。

  ——然後,他看見對方神清氣爽,腳步輕快帶風地瀟灑出現。格洛莉亞簡直把心情極佳四個大字從頭寫到尾,恐怕連一根頭發絲和一根毛細血管也沒放過。

  「我得為我的失禮致歉,我應該更早說的——聖誕節快樂各位,你們不失為彭格列家族的優秀成員,我想來年你們也會那樣值得信賴。」

  笑容和藹可親,眼神清澈明亮的不死惡靈接過文件,語調和語法華麗繁復得要命。

  「據說格洛莉亞小姐和每個向她問好的人都笑著回應了。」秘書悄悄對一臉見鬼的門外顧問低語。

  ……她好像一只優雅高傲……花屏開滿……舞動的孔雀。

  「……彭格列的末日要到了,快去通知所有人。恐怕我們已經無法依靠格洛莉亞小姐,鑒於她已經精神失常。」家光表情嚴肅地對部下下達命令。

  隨後他意識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格洛莉亞沒有對此做出回擊。

  噢,原來不是彭格列出事——整個世界都要完蛋了。

  「……您快看。」

  順著秘書手指的位置,家光捕捉到了另一位熟人。

  ……好吧,另一只開屏的孔雀。話說他……走過來干什麼?

  「你來的正好,」格洛莉亞向他伸出手,Reborn自然握住讓其從他背後繞過搭在腰側,於是心情更佳的孔雀小姐順勢把腦袋靠在他胸口,「——家光,給你重新介紹一下,我現在的愛人。」

  門外顧問手裡的文件「啪嗒」一聲落在桌上。

  「現在的?」殺手一挑眉,「那麼親愛的,以前是誰?」

  「這得讓我好好想想——嗯,原來是昨天的你呀。」

  沢田家光冷漠地看著自己失去言語的秘書當場石化又迅速恢復,她那更適合維也納音樂大廳的女高音在彭格列裡響徹。看來中午之前不只是彭格列,整個黑手黨世界都要知道這檔子事。

  而他終於也確定不是記憶出錯和眼拙。

  ……該死的,她那件襯衫果然是Reborn的。

  ……

  格洛莉亞還是討厭雨天。並且依舊不幸地,她的身體還未能適應這樣的壞天氣。不過唯一能寬慰人的點大概就是她不用對此努力掩飾,也不用為想要依靠殺手卻因為微妙的關系選擇忍耐。

  Reborn同格洛莉亞躺在那張剛好能夠塞下二人的長沙發上,殺手枕著柔軟的靠墊,病人枕著他的肩膀,而殺手的手臂手掌和毯子一起將她包裹覆蓋。雨天裡陰冷灰蒙的光線透過窗簾縫隙潛入房間,在他們的雙眼間反復來回停留折射,先是被黑色吞噬同化,後來因此不會被劃傷的紅色將它燃燒,些許暖意在他們共享的私人領域裡逐漸填充。

  「或許你應該去睡一覺,我會陪你的。」殺手用自己的整個身體去時時觀測對方的狀況,他的耳朵聽著格洛莉亞的呼吸頻率和聲音起伏,雙手關注體溫和顫抖程度,同時二人的精神互相籠罩。

  「別太擔心,親愛的,我還沒遇見你之前早就已經熟練地應付過多次這樣的情況。我只是會在你面前放松下來,實際上情況遠沒有你以為的那樣糟糕。」

  「隨你吧,你是病人你說了算——所以,你拿來的這個箱子裡面是什麼?」殺手忍不住向她抱在胸口做工精致樣式復古的小箱子投去目光。

  格洛莉亞打開它抖了抖,一摞信件在他們身上鋪開。她讓每封信保持打開的狀態,感覺像是被文字織成的奇妙之網圈住。

  「大空屬性的阿爾克巴雷諾很特別。她們都很聰慧,包容,溫柔,豁達,並且具備類似於先知的能力——她們能夠做出預言。」

  Reborn一一將信件掃過。預言的內容大同小異,看來是圍繞同一事件或者人物。可惜只有只言片語,讓人無從下手。

  「是關於你的預言。莉亞,你知道預言了什麼呢?」

  「我的身份太特殊,哪怕是她們也無法看的太清,所以我並不知道我在等待什麼。但是沒關系,我現在知道了。」

  「是什麼?」

  格洛莉亞的目光柔軟下來,她十分少見地沒有帶上幾乎不可消減的凌厲和鋒芒:「是你啊,殺手先生,你怎麼能沒意識到呢。大空阿爾克巴雷諾都令人遺憾地太過短命,換任頻繁因此人數最多。但她們都預言了同一個人物的出現,而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別人。」

  Reborn再次看回那些看似普通的紙張。

  他感到無形的線依次連接每封信,那是一條名為時間的彎曲綿長的線。格洛莉亞的時間曾在上面孤獨地向前奔跑,直到殺手自己的時間加入。

  「多麼不公平啊,莉亞。」

  「你是希望我能早點告訴你嗎?親愛的,我也是漸漸弄明白的。」

  Reborn把信一個接一個收好,全部堆在他們身體之間填充縫隙:「作為預言結果的我本人難道不該也收到她們的預言嗎?比如告訴我應該去見你。」

  格洛莉亞隔著信封和他擁抱:「沒事的,這樣就好啊Reborn,我們誰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我們都看不見對方的到來,但我們現在卻是這樣。」

  格洛莉亞同時不適時地想起一件事。

  命運之日的到來不遠了。新的阿爾克巴雷諾們即將出現,那麼新的先知又會對她作出什麼預言?

  同以前不一樣,Reborn將會明確地包含於其中。

  格洛莉亞對於預言是好是壞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不安。

  她為此感到頭痛不已。

  「怎麼了?」

  殺手把信放在桌上好讓自己與她接觸的面積更大。

  「……沒事,附帶的一點老毛病。」

  「那麼閉上眼睡吧。我也對你作出預言,小玫瑰——今晚雨會停的,你會好起來。」

  格洛莉亞忍不住笑了笑:「你什麼時候管得住天氣的?」

  「剛學會的。」殺手上拉被子蓋住她的雙肩,又把她抬起的腦袋按回自己胸口。

  「這麼快?你學會開槍的速度都沒到這個級別?」

  「因為非得學會不可,好小姐。現在,你能好好休息了?」

  格洛莉亞的雙臂圈緊他的腰。

  ……

  雨的確在深夜停止,可惜雪接過班馬不停蹄地下了起來。

  「沒事的,至少在今年的最後一天我不用在雨聲裡入睡。」格洛莉亞站在窗邊觀望,遠處的煙火聲不算太清楚地飄進耳朵。她知道殺手依舊無法放心,於是努力思考一點轉移注意力的話題。

  「你有什麼新年願望麼,Reborn?」

  殺手站在她身邊停下,於是他們的手指很自然地互相纏繞:「聖誕夜的晚上我的確許了願,莉亞。」

  「說說看。」

  「我許願你來年長胖一點。」殺手雙手捏住她纖細的腰。

  「……你認真的嗎?」

  「當然。我想我並不是第一次強調——太輕了,莉亞。你的身體施加了維護者的抗性,可他們只是一層罩子而已,你本身的健康狀況則相當堪憂。」

  Reborn猜想她的身體多半不可改變。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懷有僥幸。

  一點也好。

  「嗯,我感覺到自己正在開始好起來。」轉移話題失敗的格洛莉亞格洛莉亞有點無奈,她從Reborn的口袋裡抽出萬寶路黑綠。

  「病人恐怕不該提取。」

  「你的煙就同你的咖啡一樣戒不掉,親愛的。至少我的肺部一定比你健康,就讓我幫你分攤點吧。」

  一支香煙被點燃。

  橘紅色的火光在漆黑和紅色的眼睛裡同時映照。

  而它的另一端由二人共享。

  「你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莉亞,對煙花有興趣嗎?」

  「隨便看看而已,有點無聊。我又不是小孩,不需要那種東西。」

  「可你是病人,而我應該想許多辦法來哄你,顯而易見。」

  「好吧,或許也不賴。你可以去地下室——Timoteo每年都給,他好像忘記了我的年紀和我的臉相反。」

  格洛莉亞的肩上多了一條毯子。

  她蹲在大門口手上拿著煙花棒,Reborn蹲在她身旁擋風同時用還在燃燒的香煙末端給她點著煙花。

  絢爛的火光正在麻痹她的大腦。不光是一切場景,甚至連身處其中的他們都虛幻如夢。不知道是醒著做一場夢還是在夢裡清醒著。

  煙花快燃盡的時候,他們在最後一點灰燼落下前接吻。

  死去的煙花,仍舊發冷的冬夜。

  嘴唇上遺留的潮濕,目光裡尚存的愛欲。

  格洛莉亞栽進Reborn懷裡。

  於是真實在他們粘黏的肢體上被重新找回。


第三十八章 如何抵抗命運的洪流

  ——玩笑

  世間上總有人的眼眸不是用天空去形容——它們本身就是一片獨一無二的天空。沒有雲翳,沒有一點黯然的光,飛鳥略過能留下透明的波紋,教堂空靈的頌歌能飄向上空。

  面前擁有這般雙眼的女性一邊打理白袍,一邊向格洛莉亞微笑。

  「初次見面,我叫作露切,格洛莉亞小姐———喝花草茶嗎?」她的聲音和茶水的溫和清新別無二致。仿佛穿過潔淨森林的風不停地吹。

  「我很想做個自我介紹,但看起來沒什麼必要。請對我直呼其名,我不介意。」

  沒有距離感。如同他們之間已經有過數次親切的談話。大空阿爾克巴雷諾們都太像了,不管和誰對視都忍不住回望已然逝去的其余人。

  「你很像你母親。……抱歉。」

  在換任正式開始前同她們見面好像是改不掉的習慣。格洛莉亞對此感到矛盾。明明她是加害者,她會和伽卡菲斯奪走她們正常的人生,但受害者具有使人平靜安寧的力量,並且擅長解答疑難,這讓加害者厚著臉皮與之結交。

  格洛莉亞對自己露出點嘲諷的笑。

  真惡心啊。

  「你和母親記憶裡的樣子一點沒差,格洛莉亞小姐——好吧,格洛莉亞,」露切坐在她身旁,藍色的眼睛和紅色的眼晴對視,永燒不盡的晚霞同晴空互相映照,「我很高興同你見面,希望你也是如此。」

  「即便我為你帶來苦難?」

  「能夠同我們走完所有道路的人只有你,格洛莉亞。你與我們的的相似之處,恐怕比你意識到的更多。」

  完全熟悉的談話。

  雖然還差一個同樣不變的預言。

  只不過,這次的預言將會不同以往。

  格洛莉亞近來做夢頻繁。她夢見一束詭異的光,它出現多次,卻一直撲向同一個人。問題就在於此,她看不清那個不幸者的臉,甚至分不清發生在過去還是未來。

  「又開始做夢了嗎?」露切把裝著現烤曲奇的盤子推到她面前,「和母親的手藝應該一樣,試試看?」

  「說不定和我的也一樣,我同她偶爾會一起。做夢?確實如此,但我不想深究。」格洛莉亞瞥見她手邊沒寫完的小故事,借紙筆寫了一小段自己的編造,兩人看著被分成兩部分的故事都笑了笑。

  「你還需要預言嗎?我會為你解答的。」

  「謝謝,不過……」

  「你是在害怕嗎?」

  格洛莉亞不覺得冒犯,她難得點頭承認:「是不是和你知道的我不太一樣?恐懼一類的本該是我給予他人的東西。」

  「我所知道的,只是你是母親的友人,請不要對自己惡評過度。恐懼是人之常情,格洛莉亞,這會幫助你減輕痛苦和壓力,也是個追尋真相的機遇。」

  逃避從來不是格洛莉亞的風格。她大概沒有恐懼的能力——除非失去和不幸將至。她或許應該強迫自己又一次走入深淵。

  露切搖搖頭。

  「格洛莉亞,你逼迫自己的次數太多。追尋不意味著永恆的確定與結局。你總是離悲傷太近了,卻選擇忽視,所以你的苦痛從沒結束過。」

  溫柔美麗的女性發出輕聲的嘆息。她的先代們也無數次面對同一個人,深感有心無力。

  「我真心地感激你的擔憂關心,露切,雖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卻能碰不少好人呢。我只是·….習慣疼痛,沒有疼痛對於我來說反而更加痛苦。……你是不是,看見了不好的事?」

  但格洛莉亞並不習慣他人的疼痛。尤其對方同自己親近。

  露切盡力思考合適的措辭。她看見了不好的未來,也知其中巨大的玩笑般可恨的悲慟。那將會成為……穿透皮肉骨頭烙印在靈魂上的傷痛。令人遺憾的是,這類傷口格洛莉亞已經不缺乏。

  「我只能看見可知的一般結果,沒有人看的到所有變數。你的生命裡注定有無數場變故,格洛莉亞。總會有的,會有逆轉一切的關鍵。」

  格洛莉亞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露切,」

  「嗯?還有什麼是我能幫到的?」

  「曲奇的面粉有點多,雞蛋和牛奶放的卻不夠。」

  露切微微一愣。

  「需要我的幫助嗎?即便它不值一提。」

  「……不,我很樂意同你一起。就現在嗎,好廚師長?

  ……

  格洛莉亞蜷縮在沙發上翻一本故事書。

  「最近對故事感興趣了嗎,莉亞?我是不是立刻學會寫點小故事給你?」結束任務回家的殺手握住她的雙手在沙發前蹲下,於是他親愛的戀人小姐放下書,保持盤腿坐著的同時俯身靠近,笑著去親他的臉側,語調上揚地說上一句「歡迎回來」。

  「嗯,居然是手寫的,很奇特的人,」Reborn干脆背靠茶幾,坐在地毯上向格洛莉亞遞出一個眼神,對方心中了然地從沙發邊緣下滑落進他懷裡,「朋友?」

  「的確是朋友,一位令人尊敬的女性,不過真說不好是新朋友還是老朋友。」

  「 看樣子至少談話還算愉快?希望這多多少少能對你近來的噩夢有所幫助。」

  「和她談話一向放松平靜。或許找個機會該介紹你們認識。」

  「所以噩夢?別老想轉移話題,小玫瑰。」Reborn扳過她的雙肩,來觀察她那很能撒謊的眼睛。

  「我並不想成為虹的指針。我也不想賦予新任阿爾克巴雷諾們那該死的責任。時間又快到了,Reborn。」

  「你該早一點告訴我的,莉亞。我知道優先自我解決是你的習慣,但你是該學著轉換了。」

  「好吧,我會來慢慢依賴你的。」

  「那現在你需要什麼?說說看,親愛的。」

  「我需要你告訴我今晚想吃什麼。」

  Reborn並不困難地聽出話外之音——表情太明顯了。

  「新的菜又出現了,是不是?嗯,很今人期待。」

  格洛莉亞看起來心情不錯的走進了廚房。 Reborn 重新拿起那本書,若有所思地看著首頁的署名。他的直覺在心中猜想名為露切的女性大概率就是下一任阿爾克巴雷諾其中的一員。

  她有向對方打聽新的預言嗎?不,應該沒有,恐怕格洛莉亞十分少見地選擇了退縮,倒也不算壞事,知曉幾乎一切內容或許是她深陷痛苦的原因之一,

  殺手覺得自己該去想辦法見見那位預知未來的女性,替格洛莉亞?擔下一個預言。如果是不好的事……就更不能讓她先聽到。

  ……

  「你的心情不太好。」

  格洛莉亞單手撐著腦袋,口中咬著半塊改良版曲奇,但顯然即便是甜食也沒能緩解她那張寫滿生人勿近的臉。

  「我很抱歉,露切,我必須要聲明我絕不是針對你,我很高興同你見面。噢,該死的夢。希望阿爾克巴雷諾們全部報道完畢後那些東西就都消失吧。」

  露切背對她打理插花——格洛莉亞為她帶來的——同時忍不住目光下沉,顯出點悲憫。

  該用玩笑來形容嗎?還是用常見的「命運」?沒有任何一個詞彙能夠減弱事件本身的殘忍性。

  「教官,幻術師,武術家,科學怪人,替身演員,」格洛莉亞選擇性地沒算上露切,算作一點自欺欺人的安慰,「還是這麼具備多樣性,都算得上有意思的人,當然,也是人類中的精英。」

  「還差一個呢,……你還不知道是誰嗎?」

  「大概知道位置,人正在佛羅倫薩。我正在等我家的殺手先生下班,我們可以同行,他也在那邊,」格洛莉亞的臉色實然柔和下來,「或許可以趁這個機會讓你們見一面?」

  露切短暫沉默。……倒是已經見過。

  她想到不久前撐傘突然出現一身漆黑的殺手。這不是令人驚訝的相遇,對於一流殺手來說找人不是能稱得上有挑戰性的事。

  ——我需要一點自我介紹麼?

  ——初次見面,殺手先生。

  ——日安,多有打擾。我應該闡述一下我的目的嗎?

  ——我想你是為了格洛莉亞而來,沒關系的。你想問什麼?

  ——如果不介意,能告訴我你對她作出的預言嗎?那對她很重要。

  ——很遺憾,我無法就這樣直接告知,事件具備特殊性。

  ——但恕我直言,似乎你有些別的想告訴我?

  Reborn從她眼中看出不少真摯的情感,比如哀傷和無奈。看來不是什麼好事,對於他和格洛莉亞而言。至少……至少先聽到的人不是她。

  ——這聽起來不公平,但命運,部分命運無法逃避。事在人為不一定在任何情況下都有用,Reborn先生。格洛莉亞……也只是被選中的人。

  露切想不出好的措辭。如果,他們因此決裂並互相憎惡反而不是壞結局。可是……

  「……我可以陪著你結束這一場選擇。」露切恢復成平和的神色。

  「我毫不意外,露切,你們都太像了。」格洛莉亞笑著搖搖頭,回想過去熟悉的談話。

  ……說起來,我一直都想不起每一次的最後時刻裡發生了什麼。算了,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想起來也不能改變任何事。

  「格洛莉亞,」

  「嗯?」

  「……你同我們沒有太多不同。很多事情並不能由你決定,你被選中也井非自願。你同樣是……犧牲者。」 露切在心中嘆息。她還是忍不住提醒。

  格洛莉亞回過頭面帶微笑,她總認為自己與溫和不沾一點關系,但現在卻並非如此:「好姑娘,你對我的態度應該更加惡劣。……謝謝你。」

  ……

  佛羅倫薩。

  被陽光特別關照的城市果然比西西裡明麗許多,哪怕春天還要幾周才會向這裡奔跑而來。

  鐘樓一敲響的聲音悠長明亮。

  居民們已經把顏色鮮艷的植物迫不及待擺上陽台。

  賣花女穿上紅色格子裙在街道上翻飛,吉他手的樂音追著她的倩影如同幼鳥。

  蛋糕的香氣同咖啡氣息不相上下地充斥空問,卻意外相處良好。雪在下,不大,細小的雪在清澈的陽光下更像是美麗星塵,誰說白天沒有星星。

  「看見他了。」格洛莉亞一挑眉,轉頭衝露切指出方向。空間裡的冷色集合體正穿過行人和街景色塊移動。他們時不時隔著人群相望,沒有一次擔心找不見彼此。人流帶不走雙方任何一人的身影。

  她看著殺手。

  殺手略過造型獨特的噴泉,穿過賣花女空靈的歌聲,越過談論日常的普通人,踏著一條不會偏移的直線走在她目光裡的道路上,無論終點是什麼。

  鐘塔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

  驚飛的白鴿帶著逆風一同散開,不阻擋在他們之間。

  吉他手正在買走賣花女最後一枝花,他們相視一笑。

  一束陽光透過指針射進殺手眼眸,折射進格洛莉亞發抖的瞳孔。

  傘落在雪地上幾乎無聲。

  格洛莉亞無聲的目光空洞地穿透Reborn,看向許久不曾看過的空白虛無。神經在無聲裡僵直緊繃,沒有一點呻吟地斷裂。呼吸還在,單方面把吸入的空氣化成腐蝕物把心髒一小塊一小塊受蝕,留下一團看不出形狀的不明物。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無法發聲。

  Reborn緊抓她發抖的肩膀,但無法抓住她已然滑落的靈魂。他叫她的名字,但格洛莉亞發不出聲,只能徒勞地盯著對方的臉。Reborn和露切不停地說話,那些話語穿過她的耳朵但卻無法識別。

  「全部齊了,任務完成。辛苦了格洛莉亞。」

  唯有剛才在她腦中響起的伽卡菲斯沒有起伏的聲音是她真正聽清的。

  「那是什麼意思」是格洛莉亞問過不知多少次的問題。

  預言者們永遠溫和平靜地同她對視,回以永恆的沉默。

  於是她在等待中遺忘——遺忘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她居然敢忘記自己是那麼擅長殺人,無論好人還是壞人,無論陌生還是親近。她變得自以為是和愚蠢,以為自己能帶來點稍微好的事情。

  多麼可笑。

  阿爾克巴雷諾預言的不是一場邂逅。他們預言了一場命中注定的謀殺。而加害者,顯然是個慣犯。

  他們肯定這場相遇的必然,不是以二人的關系發展為基礎——他必然會死在格洛莉亞的手上,他是那個無法改變的被害者名單上的一員,此前已經出現了格洛莉亞的母親,妹妹,艾蓮娜,科扎特,或許彭格列初代家族也在其中,歷代阿爾克巴雷諾,還有甚至是另一個世界的友人松陽。

  格洛莉亞的身體在下滑。她輕輕掙脫Reborn的手臂,跪在雪地上顫抖地抓住露切長袍的衣擺仰頭看。

  她看見陽光從露切身後泄出,冷得可怕卻也聖潔美麗。露切不說話,或者說想不出能說點什麼,靜默如同教堂的大理石雕像。

  「……我是被選中的人,」格洛莉亞艱澀的喉嚨裡擠出字句,「我的命運既然如此,……為什麼讓我過著人類的生活?」

  「……」露切在她面前蹲下,輕柔地握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給予我同人相遇的能力和機會,卻讓我帶著殺死他們的結局?」格洛莉亞松開她的長袍,手指深陷雪地,不知道能抓住什麼。她的身體下伏,頭低垂下去。

  「……」

  「……為什麼不警告我不要靠近。為什麼讓我一無所知地把產生聯系的人們拖進深淵。」

  不,不對。

  不是任何其他人的錯。

  她可以自我警告,可以停下腳步在原地不動。

  她明明能夠做到的。

  「……莉亞。」

  殺手抓著她的手臂,但卻也做不出更多行為。

  格洛莉亞還是不看他。

  行人們出於好心前來詢問狀況,還有人正在撥打急救電話。

  格洛莉亞終於從地上站起。她被身邊的兩人各自捉住一只手臂,就這樣離開。

  Reborn感覺到她在下墜。

  但他意識到,他可能找不回來了。

  就算找了回來,要怎麼重新拼好。

  他很努力地思考此類情況。

  然後——

  他沒想出來。


第三十九章 For give

  ——願神明給予祝福

  格洛莉亞拿掉蓋在臉上的寬檐禮帽,午後的陽光稍帶點刺眼。吹得太慢的風依舊讓人昏昏欲睡,即便熱氣本身已經是可供催眠的最佳搖籃。

  嗯?毯子?

  「午安,希爾達,午休時間還愉快嗎?」

  格洛莉亞重新完成聚焦的眼睛看向青年。那個人的瞳色大概是由蜜糖,香檳酒和日光共同調和出的色彩,從視覺上很容易令人感到放松愉快。

  「午安,Primo,這是來多久了?你實在應該叫醒我的。」

  「你近來總是很忙綠,休憩就顯得格外寶貴。」

  「多謝體諒。所以,到底是什麼風把可敬的彭格列一世閣下吹來了?」格洛莉亞當然是在開玩笑。至於Giotto,他已經漸漸習慣友人總是執著於打趣自己的事。

  「希爾達,」他的聲音裡帶著溫和的無奈。

  「抱歉抱歉,開個玩笑而已。讓我來猜猜——是為了來關心快被那群老家伙們煩死的可憐的友人我?」提到自己家族的的長輩們總能讓格洛莉亞的臉色變差。

  「近來他們組成的可怕聯盟致力於為你找到……聯姻對像。這鬧得很大,希爾達,你還好嗎?」Giotto把一杯香氣清新的花草茶推到她面前。

  「嗯,還行,在他們把我給煩死之前我應該能先讓他們被我氣死。」

  「你同人吵架——咳,你同人爭辯理論的能力一向優秀,希爾達。」

  「……倒也不用為我找補,自己嘴上不饒人這種事我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總之,隨便他們鬧騰,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格洛莉亞斜瞟到路過的一位女性長輩,立刻拔高音量。

  「……這倒也沒什麼,你只要能夠照顧好自己都沒問題。不過恕我冒犯,礙於你那些長輩,希爾達,你會不會有一位神秘的…特殊朋友?」一世保持微笑,雖然其中的含義很有些微妙。

  「終於也輪到我被Primo打趣了嗎?好吧,我想我恐怕沒有那種天真爛漫的時候。就算有…對於那個人來說,我也絕不是個好伴侶。要是真碰上我,恐怕他得去教堂多做些禱告。不只是戀人,我去做別人的朋友也沒問題嗎……」

  一世陷入一段短暫的沉默。

  「希爾達,……你對自己的評價裡還有好話嗎?」

  格洛莉亞笑了笑,同時攤開折扇伸向他身旁,扇面扇動的風驅散Giotto臉側附近的熱氣:「你們對我的好話夠多了,總得想個辦法平衡一下,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會不好意思的。」

  「……」

  夢。

  不過,至少夢到故友不是壞事。

  格洛莉亞從單人沙發上直起身,目光落回膝上裝著彭格列指環的盒子。

  ……看吧,Giotto,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是對的,原來我在那個時候就對自己做出了更為明晰的預言。我怎麼會忘記了呢?

  「你好長一段時間都沒這樣,格洛莉亞。發生什麼事了?」彭格列第九代目忍不住皺眉。

  「我只是突然覺得,我才是那個需要向上帝做禱告的人。」或許能讓主想點辦法不要讓我總是禍害身邊的人。

  「你原來是信教的人麼。」

  「當然不是,畢竟我連許願都不屑一顧,Timoteo。我一直以來,……走著什麼樣的路呢。」

  什麼樣的路呢……

  格洛莉亞在17歲的時候失去了母親,她死於長期以來的神經衰弱。害死母親的人不只是那個令人憎惡又殘暴的父親,格洛莉亞也是凶手。她明知母親懼怕她那符合黑手黨的才能,但格洛莉亞卻做不到像妹妹羅莎那樣遠離黑暗,她甚至創造新的暗,而不是安靜地坐在母親身邊陪她彈琴或是參加茶會。

  格洛莉亞同父親的相似之處除了眼睛之外,又多了共同將母親推入死路。

  母親在最後不願承認這悲慘的人生,她堅稱自己深愛家族的一切,並希望格洛莉亞守護家族。為了維護她的人生和尊嚴,格洛莉亞跨過了至親的屍體,站到那個位子上。

  最後又如何,家族在她手上徹底毀滅,她連原本的姓氏都選擇拋棄。

  格洛莉亞讓她親愛的妹妹那樣早地失去了母親。她又要做出彌補,所以她借著首領的位置幫羅莎推掉一切聯姻,讓她嫁給干淨文雅的心愛的青年。為了堵住老家伙用的嘴她學會父親那套凶殘冷漠,什麼人都會殺,什麼都可以放棄。

  然後……她只有20歲的小妹妹因為一場對她發起的偷襲燒死在烈火。

  而艾蓮娜,她為格洛莉亞而死。格洛莉亞沒能救下她,也沒能阻止她深愛的斯佩多走上歪路,而斯佩多剩下的生命是在怎樣的痛苦與孤獨裡度過,格洛莉亞非常清楚。

  「原來你還活著啊。」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斯佩多對著是她如是道。

  格洛莉亞聽了只是笑笑。多麼巧,明明她也很想對自己這樣詢問。

  這些當然遠遠不夠。

  偉大的彭格列一世不知是否想過,艾芙裡特的首領同他那場命運般的初見始於算計利用和謊言,那場相遇當然不是個巧合。雖然之後變成了真摯的感情,但又怎樣,因她而起的斯佩多的痛恨與憤怒沒能燒死她,而是轉向無辜的西蒙家族,活下來的柯扎特卻與彭格列一世永遠生離,再也不能見面。她又從彭格列的醫院一躍而下死在一世眼前,給予他離別,無能為力,悲慟和遺恨。

  格洛莉亞從不覺得陪伴在此後的彭格列首領身邊是多麼高尚偉大的事。那充其量也只是自欺欺人,自我感動,發生過的事根本無法改變。

  她罪孽深重卻好笑地尋求彌補與原諒。

  這條路上沒有原諒。

  根本不會出現的,有的只是新的罪。

  這個世界從不公平——這不是格洛莉亞對自身遭遇的抱怨。所謂的不公平是受害人沒有獲得幸福,無法長命百歲,只留下了不該活下去的罪人。

  「你早該明白,格洛莉亞。向你靠近的所有人無一例外會受到你那命運帶來的影響。他們的悲慘將會成為吸引你同樣選擇靠近的理由。」

  伽卡菲斯還是那麼討人厭。他還是說著許多謎語。但至少,他有時候的確說得很對。

  「走了。」格洛莉亞把彭格列指環放回原位,套上外套起身推門。

  「不再待會兒嗎?或許我們可以談談,想點辦法。」

  「就最近而言,如果我不見太久會有人十分擔心。我想我帶給對方的不幸已經夠多,其他的壓力能少就少吧。」

  九代從她輕飄飄的語氣裡聽出了那樣鮮明的自嘲。

  ……

  我很擅長說謊。

  我曾為自己准備無數假面,他們幾乎適用於任何場合。

  我欺騙過無數的人,並且大多數時候都成功了。

  格洛莉亞握住門把手,她在謹慎地調整組織面部表情,並在心裡不斷確認開口時最適合的語氣語調。

  深呼吸。

  「我回來了。」

  睫毛略微下垂,眉毛沒有起伏。把眼珠當成可供鍛造的普通玻璃珠就好,而心情不錯的情況下她的眼尾會微微上翹。她平常笑起來的時候幅度不大,找到那個正確的弧度不是任何問題。

  格洛莉亞的手上提著某個新品甜點,物品也是偽裝的一部分。

  最棘手的點是在與對方對視的那一刻絕不能露出破綻。

  「……辛苦了,莉亞。」殺手盯住她的臉,他思考了許多內容但最終只是伸手輕輕捉住她的肩膀。

  「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這類工作——這個是九代目的推薦,希望不會讓人失望。」

  臉部感到發僵。但是沒有顫抖,已經足夠了。

  「或許你需要一點東西來搭配,親愛的——昨天新到的那瓶紅酒怎麼樣?」

  「我並不介意。」

  殺手背過身走向廚房的那一瞬間,格洛莉亞漸漸重新感覺到呼吸的存在,同時頭痛加劇。她拎著蛋糕盒子的手指有些發麻。

  蛋糕看起來很有激發食欲的意味。紅酒的香氣獨特醇厚,顏色美麗。

  但格洛莉亞只是在做被迫無奈下的吞咽活動,並盡力讓這一行為看起來流暢自然,即便她感到犯惡心。

  Reborn看起來似乎冷淡的目光緩慢在她臉上來回略過。

  應該繼續裝作她所期望的那樣什麼沒發生過還是抓住她的肩膀戳破偽裝,他無法確定。

  他們本來都是自顧自地踏進對方私人領域並且不接受反駁阻擋的人。但現在他們各自停在一條線的兩邊靜止不動——從他沒能接住靈魂下墜的格洛莉亞的那天開始。

  ——你很困惑。

  ——格洛莉亞走向了深淵,或者說她本來一直都在,只是程度有變化。

  ——你不知道要如何應對現在這樣的她。殺手先生,你知道格洛莉亞為自己選擇了怎樣的道路呢?

  露切流露出無法言說的無奈和哀傷。

  ——我以為她的命運是被別人強行定下的?

  ——那的確是悲劇的一部分。但是,她難道沒有主動將自己放棄嗎?格洛莉亞深感自己有罪,就一般人而言會想要贖罪的。

  ——我不覺得有人對她說上一句「沒關系」她就能獲得拯救。

  ——沒錯,那就是問題所在,Reborn先生。她需要的不是他人的原諒。什麼時候格洛莉亞才能自我原諒呢?

  兩人對此倒是頗有默契的陷入沉默。

  真是史上最困難的問題。

  ——會有轉機麼?你知道她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需要轉機的人。

  ——任何事情都會有轉機,只是人們不知道何時會來並且容易錯過。

  ——她錯過了嗎?

  ——可能不算。相遇很重要,不管是你,那位已故的彭格列一世,還有某位你們還沒見到但一定會見到神秘對像,千變萬化。

  露切的目光投向他們所看不見的遠方。

  一位少年。

  將會同他們一同創造奇跡的小孩。

  還有他們同樣看不見的過去。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對於二人來說似乎已經是天大的玩笑,荒謬至極。如果說,同那被他們遺忘的遙遠過去相比甚至不值一提的話?

  對於「曾經」的他們而言,不是所有的愛都能贏來應有的結局。愛是世界上最大的奇跡,卻也能成為最厲害的凶器。

  真正的詛咒不是阿爾克巴雷諾。

  循環。逃不脫的命定循環。

  那個循環明明因愛和遺憾而生,但卻走向了誰都不想走向的未來。

  這才是露切沒有告訴格洛莉亞的真正的預言,既關乎未來又關乎過去。

  「我真心地祝福你們。真希望我能親眼看見那一天的到來。沒關系的,不管是我還是過去的阿爾克巴雷諾們始終與你們同在。」


第二卷 :往事不可查

第四十章 黑童話(1)

  ——悲劇的幕布已經拉開

  神啊。

  請你用盡全力阻止我用那看不見的鐮刀收割他的人生。

  請你賜與他痛恨我的權利,剝奪任何降臨於我身的歡欣和幸福。請連我懺悔的權利也一同帶走。

  請你投下永不撤銷的十字架,讓那尖端從我的頭頂穿透,順著脖頸與心髒。不要愈合那傷口,讓不會消減的疼痛常伴我身。

  請你放下一切美德,不要給我仁慈,不要給我原諒,不要給我憐憫。

  請你給我永恆的孤獨和悲哀。

  請你給他遺忘。

  請你給我刻入靈魂的罪。

  請你給他祝福。

  1.

  塞西莉亞的臉色在日光下依舊蒼白。恐怕窗外的雪都比她本人看起來更有活力和精神氣。

  一株快要枯萎的百合。

  「母親。」

  格洛莉亞靠在臥室門框上,用算不上溫柔也算不上凶狠的目光注視病床上的人。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出現,或許她只能帶給母親恐懼不安從而加重病情。

  「……小希爾達。」

  格洛莉亞有點分不清塞西莉亞的眼神裡的溫柔是發自內心還是因為太過虛弱。她拿出藏在身後的新鮮花束對塞西莉亞展示,並且暗示自己那柄飲血的劍沒在身上。

  「請安心,這是孤兒院的孩子們為你采摘的花,他們足夠潔淨美麗。我身上現在也沒有任何您討厭的味道。」

  塞西莉亞換上一副憂傷的眼神看她,無力地向她伸手:「……沒關系的,希爾達,你靠近些。」

  格洛莉亞刻意放慢腳步,她不像平日裡那樣從人們面前走過如同一道能夠刮傷皮肉的厲風。

  她看見母親盡力忍耐,依舊幅度微小地讓睫毛抖動。她只是隔著手套很輕地握住塞西莉亞的指尖,讓觸感和溶於空氣的呼吸沒什麼兩樣。

  「天氣變冷了,您應該再加一件衣服。」格洛莉亞在她的精神更緊張之前松開手,把花束放進瓶子,並到書櫃前取下塞西莉亞固定閱讀的詩集替她翻開到上次閱讀的位置,動作小心地把它放在塞西莉亞膝上。

  「我沒事的。……你最近總往外跑,小心一點。」

  「嗯,我能照顧自己,」格洛莉亞瞥見她枕邊新寫好的曲子,試探性地拿起察看,「您不該太費神的,……當然,您心情愉快也很重要。介意嗎?」

  塞西莉亞搖搖頭,露出一點笑容。

  格洛莉亞在鋼琴前坐下。

  樂音讓塞西莉亞的神色漸漸緩和,身體放松下來。她直直盯著格洛莉亞的後背。這同小時候沒有太大差別,這孩子總是挺直背好像沒有什麼能讓其產生一點彎折。

  「很不錯的曲子,——」

  「大小姐。」

  格洛莉亞平淡甚至於冷漠地掃向門口的人。那是父親身邊邊的走狗。

  「首領找您有急事。」

  「嗯。」格洛莉亞動作很慢地收拾好樂譜,她站在書櫃前漫無目的地瀏覽。

  「大小姐——」

  「我說我聽見了。你的耳朵好像沒什麼用,是需要我——」格洛莉亞看向母親,最終沒能說出慣用的台詞,「總之,滾,而且麻煩你盡量快點。」

  「首領的確急於同您見面,您應該——」

  「狗不能完全代表主人的,你總不至於以為自己是高貴血統的走狗吧?不過那樣也還是牲畜,沒什麼區別。——還想聽嗎?」

  趕走煩人的家伙,格洛莉亞望向重新平靜下來的塞西莉亞說了句抱歉。

  「希爾達……」

  「沒事的,他不能把我怎麼樣。時間還早,您喝了藥要記得休息。」

  「……小希爾達,對不起,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我……」

  「不用在意,我快17歲了,已經是不需要生日的年齡。您對我說一句生日快樂就足夠。」她把母親的毯子上拉了一些。

  「生日快樂,小希爾達,祝你……快樂。」

  「謝謝您。我走了。」

  艾芙裡特首領的書房。

  格洛莉亞像征性地出於禮貌敲了敲半掩的門,並不等待對方回應已經踏入房間。

  「日安,首領。」

  「沒什麼外人在,格洛莉亞,你可以叫我父親。」

  「請恕我拒絕。」

  「你來的有些遲,小家伙,我有些不快。」

  「噢,那還真是讓人遺憾。」

  克裡斯的臉上顯出點慍怒但沒有馬上發作:「格洛莉亞,你這幅我行我素又固執得快死的樣子簡直和我一樣。」

  「我快吐了,首領,請您注重言辭。」

  「承認吧,小家伙,我們就是很像,你就是比羅莎更像我的孩子,你的紅色眼睛同我根本沒有差別。」

  兩雙紅色的眼睛互相直視。傳說裡才有的惡龍或是蛇怪的眼睛不斷在新鮮血液的衝洗下發亮,於對望中企圖把毒素和火焰用目光投進另一方體內。

  克裡斯在女兒出於厭惡後退前緊緊捏住了她的手腕:「你的眼睛美麗非凡,小家伙,它美麗又可怕地入侵一切。你在殺人上的天賦沒人不會誇贊,你具備使人恐懼的能力,甚至連塞西莉亞都怕你。再看看你那咄咄逼人,毫不退讓的態度,招致仇恨和疏離的個性——你的確是我的好女兒,你簡直就是我。」

  格洛莉亞不會天真地把這當做一個有些瘋癲的父親對最疼愛最欣賞的女兒給予誇贊這樣荒謬可笑的事。他只是個無藥可救的爛人,期望創造一個自己的復制體,而復制體會創造新的,下一個復制體,以此進行下去。

  所以她立刻甩開了父親的手,抬高下巴露出不屑嘲諷的冷笑:「您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是不是我也該那樣去做呢?那還挺有趣的。」

  「這並不是一個可愛的玩笑,小家伙。算了,談談正事。希羅斯特家族那位——」

  「為了家族的利益我勸您別隨便為我指定結婚對像,因為我會為了不和他們結婚而在今天的生日會上把他們的頭全部砍下來,艾芙裡特家族就會成為群起而攻之的對像。」格洛莉亞的目光看向屋外。她聽見了妹妹的聲音,那個孩子應該正像一只蝴蝶在莊園裡亂飛,呼喊大半天不見人影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姐姐。

  「……」

  「把婚姻作為紐帶太愚蠢了。真正想要掌控什麼,只有讓它毫無反抗之力才是正確決策——好了,談完了。告辭,我很忙。」

  格洛莉亞離開那個連呼吸都不暢的房間。

  她並沒有在走廊上行走太久,一道倩影毫不掩飾從身後靠近的腳步聲直直地撞上格洛莉亞的後背。

  「抓住格洛莉亞姐姐了。」羅莎·艾芙裡特輕輕一跳勾住她的脖子,格洛莉亞被沒有因此身體不穩後仰,於是她順勢抬腳搭在姐姐腰側,不出意料被扶住。

  「那還真是厲害——小朋友,我應該說過別從我身後靠近,很危險。」

  「你肯定聽見我的腳步聲了,絕對是故意不理我的。」羅莎輕輕把腦袋搭在格洛莉亞肩上。

  「好吧,我很抱歉——這是什麼姿勢,被你的禮儀老師看見會生氣的吧?」

  「有什麼關系,偶爾放松一下,而且格洛莉亞姐姐在的話老師根本不敢多說一句話。」

  格洛莉亞笑了笑:「反正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凶惡的人。」

  「是最厲害的人——都什麼形容啊。啊,」羅莎騰出一只手從口袋裡掏出花紋精致的白紙遞到姐姐面前,「我新寫的小詩,還有今天新彈會的曲子。」

  「但我的事情還沒結束呢。」

  「啊——」羅莎拖長了聲音,像是一只樂音婉轉的鳥。她親愛的姐姐很輕地在她腦門上敲了三下並接過紙張。

  「不過,我可以走慢一些,至少在到達走廊盡頭前看完一首小詩完全沒問題。」

  2.

  格洛莉亞假意且不失禮貌地同其余家族的家伙們問好,在心裡想了一百種撕碎他們的假面並把碎片塞進他們喉嚨裡的辦法。這能幫助她保持愉快的心情,且從未失效。

  「你的那位摯友艾蓮娜小姐和她的戀人戴蒙先生今天居然沒來參加生日會。看來這份友情快離你而去了,小家伙。」

  「您沒有嘴的時候該多麼討人喜歡,真遺憾。」今天會發生不少有趣的事,艾蓮娜當然是我讓她別來的。你的生命倒是快要離你而去了,愚蠢的父親閣下。

  「這是以後的首領該有的作風嗎,格洛莉亞?」

  「首領?我對那種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

  羅莎拉了拉姐姐的袖子,格洛莉亞側身低頭聽她說話:「姐姐,你不打算當首領?……但是媽媽說你一定會的。」

  ——希爾達,我很愛很愛這個家族,只有你能接手並拯救它了。不要讓它毀在別人手上。

  明明是把自己快殺死的家族,也能說出這樣自欺欺人的話。

  塞西莉亞據說逃離了自己的家族嫁給艾芙裡特首領,以為能追求到想要的自由生活。顯然她不僅慘敗還不願承認。

  所以格洛莉亞拒絕不了她。

  母親活不了太久的,羅莎馬上就要失去親人,她只有姐姐了。格洛莉亞要一個人隨便待在哪裡都沒關系,但羅莎不行。而她更不能丟下她的小妹妹——羅莎會死的。

  「我只是在給父親找些不快,別在意。我會成為首領。而你,從那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格洛莉亞的眼裡閃過不易察覺的陰沉。

  她重新把目光放在父親克裡斯身上。他的臉無論何時看去都讓人作嘔,不忍直視。很快,很快就要看不見了,多麼令人愉快啊。

  格洛莉亞攬住妹妹陷入沉思。

  她不由得想到後背那道深入骨頭的舊傷,和無數次骨折與疼痛。還有母親的哭喊與哀嚎,妹妹空洞不安的目光。

  一切都該結束在今晚。

  請您去死吧,首領,這是您唯一的價值。

  舞會一場接一場,音樂,笑聲,酒杯的碰撞都不曾斷絕。

  ——直到爆炸聲響起。

  羅莎已經被格洛莉亞在十幾分鐘前秘密送出莊園,艾蓮娜把她安全接走。講道理,這個爆炸還真不是她做的。她只是知道會發生,就像她知道海蓮娜姨媽他們今晚會發起內亂來殺死她和父親。

  多麼完美啊,可以一次性清除那些該死的叛變者和同樣該死的父親,雖然她的支持者們還不知道她要親自殺死自己的父親。簡直是最棒的生日禮物,讓人喜歡的不得了。

  她可憐的姨媽叔父們不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當然包括格洛莉亞派的人做好准備,但還有別的——她的火焰狀況從好幾年前就被本人刻意隱藏了。

  比如說,她的火焰天生就比正常火焰攻擊性更強,範圍更大。於是她將他們完全釋放,金紅色的火焰一瞬間吞噬了爆炸的煙塵火苗,在空間範圍內迅速蔓延,撞破了大門和窗戶。隨後格洛莉亞抽出了手杖劍,在如旗幟揮舞般般的火焰下成為先鋒。

  她的劍劃過無數人的喉嚨。

  曾經為她制作甜品的人。

  曾經教她學騎馬的人。

  曾經為她做新衣的人。

  牽過她的手跳著隨性華爾茲的人。

  稱贊過她用劍時魅力非凡的人。

  諸如此類的數不清的人。

  然後他們都死了,因為背叛。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抽回刀。她知道父親在哪兒,但殺死他之前還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背叛者們推崇的那位首領,她的堂兄埃裡克,需要被殺死。

  他人在約定好的房間——和格洛莉亞約定好的房間。

  青年同塞西莉亞很像,他們都太過溫柔善良。所以他再也承受不了周圍的一切,希望格洛莉亞給予他解脫。

  「你受傷了嗎,小格洛莉亞?」艾裡克面露憂傷地遞出手帕。

  「不礙事的。」

  「終於來了。我不像你那樣堅強強大,親愛的妹妹,雖然你或許也只是不像我這樣自私所以選擇忍耐。沒事的,我很高興自己的死亡能為你做出貢獻。」他毫無恐懼地向格洛莉亞靠近,停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似乎打算同妹妹擁抱。

  格洛莉亞難得沒有介意。

  「小格洛莉亞。」

  「不用擔心,我殺人就和每天吹風沒有任何區別。我一直如此,我和你是不一樣的,兄長。」

  「你是個好孩子,親愛的。讓我祝福你吧。」

  埃裡克比夜風更柔和的聲音低聲念著頌歌的內容。

  直到利落的寒光從他脖頸上快速掃過。

  青年的身體倚靠著格洛莉亞緩緩下滑。

  他的頭落在格洛莉亞手裡攤開的白布上,神色安寧溫和沒有一點痛苦。

  「就是像這樣天真才會一心求死,兄長。我這樣的人哪需要什麼祝福,明明最後的結局一定壞透是顯而易見的事。……晚安,埃裡克哥哥。」

  3.

  血跡在大片白雪上暈開。

  艾芙裡特家族那不可一世的首領瞪大著眼睛,額頭中間的彈孔看起來驚悚又好笑。他什麼也看不見,或者說已經沒有的視線正對一顆星子也沒有的黑夜上空。彎月的光輝不肯光顧他所在的這一小塊雪地,在不遠處同仍舊燃燒著的建築冷漠地旁觀。

  被委托的殺手站在屍體附近淡漠地望著火焰。

  所謂黑手黨啊。

  嗯?

  黑色的瞳孔迅速調轉方向投往正前方。

  有人穿過月光向他靠近了。不,應該用牽引。她明明早已離開能被月色照亮的地方,但那銀白的長發和禮裙卻殘留著銀月的流光。焰色的影子從燃燒建築裡和紛揚的雪花一起迫不及待地飛出,鋪天蓋地吞沒年輕女性的身影,而後她又從其中漸漸浮現,那些隨風散開的就變成了雪夜裡奇異的蝶,簌簌地滑下裙邊在地下歸於安眠。

  她停下腳步。

  殺手能看見那些斑駁的血跡,他們在翻動的裙擺上像火苗跳動。

  「我的確知道我那愚蠢的姨媽找了個殺手刺殺我的父親,」格洛莉亞舉起劍同那黑洞的槍口練成一條直線,火焰只能照亮殺手的半邊身體,她看見了對方一身漆黑,頭發,眼睛,帽子和衣服都是如此,黑色凌厲且毫不在乎地把靠近的一切切碎吞噬,「我不抱任何希望,有殺手不是一次兩次。但我實在沒想到她居然找來了……那位傳聞裡的第一殺手。真是失禮了,晚上好啊,殺手先生。」

  「晚上好,小姐。看來我應該更加注意挑選一個好點的委托人,那位女士很不謹慎。」

  「順帶一提,她已經死了,好像不需要您出手。」

  「那麼我應該對你表示感謝,艾芙裡特小姐。」

  格洛莉亞微微一笑:「別那麼叫我,先生,不如就叫我格洛莉亞——沒關系,反正您馬上就會死的。」

  「這是復仇麼,格洛莉亞小姐。」

  「那聽起來像個笑話。雖然我很想親自殺死首領,但您已經下手那也沒辦法,我姑且感激您一下吧——我會盡量讓您死的沒有痛苦。」

  金紅色的火焰炸開,那片小天地立刻讓人分辨不出是黃昏還是朝陽,焰色的河流向殺手湧來,而她從水面浮出帶著致命的銀劍。

  他們的雙眼終於褪去夜色被照亮。

  完全不相融互為極端的黑與紅。

  那比子彈和刀劍要可怕鋒利許多,相撞之下沒有火星亂影,接近於沉默無聲的鈍響和回音在空氣裡蕩開,穿透皮肉直抵身體內部,發起震耳欲聾的警鈴大作。

  劍身和槍筒猛烈地碰擊。

  子彈和劍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隔著衣物也無法消減的骨頭磕碰的疼痛和麻痹。

  風聲沒有停止,火苗蠶食建築廢墟的聲音同樣如此。

  「應該不是我的錯覺。」

  「的確,有人來了,並且不少。」

  兩人停在離對方不遠不近的地方保持下蹲的姿勢。格洛莉亞幾乎聽不見的抽氣聲在黑夜裡消失——她的手捂在腹部上,外溢的血從每個指縫裡冒出,死亡的紅花從腹部向下逐漸綻開。

  ……有兩下子。算了,比刺中胸口好。反正,他刺中我的代價應該已經出現了。

  格洛莉亞看了看自己半截都是新血的劍。

  殺手平靜冷淡的目光和她交彙。顯而易見,他被這位不好惹的大小姐從腰部捅了差不多半個對穿。

  「第一殺手的敗北,真是抱歉。」

  「我聽說格洛莉亞小姐的劍術比賽可從沒輸過。看來傳言也不全是真的。」

  兩人同時別過臉短暫地不說話。

  「他們要來了。」

  「嗯。我本以為姨媽他們准備的後手是跟隨我而來,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為您而來,先生,看來她也沒那麼蠢,知道過河拆橋。」

  兩人重新站起來,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黑夜裡連影子都看不清的樹林。

  槍口和劍尖這一次倒是指向了同樣的敵人。

  4.

  她的副手蘇菲面色慌張地看著她腹部的傷口,從大廳裡急匆匆跑來。

  「小姐?槍傷?我們家族還有人能用手槍傷到您……什麼人?」

  「誰知道,暗箭難防。」

  「嗯,那樣不要緊嗎?那個人已經死了吧?」

  「讓我休息會,還有事沒做完呢,蘇菲,今天晚上是不可能睡覺的。」

  「……是。啊,還有,您父親的屍體和一伙看不出身份的家伙們一起躺在後院。非常抱歉,我們還在調查。」

  「不用查,凶手有兩個人。」

  「……原來您已經處理了。」

  「是啊,處理的很好。」

  那兩個凶手一個就在你面前,另一個不知道去哪兒了。

  但是恐怕……會再見的。

  ——下次見面就是來殺我了嗎?

  ——世事難料,格洛莉亞小姐。

  (雖然先前有伏筆,但以防誤解——不是轉世,不是替身,不是後代,沒有那種荒謬的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7

第四十一章 黑童話(2)

  ——什麼叫過命交情雙重版

  1.

  「你能看懂這串暗號的含義嗎?」

  格洛莉亞接過那份資料快速掃了一眼:「局長先生使喚人越來越靈活隨意了。」

  「你可以拒絕充當線人。」

  「我不會的。要是你把矛頭調轉我的家族將會非常棘手。而且我也不介意同你合作扳倒共同的敵人——有場交易,在今晚12點左右,地點是碼頭的204號船。記得給我也留點東西。」格洛莉亞側過身忍不住皺眉。剛剛的行動顯然不利於傷口恢復,更何況是才過了一周的槍傷。

  第一殺手的子彈果然威力非凡。真希望他也正因為劍傷作痛難耐。

  「你的腹部有傷——那天晚上?」阿諾德的目光終於從文件袋上移動到格洛莉亞稍顯出點蒼白的臉上。他向醫護人員打了手勢,但很快被格洛莉亞婉拒。

  「一道槍傷,來自那位傳聞裡的殺手。這可是被最大活化增強的晴屬性子彈——他送的見面禮。」

  「你的器官還沒碎掉倒也是個奇跡——聽你的語氣他好像還活著。」

  阿諾德似乎只是在陳述事實,他並不像斯佩多那樣喜歡嘲諷她,但格洛莉亞依然為此不爽。

  「我一向是個有禮貌的人,所以作為回禮差不多把他捅了個對穿。我的火焰比較特殊,哪怕有晴屬性加身,治療效果也不大。」

  「你有在調查他嗎?按照你的個性應該會盡快報復才對。這類情報我多少有點,看你拿什麼來交換。」他很快地在下屬遞來的文件上簽字,並不認為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

  格洛莉亞毫不掩飾地白了他一眼:「阿諾德先生,我以為你至少會免費提供幫助?我給你當了快兩年的線人,我還和你所在的彭格列家族是同盟關系。」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格洛莉亞,你不該是需要被提出忠告的那類人。」局長先生完全不為所動。

  「……無所謂了,我也沒打算調查。我有一種預感,他會很快再出現的。」

  「那應該是他接了殺你的委托。」

  「……盼我點好的吧。走了,我還有事。」

  阿諾德回頭去看她。

  他看見那位黑手黨首領把圍巾和帽子放在流浪小孩的面前。

  阿諾德時常覺得,格洛莉亞同彭格列結交出了為自己謀取利益還有某個奇妙的原因——她能在彭格列眾人面前做些大多數時候不被允許或是她快要忘記的事。

  ……

  塞西莉亞的病加重不少。格洛莉亞並不太能理解她為父親的死感到神傷這件事,雖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母親大概認為殺死父親的人是格洛莉亞本人。格洛莉亞感覺到她很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

  「媽媽最近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就算我給她彈琴和念詩也不會有反應。……她要離開我們了嗎?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父親在緩慢地殺死她。我也是,我奪走了她剩下的時間。」

  羅莎怔怔地看著一臉平靜說著奇怪話語的姐姐。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姐姐和父親是不一樣的,你——」

  「你繼續陪著母親,我還有工作,而且她醒來的時候看見你比看見我更好。」

  「……」

  門被無聲地掩上,格洛莉亞離開了那個莊園裡唯一安靜放松的地方,一臉淡漠地跨進會議室的房間。

  沒有任何意外,每人吵個不停,他們的聲音無一不尖銳刺耳,全部都如同細小的鎖鏈穿透她的耳膜,貫通身體纏繞上神經。

  有人舉著不知數目的文件在空中揮舞,正因為財政問題同按住□□另一方爭紅了臉。

  有不知好歹的家伙還敢把她那該死的父親單方面認為的聯姻計劃書放在桌上。

  有人嚷嚷貪心的軍火販子如何克扣數量又要價太高。

  有人憤懣於同盟家族的姻親如何恬不知恥上躥下跳。

  當然也不可能少了內外對新上任的女首領如何不看好之類。

  還有很多很多。果然全是問題,沒一點好事。

  「再不安靜下來,我就把你們被砍掉的手腳全部塞進你們的嘴裡。」

  家族成員們停止一切行動。蘇菲為她拉開椅子,把桌上的茶換成熱的,同時遞出一份盡可能簡略的報告。格洛莉亞相當快地瀏覽,其余人欲言又止。

  「那個,首領……」

  「誰再敢把我父親的那份提議放在我面前,我就把你們的女兒綁起來送給你們心心念念的聯姻家族。不過,那個家族馬上就要垮台,明早會成為頭條新聞的。我們倒是可以從中好好撈一把,不,說不定今晚他們的首領就要哭著來求我施以援手。」

  格洛莉亞看了眼下一條,忍不住冷笑:「希爾,我們的好姻親小姐要是能像她嫁過來的妹妹一樣聽話就好了,她總是對寶貴的生命沒有眷戀。我倒是聽說傑菲拉特家族這兩天被人清空不少產業,昨晚的重要交易還被抓了現行。看來是沒有同盟價值了,清理掉吧。」

  「啊,對了,我昨天和好幾位首領商量許久,最終達成一致。我們一同封鎖了那個軍火商販的所有產業通道,還意外了解到他的幾位仇敵。相信不久他就得跪下來求我們幫忙了。」

  「……但是,首領,那樣的話我們就要與其他家族……」

  「不會的,因為我會偽造他的死亡證明,從此他只為艾芙裡特家族服務,而且沒得選擇。等徹底掌握了那些來源和門道,壟斷交易路線,再把他殺掉就好。」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格洛莉亞在腦袋報廢之前總算給出了暫時能想出的方案,她小口啜著茶,強打精神聽蘇菲報出接下來的行程。

  「彭格列一世同您有要事商討,吉羅涅那的米歇爾夫人邀請您參加茶會,還有您要和瑪格麗特夫人就雙方家族近來的衝突進行會談。晚上的話您要去參加貝弗雷德家族首領的生日會。」

  「……那個無聊的茶會我不能推掉嗎?」格洛莉亞十分謹慎地觀察自己副手的表情。

  「不行,您應該明白這是必要的交流聯誼。而且我建議您優先和瑪格麗特夫人見面。」

  「我拒絕。讓我先去一趟彭格列——拜托,剩下的家伙一個比一個討厭,我需要緩衝。」

  「……下不為例。」

  2.

  格洛莉亞沒能同自己的副手就茶會的事情爭辯成功,此刻又十分不死心地和她在貝弗雷德家族大廳外拉扯。蘇菲扶正根本沒有歪斜的單片眼睛,頂著沒有一絲變化的臉,盯住懷表上移動的指針。

  「您已經和我磨蹭掉了寶貴的一分鐘,首領。我原以為您在成為首領之後會更有時間觀念,看來不然。」

  「蘇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不分彼此。」

  「毫無美感的詩句不能改變任何事。」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代替我——」

  「我不能。」

  格洛莉亞忍著不對她翻出白眼,折扇的扇柄幾乎快被捏斷——她突然感到有人很輕地拍了拍她的右肩。

  「晚上好,希爾達,你的傷有好些嗎?」

  青年蜜糖色的眼睛和金色的頭發在黑夜裡發亮。

  「……Primo?啊,晚上好,」格洛莉亞眨巴兩下眼,提高裙擺微微俯身低頭行禮,「您怎麼會參加……」

  「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接受了邀請,而且我們估計能碰上你。」

  「新上任的首領就是忙,要找到你真不容易,」G從一世的身後出現向她點頭致意,「聽阿諾德說你被人開槍打傷不過半個月,倒是跑個不停。」

  放棄和蘇菲拉扯的格洛莉亞和友人們拿著邀請函一同跨進大廳:「我要是能有像G或者阿諾德這樣的家族成員倒也能少活動一些。不是大不了的傷,我好著呢。」……好個鬼,今天上午打架的時候疼死了。

  「戴蒙有時候說的沒錯,對你而言沒躺進棺材都算好,是不是,Primo?」

  「嗯,確實有些道理。」

  「……那個家伙以諷刺我為樂,不要和他學。」

  其余二人對此不作回應,干脆一笑置之。人大概是需要那麼一兩個能和自己吵架拌嘴的朋友。

  三人挑了個不太顯眼的角落,努力不惹人注意地低聲交談閑聊。格洛莉亞對於自己被吐槽15歲和Giotto在孤兒院偶遇到現在成為首領感覺沒什麼區別,果然是太過老成的事只是聳聳肩。

  「畢竟那個時候的小希爾達已經瞞著前任首領同我們結交,很有魄力和個性呢。」

  「我的魄力和個性一點都不重要,現在我們得考慮別的問題,」格洛莉亞刷拉一下打開折扇遮住自己和Giotto的半張臉,暗示著某些方位,「您果然總是被望穿秋水啊,看看那些快被迷暈過去的可愛姑娘們。」

  「Primo這樣的人很難會被女性拒絕吧。」G憋著笑點頭附和。

  「希爾達——」

  「Primo喜歡什麼類型的?要是不好意思的話我非常願意替您出面,保證完成任務。」格洛莉亞幅度微小地對著他敬了個禮,盡力最大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經嚴肅些。

  「希爾達。」Giotto顯出點帶著好笑的無奈,她好像就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有那麼一點孩子氣。

  「好吧,十分抱歉開了Primo的玩笑——G,你稍微給我點靠後的位置,有幾位嫉妒心泛濫的小姐快把我盯穿了。」

  ……你還怕別人的目光,騙誰呢——要是你回瞪他們一眼倒是能把那些小姐們嚇退。

  「咳。」蘇菲冷不丁咳嗽兩聲——生日會的主人向他們走來了。

  格洛莉亞收斂神情,差不多和友人同步向貝弗雷德家主致禮。

  「艾芙裡特小姐和彭格列一世閣下的到來自然是我的榮幸,我很高興——」

  格洛莉亞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臉上令人憎惡的一切,出於對背後異樣的察覺立刻躲閃, Giotto和G幾乎在同一時刻發現不對,一人摁住她的肩膀,另一人按住她的腦袋,三人一起低頭下蹲。

  子彈和格洛莉亞的頭頂擦過,在蘇菲的叫喊聲裡打進貝弗雷德家主的腹部,飛濺的血恐怕還沒來得及落地,第二發子彈迅速追來,和格洛莉亞的手臂危險地擦碰掠過穿透了他的腦袋。

  大廳裡的舞曲和笑聲戛然而止。

  詭異的安靜之後,尖叫和混亂的腳步聲炸開如驚雷。

  「希爾達?」

  「沒事,除了我整個人差點被G塞進地裡之外。」格洛莉亞哭笑不得地揉按著自己的額頭。

  「……你沒事就好。G,剛才那個……」

  「最終目標應該是貝弗雷德,但是子彈出現的時機實在很微妙。」

  「沒有那麼復雜,Primo。僅僅只是那個人知道我能躲開。他當然是故意的。果然很快又再見了,送了我子彈見面禮家伙。」

  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Giotto一時竟然難以判斷那是出於憤怒還是興奮。

  二人在格洛莉亞進一步發揮下沉默地架著她,不顧格洛莉亞難以置信下的掙扎和控訴將人強行帶走。

  「貝弗雷德的兒子是個出了名的廢柴,對於你來說是個好事。或許你可以感謝他,希爾達。」

  「格洛莉亞,你和個殺手計較什麼?」

  這是她的問題嗎?

  那個混蛋還在開槍,那些子彈擊落了她身邊附近的裝飾品,那又意味著什麼呢?

  而且他的劍傷居然已經好了大半活蹦亂跳到這個地步,簡直令人不爽。

  然後……還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於是金紅色的火焰在他們身後炸開,鑿穿牆壁摧毀走廊,震碎的窗玻璃和華麗吊燈像大雪降下,已經足夠恐慌的人們引發了新一輪的混亂,人群的碰撞中格洛莉亞掙脫了友人的手,轉眼不見蹤影。

  「希爾達!」

  一世沒來得及重新抓住她。

  3.

  留下來。

  這聽起來似乎不可置信,但那些子彈不是沒有意義的,他們有著一定節奏長短,從而傳達出了訊息。

  一個只和她見了一面的殺手居然留下這種話。而且很遺憾,這不是發了瘋。

  黑手黨不該相信一名殺手的話,實際上兩者根本不該互相抱有僥幸。格洛莉亞知道自己應當小心陷阱,但她矛盾又篤定地認為這既不是殺手的玩笑,也不是一個單純的引誘。

  她穿過黑暗的通道,憑著直覺潛入深處。

  格洛莉亞其實並不清楚自己要在什麼地方停下,但她知道對方會在合適的地方出現。

  「……晚上好,先生。」

  在看清殺手的臉和身形之前,她先注意到了□□反射光。格洛莉亞抽出的手杖劍保持隨時能立刻出動的狀態。

  「Chaos,小姐,好久不見。」

  「我能問問您除了又要給我一槍之外還有別的事嗎?」

  「那麼艾芙裡特——好吧,格洛莉亞小姐是打算在那之前又捅我一劍?」

  兩人同時發出相似度極高的冷笑。

  他們放下了各自的武器,讓它們退回身側待命。

  「說說看殺掉我之外的正事吧,殺手先生。」

  「為什麼你總是覺得我非殺掉你不可,格洛莉亞小姐。」

  這聽起居然不像撒謊,簡直是鬼。

  「殺掉貝弗雷德的時候您不是順帶對我開槍了嗎?」

  「但是我相信你會躲過的,事實也是如此。」

  ……詭辯者。

  他們從側邊快要垮掉的樓梯下去,隨後暴力破開一面已經抵擋不了什麼的牆壁,拉開隱藏其中的鐵門。

  「顯然我接下這個委托別有目的,而當我意識到你也在賓客之中的時候更覺得計劃實施會很成功。」殺手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您應該不至於腦子壞到讓被您打穿腹部的人來充當純粹的暫時性搭檔吧——好處是什麼,說給我聽聽。」

  「扳倒一個和艾芙裡特家族差不多實力的老牌黑手黨。你並不愚蠢,格洛莉亞小姐,有看出死對頭貝弗雷德家族不對勁的地方嗎?」

  嗯?

  格洛莉亞一挑眉。原來那件事不是她一個人有所懷疑。畢竟是死對頭,打交道的時候太多,所以格洛莉亞才能注意到微小的細節。

  「你殺死的……是替身。就像之前死去的那三位假貨首領。」

  「實際上先前幾位也死在我手上。於是我意識到了問題。」

  「……你發現了真正的首領,他今天走進了這扇門之後。門裡有什麼?」只是為了來殺掉真正的首領?不對,他更像是來找東西……找人?借著暗殺和我的火焰制造的爆炸引發混亂,同時破壞建築本身,逼著首領親自去這裡最隱秘的地方。

  殺手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只是往前走。

  格洛莉亞聞到了各種味道的綜合。

  消毒水,鐵鏽,血,藥物,和更多沒辦法辨別的氣味。腳邊有散落的針筒管子,不明粉末。她隱隱聽到了……呻吟,還有雜亂的人聲與腳步,器械撞擊的清脆聲響。

  「制毒。而且有……人體實驗?」

  「也有作為老對手不知道的事,對不對?」

  「禮堂之下就是地獄,很大膽的想法。」

  「但是的確沒人發現,安全果然都是在危險中誕生的。」

  他們在快看到玻璃牆的時候頓住腳步。裡面的人正忙著轉移器械人員和各類資料文件,而且是完完全全的重兵把守——不過更多的人因為今晚的暗殺和爆炸還在外面搜尋凶手就是了。

  格洛莉亞冷漠地和殺手對視。

  ……看起來,好像靠她和殺手的戰力剛好能應對。所以,他要找什麼?應該就是某個人,恐怕是被不小心無意間抓到的聯絡對像,中介者或者情報提供來源。雖然很想知道那是誰,不過,他應該不是來救人的——無論是誰都會被殺,這才是保守做法。

  「不用苦思冥想,格洛莉亞小姐。裡面的人都會死,這毫無疑問。你准備好了嗎?」

  「好的很。」

  子彈和火焰穿透玻璃貫入空間,那如同一個炸開禮花的驚喜球,仿佛是兩位不速之客為自己的登場准備好的迎接節目。貝弗雷德家族的人看見火焰變成翻湧的浪,凶狠猛烈,穿出海浪的子彈是高高躍起的鯊魚,它勢必撕碎目標的咽喉。

  不管是武器還是敵方的火焰全都從要害部位飛快略過,兩位不速之客只是冷靜地開槍揮劍,看著刀光追逐硝煙,硝煙纏繞劍影,和無時無刻不在空中飛濺的碎片鮮血,他們行走於一場奇特詭異的煙火之下,踩著屍體鋪好的觀賞長廊。

  後來煙火消散,世界同月光般安靜無聲。

  殺手在研究室裡轉悠,確認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活人。格洛莉亞翻開真正的首領身旁散落的筆記本開始大致快速瀏覽。

  ……嘶。

  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低頭去看腹部。似乎傷口沒有開裂,但是估計也快了。

  啊,真令人火大。……去捅他兩下吧,或許那樣我就會高興起來。

  「格洛莉亞小姐,你還沒放棄再捅我一次的想法嗎?」殺手的聲音隔著一道門傳來。

  「怎麼會呢,我才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嗯?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動靜?

  「第一殺手先生,哪裡有點奇怪。」

  青年此刻在櫃子前停下腳步。他很確定至少一分鐘前櫃子門絕沒有打開。他探進半個身子,看見櫃子內壁上某個可打開的蓋子上有個很新的血手印。……啟動裝置?這種地方的啟動裝置……

  「跳窗,格洛莉亞小姐。」

  格洛莉亞並沒有過問,她和殺手動作利落地離開地下室,由於三樓被建築碎片堵住於是衝回四樓從窗邊一躍而下。轟鳴聲乍起,火舌沒來得及抓住他們的衣角,二人直直下墜一同落入窗下正對的河流。

  「嘩啦——」

  他們撞破火紅的倒影從水中一齊探出身體。

  殺手看見年輕的女首領一頭銀發是在水中生長的雙數個彙集起來流動的彎月,抖落水滴的睫毛翕動如鳥類尾羽。遠比火焰熱烈濃郁的紅色眼睛水洗後晶瑩發亮地照進青年埋在深潭中心的黑曜石般的眸子。

  格洛莉亞在他們第二次見面才這樣清楚地和他對視,腦中出現了很符合第一殺手這種稱謂特點的想法,同時也忍不住感嘆已經足夠習慣危險的自己也會被青年給人的一切感覺驚訝。他們尚在水中,而青年本身就是黑潮,不管什麼都能吞沒。

  不知道是黑色先把紅色吞噬,還是紅色先把黑色入侵。

  「真可惜,沒能帶出那些資料,是不是?」

  「我至少能記住剛剛看到過的內容。」

  殺手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紳士禮儀,抓著她的手臂扶人先上岸。格洛莉亞眯起眼,下了很大決心伸出一根手指。

  「……你在干什麼,好小姐?」

  殺手對她的行為理解不能。這位黑手黨首領,在剛才一臉嚴肅認真地伸出手……猛戳了他的左邊腰側。

  「……咳,失禮,手滑。」

  ……他劍傷沒好!果然我的火焰留下的傷口還是厲害,哼。

  格洛莉亞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高興,於是假心假意地露出一張冷臉。

  殺手很快反應過來她在試探什麼。

  果然是個未成年的小家伙。

  「行吧,很高興我們共度一個比上次不錯許多的夜晚,格洛莉亞小姐,那麼,再見。」

  「第一殺手先生,」

  「嗯?」殺手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看在我們達成兩種意義上的過命交情的份上,不向我自我介紹嗎?」

  「你知道我無法向你透露太多,親愛的。」

  「一個名字呢?雖然多半是假的,那也不賴。」

  「Reborn,你可以那麼叫我。」

  格洛莉亞顯出點意味不明的淡淡笑容。

  她很輕地念了兩遍他的名字。

  「嗯,是個比你本人討喜的名字。那麼,下次再見吧,Reborn先生。」


第四十二章 黑童話(3)

  ——巧合皆是必然

  1.

  早晨六點。西西裡巴勒莫某條街道。

  槍口尚有余溫的殺手在一家和他完全扯不上關系的小店前駐足,眼裡短暫滑過名為驚訝的情緒。

  一雙美麗非凡,和清晨色彩格格不入的眼睛正透過玻璃發怔地撞上他的視線。Reborn擋住快從地平線掙脫而出的橘日光線,他的輪廓散發一圈與他本人格格不入的溫暖光暈,反倒顯得他周身的溫度更低。

  格洛莉亞的眼睛在他低溫的陰影下的如同逃離朝陽整體的兩片碎影。

  「……」

  「……」

  這是一家普通的甜品小店,位置偏僻,營業時間隨意,名氣不大。但現在它一點也不普通了——黑手黨首領和第一殺手在此停留。

  「……好吧,日安,Reborn先生。」

  「日安,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並不打算征求同意。

  「……如果要來殺我的話麻煩等我吃完這塊蛋糕,它很好吃,」格洛莉亞認真思考一番得出選擇如此回應,「真的很好吃。嗯,我姑且像征性詢問一下——吃嗎?」

  「……不了。」

  店員把剛泡好的espresso放到他面前,轉身同店長悄聲八卦。

  格洛莉亞看著那杯光是聞著味道就苦得要死的東西忍不住皺眉。說起來,第一次和他碰上的時候,他身上就有那種苦澀的咖啡和煙草氣息。雖然……也不難聞。

  「你討厭苦的東西?」 Reborn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有些感到好笑。

  「我完全不能理解任何接受苦味的人,我也一點都不會攝取苦的食物。」格洛莉亞嚴肅地發表著她的反苦宣言。

  「許多酒都有苦味,而你總要參加宴會的首領小姐。藥也是苦的,但我想生病喝藥無可避免。還有茶水。」

  「我不會喝別人遞來的酒除非他們活膩了;我的治療項目裡不包括任何口服項目;當然,蘇菲給我的紅茶裡放了糖和牛奶。」年輕的首領如同在陳述自己頒布下來的數條立法規,她看起來驕傲又高興。

  所以這就是外界傳聞裡那位凶戾的艾芙裡特家族新首領?即便她連一點苦味鬥戰勝不了,依靠小孩似的反抗以為自己站在頂端。

  「明明你連那樣嚴重的槍傷都無所謂?或許想要打敗你的家伙們只需要在你面前放一杯苦瓜汁。」本不打算嘲諷她的殺手突然變了主意。逗她應該很有趣。

  「……誰規定的黑手黨不能討厭苦東西。而且要是誰敢那麼做,我把他砍成兩節就好。說起來,你很閑?不用工作的嗎第一殺手先生,你的委托恐怕一刻不停才對。」

  「你應該比我更忙,首領小姐,而你卻在甜品店偷懶。」

  ……嘁,要你管。

  「那麼,我現在就要回去工作了,再見。」格洛莉亞敷衍地按著帽子向他草草致禮,起身就要離開。

  「嗯,好好工作,心情愉快。」

  「……謝謝,你人真好。」

  Reborn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點咬牙切齒。

  ……

  格洛莉亞向同盟家族的首領致歉,繞著馬場向著艾蓮娜和羅莎的方向走去。希斯特羅家族那位臉比命厚的大小姐莎莉抬高下巴聲音尖銳地找茬,艾蓮娜把羅莎護在身後同她爭辯。格洛莉亞拒絕了希斯特羅的聯姻,近來搶走他們兩門生意,也難怪她忍不住上躥下跳。

  格洛莉亞慢條斯理地脫下一只剛摸過馬身的手套,瞄准方向,擲出它像是在牌桌上抄出一張王牌。

  手套精准擊中了莎莉的臉,她怒不可遏地撿起這個凶器四處張望,格洛莉亞微笑著走來不等她開口一把奪走。

  「我正在喂馬卻找不到它,怎麼飛這麼遠?謝謝你幫我撿起來,小姐——嗯?原來是希特斯羅小姐,真是抱歉,畢竟你也沒有讓人引起注意或是印像深刻的的地方所以我沒有立刻認出來,實在失禮。」格洛莉亞向她脫帽行禮,示意艾琳娜和羅莎退後,自己橫在他們中間。

  「哈,原來是不知好歹的格洛莉亞小姐,真不令人意外。看在你差點和哥哥結婚的份兒上,我本想同你好好聊天呢。」莎莉攥緊裙子,努力使自己不要太過暴躁。

  「原來你得了新鮮空氣損害腦子的怪病,真是可憐——親愛的,這種話我可承受不起,確實太抬舉你哥哥了。」

  「……一向伶牙俐齒啊,格洛莉亞小姐。比起動動嘴,你要不要來點實際的?」

  她向不遠處的希斯特羅下任首領招手。

  2.

  一場騎術比賽不算太莫名其妙地展開了。

  希斯特羅的少爺大加誇贊自己的愛馬,極為細節地講述著它如何被精心培養和訓練,格洛莉亞本不打算和他多話,因為被煩得要死,一臉冷漠地說著「我看您也是被精心培養的,不過卻沒什麼效果」之類的話,那位少爺一時哽住扭過頭不去看她。

  「小格洛莉亞,」艾蓮娜接過她的披風和帽子,略顯擔憂地握住她的手腕,「你的槍傷剛好呢。」

  「我就算剛挨了那槍來比賽,也完全能把那種家伙甩在身後的。沒事,別擔心。」

  格洛莉亞對於賽馬倒是不以為然,不管對方是不是要用些下三濫的招數其實都沒什麼區別。令她在意的是某個一晃而過的人影。

  她和那個人見面次數不超過10次,並且多數都短暫,但不知為何她好像總能因為一些說不明的感覺發現對方的存在。

  ……又是來殺誰的?雖然我巴不得希斯特羅兄妹二人能血灑當場,不過死在這個時機對艾芙裡持家族太不利,希望別是。

  然而很快格洛莉亞臉上的假笑都消失了。

  那位神秘先生從她身邊擦過,不著痕跡地留下一張字條。他十分好心地提醒格洛莉亞別離希斯特羅少爺太近,最好別太在意和他你追我趕以免被不幸誤傷。

  雖然難以置信,但現在格洛莉亞要一邊爭奪勝利一邊保護這個該死的大少爺。……見鬼。

  比賽開始。

  格洛莉亞極不情願地和全然不知自己有生命危險的目標保持略低於同一水平線的位置,哪怕她更希望能讓自己的銀額馬一躍而起踏過他的腦袋衝在前方遙遙領先。她現在一邊搜索定位某個麻煩制造者,還得一邊讓和希斯特羅少爺離得最近的那只耳朵立刻開啟屏敝模式。

  更多注意力在Reborn身上的格洛莉亞錯失了看破陰謀的機會——有人用一支幾乎看不見的細箭擦過馬蹄,她的銀額馬突然狂躁萬分。這匹馬本來也比其他的性情惡劣,格洛莉亞曾花了三個月讓它向自己低頭。

  但還是太異常了。它簡直發了瘋,恨不能把主人重重摔落在地再用自己的馬蹄把格洛莉亞踩個粉碎,並且它正以非格洛莉亞操控的速度直直向前狂奔。

  「姐姐!姐姐!你們對我姐姐做了什麼!」

  「……馬被下了藥,希斯特羅的人今天做好了准備和她賽馬,一切都是提前預備好的。羅莎,待在這裡。」艾琳娜忐忑地跑向自己的馬。她不擅長騎馬,也只是會騎而已的程度。但蘇菲不在,戴蒙也不在,只有她能去幫格洛莉亞了。

  艾蓮娜一橫心迅速跨上馬——她意識到馬的韁繩被不認識的黑衣青年捏在了手中。

  「失禮了小姐,多有冒犯。不過我看另一位小姐更需要幫忙,我能用您的馬麼?情況似乎相當緊急。」

  「……謝謝您的幫助。請吧。」

  奇跡般還沒被摔下來的格洛莉亞和她發瘋的馬剛剛衝進附近的森林,殺手斜斜穿過半個馬場在幸災樂禍的希斯特羅面前飛馳而過。

  「哥哥,……那是誰啊?」

  「……不清楚。」

  銀額馬的嘶鳴依舊尖銳。格洛莉亞感覺到隔著手套雙手依然被勒得作痛,恐怕布料已經在被僵繩磨破的邊緣。她盡力壓低身體伏在馬背上減少震動顛簸。現在,她可能比殺手更想殺掉他的目標了。

  「格洛莉亞。」

  另一個馬蹄聲正從後邊快速接近。

  「格洛莉亞小姐,看後面。」

  格洛莉亞一臉不可思議地扭過頭。

  ……這人怎麼回事?他什麼時候找回了自己的良心?假的吧,什麼人啊這是。

  「想對著我發呆或許換個時候更適合,首領小姐。」

  嗯,沒錯,是那個混蛋。

  Reborn逐漸和她差不多平行,於是立刻伸出手:「我會接住你的。」

  「總感覺你會在我騰空的時候放手。」格洛莉亞並沒有猶豫地向他搭手,同時向下跳。

  殺手在她向自己靠近的一刻扣住她的腰側上提,盡可能快地拉向他的方向,略有些用力地把人摁在自己前面側身坐好。

  「你還好嗎?」殺手緩緩勒停他們的馬,看著那匹可憐的銀額跑遠。

  「……啊,沒事,謝謝——怎麼突然出手了?」格洛莉亞伸手打理貼在額上的頭發,撫平翻折的衣領。

  「顯然情況在我的預料之外。」

  格洛莉亞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不對:「什麼叫做在你的預料之外?」

  「那本該是個無傷大雅的謊言,親愛的。」

  「……你沒打算殺掉希斯特羅家族的人。」

  Reborn對此不做反駁,只平靜地看著她捏緊拳頭。

  「親愛的Reborn先生,我現在能把你從馬上狠狠踹下去再讓馬蹄踏在你臉上嗎?」……我果然就該在之前再捅他一次的。

  「或許你可以對那些耍了小聰明的人那麼做,」Reborn拿出一支毒箭遞給她,「射毒箭的人暈倒在馬場邊,這是從他身上翻出來的。我從你的對手身邊經過時塞了一支在他口袋裡。」

  「……走吧。」

  3.

  牽著馬在中央高聲裝模作樣對格洛莉亞的遭遇表示同情的罪魁禍首被他最不想聽見的女聲打斷。

  馬上只有格洛莉亞。

  她神色並不慍怒,同往常沒有區別。但馬蹄的節奏快得離譜,像是步步緊逼的長矛,打算刺穿希斯特羅的腦袋。

  馬沒有停下。它撂倒了目瞪口呆的青年後又調轉方向,和還沒爬起的青年連成一條直線。

  越來越近。

  希斯特羅幾乎能看見馬蹄底面的模樣。

  在他發出慘叫的那一刻,格洛莉亞猛拉韁繩,雙腳踢擊馬身,那馬跳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從他身上躍過。

  「廢物。」

  格洛莉亞翻身下馬向他走近,彎腰從他外套口袋裡翻出一支毒箭,和自己手裡那只一同舉了起來。

  希斯特羅狼狽地爬起身,沒什麼意義地拍拍自己的外套扭頭就走。

  「廢物少爺,」

  不出所料,對這個稱謂憤怒不已的青年立刻回頭,迎接他的是格洛莉亞砸下的手杖。

  「啊!」

  格洛莉亞用手帕擦了擦手杖前端,隨即把帕子扔在捂著鼻子的青年腳邊,轉身走向艾蓮娜和妹妹。

  4.

  塞西莉亞在預料之外沒有熬過冬天。哪怕春天光顧西西裡,那點暖意和生機也無法將她從死神的手裡奪走。

  葬禮沒什麼可說的,對於一個黑手黨家族而言,葬禮和平日裡邀人參加的宴會沒有太大區別。羅莎趴在母親的棺材上痛哭到發不出聲,艾蓮娜始終陪伴在一旁。彭格列一世帶著G站在格洛莉亞身後不遠處算是一種支撐,就連老和她互相不對付的斯佩多也只是拍拍她的肩。這是僅有的安慰,格洛莉亞靠著它用一張沒有或者說不能有情緒波動的臉同那些假心假意的賓客們迂回。

  前所未有的惡心。不僅僅是對討厭的假面者,還是對自己這麼個殺人凶手。父親已經不在,而最終由她將母親逼上絕路,讓塞西莉亞死於精神衰弱。

  ——以上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

  羅莎依舊悲傷,但格洛莉亞沒有資格也沒有時間去悲傷。

  而此刻,她終於在累垮的邊緣稍微脫身,獨自在巴勒莫的街道上散步。

  「距離你正式成為首領剛好才過去兩個月,小姐,沒想到你已經打算出逃。」

  「你在和我說話嗎,先生?」撐起洋傘的格洛莉亞轉過身來,她讓傘檐後仰,好看清身後青年的臉。

  「顯而易見是的。」Reborn的視線移向她用紗布遮蓋充血和發腫的左眼,還有那個幾天前因為暗殺而吊著繃帶的左手。

  「我討厭束縛是事實,但我更不會做一個逃兵。Reborn先生,許久不見,我希望我們的問候偶爾應該更加友善才是。」

  「好吧,我的失禮。」殺手紳士地接過她的陽傘,等待她提起裙擺走上雇好的馬車,自己這才迅速跨上,在格洛莉亞身邊坐下。

  「你都不先問問我要去哪裡,又或者我是不是同意你與我同去。」格洛莉亞接過自己的傘,同時抽出袖口裡的絲帕示意他彈去空氣中飄來的落在右肩上的細碎輕絮。

  「我想你要麼是甩掉原本跟在身後的護衛,要麼借口自己有私事處理獨自離開。不過,以你現在的身份,我傾向於兩者的結合——你找好了借口,但是依然有人跟在身後,而你很快甩掉他們拙劣的跟蹤。我毫不懷疑你是個逃跑慣犯。」殺手壓了壓帽檐,優雅地交疊雙腿——他們屈折在不算小的馬車上依然顯得有些無處安放。

  「說的太難聽了,明明只是一位恪盡職守的首領想要一點珍貴的個人休閑時間,你不該如此苛責她。」格洛莉亞露出一個淺笑,空閑時間有個奇怪的聊天對像也不賴。

  「我很遺憾你有這樣的誤解,格洛莉亞,我本意是想誇贊你騙人和反偵察的本事。」

  「非常新奇的誇贊,我想我還是不接受了。」

  「你隨意。所以,我們現在是去哪兒?」

  「說來你或許不信——孤兒院。」

  「我的確很難相信,抱歉我沒能看出你是個如此富有愛心和童趣的人。」Reborn是真切地對此驚訝了,即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按常理出牌,可這確實令人疑惑。

  「別小看這種地方,我可是在那裡碰上彭格列的初代目,並以此為契機在宴會上搭話,交流此後的理念,最終促成了一個完美的結局。以及,你對我講話可真是毫不留。」格洛莉亞倒也沒生氣,摩挲著手杖觀察這人的反應。

  「我親愛的格洛莉亞,你總是很擅長為自己制造機會的——我並非諷刺你,只是覺得比起一句『你真是好心,小姐』,倒不如說出實話。」居然是靠著孤兒院的奇遇建立起的轟動性結盟,不知道記者們如果知道會有何感想。

  「我的確不是善類。孤兒院是我的母親在世時建立的,她也叮囑過我多加關照。那裡的孩子們很聽話,很友善,可比我那些看著就頭疼的家族成員好上萬倍,還能借此賺回一點個人空間,那我為什麼不去呢?」

  母親總是惶惶不安。

  為了父親殘忍的手段,為了所見的一切血腥,為了自己那個黑手黨作風的大女兒。

  所以才會選擇孤兒院作為寄托。

  總之,母親還是給自己留了個不錯的放松場所。

  到目的的時候,Reborn很自然地再次接過她的陽傘,讓格洛莉亞搭著自己的手臂從馬車上走下來。

  「不錯的禮儀,先生,讓我都忍不住稱贊一番。」

  「怎麼,打算讓我去成為你的新管家嗎,格洛莉亞?」

  「那還是不必,你還是好好當一個自由殺手,自由可來之不易。」

  孤兒院裡的確很安靜。

  與此同時,不管是院外還是院內,甚至是室內,郁蔥的植物總是隨處可見,他們帶著孩童般的鮮活和生機。中央出人意料修剪了一座質量很高的噴泉,抱著水壺的神女披著潔白的頭紗,工藝太過精致以至於讓人懷疑下一秒那層輕盈的薄紗就會隨風飄揚,一直飛到天空的高處。

  這裡甚至有一座教堂,風格與外面正規的並無二致,只是面積稍小。

  「這裡更像一個療養院,格洛莉亞。」

  「你和我第一次來這裡時的想法一樣。我的母親……就是想通過這裡來暫時忘掉家族裡的一切。」

  小孩們看見她進來,相當熱情地從各個房間湧來,不過沒有一個人大喊大叫,只是抓著她的外套催人趕緊進到不遠處的琴房。

  「對於小孩很親近你這件事,我有些意外。」殺手淡淡地掃過那些對自己很是好奇又不敢接近的小家伙們。

  「如果你曾為他們彈奏,他們會忍不住親近你的。Reborn先生,你得承認,音樂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之一。」

  「我的確無法否認。看來,我馬上就要欣賞一場鋼琴演出了嗎,鋼琴家小姐?」

  「請隨意。」

  孩子們圍坐在她身邊,格洛莉亞只有一只手,但有個和她聯彈過破有天賦的小姑娘,兩人一如既往彈著某些並不知名的小曲。

  據說她的母親曾在這裡教孩子們唱歌。

  她被這裡所有的小孩深愛,而她大概也愛著這裡所有的小孩。

  倒也不是格洛莉亞覺得自己的母親並不愛她。母親對她總是那麼溫柔,教了她不少東西,禮儀,知識,樂器,很多很多。她也會在格洛莉亞因為訓練受傷,或者難得生病時哼唱自己創作的曲子。但他們之間有著距離感,而這距離感已經沒有彌補的機會,只能在她去世後看著這些孩子揣摩那個格洛莉亞沒能真正了解過的母親。

  靠著鋼琴的殺手突然走到格洛莉亞身邊,食指指關節不輕不重地敲在隨便選擇的某個琴鍵上,刺耳的不和諧音迫使格洛莉亞稍微回神並且停下。

  「再這樣下去我想我該申請退票,我的鋼琴家小姐。」

  「……」

  身邊有小孩扯了扯她的衣袖,有點擔心地詢問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格洛莉亞恐怕只是有點記仇,小家伙們——她仍舊在為我之前所謂的不友善問候進行一些……說不上來的小報復。」

  格洛莉亞被他的說法稍微逗笑:「我要為自己澄清,好先生,我還不至於那樣小心眼,你的誹謗令人傷心。為了證明這一點,那……你想聽什麼曲子?」

  「機不可失,我要好好想一想。」Reborn重新靠在鋼琴上,小幅度附身盯著格洛莉亞的眼睛。

  「想好了嗎?」

  「《致愛麗絲》。」

  格洛莉亞把手放在琴鍵上,和身邊的孩子交換眼神,同時微微挑眉看向殺手:「我應該知道你的『愛麗絲』是誰嗎?」

  「某個東方國度有一句古話,格洛莉亞,『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適當的玩笑有時候是心情調整的好工具。

  「你還真是博學。我只知道,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一個外貌相當不錯的年輕男性所說的贊美之語,甚至是任何話。」

  殺手沒有否認,業余的鋼琴師小姐笑了笑,也沒有拒絕他的要求。

  然後,就連提議為自己奏曲也只是個開個玩笑的殺手卻有了意外的收獲。

  一名職業的,且出類拔萃的殺手,從一個在黑手黨這一「職業」上同樣稱職且優秀的人感受到了平靜和緩慢。

  格洛莉亞身上的色彩是熱烈的。她有著比玫瑰更像玫瑰的紅色眼眸,有著如同投映彩窗流光的雲團般的長發,以及帶著余溫剛燒好的東方白瓷似的皮膚。她的性格更是如此,毫無疑問爭強好勝,咄咄逼人,極具反抗精神,一張神色淡淡的面具下藏著時不時不容拒絕的強硬。

  也不知是熱烈過頭致使周圍的一切歸於平淡安靜,或者是越是熱烈的人安靜下來會產生某種不可思議的魔力,總之,Reborn在短暫的彈奏時間裡感受到時間從未如此平緩安靜地從他身上流走。

  偶爾像這樣,也不錯。

  他們一同離開又在孤兒院門口分別。

  「不能完整的看見你的雙眼很令人遺憾,格洛莉亞。」

  「因為有損外貌所以不高興?大多數男性果然都是如此。」

  「親愛的,外貌永遠是相遇和繼續相遇的關鍵之一。當然,它不是全部。以及,你的確該好好休息,免得無法理解他人的話語。」

  「真是體貼的建議,那麼,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會變成我現在這樣。不是詛咒你,別多想。」格洛莉亞向他敷衍地擺手,一邊踏上馬車。

  小鬼就是小鬼,幼稚。

  殺手並不生氣地想。


第四十三章 黑童話(4)

  ——我們互相不可抵抗

  1.

  看起來似乎是廢棄已久的倉庫附近。

  「希爾達,你跟在我後面。小心點。」

  「別擔心,Primo,我沒問題的。」

  「抱歉,又拉著你來陪我來做調查。」

  「沒事的,我覺得知道我又單獨出門亂跑的蘇菲比裡面的家伙要可怕數倍——哼,但是她這次絕對發現不了的。」

  兩位穿著便裝的知名大家族首領在倉庫外隨時准備入侵。彭格列一世猶豫了幾秒要不要告訴格洛莉亞雖然知道G不會允許這種危險行為但是以防萬一他還是在事件發生後傳了消息。那意味著得知二人單獨行動的G一定會叫上怒氣衝衝的蘇菲。

  ……抱歉了,小希爾達,祝你好運。

  於是,赤手空拳和Giotto在建築裡大鬧一番心情愉快地格洛莉亞上一秒還在同友人語調輕松地交流看到的情報,下一秒整張臉垮下來。

  「又在亂來,我覺得坐輪椅很適合你,首領。」蘇菲從G身後出現,動作優雅利落地揪住她的外套把人扯向自己。格洛莉亞預感到數量龐大的說教即將到來立刻抬手捂耳朵,卻被對方一巴掌拍開。

  「可是Primo——」

  「就算沒有一世閣下,你以為你平常不是這個鬼樣?閉嘴。」

  格洛莉亞眼神頗具怨念地向Giotto看去,獲得一個愛莫能助的微笑。她瞥見蘇菲身後的馬,不動聲色悄悄抬腳不輕不重踢向馬腿,趁人分神迅速跑進人流不見蹤影。

  「我一直都覺得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跑得真快。」

  「戴蒙曾經提過希爾達小時候從家裡跨過重重障礙溜到艾蓮娜家,沒人追得上她,不管是她自己跑還是騎馬跑。」

  蘇菲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別在這方面誇她啊,G先生還有一世閣下,我們家的首領已經夠讓人頭疼了。」

  「這不是很有精神和生氣嗎蘇菲,對於希爾達是一件好事,我們有時候反而覺得她太深沉了。」

  「……」

  跑得很快的格洛莉亞此時雇了馬車停在某個高級旅館前。不是臨時起意,她原本就是打算來這裡調查點別的事。就在昨天,母親原本所在的貴族寄來信件。塞西莉亞在世的時候從不提自己的家族,前首領也沒有多過問。現在他們居然主動寫信邀請艾芙裡特家族新首領前往佛羅倫薩,格洛莉亞有一種能發現趣事並且獲利的預感。據消息他們派來的人下榻在這裡,她要來看看他們暗地裡在謀劃什麼。

  ……嗯?

  格洛莉亞雙手抱在胸前,面色復雜地盯住某個方位。

  從那個人身後刻意悄悄接近是件危險的事——如果你不打算殺他的話。

  格洛莉亞向他走進,毫不掩飾腳步的聲音。

  她停在對方身後相當近的位置,可以聞到他手邊永遠不變的苦咖啡,看見常年握槍的手拿著報紙,淡色的血管從皮下略微浮現。

  這人裝作沒有察覺,不緊不慢把報紙翻了個面。

  格洛莉亞輕咳兩聲,依舊沒能得到任何回應。她在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帶著手套的手向前伸去——等她意識到這個行為並不符合自己平日做風的時候已經太晚,她完完全全罩住了面前人的眼睛。

  「日安,格洛莉亞。」殺手放下報紙,看起來心情很好。

  「……」格洛莉亞陷入糾結。

  「日安,格洛莉亞。」Reborn很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問候。

  「……日安,殺手先生。」格洛莉亞抽回自己的手,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很有些新意的問候,我很高興能看見你難得做出符合現年齡階段的事。」

  格洛莉亞聽出了他言語裡調侃的味道,選擇性沒有聽見,而是對著服務生要了一杯焦糖瑪奇朵。

  「這不是貶義,親愛的,剛剛的行為雖然顯出些幼稚,但不失可愛。」火上澆油的本事大概是不會有人比得過Reborn了。

  「……你不對我的突然出現感到驚訝嗎,先生?」

  「你具備優秀異常的逃跑外出能力,在哪裡出現都很正常。」

  「……這算是,某種誇獎?」

  「不要懷疑,好小姐,它就是——但我以為你應該有問題要問我才對,格洛莉亞。」Reborn看向她持續敲擊手杖前段的指尖。

  「讓我猜猜看,你不會要對面旅館裡的某人動手吧?雖然我感覺……你好像已經結束了。」

  「猜的不錯,很厲害。但不全對。」

  「……你的確剛結束了一次暗殺,但又有新的?別告訴我是米洛家族的人——好吧,看來就是。……旅館的人還活著嗎?」

  「他們不是目標,親愛的。」

  格洛莉亞幾乎是立刻明白了他言語中的意思:「看來有人請你去殺掉那個靠犧牲家族女性成員的米洛家族的爛人首領。」

  「小看女性的人到最後都會吃虧的,我想這位首領是個好例子。怎麼,你們是同盟家族?」

  「不,我不想和他們結盟——我更想吞並。」格洛莉亞平淡冷靜地說出了危險台詞。

  「在我的調查裡,那應該是你母親的家族。」

  「那又怎麼樣呢,我的母親早就不認他們了,至於血緣……我還沒善良到對從未謀面的所謂的親人心慈手軟。」

  「過度的心軟的確沒什麼用,吞並也遠比同盟穩定。我馬上就要動身去佛羅倫薩,看來我們要錯過在米洛家族的見面了。」

  「我還沒走呢,Reborn,怎麼就開始談起下次見面的事了,這是趕我離開的信號嗎?」

  「我以為你趕時間,親愛的。」

  格洛莉亞的勺子順逆時針各自在杯裡轉了一圈:「和你一起吃頓早飯的時間還是有的,先生。而且,我想到了一個好計劃,要臨時改行程。」

  2.

  「歡迎您的到來,雷蒙先生——不好意思,您的夫人這是?」女管家皺眉看向帶著嘗嘗白色罩紗的女性。

  「實在抱歉,她最近傷了臉不好意思露出臉來。」Reborn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慌。

  「那真是我的失禮,希望二位能在今天晚上的宴會上玩得愉快。」

  格洛莉亞點頭致謝。

  她開始想像收到自己傳回去的信件的蘇菲會被氣暈過去的場景,希望人沒事。

  她來這裡不為別的,是為了進行一場謀殺。現任首領死亡後,因為他沒有兒子,下一任家主肯定是他的弟弟,而格洛莉亞要殺掉這位繼承者。

  「或許你可以對我下委托,格洛莉亞,你的面前有個傳聞裡的專業殺手。」Reborn當然是在開玩笑,但他也的確有疑惑。

  「算了吧,好先生,你沒接下委托來殺我就不錯了,我還找你委托——殺掉那個人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而已。」

  米洛家族病重的女主人,格洛莉亞名義上的外祖母還有個在西西裡的弟弟。如果這邊出了沒有繼承者這樣的大事,那位與姐姐關系一向很好常有來往的弟弟會帶人來看望和調查。不能讓他知道艾芙裡特的首領在這邊,不然就沒辦法在保證艾芙裡特的人員隨後到來控制米洛家族內部來殺掉他和隨從,同時另一邊留在西西裡的蘇菲能帶著人圍剿本部。

  「那個人干擾了我家的生意,而且販賣毒品,我也知道我的某些見錢眼開的長輩們與他有來往,早就看他不順眼想除掉了。既然是姐弟,那就同甘共苦吧。」

  對於主人而言完全是不速之客的二人暫時維持著虛假的身份在不小的莊園裡閑逛。他們恰好路過女主人,也就是格洛莉亞外祖母的房間。

  「塞西莉亞……小塞西莉亞的孩子沒來嗎?」

  「實在抱歉,夫人,艾芙裡特的首領到現在也沒有接受我們的邀請。」

  斷斷續續的沙啞哭聲一點一點從門縫裡泄出,但很快又被咳嗽聲打斷。

  格洛莉亞稍微在門前停頓了幾秒,但也只是瞬間的停頓,她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前走。

  「看來你這位從未謀面的親人似乎出於真心想要見到你。」

  「她或許可憐,但也可恨。如果不願意我母親離開她並且再也沒能見面,就不該束縛強迫母親,把女兒作為自己的所有物看待。是她先錯了,失去之後再後悔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我最討厭最這種人。因為以前覺得沒錯現在後悔就該被原諒?開什麼玩笑,別太天真。雖然作為同樣傷害了母親的人……我好像也沒資格聲討對方。

  「……做什麼?」格洛莉亞斜過眼去看Reborn突然伸出掀開她罩紗的手。

  「不太習慣看不見你的眼睛——你知道的,它們平常的存在感總是很強烈。」

  「……學會說點正經事吧。殺手先生。」格洛莉亞倒也沒避開,也沒打開他的手。

  「我只是在做一種基於客觀事實上的陳述而已。」

  「我以為我的眼睛優先帶給他人的應該是恐懼和厭惡,因為很不幸,我的眼睛遺傳了我那該死的所謂的父親。你應該已經聽過不少我的傳聞。」

  「不一樣的,格洛莉亞。」

  他們同時在窗前停下腳步,帶點暖意的春天的風大概是不滿意這棟建築裡沒有一點達到標准的明麗的景色,於是迫不及待吹開剛剛才閉合的罩紗,一雙完整的紅色眼睛在日光裡流淌異彩。

  「花言巧語。」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格洛莉亞,反正時間還早。」

  格洛莉亞一時摸不准他的想法,頗為懷疑地掃了一遍他的全身,最終還是示意Reborn繼續說下去。殺手的聲線意外很適合干這種事,即便格洛莉亞依然沒聽出什麼人情味或者一點能和恆溫扯上關系的東西。

  他說那是個西西裡古老的睡前故事,是為了滿足所有小孩的好奇心和對奇妙的認知。

  「……所以為什麼是講給小孩聽的睡前故事?」

  「你的確還是個十幾歲的小鬼,格洛莉亞。」

  「我17了好先生,而且還是黑手黨家族的首領。」

  「那又怎麼樣呢?承認自己的真實年齡代表的身份是很正常的事,格洛莉亞,這與能力大小和外貌無關。」

  「……」

  Reborn繼續他所謂的睡前故事。一只鳥,她有沒辦法和夜晚相融的生機,也有白晝缺乏的寂靜,所以既不完全屬於黑夜也不完全屬於白晝,放在黃昏中同樣格格不入。實際上很難對她下定義,或許她其實只是一陣自由的風,誰知道。大概正因為如此,她墜落了。

  落在一片什麼都沒有貧瘠的土地上。

  當然摔得粉碎,但卻沒有死。她的血流進地下救活了一片死地,生出玫瑰園。

  但那不意味著她變成了花。這沒人說得准,或許她依然是一只鳥,只是不再飛的那樣高且輕盈。所以她還是格格不入。

  「……還挺新奇,我以為我母親知道的故事已經夠多了。」

  「沒聽過是正常的,格洛莉亞。」

  「是啊,第一殺手無所不能,當然什麼都知道。」

  「因為這是我剛剛編完的。」Reborn強忍著一點難以察覺的笑意。

  格洛莉亞頓時語塞,盯著他的臉感到匪夷所思:「……哦,那你好厲害啊。」

  「謝謝。」

  格洛莉亞別過臉去看窗下的花園。精致美麗,挑不出毛病,但是無趣又死板,還不如轉回去看Reborn的臉。

  ……什麼奇怪的故事,像是把什麼看穿一般洋洋得意的。切。

  「不該禮尚往來麼,首領小姐?」

  「……意思是讓我評價你嗎?不要,太困難了,我不要費這個腦子。」

  3.

  (BGM:《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遙)

  「解決完了?」

  「當然,貴族家庭和黑手黨比起來還是太放松警惕了,真弱。」

  下手干脆利落,各自從目標房間布置完現場的凶手們神色淡然地在樓梯口重新碰面,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互相挽著手臂走進舞會進行中的大廳。

  「估計再有個十分鐘左右他們的屍體就會被發現。你還留在這兒沒關系嗎,Reborn?你的委托已經結束了。」

  「我的目標惹惱了家族差不多所有的女性,她們會同仇敵愾地努力遮掩,讓人以為凶手早就逃到外邊不見蹤影。」

  「所以?」

  「離事發還有點時間,格洛莉亞。我們明明總在各種宴會上碰見,卻從沒跳過舞,你不覺得有些可惜嗎?」

  Reborn單手背在身後,向她伸出右手。格洛莉亞意料之外地挑了挑眉。

  「我是否有這個榮幸?」

  「嗯……好吧,下不為例。」

  高調又內斂的小提琴領奏,調子舒緩慵懶而帶著些幽默的意味。格洛莉亞不算太有興致地滑著舞步,基本只是跟隨著Reborn的動作而動,兩人的動作都優雅輕緩得無可挑剔。她被殺手拉著手輕輕後推順勢下腰。

  格洛莉亞從沒喜歡過任何一場宴會。實際上她當然是討厭的。她真的應該和這個人跳舞嗎?尤其他今天說的那些話……

  「親愛的,你的步伐居然錯了,而且你好像沒什麼興致。」Reborn扶著她的腰,微微俯身望進她的眼中。

  「或許是因為我不太擅長探戈。」格洛莉亞回過神,隨口扯謊。

  「沒關系,我可以帶著你。」Reborn當然知道她不喜歡這種場合,他看見她胸口別著的白花,微微皺眉,「嗯……這種花太樸素,不適合你。」

  格洛莉亞微微瞪大了眼。

  Reborn取下自己胸口的紅玫瑰拿在手中,動作輕柔地把花搭在她的額頭上,緩緩流連過她美麗的眼睛,鼻尖,唇角,肩頭,又忽地消失。很快,他像是一個手法精湛優雅的魔術師,等格洛莉亞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朵嬌艷的玫瑰已經別在她的鬢角。

  「嗯,你看起來終於精神了點。」

  「不錯的戲法,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格洛莉亞笑笑,摘下鬢邊的花輕輕用嘴唇咬住。

  兩人稍微退開幾步,格洛莉亞開始變為主動的一方,抬著高調而不失風範的舞步向他靠近。

  她幾乎剛伸出手,Reborn迅速上前一步將其握住,兩人腳尖不輕不重碰撞相抵。格洛莉亞張開的手掌順著他的腰線用力貼緊上滑最終扣死他的肩膀,而Reborn又重新扶住她的後背,眨眼間來到後頸,用那帶著槍繭的戶口完全握住。

  西裝褲和禮服裙的布料若有若無地摩擦,鞋邊沒有停歇不急不緩地相碰,男士濃郁荷爾蒙的氣息與女士淡淡的體香若即若離。

  突然,小提琴高調吟唱,鋼琴琴鍵重重砸下,口琴緊跟其後與小提琴對位和聲。格洛莉亞猛地下腰,Reborn迅速欺身向下與之相貼。他們能夠清晰感覺到對方腹部的起伏。

  兩人同步起身,踩著激烈的步伐朝著同一個方向滑步。她被不輕不重地甩出,又立刻被同樣的力道圈進Reborn的懷裡。她從善如流地抬腳讓膝蓋靠在他的腰上,被對方穩穩托住膝彎,共同完成堪稱完美的旋身。兩人步伐交錯,已然分不清彼此。

  舞曲已經進入B段。不知不覺中,殺手盡力俯身使得他們看起來差不多互相抵著額頭,繼續著激烈的探戈舞步。小提琴又一次升調,Reborn的手突然從格洛莉亞背上放開重新覆在她的後頸,讓兩人的距離再次更近一步,而另一邊相握的手漸漸相扣。很快,他同時解放雙手扶住格洛莉亞的腰,而格洛莉亞立刻將手蓋在Reborn的手背上,讓自己的後背完全與他的胸膛相貼。

  女性纖細白皙的小腿靈巧地繞上男士的西裝褲,或是男性筆直的西裝褲有力地貼向女性光滑的肌膚。兩人以無法分離的狀態在場地裡跳著十字步。

  小提琴的調子不斷發出高調的吟唱,其余賓客在震驚中望著步伐變幻無常令人眼花繚亂,完全沉浸在舞蹈裡的兩人。

  曲調又漸漸恢復成最初的慵懶舒緩。Reborn托著格洛莉亞的腰完成了一個又一個優雅至極的旋轉。格洛莉亞毫不懷疑地向側邊倒去,立刻被接住摟著腰往上一帶完成最後一個旋身。

  她的臉湊向殺手的脖子,把銜在嘴裡的玫瑰輕輕插在襯衣領口和皮膚的縫隙之間。

  格洛莉亞同他拉開距離,算是舞曲的終結。

  並不出人意外,Reborn打破這最後一個動作把人拉回,格洛莉亞重新扶住他的肩膀,他們又再次不可分離。

  舞池外響起掌聲和贊嘆。

  直到樓上的尖叫聲打斷了和諧的氣氛。混亂席卷了莊園。

  「嗯,計劃完成一半。我的人要暗中聚集了,快走吧,殺手先生。」

  「讓女士擔心不是一名合格的紳士該有的行為,那麼下次見吧,格洛莉亞。」

  殺手扶住帽子踏上窗台。

  「Reborn,」

  「嗯?」

  「關於你問我的那個禮尚往來的問題。」

  「我聽著呢。」

  「我也有一個故事。這是個為了不讓小孩在晚上跑出去而出現的故事:夜晚的街道上會出現散不開的濃霧,沒有形態的黑色怪物像是潮水淹沒空間,吞噬一切,街道上的人都會被潮水般的怪物裹挾向前,沒有辦法抵抗,也不被允許拒絕。」

  殺手知道還有下文。

  「真是不討喜啊,對不對?不過我和街道上的人不一樣。我深入其中也不會溺死或窒息於那片黑潮裡。」

  「你也可以不深入,不是嗎?」Reborn的聲音裡帶了點笑音。

  「誰知道呢。」

  「那麼,回見,……小玫瑰。」

  殺手輕輕一蕩消失在夜色。

  跳舞那段我就是聽著《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遙)寫的


第四十四章 黑童話(5)

  ——我們互相奔來

  1.

  「……你還好嗎,希爾達?」

  「當然,我活蹦亂跳而且精神煥發,就算今天是個討厭的雨天以及我某個一直安靜脆弱的堂姐在今早用她的發飾戳穿了我的手掌。」格洛莉亞並不太生氣地對著彭格列一世晃了兩下纏繃帶的右手。它在作痛,不是因為刺穿而是因為剩下的毒。

  「多麼值得紀念的新生日,艾芙裡特,這麼多偶然總是很難疊加的。」戴蒙·斯佩多單手背在身後,看起來心情很好地走到格洛莉亞面前。

  「你這裡做什麼?我不記得自己有邀請你,陰暗男。」格洛莉亞被蘇菲死死抓住手臂不讓她再上前一步。

  「請你不要自作多情,如果不是艾蓮娜實在無法到來,我是絕不會為了替她給你送禮前來的。」

  「哈,當然是艾蓮娜,你要是送禮恐怕只有毒藥和毒酒兩種可能。」

  「而和你談話比讓我喝下毒酒還要痛苦。」

  「切。」

  「呵。」

  又來了。

  Giotto和G互相對視一眼,就現狀感到無又好笑。格洛莉亞同斯佩多認識得相當早,那也意味著這一聊天模式已經持續很久。他們從來都以吵架作為每一場對話的開場白,同時存在一種奇妙的現像:他們從不因為觀點理論或是立場爭執不下,多數情況都是類似於對方的語調變化,領帶顏色,皮鞋亮度等等完全無關緊要的事。並且,不管爭吵有多麼嚴重,他們能一邊吵一邊毫不受影響地完成工作,無論是個人還是合作性質。

  「……我們要去那邊和人問好,你們倆都稍微安分一點。希望在賓客們離開後你真正的生日會開始前天花板不會因為你們的爭吵塌陷,小希爾達。還有D,今天好歹是她的生日,說點好話吧。」Giotto轉身離開前拍拍兩人的肩膀。

  格洛莉亞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任首領死在了她生日那天,為了所謂的家族面子而偽裝出的「父女情誼」,舉辦生日宴會實在不合適。

  重新換個日子選一個新的生日是羅莎提出的。其余人也表示贊同,格洛莉亞的態度則是無所謂。至於家族成員,他們毫不介意對一場和其余家族交流交易的宴會。

  最終,集合所有人的意見,新生日確定為一個屬於盛夏的日子。

  「羅莎呢?」格洛莉亞等了許久也沒見自己的小妹妹跑來身邊挽住她的手臂。

  「小姐還在為今晚為您彈的曲子做練習,她很緊張。」

  「對像是艾芙裡特,沒人不會感到緊張。」

  「你沒有必要必須開口說話,戴蒙。」

  二人顯然誰也沒聽進去彭格列一世的提醒,繼續不知疲倦地就毫無意義的小事挑刺,值得注意的是,他們一邊貶損對方,一邊斯佩多順來巧克力蛋糕放在格洛莉亞手上,而格洛莉亞同樣自然地接過香檳酒遞給了她的吵架對像。

  蘇菲總是對他們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真的一直在講話。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真不希望我的宴會上有喝醉的酒鬼。」 格洛莉亞眼神鄙夷地投向不遠處高升談論的男人。

  嗯?等等,他說什麼?

  「相信我,霍爾伍德和艾莫德斯都完了,明天的報紙頭條會告訴你們的,我才是最終贏家,那群蠢貨!」

  好吧,看來那個虛偽的三人同盟要結束了,那麼我或許可以著手開始摧毀他們。

  「我找了最厲害的家伙去解決他們,但這沒結束!那家伙很厲害,但是他知道的有些東西終究會害死他,所以,我聯合了他們的部下圍堵,相信我,那片區域已經完全封閉,一只鳥都飛不出去。」

  ……最厲害。第一殺手……他找了Reborn?

  格洛莉亞的目光不禁投向那片領地。

  她看見一片黑暗中巨大的火光把上空照亮,即便是從遠處觀望依舊令人發怵。

  ……看起來的確十分……凶險。但是,第一殺手的生活裡從不缺乏凶險。

  ……所以他明明總計出現在各種宴會上但這次不一樣。好吧,我們的確在我曾經的生日會上第一次見面,並且我們從那之後見過數次,有過數次談話和合作,但那不代表他必須得出現。

  ……沒什麼。我不該擔憂,那不合理,黑手黨首領擔憂第一殺手,太可笑了。

  「有人說過你的指尖敲擊手杖的聲音很煩嗎,艾芙裡特?」

  「閉嘴,你可以不聽,也可以不待在我身邊。」

  「這比平常的頻率更高更煩人,你出了什麼毛病?」

  「我說了閉嘴,你很吵。」

  「……走,不管你要干什麼。」斯佩多忍不住扶額。

  「……什麼?」

  「如果你的耳朵沒出問題——快走,去做你要做的事,這樣我就不用忍受你的煩擾。我想轉移蘇菲的注意力不是難事。」

  「……你真的是戴蒙·斯佩多?」

  「果然多和你說一句話我都很痛苦,艾芙裡特。」

  「切——你的鬥篷是我記得的那件銀色花紋嗎?」

  「是,就掛在外面。」

  2.

  殺手站在差不多一片黑暗的林中。

  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不斷疊加,聽起來嘈雜且頗具干擾效果。

  但這依然不怎麼妨礙 Reborn聲辨別。

  他聽見了輕盈快速足夠微弱的腳步,對於泥濘濕滑,有著碎石落葉的地面,來人能夠控制到此地步已經相當優秀。最重要的,是熟人的腳步聲。

  Reborn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查看。

  大概是因為月光稀少照落,樹林裡太過死寂深沉,所以那頭銀白的長發是一陣穿林而過有色的美麗的風。他看見鮮紅色的裙擺飄搖不定,如同雨中震動尾羽的鳥,在光的碎影裡忽閃忽現。

  他伸出手,手指穿過雨簾和迷霧去抓住僅此一個綺麗的雨夜。

  格洛莉亞在同一時刻抽劍,冷光滑過殺手永恆不變漆黑深邃的眼睛,它們在雨霧裡充滿寒顫的濕氣和低溫。

  「……」格洛莉亞把劍垂回身側,由著對方環過她的肩膀讓他們緊靠。

  「生日快樂,我親愛的格洛莉亞,見到你真令人高興。」 Reborn幫她重新戴好兜帽。

  「……你多少對我的到來表現出一點驚訝吧。」

  「我沒能出現在你的生日宴會上想必你十分生氣,親愛的,你多半是來找我抱怨的——說吧,我准備好去聽了。」

  格洛莉亞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你以為你是誰呢,殺手先生,對於我們誰來說都沒有必要讓你一定得出現在宴會上。」

  「但你的確來了,格洛莉亞,而且顯而易見是為了我——我記得不久前你的右手毫無損傷?」殺手並不用力地捉住她平常慣用握住劍柄的右手查看。雨水打濕繃帶,傷口隱隱浮現,他不難發現那是穿刺傷並且凶器塗了毒。

  「我希望你的確如表面看起來精神而不是後知後覺開始眩暈,格洛莉亞。」

  「不是大不了的傷勢。話說現在應該關注這個嗎?你的敵人們是什麼情況?」

  「如你所見,一部分死傷慘重,一部分被引到別的地方一時半會兒不會出現,剩下的當然是在包圍這片樹林。」

  他們停止了交談。

  格洛莉亞同Reborn面對面相貼,她按住對方的肩膀而對方繞過腰扶著她的後背,兩人舉起武器的手各自越過彼此的肩對准藏在暗處正在不斷接近的敵人。

  火花和寒光在同一水平線上朝反方向衝出。

  飛濺的血液在雨水裡消失蹤跡仿佛從未出現。

  重物倒地的沉悶和子彈的銳鳴連帶著火焰燃燒的嘶叫並不和諧地作響。

  巨大的狂響奏鳴在雨裡漸漸停息。

  他們離開充滿了生命流逝的樹林,闖進一家私人診所。就實際情況而言,陷入那種境地並成功逃脫的殺手除開微不足道的擦傷和劃傷,只有一道左肩的撕裂傷口倒也神奇。

  「我姑且像征性詢問一下,你需要麻醉劑或者止痛藥嗎?」格洛莉亞拿著鑷子和消毒藥水與紗布在他身邊坐下。

  「我不能冒著讓那些東西損害我的神經和反應能力的危險,親愛的。」

  「好吧。」

  「你的手掌如何?」

  「沒有一點問題,本來也不嚴重,那都是早上的事了——我要取出扎進肉裡不明武器碎片了。」

  診所裡的安靜保持了不短的時間,實際上那種傷口在他們的世界裡太過常見,格洛莉亞花去更多的時間消炎清洗干淨。

  「非常專業且利落,好小姐,這讓我思考作為首領的你恐怕也常常為自己處理傷口。」Reborn攔住剛要轉身的她,就著沒用完的棉球藥水和繃帶替人重新包扎受傷的手。

  「與我而言突發性受傷和帶傷外出行事是日常,Reborn,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是如此,我們與傷痛相伴,不是嗎?」

  「那麼雨水也是你的傷痛之一嗎,親愛的?所以你用那樣的眼神去看。」

  這並不是今天殺手的偶然發現。他早就有所察覺格洛莉亞對於雨天的厭惡不是出於對雨水陰沉天氣的不滿這麼簡單,但他沒有多管閑事的習慣,也沒有探尋精神所以從未提起。至於今天……或許只是時機剛好而已。

  格洛莉亞沒有立刻回答,但也沒有生氣。她只是平靜地和Reborn總是那麼敏銳的眼睛對視。

  她如何去喜愛甚至平心看待雨天?明明那麼多不好的事都發生在雨水傾下裡,悲傷,痛苦,疼痛,傷口,陰影,那麼多。

  格洛莉亞第一次殺人是在一個雨天家族莊園的庭院草地,她那該死的父親用劍架在羅莎的脖子上,以此威脅格洛莉亞親手砍掉照顧自己的親近女僕的頭。她看見鋒利的劍邊只是稍微靠近就劃破妹妹的脖頸皮膚,女僕悲哀地跪在她面前做好受死的准備。

  她沒有任何錯,只是不幸被父親選為讓格洛莉亞殺人天賦彰顯的開端。

  格洛莉亞記得脖子上的斷口,那些血跡如何暈開,羅莎凄厲叫喊,還有因為找不見女兒趕來的塞西莉亞當場昏迷過去。塞西莉亞的精神從那時起就不斷變壞了。

  又或者是她第一次強烈拒絕充當繼承人,並且出於真心想法和氣父親的原因宣稱自己寧願去一個自由殺手。他們在三樓陽台上激烈爭吵,一切都一發不可收拾,父親克裡斯把她從陽台上推下去並捂著自己被匕首扎進的腰側。

  這當然不會至死。但渾身多處骨折,使得她暫時動彈不能。雨水幾乎讓她睜不開眼,同時放大了身上的疼痛。格洛莉亞在雨簾裡看著面目猙獰的克裡斯捂著傷口朝自己走來。那不是父親,如同死神或是鬼魅,搖搖晃晃,渾身抖落冷氣,滴下的血順著她的臉和雨水滑落,拔出的刀子足夠鋒利且光亮,格洛莉亞模模糊糊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眼睛。

  ——你要永遠記住自己的愚蠢和狂妄。敢出聲我就去揍塞西莉亞或是小羅莎。

  克裡斯摁住她的腦袋,順著她的肩後開始劃。

  格洛莉亞一聲沒出。

  他劃得很慢很深,格洛莉亞數著3分鐘過去。她聽見被人攔住的妹妹和母親在雨裡哭喊到發不出聲。

  ——說你錯了,小家伙。

  格洛莉亞閉上眼不吭聲。

  預料之中,她的手關節,膝蓋,脊背收到了攻擊,但她依舊不說話,等到父親蹲下來抓起她的頭發,格洛莉亞咬住了他的手腕並且戳進他的傷口。

  ——殺了我,然後我也殺了你。來吧,我不害怕。

  他們兩敗俱傷。

  但是不只,遠遠不只這些。而對於她而言就算是回想也足夠疲憊。

  她背上的傷痕早就不再作痛。但那無法緩解什麼,格洛莉亞對於這個痕跡,對於她過去的整個人生,她感到一種逃不掉的壓迫和呼吸困難。

  「靠近我。」

  殺手出聲了。就像一顆子彈打穿了那些玻璃板的碎片,帶來一種狂悸後的窒息下沉。

  「……什麼?」

  「向我更靠近。再近一點,小玫瑰。」

  格洛莉亞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推著她的後背。潮水,黑色的潮水。

  她因此站不住腳朝Reborn走去,哪怕不知能夠得到什麼。

  格洛莉亞站在他面前,對方雙腿交叉形成閉環,同時伸出雙手握住她的後頸迫使她彎腰低頭幾乎快讓他們的額頭相碰。

  「這裡沒有雨,親愛的,不是任何地方都會下雨。而且,這裡夠小也夠隱秘,無論你打算回憶還是講述都相當合適,沒有人阻止你,當然也沒有人記住或者忘記。」

  「你是在讓我——」格洛莉亞皺眉抵觸。

  「不,我沒有讓你做任何事,格洛莉亞。我不會成為逼迫你的人。你只是在這裡停留,僅此而已。」

  「……」她快要崩斷的神經在抽痛裡緩慢恢復。

  「你可以放輕松,格洛莉亞,如果你願意向前倒,那麼我就會願意接住你。」

  格洛莉亞感到了驚訝。

  她隨後沉默不語地向前傾倒靠著Reborn的身體,對方只是輕輕抓住了她的雙臂。格洛莉亞沒有講話,她保持這一姿勢安靜好一段時間。

  「果然盛夏更適合你,格洛莉亞,你選了個不錯的生日。」殺手冷不丁換了話題。

  「你在用盛夏形容一個不折不扣的黑手黨。」

  「有什麼關系,在黑手黨之前你總得先是『格洛莉亞』。說起來,既然不是來抱怨我沒去你的宴會,那為什麼來了?」

  「許多人討厭夏天和冬天,Reborn,因為他們在一年四季裡是偏向極端的兩個。或許湊在一起的話會好那麼一點。你總是出其不意地出現,自顧自地。……我大概,也開始漸漸有些習慣於這種偶然,」格洛莉亞在認真斟酌用詞,最後也只是笑笑,「而且,宴會太無聊了。」

  3.

  格洛莉亞同他分別的時候,發現脖子上多了點東西。

  ——一條項鏈,基於殺手曾經給她自編的故事。

  4.

  格洛莉亞堅信她的家族成員們在對她進行一場謀殺——依靠各種混亂的事件來將她逼瘋。

  像是去年才被壓制住的聯姻提議又開始轟炸,年長者們帶著一種本月之內不拿下她此後將再無機會的可怕覺悟力開始不厭其煩地使用語言攻擊。

  「或者我們也可以考慮羅莎——」

  「我的老天,那孩子才15歲!」

  幾乎無計可施的格洛莉亞甚至難得失禮地衝到友人彭格列一世身後捂住耳朵蹲下,用他的長披風把自己遮起來。

  「……他們是怪物,是怪物。」

  G從一旁帶著愛莫能助且同情的目光隔著Giotto的披風拍拍她的腦袋。

  甚至於,格洛莉亞在看到斯佩多出現的時候突然異常熱情地向他跑來,高聲說著「我親愛的好先生,我最好的朋友真高興見到你,我這就和你一同離開,」對此深感見鬼的斯佩多連連後退,做出「你是不是得絕症快要死了」的評價。

  事情當然遠遠不只這些。好比四處惹禍的堂兄表弟表妹之類,又有白痴蠢貨無視了家族禁止毒品的規定之類,交易暴露遭遇襲擊之類,曾經的同盟家族同他們鬧翻之類……

  「……首領,你需要咖啡嗎?」

  「我拒絕苦的東西。……而且光是想想沒解決的事我已經完全能夠保持清醒了。」眼睛發腫貼著消炎紗布,頭痛導致臉色蒼白陰沉,右手肌腱炎發作的首領小姐嗓音發啞,蘇菲默默在她桌上放上好幾種糖分足夠致死的小點心。

  她的狀況倒是激發了出於安慰姐姐彈琴的羅莎的創作天賦,以及變著花樣給她做新點心和披肩的艾蓮娜的設計天賦。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而在又場茶話會上頂著勉強支撐面無表情的臉的格洛莉亞在看到被人塞進手裡的紙條之後感覺到呼吸更加不暢。

  ——離彭格列那位遠一點比較好。

  似曾相識的情景,上次一次某人就是這樣騙了她。就算是第一殺手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接下任何委托,比如說刺殺那位傳聞裡的彭格列一世。就算真要動手也絕對不可能選在這種地點這種時機。

  ……假的。絕對是假的。

  格洛莉亞抬頭掃向整層空間。她沒能找出殺手的身影,哪怕一再反復確認。

  ……沒有。我認不出他的偽裝。這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隨後,一陣奇妙的響聲。

  ——停手。

  格洛莉亞心下一緊,她向Giotto漸漸靠近拉住他的衣角。

  「……小希爾達?你還好嗎?」

  「發現什麼不對嗎,格洛莉亞?」G立刻環顧四周,一時沒發現什麼不對。

  「……不,只是感覺到不太好的目光或是別的什麼好像朝我們投來而已。」總不能告訴他我和第一殺手是熟人,他剛剛警告我遠離因為要來殺你吧……

  「感謝你的擔心,希爾達。你最近太過勞累,精神緊張倒也正常。」

  「是啊,就算是首領也要找個時間好好休息。」

  「……嗯,不過小心點總是好的。」……來真的嗎那家伙?怎麼還不出現?還是說我真的沒認出他為了這次行動特有的偽裝……

  貴婦人們仍在互相炫耀自己最近的花銷流向何處,身上的新物件如何稀有別致,偶有誇耀丈夫如何疼愛自己的則得到其余人一致的不屑。

  男人們同樣聚在一起,不過是在討論生意上的好壞,無非是敗者哭勝者笑,或許也會交換一些不該被妻子們知道的秘密。

  一切看起來如此令人厭惡又一如既往,看不出不和諧的存在。

  平穩端著蓋上白布的托盤的青年向拋媚眼的某位已婚婦女遞上香檳,在她的手快要和自己的手背觸碰的瞬間不著痕跡的避開。

  他側身面向角落的同時從馬甲之下取出武器,自然抬手靠向托盤,危險的槍支被白布遮擋嚴實。

  3,2,——1。

  「砰砰!」

  快速連發之下幾乎聽不出間隔的兩發子彈從彭格列一世和艾芙裡持首領耳邊呼嘯而過,砸進牆壁變為兩個不小的貫穿洞口。開槍者隨意丟掉手上的物品,動作優雅利落地擦過慌亂的人們,從窗翻身躍下。

  「……希爾達,你如何?——希爾達!」

  「我去殺個人就回來,Primo。」她回頭對著友人溫和一笑,隨即也從窗口跳下不見蹤影。

  5.

  金紅色的火焰凝聚起的球體在Reborn身後窮追不舍,從他身體附近不斷略過,在草地和遠處的房屋頂上落下,這讓殺手見識了一把格洛莉亞的拆遷能力何等優秀。

  她在身後持續高速講話,風聲和轟鳴讓Reborn不聽清內容,但一定是在罵他。

  一大片草地變成貧瘠焦土以及垮塌好些屋頂之後,格洛莉亞大概是由於近來疲憊此刻終於沒了力氣。她盯了殺手半天,最後干脆向後一倒在還完好的草坪上躺下。

  「我的確接到了和那位彭格列一世有關的委托。」Reborn在她身旁蹲下,輕輕捉住她打來的手。

  「……但是你最終殺掉的是委托人。」格洛莉亞別過臉不想看他。

  「大打出手之後感覺如何?」

  「……真的嗎?你要問我這個問題?」格洛莉亞一臉難以置信,干脆翻身徹底背對他。

  「如果可以的話你一定很想像剛才那樣對待你的家族成員,不能那麼做真是難受,不是嗎?你快要憋壞了,親愛的。」

  格洛莉亞迅速調轉方向重新看向他:「……老天。……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點謝謝之類的話——你知道人在暴怒的時候真的會殺人嗎?」

  Reborn挑開遮擋她視線的碎發,看起來並不在意:「所以你在擔心你會失手打中我?放輕松,你每一下都避開了我,完全沒有危險。」

  「……那下次還是打中你吧。」格洛莉亞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好吧,或許我應該事先給你點提示。但是至少現在你看起來好了點,小玫瑰,先前實在太過發蔫,讓我無法習慣啊。」

  格洛莉亞搖搖頭,閉上眼調整呼吸。銀白色的發絲向上飄搖,如同快要飛向天光源頭處的蒲公英。她依舊疲憊,但是不再煩悶。

  「那麼,祝你下午晚上愉快,我要回去了,還有事情要——」

  「不差這點時間,格洛莉亞。」殺手在她快要抬頭的瞬間按住她的額頭。

  格洛莉亞沒有拒絕。

  她重新閉上眼睛,聞著日光和草地和風的氣息。

  還有被帶來的Reborn身上泛苦的咖啡和煙草氣味。

  我明明就討厭一切苦的東西。

  她心情還不錯地思考道。


第四十五章 黑童話(6)

  ——論套路和心機還得是您

  1.

  「-群蠢貨,惹上艾芙裡特家族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不愧是格洛莉亞姐姐,一出馬那個老家伙就什麼也做不了。」青年人高昂著頭在爐火邊向他顯而易見受了不輕的傷的堂姐舉起裝了波旁威士忌的透亮酒杯。

  「是啊,一場爆炸和槍林彈雨過後交易在另一種意義上完成,我們是贏家。」格洛莉亞不動聲色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不去感受腰側,肩膀和手掌上的傷口。

  她看著弟弟艾裡一口氣喝完半杯酒,立即對蘇菲打了個手勢,剛剛還在嘚瑟的小少爺被人痛擊胃部,狼狽地跪倒在地吐出酒水並且艱難咳嗽。

  一塊擦地的毛巾砸在他發青的臉上。

  「給我擦干淨——你自己還有地板。」

  艾裡強忍惡心跪在地上緩慢僵硬地做著他以為這輩子都不用干的事:「格洛莉亞姐姐……」

  「我當時正在談判的路上,小鬼,我們和老薩裡斯原本是親近的,或許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和他的兒子約翰以兄妹,兄弟相稱。」格洛莉亞是暴怒之下也不會高聲說話的人,她此刻甚至比平時的聲音更加低啞一些。

  「……但是後來變了,不是嗎?」

  「但雙方仍在盡力維持,即便有矛盾——正因此,這場交易,談判能夠進行當然極為不易,雖然還有些問題沒解決。然而,在我出發的途中,你,我親愛的弟弟,」格洛莉亞用沒受傷的手抬起手杖,重重壓住他的肩膀,迫使艾裡不得不彎腰低頭直至額頭磕在地板上,「因為一個情人,而且是你四個情人中的一個,和約翰爭執不下,將他打了個半死昏迷不醒。」

  「那是他的錯!明明就是他——」

  手杖收力地打向他的臉,青年人立刻噤聲。

  「那也用不著下那種死手。老家伙比我先知道這個消息,他疑心和野心一向不少,所以那場談判變成了一個陷阱。我技高一籌所以贏了,但是我們失去了不少同伴,伙伴,還有本該得到的財物,軍備——因為你,因為你這個廢物。」

  「……對不起。」

  「靠過來。」

  「……」

  他跪在地上向前移動,衣領被格洛莉亞揪住上提:「我的好弟弟,沒有下一次,如果有——看見地上的玻璃碎片了嗎?我會讓你一塊一塊吞下去。你聽懂了嗎?」

  「……是,首領。」

  「很好,現在滾吧,我暫時不想看見你。」

  轟走連滾帶爬的小鬼,首領小姐長出一口氣在椅子上身體下滑,蘇菲給她一個沒眼看的表情。

  「有沒有什麼能彌補這次損失的計劃?」

  「首領,你的傷還要一段時間恢復。」

  「最多一周。」

  「……我們發現了兩個家族的秘密基地。」

  「很好,干得不錯。」

  「以及,艾蓮娜小姐聽說你受了傷匆匆忙忙就趕來了——戴蒙先生也在。」

  格洛莉亞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誰把他放進來的?」

  「今早阿諾德先生來看你,但卻給了你新文件你都沒有生氣,而戴蒙先生看上去只是來探望你的。」蘇菲把泡好的三人份紅茶已經擺放在了桌上。

  「少來,他明明是來嘲諷我的,那個腦子有病的爛人。把他趕出去,我不要看見他。」

  「不管是客人還是朋友的角度,我都不建議你那麼做。」幼稚,明明都是當首領的人了。

  「……你的腦子也出問題了?誰和那種人是朋友,我的老天啊。」

  那你們每次互相憎惡不願同對方講話卻矛盾地滔滔不絕,真奇怪。

  「戴蒙先生本來不在巴勒莫,他是從別的地方趕來的。」

  「畢竟是艾蓮娜的請求,他不可能不答應——也就這一點我能稍微順眼看他。」

  「人來了,首領。」

  並不出人意料,雖說有艾蓮娜在場二人不好發揮平日裡的言語較量,但是他們那奇怪的語調語氣顯然是在以新的方式企圖給對方找不快。

  艾蓮娜無聲嘆氣。這麼多年她已經不得不放棄改變他們的相處方式。

  「蘇菲小姐,明明他們倆都是不難相處的人,怎麼會這樣呢……」

  蘇菲抽了抽嘴角。

  ……你認真的?戴蒙先生就不提了,我們家首領那樣的性格除了您和把她當小孩看待的彭格列一世,沒人能忍吧。

  不可能還有人了。

  不可能。

  ……

  艾芙裡特家族幾乎不向外人開放的單獨私人小庭院內,格洛莉亞坐在鋪好精致絲絨的藤椅上小憩。帶傷連續外出弄了大動靜果然有些勉強,她本就沒好的傷口開裂疼得快死但堅決不攝取任何止疼類藥物,顯然純粹的休養也有時間供她享受,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像這樣讓蘇菲和羅莎替她接待幾位來訪者,換取曬曬冬陽同時淺淺午睡的時間。

  一抹黑色有些過於張狂地略過淡藍色的池水,常綠深沉的枝葉,抹殺金色的太陽,與那冬日冷風毫無區別最終吹向正在打盹的格洛莉亞。他不急著開口說話,只是平靜甚至於從外人的眼光來看過於冷淡地看著格洛莉亞還沒睜開的眼睛。

  「……親愛的,我親愛的……親愛的好先生啊,」格洛莉亞的聲音裡顯出並不容易展現的疲憊,「或許你願意告訴我,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呢?」

  「顯而易見,老牌強勢的黑手黨家族艾芙裡特的莊園內部。」

  「多麼狂妄,自負,不顧一切啊,第一殺手先生,你就這樣潛入,不知道是為了炫耀能力還是來打我這個艾芙裡特首領的臉告訴我防御守衛多麼糟糕。」

  「好小姐,小玫瑰,我們有一陣子沒見面,我還期望你能稍微別那麼……伶牙俐齒。」Reborn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是剛剛新換上紗布的手腕,面部不可思議柔和那麼一點。

  格洛莉亞唇角上揚弧度,她睜開眼偏過頭看他:「我一向如此,不待見可以不見,Reborn。以及,你的確不該來,不管你有多麼自信。這不是個好地方。」

  「我以為桌上剛泡好的咖啡是給我的?你不喝的,格洛莉亞。還有那些莫名其妙向其他地方移動的家族成員。」

  Reborn沒有繼續說下去,倒也沒有必要直接說出「你明明也樂意見我」這樣的話。格洛莉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找把椅子坐下。

  「看來不管我們多久沒有見面,你胡來的本事都只增不減——我只是稍微看了看,就知道你的左肩有二次撕裂,腕骨二次骨折,還有估計你腰側的傷恐怕發炎感染了。」殺手並不想一見面總是糾著她的傷不放,可惜格洛莉亞的認知裡沒有愛惜自我的觀點,哪怕原本是小傷也能在她手上日益加重,如此重復發生。

  「是個好醫生,我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把我的私人醫生換掉。」格洛莉亞輕輕反握住他的手腕。格洛莉亞的臉總是凌厲過頭,而傷病帶來的慘白臉色和些許憔悴,和被她的修養強行抑制的暴躁只會把鋒利無限放大,哪怕她並不憤怒或是不快,這整臉此刻只有刺穿皮肉骨頭的攻擊性,毫無虛弱可言——雖然這就與她那為了Reborn而軟化的語氣語調絲毫不搭。

  「你不會想讓我頂替的,格洛莉亞,因為我會把你關在房間裡不讓你離開莊園,24小時親自看護。」殺手起身去撩開她的劉海,一下子就看見遮掩之下的傷口。對於他自顧自的上手行為,格洛莉亞只是一挑眉並很快默許。

  「羅馬假日過得很糟糕麼,親愛的?你已經數落我很久了,明明先前還怪我對你用詞不善?」格洛莉亞端著熱可可,為其中過量的糖分感到心滿意足。

  報紙上不可能會刊登Reborn的名字,更不可能提及第一殺手這種稱呼,這讓殺手一直頗為好奇格洛莉亞到底是怎麼憑借幾句報道推測出是他的手筆,並由此知道了他的大概位置。這位小姐給予他的回答是心有靈犀。

  「有驚無險,報酬豐富,不錯的委托。」

  「那還真是令人羨慕。」

  「你也喜歡到處亂跑,格洛莉亞,但至少希望你能在身體狀況允許的情況下。」

  格洛莉亞從身側拿出西洋棋棋盤和撲克牌,在蘇菲和羅莎來找她之前和Reborn度過一段短暫的休閑娛樂時光。

  「聖誕節快到了,格洛莉亞,至少在那之前安分一點,別在那個時候依然一身傷。」

  「至少我們兩個人不會同時帶傷——很少會那樣,那就足夠了。聖誕節啊……」

  「怎麼,想要聖誕禮物?也不是不行,那你要什麼呢,小玫瑰?」

  「什麼都行?」

  「能力範圍之內都行。」

  「那……如果我要『你』?」格洛莉亞臉不紅心不跳地吐出完全意想之外的台詞。

  「那麼作為交換禮物,我就只能同樣要『你』才劃算了,格洛莉亞。」殺手語氣淡淡地接下。

  兩人面無表情地和對方互盯好一會兒,隨後都笑了笑。不入流的小玩笑,但有什麼關系呢?

  2.

  格洛莉亞頂著沒什麼波動的臉聽蘇菲重復那個好消息。茶話會上的家族首領們或虛假或內心地對她道賀,她高興得不得了,仿佛心髒變成一朵輕飄飄的雲,而它順著甜風上浮。

  但她習慣了扮演一個沒有情緒起伏的人,所以一點也不能表現出來,簡直有種因為無法一吐為快的窒息感。彭格列的人……好吧,就算她在一世等人面前發瘋發狂大概也只會獲得一杯甜飲,一份點心和無可奈何的打趣,友人們對她的包容度向來很高。格洛莉亞常常既困惑又無奈地覺查出Giotto等人好像從右開始就把她當年紀尚小的小輩……或者偶爾甚至故作深沉的小孩兒看待。

  但他們終究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便她感激於這份友情,也不會太過放出自我。

  所以,格洛莉亞的腦子裡跳出了另一個名字。

  這很奇妙,她同這人本該是死敵,他們也曾毫不留情地為對方送上無限接近於死亡的見面禮。一道劍傷,和一道槍傷,而後那些傷口就像是異化的橋梁向著各自伸展最終聯通。那個雪夜他們是否想過會發展至此?這說不清,但結果的確不壞。

  「艾芙裡特小姐,一位先生送你的紅茶。」

  格洛莉亞接過瓷杯,從杯底摸出一張粘上的卡片。

  ——我回來了。

  格洛莉亞沒在大廳看見他的一點影子。她預感人一定在外面。

  ——她猜的沒錯,剛剛回到西西裡的殺手正在草坡下面等待。

  他看到了格洛莉亞從上方冒出的頭和模模糊糊的身形。

  「我想在問候之前我應該說一聲恭喜,小玫瑰。」

  「三個月,Reborn,」格洛莉亞對著他喊到,「我受了傷所以耽擱不少,本以為無法挽回,但是我還是贏了。那群該死的老家伙鬥不過我!哈,新的買賣和路子,以及他們被迫閉上的嘴,這已經算是不錯的聖誕節禮物!」

  「你一向如此聰慧機敏,小玫瑰,當然能做到——看來只是說一句恭喜是不夠的。」

  殺手向後退開兩步,對她做了個伸手的姿勢。

  格洛莉亞愣了愣。

  但是對方似乎是認真的。

  ……或許她也應該試試。

  格洛莉亞捂住帽子,提起白色裙子的裙擺,小跑著朝Reborn而去。草坡在日光下變得如同塗上蜂蜜糖漿軟化的蘋果綠水果糖,酸甜和活力從草葉上不遺余力地迸發。她像一個被日光燒盡外殼,剔透且有糖霜味的月亮滑下那片綠色,光影的蝶在腳步和飄搖的發絲間穿梭。後來光聚的太攏,Reborn看不清她的身影和模樣,那些美麗的發亮白色就是任性的花瓣,一股腦投下,塞滿他的懷抱,在接觸中重新變回那個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心情很好,她的眼睛比平時還要亮堂晶瑩,殺手想到了熟透後水洗過的草莓,足夠鮮活明麗。雖然如果把這樣的形容告訴格洛莉亞,她肯定會生氣。

  嗯,好輕。這位女首領殺伐果斷,令人聞風喪膽,但人們往往忽視了她的纖細輕盈。

  殺手覺得自己現在心情愉悅。可能是因為格洛莉亞的氣息有部分鑽進了他的身體。

  「感覺如何?」

  「……很奇妙。即便是我小時候有記憶起也沒有這種待遇。」我的父母可完全不會對我進行托抱這種行為。

  「或許我接住你的時候應該像那些電影裡的主角們那樣抱住你轉個圈?」殺手把她輕輕放下,替人打理裙子的褶皺。

  「我又不是懷春少女,哪需要那種東西。」

  「誰知道,或許你可以試試看自己會不會喜歡。」

  「不要,好幼稚。」

  你剛剛從上面跑到我懷裡的行為就不幼稚麼?

  「好吧,隨你。以及,我很高興看到你康復,格洛莉亞,你精神了許多。看到你無精打采我很不高興,小玫瑰。」

  「嗯……好想有個人說過希望我聖誕節之前好起來,那大概是個什麼神奇咒語,」在蘇菲氣瘋之前格洛莉亞轉身離開,她回頭對Reborn笑了笑,「顯而易見它生效了。」

  3.

  聖誕節前格洛莉亞還是沒能獲得喘息和放松的機會。先是支持自己的長輩去世,格洛莉亞難得傷感地看向其余與自己在統一戰線上的叔叔阿姨們,預感到他們在不久後也會一一離去,最終只剩下她自己孤軍奮戰。或許每個冬天她都要面臨失去。

  很早之前格洛莉亞已經對自己的結局做出預判,肯定不好,甚至等不了太久,如今來看時間或許是在加快。無所謂,她站到這個位子上的時候已經接受一切並自願承擔一切,只要在那之前羅莎有個好歸處,而如果那時她身邊還有與她一起的同伴能夠卸任安全離開,就足夠了。

  而隨著掌管要緊事務的叔叔安東尼奧的去世,格洛莉亞處理各種事宜忙得不可開交,恨不能把一分鐘拆分成120秒使用。

  情緒和壓力的堆積,完全不夠的修養時間和反復受傷愈,加上過度的工作量讓她生了病,但她並沒有立刻開始調整。

  「小希爾達!」

  她終於在和彭格列的合作會議上倒下,被眼疾手快的Giotto和G一起扶住,昏睡過去前聽到了友人們的嘆息。

  後來格洛莉亞在床上掙扎著想要起來工作,被羅莎聯合蘇菲和艾琳娜硬生生給人摁回枕頭上,蘇菲甚至面無表情地給自家首領來了一劑強效鎮定。

  在羅莎和艾蓮娜輪流監督她養病的期間,蘇菲和格洛莉亞的少數長輩們勉勉強強結束了那些好像沒完沒了的事件。等到格洛莉亞恢復大半的時候,她剛拿起鋼筆,就被自己的妹妹,管家和好友趕出了莊園。

  「麻煩你去外面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再回來。不然,我們是不會放你進來的。」

  「……小姐們,我才是首領。」

  「慢走不送,首領。」

  「……」

  格洛莉亞於是既情願又不情願地去雪花漫飛的外面散步。她先去了趟甜品店,店長和她很熟,於是神秘兮兮地指向公園。

  「格洛莉亞小姐,您的熟人好像在那裡呢。」

  格洛莉亞錯愕地轉頭遠望,果然一眼就看到坐在長椅上喝著咖啡的殺手。雖然一身漆黑在冬天裡並不少見,但他對於格洛莉亞而言還是太顯眼了。

  她看向Reborn的目光同以往不太一樣,顯出些糾結和困擾。但隨後露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向他走去。

  剛從病床上解放的首領小姐提著厚重的外袍和裙擺,很小心地踩在積雪能夠差不多沒過腳踝的雪地裡,一點一點從背後靠近看似毫無察覺的殺手。

  Reborn不緊不慢地掇著咖啡,余光瞥到紅色的身影,裝作什麼也沒看到繼續目視前方。

  直到對方脫掉手套,把一雙極其冰涼的手伸進了他的後頸。

  「我並不介意幫你取暖,親愛的,」Reborn側身,單手拎出她那雙和冰雪溫度無異的爪子,「但我希望你能換個正常且合理的方式。」

  「你怎麼一點表情也沒有,真令人失望。」格洛莉亞歪過腦袋仔仔細細研究Reborn的臉,確實沒發現一點波動。

  「看來生病的確讓你憋壞了,小玫瑰。」

  因為一路小跑臉上倒是有點紅暈,這看起來增添了點健康的意味。精神也不錯,雖然依舊看得出大病一場的痕跡啊。

  頑皮小孩的雪球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格洛莉亞拍掉外袍上的雪,快速揉搓雪球,以迅猛之勢打跑了剛才還在嬉皮笑臉,現在落荒而逃快要哭出來的小孩們。

  「一群小鬼。她頗為驕傲地轉身看向Reborn。

  「嗯,你也很厲害,這位小朋友。」殺手翻出手帕替她擦干手,又重新給人戴好手套。之前就覺得格洛莉亞似乎天生體溫低的Reborn感覺因為大病初愈,她好像更冷了。

  Reborn隔著衣物輕輕捏住她纖細的腕骨:「你還好嗎,格洛莉亞?」

  「除了感覺今天的確有些冷,其他倒沒什麼。」

  「或許你需要一個擁抱?」

  格洛莉亞微微一愣。

  「……好啊。」

  殺手相當容易就用自己的毛呢外套把她完全裹起來。格洛莉亞不喜歡咖啡和煙草,但是她不反感Reborn身上極其苦澀的Espresso和煙草的氣息。這會讓她感覺到放松。

  「我是不應該作為回應,抱住你的腰呢,先生?」

  「我並不介意你那麼做,小姐。」

  格洛莉亞摟住他的腰,接著自然而然因為再次拉近的距離將臉深埋到殺手的胸口。她的耳朵可以清晰捕捉充滿規律,平穩有力的心跳。

  「我在葬禮上撞到了某個人,他一下子就不見了——是你吧。」

  「嗯,是我。」

  Reborn在葬禮上和她匆匆告別。他當時很想要這樣做,但他不能。至少現在能夠補上。

  殺手原意本是想通過一個擁抱給予她安慰。

  可是他真的抱住格洛莉亞的時候,真切覺得不可思議。

  很難形容。

  一名優秀的殺手精通一切人情世故,和異性的接觸自然不在話下。但沒有一個人會讓他曾經產生過「不可思議」。

  他之前對此也頗有些察覺。

  不過現在有點其他的問題——他的好小姐面對他的態度之前很有些意義,看來一場大病讓她有了許多思考。

  殺手意識到他不該多問,但是很可惜,他不是那麼體貼善良的人,於是只會想點辦法讓她說出來。

  「你終於因為自己的不守信而病倒了,莉亞。你總說你會記得下一次注意,但你從不兌現承諾。」

  「……我有什麼辦法。」

  「莉亞,我問你個問題,希望你不會覺得太冒犯——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會成為首領也不願成為。為什麼如此執著固執,一刻都不停歇,哪怕首領理所應當好好工作這也太過誇張。」

  格洛莉亞短暫地語塞。

  ……你壓根也沒想過問我要不要接受吧,這不是直接就問了。

  「這很重要?」他們結束擁抱,一起坐在長椅上互相挨靠。

  「對你而言看來是不重要,小玫瑰。」

  他們沉默地對視。

  格洛莉亞成為率先打破安靜的人。

  「不要驕傲和嘚瑟,Reborn,我只是接下來陳述一點事實——你具備讓人羨慕的特質,殺手先生,過去,現在,未來,不管是人還是事那些大概都束縛不了你。」

  我曾經以為自己能做到。

  結果完全不行啊……只是過去就能讓我停住不動。

  羅莎和艾蓮娜總是說她贏過了前任首領,其實沒有。或許她還沒成為父親那樣的人,但至少她已經不再是自己想成為的人。她沒能熬過父親的摧殘,只是她的利刃不會刺向身邊人,而是為了防止那樣的事發生只能刺向自己。這是她必須堅持下去的生活方式,一點都不能改。

  格洛莉亞不喜歡休息,因為空閑下來就會突然思考諸如此類的事。那令人感到痛苦。

  「……你或許也——」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對你們而言只是過客,不管是你還是彭格列,甚至於我的家人。你們能這麼想當然最好。我是個很有計劃的人,結局什麼的早就定好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也許是幾年後,一年後,幾個月之後,甚至是明天。都沒關系的。」

  「你還真消極。」殺手的臉冷下來,這比他平常看起來可怕嚴肅許多。

  「嗯?我覺得我還挺能看開,接受度很好。」

  「那只是對別人吧,不包括你自己。」

  「包括又如何。」

  「格洛莉亞,你能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羅莎,你的副手,艾蓮娜小姐,彭格列一世——那些所有關心你的人嗎?」

  格洛莉亞始終平靜的面龐出現些許裂痕。

  她當然不能。

  實際上她偶爾會有些後悔同他們交好。那不是因為他們有誰不好,而是因為他們夠好所以自己出事之後會讓他可痛心難過。

  格洛莉亞稍微意識到,朋友們看出不對但似乎看不清具體問題,因而通過包容想要緩解和改變。很遺憾不會起作用。斯佩多那家伙老是諷刺她,格洛莉亞聽到最多的是「天真」和「無可救藥」。那個人也已經盡力了。

  「你辦不到,格洛莉亞。為什麼對我說了?」

  格洛莉亞微微閉上眼。Reborn少見地無法讀出她任何一絲想法。

  「還來得及。」

  她的聲音輕的和雪花落地別無二致。感謝Reborn,雖然他剛剛問了許多自己根本不想回答的內容,但他使自己再次警醒——她想起自己病中的許多思考。

  「……什麼?」

  「你我不得不承認,Reborn,你是極少數能稱得上與我親近的人。所以還來得及——朋友,或者別的,都不必在此基礎上深入。」

  對於羅莎他們而言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太過親密深入。

  但是對於你而言,還能就此停下不再向前。

  永遠不要把我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不要與我建立牽絆。

  一個習慣了獨來獨往,不受束縛的自由殺手很容易從情感裡抽身。所以只要及時止住就好,我們只是適合時不時見面聊天的熟人,互開玩笑絕不當真,無論誰在某一天退出都不會對另一方產生影響,這樣才對。

  格洛莉亞知道她有些迷失,安東尼奧的逝去讓她重新想起了自己的人生會怎樣度過。病中,父親,母親,愛過她但又背叛了她的家人,以及始終深愛為她犧牲的家人,他們一一閃過,最終使她清醒。

  「……格洛莉亞。莉亞,——」

  「聖誕節快樂,Reborn,因為生了病沒能在當天說。你可以回我一句,親愛的,不需要說別的。」

  殺手做了個無聲的深呼吸。

  他挑開一點格洛莉亞的袖口,指腹搭上她的脈搏,同時少見地扣住她偏過去的腦袋轉向自己,即便格洛莉亞開始掙扎。

  「你並沒有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親愛的,」Reborn湊在她耳邊,格洛莉亞鮮明感受著他的怒氣,「來得及?為什麼要考慮這種事,我的好小姐。在這個想法之下是什麼?」

  「……」

  格洛莉亞掙脫不開只能放棄。隨後她瞳孔一緊——他在測我的脈搏?

  「莉亞,你是我見過的能夠做出最標准面具臉的人,你知道如何調整表情,如何調整你的五官讓他們具備極大的欺騙性。所以,我知道很多事我絕不能透過你的臉來觀察。」

  「Reborn——」

  「我不是第一次像這樣,莉亞,我曾經很多次扣住你的手腕,而我很高興你沒能意識到我在做什麼。」

  ……老天。這個該死的……混蛋。

  「有的東西沒法偽裝,不是嗎?很遺憾我不是溫柔的好人,所以我不會視而不見裝作不知道。你不想我同你妹妹他們一樣為你難過,親愛的,因為你突然發現你自己現在或者以後能成為對我而言不只是過客的人。」

  格洛莉亞不說話,她的表情像是等待一場解剖的結束。

  「而那樣的認識還建立在另一個事實之上——你近來不得不發現,發現對於你而言,我是或者將會是令你相當在意的存在。你想讓我繼續嗎,小姐?」

  格洛莉亞垂下她的頭。

  她想要抬起另一只手但幾番嘗試都未能成功。

  「你這個自以為是,不懂讓步,毫無紳士修養,擅自窺探人心,性格糟糕的混蛋,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

  「恕我直言,你也沒好到哪兒去,莉亞。」Reborn把不再反抗的她摁在懷裡,松開扣住格洛莉亞頭部的手轉而攬過她因為憤怒和無可奈何開始發抖的肩膀。

  「我很慶幸自己的心髒沒有問題。」

  「如果有的話,我會換上溫和一點的措辭說出事實,感謝你健康的心髒為我們雙方省去了不少麻煩。」

  「……我能給你一拳嗎?」

  「親愛的,你的病剛好不該情緒激動以及大動干戈。」殺手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背。

  「……」你以為我是因為誰?

  格洛莉亞重新緩和情緒的時候,雙方持續了一陣安靜。

  「……你真的不該——」

  「你真的不該小看一位殺手,尤其是我這樣水准的殺手,莉亞。各種意義上。」

  「……是啊。所以……你能放開我了嗎?」

  「你真的這麼想嗎,嗯?」

  ……嘖,這家伙煩死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7

第四十六章 黑童話(7)

  ——他/她就是特別的

  1.

  「希爾達,我實在無意冒犯。」彭格列一世停在格洛莉亞的辦公桌前,面上帶笑。

  「沒關系的,Primo,你可以直說我並不介意。」格洛莉亞一時困惑地放下鋼筆和文件。

  「首先,我要申明絕沒有盤問和指責你的意思,其次的話——你好像有一位特殊的秘密朋友?」

  「……抱歉,什麼?」格洛莉亞端起已經發涼的紅茶,而後又立刻放下。

  「這事是從D開始懷疑的。他曾偶然撞見你收到一封別樣的信,並且看完之後收進口袋。」

  「戴蒙說的話基本就可以直接忽略吧。」

  「阿諾德也看見了。」

  「……我是不知道局長先生什麼時候還會在意這種小事。」

  格洛莉亞的表情沒有任何問題和差錯。就像某個意大利混蛋說的,她能做出極為標准的面具臉以至於需要測脈搏來發現真正的情緒。

  ——是的,那些偶爾出現的信就是第一殺手先生在有興致時從外地寄來的簡短問候。

  格洛莉亞當然不可能說。黑手黨首領和殺手?顯然任何一方都不該讓第三方知道彼此之間有來往。現在秘密快被拆穿,那麼維護的方法只有撒謊,但謊言很容易露出破綻。

  半真半假倒是不容易失敗。

  「我並非有意隱瞞,Primo,你清楚我並沒有太多朋友。如果他能和你一樣,我想並不需要過度保護。誰叫我一生下來就是不折不扣的黑手黨,如今還做了首領,這也沒辦法,我身邊的人總是與危險相伴。」格洛莉亞聳聳肩,手肘撐著桌子十指相扣顯出點嘆息的無奈語氣。

  哪怕真的是個純粹的謊言,格洛莉亞清楚就算Giotto能夠拆穿也會裝作不知道。她對一世撒謊有點愧疚,但是如果說了實話她就會相當不安後悔了。

  「……人的身份家庭總是難以由自己決定,別太難過和執著,希爾達,」彭格列一世的臉上顯出點歉意,並抬手拍拍她的肩,「既然是互相通信的朋友,一定是個和你相當契合的人,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朋友。」

  呃,不,這種評價我不敢苟同。

  ……

  「歡迎光臨——哦呀,是你啊Reborn。你總是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呢。」

  「老樣子。」

  酒館老板熟練地把調好的酒放在他面前,並一如既往把紙條塞在杯底:「最近都是在西西裡,你剛回來也能休息一陣。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能去見見你的小姑娘。雖然我永遠不會得知她是誰和長什麼樣子,但我依然為你高興,老伙計——信?噢,可愛的甜心給你的,這很不錯。」

  殺手同老板認識許久,並不介意他對自己的八卦:「我想可愛不適合作為她的概括詞,查理,雖然她偶爾的確具備這種特質。」

  時間已經到打烊,店裡沒別人,查理一邊擦著干淨到不能再干淨的酒杯一邊繼續和他閑聊:「好吧,她當然魅力無限,否則如何能讓你願意靠近?說實在的,你應該多給她寫點東西。放浪,不羈,不受約束,自由,隨心所欲,是的這些特點對於只是聽聽和未參與的人而言那樣神秘而具有吸引力,可是對於陷入其中的女性而言總是難以心安,她們會沒有安全感並且逐漸失望。」

  「我想這種問題不會出現在她身上。」殺手的視線掃過格洛莉亞的署名結束閱讀,心情不錯地把信塞進懷裡。

  「嗯,看來是一位包容且極富忍耐力的女士。」

  Reborn立刻思考起如果格洛莉亞聽到之後會怎麼想。

  大概會是「簡直胡說八道,我為他愚蠢的想像和一無是處的理解力感到不解」一類的嘲諷。

  「查理,你比我年長,但顯而易見你見過的女性類別還是太普通太單一。」Reborn把看完的紙條當即燒掉,留下半杯酒起身離開。

  在明天晚上的宴會上進行——看起來就符合格洛莉亞會參加的活動標准。

  2.

  實際上也是如此。他負責殺掉賓客中的一位,格洛莉亞和新近結盟的主辦方握手交流。目標查成功命中,然而與此同時,格洛莉亞和同盟家族首領所在的區域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吞噬。

  殺手捕捉到爆炸發生的前一刻格洛莉亞向蘇菲打了個手勢。

  他比其他人都更快地衝到下一層,眼見著某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廢墟煙塵裡爬出正在靠近無人的窗口。

  「……Reborn?」

  穩穩當當從一樓窗口跳下,完全落進等在那裡的殺手懷中,格洛莉亞比起疼痛更先覺得驚訝。

  「你似乎向我提過用自己的火焰吹飛爆炸的事。很快運用於實踐了嗎,小玫瑰?」殺手把人裹入外套,抱著她滑坐在安全且沒什麼人的牆角,確認不會有不相干人士出現之後開始檢查她的傷口。

  「……呃,危險的來臨猝不及防。」

  「不要在我面前撒謊,莉亞,沒用的。」Reborn已經不再掩飾他試探脈搏心跳的行為——更何況她現在的偽裝甚至能被一眼識破,於是在准備進行下一步胡扯之前毫不猶豫地打斷。

  以格洛莉亞的行事很難想像她會和那位新上任的性格強硬固執的首領結為同盟。顯然這只是另一個計劃的准備部分。她要一場波及二人的爆炸殺死首領,從而與更好掌控的下一任繼承人繼承同盟關系,同時不會被懷疑是她動的手。

  狠毒的計劃——對她自己。殺手一個月沒見格洛莉亞,她就用一場能把她自己弄個半死的爆炸來作為見面禮。

  「多麼異常優秀的頭腦啊,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我敢打賭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能比你更懂得如何殺死自己,你是天才,無與倫比的天才。」Reborn面無表情地捧住她的臉檢查臉部創面情況。

  的確心虛且理虧的格洛莉亞垂下眼,頗為尷尬地咳嗽兩聲。

  「嗯,差一點碎片就會扎進左眼,差一點額頭的傷口就會劃到眼角,差一點你的腦袋會被轟掉一塊。精確的計算,對不對?任何一位數學家都不可能與你的計算和估計相媲美。」殺手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他當然也檢查了格洛莉亞其余身體部位的傷勢,但不再陳述——他可能會因為那樣說出更為傷人的話。

  該死的,他什麼時候才能在見面時不對她新增的傷口糾結?而好小姐格洛莉亞已然不滿足於曾經的小傷小鬧,她在變本加厲。

  雖然他們明明在上一個聖誕節後深刻討論過此類問題!很好,一點都沒聽進去。

  「……」格洛莉亞半真半假地捂住肩上冒血的傷口小聲抽了一口冷氣,企圖以此止住Reborn的話頭。

  「……不要給我包扎,我得以這個樣子去讓別人看見。看來我們得換個時候聊天,Reborn,我要走了,不用——」

  如果殺手那位叫做查理的熟人看見這幅場景一定懷疑自己沒睡醒——居然能有人鎮定自若地在有那樣表情的第一殺手面前自顧自講話,已經不能用勇敢或是天然來形容,簡直遠超常理和人類行為習慣。尤其,她甚至還沒有停下。

  「我之前吹飛過爆炸,我有實踐經驗。而且這次沒有傷到要害。我會盡快包扎,露面不會很久。所以我要走——」

  「不,你得給我留下,而我必須要為你做個簡單的基礎傷口處理,」Reborn深知二人體型力量的差值,根本不會給她逃跑的機會,「等倒霉的目標屍體被發現之後你才應該重新出現,而你不用完全露面。」

  「可是我晚去的話——」

  「蘇菲,你的副手兼管家,她會訓斥你。那再好不過,我真希望她能說久一點。」殺手始終沉著臉示意她自己用手帕摁住額頭的傷口,他抽掉領帶先替人把骨折的左手做個固定。

  「……我說,你已經念叨了我很久,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格洛莉亞忍著疼,低頭按住傷小聲嘀咕。她嘗試調整呼吸讓自己的痛感別太劇烈。

  Reborn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間,他又像以前一樣握住格洛莉亞的後頸使人失去原本的重心向前倒,全身心趴在自己身上。

  「你的後背傷口嚴重些,這樣趴著會好一點。身體放松,你的呼吸應該維持在一分鐘之前的頻率,」Reborn保持單手抱的姿勢,並為她受傷骨折的左手臂預留出不會造成擠壓的空間,「以你的身份特殊性,許多決定的確不能以一般而言。雖然偶爾,可以有別的做法——親愛的莉亞,我在宴會上,我可以通過殺死你的同盟者並且給你造成視覺上瀕死的傷來完成你的計劃。艾芙裡特家族不至於付不起我的報酬,還是說哪怕只是單純的施以援手你覺得我無法答應你?」

  「……不,我不會那麼做的。以後也不會。」格洛莉亞眼神堅定地看向他,隨後並不做任何補充。

  Reborn沒有立刻追問,他沉默地處理著,又因為膝蓋和腿部不清洗的話會迅速發炎感染,隨後盡力避開她的傷口抱著格洛莉亞走向不遠處有水龍頭的花園。

  「不要用力,我會撐著你。」殺手讓她在花壇邊坐下,自己單膝跪地扶住她的肩膀不讓人腰部後背發力,同時用清水清洗傷口。

  「……你都不好奇原因嗎?」

  她聽到今天Reborn的第一個笑音。

  「我很高興終於不是我來詢問而是你主動透露。你要說點什麼?」

  因為先前被戳穿所以開始破罐子破摔的格洛莉亞嘆了口氣:「你之前說了我覺得你會是我很在意的存在。這一點是在我意識到自己的一部分意識對你有依賴性之後發現的。」

  「依賴?好吧,意料之外的詞,我的……榮幸?」

  「人都是自私的,Reborn。我們不得不承認,當我們被以一種本人不喜歡的方式對待之後,時時會因為不滿和痛苦對其他人做同樣的事。」

  Reborn抬起頭看她,是在認真傾聽。

  「我不再贅述前任首領對我的所作所為。黑手黨在惡劣敗壞方面更是突出,我有時也會有想要控制和束縛親近之人的想法,比如我妹妹。所以我為了避免這類情況,原則問題之外我不向她提要求,不幫她做大多數決定。」

  ……所以你也是一樣的,Reborn。

  這次只是偶然,所以幫我順帶處理某個家伙。下一次又是什麼?之後又會發展成什麼?

  不是對你的一貫作風和意志沒有繼續維持的信心。

  我只是無法保證自己不走向糟糕的方向。

  「我沒有將人扭曲並且捆綁的愛好,接受範圍內你是什麼樣就繼續那樣。人能自由選擇的機會太少了,既然有了機會還成功抓住並執行計劃,為什麼要變呢?多麼可怕啊,因為某種人際關系就要不管不顧什麼也不考慮地逼迫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強行改變,簡直不能想像……」

  格洛莉亞偏過臉低聲喃喃,那和呼吸沒什麼區別。

  Reborn一字不漏地聽下了。

  「我有位熟人,莉亞,他覺得你是個有包容心和忍耐力的人。」

  格洛莉亞一臉難以置信:「啊?簡直胡說八道,我為他愚蠢的想像力和一無是處的理解能力感到不解。」

  Reborn笑了笑。嗯,果然會是這種回應。

  「他的見識還是太少太平庸,希望你理解,不要太在意。不過,他提到的另一件事我倒是想要求證。」向前傾身的格洛莉亞扯到了傷口,倒抽一口涼氣。

  殺手有些無言以對。所以是有痛感的,那還制定這種計劃……

  「是什麼?」

  「找到你總是很容易,小玫瑰。但也如你所說,我獨來獨往並且自由隨意,你找到我可不容易。對此毫無感想嗎,莉亞?」

  格洛莉亞用指尖敲著膝蓋,稍微有些不滿。這個人拆穿她之後越來越肆無忌憚,我好像把他的性格變得更壞了,嘁。

  「你一直都是這種討人厭的行事風格,應該不至於因為良心發現開始自我反省?我是生活能力低下還是腦袋有問題才非要時時找你不可?」你和我這種獨立個體難道沒事可做無聊到那種地步了嗎……

  反正……你每次出現的時機也剛剛好,那樣不是更有意義。

  「嗯,我知道,和我想的果然差不多。」

  格洛莉亞瞪了他一眼:「哈?那為什麼非得聽我說?你的腦子出問題了嗎,或許我應該請一位優秀的腦殼醫生剖開它看看。」

  「真是狠毒啊,小玫瑰。」

  3.

  格洛莉亞在看報告,同時聽著妹妹給她讀新寫的詩。果然不是錯覺,羅莎近來譜曲和作詩的風格突然轉變,看來是發生了相當有趣的事。

  「怎麼樣,姐姐?」羅莎用雙臂抱住格洛莉亞的脖子,親昵地蹭蹭她的頭。

  「是讀了會讓人放松愉快的文字,我很喜歡,小家伙。」

  「那就好,姐姐每天都太沉悶了。」

  「不過你一定不沉悶,羅莎,甚至心花怒放——是哪位幸運的先生?」

  似乎受到了驚嚇的羅莎立刻松開手,抓著羊皮紙連連退後。格洛莉亞撐著下巴,眉眼彎彎地看她語調上揚。

  「……什麼,什麼啊!格洛莉亞姐姐在調查我嗎?」

  「調查了的話我會直接把人請到這裡。」

  「不要做那種事啊……」

  「開玩笑的,要請也會征求你的意見,我不會擅自做主——果然有這個人啊,小家伙。」格洛莉亞套話成功,得意地挑眉。

  羅莎頓時捂嘴。糟糕,說漏嘴了!她的姐姐可是首領,自己太大意了!

  「放輕松,你不用馬上告訴我,抱歉我實在沒忍住所以問出口。你的風格是和這位朋友學的?我覺得不錯,他是個溫和的,向往自由自在,希望自己獨立自主的人嗎?」

  「……算是吧。他說人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絆住腳,很痛苦但又沒有辦法。啊,但是那個人性格很好,很好相處的。」

  ……啊,說太多了。

  「也有人不是那樣的。」

  「不太可能有吧,姐姐?」

  「可能有點誇張,但也差不多。」哼,他可是太自由和隨心所欲了……

  「那個人就是姐姐的秘密朋友嗎?」

  很好,反將一軍!

  格洛莉亞並不太驚訝和猝不及防,對此反應平淡:「戴蒙。」也就只有那種不要臉又惡劣的男人才能做出這種事。

  「嗯,是戴蒙先生告訴我的,姐姐猜的好准……」

  「哼,他果然應該去死。」

  「……不要總是對自己的朋友說那種話,姐姐。不過姐姐真的有那種朋友啊……這明明就是很值得高興的事。」

  「沒什麼,孽緣而已。」

  羅莎深吸一口氣。真主在上,第一次,第一次能從格洛莉亞姐姐的口中聽到這種話,不可思議,這是奇跡嗎?!畢竟連彭格列一世閣下那樣的人都不能讓姐姐被打動,啊,雖然他們雙方確實都沒有其他想法就是了——我還以為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在姐姐身上呢。啊,好想見見那位先生,他是何方神聖?到底是誰啊……

  「……不過,要真是你說的樣子,自由隨性不受束縛會不會有點消極啊,姐姐?」

  格洛莉亞一愣。至少潛意識之外她沒有這種方面的考慮。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那就意味著沒有任何事情和人能讓自己產生情感,不停留是因為身邊沒有具備價值的陪伴者而且認定他們不會出現。聽起來有點可怕……」

  「……我覺得他挺正常,至少比我正常。」

  羅莎眼角一抽。不,和你一比大多數人都是正常的,格洛莉亞姐姐你的狀態根本就不該放在一般人這個普遍且具備參考性的範圍裡,好歹找個正常人去對比啊!等等,原來你是知道自己有問題的?那為什麼完全不改啊!

  「比,比如說,他完全沒有和人格格不入且孤獨的感覺嗎?不會覺得失望嗎?」

  「格格不入當然有,反正我也是個和許多人無法相融的類型。其他的……那種東西會被他忘記,嗯。」不,忘記和記住這些東西不在他的頭腦範圍裡才對。

  「那,姐姐——」羅莎湊在格洛莉亞耳邊輕聲低語。

  「……你是天才,小家伙。」

  「……啊?」

  「我要扳回一局了,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

  羅莎對她的話理解不能。

  ……

  格洛莉亞持續地摩挲著手杖頂端,哪怕是隔了一層手套的布料也給人快要擦出火星子的錯覺。稍微有點眼力見的人已然發覺首領心情不佳且尤為煩躁,他們捏緊手中的報告遲遲不敢遞交。

  前任的那位是出了名的狂躁凶惡,他總是大吼大叫,伴隨著揍人和摔破東西的行為。然而現在這位年輕過頭的女首領像是把無數個平淡標准的臉殼嵌在臉上隨時替換,她沒有大幅度波動的情緒和行為,成員們最多只能知道她是否生氣,甚至常常想不出她正在為什麼生氣。揣摩首領的想法成為現在每個人的必修課程。

  互相推搡和埋怨之後,最終選出的倒霉人戰戰兢兢地走上前,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格洛莉亞。

  女性抬眸,並沒有說話,只是單單地遞了一個不熱不冷的目光過來。

  「……首領似乎為了某件事煩惱,不知道我們能為您——」

  「別在意,你們不行——把文件給我吧。」

  清清楚楚聽見了這句話的一眾部下感到冷汗直冒。

  ……那是什麼意思?首領在怪罪我們?是我們每個人都有問題的意思?而且還拒絕了我們的示弱,什麼事情這樣嚴重?

  並未曾料想部下們豐富想像內容同時平靜看完報告給出建議的格洛莉亞宣布會議結束,披上外套與往常的步調一致。

  「那個混蛋。」

  她嘀咕一句跨出門口。

  ……那個?單指一個人!

  會議室熱鬧起來——所有人開始互相揭短,勢要揪出那個讓首領記恨在心的罪魁禍首。不過很遺憾,他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

  格洛莉亞摩挲手杖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

  那種問題絕對不可能說的出口,太奇怪了,完全不是我的行事風格啊!就算是為了從那個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看透一切的人身上扳回一局也很奇怪……啊,明明最近事情又多又亂為什麼還要為這種事情煩心,根本不是重點吧?要是羅莎壓根兒沒提過就好了……

  「……還是說,我其實不是為了也戳穿那個無懈可擊的家伙,……只是突然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嗎?」

  ……簡直瘋了。瘋了,我什麼時候這樣感性的,這可不行啊。

  4.

  「……希爾達,你……不要緊吧?」彭格列一世向她打招呼,手上的動作突然一頓。

  ……這孩子是有多久沒好好睡一覺了?眼睛又腫了……還有面具臉都蓋不住的疲憊。

  「已經結束了,Primo,……我成功熬過這一個多月了呢,感覺在死亡的邊緣溜了一圈,好奇特的感受。」

  ……一臉平靜地說出了很不得了的話啊,希爾達。

  「你也要適當放松一下吧,……小心過勞死,真的。」

  格洛莉亞抓住G的手臂,表情還是沒有變化:「雖然我們家蘇菲已經很厲害了,但我要是能再有一個向G這樣的左右手就更好了——開玩笑的。」

  「當面挖牆腳嗎,小希爾達?真是強勢啊。」Giotto也只是開個玩笑,這種時候玩笑話是最有利於放松的。

  「阿諾德也很好,還有其他幾位我不太經常見到的,比如雨月先生,他感覺會令人放松吹笛子也好聽,納克爾先生也很可靠,藍寶先生也很好用。」好羨慕啊,Primo有那麼多可靠厲害的伙伴,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做到最好……真的好羨慕。

  「……果然沒有戴蒙啊。」

  「啊,那種家伙!他昨天過來,對我說什麼『雖然你就算過勞死我也無所謂但是希望你不要做出讓艾蓮娜難過的行為,而且這種死法很不適合你』之類的,真是受不了。」

  嗯,好別扭的兩個人。

  G和Giotto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

  「哦,對了,雨月讓我轉告你,你上次提的建議他采用之後對於新曲子很滿意,他過幾天會來給你演奏的,納克爾也會來的樣子。」

  「還有藍寶大加稱贊了你的曲奇,他希望你能再寄一點給他。」

  「嗯,我很高興聽到他們那樣說——」

  格洛莉亞的視線忍不住飄向人群裡一抹影子。

  她幾乎每次都能不費力氣和眼力地把人找出來。不過不同的是,最近事情太多,兩個人也只是打個手勢或是眼神交流的地步。

  很正常吧,那個人格格不入,不管和什麼場景畫面放在一起都無法融入,想不看見才困難。

  格洛莉亞突然又想起羅莎和自己的對話。

  ……所以他一直對周圍的一切不感興趣不抱期待,會有孤獨的時候嗎?

  那為什麼靠近我了。

  我可不是好人選。

  還是說黑手黨和殺手就應該捆綁在一起?

  感覺都不對,倒也不是覺得他對我說了謊怎麼樣的,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果然很奇怪,這種想法明明感覺這輩子都不會出現。還是別想了。

  「沒關系的,希爾達。」Giotto抬手很輕地拍拍她的背。

  格洛莉亞收回思緒,有些發懵地看回一世:「……什麼?」

  「我們一直都很清楚,希爾達。許多人被你隔絕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而我們則是停在和你一門之隔的地方,這已經是你最大的讓步,你已經非常努力了所以沒關系的。」

  「等等,不,Primo?我——」

  「但是我偶爾會看見你像剛剛那樣的眼神,希爾達,你從來都沒有過的反應。抱歉,我本不該說出來的。」

  格洛莉亞抿緊嘴唇,隨後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G:「G,你也知道嗎?……還有羅莎,艾蓮娜他們都……」

  「嗯,你不用在意,你是沒有錯的,格洛莉亞。最近你在為什麼煩惱不已,我們才忍不住稍微有點越界。」

  「……抱歉。」

  「不要這樣,希爾達。看來有的事還是要說出來,不然可能會一直煩下去。我們很高興,終於有什麼人可以消除那個距離,讓你不必總是向遙遠的地方投出目光。這很好啊,小希爾達。」

  格洛莉亞忍不住重新看回殺手出現過的地方。

  ……不見了。他走了,會不會已經太遠……

  「我們會幫你攔著蘇菲的,不過,挨罵這種事我就愛莫能助了。」

  格洛莉亞把礙事的外袍遞給他,提起裙擺向二人行禮:「……真的很抱歉,我就是這樣不可理喻又不討喜的人。但是,你們真的對我很重要,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都一定會去做的。……謝謝。」

  她穿過無數的觥籌交錯和香氣脂粉跑出了莊園。因為跑得很快,於是本來的微風簌簌襲來,她自己好像也是那些自由的風中的一員。

  看見了!

  格洛莉亞停在河邊,朝著對面大喊:「……Reborn!」

  殺手明顯地腳步一頓,他驚訝地轉回身:「莉亞?」

  「給我等一下啊,幸好我從小就跑得快。」

  「怎麼了嗎,這可真不像你。既然逃了宴會,干脆去休息不好麼?」殺手已經開始尋找能最快繞過去的小路。

  「都叫你等等,不要動。我會過來的。」

  「要向我飛來嗎,小玫瑰?」

  「哼,比那個厲害多了,而且我從小就會,只不過沒什麼人見過。給我看好了。」

  格洛莉亞掌心少許的火焰同夜風一同飄出,輕盈地落入河水在水面打著璇兒,她提上鞋子和裙擺趟進水裡。

  忽隱忽現的焰影在她腳邊游動來去,原先是斷續的橋梁,現在來看不過是小巧好動的金紅色游魚。微微濺起滴落的水珠看起來並不真切,它們同月亮找不分別,使人信服地上真有如假包換的月亮,它碎在水裡把河填滿,隨便一捧都是。長發在身後飄搖,那大概是屬於月亮身邊的雲與霧的影子。

  河上也起了夜霧,那是一群通體透明閃著銀光的蝶不松不散地連成一片迫不及待迎面將人包裹,模模糊糊好像隨著格洛莉亞一起移動。

  一步。

  兩步。

  三步。

  一步又一步,自水上而來的人始終和Reborn視線保持一條直線,而後在他近在咫尺的那片岸邊,沾濕的雙腳和裙擺覆上草地。

  「晚上好,第一殺手先生。」格洛莉亞露出個帶著疲態的微笑,但那完全不影響她發亮的晶瑩的眼睛。

  「……晚上好,莉亞。我應該陪你一道回去,畢竟讓這樣狀態的女士獨自走回太失風度。」

  「那你後來還要折回一次,殺手應該討厭麻煩。」

  「那也得看我是否那樣認為。」殺手背對著她蹲下,格洛莉亞定格幾秒後選擇接受好意爬上他的背。

  他們沿著返回艾芙裡特家族的路走著,一陣安靜持續了不短的時間,直到Reborn開口將它打破。

  「第一次,你像這樣做。從宴會上逃出來只是為了追上我嗎?」

  「明知故問,你很多時候這樣真的很煩。」

  「那麼我不再說話,你來親自告訴我你要干什麼或者說什麼吧,親愛的。」

  「……好歹也有些時間沒能說上話,我不能來問候你一聲?」

  「當然,你樂意就好。不過問候已經結束,看來我們沒什麼可說了。」嗯,明明都特意跑來了,前情鋪墊還真是長。

  殺手強忍著笑意接上她的回答。

  「……好吧,是有點別的事。」

  「聽起來是你最近思考了很久的話——是終於想出怎麼報復我在上個聖誕節的所作所為?那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你真是堅持不懈啊,小玫瑰。」

  那當然是殺手隨口胡謅的,他只是覺得逗她一向頗具樂趣。

  「……開口之前突然覺得好像應該先揍你一頓。咳,我可能一直,都有點好奇和不解。」

  「嗯,繼續。」殺手示意自己在認真聽。

  「……你這樣的人,為什麼,為什麼……向我……接近?如果有利可圖,除了那點偶爾的合作也沒別的了。我也……至少目前沒發現別的目的。」

  「嗯。」

  「那別的呢?在我身上尋找什麼之類的?不管怎麼想都很奇怪,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可不是適合交流融合的好人選。到底為什麼,非得把我看透,什麼都要說出來,拽著人不依不饒,很奇怪。」

  Reborn不易察覺地為她的話感到了今天第三次的驚訝。

  也不是不能回答,要怎麼告訴這位沒有自知之明的小姐比較好呢?

  「嗯,就是有利可圖。」

  ……啊?

  格洛莉亞抱緊了他的脖子,Reborn眉頭一皺。她應該感謝殺手一貫的條件反射沒有觸發。

  「你要為了一個答案勒死我嗎?而且顯而易見我還沒說完。」

  「那你繼續。」

  「首先,我如何對待你不是你需要我這麼做,而是我想和我需要這麼做。其次,這完全是你的問題,莉亞。你是問題的開端。」

  「什麼問題?」

  「我已經忘記,或者說後來逐漸演變成不在意和忽視許多東西。你讓我想了起來,莉亞。所以,你毫無疑問要對此負責,逃避責任可不是一個首領該有的品質。」

  「那我讓你想起什麼了?我至少應該知道自己造成什麼問題吧。」

  這和她之前的措辭不一樣。她先前的確疑問不解,但現在格洛莉亞是個明知故問的人了。

  殺手的目光穿進不遠處伸出華麗光彩的莊園。

  那和他沒有關系。許多東西,或者人也是如此,哪怕他們本可以有關系。一直都是如此,順其自然,並不是什麼被迫無奈和不情不願。

  「是『忘記』和『在意』本身,顯而易見。」

  「嗯,和我想的一樣。」

  「果然會報復。」

  「嗯哼。」

  他們無聲地笑笑,一路走向艾芙裡特莊園附近無人的空地。Reborn向人告別轉身離開。

  他的袖子被迅速一抓扯過他的身體,與此同時格洛莉亞撐著他的肩膀踮腳靠近,輕盈柔軟的觸感猝不及防地在殺手臉側停留。

  殺手伸手去抓格洛莉亞的手臂,惡作劇者趁他再次驚訝的一點片刻華麗優雅地轉個圈,長發掃過他抓空的手,同時向後小小跳開,站在不遠處對殺手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哦呀,第一殺手也有始料不及和失策的時候。」

  「好吧,是我輸了,小玫瑰。」

  「還挺順應。」

  「因為你要明白,在此同時你欠下了我一樣東西。第一殺手沒有討不回來的東西,親愛的。」

  「是嗎?那我等著。」

  似乎和平日沒什麼區別的夜晚。

  比平日心情更好的兩個人。


第四十七章 黑童話(8)

  ——我們主打一個又甜又刀

  1.

  「以前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您父親可不會這麼做,首領!」

  「那你要不要猜猜看現在的遺留問題是誰造成的,給我閉嘴吧。」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二十。

  「那位米羅少爺——」

  「他那麼好叔叔您怎麼不自己嫁過去?說不定比我對您還好一些呢。」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三十。

  「羅莎那孩子也是自作主張,那個接近她的小子不過是個稍微有點錢財的商人之子,這可不行。」

  「你們跟蹤我妹妹?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管好你自己。下次再讓我知道你們對她打歪主意,我就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五十。

  「果然這件事完全可以找那位尊敬的彭格列一世——」

  「你敢去讓Primo參與這種爛事的話,安捷,你這輩子都不用走路了。」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七十。

  「首領,您不能關掉那些產業啊,這對家族——」

  「到底是對家族不好還是對你們不好?再繼續留著那樣的東西,是想要讓他們帶著家族衝向地獄嗎?」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九十。

  「首領,家族的新賭場管理人您選好了嗎?我們家孩子可是非常適合的人選。」

  「不不不,還是我們家莉莉斯最適合,而且我也有經驗。」

  怒氣值蓄力百分之九十五。

  「首領!我那可憐的小約翰可是被人打了啊,一定是對方的問題!」

  「我們這邊也被搶了店啊,首領,您一定要出了這口惡氣!」

  怒氣值蓄力滿值。

  「首領——」

  「啪嗒。」

  酒杯在離格洛莉亞最近的青年的額頭上碎開,他慘叫著捂住傷口被人拖著離開,會議室裡恢復安靜。

  一場言語的風暴醞釀完畢,即將洶湧而來。蘇菲知道自己根本攔不住,只是沉默地把一杯白水放在格洛莉亞手邊,自己立刻退離戰場。

  「噢,老天,我多麼羨慕你們,你們的腦袋平和到基本不轉,你們同動物的唯一區別只有外表——一只狗至少能幫我拿東西,當然,我沒有拿你們侮辱狗的意思。」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思考依然能活下去的人?為什麼有的人如此愚蠢都不會感到慚愧?

  「特圖斯,你在和我比誰嗓門更大,嗯?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聲音長期發電你還能有點作用,現在,現在你只是個在廢物裡也平平無奇的存在。」

  「希爾阿姨,雖然女性的評判標准絕不在容貌上,但很可惜沒有幾個男人能意識到這一點——你女兒身邊那幾個白痴更是如此。所以,他們不圖錢財和身份圖什麼?圖你女兒蠢得無可救藥,圖你你女兒脾氣壞,圖她長得一般嗎?」

  「你,我的好叔叔,你要為了個人的那點見不得人還給家族拖後腿的財產和我爭吵?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掏出劍來?放心,死的肯定是你。」

  「為什麼你們完全不會有一點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難道一般人不是像我一樣有兩只眼,一個頭,兩只耳朵和兩條手臂兩條腿?如果你們真這麼認為,那我想醫生們馬上就要大賺一筆了。」

  「還有你,管不住你那個天災般的兒子,就把他的四肢用鏈子拴住,把他扔進地下室再也不放出來,否則我就要清理門戶了。」

  氣也不喘地無差別掃射完發懵的所有人員,格洛莉亞挨個安排了任務揮揮手示意他們快速滾出去。

  「首領今天的心髒也是如此健康且頑強。」蘇菲整理好報告為她換上了紅茶。

  「……估計也快被他們逼壞了。唉,我怎麼年紀輕輕就已經滿頭白發——」

  「首領,你天生就是如此。」

  「……真沒有幽默感。我要出門一趟,primo和阿諾德有點事要我幫忙調查,你不用跟著。」

  「你還有工作沒完成,這個時候出去散心可不適合。」

  「我明明是去干正事,而且你不能為我分點憂麼。」

  「我只負責自己該做的。」

  嘁,真是不懂變通。

  ……

  手上拿著好些沾血信件和其余情報玩意兒的艾芙裡特首領穿著便裝若無其事且平淡地混跡在人群裡。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就算我一個人替Primo解決也完全沒問題,不過他既然說了讓我不要過度插手那還是把收集到的信息帶給本人由他判斷。

  「抱歉。」

  和她擦肩而過的男人按住帽檐低頭行禮,隨後在在人流裡消失無蹤。

  ……奇奇怪怪的家伙。正常人誰會戴著西洋跳棋面具還穿著一身白黑誇張風格的風衣外套。嗯……好像還有什麼地方怪怪的。算了,如果之後又碰見的話還是小心為妙。

  打扮怪異的男人稍微回望了一眼,與此同時戴著面紗的女人不知從哪裡冒出同他走在一條水平線上。

  「這孩子很不錯,對吧?」

  「還不賴,我個人比較期待她填補你的空缺之後能不能最終構建我們設想的阿爾克巴雷諾體系,阿瑪蘭妲。」

  「難道你看不見她的未來嗎,伽卡菲斯。我可是隱隱感覺到了,雖然不幸,但是會創造奇跡。真想見她一面互相認識一下。」撩開一點面紗的阿瑪蘭妲露出和格洛莉亞別無二致的紅色眼睛和相似的但更成熟的臉。

  「不用太著急,你消失之前會見到她。那很快,她作為普通人類的人生不會持續太久。」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殺死自己獨一無二,唯一一個特別的後代,我還希望她能壽終正寢。」阿瑪蘭妲顯出點悲憫的神色。

  「收起你並沒有太大意義的同情,哪怕她與你有些血緣關系。不過,就她的處境而言,恐怕不需要我們出手她就會早早死去開啟新的使命。」

  「這聽起來也沒好到哪兒去,伽卡菲斯。」

  「那不在我的關心範圍內,她只是比阿爾克巴雷諾更高級的機制和容器而已。」

  2.

  被不明人士擅自用怪異的內容歸結為「機制」和「容器」的格洛莉亞此刻停在一家咖啡店門口陷入遲疑。

  她當然不可能對咖啡產生興趣,也沒有閑情逸致到坐在裡面看書寫字聊天,這家口碑不錯的店吸引格洛莉亞的唯一原因只是看見了羅莎——和她的異性朋友。

  本著不過分干預妹妹生活的原則,格洛莉亞除了旁敲側擊打聽出妹妹有個雙方都有好感的男性朋友之外她沒有繼續追問更多。但是此刻居然剛好撞上,格洛莉亞實在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妹妹有個新同伴當然會擔心,如果不是怕羅莎會無意間被自己掌控,格洛莉亞早就去找上這位青年好好攀談交流一番。

  ……要進去偷偷看嗎?

  「什麼時候對咖啡感興趣了,親愛的,這算是某種愛屋及烏嗎?」

  「收收你的自作多情,真無趣——嗯?」

  格洛莉亞猛地回頭和第一殺手的眼睛對視了。

  「你從哪裡來的?」

  「我出現在西西裡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坐在店裡的那位小姐應該是你妹妹。」

  「……正是她本人。」

  唯一的親生妹妹有了疑似戀人的異性朋友,但是礙於自己的形式原則哪怕萬分關心也覺得不好直接插手,結果只能在店外糾結著急。真有她的風格。

  「……停止你的嘲諷,Reborn。」格洛莉亞用手肘捅了捅殺手的腰。

  「我還什麼都沒說,小玫瑰,你不能總是蠻不講理。」

  「哈,你這樣的人同我講道理?好先生,你的表情早就出賣了你,哼。」

  「意思是,你不需要我的幫忙去替你看看那名青年長什麼樣子以及順帶評估一下他的性格?」

  「……那就拜托你了,幾乎無所不能的第一殺手先生。」格洛莉亞有些尷尬地咳嗽兩聲,從Reborn背後雙手搭上他的肩輕微摩挲,同時帶點不太明顯把人往裡推的意味。

  「好吧,樂意效勞,小姐。」

  她看著Reborn從側門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進店裡,不受阻礙也無人發現地溜進更衣室,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普通——好吧,是沒那麼普通的服務員打扮。

  他隨意挑了兩桌客人進行詢問和服務,哪怕站在外面格洛莉亞都能想像到女性客人是什麼表情。順利過渡身份之後,他看起來毫不可疑地走向羅莎所在的位置。

  如果問問格洛莉亞,她一定會給出Reborn不是個好聊天對像,和他交往費力費神。這人哪怕氣場並未全開也絕對很難讓人靠近——當然,身份需要他會演戲,他會讓自己偶爾看起來能夠溝通交流。格洛莉亞也會這麼干,至少對於他們來說這件事不困難。

  比如此刻Reborn同她的妹妹自然親切地交流,時間不多不少,他向二人致禮後重新回到更衣室,很快他就又回到自己本來的模樣站在格洛莉亞身邊。

  「真是優秀的偵查能力啊,親愛的,我實在忍不住為你鼓掌。所以?」

  「首先,那名青年的名字是傑伊,他的父母一位是成功商人一位是優秀醫生,他本人是個有點名氣的作家。其次,他性格溫和但不軟弱,對你妹妹態度很好,看得出尊重她的想法,而我故意向小艾芙裡特小姐靠近的時候傑伊沒有嫉妒不快而是感到擔心。然後,小艾芙裡特小姐的確愛慕他,但她本人的意志依舊完整不受動搖。最後,他們的確互相愛慕但還沒有表明心意。如何?」

  「如果今年的聖誕節之前他們沒有別的動靜,我就得請這位傑伊來喝喝茶了,」格洛莉亞伸出手輕輕擁抱了殺手,「噢,親愛的你真貼心。」

  「真是善變,我的小玫瑰。對了,在你趕去下一個目的地之前我們要談點別的事。」

  「嗯?第一殺手也有需要我幫助的時候——說吧,或許我今天就能搞定。」她聳聳肩示意Reborn繼續。

  「親愛的,你有些健忘了,但我不介意提醒你。我假設你還能想起來上次你做了點小惡作劇的夜晚?」

  格洛莉亞怎麼可能忘記。現在她一挑眉,雙手貼上Reborn的肩膀又轉而揉捏他的衣領:「不久之前的事,我還不至於忘得干淨。」

  「畢竟你自己說過期待我來討回這樣的話。」

  「有嗎?」

  「有的。以及,」殺手讓他們更加靠近捧住她的臉,「我們並沒有規定從哪裡討回,對不對?」

  「文字游戲,很有意思。」

  「你當然可以拒絕,親愛的——前提是如果你的確不願意的話。」

  殺手勝券在握,而格洛莉亞淡定地保持笑容肯定他的勝利。

  一陣很輕很涼的風在唇角不短不長地壓過,點到為止。

  「你的咖啡苦死了。」

  「是這樣嗎?我以為你享受其中。」

  「快走吧,我不認為我們倆都能閑到繼續鬧下去。」格洛莉亞毫不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笑著搖頭。

  「那麼祝你今日心情繼續愉快,莉亞。」

  「那我就祝你任務順利,毫發無傷。」

  羅莎證從店裡直直望來。她情緒激動地抓住了傑伊的手臂:「親愛的,如果我現在喜極而泣你一定要阻止我,不然在公共場合好丟人。」

  青年忍不住發笑,他安撫性拍拍羅莎的手臂:「沒事的,那種反應正常且合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如果你是擔心自己停不下來我想我能避免。」

  「老天,我一直以為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我那固執的姐姐就要孤獨終老了,嗚。」

  「……如果你姐姐如你所說那樣優秀,沒有什麼能夠難住她的,而孤獨終老這個詞大概是不該用給她,無論結果如何。當然,就現在而言我們可以為她感到高興,羅莎。」

  「……總之真的太好了,嗚。」

  3.

  聖誕節前或者說整個冬季都是最忙沒有之一的時候已經被格洛莉亞逐漸習慣。她從最開始連續熬夜的不適應到特殊情況下甚至可以強打起精神自然而然地開始通宵。一些事情發生次數多起來後,她學會了提前預知做好充足准備。但是很不幸,事情依然不會因此一年比一年少,格洛莉亞的精神歸於麻木。

  不過,有的事情恐怕讓人心平靜還尚需一些更為長久的時間,比如親人和支持者的去世。

  格洛莉亞除了她的親生妹妹,那位死在她成為首領的夜晚的兄長之外,與她關系親近的都不是直系親屬。很不幸的是,或許同她親近的人容易厄運纏身,他們要麼年紀太大或是身體不好,又或者樹敵太多,最終都不久於人世。冬天有長輩或是平輩去世是她必須承受且無可奈何的事。

  格洛莉亞很難說她對此感到多麼難過和愧疚,自己曾經親口在母親死後對友人們承認「老實說我沒有想流淚的衝動,也不覺得情緒激動」,Giotto他們聽完後沒有多言只是拍拍她的肩。

  或許她確實有點冷血。但也不是毫無感覺。

  她感到一些異常的冷意像是打旋的風在心髒深處晃蕩不快不慢地消失。而後是無處可尋的疲憊,那種感覺令人無計可施,只能等待它緩慢地逝去。格洛莉亞在這種時候會有些羨慕妹妹羅莎,那個孩子是個絕對的情緒外漏者,她在葬禮上痛苦發泄,雖說需要一點時間走出悲痛,但是她最終內心會重新得到緩解與平靜。

  「首領,您的堂兄艾弗雷德先生剛剛過世了。……請您節哀。」蘇菲斟酌著語氣在她身邊低頭垂眸,觀察格洛莉亞的表情。

  「我知道了,去安排葬禮的事吧,你多陪陪羅莎。」

  「首領,您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先把工作放一邊,去見見彭格列那位——」

  「時不待我,沒有那種必要,我沒事。麻煩你轉告他們,包括艾蓮娜,在葬禮之前不必來見我,我也沒有時間接待。」

  「……是。」

  首先應該思考艾弗雷德去世之後誰能填補他的位置,而這個空缺被補上之前更應該注意有些不懷好意從中搗亂的家伙。這些事情我必須要在葬禮開始之前全部做好。

  格洛莉亞對著自己發出一個冷笑。

  我感到疲憊的原因恐怕就是只因為之後要處理的事而已。自己果然是個冷血的人。

  不出任何意外,聖誕節的白天她應付葬禮,晚上在幾乎完全暗下來的莊園裡屬於自己的辦公桌前批改文件和修改方案。這其實還好,總比上一個聖誕節她不但遭遇了暗殺還不幸病倒要好上許多。

  格洛莉亞在休息的間隔突然不適時地想到Reborn。他又裝成某個來賓混跡於參加葬禮的人們之中,兩個人如同完全不相熟的陌生人只是迅速擦肩而過,連一句話和半個詞都不曾交流。隨後,她的手上被塞了一杯溫熱的白水和一塊干淨手帕。連那張手帕上都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煙草和苦咖的氣味。

  格洛莉亞斜眼看向放在桌上的帕子,露出一個疲憊的淡淡笑容。她那鋒利凶戾的臉至少有一瞬間顯出不可思議的柔和甚至於柔軟。

  但那畢竟轉瞬即逝,她不可能維持那一副表情完成剩下的工作。

  遠處隱隱傳來鐘聲敲響聲音的時候,格洛莉亞活動脖子和手臂,放下那根和她一起共同奮戰許久的鋼筆。她勞累但是還沒有倦意,與其在沉悶的房間裡發呆,還不如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後促進良好睡眠。

  隨便抓了一件視覺和實用上都十分溫暖的外套,格洛莉亞懶得帶傘就輕手輕腳地去了偌大的庭院。

  她雙手插兜走得不緊不慢,低頭看那些亂飛的有些莫名美感的雪花墜落在地和堆在地面的雪毯融為一體。莊園裡微弱昏黃或是柔白的燈真真假假四下零落,打出點靜止漣漪的光暈,如同無數個清澈小巧的池塘,每一個都會映照出一個小小的不算太完整的月亮。

  風聲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格洛莉亞聯想到古老的世紀聲音低沉肅穆的歌女淺吟低唱,可能是一首敘事詩一類的。

  不一樣的圓形陰影從她頭上垂下。那是一把深灰色的大傘。格洛莉亞沒有怎麼驚訝地笑了笑。

  「勤奮的首領小姐不需要立刻去休息嗎?」

  「雖說夜晚也屬於殺手但你總不至於一夜晃蕩在外?晚上好,親愛的Reborn。」

  「晚上好,我的小玫瑰。」

  「我應該好奇我們的第一殺手先生為什麼出現得如此剛好嗎?」

  「燈光的剪影,親愛的,稍微觀察一下就能得出結果。」

  格洛莉亞看得出Reborn在外面等了不短的時間。她嘆了口氣,少見地張開雙臂向他靠近去擁抱他整個人和身上刺骨的冬日冷氣。

  「……」Reborn愣了幾秒,避開她的皮膚去回應格洛莉亞的擁抱。

  好冷。

  兩個人的心裡都這樣想。

  他們不是那種可以通過擁抱給予人溫暖,或者說哪怕是一點溫度的人。深吸一口,不僅是屬於冬天的寒氣一點也不溫柔平和地鑽進肺部,痛感和窒息在脆弱的器官裡反反復復打轉醞釀,消不掉也甩不開。你可以去想像冰渣和冰棘不規整的鋒利邊緣,極地裡多少年生長出的冷池,幾乎不會融化沉重厚實的高山積雪。所以他們擁抱的行為照理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所以他們是真的怪人。沒有人去拒絕和躲避,他們忍受和堅持,在低溫裡矛盾地尋求安穩和平靜。

  「我以為你今晚會去那位跑彭格列首領的地方,同朋友們在一起聚一聚。」殺手讓他們稍微分開一點,動作輕緩地幫她拍掉身上的落雪。她的睫毛上沾了點小雪花,眨眼的時候微微翕動。

  「如你所見,我還沒閑到那個地步,我明早還得為他們的好意被我拒絕而道歉。」

  「我親愛的,你還好嗎?」

  格洛莉亞搖了搖頭。這人真是直接,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委婉含蓄。

  「不好也不壞吧。我投入工作中的時候很少會去在意和思考別的事。」

  「那不工作的時候呢?」

  怎麼這樣刨根問底……

  「好吧,愛問問題好奇心旺盛的好先生,我的確失去了一位算得上親近的親人,不至於毫無感覺。我對此感到遺憾和勞累,但如果你要繼續追問下去……我想我實在沒什麼可說。」

  倒是也沒撒謊,看起來也不像還有隱瞞的樣子。

  沒什麼可說的格洛莉亞和殺手互相挽著對方的胳膊在莊園裡盡量不惹人注意地亂晃。期間他們差點和守衛撞上了幾次,不過以他們的反應能力完全不成問題。他們少見地在躲閃裡感到了有趣新奇。

  Reborn頗具耐心地聽著格洛莉亞逐一對住在這裡的差不多每一位親屬大加批判,言辭激烈且不留一絲情面。殺手對於她豐富沒有重復且不帶髒字的詞彙量略微敬佩。於此同時她的語速相當快,但不妨礙人聽清每一個詞句。她的口語老師一定會為她感到驕傲。

  他們最終停在離羅莎的住處稍遠一點的位置。殺手一時興起向她提問了。

  「莉亞,」

  「嗯?」

  「我猜想如果那位名叫傑伊的青年果真不錯並且與小艾芙裡特小姐結為連理,你應該會讓小姑娘跟著他去遠一點安全的地方吧。」

  「猜的不錯。可惜,我沒什麼獎勵給你,親愛的。」

  「你有沒有,有沒有……去考慮過有一天你不再是首領之後脫離這裡,像你妹妹一樣自由生活?」

  格洛莉亞沒有思考過這種問題因而被問住。這太過理想化,甚至說先不提她卸任時能不能保全自己全身而退,能不能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活著都是個問題。Reborn在關於她的事情上想的太多了,這對他不好。她很容易被Reborn帶偏,沒意識到他又要陷入自己不願看見的境地,看來她應當多加關注並且及時打斷。

  雖然很抱歉,但他居然提出了這個問題格洛莉亞就不得不和他說些冷酷的話了。

  「……怎麼,你還有拐人業務?那還真是抱歉,我拒絕。」

  Reborn在認識她的過程中多少也察覺了她的心結。以她母親為開端的整個過去黑黝黝地束縛她的靈魂。殺手不是個理想主義的人,他已經清醒地意識到那無法改變,即便此刻他帶著僥幸地去提問。

  太晚了。

  不知道是他們認識的太晚,她的父親死的太晚,還是別的什麼太晚了。

  「就算只是偶爾想想也沒什麼不好的,莉亞。」

  「Reborn,我不需要安慰,我並沒有產生過我很可悲的想法,即便我的確有些被你們稱做悲觀的認知。或許正是這一切讓我和彭格列的人們,艾蓮娜,當然,還有你相遇。所以我不後悔。」

  Reborn感覺到一陣比剛才更冷的風穿過來。

  「我恐怕得重新提起我們在之前的聖誕節裡沒討論完的事。Reborn,我不希望對於你們——是的,你們也包含了你——在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後,只能留給你們,留給你遺憾一類的東西。不要那樣,不要給我深想,不要給我留戀。我可以告訴你那些東西一定會讓你的心不再自由,腳步變得遲鈍。我不要看見那種結果。我承諾我拒絕給你束縛和逼迫,但這件事上我要求你必須做到。抱歉,你可以看出我性格上極大的缺陷和惡劣之處。你有遠離和放棄我的權利,希望你時常記得。」

  Reborn時常思考一些問題。比如自己想把她從這些人裡拽離,他思考過如何既強硬又溫柔地搶走又圈養一株固執過頭的玫瑰。但是格洛莉亞明明比他更早傾注了復雜深沉的感情在他們的關系裡。可她從不挽留。

  她的心裡會有波濤萬頃,但她絕不挽留。她說那些話沒有猶豫和遲疑,那麼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所以Reborn做不出來。他做不到光是自己一個人去決定和實行。她多麼聰明又堅毅,她確保她的計劃不受妨礙持續下去。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我不是個好人,也見過不少壞人。但你,你是我見過的,知道的這個世界上心最冷硬的人,沒有之一。」

  「嗯,我知道,許多人都這麼說。」格洛莉亞毫不生氣,她認真地對Reborn的觀點表示贊同。

  Reborn感到生氣。他很少會有如此生氣的時候。但是最後他知道自己會敗給她。

  「是我輸了,莉亞。你是對自己最冷硬的人,很遺憾我沒有一早發覺。我只能說,在你所認為的結局到來之前我會在的,在你或遠或近的地方。」

  「……」

  「別離我太遠,莉亞,如果我因此太過分心和掛念就會變成你不想看見的事。」

  格洛莉亞攤了攤手,在心裡無聲地嘆息。Reborn抓住她的手臂讓人重新和他貼近了。

  她又頭痛得快死。

  Reborn是她的克星,全方面無死角。

  她認了又不想認,終於在糾結折磨裡抽空力氣摔進Reborn懷裡。

  「……聖誕節快樂,Reborn。」

  殺手親親她發涼的額角:「嗯,聖誕節快樂,小玫瑰。」


第四十八章 黑童話(9)

  ——如果我們無法自由相愛,那就讓他人替我們幸福

  1.

  格洛莉亞輕描淡寫地揮揮手打發走訴苦結束的部下成員們,表情平靜毫無慍色。

  「最近一兩年看不見首領在會議上經常性發火懟人稍微有些不習慣。」蘇菲把換好的茶水放在格洛莉亞面前,嚴肅的臉上矛盾且看起來略微好笑地露出點笑意。

  「如果你實在如此懷念,我又不是不可以拿你重新找回感覺。」

  「我只是為首領的心髒能夠有更長時間的續航而感到十分高興。」

  格洛莉亞思考著回懟她的惡言,但又覺得無傷大雅於是作罷。她瞥向被扔在座位上的報紙,有些頭痛地揉著眉心。

  這些該死的報社一定要什麼消息都往上報嗎?

  就在前天晚上,格洛莉亞意外負傷——被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孩一刀捅進腹部,倒也不深。那孩子突然地衝向和另一個孤兒院的小姑娘愉快聊天的彭格列一世,格洛莉亞作為黑手黨的一員對於小孩殺人顯然比友人更加敏感,即便她相信Giotto擁有躲避的能力但作為此刻離友人最近的人不管怎麼樣她都該衝過去。

  她不必受傷的——但是阻止防御之下那個小孩會死。那孩子有著深陷痛苦掙扎和被逼無奈的絕望眼神,格洛莉亞還沒有同情心泛濫到那個地步,但她不願意看到Giotto眼見一個本可以被挽救的幼小生命在眼前逝去甚至因他而起,所以格洛莉亞減弱自己的抵抗,讓那個孩子剛剛刺進自己這樣只需要抓住他的手腕。

  實際上,哪怕小孩真的死去,彭格列一世會為此同情但也並非無法接受。他也沒天真幼稚到那個地步。但格洛莉亞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變成像她那樣無可奈何要學會面對這種事情並且逐漸無感的人。他和自己是不一樣的,如果可以避免當然最好。

  ——如果他沒有發現自己的這個想法的話就更完美了。

  Giotto顯出極大的愧疚,他真誠且溫柔地向她進行了無數次道歉,格洛莉亞愈發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魯莽和缺乏考慮,她感到心中不安於是也忍不住向他無數次表達歉意。

  在現場聽著兩人用許多種不同表達來互相致歉之後的G實在無法忍受,不得不出言打斷:「這是什麼?Primo和格洛莉亞是要進行一場道歉比賽嗎,這可真是稀奇,簡直聞所未聞。」

  「……」

  「……」

  「旁邊的人已經快要聽睡著了,兩位首領確定不需要歇歇?」

  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可說的,實際上如果如實報道也能算是兩位朋友之間的美談。

  但是該死的報社的關注重點當然只可能是堂堂黑手黨家族艾芙裡特家族的女首領居然被一個小孩在深夜刺傷。

  「總有一天我要把整個西西裡的報社一把火給燒掉。」

  「不,我強烈建議您別那麼做。」是因為報紙報道的重點會傷自尊心?這一點倒是和小時候沒什麼差別。

  這只能算是一小部分原因。

  格洛莉亞一想到某人看見報紙之後會發出一聲情感復雜的冷笑她就感到頭痛欲裂。她本來完全可以在他面前當作無事發生,可現在不能了。

  那個人為什麼到現在還是這麼執著,他近來在此類事情上的語氣日漸刻薄,似乎是打算替所有可以責備她的人輸出全部。

  ……明明這種事情我也沒辦法啊。

  2.

  在宴會上看見殺手的格洛莉亞難得撇開眼睛。

  惡鬼出現了。

  這兩年其實沒太大變化,他們在宴會和其他社交場地經常性撞見,有時只是互相看幾眼,說幾句話,運氣好一點可以在角落裡稍微攀談。此類場合之外,他們會在街上碰見,那就是不短不長的對話和散步。第一殺手也會偽裝成客人進入艾芙裡特的莊園,同她待在私人庭院裡,時間最長的時候無非是格洛莉亞生日會和聖誕節的晚上,他們在深夜幾乎無人無聲的莊園裡晃悠。

  一切照舊,但沒什麼不好。

  但是現在……一點也不好。

  男人真是麻煩的生物。

  這是一場假面舞會,所以Reborn並不顧及地直直向她走來。

  噢,老天啊。

  「晚上好,我親愛的——」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可避免或者難以預料,我並非全知全能哪有那麼厲害。而且我的傷不到一周就好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好了,你繼續。」

  Reborn忍不住笑起來。她每次理不直氣也壯嘗試辯解的時候總是有點可愛的。

  「晚上好,我的好小姐,你還是那麼能說會道。我沒有要質問你的意思。實際上我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說些壞話,而是讓你對自己多些關注。至少這次你是為了朋友而且有所估量,我就算要說什麼也只是想關心你的傷勢。」

  「……哦。咳咳,晚上好,親愛的。」

  兩人沒有說太多話,他們保持沉默站在一起,肩膀與肩膀之間隔開點距離。這不是會讓人覺得尷尬和奇怪的氛圍,至少對於格洛莉亞和Reborn來說不算。他們時常以這種狀態度過或長或短的時間,不是因為無話可說或是心情不好,大概只是因為對於二人而言做什麼都沒區別。

  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妹妹和傑伊一直很不錯,我覺得是時候了,她自己也很樂意。」

  「你近來有些輕松的神色原來是因為這個。要把她從你身邊送走了嗎,莉亞?」

  「我有些舍不得的,Reborn,那個孩子從小就不怕我,粘著我,像一只在我身邊趕不走也停不下來的美麗幼鳥。但她終究要離開的,這個地方不該屬於她。」

  這個地方,也不定就要屬於你。

  殺手在心裡感慨,但是不打算說出口。

  「你給予了小艾芙裡特小姐最想要的生活,你讓她始終自由,莉亞,你是個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姐姐。」

  Reborn輕輕捉住了垂在格洛莉亞身側的她的手指,格洛莉亞也輕輕回握。

  「她要是一直能快樂下去就好了。」

  「她會的,小玫瑰。婚禮的事你打算怎麼辦?我覺得你應該是不打算公開的。」

  「我們打算只叫上信賴的少數朋友親人,秘密舉辦婚禮後就讓她和傑伊一起離開,他們要去威尼斯。」

  「你需要我在現場嗎,小玫瑰?」

  「親愛的,那很危險。」

  「意思是本來是需要的,對嗎?」

  格洛莉亞笑了笑,伸手不輕不重地打向他的手臂。

  真是受不了這人。

  3.

  婚禮的場地和日子都是羅莎自己挑好的。除了家族少數幾位值得信任的長輩在場的也只有彭格列家族還有艾蓮娜。

  傑伊看起來比即將成為他妻子的人更加緊張和害羞,格洛莉亞同他說話的時候青年人有些手足無措,明明是個好孩子,怎麼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他後來雙手緊扣語無倫次地向格洛莉亞保證自己會如何對待羅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混亂的語序和重復的用詞,無可奈何的女首領只能像曾經哄自己妹妹那樣揉了揉青年柔軟的發頂,但是她很快就對自己這一行為感到了後悔——她的妹妹和妹夫都開始喜極而泣。

  ……怎麼還有人宣誓都沒開始就哭成這樣?

  她冒冒失失的小妹妹甚至不小心被樹枝刮到了頭紗,她繼續無奈地保管了那個有些損傷的頭紗。

  「你太慣著羅莎了,小希爾達,」彭格列一世努力忍笑的模樣在格洛莉亞眼裡莫名其妙帶上了點嘲諷,「不過沒關系,接下來會有人接替你繼續慣著她的,別擔心。」

  「自己的妹妹比你自己更早找到了意中人啊,格洛莉亞,」G走過來拍拍她的肩,順帶把拒絕湊熱鬧的阿諾德托他帶來的賀卡禮物放到格洛莉亞手上,「你不考慮考慮自己的退休生活嗎?」

  「我看起來已經那麼老了嗎,G?我才20幾歲,退休早得很。」

  「能更早地退出這個漩渦不好嗎,格洛莉亞?你有沒有見考慮過找個新繼承者的事?」納克爾撫摸著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吊墜點頭表示贊同。

  「要不,納克爾先生幫我向上帝問問?」

  她的友人當即一愣,隨後回應給她相當爽朗的笑聲。

  「沒事的,格洛莉亞,」雨月擠進他們之中,把長笛背在身後,「到時候來彭格列吧,我想大家都沒有意見。」

  「怎麼說出了一副我要被收養的奇妙感覺商量好……」明明我早就成年了,這群只是被我更早成年的人為什麼還是這樣的口吻,真是令人火大……

  「呵呵呵,我覺得Primo恐怕不太介意——雖然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每天都出現在彭格列裡,多麼可怕。」戴蒙冷哼,隨後被艾蓮娜狠狠一瞪。

  「你們是不是都忘記了一件事啊,」剛剛掃完兩盤點心的藍寶加入這場神奇的對話,「不是就有一個——那個神秘的格洛莉亞的特殊朋友。」

  完蛋。

  格洛莉亞在心裡直呼不妙。

  「啊,我想起來了——羅莎親口告訴我,她見到了那個人!雖然沒看的太清楚,但是一定是個魅力非凡的帥氣青年,聲音低沉很好聽,充滿了摸不透的氣息。」

  「真的假的?」

  「他們之間還有很親密的舉動,比我和格洛莉亞還親密。」

  「那是你的意中人嗎,小希爾達?之前所說的保護是在騙我吧?」

  「難不成你們已經秘密結婚了?」

  「連個名字也不能說嗎,格洛莉亞?」

  「上帝會給予你們祝福的,格洛莉亞!」

  「真稀奇啊,還有人能受得了艾芙裡特,我真想見識一下是何方神聖。」

  來個人救我一下……八卦的男人遠比八卦中的女人更可怕啊。

  最終,如果不是擔心再鬧下去婚禮的主角就要被搶走風頭,這些紳士小姐們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默默後退遠離這群甚至比她那些啰嗦長輩們更加具備戰鬥力的可怕家伙的格洛莉亞感覺到後背撞上了什麼。

  「感覺心情如何,我的小玫瑰?」

  「好得很啊,這位美麗非凡的帥氣青年,疑似秘密結婚對像,神秘意中人,傳說中的何方神聖。」

  「每一個稱呼好像都挺不錯,我接受。」

  格洛莉亞用手肘撞了撞他,隨即相視一笑。

  「要開始了。」Reborn指了指前方就要進行宣誓的新婚夫婦。

  格洛莉亞和Reborn的視線裡此刻是同樣的一切。他們看見遠處青綠色的群山起伏如同一個長的沒有盡頭的夢,看見陽光和醞釀許久的香檳啤酒沒多少區別,空氣中的酒香又何嘗不能來自於太陽。想不出名字的花沒什麼方向感地落下飄散,像是四散開來不重樣地詩篇。

  納克爾站在新人中間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嚴肅些。

  「傑伊先生,你是否願意娶羅莎小姐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

  「是的,我願意!

  「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你是否願意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

  「是的,我願意!」

  「那麼羅莎小姐,你是否願意嫁傑伊先生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

  「是的,我也願意!」

  「那麼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你都願意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那是當然的!」

  「那麼現在我以神的名義宣布你們正式結為夫妻,你們可以交換戒指擁抱親吻對方了。」

  鼓掌和歡呼聲同時響起。

  一點點抽泣也只不過是快樂裡調味劑。

  格洛莉亞抓著頭紗的手躺在Reborn的掌心裡。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第四十九章 夢既已醒,童話將死(上)

  ——屬於所有人的悲劇拉開序幕

  1.

  「我們在此沉痛地悼念艾芙裡特女士,」神父把聖經抱在胸前,同時緊緊握住自己的十字架吊墜,他的神色竟然比在場多數的親屬們更為悲傷,「她是一位偉大的女性,一位優秀的首領,一名稱職盡責的家人,一位——等等,這位先生你要干什麼!」

  黑衣黑帽,黑發黑瞳的青年穿過人群,徑直走向還未埋進土地裡的漆黑棺材,輕而易舉閃避了守衛的攻擊,推開完全在狀況外的神父,猛地掀開清清楚楚刻著「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的棺材蓋子。

  「……尊敬的彭格列一世,您和我們的首領是摯友,想必您也不會容忍這種惡徒對首領的褻瀆,還望您——」

  Giotto盯著突然出現的神秘青年,他和G互相看了一眼,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兩人各自攔住正要衝上前的家族成員。

  ……什麼情況?

  青年完全掀掉整塊蓋子,落地的沉悶響聲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頭一緊。

  ——棺材裡什麼也沒有。

  家族長輩的左眼被槍口覆蓋,死亡的威脅正透過冰涼的槍支傳遞到瞳孔並且很快遍布全身的骨髓。

  「你們首領人呢?」殺手的語氣意料之外尤其平靜冷淡,這與他平常詢問目標的口吻毫無區別。

  「首領她……在襲擊中……實在是……」

  「沒有屍首?總不至於一點都沒有吧——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經過了相當仔細的檢查,但這就矛盾了,因為無論如何也可以找出一塊骨頭。」殺手依舊平淡地敘述,這份平淡讓對方感到詭異。

  「這……」

  「最後一次,你們,把她藏在了哪裡?」

  槍聲和血跡的飛濺同步進行。

  2.

  時間前移。

  羅莎同傑伊一同秘密搬去威尼斯某個偏僻安靜的小鎮,他們在那裡定居後又愛上了四處旅游。傑伊從原本的是個作家轉變成旅游傳記的作家還換了個筆名,羅莎寄來的明信片和信件先到了彭格列家族,再經由一世送到格洛莉亞的手上。

  雖然依舊有些不太習慣妹妹不能陪在身邊時常露面,但只要她開心沒什麼不好。

  「羅莎過得很不錯,首領,您應該更加放心。傑伊是個可靠的小伙子。」蘇菲接過信件也看了看,心情感到不錯。她背過身的時候格洛莉亞聽到了她的咳嗽聲。

  「不要做出那樣的表情,首領。說不定您去世的的時候,我依然精神煥發身體康健。」這兩年首領也失去了很多得力的幫手啊……

  「如果是那樣當然最好,蘇菲。我記得你信教的,多去和上帝祈禱吧,至少比我活的長許多才行。」

  蘇菲忍不住皺眉。她討厭首領這樣的口吻和態度,雖然一直都是如此無法改變。她看向格洛莉亞越來越疲憊和沒有波動的臉,終於說出了多年以來的感慨和不平。

  「大小姐,」

  「嗯?真是令人懷念的稱呼。」

  「我每次看見您,我都……不能原諒已經去世的前首領和夫人。」

  格洛莉亞抬起頭對她眨巴眨巴眼,露出一個並不在意的微笑:「何必為自己找不快呢,我親愛的管家女士。說起來,你在我們家待了快20年,蘇菲,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邊的。」

  「我不認為哪有什麼不能的,大小姐。您現在是要把您身邊所有人都趕走嗎?」

  「冷靜點,蘇菲,我們前些日子還討論過繼承人的問題。我總有一天不再是首領,我會離開這裡。」

  「那我會跟著您離開。」

  格洛莉亞笑而不語。

  ……

  Reborn收到很多次格洛莉亞的信了。

  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回信時的樣子。

  格洛莉亞坐在靠近街道的位置,手邊是尚有熱氣的新式飲品和缺了一角的蛋糕。衣料緞子般的長發統一堆積在左肩,自然而然地垂下成簾。街邊有還算茂盛的青木,枝葉沒有修剪因此肆無忌憚的生長,幾乎快要觸到玻璃櫥窗。陽光不可避免得穿過葉片,最後才能化作美麗的光斑落在她的發間,肩膀,側臉和手上,就像安靜棲息的金蝶或者鳥類。

  格洛莉亞的眼睛在多數時候都是極富侵略性的。但此刻他們含著笑意和溫和追隨著鋼筆筆尖的移動,目光中的話語比字跡更先映射在信紙上。

  她現在和殺手剛認識她沒多久時很像,拋去了首領的頭銜,甚至拋棄了艾芙裡特。

  只是格洛莉亞而已。

  也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怎麼還是那麼高興,跟總是不過新鮮勁兒的小孩一樣。

  寫信的人終於感受到了隔著玻璃的目光,所以她抬起頭略微側身。

  格洛莉亞的睫毛翻飛了兩下,這對於表情波動不大的她而言已經是相當高興的表現。

  殺手也很高興她能產生這樣積極的情緒,這是很珍貴的。

  「怎麼突然跑到這邊來了?」Reborn點了杯咖啡在她對面坐下,格洛莉亞收起信。

  「有些發悶,所以為了我的身心健康就出來了。」格洛莉亞的面部表情徹底柔和下來。

  「嗯,很明智的決定。」Reborn示意她伸出自己雙手,畢竟她受傷最多的地方總是手。

  格洛莉亞很自覺地撩起一點袖子,指尖搭在他兩手的掌心上:「看起來如何,醫生?」她的手指不安分地在Reborn手上跳動。

  「嗯,現在的確正常,但我猜至少在一周前你的指關節受了點不輕的傷,不過已經痊愈就好。」Reborn握住她亂動的雙手。

  「身體上的傷勢有時候無傷大雅的,Reborn。」

  「發生什麼事了嗎,小玫瑰?」

  「蘇菲從去年開始……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再變差。她該休息了。雖然,她本人堅持留在我身邊。」

  「你不能讓自己身邊一個人都不留下,莉亞。」

  「別擔心,親愛的,我最近挑選了新的繼承人,一個不錯的孩子,我正在暗中訓練他。不過有些該死的老東西似乎已經有所察覺。」格洛莉亞攪動著那杯快要冷掉的甜飲。

  「你還是不太高興。」

  「我正在做和我父親沒什麼差別的行為,即便我清楚每一次首領更迭都是如此。我已經盡力解決了能夠被解決的遺留問題,但我知道付出的代價是我惹惱了很大一部分人。在他們因為我而發瘋把家族拆掉之前,我必須要退下。」

  「這很好,一切總會好起來。我前兩天在米蘭的村子裡見到了小艾芙裡特小姐和她的先生。他們的旅游看樣子相當快樂,她在給村子裡的孩子們彈琴,而傑伊負責講故事。」

  格洛莉亞笑了笑。她收到的妹妹的信裡也提到了這事,看來她的確自由自在。

  「有一天你也會的,莉亞。人總要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嗯,你說的對。」格洛莉亞叉起一塊蛋糕遞給他,妄圖用食物阻止他繼續說話。

  「親愛的,人和人對糖分的接受度是不一樣的,不是誰都可以承受致死量。」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但殺手先生,你有時候居然真的有點不解風情——我向你保證,這是清淡口味的新品。」格洛莉亞繼續舉著叉子。Reborn盯了她一會兒,還是決定向前傾身。

  「好吧,在接受範圍之內,我很高興你終於放棄用糖分讓自己死亡了。」

  「不,因為嘗試之後我絕不會再點。」

  「……」

  算了,能多點糖分,對她而言也是好事吧。

  2.

  傑伊夫婦共同寫完傳記後回到了威尼斯。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半年後格洛莉亞收到了一封來自傑伊的信。

  信上他向格洛莉亞表示了極大的歉意,為自己沒能照顧好羅莎讓她患上風寒。情況在控制之中,但病中迷迷糊糊的妻子曾數次念叨姐姐的名字,可見她始終萬分掛念自己的姐姐。因此傑伊希望格洛莉亞能抽出時間和妹妹哪怕見上一面也好。

  於是,格洛莉亞留下蘇菲,自己立刻在夜間離開了莊園前往威尼斯。

  ……

  「羅莎應該不要緊吧?格洛莉亞去了一周多。」G拿著文件若有所思。

  「希爾達同我提過繼承者的事,我覺得很好。說不定她在羅莎身邊待久一點更好。」

  「Primo是覺得格洛莉亞很快就要功成身退,移交家族?」

  「……這倒是有些困難,並非我有意冒犯,但我實在是不覺得有什麼人能夠像她那麼優秀,甚至於她選中的那個孩子還是差了點什麼。」

  「哼,繼承者這種東西在艾芙裡特家族恐怕沒有,」斯佩多簽署著需要他署名的文件,「她的大家族早就爛的差不多了,如果沒有她那種天真又固執的人強行續命,本該死在好幾年前。」

  「……」

  Giotto當然知道他說的完全正確。格洛莉亞很優秀,但她實在不該生在那種家族。太可惜了。

  「我看,Primo,就像大家以前開的玩笑。你應該親自去把人挖過來,」斯佩多半認真半開玩笑道,「你去拜托她說不定那位固執的小姐干脆就不當首領跑過來幫你的忙,我想彭格列全體成員幾乎都會歡迎。」

  「看來你還是希望她能來的啊,戴蒙。」

  「……哼。」

  「話說,會不會還是太久了?格洛莉亞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就算把家族交給蘇菲他們打理,不至於一封信都不寄來。」

  「今天接待我的不是熟人。」

  剛回來的阿諾德把檔案袋放在Giotto桌上,隨後又匆匆離開。他一貫如此。

  一世皺眉。

  這件事一直是蘇菲或是那些長輩。格洛莉亞應該不會隨便換人的。出什麼事了?

  與此同時殺手正站在威尼斯的土地上。

  格洛莉亞絕不會是那種沒有計劃與安排的人,她要是晚回的話總會寫信或是別的方式來告知。

  但是沒有。

  他知道傑伊家的住址,現在就是站在那棟郊外的小洋房前,感覺到哪裡都很違和。

  非常干淨。

  干淨的根本不像有人長期待過,即便女僕們和管家在房子裡忙前忙後。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嶄新。

  奇特的香味彌漫著整個建築,但這並不妨礙殺手聞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味道——這個房屋,根本就是最近才完工的。這不是傑伊家原本的房子。有人在更早之前著手建造,仿造著真正的家。

  這恐怕不是什麼一時興起的房屋翻新。

  地址是沒有錯的,也就是說,傑伊家的屋子出於某種原因不能被看見——不如說,遭受了嚴重的摧毀,一旦被發現就會暴露某些事實。

  好比爆炸。

  清理掉一片混亂的現場,讓那棟房子徹底消失,再換上新的僕人。這裡比較偏,只要及時處理不會被人發現有發生過這樣可怕的事。

  果然是出事了。

  3.

  頭痛欲裂。

  但疼痛有時反而令人無比清醒。

  視力並不清晰,但不是因為遮擋,格洛莉亞感覺到眼球的疼痛滲透神經此刻已經快要麻木。

  所幸聽力無損——她聽得見皮鞋來回在鐵皮地面上踱步回蕩在封閉空間的回聲,甚至有塑料長管隨著她的移動碰撞欄杆的聲音,還有……鎖鏈。

  地下室。

  她被關在了特質的鐵籠裡,身上插著輸送不明液體的管子——那恐怕不是什麼治療藥物。

  無法起身,移動程度居然僅限抬頭或者活動僵硬的手指。

  「居然這麼快就醒了,毒藥和大火都沒能要你的命,甚至只是損傷視力而已,你真是個可怕的怪物啊,尊敬的首領。」高大的青年在她面前蹲下,用一副高高在上且洋洋得意的嘴臉觀察格洛莉亞的表情。

  格洛莉亞看著雙手和裙擺上已然干涸很久的血塊,逐漸喚醒記憶。

  一個圈套。

  羅莎的確染了風寒,她趕到了他們的住處陪伴妹妹。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三天後的夜裡,她在飯桌前突然頭暈,傑伊也有奇妙的感受。那天晚上,羅莎的病情也加重不少。

  格洛莉亞感覺到不對。房子裡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她還沒來得及查探,轟鳴和火焰就開始吞噬屋子。

  傑伊燒焦的腦袋躺在他同樣慘不忍睹的屍體旁。飛進火裡的子彈落進他根本不會再有反應的身體裡。

  格洛莉亞沒來得及抓住妹妹的手,她在意識崩潰的邊緣揮刀,仿佛壞掉的機器,敵人——或者說家族成員的鮮血從眼前飛濺,形成一片久久不散,前僕後繼的紅簾。但是她無法突出重圍,昏迷的羅莎被人從她眼前拽離。

  「你真的是人類嗎?那是種無法查出無法聞到的慢性毒藥,不可能有人抗得過。這還不夠誇張,我們派去的人幾乎無人生還——當然,拜你所賜。」

  ……他們到底怎麼知道了那個位置?

  格洛莉亞沒辦法說話,疼痛和極度的憤怒讓她的嗓子沙啞到無法發聲。她攥緊拳頭,努力感受身體裡的火焰,對著自己的堂哥那張可恨的臉衝出一擊。

  體面的青年重心不穩向後連滾了幾圈,吐出兩口血沫,狼狽地走回原地,一把拽出籠中的格洛莉亞,脖頸上的鎖鏈壓迫著血管,青年一腳踹向她的腦袋,格洛莉亞忍著不要發出呻吟。

  「你應該提醒你的小妹妹找個可靠點的送信人!多麼奇妙的巧合,那天送信的年輕人喝醉了酒,和家族的另一個酒鬼互相衝突,他自然落入下風。我們的酒鬼從散落的信裡發現了給彭格列一世的。本意是想抓點把柄,誰曾想是那樣的好東西。偉大的首領,您的精密盤算毀於一個小小的意外,哈,多可笑——唔!」

  同伙趕來的時候,只看到倒在地上,脖頸的動脈被咬開血口,瞪大雙眼尚有余溫的青年的屍體,和癱坐在地嘴角和衣領沾上血的女性。她已經精疲力盡,但目光仍舊陰冷犀利。

  長者揪住她的頭發上提:「不愧是那種父親訓練出的小崽子,多麼可怕啊。從你小時候起我就知道,你是個不斷生長的小惡魔,終有一天會把我們全部吞噬殺掉。」

  「……」

  「怪物生下的小孩果然依舊是怪物,呵。」

  「……」

  「但你應該為此慶幸,你這樣的體質很適合為家族的新產業服務。那麼,就以新的身份繼續為家族鞠躬盡瘁吧,親愛的首領。」

  4.

  格洛莉亞失去了時間的觀念。

  她總是在疼痛,但是卻無法入睡。久而久之,除了不曾消失的恨意,腦子裡已經不再剩下任何東西,連仇恨最後都成了精神恍惚的一部分。

  手上總是出現不知何時沾上的根本不屬於自己的血跡。

  之前那名長者拿著手寫的名單,在她面前愉快地劃掉那些站在格洛莉亞這方的成員的名字。

  「不愧是首領,僅僅只憑你一個人就能無聲無息地清理掉這些礙事的家伙,藥物在你身上也適配良好,你真是太有用了——啊,說起來,你對昨天倒在鐵籠前的人沒有印像嗎?」

  的確適配良好——她的右眼已經徹底壞掉,行動力喪失大半,注意力無法集中,精神混沌,完全依靠那些藥物才能完成那些殺人任務。

  藥物當然在蠶食她的生命,但是似乎在她死前就能完成反叛者們想要做好的一切,人盡其用,用後即扔,簡直完美。

  格洛莉亞毫無反應,她無限空洞的目光只是沒有任何意義地落在每天都會更換不同藥水的管子上。針頭扎過的皮膚都已經呈現出烏青或是發腫的情況,特質的鎖鏈磨損掉皮肉,雖然為了大人物們與她見面時能夠保護眼睛稍微處理了那些在潰爛邊緣的傷口,但他們總是在持續發炎。

  昨天她短暫昏睡的期間做了一個夢。

  蘇菲還活著。她悄悄來到這裡,抓住特質的欄杆,安慰格洛莉亞。

  羅莎還沒有死。

  她還等著你去救她。

  我來帶你走了,大小姐。

  然後……沒有然後。

  這當然只是個夢而已。因為那裡兩個人肯定早就被殺掉了,在她還未變成一個每天承載不同藥物的藥瓶之前。

  「你的手上沒有殘留那樣的感覺嗎,」長者蹲下來同她對視,居然不可思議地露出了悲哀的眼神,「好比捏斷某個人的脖子的奇妙觸感。畢竟,女性的脖頸很脆弱的。」

  格洛莉亞的瞳孔顫動了。

  「昨天的醫生不小心喝過頭,似乎給你注射錯了藥劑,你本來應該在那個時間段陷入昏睡,但是很遺憾,你發了瘋,我們趕到的時候可憐的蘇菲小姐已經是一具屍體。骨頭幾乎快碎了,真可怕。很可惜,我本來出於一些重要的考慮打算讓她繼續活著。」

  他看著曾經的首領瞪大著雙眼愈發呼吸困難。她做不到任何大幅度,甚至是有明顯跡像的移動,藥物折磨身體的每一塊地方使得她無法發聲,只有一點嘶啞的氣音。她甚至沒辦法持續保持因為憤怒和憎恨帶來的急促呼吸,那太過傷害她的肺部和心髒,巨大的生理上的痛苦最終讓她歸於死寂。

  「不要太著急,你活不了多久的,就算我們不殺你,你的器官已經開始衰竭。所以高興起來吧小怪物,你很快就會去陪他們。」

  始作俑者大笑著關上鐵門離開。

  他沒看見最近一直動彈不得的籠中人緩慢伸縮手指最終握成了拳狀。

  ……

  Giotto帶著懷疑的態度來到了艾芙裡特莊園。

  「尊敬的彭格列一世,很高興能見到您——啊,您來得正好,我們家首領今晚早些時候就會回來了,您如果想要見她不如留在這裡,由我們招待您和G先生的晚餐?」

  「希爾達……要回來了?」他和G暗中交換眼神。

  「是的,一世閣下。」

  「她現在人在哪裡?」

  「她在港口處理事情,所以離這裡不遠的。」

  G立刻對在外等候的部下不動聲色地打了個手勢,那人悄悄離開,匆忙出了莊園向藏在外面的斯佩多報告。斯佩多是個絕對的行動派,即刻動身前往所謂處理不明事務的港口。

  4.

  彭格列一世和第一殺手同時調查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料到,港口發生了一場巨大的爆炸。

  ——傳出的消息,艾芙裡特家族的首領和被領回來的妹妹一家都被這場襲擊波及,生死不明。

  斯佩多趕到現場的時候,艾芙裡特家族分部的人正在現場搜索。他看見羅莎被人抬著從廢墟裡出現,當即攔下艾芙裡特家族的人由彭格列接手傷勢嚴重的她,他繼續參與那場搜索。

  隨後有面目全非的男人被抬出,看身形與打扮倒像是傑伊。

  沒有。無論怎麼找都沒有。

  隨身的物品和武器倒是從廢墟裡刨出,但是哪裡都沒有格洛莉亞。

  斯佩多收好格洛莉亞隨身的手杖劍別在腰間,讓傷員先走,自己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

  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格洛莉亞在這之前就死了。那把劍實在太刻意了。羅莎的存活也很可疑——她失去了視力,也沒辦法說話,傷勢也相當奇怪。

  斯佩多甚至猜想,那恐怕不是今天造成的傷。

  不等他們深入調查,艾芙裡特家族興師動眾徹查此次事件,對所謂的發動襲擊者所在的兩個家族進行毀滅性的打擊,沒有留下一點活口。

  最後,他們悲傷地宣布,首領在那場襲擊裡不幸喪生,他們將繼承首領的遺志推選她培養的那名青年。

  5.

  葬禮很快就舉行了。

  彭格列等人完全不相信這件事本身的真實性。他們的朋友一定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而這場葬禮,將會是他們這些惡徒付出代價的屠宰場。

  Giotto已經做好准備,他們會在這裡質問和審判,無論使用怎樣的逼問和控制都要讓這群凶手認罪和得到報應。

  ——殺手的出現太突然了。

  他掀開棺材,質問對方。

  他不是問「你們為什麼殺她」,或是「她的屍體在哪裡」,又或是「你們是怎麼殺掉她的」。

  「你們把她藏在哪裡了」

  他幾乎毫不懷疑,毫不動搖地說道。

  沒有什麼證據。

  只是他的直覺而已。

  格洛莉亞沒有死,她還活著。

  那朵玫瑰還沒有凋零,她還有希望。

  有彭格列的幫忙,殺手不受阻礙地執行著質問。他的子彈不斷出膛,爆開那些確實不知道人在哪裡的成員們的腦袋,他面無表情,干脆利落地打空了好些彈匣,保持著不變的語氣和音調重復著一模一樣的問題,西裝和臉側噴濺上仇敵們的血液,終於找到了知情者。

  殺手感到指尖發麻。


第五十章 夢既已醒,童話將死(中)

  ——悲劇不可追

  1.

  始作俑者的屍體躺在研究所的地下室裡。

  他的身體難以用破爛形容,無法想像遭遇過什麼。

  那只是一團爛肉而已。

  Giotto等人努力使自己不要關注這裡任何一個角落,哪怕是斯佩多也寧願將目光落在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上,而不是去思考這種非人的地方如何對待過格洛莉亞。

  老天。

  於是Reborn顯得與他們格格不入。從進門起看到一路的屍體,他的目光快速且大範圍地掃過每一個角落,他觀察得相當仔細。

  「自作孽不可活,看來實驗出現失誤,莉亞可能在意料之外產生了抗藥性之類的特殊狀況所以跑掉了,」他的語氣平靜如同什麼也沒有的實驗室器皿,「我認為,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態恐怕只會立刻實施復仇計劃。」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那無異於自殺,我們分頭尋找更快。最後在艾芙裡特莊園集合。」

  2.

  殺手很快地穿梭在建築之間。

  那些參加葬禮的家伙們沒來得及被格洛莉亞殺掉,但他們住處的人無一生存——就算有還沒咽氣或者在混亂中躲藏起來的幸運兒,也在Reborn趕到後全部死於他的子彈。

  他的腦中正像播放電影一樣閃過剛才看過的所有畫面。

  鎖鏈的磨損狀況,他毫不懷疑格洛莉亞的手腕和腳腕被磨掉了皮肉,甚至會露出森森白骨。

  明明只有控制一人的設備,卻有遠超一般人體試驗會有的藥劑和輸送管。

  牆上不斷干涸又不斷疊加的血跡結成了血塊。

  嗆鼻甚至是足以令人難以呼吸的消毒水氣味都掩蓋不住的更為作嘔的味道。

  那些攤開在桌上的實驗計劃和報告。

  根本不該用在人體上的器械。

  簡直數不過來。

  他很奇妙地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站在格洛莉亞父親屍體前的情景。

  我親愛的小家伙,我是該在那時除掉你的父親。同時,還有那些和他站在一起的同樣該死的家伙。

  2.

  殺手是第一個回到艾芙裡特家族莊園的人。他沒找到格洛莉亞。

  但他的直覺又一次作出預判,只要回到這裡,他就能找到那個不見的小玫瑰。

  屍體。

  和其他地方沒有一點差別,隨處可見的死人。

  爭吵?她還在。

  殺手收起槍,站在大廳仔細地聽。

  充滿了沒有生命和活力的寂靜的莊園裡傳出嘶啞的怒吼和卑微的求饒。

  羅莎房間的門半開著。門口的地板暈開大片的血跡,斷了一半的鐵鏈因為太長甚至露出房間之外。

  「……你是怪物,根本不可能有人……有人……」

  「是的,我或許是怪物,因為你們把一種藥用了太久所以對我沒用了!……我的恨意把我變成了怪物,」她舉起劍看向男人,沒有解下的手銬隨著她的憤怒一起顫抖,「你們把她奪走了……你們把上帝給我唯一的好意和禮物奪走了……特金斯,你們殺死了我唯一的妹妹,她才20歲,她才20歲,她才20歲——就像你的女兒。」

  她如同中世紀那人人得而誅之被送上絞刑架上的瘋子女巫,口中的話語是幽靈般飄蕩的沙啞詛咒和夢喃。特金斯的女兒躺在她腳邊抽泣發抖,對著父親瞪大眼投去求救驚恐的眼神,而母親倒在另一邊,喉嚨開著一條長長的血口。

  特金斯向她砰砰磕頭。

  她一劍又一劍砸向他女兒的後頸,直到完全砍下腦袋。

  男人的慘叫聲傳遍了莊園。

  Reborn站在門外沒有阻止。一方面他不反對這種復仇行為,另一方面……他幾乎不敢叫出她的名字。

  第一殺手無法判斷那是他認識的那個格洛莉亞。

  白色的凌亂頭發上是新舊交接的血塊,那件破損的病號服之下似乎沒有人類具有血肉的軀體,不如說她整個人是被膠水繩子一類的東西草率隨意拼貼而成的新生物,整個房間裡任何一樣東西都比她看起來更有生命力和重量。

  她在顫抖,每一次抖動之下殺手仿佛親眼看見她的生命如碎屑灑落歸於虛無。

  被審判的男人在絕望裡嘶喊,他詛咒女人將會在地獄的輪回裡受盡一切苦痛。

  已和幽魂沒什麼區別的女人那張僵白的臉上發出冷笑。她不怕地獄。是她親手培養了這群惡鬼,讓他們反噬了自己重要的人們——所以她也是該死的,這毋庸置疑。

  她戳穿了男人的喉嚨,毫不猶豫地回收把劍尖對向了自己,那動作又快又狠。

  「砰!」

  子彈巨大的衝擊力擊飛了那把斷劍,格洛莉亞來不及反應被人從身後擁抱同時被鎖死雙手。

  Reborn被她如刀的腕骨和手臂硌得一愣,短暫放輕力氣又立刻收回——他懷裡的病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劇烈地掙扎,他還能聽見木門壞掉後的難聽細微的聲響和一點瀕死野獸的困苦悲吟。

  「……已經結束了,已經結束了——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

  格洛莉亞被定格了一瞬。

  「……小玫瑰。格洛莉亞。……莉亞,我很抱歉。我很抱歉太晚了。」

  她停止了掙扎,但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Reborn聽見了她急促沉重的呼吸聲,後來她開始發出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和一些從喉嚨傳出的怪異聲響。她松開右手痛苦地抓扯著心髒位置的衣料。

  「我才是殺死她的人。」

  「是我殺了他們。」

  「是我殺了他們所有人。」

  Reborn伸手抓住她另一邊肩膀,稍微往自己的方向拉近。格洛莉亞終於全身失去力氣,往旁摔進他的懷抱裡。

  他抬起她的臉,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的眼淚完完全全打濕Reborn的手掌,滲進袖子邊緣。

  她不能再說出話來,但嘴唇還在小幅度一張一合。

  殺手第一次不希望自己會讀唇語。

  ——他看見格洛莉亞無聲地在重復他的名字。

  「我聽見了,親愛的。」

  他用外套把人裹起來,抱著漸漸陷入半昏迷中的格洛莉亞向外走。

  艾琳娜跟著斯佩多等人同時走來。

  斯佩多沒來得及攔著這位青梅,艾蓮娜站在原地頓時失聲。Reborn從她身旁走過後,她的喉嚨深處爆發出尖銳的痛哭,幾欲昏厥。

  3.

  「比起我遇到過的人體試驗的受害者,這位小姐算是發現早的。但是,想必你們應該多少也猜到了她的情況,」主治醫生拿著病歷臉色很糟糕,「首先,她的右眼沒有被辦法恢復,很抱歉。其次,她的身體器官……的確在持續衰竭,先前的藥物為她供給體力但也在謀殺她,雖然不至於馬上變壞。以及,對於這位小姐來說最難接受的就是,她休養之後的體質恐怕還比一般水平偏低,她肯定是沒有辦法從事任何費力的活動——包括她的劍術。」

  眾人同時陷入沉默。

  比一般水平低這句話的意思他們顯然都非常清楚。

  老天。

  ……誰能對躺在病床上的人說出這種話。

  無法開口。

  「Primo,我們……還沒告訴她羅莎的事情。」G聲音艱澀,他長出了一口氣。

  「這種事,我——」

  「莉亞是個腦子夠清醒的人,她還被困在那裡的時候,早就知道和她相關的人會遭遇什麼。我是在羅莎的房間發現她的。」殺手冷淡的聲音和沒有起伏的語調強行插進了這個微妙的氛圍。

  「……意思是她早就知道羅莎不在了。這樣啊……她清醒過來後,恐怕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相當了解。不提也好,一步一步來吧。」

  4.

  病人小姐比大家想像的狀況更為平靜。

  她和先前大不相同,並沒有一點快要歇斯底裡的跡像。不能開口說話前,她很安靜地看著每一個探望自己的人。她也很配合治療,醫生護士們都大為震撼。

  後來她恢復了交談的能力,艾蓮娜或是殺手用輪椅推著她出門散心。她和人說話溫和脆弱,同時簡短,好比她現在再也不會和斯佩多吵架。

  Reborn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搭在膝蓋上那雙青色血管明顯凸顯的手:「……莉亞,」

  「嗯,怎麼了嗎?」她回握住Reborn的手指,低下頭輕聲同他講話,面上帶著病人特有的微笑。

  「……沒什麼。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我能感覺到自己一天天在恢復。」她盡力使自己顯出點開心的模樣。

  「……你說得對,你恢復得不錯,這很好。小玫瑰,你想不想去遠一點的地方散心?」

  「我想去孤兒院看看那些孩子們。啊,會不會太遠了?」

  「不會,你想去就去,我可以陪你。現在就動身?」

  「嗯。」

  Reborn為她披上外袍把人從床上抱起來向外走去。

  雖然還是很輕,但總比之前好。

  「我一直在好轉,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沒事的。」

  「一個人是很無聊的,莉亞,有人陪你說話總是好的。」

  「……好吧。」

  這樣差不多過去了好幾個月,她能夠自己行走,沒有人陪同走一段不太長的路。

  格洛莉亞曾經拿起過許久沒有別在腰間的手杖劍。結果沒有懸念,她不能夠再揮劍。短劍,小刀,手槍,各式各樣輕巧的武器,但是沒有一點變化,她的手永遠都不能握住武器,更別提使用他們。

  「……沒關系的,小希爾達,這肯定是暫時的,我們多等一段時間就好。」

  「……你以前太累了,現在是個放松的好機會,休息是最重要的。」

  「啊,對了格洛莉亞,雨月讓我問你想不想去他那裡散個心?」

  格洛莉亞的雙手從4歲起握劍,她用手杖劍打倒了同齡人甚至是年長者,長大後她能劈開敵人的喉嚨,能打開奪命的子彈。她的火焰總是美麗又蓬勃,艾芙裡特的家主小姐可是踩著自己那飛舞的火焰,提起繁重的裙子在莊園的上空跑過,最後安安穩穩落回塔尖,嚇壞了所有成員。她的雙手握住過韁繩,牽引著月亮在曠野裡奔跑是西西裡最自由的風。黑色的世界裡最熱烈的生命,是要在動中展現的。

  「嗯……沒事,就算我再也不能做以前能做的事,那不正好是找點新鮮愛好的機會嗎?沒關系的,我沒事。」她只是笑了笑,很隨意地把劍放進倉庫,揉著自己的手腕讓殺手幫她包扎手掌的傷口。

  「……」

  找不到點可以安慰,也沒有合適的時刻可以那麼做。

  「雨月先生邀請我的話,我當然會去,那麼,我這就去寫信告訴他。失陪。」

  ……

  沒有人看著她的時候,格洛莉亞會看著窗戶發呆。

  自己從那裡一躍而下的情景曾經在腦中不斷閃現。

  她開始漸漸聽到已故之人的聲音,這當然是幻聽。偶爾甚至還會看在死掉的母親和妹妹,那些所有愛過她卻因她而死的所有人。連父親都隱隱約約出現過一兩次。

  死亡對於她而言已經不是大不了的事,她不像剛剛知曉噩耗時那麼決絕和不顧一切,現在心冷得沒有波動,一切都無所謂。但是,她看著剩下的這些重要的人們,實在不願意讓Reborn和Giotto他們難過,才會始終停在危險的邊緣,但沒有邁出那一步。

  她罪孽深重,或許就該負罪活著,在萬般煎熬裡受到懲罰。

  5.

  Giotto很少會和自己的守護者激烈爭辯。他是個溫和且堅毅的人,就算是理論也會以平和但堅定的態度去實施。

  他們討論的無非是彭格列未來的發展。

  彭格列遠遠超過建立時期的自衛隊應該擁有的規模,許多老牌的黑手黨家族都無法匹敵。但是,人越多越難管理,斯佩多認為彭格列已經不適合最初訂下的規則,他們應該改變做法,搶奪,擴張,強權,否則無法繼續管理。

  彭格列是一世和當年的柯扎特理想的產物。它是為了保護而生。黑手黨都是一群自私自利,被戰爭和爭奪蒙蔽雙眼的人,Giotto當即反駁了這個想法。

  不歡而散。

  斯佩多負責推著格洛莉亞的輪椅讓她出門散心時被問起了爭吵。

  「格洛莉亞,」斯佩多近來為她考慮不再像以前那麼叫她,「你明白我在做什麼對吧?你不會像他那麼天真,不是嗎?或許方才我應該也叫上你。」

  格洛莉亞其實是贊同斯佩多的。

  但是她一想到自己的家族,她不願意看見彭格列變成令人憎惡的模樣——這完全出於私心。她的精神狀況並不允許她作出合理的判斷。

  「我不否認你有道理,戴蒙。……如果有辦法讓彭格列不要改變就更好了。」

  「……」

  格洛莉亞沒有料到她會為這句話永遠後悔。

  如果她當時能和斯佩多一起有理有據,平和地同一世交談,就算不能改變一世的決定,多少也會作出管理的優化。

  ——那樣,就不會發生之後的事了。

  強大如彭格列也會遭遇聯合的襲擊。

  人員傷亡倒也不算嚴重,主力成員都沒有大礙。

  但是,艾蓮娜卻死在了那場襲擊中。

  ……黑手黨都是一群自私自利,虛偽做作的家伙——我也不例外。

  6.

  格洛莉亞又費了些時間重回清醒。

  哪怕她的腦子裡不斷重演艾蓮娜把她推開的場景。

  斯佩多每天都在她的病床邊坐上許久保持沉默,格洛莉亞看著她的友人日漸憔悴卻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她甚至有些無法面對他。

  「我是對的,格洛莉亞。」

  有一天他突然抓住格洛莉亞的手臂低聲道。Reborn忍不住皺眉,但看他似乎並沒有用力後作罷,干脆起身離開留給兩位遭遇同一創傷的人一個溝通空間。

  「嗯。……你是對的。你是對的,戴蒙。」

  「格洛莉亞,彭格列要成為最強的彭格列。」

  「嗯。」

  「我會讓它實現,格洛莉亞,你也看著吧。」

  就算是格洛莉亞遲鈍的腦子還是隱隱感覺到了不對,但她無法開口阻止,不能在斯佩多的傷口上開刀。反正,無論如何,戴蒙都和艾蓮娜一樣深愛著彭格列。

  ……

  格洛莉亞恢復到能再次被推出彭格列總部的時候,Reborn帶她去了景色不錯人群松散的郊外。

  一切都如此平常。

  然而格洛莉亞突然緊緊抓住殺手的衣角顫抖不已。

  「……莉亞?」

  「……是那個人。Reborn,是他。」

  「誰?」

  「那個,那個主導實驗的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7

第五十一章 夢既已醒,童話將死(下)

  ——悲劇已成

  1.

  跛腿的的男人繞過數個小巷拐進郊外雜草重生的小路,最終進了一棟破舊的木屋。

  燈被點亮的時候,有兩個人從暗處顯現。

  「你成功了嗎?」他們的臉上都留著被劍胡亂劃下的傷痕,那是一場他們以為的屠殺之下幸存的標志。

  「她和身邊的男人都注意到我了。」

  「很好。我們黑手黨講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對於你也是一樣的——她殺死了和你一起負責實驗的妹妹和妻子,就像她讓我們兄妹失去了其余親人淪落至此。」

  三人在微弱的燭光下同時做了個深呼吸。

  「艾利,你必須得引誘那個男人來到這間屋子。我們都要付出生命,反正已經一無所有。」

  「我會的。」

  「哥哥,為什麼不讓那個女人也——」

  「她本來就快死了,妹妹,而且活著比死去對她而言更痛苦,尤其她身邊的人是為了幫她找出漏網之魚兒而死的話。」

  ……

  伽卡菲斯站在彭格列建築的屋頂。阿瑪蘭妲站在他身邊看著自己開始透明化的身體。

  「那個孩子的身體裡已經接收到我擁有的力量了。比之前預測得更快呢。」

  「看樣子她的確擁有非凡天賦——那也意味著我們殺死她的日期也要提前了。還有件事,」

  「嗯?有什麼不對嗎?」

  「不知道這是否該稱為命運。阿爾克巴雷諾本來有7人才對,但我們始終只能不定屬性維持6人,這也導致了極大的不穩定和崩壞。」

  「……對啊,命運之日又要到了。難不成,那孩子還沒成為正式的維護者就已經開始發揮作用選出穩定的第七人?」

  「是的,她果然是特殊的。 」

  「那個第七人難道是她身邊那位——噢,我可憐的孩子。」

  「阿瑪蘭妲,人的命運是會相互影響並靠近的,無論喜劇還是悲劇。」

  格洛莉亞的人生將要再次迎來劇變。Reborn也是。與此同時,彭格列的內部也在發生著他們未曾預料的變化。

  「格洛莉亞,你在想什麼?」

  「Reborn昨天說他查到了什麼,明明說好中午之前會回來的。」

  「你知道他去了哪兒嗎?」

  「嗯,他告訴我了——戴蒙?」

  斯佩多推著她走出了彭格列。一方面他是打算幫她找人緩解情緒,一方面自己有些事情打算提前讓她知曉,希望她會理解並見證。

  兩人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馬車停在狹窄的巷口前,斯佩多扶著人下車讓她坐回輪椅,他們穿過數個小巷拐進郊外小路。

  「我在實行第一步了,格洛莉亞。」

  「嗯?」

  「讓彭格列變強的第一步。應該不會失敗,實際上恐怕已經成功了。」

  「……你是從什麼開始的呢?」

  「彭格列要舍棄一切軟弱,尤其是我們那位偉大的首領。」

  格洛莉亞的心無限下沉。她的大腦響起了瘋狂的預警。

  「你我都很清楚殺死艾蓮娜和可能殺死同伴的真正原因。你知道的,格洛莉亞。Primo在某些方面其實該向你學習的。」

  「……戴蒙?你做了什麼?戴蒙!」

  「西蒙家族很快在歷史上再也不會存在。」

  斯佩多的語氣那樣堅決又冷漠。

  「西蒙?Primo那位摯友柯扎特先生的家族?!」格洛莉亞握緊了輪椅的扶手瞳孔微微發抖。

  「你不必為他們感到遺憾,必要的犧牲總是難以避免。總比,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而無法挽回的好。你以前,應該非常理解這一做法的理由和必要性,不是嗎?」

  他看見格洛莉亞的目光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悲傷。那好像是為了西蒙家族,為了Giotto,又是為了他。

  「戴蒙,我很抱歉。」

  「……」

  「我為你感到難過。失去艾蓮娜果然對你而言打擊太大。你失去理智了,戴蒙!」

  「不要那麼天真,格洛莉亞!你該再好好思考看看!」

  「不,我並非一味責怪你——是我的錯,戴蒙……艾蓮娜不救我的話死的就不是她,如果她還活著……你怎麼會是這樣!或許你該殺死的是我,而不是無辜的西蒙家族,反正現在的我對你們而言就是拖累!」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吊不上氣,斯佩多立刻從口袋裡掏出小瓶子擰開放在她的鼻邊。

  「……丟下我,我會自己去找Reborn。」

  「已經晚了,格洛莉亞,我騙過了Primo,他錯失拯救西蒙的良機事情無可改變。」

  格洛莉亞說不出話來。她感到渾身發冷卻也無可奈何。

  「……艾蓮娜的死,你——」

  斯佩多的話被不遠處怪異的聲響打斷了。

  爆破!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斯佩多推著她向著那個方向跑去。

  2.

  木屋在燃燒,斯佩多注意到空氣中的味道並不只是房子燒焦那麼簡單,他只聞了一點就感到不舒服。

  他選擇帶著格洛莉亞後退。

  「斯佩多,別和她靠近!」

  那是第一殺手的聲音。

  格洛莉亞開始在輪椅上掙扎,斯佩多一狠心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不斷後退直到幾乎聞不到毒氣。

  一個圈套。一個以加害者自己為死亡作誘餌的圈套。

  這幾乎不會發生,但如果對方復仇心切並且沒有什麼可以失去,已然絕望的話。

  格洛莉亞詭異地發現她能理解。

  她看不清Reborn的具體模樣。他沾染毒物爆炸後的致死氣體斷不會向自己靠近。他停在原地緩緩滑下,或許也在看向自己。

  格洛莉亞想到他們的無數次對望,或遠或近。

  是隔著華燈異彩和酒杯觥籌,隔著那些作嘔的胭脂香粉。

  隔著黑夜的恐懼不安和月亮沾滿血色與冷漠的光輝。

  隔著普通街道上賣菜人的吆喝和賣花女的歌聲,落魄音樂家的琴音。

  隔著一道空氣,隔著相似的心跳和呼吸。

  而現在,隔著死亡和永別。

  「……別看了。為了你,為了他,都別看了,格洛莉亞。」戴蒙捂住她唯一有視力的左眼,感覺到他的手被死死抓住幾乎在捏碎的錯覺中。

  輪椅上的人從喉嚨裡斷斷續續蹦出一個或兩個分辨不出的音節,就像吐出靈魂的碎片。她抓扯自己喉嚨,戴蒙又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住她不受控制的右手——他懷疑格洛莉亞恐怕能掐死自己。

  她從輪椅上摔下,趴在地上干嘔和咳嗽,雙手撐地做出伸展抓扯的動作,指尖被石礫磨出血來。

  她瞪大的眼睛裡冒出相當可怖的血絲,被摁在原地徒勞地向前挪動伸手。

  「……你可以大喊,格洛莉亞。你也可以痛哭。」

  可是她既沒法呼吸又發不出聲。

  而遠處的人已經沒有動靜。

  他們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不要靠近。

  而那是來自殺手最後一次的保護和溫柔。

  嗯?

  斯佩多看著格洛莉亞的身體裡湧出不同於以往巨大明媚的火焰,它席卷了整個空間。明黃色的火焰也在遠處燃燒,它最終被金紅色的火焰吞噬包裹,一同回到格洛莉亞的身體裡。火焰還在燃燒,她開始異常地咳血。

  於血液和火焰的交合裡,什麼東西在誕生。

  燃燒7個屬性光芒的透明容器從中顯現。同樣的光芒從格洛莉亞早已失明的右眼裡快速閃過了。

  斯佩多正要觸碰他們,那些小玩意兒卻一瞬間消失不見。

  「奇跡終於出現了,阿瑪蘭妲。」伽卡菲斯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看著自己手上的東西。

  「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波動與先前的都不一樣。強大,穩定,那麼特別——嗯?還差一個,明明剛剛還有……」

  阿瑪蘭妲和伽卡菲斯驚訝地看向了已經陷入昏死狀態的格洛莉亞。

  ……因為是她帶來的第七人,那是她賦予的波動,於是把給第一殺手的容器連同他的火焰收進身體裡了?

  「老伙計,我見識的已經夠多了,但這未免——會發生什麼呢?」

  「我也說不准,我們拭目以待。」

  3.

  斯佩多成為了在格洛莉亞不再開口說話前和她說了最後一句話的奇怪存在。

  是的,格洛莉亞再也沒能開口發聲。一點動靜都不再出現,安靜平穩如掀不起漣漪的死水。

  彭格列一世無論在她病床邊坐上多久,說出任何話,都等不到一個字音。顯然,連他也辦不到的事別人更是無計可施了。

  再後來,格洛莉亞甚至長時間閉眼睡覺——雖然她明明毫無睡意。

  斯佩多只有一次揪住她的衣領把完全是在裝睡的人提起來。

  「你在做什麼?」

  「艾蓮娜救你是為了這種結果嗎?」

  「你到底想干什麼?」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怎麼可能是這種家伙!」

  全部是徒勞。

  斯佩多如今第一次絕望是在艾蓮娜死去的時候。

  沒想到他很快迎來了第二次。

  他不能把病床上的人和格洛莉亞劃上等號。她曾經和自己為了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吵個不停,她騎著最快的馬在斯佩多的家族出現叛亂的時候出現末了還嘲諷他反應太慢。他們一起出任務的效率似乎最高,但二人並不想搭檔——他們只有百分之十的時間在和敵人干架。

  這不是格洛莉亞。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為了我們強行活著,」彭格列一世同樣絕望地在病房前說著,「如果不是這樣,我知道她會毫不猶豫地從這裡跳下去。」

  或許真的該殺了她。斯佩多曾經和阿諾德提起。

  局長先生只是沉默不語。

  ……

  格洛莉亞並不知道西蒙家族被成功救下,因為她什麼也聽不進去了。柯扎特在離開之前向一世提出了建議。

  「你那位令人惋惜的朋友如何了?」

  「……」

  「你們快要離開這裡,彭格列也會出現新的首領,不如讓那位小姐和我們家族一起去一個偏僻安靜的地方,遠離過去有關的一切,你看如何?」

  「……這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她看見你們活著或許也會放松一點。麻煩你了,柯扎特。」

  「你不必同我客氣的,Giotto。」

  「那麼,我今天就去告訴她。」雖然……她可能什麼也聽不到。

  4.

  格洛莉亞睜開眼。

  幻覺和幻聽從未停止,此刻又在上演。

  她沒有吃下該吃的藥。這樣就能聽見死去的人們和她說話,又能出現在她面前了,沒什麼不好。

  她病房的門被無聲打開。白天的醫院忙個不停,沒有人注意到平常壓根沒出現的訪客踏入了這間病房。這不能怪罪他們,畢竟來訪者身份過於特殊,恐怕沒人能夠注意到。

  「我可憐的孩子啊。」

  女性摸摸她發冷的額頭神色溫柔同情。

  「忘記吧,忘記那巨大的痛苦。你們都該忘記的,沒有必要去記住。」

  「至於現在,去獲得新生吧,我的小格洛莉亞。」

  阿瑪蘭妲把格洛莉亞從病床上扶起走到了窗邊。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時機已到,命運改變。

  阿瑪蘭妲伸出手輕輕一推。

  西西裡唯一的玫瑰,唯一的夜風還是墜落了。

  快要消失的前人坐在窗台上等著後代的死亡和新生。她平靜地看著剛到總部的彭格列一世和他的左右手撥開人群,失去往日的矜持和優雅,那麼用力地奔向已無法拯救的朋友。

  她聽見了很多聲絕望顫抖的「希爾達」。

  但再多的話語都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曾經的格洛莉亞在友人的雙手中徹底碎裂。

  5.

  【初次見面,格洛莉亞,我叫做伽卡菲斯。】

  我居然能出現在天堂?她問。

  【不,親愛的,你沒有死,或者說曾經的你的確死了,因為你有新的使命。】

  你是瘋子嗎?她問。

  【那麼說的話你也是了,我的同伴。好了,活動活動身體,用你的新身份看看這個世界。】

  ……我真的還活著。這是什麼?她指著胸口掛著的容器,裡面燃燒著明黃色的火焰,她感到熟悉但想不起任何事情。

  【一個奇跡,在你的執著和此後永遠疼痛的代價下的產物。它會不斷出現,和那個與它相關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出現。但你,和他,沒有一個人會記住你們彼此。很快,你會連我這段話都忘記。這是你的祖先阿瑪蘭妲給你的禮物,據說是為了你們好。】

  我死過一次了?好吧,看樣子我要活很久了。彭格列……

  【他們現在還記得你,但慢慢地他們會漸漸忘記你直到他們的死亡來臨時又會重新記起。你不必去見他們,不過可以留在彭格列。你和彭格列的命運是相連的,感覺不錯吧?】

  那麼我會永遠留在這裡。所以我到底是干什麼的?

  【讓我們隆重介紹一下你,格洛莉亞,你是世界機制的維護者,是古老種族特殊的後代,是最終的阿爾克巴雷諾體系的創造者和完善者,從此你便是他們的指針和束縛。其余的,你會很快掌握。歡迎新生,格洛莉亞。】

  ……

  伽卡菲斯承認格洛莉亞是個優秀的後輩。她的火焰太過優秀遠超前代,虹這一體系從此穩定不變。

  ——不變的還有那個場景。

  「或許你願意解釋一下溜進我家的原因,小姐?」

  「我想有一個委托非你不可,第一殺手先生。我們需要的,是世界上最強的7人。」

  是的,永遠不變的維護者,和同樣永遠不變的第七位阿爾克巴雷諾。他們在阿爾克巴雷諾走向滅亡時一同走向死亡,又同時復活。這是她創造的第七人的位置,也是她強留下的那位和她共擔命運的人。

  彩虹之子的詛咒之下另一個有關循環的詛咒。

  真是無聊。

  伽卡菲斯而後甚至連感覺到無聊的心情都沒有了。

  直到百年之後,彭格列第九代。

  他看見二人第一次在命運之日到來的更久之前相遇——實際上是第無數次重逢了。

  他們再次相愛——或者說,這並未停止過,只是誰都不記得也不知道。

  哦呀,難道命運的軌跡發生了偏折?

  誰知道。


第五十二章 軌跡交合

  ——三人的命運正在無限靠近

  格洛莉亞走在最前方,她身後跟著被選中的七個最強的人。他們繞著彎彎折折的山路朝著山頂行進。

  「她最近如何了?有好一點嗎?」露切和Reborn都走在最後,她慢下腳步低聲對殺手說話。

  「她的睡眠狀況一直很糟糕,這一周已經到了會出現精神恍惚的地步。有在做噩夢,聽起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斷斷續續也不知道內容。」

  「這樣啊……我很遺憾,什麼忙也沒幫上。」

  「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影響,我夢到了奇怪的場景。」

  露切忍不住皺眉:「什麼場景?」

  「我好像……看見了格洛莉亞還是普通人類的時候。她看起來……不太好。」

  是夢到了百年前的悲劇嗎?

  「砰!」

  隊伍後方的石塊突然爆開,軍人模樣打扮的青年被嚇了一跳,從隱蔽處慌忙逃出來躲避。

  「可樂尼洛!」拉爾·米爾奇停下腳步,一臉不可置信地盯住有些尷尬的青年。

  手中攻擊火焰消散的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轉身了:「無關人士不准進入,你回去吧。」

  「……格洛莉亞,我只是擔心她而已,不會打擾你們做事,只會在這裡旁邊。真的,你就讓我留下來看看吧!」

  「……停在那裡,不許跟來。」……你會後悔跟來的,軍人小鬼。

  殺手和露切把目光重新放回格洛莉亞身上。她腳步虛浮,身體搖搖欲墜,保持游魂的狀態飄蕩在隊伍前。

  山頂有事先圍好的圓圈。格洛莉亞站在中心處,七名阿爾克巴雷諾圍在她身邊站好,等待著未知的命運在固定時間點降臨。

  沒有等待太久的時間,格洛莉亞首先產生了變化。她因為痛苦蹲下,火焰和血液一同從身體裡溢出,他們迅速地吞噬腳下的土地,向著每個人延伸,如同奇怪的表盤張開血色的指針。而後最初的六枚透明容器從中不可思議地浮現,至於最後確定的第七人屬性的器物落在她的掌心。

  七種屬性的光芒飛上高空,變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光網很快地墜落。在場的人被奪去視線,並漸漸開始失去意識。

  格洛莉亞昏過去前看見因為預感不妙而衝過來的可樂尼洛,但已無法阻止。

  ……看來那個你口中的混蛋小子是真的喜歡你的,拉爾。

  ……

  世界上又一次多了最強的七個嬰兒形態的犧牲者。人們不會知道他們的付出和絕望,也不在意那悲慘可嘆的結局,他們只會不斷歌頌所謂的阿爾克巴雷諾的傳奇。

  格洛莉亞沒有受到任何一人的責罵你和痛斥,想必在她昏迷期間露切和殺手費了不少力氣勸說其余人理解,不過也有可能是小嬰兒們一醒來看見躺在巨大血泊和火海裡全身慘白如蠟像的格洛莉亞一時衝擊太大。她迷迷糊糊裡聽到了斯卡魯在她耳邊喊著「你還活著嗎」,很大可能還有露切掏出手帕擦她額頭的冷汗,風應該是把脈的那位臨時醫生,格洛莉亞再不醒來恐怕這位中國武術家就要用上點東方秘術了。瑪蒙好像說了很多話但格洛莉亞一個字都沒聽清,而擁有大量急救知識的拉爾,可樂尼洛還有Reborn估計快要消耗完這輩子的知識儲量。總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這些奇奇怪怪的行為是否真的奏了效,格洛莉亞在渾身依舊痛的要死的情況下睜開眼,迎著斯卡魯一臉驚恐的「快看,屍體自己動了」的表情努力起身。

  「可樂尼洛,拉爾,」

  「……啊?」

  「可樂尼諾你現在才是正式的阿爾克巴雷諾,拉爾的話只要不使用詛咒賦予的力量會慢慢生長並且恢復。」

  她說完這些,和變小的殺手一同沉默離開。

  那一天,第一殺手和彭格列的惡靈不告而別,此後長久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和消息裡。

  Reborn的身體會比拉爾,甚至是特殊的大空阿爾克巴雷諾露切更快地重新長為成年人的形態,但依然會耗費不少時間。格洛莉亞陪著殺手到處旅游散心,甚至破格帶他去了其他的世界,即便她深知差不多與殺手承擔等量詛咒的自己會加重身體負擔。她幫助殺手適應暫時變小的身體,同時在他每一次生長痛的時候等在門外以防萬一。

  殺手的體格在恢復,哪怕結局與身份無法改變,只要有一點緩解已經足夠用。Reborn的身體一點點向著半正常化發展,格洛莉亞的皮膚從心髒位置開始也一點點長出明黃色的暗紋,而後詭異地向著血紅色變化,看起來就像是紋路汲取她的血液為養料。

  完整的阿爾克巴雷諾體系被來就是以她的生命力為養料二誕生的。

  幾年,十幾年甚至更久的時間過去了,他們終於再次踏上意大利西西裡的土地。

  沢田家光對於二人毫無預兆的回歸嚇了一跳,但總歸是高興的。他知道有些荒誕的事發生在老友們身上,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好話來。

  「……噢,老伙計,你看起來比之前還年輕,而我已經完全是個中年大叔咯。」家光拍拍殺手的肩,又眼神復雜地看向格洛莉亞。

  她此前據家光所知從未穿上鬥篷。她用鬥篷遮住大部分皮膚,而不能覆蓋的就用繃帶遮掩,門外顧問只能看見一雙眼窩凹陷,眼底蒼白的紅色雙眼。

  「……格洛莉亞小姐,您生病了?」

  「嗯,不是大問題。」

  ……你聲音都變了啊。

  兩人從他面前離開的時候,家光注意到Reborn想去扶她的手被格洛莉亞不著痕跡地避開了,這令他大為驚訝不解。

  ……是我眼花了嗎,那兩個人之間什麼時候也存在距離感這種不可思議的東西了?

  ……

  殺手後來接了個相當長的委托——加百羅涅家族的首領同過彭格列九代目希望回歸後幾乎不接私活,作為九代目最信賴的人之一的Reborn去教導他的兒子,此時還是個十幾歲小鬼的迪諾。

  第一殺手全新的人生從家庭教師開始了,並由此延伸處針對可憐學生的魔鬼教學和各大鬼畜行為,把折磨二字深深刻進小孩的內心。

  迪諾很有些眼力見,他很快就發現這個世界真正能牽制Reborn的人只有他身邊的格洛莉亞,那位從小孩幼時起就聽了無數遍的傳聞不死惡靈裡的主角。

  他被殺手一腳踹到滿地亂滾的某天終於忍不住向遠處旁觀的格洛莉亞求救了。

  ——不幸的的是,他太過天真,沒能看出格洛莉亞惡劣的本性比起殺手有過之而無不及。

  迪諾的悲慘受教育生活就這樣進行了下去。

  再然後……某一天,那位看上去病情日漸加重的格洛莉亞消失了,不在出現於他的家庭教師身邊。據說Reborn有她留下的信,大意是解決完事情就會回來。此後來自格洛莉亞但沒有寄信地址的信會不定期地寄來。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還好嗎?」

  「不太好。」

  「……那她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

  殺手隱約猜到了她的位置。但格洛莉亞想必是深思熟慮後選擇同他分開一段不短的時間,為了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況著想,自己不該緊逼。

  ——她應該是在吉留涅羅,也就是露切的家族。

  Reborn的確沒猜錯。

  同一時刻坐在輪椅上的格洛莉亞正擲出長劍准確貫穿了意圖不軌的偷襲者的喉嚨,吉留羅涅的家族成員滿臉羞愧地對她鞠躬道歉。

  「格洛莉亞!」露切提著長裙向她跑來,滿臉擔憂地握住她隔著繃帶仍有涼感的纖細手指,「你太亂來了。」

  「咳,我不要緊。沒事吧,露切?」

  「我當然沒事的。你確定不需要再披一條毯子嗎?」

  格洛莉亞病態的雙眼垂向地面。她同阿爾克巴雷諾們有些奇特的感應,比如,哪怕此刻的露切看上去還算健康,但不出半年,她就要離開人世了。

  似乎是看穿了格洛莉亞的想法,露切俯下身給了她一個溫暖輕柔的擁抱。格洛莉亞很難得沒有產生排斥感。

  「謝謝你,格洛莉亞。」

  「謝我什麼?我好像明明是添麻煩的那個。」

  「有你在,我的女兒就不會獨自面對她的命運了。」

  「……我會陪著艾莉婭。」

  「格洛莉亞,快點好起來,盡快回到第一殺手的身邊去才行。」……你們本該互相陪伴,就算隔上百年也絕不會松開手的。

  兩人的生活各自還算有序地進行著。殺手的教育生涯是第一次開始但效果不錯,他的第一個學生正朝著不錯的方向發展,哪怕他有時候還是會因為左腳踩中右腳差點成為加百羅涅家族史上第一個被絆死的首領。

  迪諾時不時向殺手求饒的時候,他注意到殺手無意識脫口而出「小玫瑰看到你這副表情會嘲笑到你再也不想看見她」諸如此類的話。殺手本來就不是情緒外漏的人,迪諾時常拿不准他在想什麼。

  但他至少知道,他的老師一直很想念那位消失的小姐。非常且深刻地掛念著她。

  至於格洛莉亞,推著她輪椅的人很快從露切變成了艾莉婭,還有被她所信賴的部下伽馬。他此時還年輕氣盛,但卻也不失可靠和穩重,很快就會完全獨當一面的左右手吧。

  「格洛莉亞小姐,」伽馬站在她身邊神色恭敬平和,他忍不住去看捏著還未寫完的信件看向遠處的格洛莉亞,「您最近病情加重,找人代寫不好嗎?首領很擔心您的狀況。」

  「謝謝你的關心,伽馬。我可以寫慢一些的,但必須是我來寫。如果換做他人,會被發現我的狀況變得很壞。」

  「恕我冒犯,您的寄信對像是您的……」

  她那本身足夠凌厲凶狠又因為生病而愈發可怖的雙眼竟然年輕人突然感到了難以形容的溫柔。

  「是我的愛人,唯一的。」

  伽馬了然於心,對她升起更大程度的敬佩:「那麼,我祝您和那位先生早點見面。」

  「嗯。伽馬,你也要再成長一些,盡可能地分擔艾莉婭的事務,多陪在她身邊。」

  「是,請您放心。」

  ……

  「你去一趟日本並盛,有個孩子等待你去教導。」

  「是誰?」

  「沢田綱吉,未來的彭格列十代目候選人。」

  第一殺手帶著所有格格不入跨進那個平常甚至於平淡的房子。

  他的第二位廢柴學生從樓梯上沒有任何預兆地摔下,四腳朝天狼狽至極,一臉蠢樣地仰頭和俯下身看他的Reborn對視。

  殺手忍不住去想格洛莉亞面對這麼個小鬼會作何反應。

  ……第十代目的選拔已經開始了,彭格列的惡靈小姐,你難道還不回來嗎……

  「初次見面,我叫做Reborn。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努力把你培養成彭格列家族的第十代首領,阿綱,抱著拼死的決心吧。」


第三卷 :你好,小朋友

第五十三章 怪小孩

  ——三人的溫馨(好怪)日常開始了

  (真的強烈建議各位回去看第一章再來)

  「哦呀,這不是『廢柴阿綱』嘛,今天的你也給我們表演了好戲啊!」隔壁班的高個子男生輕浮地吹著口哨,拎在手中的書包被重重甩在肩上。

  「那一腳踢得真漂亮,果然只有廢物才能做到,好厲害啊——」附和的少年用腳尖踢踢沢田綱吉的褲腿。

  「……」沢田綱吉很悲傷地意識到自己無法反駁。他沒有任何擅長的方面,成績糟糕,長相不出彩,性格軟弱,身體也完全不協調,也難怪「廢柴阿綱」這個外號會被廣為流傳,更遺憾的是他也做不出任何能夠改變現狀的行動。

  沉默。

  他習慣了用沉默回答。

  綱吉當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就算受了點傷也可以用不小心摔跤蒙混過關,媽媽什麼也不會發現,畢竟他這樣的廢柴走路都走不好也很正常。

  他無助地抬起雙臂護住臉和腦袋,身體後退抵在橋的邊緣。

  「失望了嗎,那就是你要考驗的第十代繼承者。是不是有點想去見見XANXUS那個小鬼?」站在橋下草地上抬頭觀察的大人們目無表情地看著這場欺凌。

  「哼,除非我死了,否則XANXUS這輩子絕不可能繼承彭格列。失望?倒也不算,幸好我沒抱多大希望。……家光最好做個心理准備,我要打個電話問問,他是怎麼教育自家孩子的。」

  母親奈奈太天然了,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單純,加上這孩子多半從沒講過這些事,她應該完全沒有發現。家光……幾年才回家一次的人,我不覺得阿綱能對他說些什麼。沒有父親的長期陪伴和教導,那種性格也沒辦法。

  嘖,自己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把這麼大個爛攤子留給我和Reborn啊……

  剛到沢田家不過一周的格洛莉亞不知道嘆了多少次氣。

  「你不去阻止嗎,那可是一世的直系後代。」

  「說起來那不也是你的學生,我以為你是護短的人?」

  世界第一的殺手,彭格列的惡靈,不過兩個小鬼,對於他們而言其威脅力甚至打不過一張白紙。然而,綱吉是不能成為躲在他們身後的人。

  不管他是不是所謂的黑手黨家族繼承人,他都要學會自己解決這些危機。哪怕先前的他保持著軟弱和退縮。

  「這可真巧啊,看看這是誰?這不是我們班的眼鏡白痴女?廢物的相遇!」

  「廢材是會互相吸引的,不是嗎?你給我過來!」

  「……放開我……不要……」

  可怕。那個女孩子很可憐,但是我能做什麼呢?

  沢田綱吉稍微放下一點手臂,小心翼翼地看著被揪著頭發的同級生。

  「……你們……怎麼連同班的也欺負……」不好,忍不住出聲了!死定了……

  「哦?廢柴也想要為人出頭?」

  他不出意料地被人持續推搡著。

  「明明沒有辦法為自己出手,反而為他人出聲,那是什麼別扭的性格?」

  Reborn看著她敲擊手杖的指關節不曾停下,知道格洛莉亞在努力忍耐:「那個孩子就是這樣的,非常矛盾,是個奇怪的小鬼。」

  嗯?

  大人們看不清沢田綱吉的身影了。小小的瘦弱的少年被淹沒在兩個高個子的陰影下。爾後欺凌者突然後退,露出大塊清晰的視野。他們被嚇到了。

  那並不是因為被欺凌的小孩做出了驚人的舉動——他們失手把兩個孩子推下了橋。

  一陣疾風刮過欺凌者的耳邊,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格洛莉亞已經縱身跳入河裡,極為精准一手一個抓住了落水者的手臂並迅速上拉,小孩們瞬間脫離湍急的水流。

  她並不費力地帶著兩個孩子上跳,高跟鞋與橋邊發出了震耳的金屬撞擊聲。她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穩穩停在橋沿。

  「……這人……這算是人類嗎……」

  「誰管啊,還不快跑——」

  會死。

  他們與殺手對視的那一刻,全身的神經和血液發出強烈且不斷重復的警告。

  會死的,會死的。

  但是,絕對跳不掉。

  黑色原來……和電影裡一樣,是這麼可怕的顏色……

  「只能做到程度了——我還以為你們打算對著水裡無助狼狽的兩人扔石子來著。見識短淺並且碌碌無為的人也只能通過這樣上不了台面的事打發掉沒什麼價值的人生。」不管是表情還是聲音都很平靜的Reborn,其中甚至毫不摻雜怒意。

  說話了。

  果然會死的。

  會死的。

  「要不要讓你們體驗一下水下游的單程票呢?有點期待看見你們死亡後放大的瞳孔了。」格洛莉亞忍不住冷笑。

  「……放過我們……不會做了……對不起……我們錯了……不會做了……」

  欺凌者低下頭顱,如同黏在地板上的死魚放低了姿態。

  「我都快聞到作嘔的氣味了——滾,動作快,別來惡心我。」格洛莉亞把沒有大礙的女孩子放到一邊,將沢田綱吉面朝下,用膝蓋擠壓他的腹部,同時拍打他的後背幫助他吐出河水。

  醒來的女孩子慌慌張張道了謝,抓起自己濕透的書包跑開。沢田綱吉半閉著雙眼緩慢地吐水,他的老師實在看不下去,十分好心地按壓他的腹部,效果極佳,但同時小孩感覺到自己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可憐的小家伙渾身發軟,腦子也不太清醒,格洛莉亞重重嘆氣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考驗官小姐從Reborn手中接過她的外套,並不算太溫柔地扒掉了小孩兒濕透的上衣,裹上自己風衣的外套,以一種托抱幼兒的方式對待此刻已經變成考拉幼崽的綱吉。

  「明明是一起落水,同一時間被救,只有阿綱你半死不活了。」Reborn不鹹不淡地說著風涼話,把西裝外套蓋在格洛莉亞肩上。

  「噫!……我好歹落水了啊……」沢田綱吉蒙在衣服裡打了個噴嚏。格洛莉亞幅度很小地皺眉了,她最終選擇了忍耐。

  「不要撒嬌,你已經是初中生了。說起來,為什麼不還手?因為膽小,還是深知自己沒有任何勝算?」格洛莉亞沒什麼壓力地騰出一只手彈向他的腦門。

  「……」

  「我討厭以沉默作為一種回答,阿綱,說話。」

  「……反正他們說的也沒錯……」小孩垂下頭很小聲地在她耳邊喃喃。

  格洛莉亞和Reborn意味不明地交換了眼神。

  「阿綱,你猜今天的足球比賽我們在不在場?」

  沢田綱吉滿臉驚恐地盯著他的家庭教師:「……Reborn你為什麼總是要來學校裡監視我啊!你居然在觀眾裡嗎?」

  「這是教育性考察,阿綱,不要用那麼奇怪的詞語。」

  「……」

  「你今天意外還挺有用的,小朋友,半場快到的時候摔跤摔得剛剛好,好好用你的臉擋住了那一球。」

  「……格洛莉亞小姐,這不能叫安慰。」真是的,這兩個人壓根就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情來看我比賽的吧!

  「最後的時候雖說很可惜的沒能踢球成功,不過那一球換成是你們當中任何一個都不會越過對方的防線。結果還得靠你的臉來挽救啊,阿綱。」Reborn微微挑眉,語氣中充滿調侃。

  「……」太過分了,專門來看我的笑話,還要在事後來嘲笑我……

  「說起來你們班好像還是贏了。」

  「……格洛莉亞小姐,你明明就在現場。」

  「畢竟對面也沒能進球太多。」殺手語氣平淡地說著。

  咦?

  小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

  雖然很難讓人相信,這兩個人……在安慰我嗎?真的假的?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們——唔!」

  「別頂著一張髒臉說話。」殺手面無表情且動作略顯粗魯地地把手帕糊在他臉上。

  「……啊,手滑了。」格洛莉亞相當刻意地松了松手上的力度,險些落下去的沢田綱吉在驚恐中被人重新往上一巔。

  「……」果然,是我想多了。

  披著男性外套,托抱小孩的年輕女性。

  緊貼著女子嘟嘟囔囔,縮成一團的少年。

  一邊打理女子的濕發一邊輕微附身對著少年低語的青年。

  彭格列百年的惡靈,世界一流的殺手,所謂的黑手黨家族繼承者。

  意外充斥著一種詭異的和諧。

  「那個人……不是我們班的沢田嗎?」黑川花眯著眼仔細辨認。

  「啊,是綱吉君呢,他這是怎麼了?」笹川京子露出擔憂的神情。

  「這不是重點,那個外國帥哥和美女是誰?那個廢柴阿綱還有這種親戚?」

  有必要一提的是,面對看到綱吉這幅樣子的奈奈,大人們不假思索同時脫口而出;「這孩子搭訕女孩子的時候,對方受到太大驚嚇打翻了手裡的保溫杯。」

  ……誰家的保溫杯會大到能夠把兩個人都淋濕透啊!也不會有人抱得動那種東西更不會把它帶上吧?而且搭訕這種事根本就不存在!為什麼世界一流的職業殺手和彭格列首領的好友甚至編不出一個合乎常理的理由?

  「啊,原來是這樣,格洛莉亞是替這孩子擋水了吧?快進來洗個熱水澡,換上干淨的衣服,我煮點紅茶姜湯給你們喝。」

  媽媽,不要相信這種理由啊!

  ……

  「……誒?」

  沢田綱吉抓緊自己的書包袋子停在學校門口,有人和他擦碰於是罵罵咧咧,小孩又慌亂地道歉。

  「怎麼,你看起來似乎並不想看見我,小朋友。」格洛莉亞向前一步,完完全全遮擋住他的視線。

  「……不是,我沒有那種意思,只是被嚇了一跳。」沢田綱吉覺得自己十分無奈。先是一個年輕的殺手跑來當他的家庭教師還說什麼自己是黑手黨家族的繼承者,現在又來一個他和第九代目的熟人小姐成為他的監督人,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接受的那麼快啊……

  「看來你的確沒有習慣放學後有人來接你,阿綱。那就努力習慣吧。剛才那個小鬼,」格洛莉亞哪怕笑起來也具有毫不衰減的攻擊性,此刻她有些嚴肅使得沢田綱吉產生了後退的想法,「是他先撞的你,你不該道歉。」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我不小心的呢。」沢田綱吉干笑兩聲,抓了抓後腦勺。

  格洛莉亞伸出了手。

  沢田綱吉作出躲避姿勢之前,對方輕而易舉地擒住他的左手手臂。

  校服襯衣的袖子被挽上去後,露出並不算嚴重的紅腫。

  「那個……我不太擅長運動,體育課的時候……」

  「——你在體育課上摔的是左小腿。我討厭撒謊的小孩,尤其是這種無聊謊言,阿綱。」格洛莉亞語氣不善地打斷了沢田綱吉進一步的發揮。

  「……格洛莉亞小姐,你怎麼又來看我上課?」好奇怪,我受傷是經常的事件,明明一次也沒有讓媽媽發現過。格洛莉亞小姐真可怕……就像Reborn那家伙一樣。

  「或許你應該記得我是你的考驗官,小朋友,」格洛莉亞如同玩弄魔術戲法,手上多了一包冰袋,「我一直都在,和你的老師一起。所以,我知道是高年級的學長推攘了你。」

  ……為什麼格洛莉亞小姐也要執著地學Reborn啊!我在課堂上的樣子好丟臉……真不明白,明明他們是缺乏耐心的類型,為什麼總有這種閑心每天堅持來學校監視我?

  「……哦。」沢田綱吉按住自己手臂上的冰袋,涼絲絲的觸感很舒服。他很吃驚地看著格洛莉亞蹲下來去檢查他左小腿的淤青,耳根子很不爭氣地發燙,不可思議的情感淺淺地晃蕩了兩下。

  「怎麼樣,很不理解吧,我和Reborn清清楚楚地看見你被人欺負,就像之前在橋上那樣,但我們什麼都沒做。」格洛莉亞的余光瞟到在不遠處偷笑的沢田綱吉的同班同學,輕浮的口哨聲令人作嘔。她隨手撿起路邊的石子,在人的視線死角輕輕一彈,那顆毫不起眼的小東西接連打中他們的門牙,捂著嘴嗷嗷亂叫的少年們狼狽地向著校醫務室逃跑。

  「……那種事,也很正常吧,我也已經習慣了。」

  格洛莉亞起身,一把揪住小孩的後衣領,提溜著人離開。

  受不了。簡直讓人生氣,心情糟透了。在沢田家每待一天,她的煩心程度就要爬升一段。

  手機上剛剛收到沢田家光發來的報告,這讓她更加不爽。

  她來到沢田綱吉家快兩周了。那個白痴門外顧問到現在也沒來詢問過自家小孩的訓練情況,至於幸福等待著愛人歸家的沢田奈奈……她開心就好。

  格洛莉亞不是個溫柔的人,實際上溫柔和她毫無關系。她不擅長安慰人更不可能會哄小孩,就算她知道沢田綱吉的生活平淡且充滿灰色。

  奇怪的家庭。

  不,我好像沒資格這麼說。如果向小朋友講講我的父母,或許他會覺得生活無比美好。

  格洛莉亞頗為自嘲地在內心感慨。

  ……

  「家光可能死了,」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說著『惡毒』的話,「我到現在也沒收到任何他過問阿綱小朋友的消息或是電話。」

  「我們的老友相當果斷地選擇成為一名優秀的黑手黨——而不是父親。」殺手把報紙翻了個面,平淡地作出總結。

  「阿綱昨天又受傷了——奈奈依舊沒有發現。真是令人羨慕的心態和性格。」

  格洛莉亞看不太出情緒的眼睛裡此刻短暫地望向過去。

  少女趴在精致華貴的地毯上,她腦袋上的血跡暈開成美麗的紅花。有著「父親」這一稱呼的男人用手杖摁住她的頭。她的余光移向門口。

  優雅的婦人抓著門框戰戰兢兢,在少女的目光投來之時,婦人退後了。

  「畢竟是能接受家光穿著工裝服匆匆來參加婚禮的存在。」Reborn用盛著冰塊的杯子貼向格洛莉亞的臉側,回憶時間立刻消減了。

  「奈奈相當充滿少女情懷地告訴我家光那小子上一次離開家的理由是去追尋星星。」真是一對生活愉快輕松的夫婦——看來只有小綱吉完全不在一個快樂世界裡。

  嗯?

  格洛莉亞和Reborn同時看向門口。

  ——小孩回家了。

  少年迎著兩人的目光在桌前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爸爸他原來沒有死也沒有失蹤嗎?」

  殺手和惡靈為這個反應驚訝了。

  家光他會固定地寄信和明信片,節日也會打電話的。什麼情況?

  「……因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他,沒有電話,更沒有信件和明信片,媽媽也什麼都不提。」沢田綱吉抿抿唇,他雙手握成拳狀搭在膝蓋上,他大概是想盡力平靜地講述自己的父親,但顯而易見失敗的徹底。

  格洛莉亞敲擊著手機外殼,在思索是否要詢問小孩,他要不要給許久沒有謀面的父親打電話。她和Reborn互相交換眼神,一同否定了這個想法。既然輕易就能聯系上,然而小孩卻沒能收到任何訊息和聯系……這樣的復雜心情恐怕不該現在戳破。

  「你沒和奈奈講過這些事。」

  「……嗯。」沢田綱吉露出相當錯愕的表情。這很奇怪,同父母傾訴煩惱與不安是正常且自然發生的事。然而小孩的表現卻告訴兩個大人,他沒有過這類想法。他習慣默默消化和承受——雖然他明知自己做不到。

  格洛莉亞頭痛起來。到底是什麼樣的小孩啊……

  「偶爾我也像個好老師一樣說些電影裡的台詞吧,」殺手合上報紙,顯然學生的狀況超出了他的估計——他的一號學生迪諾曾經也是廢柴,但卻沒有這樣的問題,「人的性格是由自己掌控的,本該如此,無論好壞那都是應得的結局。阿綱,沉浸在他人給予的定義裡是件可怕且愚蠢的事。除非你已經打算丟棄自己的人生,由它自生自滅。」

  「我的父親,以及母親,他們希望且妄圖逼迫我成為他們二人各自喜歡的類型,」格洛莉亞平靜地敘述,「很遺憾,他們誰都沒有成功。阿綱,你不完全屬於你自己,但同時,你也不完全屬於別人,不管是奈奈,還是家光。」

  沢田綱吉總是很容易在兩個大人面前失語。

  他膽子小,連吉娃娃都怕。

  從小沒有任何擅長的技能。

  同齡人都會騎自行車的時候,他還需要助輪。

  所有人都叫他「廢柴阿綱」。他有時認為媽媽那份包容恐怕來源於默認這個「事實」。

  Reborn和格洛莉亞都是自己行業,甚至所有人裡的佼佼者,優秀的足夠讓人高不可攀。他們總是驕傲又自以為是的。但是,惡劣的大人們好像真的打算好好教育他,他們在往死水裡投石子,在往枯萎的草葉裡澆水。

  這明明是劃不來的事。

  沢田綱吉很迷茫。他矛盾極了,一邊試探著想去依賴,一邊又覺得難以靠近。

  或許,他的生活就該維持原狀。

  黑手黨,家庭教師,繼承——什麼啊。

  ……

  長跑的參與者人數不夠,沢田綱吉在沒有被有一點點過問的情況下成為了參與者。他似乎也從來都沒有拒絕的權利。隨便吧。

  小孩在起跑點蹲下認真地系鞋帶,雖然這時他會想著自己的行為是無用功,反正他都是最後一名,說不定中途還會摔跤。他的同學們在為其他人加油,這令人毫不意外,但他希望至少他們不要嘲諷自己。

  只有沢田綱吉知道自己每次都很努力地跑向終點了。

  他很賣力地邁開步子。

  很艱難地呼吸,很糾結地去堅持。

  ——不出他所料,他在中途摔倒了。

  狼狽的小孩忍痛咬咬牙,盯著噓聲想要重新站起。他有在想過放棄的,反正不管怎麼樣都會被嘲笑。

  當小孩產生了有一個微妙的想法。

  他抬頭去搜尋兩個人的人影。他們足夠出眾,是文學作品中那類丟進茫茫人群一眼會認出的人,所以並不難找。

  ……沒有。

  他們不在。

  不在。

  小孩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委屈。他們沒有錯,這件事本不在義務範圍內。他太矯情了。

  沢田綱吉吸吸鼻子。

  「看起來已經完全不能取勝了——不過,如果把前面的領跑者們全部狙擊,你就會是第一名了。」

  很冷淡低沉的聲音。沒有溫暖和柔和可言。

  沢田綱吉先是發愣,隨後對著突然出現的殺手大叫:「什麼啊,不要說那種危險的事!為什麼我非得為了這種事殺掉自己的同學啊!」

  「那麼,你就只能獲得最後一名了。還是說,現在就放棄?」殺手做出了拉開保險栓的動作。小孩明顯一抖。

  「我的學生絕不可以放棄,所以,拼死去做吧,阿綱。」

  「噫!」

  小孩慌亂地跑起來。他並沒有意識到他的家庭教師沒有開槍打出死氣彈。

  他迎著許多驚訝的目光幾近透支地跑著。

  終點看起來越來越模糊。

  不行,我真的盡力了。

  快死了。

  沢田綱吉意識到他的右腳快要踩中終點線的時候向前栽倒了。

  他的臉快要和地面親密接觸的時候,黑曜石手杖橫在眼前成為了格擋和緩衝。他被很輕地放到地上。

  「最後一名就算了,我希望你至少摔得好看一點,小朋友。」蹲在終點旁顯而易見是為了接住沢田綱吉做准備的格洛莉亞嘆了口氣,隨後一把抓起想要癱倒在地的小孩,手法隨意粗糙地給他擦臉。小孩累得要死,站在大人面前仰起頭,對方冷漠地舉著礦泉水瓶給他灌水,差點讓他死於嗆水。

  緩過神的沢田綱吉心情奇妙地接過了安慰性質的優勝獎。

  他看著自己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捏緊獎狀,無數次欲言又止。

  「我討厭那種不干脆的樣子,小朋友。」

  「希望你意識到人具有說話權利這樣的常識,蠢綱。」

  沢田綱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他做了個深呼吸。

  「那,那個,」他遞出自己的獎狀,「我拿到了……雖然只是這種不起眼的獎項。」

  沒有回應。

  小孩又開始後悔了。

  嗯?笑聲?

  他很驚訝,想確認的時候卻沒有一點痕跡了。

  「把『雖然』去掉,小家伙。」他的考驗官小姐不輕不重地抬手敲了他的後腦勺。

  「『不起眼』也去掉吧。你得學習如何說話了,阿綱。」家庭教師先生警告性地叩擊手槍的槍托。

  沢田綱吉的心裡湧出某種巨量的情感。

  它的余波溫柔而輕盈。

  (雖然感覺沒啥必要,但說一下格洛莉亞的淨身高差不多是175,她的氣場不只是來源於氣勢)


第五十四章 學校生活不需要平靜

  ——綱吉擴充家族之路就此開始

  「啊,對不起……」

  在訓練中狼狽摔倒滾在格洛莉亞腳邊的綱吉一時難以起身,無意識伸出手抓住了格洛莉亞的手腕。他的家庭教師在此之前告誡過他不要隨意主動觸碰格洛莉亞,她不喜歡這樣。

  然而小孩半句話剛吐出口,他的考驗官只是目光平淡地抬高手順勢把綱吉穩當地從地面拉起,繼續保持沉默地遞出一張擦汗的手帕。

  「……謝謝。」

  「那是什麼表情,小朋友,我又沒凶你。你不能看起來高興一點麼,前幾天不是讓一個自以為是的學長抱著他禿掉的頭落荒而逃,昨天也在排球比賽上表現良好嗎?」

  「……格洛莉亞小姐,在Reborn的訓練中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啊!」

  被點名的家庭教師先生走過來提起他的後衣領不由分說拖著面色驚恐的綱吉走回原地:「還有精神抱怨的話,阿綱,說明你還遠遠沒到極限,別偷懶。」

  「……」不講道理!

  綱吉被Reborn拖走遠離格洛莉亞後,小心翼翼地問他道:「吶,Reborn,」

  「格洛莉亞小姐……是生過比較嚴重的病嗎?」

  格洛莉亞是個不管怎麼看都不好招惹的人,綱吉知道也見識過她的厲害之處,不管是反應力,身手頭腦還是別的什麼。而在剛剛不小心誤抓她手腕的那一刻,綱吉的掌心被她的腕骨硌到的那一刻,他察覺到了隱藏在強硬鋒利外殼下的纖細。以及,她的皮膚溫度實在很低。

  其實稍微看她兩眼就能發現格洛莉亞的皮膚很白但不完全屬於健康人擁有的白皙,個子高挑但很顯輕盈。她偶爾垂下眼皮的時候,綱吉曾看到那一同蓋下來的疲憊和陰沉。

  說不定,她現在還生著病?

  Reborn沒有立刻做出回答,他沉默地看向和兩人保持著距離的格洛莉亞——她來到沢田家開始好像總會和自己拉開點不算遠但也不算近的距離。

  「嗯,她的確生病了,」各種意義上都是,「不過阿綱,我建議你裝作不知道最好。」

  「……哦。那她不需要治療嗎?感覺比較嚴重啊……」

  「……」

  「噫!我沒別的意思Reborn,隨便問問,隨便問問而已……」

  「……繼續做你該做的事吧,阿綱。」如果有能治好的方法那我還真想知道。……但至少現在,是沒有的。

  ……

  好疼。

  綱吉睜開眼,稍微花了點時間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學校醫務室的病床上。

  「哦呀,你醒了。嗯,比我預估的時間還要早一點,不錯。」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性收拾好醫藥箱,干脆在他身邊坐下。

  「……格洛莉亞小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前天你突然不見嚇我一跳——疼疼疼。」

  綱吉甩著自己被塗上藥膏燙傷的雙手。

  「嗯?Reborn沒告訴你我干什麼去了?」

  「……他說你要拯救世界。」想也知道是騙人的。

  「你誤會了你的老師,他沒有騙你。我雖然沒有任何為公眾利益付出的想法,但畢竟是工作也沒辦法推脫。」

  「……話說,格洛莉亞小姐你這麼是這副打扮?……我們學校的校醫……」不會死了吧?不會吧?

  「我把他分成了好幾部分扔到灌木叢裡去了,這不是很正常的。」

  「……啊啊啊啊啊——」

  「開玩笑的——他被我迷暈之後塞進了那邊上鎖的櫃子裡,等我和Reborn離開後放出來就好。」嚇唬小孩果然一直都是這麼有趣的事啊。

  「……請不要用那樣爽朗的表情說出這種可怕的事。」

  格洛莉亞抓住他亂動的手觀察燙傷的恢復情況:「我到學校的時候,Reborn拎著昏過去的你扔到我手上,隨後去找那名銀發的少年談話去了。告訴我,之前發生什麼了?」

  綱吉的表情如同一場精彩的電影不斷變化,顯而易見不願回憶不久前發生的事:「……你不能直接詢問Reborn嗎?他肯定會告訴你的,格洛莉亞小姐。」

  「這種好玩的事情當然由本人來敘述才更加有趣。」格洛莉亞翻找出藥貼蓋在他的傷口上,冰涼的觸感減輕了綱吉的痛感。他的考驗官小姐提前得到Reborn的消息為他帶來了干淨的衣物,正打算忍痛動手的綱吉還是慢了幾步,格洛莉亞迅速幫他套好,隨便揉了兩把他亂成一團的頭發算是打理完畢。

  「……格洛莉亞小姐,你剛剛說了有趣對吧?」

  「沒有,那是你的錯覺。」

  「……這件事要從一個叫獄寺隼人的人說起啊。」

  「獄寺?……沒什麼,你繼續。」果然,是之前見過的還是小不點時候的碧洋琪的弟弟吧,那個孩子離家出走之後到日本來了啊,有點意思。

  獄寺隼人,綱吉的同班同學,平時總是一副不良學生的樣子,但意外的是頭腦不錯,成績很好。運動方面也並不差,雖然脾氣實在不算溫和,再加上平常也不怎麼笑,一看就是不宜交往的類型。

  綱吉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

  「還不夠。我還沒有認同你。適合成為十代目的人將會是我。」

  那個人在排球比賽結束的時候突然帶著相當大的敵意衝著綱吉講話。

  而之後,這位自稱為會是下一代彭格列首領的少年單獨約綱吉見面了。他自說自話,以為彭格列鏟除隱患的名義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炸彈,想要解決綱吉。

  這樣危急的時刻,他那來去神秘的家庭教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

  遺憾的是,殺手並沒有成為他預料中的幫手——因為這個炸彈狂魔根本就是他找來的。

  「這可是我為你找來的家族成員,阿綱。」

  ……我應該謝謝你嗎?

  「你就是第九代最信任的殺手Reborn嗎?」銀發的少年微微抬高下巴,攥緊手裡的炸藥。

  「所以?」

  「我只要干掉這個家伙就能成為第十代首領吧?」

  「完全正確,獄寺君。」

  沒有絲毫猶豫,絕不拖泥帶水的回答。

  綱吉愣在了原地。

  誒?誒誒誒誒——等等,為什麼就同意了?我會死的,我會死的啊!明明你和格洛莉亞小姐是專門從意大利過來訓練我的吧?為什麼隨隨便便就讓我去死啊!

  「不戰鬥就會死的,阿綱。時間可不等人。」他的好家庭教師毫不猶豫地推了他一把,自己又消失不見了。

  爆炸聲接連不斷,對方恐怕真真切切抱著殺死他的心。

  綱吉在手足無措的躲閃裡抱著最後的希望開始搜尋Reborn的身影。實際上他一抬頭就看見了藏在樹上的殺手。在對視的一瞬間,死氣彈也從槍口起發出。

  又是一天一度的換新衣時間——畢竟爆開的衣服確實不能用了。

  綱吉表演了一出好戲——手腳並用,如同不那麼恐怖的恐怖類電影裡的奇行種般在地面快速爬行,成功用四肢撲滅了獄寺隼人扔出和掉落的每一個炸藥,還順帶救了他一命。結局很完美,打算試探他是否能夠繼承十代目的獄寺隼人成功拜倒,成為了家族的一員。

  「我沒聽錯吧,手腳並用?」Reborn是什麼惡趣味,雖然確實很有他挑事的風格。

  「……格洛莉亞小姐,你怎麼也這樣!Reborn那家伙還說什麼用手掌和腳掌撲滅火是很值得紀念的,然後又拍了照,太過分了。」

  嗯?很輕的笑聲。

  她真的笑了啊……是和平常那種沒有任何情感投入,如同假面的笑容完全不一樣的。

  格洛莉亞小姐還挺適合這樣笑起來的。

  「你盯著我做什麼?」

  「……誒?啊啊啊,對不起……」小孩紅著臉慌忙移開視線。

  「哦呀——不過14歲也差不多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你剛才有沒有聯想到京子笑起來的模樣啊,嗯?」考驗官偏向綱吉的方向,戳著他的臉。

  「……」

  「真的臉紅啊?有點像做好的燜蝦——黑手黨對待女性應該很有一套才對,小家伙,這樣可完全不行更別說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了。你的家庭教師在這一方面尤其厲害,他沒有教你幾個小技巧嗎?真是不合格,完全沒有言傳身教。」

  「……」這種話題應該和我講嗎?

  男士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適時地停在醫務室門口:「初一年級的小鬼承受你的魅力恐怕有些困難,莉亞。放過阿綱吧,他會高燒至死的。而我個人認為在這一方面你能教他的東西不比我少。」

  Reborn!來的真是及時啊,得救了!

  格洛莉亞重新坐直,逗完小孩心情愉快:「嗯——你在吃醋嗎親愛的?」

  距離綱吉和跟在Reborn身後的獄寺隼人變成一只熟透的燜蝦還有一句話的時間。

  「如果你希望的話,小姐。」

  格洛莉亞沒有繼續答話。實際上殺手還看出來她在為自己剛才出於習慣的回應感到些許後悔和別扭。

  「……那麼,獄寺君,出來見見你們的考驗官。」Reborn最終親自結束他們不正經的談話,讓身後的人走了出來。

  桀驁不馴的小孩先是很高興地看往綱吉的方向,收回目光的時候又變得同平常一樣,警惕地看向年輕的女性:「我叫做獄寺隼人,你又是什麼人?」

  「口出狂言要成為第十代目的家伙是這個樣子。」才14歲的小鬼是不是盛氣太過凌人了?還是小時候更可愛一點。

  「……那只是一種策略,我只是想看看現在的繼承人是什麼水平。當然,我已經完全折服於十代目的魅力了,今後能夠和十代目一起接受Reborn先生這樣的人物所制定的訓練實在是榮幸。」

  「是嗎,這麼快就臣服了,是意識到那差點害死自己的愚蠢嗎?」也不知道Reborn有沒有拍個照或是錄個音,這種好東西就該在獄寺小朋友的生日或者入職紀念日放出來給他看看。

  綱吉對於這微妙的氣氛感到坐立不安,對靠近自己的殺手投去求救的目光,然而對方擺明了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你是考驗官?我是不知道九代目身邊還有這種人物。」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她?難道是還在家族的時候父親的某位客人?

  「我叫做格洛莉亞,並不屬於彭格列的編制,九代目是我多年的好友而已——嗯,你的炸藥倒是比你本人好多了。」格洛莉亞觀察著手中的小玩意兒,隨後用火焰將其吞噬,在傷害不會擴散的情況下測試了其威力。

  獄寺隼人立刻捂住腰側放炸彈的口袋。……她什麼時候拿到手的,好快。……大空的火焰?這人是首領還是繼承人?

  「你應該知道夏馬爾吧,莉亞?獄寺的炸藥可是他指導的。」畢竟連發型都模仿了,真是顯而易見的崇拜。

  「……我才不是——算了。喂,你是某個家族的首領?能成為考驗官勢必是最重要的同盟家族之一,但現任的幾位首領中沒人叫這個名字。你很可疑。」

  「很久之前我的確是首領。」

  誒?格洛莉亞小姐也是黑手黨的首領?很久以前?她現在看起來也才二十歲出頭而已啊……

  「你介意說出你的姓氏嗎?」

  偏過頭看向窗外的殺手回過頭露出警告意味的目光。獄寺隼人被他刻意藏起來後又釋放出的壓迫感強行止住了話頭。

  綱吉突然意識到,格洛莉亞第一次向他自我介紹的時候的確沒有提及姓氏。

  「我的姓氏的確是秘密,守護這個秘密的是九代目本人,要不然你親自去問問他?」

  「……不用了。」

  「等你夠資格的時候再說吧,小鬼。」嗯,好多年沒聽到別人說起我的姓氏了,雖然XANXUS那小子以前倒是總那麼叫。

  「……」

  嗯,等等,格洛莉亞和彭格列……

  獄寺並不太情願地回憶起幼時的回憶。

  「鋼琴是彈得挺不錯的,但是很遺憾,調音好像不准吧,小鋼琴家?」

  「啊?碧洋琪姐姐,這人是誰啊?」

  「隼人,不要失禮,這是彭格列的貴客。抱歉,我弟弟不是故意的。來,隼人,吃塊餅干冷靜一點。」

  「……不要,我不要吃那種東西啊……」

  「哦,獄寺家的長女可以把一切東西變成毒物原來是真的啊,還挺不錯的,小家伙。」被面紗和壓低的帽檐遮擋住大半張臉的格洛莉亞在碧洋琪面前蹲下研究起那塊在常人眼中毫無問題實則內裡面目全非的可怕玩意兒。

  「用毒是一種很不錯的手段,」殺手停在格洛莉亞身旁,「如果你以後因為這個出名,倒不如叫自己為『毒蠍』。」

  「嗯,不錯的名字啊Reborn。那麼,加油吧,未來的毒蠍小姐。」

  是那個女人,那個從一開始就很討人厭的「女人!

  「戴黑紗的妖精!」一時嘴快的獄寺隼人不小心脫口而出小時候只在姐姐面前提到過的小稱呼。

  校醫室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Reborn和綱吉幾乎同步流露出同情憐憫的表情。

  「獄寺隼人,聽說你立志成為彭格列首領的左右手。」格洛莉亞對他露出微笑。

  「……啊,是……是的。」

  「那你大可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則你這輩子都別想。你可以試試看。」

  獄寺隼人在那天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在房間裡持續發呆直到晚上都有些恍惚。


第五十五章 朋友總會一個接一個出現

  ——山本武登場,鏘鏘鏘

  「家庭教師先生,」格洛莉亞窩在單人沙發裡眉頭緊皺,手上捏著綱吉剛剛發下的數學試卷,她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把那張單薄的紙張弄壞,「你對自己學生的這份試卷有何感想?」

  「顯然阿綱還需努力——他還有很多和那張差不多的試卷,你要看看嗎?」Reborn表情平淡地指了指放著一摞試卷的箱子,顯然早已接受現實並且接受度十分良好。

  格洛莉亞迎著綱吉驚恐慌張的目光蹲在箱子邊翻找查看。期間他沒聽到任何因為拿起紙張和翻看試卷應該有的一點點聲響,這陣沉默令綱吉感到恐懼。

  「沢田綱吉,」她的聲音沒有起伏。

  「……是,我在。」

  在腦子裡循環數遍「這是Giotto的直系子孫」「注意形像不要生氣」「他才初一年級還有希望」「因為這種事就揍小孩是不對的」諸如此類的話之後,格洛莉亞平復了心情:「……你要多用功。就這樣,寫作業去吧。」

  「……哦。」這就沒了?還以為死定了……

  小孩繼續沮喪且痛苦地面對自己的英語作業。明天最後一節課又是數學,又要被老師留下來教訓,還會被大家嘲笑,真是糟糕透了。

  「不想面對數學課的話就讓你的考驗官小姐去教室看看你,我想她一定很樂意的,阿綱——對嗎,利亞?」

  沢田綱吉暗暗地咬牙切齒。

  ……Reborn ,不要老是隨意讀我的想法啊!

  「……不,這種事就不麻煩格洛莉亞小姐——」

  「好啊,我還挺想近距離看看你的同學們都是些什麼角色。」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格洛莉亞沒有說話,只是給了他一個沒有面部肌肉調動的笑容。

  ……

  外國人,個子高挑,打扮高級但顯出點招搖,臉很特別,姿態和普通人格格不入——以上因素足夠讓普通學校裡的小孩們對格洛莉亞行注目禮了。

  她淡然地踩著十分規律固定的步子走在學校走廊裡,隨機挑選幸運的女學生對他們微笑點頭,最終停在剛剛下課的綱吉所在的班級。

  老師正像往常一樣打算叫出綱吉的名字,但他卻被敲門聲打斷了。

  「如果有所打擾那實在抱歉——不好意思,這是沢田綱吉同學在的班級嗎?」

  格洛莉亞在教室門口站得筆直,酒紅色西裝外套平整地掛在剛剛敲門的左手手臂上,右手抓著日常攜帶的手杖,目光平和地掃過不大的教室,捕捉到慌亂的綱吉本人後泛上點笑意,隨後才重新看回有些疑惑的老師。

  「啊,是的,請問您是——」他和來人的紅色眼睛近距離對上後有些語塞。

  「我姑且算是阿綱的半個監護人,今天來接他回家的,」格洛莉亞的右手背在身後,左手脫下帽子致禮,「應該沒給您造成什麼困擾吧?」她的日語幾乎沒有口音,但這次格洛莉亞特地在標准講話的同時帶上一點古老的意大利語腔調。

  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第一次在見家長的的時候產生了自己該不該說話以及要怎麼說話才合適的想法。

  格洛莉亞撐直了手杖,指尖在頂端輕輕敲打,不帶感情色彩的目光和旁人看不出瑕疵的微笑一起投向正在掩飾無措的教師身上,他相當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不太自然地把課本夾在胳膊下:「……哦,您好,那個……沢田同學的座位在那裡。」

  「好的,那您忙。」

  感受極其復雜的老師有些恍惚地跨出教室門口。

  ……總覺得她說「那您忙」的感覺像是不能被反駁也反駁不了的「趕快滾」。不,說不上來的感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

  他感覺到了自己語言能力和文化水平的不夠。

  ……總之,還是走吧,一切都不對勁。

  「誒——那個家伙居然就這麼走了?」

  「那我們今天就不用留下來了吧?」

  「京子,你看她的眼睛!我還從來沒見過那樣……」

  「喂,廢柴阿綱,你還有那種親戚啊!」

  格洛莉亞從黑川花和笹川京子身邊經過時露出了友善的神色,轉頭又立刻暗示對她的到來很不自在的獄寺閉上嘴,接著非常連貫地抬高下巴盯向直呼綱吉綽號的男生們,在她抬頭後重新低頭的短暫時間裡小鬼們的起哄莫名自覺地變低。

  「阿綱。」她停在抱住書包一臉發懵的自家小孩的座位前。

  「……格洛莉亞小姐。」

  「你好像不太高興。」

  「……格洛莉亞小姐,收一收吧,拜托你。」

  「收什麼?」

  「……老師都被你嚇走了啊!你不能……更加平和普通一點嗎?」

  「我已經盡力了,小家伙,」格洛莉亞很輕地揉了兩把他比視覺上更柔軟的頭發,「作為一個天生的黑手黨,我的工作一直都是殺人和讓別人殺人,你該問問Reborn我以前是什麼樣子。高興點,至少今天你不用挨老師的罵了。」她提起綱吉的後衣領將人拽離座位。

  「不用和京子說一聲再見嗎?剛剛湊近看了看,眼光不錯,阿綱。不請她來家裡做客?」

  「……不,不用了!」

  「不好意思?真沒辦法,那我去幫你——」

  「回家吧,格洛莉亞小姐!」綱吉推著她的後背加快二人離開教室的速度。

  逗小孩屢次成功的格洛莉亞頂著面容愉快的臉對靠近跟上來的獄寺放低聲音說話:「有人在注視阿綱呢,要成為左右手的獄寺同學,你沒注意到嗎?」

  「什麼?十代目被危險的人盯上了?」

  「阿綱最近出了幾次風頭,有人感興趣很正常。我沒感覺到那個孩子的惡意,但你還是稍微注意一下。」

  不過這個學校是挺有意思——來的時候撞上了所謂的風紀委員長,是叫雲雀恭彌來著?他袖子裡藏了點小武器,憑觸感應該是浮萍拐。真是不能小看現在的初中生。

  ……

  綱吉推開家門的時候腳步輕快,似乎還哼著小調。各自坐在唯二單人沙發上的大人們對視一眼——小孩今天心情很好,有好事。

  「回來了,阿綱。」

  「嗯!」

  Reborn和格洛莉亞同時挑眉,他們在眼神交流後由殺手先開口:「阿綱,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誒?你又看出來什麼了啊——但我真的很高興,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今天班上最受歡迎的同學主動和我搭話了,他在別的棒球隊不想讓我加入的時候讓我去他的隊,最後留下來和我一起打掃的時候還來找我談心事呢。」說什麼最近打棒球狀態不好很煩心,這就是厲害的那類人才會有的煩惱吧。

  「山本武。」格洛莉亞在他回憶快樂時光的時候出聲打斷了。

  「……真的沒有事情是你們不知道的吧?不過能和他做朋友真的很開心!」

  ——阿綱,你最近很厲害啊,不管是劍道對決還是排球比賽。

  ——你過獎了……

  ——相比之下我卻像一根筋的笨蛋只會打棒球。

  ——不要那麼說啊,你打棒球打的很好!

  ——其實……我最近打得不太好。安打率一直在下降,防守也很混亂,再這麼下去就會出現我打棒球有史以來第一次進不了首發隊伍的情況。阿綱,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啊?

  ——抱歉,因為最近的阿綱看起來很可靠所以就……

  ——我覺得……還是只能靠自己努力吧!

  ——嗯,我也覺得只能那樣!不愧是阿綱,我們果然很合得來。

  「哦,山本和我聊天的時候還說他在學校裡遇到一位很厲害的年輕女性,她還陪他打了會兒棒球,那個人可以輕輕松松把球打到教學樓上誒!簡直——」

  嗯?

  綱吉在看到笑眯眯的格洛莉亞的那一刻停止了說話。

  「嗯,就是我。」

  「……格洛莉亞小姐,你還會棒球?」

  「不會,但是可以學,本來又不復雜。而且只是把球打的足夠遠這種事又沒什麼難度。」

  不,正常人做不到那種程度的……她力氣好大。

  心情依然不受影響的綱吉完成了每天的吐槽工作後快樂地上樓去了自己的房間,留下正在認真規劃和思考的大人們。

  「已經適應了看護初中小孩的生活,甚至開始融入校園生活了嗎,利亞?」

  「在體育課上看阿綱上課的時候被山本武發現了,雖然我也沒有下功夫隱藏,但還是誇他一句。Reborn,打算把這位阿綱的新朋友拉攏到家族了?」

  「體力,運動力,反應力都很出眾,而且在學生們中很有些集體聲望,不覺得是家族成員的雛形麼?」Reborn看著她,等著格洛莉亞分享和山本武接觸後她的感想。

  「山本武啊……如果他想就能和大家輕松和諧相處,不是只有陽光開朗這一種性格,有點外熱內冷的感覺。有很強的好勝心雖然會裝作不在意。專注力很好,認定一件事會堅持到底並視作自己的全部和首位,某種程度上有點偏執。」

  「然後?」

  「有什麼事要發生了。阿綱也說了吧,那個孩子覺得自己最喜歡的棒球如今大不如從前。我對人的精神狀態變化很敏感的,Reborn。」

  殺手稍微變了眼神。……因為自己的精神狀況也很復雜和低迷的緣故嗎。

  幾乎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對的格洛莉亞尷尬地別過臉,考慮再三後向他走進了。這是她回來後第一次主動拉進二人的距離。

  「……我沒事。」

  她拍了拍Reborn的肩,又很快地走開了。

  ……

  綱吉保持著昨天的好心情去上學了。獄寺在途中碰上了他,一臉爽朗地說著「我要去采買炸彈,會很快回到您身邊的,十代目」,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首領聽完後復雜的表情。

  ……算了,我不該太在意這種事的。

  綱吉思考起家裡兩位更加離譜的大人後得出了此結論。

  然而,今天山本武沒出現在教室。

  睡過頭遲到了?以前可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感覺山本也不像那樣的人啊……

  「出事了!山本他出事了,說是因為昨天放學後一直在練習棒球讓手骨折了,他現在要從樓頂跳下去!」

  接收這一訊息的綱吉還在原地發懵的時候,同學們已經衝出教室直奔教學樓樓頂。直到留意他的京子叫了他,綱吉才跟著遠去的同學們一起跑向同一目的地。

  ……他昨天一直在訓練?肯定是因為我想當然就說出「多努力」這種話才會害得他用力過猛傷了打棒球最重要的手。

  都是我的錯。

  「山本,不要做這種傻事啊!」同為棒球社的同學們站在離山本武稍遠一點的地方嘗試勸說。

  少年側過身苦笑了一下,語氣竟然和平常一樣:「這可不是在開玩笑。我已經被棒球之神拋棄,變得一無所有了。」

  躲在暗處觀看這一切的綱吉糾結難受地抱住腦袋全縮成一團,嘴裡念念有詞。

  ……為什麼我要說那些話啊,又丟臉又惹事。

  「你不去阻止他嗎,阿綱?」

  他那總是神出鬼沒的家庭教師坐在天台上狀似欣賞風景,此刻輕松跳下落在綱吉面前,把無措的小孩拎起來站好。

  「可是現在這種狀況我出去的話……」

  「你應該還沒有忘記與山本武聊天後的愉快心情,我以為你是很高興能同他做朋友的才對。不去救你難得的朋友嗎?」

  「山本……」

  「不該逃避的時候可是絕對不能逃避的,阿綱。」Reborn根本不打算等待綱吉主動反應過來,抬腳干脆利落地把他踹出這個隱秘的角落,正正好摔到山本武的面前。

  「……」

  「……阿綱?」

  「那個,山本,我……」

  山本武徹底轉過身來看他:「阿綱,如果你是來阻止我的,那就白來了,你應該能理解我的。」

  「啊?」

  「你不是一直被人叫做廢柴阿綱嗎?什麼都做不好,肯定會想一死了之。」

  這使得綱吉極大地震驚了。他可從沒有這種想法。

  「……那個,山本,不是這樣的,你和我是不一樣的——」

  「不愧是最近十分活躍,受人關注的阿綱同學,」山本武少見地露出不善的眼神,「和我不一樣,是個優等生呢。」

  「不是,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從沒有想像你那樣那麼專注地投入一件認定的事裡,只會說一大堆空話但什麼都不做!我是不可能像你那樣因為不甘心和受到挫折而想去死的!」

  綱吉回想起Reborn和格洛莉亞來到家裡前他的人生。哪怕現在他都靠著大人們一個負責往前推,一個負責向前拉去做事。

  「其實,我是那種到最後才會後悔的沒用的人……想著早知道當初努力一下就好,如果就這麼死了,實在太浪費……」

  「……」

  「所以,我是沒辦法體會你的心情的。抱歉,我先走了!」

  「等等,阿綱!」

  山本武立刻伸出手抓回突然逃跑的朋友,綱吉因為慣性向後倒,兩人一下子壓斷了年久失修的欄杆從樓頂摔了下去,場上響起了尖叫和驚呼。

  綱吉先是看到了早就等在樓下以防萬一的格洛莉亞。他在下落的中途還透過窗戶和轉移位置的殺手對視了。

  死氣彈正中腦門。

  「雖然有莉亞在接住你們完全不是問題,不過,既然想救來之不易的朋友就去靠自己的拼死努力吧,阿綱,你總要學會這種事的。」

  兩個孩子平安無事地回到地面。

  「阿綱你果然很厲害啊。嗯,你說的對,人果然還是要拼死去做事才行。哈哈,我一定是糊塗了!」山本武的臉上又變回綱吉所熟悉的樣子,他還輕松地拍拍綱吉的肩膀。

  「山本……」

  「你們都沒事嗎,小朋友們?」

  格洛莉亞站在綱吉身後敲敲他的腦袋,分別遞出兩張擦灰的毛巾。

  「哦,是那個時候的!」

  「我叫做格洛莉亞,你可以像阿綱一樣稱呼我,山本同學。」

  「哈哈,好吧格洛莉亞小姐。什麼時候能教給我那一招呢?」

  「那可是天賦啊,小鬼。不過後天的努力說不定也可行。」

  綱吉的心情又和昨天一樣好了。

  雖然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都是個性怪異喜歡亂來的人,不過多虧了他們我才能救下山本呢。

  「好了,上課去吧,總是會煩惱個不停但也只能接受並為之努力的小家伙們。」

  「……等等,格洛莉亞小姐,我不可能像這樣沒有衣服!」小孩可憐巴巴地向她伸手。

  「不要撒嬌,你都是初中生了——我總不可能時時刻刻給你帶上衣服吧,我是什麼你的移動衣櫃?」

  「可是我現在——」

  「好好上課,也就一節課的樣子我就能送衣服來了。」

  這當然是騙小孩的。她明明往返一次只需要幾秒而已,阿綱其實只需要在原地稍作等待。

  站在遠處觀望的殺手笑了笑。她逗綱吉的次數比當年對迪諾要多得多,看來是挺喜歡這個小孩。

  「……格洛莉亞小姐,能不能再快一點……」

  「不能。」

  「……就快一點。」

  「不能。」

  看到小孩徹底沮喪而垂下的腦袋,格洛莉亞毫不掩飾地顯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她不動聲色地把明明帶在身上的備用衣物放在山本武手上,自己心情很好地悄悄離開。

  山本武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在心裡感嘆。

  阿綱和她關系真好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8

第五十六章 沢田綱吉的不妙生活(上)

  ——家族成員們都在趕來的路上

  「你可不是阿綱的左右手,你頂多只能算是耳垂。」

  「你說什麼,棒球笨蛋!那你就只算是鼻毛!」

  關於他的同學們好像很自然地就默認他們是自己的部下甚至因此爭吵的事綱吉一點都不想理解。他的家庭教師對於這一畫面非常滿意樂得旁觀,而格洛莉亞完全不嫌事大地煽風點火,綱吉聽到了獄寺不滿的抱怨「為什麼你這家伙對山本這樣老是和十代目嬉皮笑臉的不可靠成員的態度比我好」。

  「我可是非常公正無私的人,像我這種級別的人可是看實力說話的。」

  「不,你只是聽到了獄寺小時候給你的綽號所以一直記仇而已,莉亞。」殺手淡淡地拆了她的台。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用手肘捅向並不躲閃的Reborn。他像征性地用手掌輕輕一擋最終還是讓她的小襲擊落在了身上。

  反正,她又不可能下重手。

  綱吉本著眼不見心淨的想法別開視線。近來有個叫藍波的小鬼扛著彈藥和奇怪的火箭筒自然而然住在自己家,因為太吵甚至還被格洛莉亞在小孩的飲料裡放了昏睡藥劑,雖然她本人真誠地表示這是完全科學精准的用量。

  山本最終被他的兩個大人定位為新的家族成員,哪怕綱吉更希望山本只是自己的朋友。因為買炸藥而錯過跳樓事件的獄寺到現在都不認可山本的家族成員身份,而Reborn剛才本著公平公正精神決定通過他所謂的小測試來讓獄寺認可山本——哪怕這個測試差點炸了半個學校和他。

  ……這都是些什麼事?拜托讓我清靜幾天吧!

  ——幾天後,果然享受了一點安逸生活的沢田綱吉在一個看似平淡如常的午後和一位打扮時髦的美麗騎車女性邂逅。

  但小孩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浪漫和快樂可言。

  那名混血的年輕女性朝他扔來一罐飲料,肢體不協調的綱吉沒能接住,罐子落地後爆開,路過的烏鴉停下來舔舐。

  然後,那只鳥立刻倒地不再動彈。

  「……」我剛才……是差點被毒殺了嗎?!

  大為震驚並且感到可怕的小孩趕忙跑回家,一下子撞上站在門外等人的格洛莉亞。

  「啊,對不起!」

  「怎麼冒冒失失的,在做什麼呢,小家伙?」格洛莉亞把摔倒在地的綱吉一把抓起來,示意小孩自己拍拍灰。

  「……聽我說,格洛莉亞小姐,我碰上一個很奇怪的女人,她還給我扔了一罐有毒的飲料,我差點就和那只死掉的烏鴉一樣了啊!」

  聽完這段敘述的格洛莉亞反而笑了笑。

  那個孩子比預料的來得更早呢。

  「你說的是那個人嗎?」

  格洛莉亞指了指正騎著自行車向他們而來的混血女性。

  「啊,就是她!」綱吉下意識退到格洛莉亞身後。

  「那個小姑娘叫做碧洋琪,阿綱,她算是我的你老師共同的熟人,Reborn可是為了你特意把人從意大利叫過來給你訓練呢。」

  「可是她剛剛——」

  「誤會,應該是個誤會,她怎麼可能會殺你。」

  被稱作為碧洋琪的騎車人在兩人面前停下,她的手上多了一盒披薩。於是,她特意避開了格洛莉亞朝綱吉大力投擲。又一次驚險避開的可憐小孩看了看冒出毒煙的食物被嗆的連連咳嗽,對著自己的考驗官小姐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顯然希望她能重新考慮對這位神秘出現的碧洋琪的評價。

  「好久不見,碧洋琪,你果然一天比一天更具有魅力,我快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誇你了,親愛的小姑娘。你現在終於也是名副其實的『毒蠍』,我為你感到高興。」

  顯而易見相當高興,並且有點不好意思的碧洋琪干脆地扔掉用於偽裝外賣員的行頭:「格洛莉亞……你的誇獎一如既往讓人心情愉快——你真的回來了啊,而且看起來比之前健康很多,我三年前偶然碰上你的時候看到你的右眼還有身上的傷痕嚇了一跳,你甚至還被人用輪椅推著——」

  綱吉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輪椅?右眼?傷痕?格洛莉亞小姐果然生著很嚴重的病。而且Reborn還說她病沒好,真的不需要進一步的治療嗎……

  「——噓,別說了碧洋琪,」格洛莉亞抬起一只手指立刻讓她噤聲,「我可是為了不讓別人聽到這些才一個人來接你的。」

  「……不會吧,Reborn完全不知道你之前是什麼狀況,你不打算告訴他?可是——」

  碧洋琪的目光移向格洛莉亞身後的時候再次噤聲,又為了緩解尷尬重新組織語言:「……啊,Reborn,好久不見,你們兩個人真的都在這兒呢。」

  綱吉看到自己那位總是沒有波動的考驗官眼神躲閃,用他的話來講恐怕是在心虛。

  格洛莉亞小姐居然也會……

  「你來了啊,碧洋琪,我們都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殺手緊緊抓住格洛莉亞的手臂,「莉亞顯而易見對於你的到來尤為激動,甚至單獨一個人在外面拉著你聊天,連我和她再見面的時候都沒有這種待遇。」

  「……」

  「……是我的失誤,應該讓小姑娘進屋的。走吧,碧洋琪,我們——」

  「不,親愛的,你要留下,其余人先進去。」

  碧洋琪迫於形勢忘記了自己要襲擊綱吉的事,推著不明所以的小孩盡可能快地跑回屋子裡。

  不相干人員離開戰場,Reborn也放開了格洛莉亞的手選擇沉默地看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的格洛莉亞想要撇過臉又覺得不好,於是深感煎熬。

  「你的信裡總說自己在恢復,莉亞,雖然我知道那是無數個謊言。但你之前的狀況恐怕比我想像的更加糟糕。」

  「……實際上,我的確已經痊——」

  「真的?而且沒有一點後遺症?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不如從前,雖然以前也不好——連阿綱都能看出來你生了病。」

  「……我會好的。沒事,一切都在好轉。」

  「好轉……你的確生了病,莉亞,但我想它沒有傳染性所以你不必和我保持距離。」

  「……我並不想對你——」格洛莉亞有些頭疼地意識到她沒有好的措辭。

  「那件事不是你的錯。」Reborn本不願讓她再去想那天在山頂上發生的所有事。但他實在無法忍耐,他看不下去因為和他分開了幾年從而要變回他們認識之前那副樣子的格洛莉亞繼續自我折磨。

  「……」

  「連露切和她的女兒都沒能說服你讓你明白這個事實嗎?」

  「……你知道我在那裡?」

  「那不難猜,莉亞,我總是很了解你的。我不去找你不是我不知道你在哪兒,而是我知道你不願意讓我去找你。」

  格洛莉亞稍微垂下腦袋,她嘆息的聲音比風還輕。

  「……連露切也不在了。」而你有一天,也會像那樣不在了。因為那個該死的詛咒。

  「……她的去世的確讓人感到遺憾惋惜。但是,那也不是你的問題。我們應該換個好點的時間聊聊,親愛的。你選擇了回來,我也認為你回來了。」

  「……但是?」

  「我的判斷可能出了差錯,我的小玫瑰。你沒有真正回到我身邊,沒有。」

  ……

  據碧洋琪稱,得知所謂的接受訓練的未來彭格列十代目居然是個普通小孩,就在Reborn的授意下隨便用自己的能力測試小孩,於是此後還有上學路上的襲擊事件,尤其是同學們一起做飯團時可憐的綱吉發覺只有他一個人看得出來那些食物都被暗中行事的碧洋琪碰過全部變成毒料理,不但要拒絕京子好心遞來新手做好的點心,還要打掉別人的食物,最後沒有任何意外的在殺手的「好心幫助」下吃完了大家的飯團,事件過後留下「沢田綱吉是為了不讓京子吃別人的東西才那麼做的」這樣好笑又丟臉的傳言,幸好京子本人似乎並沒有覺得冒犯只是一笑置之。

  身心俱疲的綱吉回到家中,看了眼莫名其妙又在他家住下,也不知道算哪門子新家族成員的碧洋琪,又看了看始作俑者Reborn——雖然他對自己的計劃感到非常滿意根本不知悔改。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轉而站在似乎偶爾還能有點良知的考驗官面前,看起來有點委屈。

  「嗯,怎麼了?」

  「Reborn真的是我的家庭教師嗎,他找來的人全都是來殺我的啊!」

  問出問題的小孩甚至聽到了殺手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沒救了,那個人沒救了。

  「你怎麼一副向莉亞告狀的口吻。說起來,阿綱,黑手黨總是和危險起舞的,放輕松,你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才不是黑手黨呢!今天真的有夠受的……而且,格洛莉亞小姐,你之前還騙我說碧洋琪絕對不會怎麼樣的——」

  「我可沒騙你,那都是Reborn一手安排的,要算賬得找你的老師——家庭教師先生,你學生對你很埋怨啊。」突然發覺綱吉有那麼點慘的格洛莉亞拍拍他的背,抓住小孩的兩只手臂讓他轉身面向Reborn。

  「可靠的家族成員又增加了,阿綱,你該高興點,你現在身邊可是相當熱鬧。」

  「……」

  「學會習慣吧,阿綱,你總要接受的。」

  「……」

  ……

  Reborn沒再提到繼續收新成員的綱吉好像又回歸了不那麼普通但又勉勉強強的日常。獄寺和山本還是不太對付,而獄寺顯然是更不對付的那一方。不過自從有他們倆在身邊,如果自己被人嘲笑,朋友們都會第一時間出來替他說話,這倒是讓綱吉覺得很高興。藍波在家還是吵吵鬧鬧的,雖然也不是沒有安靜聽話的時候,格洛莉亞似乎已經完全把他屏蔽。碧洋琪偶爾還是會開玩笑般把一份可怕的毒料理早餐放在他桌上。

  至於有過一次秘密對話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綱吉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曾經向碧洋琪打聽。

  「原來你們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系嗎?」

  「熟人?」三個毫無經驗的小孩面面相覷。

  一臉男人就是遲鈍的碧洋琪忍不住嘆氣:「是戀人哦,那兩個人。他們堪稱傳奇的戀愛故事曾經不只是在彭格列,在整個黑手黨社會都相當有名。」

  綱吉等人瞬間大腦宕機。

  「……所以現在是分手了?切,那個女人的性格會發生這種事也很正常。」

  快嘴快言的獄寺成功讓姐姐碧洋琪摘下墨鏡,他又再次昏了過去。

  「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們分開了一段時間,期間書信沒有斷過。有什麼事情在困擾格洛莉亞,我也不知道具體內容,不過肯定是痛苦的壞事。」要是能快點和好……到底怎麼回事?

  「那格洛莉亞小姐的病……」所以是因為病到需要坐輪椅不想讓Reborn看到才離開的。到底是多嚴重……

  「很遺憾我不知道具體病因和狀況。我三年前碰上她的時候她的身體被鬥篷和繃帶裹得嚴嚴實實,有淡紅色的血液隱隱滲出自然很嚴重。以及,這是我的觀察,你們和她接觸不要站在她的右手邊——她的右眼沒有恢復,似乎還是看不清。」

  綱吉微微張大嘴巴和山本對視。

  ……看不出來,完全看不出來。說起來,Reborn是不是也沒在她右手邊說過話來著?

  「好了,我就知道這些,你們也不必向他們打聽,這是兩人自己的事,也只能由他們自己解決。聽懂了嗎?」

  「……哦。」

  感覺到心情復雜的綱吉在深夜翻來覆去,沒有任何意外地在第二天早上睡過了頭——直到發現小孩沒有按時出現在餐桌前吃早飯的格洛莉亞撬開他的房間門,抓住他的被子像是抽掉蕾絲桌布那般優雅地一拽,綱吉從被子裡落下摔到地面。

  看了眼時間無論如何都來不及的綱吉打算破罐子破摔就這麼遲到,顯然他的家庭教師有不一樣的想法。Reborn毫不猶豫地對著他打出死氣彈,這下抱著一定要趕上的新念頭的小孩從家裡開始一路狂奔。

  與他擦肩而過的拳擊部部長,京子的哥哥笹川了平被他的勢頭震住,本來打算攔下人好好聊一聊,沒想到綱吉即便被他抓住也無法停下,就這麼讓他變成人體掛件甩在身後,在眾人驚訝奇異的目光裡一口氣衝到了學校門口。

  「你的爆發力,耐力和熱情比傳聞中還要厲害啊沢田綱吉,那麼就加入我們拳擊部吧!」

  被綱吉甩了一路的笹川了平不但沒有生氣甚至看起來興奮激動,不由分說對他發出了邀請。

  事情很快就變得更加混亂,他怎麼也沒料到這人是他暗戀的女生京子的哥哥,先是她聲明自己的哥哥從沒有遇到誰之後這樣高興,使得綱吉腦子一片混沌。而他好心的兩位長輩此時不知道又從哪裡竄了出來,不由分說同意了了平的邀請,定下了二人用拳擊決鬥的日子。

  「……為什麼就答應了啊!我根本不會什麼拳擊……」他們怎麼總是自說自話……

  「確實……就你這樣的胳膊腿,」格洛莉亞並不遮掩地露出嫌惡的表情,「看上去的確不經打,感覺我稍微用力就會折斷的。」

  小孩眼睛一亮,對著她發出求救的目光。

  格洛莉亞小姐!

  「熟能生巧,多挨打總會讓他提升的。」Reborn立刻澆滅他的希望。

  ……Reborn!

  拳擊比賽如期進行。

  了平的拳頭確確實實擊中綱吉臉部的時候,他後退著滑倒在地。對方甚至好心地詢問他是不是不在狀態。欲哭無淚的小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本來就沒什麼實力啊!我就是他們口中的廢柴阿綱!

  一邊被熟練的拳擊手了平逼得節節敗退,綱吉一邊思考著如何能讓Reborn不要對他使用特殊手段。因為,要是在京子面前把她的哥哥打倒自己絕對會被討厭。這樣想很沒出息,但小孩實在很難生出別的什麼有出息的想法了。

  他的心理活動被大人們完全看在眼裡。

  格洛莉亞想起獲知綱吉要來挑戰的他的同班同學們。在他們眼中完全是廢柴的綱吉參與任何事都是笑話,是他們在課間談笑取樂的內容而已。

  不被別人看好,自己也看不上自己的小孩。

  「第一殺手先生,你的教育之路很漫長啊。」

  「你很少會有這麼感慨的時候。這有點不像你了,莉亞。是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了?」殺手看著始終不願出手甚至步子不是朝前的學生,倒也不算在意料之外。改變絕不是容易的事。

  「我從一而終,現在什麼樣小時候就什麼樣,自卑和自我不信任這種東西絕不可能和我沾邊——等等,你現在就要用死氣彈?那孩子完全沒認真,至少也得看看他爆發出來的樣子。」

  「你會看到的,但至少不急於一時——他太磨蹭了,這讓人有點心煩。」

  綱吉感覺到身後不妙的氣息。

  他看著熟悉的場景——帶著火花的子彈滑出槍筒,從槍口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飛來。

  然後……擊中了了平大哥?

  「……Reborn,你在干什麼啊?」打偏了?

  綱吉一臉難以置信地對上格洛莉亞的視線,結果獲得了否定回答。

  打偏是不可能打偏的,他只是想看看激發人極限狀態的子彈打給總是很極限的人會怎麼樣所以毫不猶豫開槍了。雖然,我也挺好奇的。

  事實是,了平日常的狀態已經足夠專注和亢奮了。

  「果然沒什麼用,還是阿綱更適合。」

  綱吉還是沒躲過。格洛莉亞對於這種爆衣場景逐漸適應,她平靜地思考著沒給小孩帶上另一套衣服的事,最後在心裡擅自決定讓他裹著自己的長外套走回家。

  沒有太多懸念,綱吉成為贏家。

  指關節毫無疑問打中了敵人的額頭。

  對方倒地的聲音很清晰。

  與此同時,綱吉所擔心的後果壓根沒有發生,了平對他十分欣賞,京子也因為看到哥哥心情愉快自己也感覺很好,如果忽略到大人們又擅自把他新結實的人拉進家族成員這個歸類的話,結局其實還不錯。

  他一臉驚訝地看向大人們,發覺那兩個人似乎心情不錯。

  「Reborn,」

  「感覺到了嗎?畢竟,你是除了使用者之外對此最了解和熟悉的人。」

  「……超直感,歷代彭格列首領都有的東西。怎麼偏偏給了這麼個小孩。」

  「是這樣嗎?你看起來很高興。」

  格洛莉亞不做反駁,走到還在發懵的小孩面前敲了敲他的腦袋:「拳頭是揮出去了,動作還是太難看。你的體術可是要接受嚴格訓練的。」

  「……哦……」

  「不愧是十代目,您果然能行的!」

  「哈哈,不錯的一拳,阿綱!不過,有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先生在,你肯定會更厲害,說起來,」山本依舊爽朗,他的兩只手臂交叉在腦後,「那兩個人都很厲害,但果然會讓人好奇誰更好呢。」

  「……山本!」他在干什麼?!

  「……棒球笨蛋!」這家伙為什麼能自然而然問這種帶來麻煩的問題?

  小孩們稍微退開一點,小心翼翼地看著在場的大人們。

  「很有趣的探討,莉亞。」

  「彭格列當中也有過這種問題呢,Reborn。」

  「誒——果然這種事大家都很好奇啊,那你們有比過嗎?」

  綱吉:「……」完了。別來問我。

  獄寺:「……」不管別人死活的直白。千萬別來問我。

  「確實比過,但是,Reborn,我們被那位門外顧問打斷了,應該沒分出勝負。」

  「是這樣,平局。」

  大人們的目光從低頭不敢言語的獄寺和綱吉頭上劃過,意料之外放過了他們——因為雙方十分默契地選擇直接向彼此動手。

  綱吉的手上被塞上格洛莉亞的劍和Reborn的手槍,他一時感到十分驚恐,但也不敢交給別人保管。碧洋琪大概是其余人中最高興的,那兩人動真格的時刻兩只手可以完全數清,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好好見識。山本也並不覺得自己剛才有做什麼危險的事,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觀戰。獄寺意識到事不關己之後總算松了口氣——實話實說,誰不好奇結果呢?

  「你得明白,親愛的,我們僅有的決鬥最後的結果是因為我沒有對你下重手。」格洛莉亞隨手把外套扔給離得最近的碧洋琪。

  「實際上我堅信之前我也沒有對你抱有殺心,莉亞,我還是舍不得的。」殺手語氣輕松,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

  綱吉有些擔心。怎麼就要打起來了?不能坐下來平心靜氣的嗎?勝負有這麼重要?他們……應該不會很認真吧,畢竟是戀人來著?

  碧洋琪一揮手,示意決鬥開始。

  考驗官小姐正要抬腿踹人,殺手先生一腳下踩她的膝蓋強行打斷,與此同時,他斜劈過來的手刃被對方先一步化解,女性看似纖細的指關節迅猛地擊中他的手腕。

  不出兩人預料的互相預判。

  旁觀的小孩們倒抽一口涼氣。……來真的,骨頭沒事嗎?

  這只是個開始。

  好比他看見格洛莉亞被Reborn躲過的一腳踢中牆壁,牆面不可思議地凹陷;殺手鎖住格洛莉亞的雙手迫使她不得不卸掉肩膀軟化肢體,隨後快速接回;或者是她踩著Reborn的膝蓋在半空發出對准脖頸的膝踢,綱吉甚至替家庭教師慶幸閃過了這招——雖然殺手下一秒就抓住格洛莉亞的腳踝朝牆壁甩開;又或者迅速調整身體反而雙腳先接觸牆壁的格洛莉亞有了反作用力,於是雙腿繞上殺手的脖子,兩人一起摔向沒有任何防護的地面;被猛擊肋骨的格洛莉亞和被一腳踹到腹部的Reborn……

  兩人持續上演見招拆招,無數次將對方打斷又再次發起攻擊,他們的速度和力道沒有一點松懈,這完全超出在場其余人的認知範圍。

  「……我已經分不清是誰在出手了。」

  「不行,完全看不懂他們的技巧。」

  「……他們真的不打算留情嗎?」

  隨後,意外落地踩滑的格洛莉亞被殺手反扭手臂順勢過肩摔,沉悶的聲響無比清晰,小孩們異口同聲發出「好痛」的驚呼。

  然而背部著地的格洛莉亞抓著殺手扣住她的手臂,僅憑腰腹力量就勢彈起後翻,雙腿鎖住Reborn並立刻側轉,殺手率先著地而她砸在了他身上。

  他們在地面上交纏不分。

  最後,綱吉等人大為震撼地看著趴在地上雙膝壓住格洛莉亞的Reborn用一只手臂壓迫她的頸部,而面色依舊正常的格洛莉亞憑借韌性雙腿曲折收攏到極致後交叉著夾住殺手的脖子。

  「似曾相識啊,殺手先生。」

  「看來沒有家光的阻撓,我們依然會到這個地步。有點懷念?」

  「好先生,懷念這個詞太不適合我了。也不適合你。」

  「總得有適合懷念的情景——我還記得那條紅色的裙子,親愛的,它本身已經足夠美麗,你穿最適合。」

  「你以為那條裙子是誰弄壞的,Reborn——哦,好吧,我也弄壞了你的那件相當性感的西裝外套。」

  這是個再度僵持的局面。

  「我們誰先放開?」

  「女士優先。」

  「你是個騙子,Reborn,我不會先放開——你先。」

  「莉亞,你撒的謊不比我少——女士依舊優先。」Reborn空出的手按住了格洛莉亞的頭,以免上回的突發的頭槌再次發生。

  「……碧洋琪,他們是不是該停了?」綱吉扯了扯完全不打算叫停的裁判。

  「不要著急,我們可以等等看他們誰會因為頸部的壓迫先暈過去。」

  「……」不,那種事情就不要了吧,會死人的!

  小孩鼓足了勇氣,把武器先丟給手忙腳亂的獄寺,一橫心衝到了拳擊台上,他從Reborn的手臂下鑽過,卡在兩人之間——畫面似乎更加奇異了。

  「……已經好了吧!大家都知道你們很厲害很強了,這樣下去你們都會受傷的!」

  大人們互相放手,站在綱吉身旁活動手腕。他們用一種復雜的眼神互相盯了一會兒,但誰都沒說出點別的話來。

  「勇氣可嘉,小朋友。」

  「我很高興你居然沒有期待我和莉亞之間任何一個人落敗受傷。」

  「……拜托你們真的不要總是亂來。」

  「有個問題,我們的武器呢?」

  「在獄寺同學手上啊,怎麼——」綱吉出於危機意識已經先抱住腦袋往後退開。

  「哦呀,Reborn,這個小鬼居然該隨便把我們重要的隨身武器交給別人。」

  「小小的勝利讓你有些不清醒了,阿綱。」

  殺手和考驗官同時逼近了綱吉。

  小孩無助地抵著牆壁,雙眼緊閉。

  沒有時間概念,遲遲沒等來動靜的綱吉小心翼翼地睜開一只眼。

  純粹逗小孩的大人們推著其余人走向外面,丟下了差點被嚇死的自己。

  「……啊,真是的,等等我啊……」


第五十七章 沢田綱吉的不妙生活(下)

  ——清淨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現在的風紀委員和地痞混混有什麼區別嗎?」

  「所以說雲雀恭彌是很有趣的存在。」

  大人們毫無同情地看向那群因為反抗學校裡的風紀委員長雲雀恭彌而倒地不起的學生們,再看看氣勢行隊根本不像普通中學的學生干部的風紀委員們,少見地從校園生活裡找出一點新奇之處。

  「我先前碰上他的時候發現他隨身攜帶有那麼點意思的小武器,現在的小孩真是興趣廣泛。」

  「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看來阿綱又要有一位獨一無二的新成員了。」殺手盯著雲雀恭彌的背影,腦中已經差不多構思完成了誘騙新成員入伙的完整計劃。

  「我是不介意讓他加入,不管按照這位小委員長的個性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會同意成為家族成員一類的人物。」

  「那我們就給他制造契機,再想辦法騙進來。實際上我不認為雲雀恭彌真的像他看起來那樣難搞。他從出生到現在為止都那麼驕傲而且沒有失敗過的樣子——那就讓他失敗好了。」

  格洛莉亞微微眯起眼:「雖然這麼說很不地道,但我們都是相當擅長挫傷人自尊心的類型,這根本沒有難度。那麼,你打算讓阿綱他們和雲雀怎麼產生交集?」

  「莉亞,這可能需要你稍微活動一下手腳,我相信你會從中得到放松和樂趣的。」

  聽完殺手所做規劃的格洛莉亞撿回了一點同情心,她在心裡為綱吉接下來的慘狀同情了一句話的時間,隨後又為自己新的樂趣做准備去了。

  ……

  對危險的來臨毫無所知的小孩們自某個和大多數時候都沒有太大區別的中午一起在學校天台愉快享受午飯和交談。綱吉從前都是一個人隨便找個沒人的地草草解決午飯,現在有了朋友們,也能體驗每個人本該在學生階段該有的經歷。

  他到現在依然覺得格洛莉亞和Reborn的行事十分隨心所欲且亂來,但他們居然不可思議地給他帶來點好事。或許他們突然介入自己的生活也不全是壞事。

  「下午好,先生們。」沒有一點出現跡像的格洛莉亞無聲無息地站在天台入口處,她難得一眼看上去就心情不錯。

  既然她此刻情緒沒問題,小孩們也不介意和她交流。

  「……呃,下午好,格洛莉亞小姐,是有什麼事嗎?」

  「哈哈,又是什麼新的黑手黨游戲要開始了嗎?」

  「有新的訓練就快說吧,我可是時刻都在為此准備的。」

  哦呀,都這麼積極?很好,我很滿意。

  「也沒什麼,你們對雲雀恭彌這個人有什麼了解?」

  三人自然對此感到疑惑,他們互相看了看彼此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雲雀學長很可怕的,如果可以的話完全不想碰上他……」

  「哈?雲雀恭彌?那是個一眼看上去就討厭的家伙,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樣子。當然,他是絕對無法和十代目相提並論的。」

  「雲雀那個人很重視學校秩序的,他應該很滿意自己的職位。而且據說他被惹火的時候會抽出藏在袖子裡的浮萍拐揍人。」

  格洛莉亞姿態隨意地向後依靠欄杆鐵網,表情神秘:「大家對他的評價都不怎麼樣啊。」算了,雲雀恭彌看上去也不合群,以後慢慢調和,不著急。

  綱吉的直覺對他發出了預警。

  十分不好的預感。

  「……格洛莉亞小姐,你和Reborn對雲雀學長感興趣?這就不用——」

  他的視線突然注意到格洛莉亞右手上晃著玩的小東西。

  「獄寺,山本,那是袖章吧?」

  「啊,是的,十代目。」

  「……喂,阿綱,那好像不是普通的袖章,上面的字是……風紀。」

  雲雀恭彌永遠掛在手臂上的東西。

  沢田綱吉此刻忍不出冒冷汗。

  「……格洛莉亞小姐,你去偷了他的袖章?!」

  「注意你的措辭,我可是當著他的面搶過來的。」

  「……你這女人是瘋了嗎?」

  「快還回去啊!」

  「沒事,他自己會過來取的——5,4,3,2,1。」

  很快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有什麼人直直衝著格洛莉亞而來,銀色的武器凶狠地砸出。她迅速抬臂,浮萍拐帶著同使用者一樣的怒氣落在其上,綱吉下意識捂住自己的手臂,擔心地喊她的名字。

  「沒事的小朋友,我反倒比較擔心雲雀君的武器。」她同時用另一只手死死摁住對方剛要抬起的左手,從力量和身高上壓制了那位從沒充當被壓制方的人。

  雲雀恭彌輕聲感嘆了一句「Wow」,格洛莉亞沒從中聽出一點服軟認輸的意味。

  「你好像比很多人都強,很有被咬殺的價值呢。」小孩抽回還沒來得及被控制的右手,擋下同樣抽手後二次攻擊的格洛莉亞。

  「很有意思的詞語,你把自己歸為什麼小動物了,是期待被人訓服?以及把『好像』給我去掉。」

  「你很有自信,但這種人死的都很快。」

  「那是因為那種人空有自信——比如說你。」

  她不能直接把袖章還回去嗎,為什麼還要繼續刺激雲雀學長?

  綱吉難以置信得看著二人打了幾個來回,完全沒任何有危機感的大人後來干脆雙手背在身後懶得出擊,只是躲閃和防御,看樣子是在努力讓雲雀恭彌發怒到極致。

  在遠處觀看情況的Reborn有些無奈。

  雖然是因為她擅長惹人生氣且嘲諷能力絕佳才讓她主導這次招攬……但她好像玩過頭了。算了,隨便吧。

  「出手,我非常討厭你此刻的態度。」浮萍拐落在欄杆上砸出一個凹陷。

  「你得讓我有出手的欲望才行。不如,換個更合適的對手?我看他們就不錯。」

  袖章被扔到綱吉手中,罪魁禍首喊了聲加油就從樓頂跳下去不見蹤影了。

  慌亂的小孩們連解釋的話都沒出口,就被那個對於其他人而言過於恐怖的武器一點不留情地教訓,等綱吉從暫時性昏迷裡清醒,同伴們全部倒地不起。

  「……」為什麼我還醒著?我也應該倒地不起這樣就不用面對雲雀學長了啊!

  「我會替你們叫救護車的,所以你還沒准備好嗎?」

  對方再次擺出戰鬥的架勢,綱吉忍不住在心裡反復呼叫他的家庭教師。……或者格洛莉亞小姐直接來把我打暈過去也行啊!

  「退縮可是不行的,阿綱,任何時候都沒有這個選項。」

  熟悉的被子彈打中的感覺。

  沢田綱吉可能從未想像過自己會對他認為的強敵動手,甚至真的打中了——哪怕是用一只突然出現在他手上用列恩變出的拖鞋。

  是的,一只擊中雲雀腦袋的奇妙拖鞋,其攻擊程度先不論,但他肯定會被受攻擊者記住一輩子的,在不好的方面。

  雖然已經動手的當下糾結使用的武器好像沒什麼太大意義,但綱吉真心地希望能換個不那麼丟臉也不那麼遭人記恨的東西,他蹲在角落裡抱住雙膝感到無比悲傷。

  被他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制止在原地一動不能動的雲雀眼神依舊凶狠。

  「如果加入彭格列的話,不僅是我們兩個人,你還會遇到更多會被你認為有咬殺價值的人,你意下如何?」

  「聽起來倒是很有趣。」

  「雲雀君,歡迎你隨時找阿綱他們的麻煩,如果找不到人我可以幫助你。」

  縮在角落的綱吉轉過頭咬牙切齒。

  ……他們真的和我是一邊的嗎?

  ……

  綱吉從來都享受不了太長的安逸生活。

  比如此刻難得兩位大人誰都沒有來接自己的綱吉抓緊自己書包的肩帶猶豫著要不要跨進家門。

  什麼情況?為什麼一群看起來很像電視劇群眾演員但是更像黑手黨的家伙們圍在我家門口?

  我……我該進去嗎?

  害怕不已的小孩試探性地站在窗戶下呼喊:「……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你們在嗎?」

  「趕緊給我上來。」

  清亮的女聲和低沉的男聲高度重合,綱吉不再去看門口奇怪的人,一鼓作氣衝上二樓,毫不意外地在房間門口摔倒了。

  「阿綱,來見見你的師兄,我沒來並盛前可是一直待在加百羅涅家族教導他的。」

  窗簾被拉上了,三個成年人各自坐在一張單人沙發椅上圍著一張並不大的木質桌子,他們各自的武器——手槍,劍和長鞭完全占據了桌面,動作姿態頗為端正優雅地喝著紅茶,統一著黑西裝的一眾人背手而立,靜穆如同雕像。

  ……簡直就是□□電影的現實上演。

  「迪諾,加百羅涅家族現任的首領,這可是彭格列最重要的同盟家族首領之一。」格洛莉亞接過Reborn的話頭。

  「所以,這個孩子就是你們口中的那位彭格列十代目?」金發的青年站了起來,目光與神色都稱不上溫和。綱吉小幅度地瑟縮了。

  不愧是真正的黑手黨首領……迪諾先生一看就很有氣場,長相也很帥氣,武器也很酷,那才是首領該有的樣子。

  「噫!」

  迪諾猝不及防地靠近,綱吉連連後退。

  「沒有氣勢,膽子太小了,個子也不夠,完全沒有首領的樣子啊,Reborn,格洛莉亞小姐。」年輕首領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下來,此刻來看只是一個溫和易親近的美型青年而已。

  「成績也是慘不忍睹。」格洛莉亞淡淡地補刀。

  「在班上也不受歡迎。」他的好老師不出意料諷刺道。

  「……我才不當什麼首領!」好……好傷人。

  「這不就和我那時差不多嘛,」迪諾拍拍他的雙肩幫他振奮精神,「Reborn可是很厲害的老師,他一定會改變你,讓你成為合格的首領。我就是靠他才能像現在這樣成為擁有幾千人的家族成員的首領,當時我聽說他要來教你可是哭著送走他的。現在還有格洛莉亞小姐全程陪同,完全沒問題。」

  格洛莉亞做了個忍笑的表情。是不是因為不舍而流淚還未可知,但肯定有感謝他終於沒法欺負自己的喜悅的眼淚吧。

  「差不多是指……」綱吉歪過頭去看迪諾身後的長輩們。

  「迪諾以前也是個廢柴。」

  「沒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黑手黨家族的孩子會那樣。」

  迪諾略有怨念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真是完全不留情啊……你應該也感覺到他們嘴上毫不饒人這點了吧?」

  「……」果然從一開始是就是這樣。

  「阿綱,迪諾會在這裡短暫停留,他算是來為你成為首領提供點幫助,隨便替你看看你的家族成員。」Reborn斜眼看向剛剛表示不滿的迪諾,對方立刻收斂。

  「別太緊張,迪諾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他又不是我——你沒有作業要寫嗎?去吧。」格洛莉亞擺擺手示意他放松點。

  「……哦,那……迪諾先生,回見?」

  「回見,阿綱。」

  小孩離開房間,又只剩下大人們。

  「格洛莉亞小姐,原來你回來了的消息是真的,嚇我一跳。」

  「怎麼,你有意見?」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挺好的,而且格洛莉亞小姐看起來病也好了大半。Reborn也很高興吧?」

  「你今天說話相當自由啊,迪諾,是在慶祝我不再教導你?」

  「……你們放過我吧,拜托了。」剛剛還很有氣勢的青年瞬間敗下陣來舉手投降。

  兩個樂於整蠱小孩的大人同時笑了笑,語氣終於隨意起來。

  「好久不見,曾經的小鬼已經是獨挑大梁的首領了,很多人誇你,迪諾。」

  「哼,好歹在我手上是有些長進,勉勉強強,但是的確不賴。」

  迪諾突然被兩人說好話很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轟走說著「首領被誇了還是這副樣子真是沒變」的部下們:「哈哈哈,也還好啦。話說,是我的錯覺嗎?」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兩人的表情,最終朝向的是格洛莉亞。

  「你指什麼?」

  「你們……吵架了?這不可能吧,你們居然會正兒八經地吵架?」

  格洛莉亞喝茶的動作一頓。她並不馬上回答,只是看著Reborn。

  「你的錯覺。退一萬步講,若是我和莉亞已經到被你看出不和的地步,如果我都無法解決你就更不行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我們好得很。」

  果然是有點什麼吧?說起來倒也不像吵架,但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這樣,明明好不容易才重逢了……

  「啊!」

  打翻的茶杯滾落在地,迪諾彎腰去撿卻摔下沙發,剛起身又一頭撞到桌角。

  格洛莉亞忍不住扶額:「Reborn,」

  「嗯?」

  「幾年過去了,沒有部下在身邊就會變成廢物的設定一點沒變?」

  「如你所見,保留了全部,一分不少。」

  ……

  怎麼感覺……現在上學的時候人越來越多?

  「早上好十代目!我散步的時候正好路過您家所以就來了!」

  「綱吉先生,早上好,小春我也是順路呢!」

  「大家都在啊,喲,阿綱!」

  首次見到其他人的迪諾閑散地靠在牆邊,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注視著綱吉推著大家走開。

  「完全是一群小孩,真是特別——Reborn先不提,格洛莉亞小姐居然能忍受啊……」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的適應能力可是很強的。」一群小鬼而已,我想欺負的話誰都阻止不了。

  考驗官很惡劣地想。

  「所以,你覺得他們如何?」

  「……不好說啊,我個人而言果然家族成員間信賴最重要,看不出這一點我可不承認他們是阿綱。」

  殺手按了按自己的帽檐:「意思是,要考驗看看?」

  「……喂,你不會要像以前一樣……」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不過一兩分鐘後。

  「十代目!」

  「阿綱!」

  綱吉在獄寺和山本的眼前被人綁走——當然,出手的人只是迪諾而已。

  「看那個樣子,阿綱應該是被叫做『桃巨會』的組織綁走了,他們是□□,也算有些手段,你們不用管,迪諾的人會——」

  「不用了,Reborn先生,我們現在就會去!」

  「沒錯,要交給我們才更適合,走了。」

  哼,倒是沒有什麼猶豫。

  Reborn回頭看向繞回來的迪諾的車和從車上下來的迷茫的綱吉。

  「我稍微有點中意他們了——話說,桃巨會是什麼?」

  「這裡真實存在的□□而已。」

  「哈?你真的讓他們去那種危險的地方,那不應該是你隨便編的東西嗎!」

  ——然而實際上所謂危險大概指的是被打倒在地的桃巨會的成員們。

  急忙趕去支援的綱吉與迪諾只看到被暴揍的混混們,所有人唯一受傷居然還是因為部下不在身邊的迪諾發揮失誤痛擊隊友。

  「他們還有這種實力——Reborn,你也有失算的時候。」

  「是這樣嗎?」殺手的唇角稍微起伏一點弧度,這讓迪諾反而不寒而戰。

  ……誒,對了,格洛莉亞小姐人呢?

  綱吉的後領猝不及防被從二樓窗外伸進的手抓住,他向後仰倒摔出窗外。黑色鬥篷的神秘人把人夾在腰側,平穩地落地。

  「Reborn先生,什麼情況!」

  「看來是真正盯上彭格列的家伙出現了。」

  不明所以的小孩們急急忙忙衝下樓,追上等在樓下的神秘人。

  「……我說,那可是格洛莉亞小姐,對於我而言都太超前了,她的能力可沒有一項是該劃在人類範圍裡的吧?」

  「桃巨會那種廢物還是過於容易,沒什麼太大價值,他們本來從一開始就是用來給小鬼們熱身的。如果面對足夠強大並且沒有勝算的敵人但他們依然選擇為了首領去面對,不是更好?當然,莉亞根本不會認真出手的。雖然放不開手腳的確讓她有點不高興就是了。」

  ……說的是很有道理。但是格洛莉亞小姐當綁架犯……感覺絕對不安好心,整蠱狂魔又要開始了。加油吧,阿綱的家族成員們。

  獄寺和山本窮追不舍。

  這個人跑得是不是太快太輕松了……明明還把人夾在腰側。

  追在格洛莉亞身後的小孩們遲遲無法縮短他們與綁架犯的距離,而對方的腳步輕快且隨意,如同熟練習慣地在家中的跑步機上運動。

  「……你是格洛莉亞小姐吧?」綱吉歪過腦袋有些難受地仰頭去看格洛莉亞的臉。

  「哦呀,怎麼看出來的?那麼恭喜你成了除Reborn之外第二個能夠一眼看出我偽裝的人。超直感?」格洛莉亞心情變得不錯,她稍微調整姿勢,左手手臂卡著綱吉的腰。

  「超直感?」

  「算了,以後再解釋。」

  「……你像真的不要緊吧……」好厲害啊,格洛莉亞小姐力氣好大,看上去也不累呢。

  「不用擔心,而且我會控制好速度不會讓他們跟丟的。阿綱,咬緊牙關。」

  「誒?」

  「不然會咬到舌頭。」

  格洛莉亞看著擁堵不動的馬路,毫不猶豫騰空而起,踩著車頂接連作為踏板,動作連貫流暢地落到對面居民樓樓頂。

  未來的守護者們在夾縫間努力前行,心中焦急但又忍不住感嘆對方的身手。格洛莉亞在樓頂等著小孩們縮短距離,這才再次奔跑起來。

  「嗯,你的暫定家族成員們體力不錯,至少比你好——嗯,他們要到樓頂了。阿綱,我們要跳下去。」

  誒?跳下去?從6樓高的地方跳下去???

  「啊啊啊啊——」

  綱吉雙眼緊閉,努力忽略掉耳邊呼呼吹過的風和令人恐懼的嘈雜聲,以及絕對不想經歷的下墜感。

  「不要怕,小家伙,有我在你連擦傷都不會有的。」

  格洛莉亞落在晾衣繩上,並迅速起跳,踩著落點的路燈重新回到街道。拼死拼活爬上樓頂的小孩們簡直難以置信,認命地順著水管滑到地層陽台跳向地面,繼續追擊。

  同殺手一起坐車觀望全程的迪諾默默拉開了與Reborn的距離。兩個魔鬼。

  「我的老天,你們別把好不容易騙來的家族成員給累死了。」

  「人的潛能總得要想個辦法激發出來,這不是很好嗎?他們也充分展現了對首領忠誠追隨的態度。而且,我和莉亞當然會精確控制不超過那條代表最大限度的線。」

  「……你說是就是吧,哈。不過,也就你敢使喚格洛莉亞小姐做這種事了,她對你的忍耐度總是無限大的。」

  「我們可是一起提出了這個想法,至於流程就是她自己自由發揮。對於這種事情莉亞自己玩得也很開心呢。」

  玩得很開心的考驗官小姐的上衣口袋裡,列恩露出腦袋,它變成一把小型手槍,格洛莉亞向後開槍了。

  「等等,格洛莉亞小姐!」

  「放心,特意沒打中,嚇嚇他們而已。」

  問題是,你專門打中了半空那些沒什麼人在意的小東西,這也很危險啊!為什麼還會有小石塊落下來?Reborn那家伙又在干什麼啊!

  格洛莉亞縮短了距離,於是獄寺的炸彈和山本的精准投擲接連不斷地從身後而來。她輕盈且小幅度地閃躲,穿梭在煙霧和火光裡,而綱吉無助地抱住頭同時祈禱自己不要被誤傷。

  她在馬路上閃開最後一個炸藥的時候,綱吉驚呼著看向因為亂闖紅燈而撞來的車子。

  「十代目!」

  「阿綱!」

  「啊啊啊,要碰上了啊格洛莉亞小姐!」

  「給我遵守交通規則啊,白痴。」格洛莉亞立刻換了姿勢把小孩全方位護在懷裡,干脆利落一腳踹在車蓋右側強行使其偏離原本的軌道。

  「……」為什麼她看起來完全不是這種類型啊!……Reborn上次和格洛莉亞小姐切磋的時候怎麼做到骨頭沒碎的……而且遵守交通規則這種話從格洛莉亞小姐口中說出來真沒說服力。

  「喂……山本,你看見了嗎?這太誇張了。」嗯,等等,那一腳怎麼那麼熟悉?

  「……嚇我一跳,真是不可思議。」上一次類似的情況好像還是格洛莉亞小姐打棒球的時候那個球砸穿了球網飛到了教學樓上——誒?那該不會她就是……

  兩人面面相覷,拖著疲憊的步子最後一次加快速度拐進一條巷道。

  「勇氣可嘉,不怕被一網打盡?」故意進入死胡同的格洛莉亞稍微調整呼吸,語句連貫穩定。

  「Reborn先生他們……馬上……就會趕到,我們只需要拖延時間!」

  「或許在那之前你們就死了。」

  「……哈哈,格洛莉亞小姐真會嚇人啊。」

  獄寺兩眼一閉頓時語塞:「……你這個棒球笨蛋,這種考驗的時候就該繼續下去,你為什麼直接說出來了!」

  「誒——這難道不是一種新游戲嗎?游戲的最後就該說出對方是誰吧?」

  ……這個人為什麼又自然而然地覺得這是黑手黨游戲啊。

  「不錯,沒跟丟我——雖然也有我刻意控制距離的原因——以及還是看出我是誰了。」格洛莉亞摘下兜帽,取下假發和美瞳,和站在另一頭的Reborn等人點頭致意。

  徹底松了一口氣的獄寺和山本扶著牆壁喘氣,雙腿僵在原地。

  ……這個女人真的是人類嗎?

  累癱的兩人被萬分同情他們的迪諾派人好心送回各自的家。Reborn和自家學生復盤今天的訓練又布置明天的任務,迪諾和格洛莉亞單獨坐在客廳裡,奈奈則因為綱吉新增的朋友而開心地在廚房做晚飯。

  格洛莉亞正要起身幫女主人的忙,迪諾似乎早有話講便把她叫住了。

  「……格洛莉亞小姐,等等。」

  「做什麼,小朋友?」

  「……格洛莉亞小姐,我已經不是十幾歲了。」青年顯出點不好意思來。

  「你老的頭發牙齒都掉光我也能這麼叫你,小家伙。」

  「好吧,說正事。……你和Reborn真的沒事嗎?不要騙我啊,他可是我唯一的家庭教師,你在的那一兩年也很照顧我,我對你們很感激。我很擔心你們,真的。」

  格洛莉亞有點頭疼地按揉眉心。她不是擅長應付這種場景的人。

  「很奇怪,你們倆。不是說關系出現裂痕,而是……我說不出來。」

  「我們真的沒有吵架,迪諾。而且我很確定我們都為能夠再次見到彼此而高興。」

  迪諾一臉半信半疑:「那為什麼……你是去養病的,對不對?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生病但一定不是一般認知裡的原因。你知道Reborn猜出來你在哪裡修養的事嗎?」

  「……嗯,我知道。」

  「有很復雜難解的事發生在我和你們遇見之前。那恐怕才是你們不得不分開一段時間的原因,是嗎?」

  「……」

  「……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但還是給他寫信了。我們家族的收信人收到了很多很多你的信。雖然你們在我面前沒有特別親密的交流,但我知道你們都很想念不在身邊的對方。他真的很想你,格洛莉亞小姐,雖然他什麼也沒對我說。」

  「……小朋友,這種事我當然知道的。」

  「所以是什麼困擾了你?」

  「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迪諾。哪怕沒人因此責怪我,但它依然是個錯誤,而且依舊不可改變。」格洛莉亞向後盡可能把自己塞進柔軟的沙發,她微微閉眼。

  「……」

  「大概是和你的老師分開了,我會控制不住地思考很多他一直努力不讓我深想的事。所以我有點緩不過來,是的,我還需要時間來真正回歸到他身邊。」

  比起因為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惡化的身體,格洛莉亞小姐真正離開的原因怕不是無法控制的逐漸變壞的精神和心理。她明明就是去給自己重新做心理疏導了吧?為了不在Reborn面前露出……破綻。

  「……你真的痊愈了嗎,格洛莉亞小姐?」

  格洛莉亞揉了揉已經是大人的迪諾的頭。

  怎麼跟他的家庭教師一樣問出差不多的問題,一天到晚到底學了點什麼。

  ……真是的。

  「嗯,我會好的。」


第五十八章 喜歡還是討厭

  ——小孩子就要快樂

  「……」

  格洛莉亞猛地睜眼,胸口劇烈起伏。她從床上坐起看向窗簾留出的些許縫隙,雨還在下雖然不大。記不太清噩夢的具體內容,但繼續入睡是不可能的。

  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的格洛莉亞披上外套起身,小心翼翼打開房門確認自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觀察一段時間發現沒人被吵醒後的她緩緩下樓走到客廳,從冰箱裡拿出冰水,站在屋外走廊前嘗試放空大腦。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而顯然這與一些文學文藝類作品裡會使人冷靜的效果並不一樣。她依舊心煩意亂,身體的疼痛雖沒有嚴重到使自己倒地不起但也談不上輕松。格洛莉亞坐了下來,沒什麼想法也沒什麼意義地看著夜色陰沉和只有路燈下才可清晰看見的雨。她垂下頭,撩開袖子,明黃色的暗紋在蒼白的皮膚上若隱若現。

  她竟然會覺得這甚是美麗。

  大概只是因為它讓自己想起作為這一屬性的殺手。

  可它卻是令人感到痛很和無力的來源,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格洛莉亞發生過的和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格洛莉亞很突兀地開始思考一點關於殺手本人的事,好比他會不會還夢到山頂上發生的事,他現在的心情又是怎麼樣,他的身體有沒有出現過不良反應,等等諸如此類很重要的問題。可是她到現在一個都沒有問過。這不應該,她不能只想著自己的情況而不去關心其他人——他本來也不是其他人。

  這不對。她應該每天看起來都很正常,她要看起來心情愉快身體狀況良好,像個沒事人一樣在他身邊晃悠。不需要讓人關心和擔憂,不需要使人感到痛苦難受。她明明不是受害者卻要讓受害者替自己操心,這太奇怪了。

  格洛莉亞一點點蜷縮成一團,所有的思考都在快速壓縮,壓縮成一根極細的長針,她幾乎能感受到針尖磨開皮膚表層,鑽進血肉,進而一同把血管神經串在一起的痛感。說不好是心理還是生理作用。

  ——直到有人替她把肩上的外套又拉攏了一些。

  「……」抱住作痛腦袋的格洛莉亞松開手,偏過頭去看蹲下來的Reborn。

  「頭痛的話涼水不是個好選擇,小姐,如果你只是個普通人,我想可能一場發了燒都能被你錯誤的照顧自己的行為變得致死。」Reborn在她手上塞進一杯溫熱的水。

  「……你……抱歉,我吵醒你了。」

  「親愛的,我說過殺手都十分少眠且眠淺。不過,你待在我身邊的時候就會好一點。」

  保持沉默的格洛莉亞把水杯放在一邊,殺手動作很輕地握住她的手腕,皮膚的涼感和脈搏的頻率都令他忍不住皺眉。

  他的手掌貼上格洛莉亞的右臉,試探性地上滑,殺手帶著槍繭的指腹盡可能柔緩地摩挲她視線不清的右眼眼角。格洛莉亞的嘆息融進夜色裡不易察覺,伸出雙手包裹Reborn的指尖。

  「只是有點模糊,又不是失明。沒事的,應該很快就會恢復,別擔心。」她側過臉,遲疑著蜻蜓點水般吻過殺手的掌心。

  「那其他的呢,比如你又失眠了。」

  Reborn的手指略過她的鬢邊深入發間,最終滑向後腦勺往自己的方向回撈,格洛莉亞並沒有抵抗地同他相靠,耳朵緊緊貼著他的心髒位置,忍不住數起對方的心跳,而後一點一點連她的心跳也與之完全相同了。

  「莉亞,你很清楚,你不需要自我面前裝作沒事。我知道你很疼。確實也……很疼。」他用另一只手拍拍格洛莉亞顫抖不明顯的肩膀。

  格洛莉亞忍不住抬起手搭向他的肩,卻在快要碰到時選擇抽回。Reborn及時抓住她快垂下去的手臂,並讓它繞過自己的脖子。

  「我希望你明白我們上次那場談話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也不想給你造成任何壓力,我親愛的,不要多想。」

  「……不是你的問題,Reborn,從來都不是。我是個各種意義上都很麻煩的存在,攤上我是你運氣不好才對。」格洛莉亞做了個深呼吸低下頭。

  「……我得承認,莉亞,我開始後悔沒有去找你。我先前的決定太草率了點。你離『好起來』這個目標越來越遠,親愛的。」

  Reborn並不認為她的現狀的來源是單一的。恐怕露切突然的去世和艾莉婭接受詛咒的傳承也是一部分。沒有人拉住她的這幾年格洛莉亞在錯誤的道路上又開始進發。

  「……抱歉,我應該調節好的,而不是讓你如此擔心。」

  「莉亞,你就是需要有人擔心,而且非常需要,人越多越好。這個時候我倒真希望……初代的彭格列們能出現。」

  格洛莉亞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我的問題由來已久,親愛的。你做的夠多了,真的。」

  ……

  雨天真討厭。

  綱吉站在門口感到惆悵,早上第一節 課是數學就讓人更惆悵了。不過看到來和自己一起去上學的山本和獄寺後,他感覺自己的心情又好了點。

  「不要把傘弄丟了,不要因為地面有些滑就摔跤,也盡量不要把衣服弄髒,別給奈奈增加工作量。」幫小孩把翹起來的頭發撫平又替他翻好衣領的格洛莉亞輕輕一推小孩的後背示意他出門。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盯著她蒼白的臉欲言又止。

  「又怎麼了?」

  「……你,呃,那個,不是說雨天適合睡覺什麼的……」

  他的考驗官露出一個絕對不虛假甚至溫和的笑:「上你的學去。」

  看著小孩逐漸遠去,把自己塞回沙發的格洛莉亞和放下報紙的殺手對視。

  「今天應該是阿綱的生日,雖然我先前只看了一眼他的資料。」格洛莉亞的神色看不出高興與否。

  「嗯,沒錯。已經開始為小孩操心生日了,真是令人感動。」

  「……只是今天剛好想起來了而已。」格洛莉亞拿起小孩的隨堂測試試卷穩定表情。

  「剛好記得的話應該不會提前從意大利那邊訂蛋糕吧。」

  「……」並不是很想理睬Reborn的考驗官在單人沙發上背過身去。

  「話說不用通知獄寺他們一聲?我可不覺得阿綱是會主動告訴別人今天是自己生日的類型。」

  「獄寺倒是知道,至於其他人我本來是想提醒,不過干脆就讓小孩們一起驚訝吧——比起直接告訴別人自己的生日還不如等別人主動發現更有效。」……明明我當時也是被你猜出了生日日期啊。

  「阿綱現在大概……正在心裡生悶氣吧,畢竟連奈奈也被你告知做好偽裝。」

  「……不,我們的奈奈女士好像真的有點忘記,是我詢問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的。」

  格洛莉亞一邊掩飾咳嗽的聲音,一邊復盤晚上的安排。

  殺手默不作聲地看她,思考窗外從昨天晚上開始的小雨到底什麼時候能停。看起來還有些精神,那就隨她去吧。

  ……

  綱吉看著一路上說說笑笑的朋友們應和著似乎也很高興,哪怕他心裡思考的是今天關於生日的事。也不知道媽媽是忘記了還是打算制造驚喜,他又沒和朋友們主動提起——總感覺怪怪的。至於格洛莉亞和Reborn,他們也許看過自己的資料,但綱吉實在不認為他們會是可以記住自己生日的那類人。

  ……要是真的沒人記得就算了,也不是很要緊的事。

  今天和平常也沒有太大的區別。數學課上因為犯困而被點名的山本靠著瞎猜居然也蒙對了答案,他表情爽朗地一邊說著「運氣真好」一邊心情愉快地坐下。綱吉可沒有那樣好的運氣,盡管獄寺在前排很努力地給他比劃答案奈何他確實看不明白,支支吾吾也沒能說出哪怕一個錯誤的數字,數學老師搖搖頭示意他坐下,似乎對此也不驚訝和太過生氣。

  雨天體育課在室內,對於肢體嚴重不協調沒有一點運動天賦的綱吉而言,這種課程不管是在室內體育館還是在操場,他都只有摔跤挨打的份兒。不過因為有了新的同伴們,至少她不會感覺無助和孤獨,就算會出醜朋友們也不會笑話他。

  午飯時間因為想去天台吃飯結果意外碰上躺在那裡安靜休息的雲雀,僥幸躲過咬殺的綱吉三人感到心有余悸。綱吉可不想再用拖鞋拍他的腦袋。

  一如既往的學校生活。不對,是一如Reborn和格洛莉亞到來之後的學校生活。

  那之前呢?

  綱吉偶爾會突然思考這種事。

  沒有朋友,連算得上友好來往的人都沒有。所有人都不叫他的名字,廢柴阿綱的稱呼每天都要在耳邊想起無數次。那次數多到綱吉已經無法感到悲傷和不甘。

  他一點不想去上學。這麼說可能會遭人嘲笑,但如果不是有京子在,他可能一點來到學校的動力都沒有。

  然後……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抱著拼死去做的決心吧,阿綱。

  ——想什麼呢小朋友,我是你的考驗官。

  那兩個過於特別的人突然出現。

  和日常沒有一點關系的所有要素被一個接一個扔給毫無准備的自己,他們從來不管他能不能接得住。……或許,他算是接住了。

  完全胡來,根本猜不出想法和目的的大人們。

  但綱吉知道的,他們在教導並且照顧他,哪怕方式有些離譜。

  「或許不是壞事吧。不是那麼討厭的。」

  放學時間到的時候,獄寺和山本好像突然有事,沒能和綱吉一同回家。綱吉也沒看到京子,她很少會這麼快的離開教室。

  走出學校大門的小孩恍惚間意識到,他已經無法習慣一個人走在這條曾經也是一個人走過的不長不短的路上。

  他會忍不住去想獄寺和山本的打鬧,想到她叫自己十代目,想到山本用球棒敲打後背時的笑聲,有時總在跑步鍛煉的了平也會和他們擦肩而過用洪亮的聲音告別。運氣好的時候京子也會出現,她總是帶著頗具治愈性的笑。還有雖然不是一個學校,但是總會那麼開心地跑來的小春。

  沒有這些朋友時,殺手和格洛莉亞會接他放學。

  他們會不停地談論學校裡發生的一切,簡直比綱吉本人還了解他的生活。

  小孩停在家門口頓住腳步,沒來由地感到一點悲傷。

  自己有時候好像太矯情了。這本來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於是綱吉吸吸鼻子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的聲音盡量不要太低落。他伸手打開門。

  「我回來——」

  「嘭!」

  花瓣,彩帶,碎金箔糅合在一起在空中紛紛揚揚的,趕上了黃昏時分最後一秒,即便雨聲淅瀝,但那依舊像電影裡才有的煙火一般——綱吉合上傘的那一刻如同合上一切悲傷和灰蒙。

  「生日快樂!」

  奈奈手上端著蛋糕,看起來根本不像會記住他生日的連個大人各自站在她的兩手邊。獄寺,山本,了平,京子,小春,碧洋琪,還有被打上巨大蝴蝶結掛在牆上的藍波,所有人一個不少地擠在門框附近艱難地嘗試保持穩定。

  「十代目,生日快樂啊!」

  「哈哈,阿綱被嚇了一跳,你開心就好!」

  「新的一歲也要繼續極限下去啊沢田!」

  「阿綱先生,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很高興呢!」

  「綱君,生日快樂!」

  「終於回來了,小綱。」

  「壽星打算在外面站多久?如果浪費了莉亞專門從意大利叫來的蛋糕,她會很生氣的。」

  「……不是叫你別說嗎?咳,還不快進來,小朋友。」

  綱吉又一次吸吸鼻子。

  他很努力地忍住不要哭,在被伙伴們一起伸手拉進屋子裡時他趁人不注意用袖子悄悄擦了擦臉。

  他的家庭教師不動神色地在他手裡塞了一塊手帕。

  ——沒出息的小鬼。

  殺手聲音很輕地說。

  ——希望他長了一歲可以聰明點。

  綱吉聽出了格洛莉亞語氣裡並非嘲諷的笑意。

  朋友們忙忙碌碌地去卸下道具和裝飾,大人們那握著危險武器的手此刻溫和地推著小孩的肩,把他帶進只有甜香和暖光的室內。

  他們在綱吉看不見的短暫幾秒間無聲地祝了他生日快樂。

  小孩突然想回過頭。

  他居然有點想擁抱他總是不靠近的長輩們。

  他最後沒有那麼做。

  或與有一天,他能吧。


第五十九章 一個齒輪橫生而入

  ——該親親抱抱和好了

  綱吉苦著臉趴在桌上看書。明天有個英語測驗,他應該抓緊時間復習——或者說預習。但是不管他的眼睛如何努力且拼命地想要看清每一個字母,他的大腦都拒絕接受一切有關英語的信息。

  他看了看作為外國人的格洛莉亞和Reborn突然羨慕不已。不過,他們倆不管干什麼應該都很容易,而且都能做好。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真是大啊……

  「你已經看著那一頁許久不動了,小朋友。」格洛莉亞停下了看書的動作,那是本全意大利文的書籍,綱吉並不清楚其中的內容。

  「覺得困嗎,阿綱?是需要一發子彈還是碧洋琪的料理來讓你清醒清醒?」

  小孩頓時直冒冷汗,拿起筆無意義地開始勾畫。

  「格洛莉亞小姐,」

  「又干嘛?注意力給我集中一點。」

  「格洛莉亞小姐以前真的是黑手黨首領?」

  「要讓我證明給你看,確定?」

  綱吉瘋狂甩動腦袋並擺擺手:「不是……我是想說你記憶力是不是很好啊?」

  「論記憶力的話莉亞的確很有發言權,除非她故意不想去記住,應該沒有記不住的內容。」擦試保養完自己的武器,Reborn把它好好放回原位。

  綱吉眼睛一亮,一點一點向格洛莉亞挪近:「那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提高記憶力的方法?」

  「阿綱,實際上我大多數能力的背後我都會回答同一個答案——天賦,學什麼都快的天賦。」

  家庭教師先生發出很輕的代表幸災樂禍的笑聲。

  「……」好氣人!

  「也不是沒有別的。比如,我一周處理的文件量完全夠開一家報社,然而這些信息但凡有一點我記不准確,不是我死就是家族成員會死。顯而易見,我不能犯錯失誤,我從小就沒有這個權利。你的老師也是,他是第一殺手,但就算如此任何一個失誤都可能讓他不再擁有這個頭銜甚至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以上內容對於綱吉而言太過深奧沉重了。他微微張著嘴卻沒說出半個字,垂下頭保持沉默。

  大人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最後由Reborn清清嗓子發話:「但這是我們,阿綱,你和我們生活在不一樣的世界,沒有必要按照我和莉亞的方式去生活。而且,你還能犯錯,還能被糾正。這是不一樣的,小鬼。」

  小孩支支吾吾了半天,蹦出一句「可你們還不是要把我培養成什麼黑手黨首領」。

  「噢?意思是我要從今天開始教你怎麼殺人?我不介意教你,莉亞在此方面也十分擅長,就看你願不願意。」殺手拿起他的槍,保險栓反復彈開又合上,格洛莉亞也相當配合地抽出許久沒有用過的手杖劍讓那冷光閃到小孩臉上。

  「……我才不要!……我要繼續看書了。」

  完成每日逗小孩指標的大人們心情愉快地收回武器。

  格洛莉亞突兀地咳嗽了兩聲。

  殺手和小孩幾乎同時抬眼看她。

  「……怎麼了,你們一下子這麼同步。」

  「……沒什麼。」

  「啊……你要喝水嗎格洛莉亞小姐?」

  過了10月天氣越來越冷,格洛莉亞的臉色時不時顯出點遮掩不住的病態,綱吉也從Reborn處得知陰冷天氣尤其是雨天會讓格洛莉亞狀況不佳。但是不能又過於表示關心,小孩很頭疼。

  「格洛莉亞小姐的病沒有一點辦法嗎?又不吃藥也不看醫生,這不對吧……」

  格洛莉亞短暫離開的片刻綱吉小聲地和殺手談及這件事。

  「很遺憾,阿綱,人類的醫療對她沒有一點用,或者說,她根本不能用。」

  「她是不是……還會失眠?我有次半夜醒過來很渴,好像看見你和格洛莉亞小姐了。」

  「她的確會。」

  明明迪諾和碧洋琪說過他們是戀人而且關系很好,結果連Reborn都沒有辦法。……不對,不是沒有辦法,感覺Reborn好像迫於無奈不能插手太多。

  奇怪。

  他們是很親密,但又……

  碧洋琪說過的那件壞事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樣的事才能格洛莉亞變成這樣又讓他們不得不保持距離?

  ……

  不算大的雨。

  但是,不大的雨卻有巨大的陰影。那陰影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只網住了Reborn和格洛莉亞兩個人。

  Reborn坐在客廳裡沒什麼表情,他本來也是個情緒不明顯的人。他還是會嘲諷欺負綱吉,會弄些奇奇怪怪的事並把他們稱作必要的訓練。

  但綱吉能感覺到他心情糟糕甚至於低沉。

  他不說話也不看向綱吉的時候,目光投向很遠的地方,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單純地冥想。

  綱吉的目光忍不住看向格洛莉亞的房間——她在裡面休息閉門不出。

  小孩上樓的時候覺得自己可能太過輕率。他真的應該參與進這種事嗎?他是個什麼都做不好的人,也不擅長去解決問題。像這樣的事Reborn和格洛莉亞才更擅長。

  但他們失敗了。

  那自己又能做什麼?不知道,完全沒有頭緒。

  沒有什麼想法的綱吉已經停在格洛莉亞的房間門口。他心情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門。

  「誰?」

  「……那個,是我,格洛莉亞小姐。」一下子就回應我了,還以為她會在睡覺。是太難受了根本睡不著?

  「是阿綱啊。……Reborn讓你上來找我的?」

  「……不是的。」

  「……我沒事,剛剛在睡覺,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小孩在門口變得無措。他輕輕地踱步後又停下,垂下頭思考點新的對策。

  聽得出人沒走的格洛莉亞保持沉默。意識到小孩仍在逗留的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進來吧,門沒鎖。」

  房間裡很黑。格洛莉亞沒拉開窗簾也沒開燈,靠著枕頭坐在床上。綱吉進來後她按開了床頭櫃上的台燈。

  這是新奇的景像。

  綱吉站在她床邊,發覺格洛莉亞那張侵略性太強的臉模糊輪廓,在昏黃的暖光下變得柔和。燈光暈開在她蒼白的皮膚上,使綱吉感受到紙張般的單薄。

  她垂下眼皮,也垂下了偽裝和逞強。

  「坐吧,說起來這是你家,你不用這麼拘謹。」

  「……哦。」

  一時衝動找上來的綱吉這才意識到他完全沒想過如何進行對話或者他到底要做些什麼,此刻只能尷尬地東張西望不說話。

  「我的屋子裡可沒有什麼給小孩玩的,我只能用意大利語素材教你新的語言。」

  「……我學不會的,格洛莉亞小姐。但是……格洛莉亞小姐的口音很好聽。」

  「謝謝。還有,做事情前不要總以做不到為前提,明白嗎?」

  「是,對不起。」

  格洛莉亞抬起手猝不及防彈向他的腦門,剛剛還在愁眉苦臉的小孩頓時破功叫著「好疼」。

  「你的家庭教師有那麼恐怖,恐怖到你甚至躲進我的房間?」

  「……」當然不是因為這種事啊。

  「不是的話找上來干嘛?少了一個討厭的大人在身邊你應該高興才對。」

  「……格洛莉亞小姐,我覺得……我應該……也不討厭你。嗯。」小孩的手緊張地放在腿上,他的語氣聽起來小心翼翼。

  格洛莉亞少見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她笑了。

  但綱吉不認為那代表高興和放松,她的笑太沉重,或許已經不能歸在「笑」的定義裡。

  「沒關系的,」她拍拍綱吉的肩膀,「我認識的很多人都討厭我,我自己的血緣親人都有想殺我的,你大可以沒有負擔地承認。不是壞事,真的。」

  「不,我說的是真話。」前一秒還感到別扭的綱吉一下子眼神堅定。

  格洛莉亞動作一頓。她別過臉看向其他地方並持續安靜不語。

  ……完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但是順著她說是不對的,那不是事實。

  又開始慌亂的綱吉努力想話找補,但格洛莉亞又先開口了。

  「那你還是選擇討厭我吧。」

  「誒?」

  「就我以往的經驗來看,討厭我的人可能活得更長也更好一點。」

  綱吉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和她對視。

  她在說什麼?這太奇怪了吧,這些事哪有什麼聯系?

  「……格洛莉亞小姐,別開這種玩笑啊。」

  「我是很愛開玩笑。但是,剛才我是認真的,阿綱。」

  綱吉意識到他模模糊糊且誤打誤撞地稍微接觸到致使格洛莉亞和Reborn變成這樣的源頭了。但他只能止步於此,因為他尚不能具備足夠的勇氣和決心去面對別人的真相,同時格洛莉亞暫時也不可能說的更多。

  他還能做什麼呢?

  每一次,他遇到困難和糾結的時候,不管是格洛莉亞和Reborn好像總能第一時間給出解決方案,不管那些方案有多麼難以接受或是離譜,但結果並不壞,甚至有時綱吉後知後覺地高興。

  但他太笨了,沒有那種頭腦和反應力,也沒有足夠的經驗。他是個什麼都不懂也時常感到無力的小鬼。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第一次主動伸出雙手抓住格洛莉亞的手臂。感謝老天,他至少不用這樣面對Reborn,格洛莉亞絕對更好說話。

  被小孩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的病人一挑眉,做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的表情。

  「我一直覺得不管是你還是Reborn都是很厲害的人!」

  「……謝謝誇獎,你自己加油。」他到底要說什麼?搞不懂現在的小孩。

  「很多事情對於你們而言都算不上困難,你們和我是不一樣的。就算有自己好像解決不了的事,如果一起的話就算到最後都什麼也做不好但也是兩個人一起承受,對吧?」

  格洛莉亞微微眯起眼。

  「……不,我並不想把你的家庭教師拉進和我一樣的境地。」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吧,格洛莉亞小姐。」

  「怎麼,我以為Reborn不會和你說起那件事呢。」干嘛把這種復雜的事告訴阿綱。更何況還不是什麼好事。

  「不是的,他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表現。就像你一樣,格洛莉亞小姐。但是就像碧洋琪和迪諾先生所說的,他們知道你們曾經互相想念。而現在,你們也都不好受。」

  「……他心情不好,是嗎?從你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

  綱吉不擅長撒謊,於是用沉默做為回應。

  「Reborn除了心情不好還有別的嗎?像是如我這般偶爾閉門不出,或者身體出了點狀況之類的。」

  「這種事難道不該你去問嗎,反正Reborn也只可能希望你去問啊……」小孩低下頭很小聲地嘀嘀咕咕。

  哪怕是他們這樣的人,那麼擅長替人解決問題,卻也會在自己的問題前面逃避,為了某個看不到的未來。

  「……明明總是逼著我去接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為什麼自己就不這麼做了……」

  格洛莉亞從床上起身。

  她打開房門倚靠著門框,拒絕了綱吉想要攙扶她的動作。

  她把目光投向在單人沙發上沉思的Reborn。說實話殺手很少會有那樣的背影,一點都不像他的風格。

  「阿綱,你有見過一個東西嗎?透明的,不大,裡面燃著火焰。」

  「見過,我看見過Reborn從口袋裡拿出來看。明黃色的火焰,裡面的焰心卻是金紅色的。」

  「……他有說什麼嗎?」

  ——看到那個金紅色的焰心了嗎,阿綱?

  ——嗯,好特別,也很漂亮。

  ——我也這麼覺得。那是我見過的最奇特又最美麗的火焰。

  綱吉看到格洛莉亞做了個深呼吸。

  這時,Reborn轉過頭向上看去。

  他們的視線交彙了。

  格洛莉亞從他漆黑的眼睛裡看見不可抵抗的召回。

  ……

  綱吉覺得他先前的做法可能的確太草率。

  格洛莉亞和Reborn有幾天沒有怎麼說話,雖然也有可能是二人在深度思考如何讓事情得到良好解決,但也有可能是他們陷入另一個僵局。

  就在五天後快到睡覺時間的綱吉打算向二人認錯的時候,兩個大人停在各自的房間門口不動,轉過身同時開口了。

  「我有話和你說。」

  小孩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一些。他對著兩人說了句晚安,和另一邊的碧洋琪互相交換眼神都了然於心,隨後盡可能快地回了房間。

  大人們對於小鬼們的反應感到有趣而無奈。Reborn邁開步子向格洛莉亞徑直走去。

  格洛莉亞的房間窗戶正對背面的街道,那條街道相當安靜,就算是白天也並不吵鬧。他們靠在窗邊,就像曾經無數次靠在彭格列總部格洛莉亞辦公室外那扇窗戶前,家光還半開玩笑地說過要在那扇窗子前立上牌子,用最醒目的大字標上「守護神專有約會地點」。格洛莉亞聽完後置之一笑,並友善詢問他介不介意自己把他倒栽進總部門口,於是那位令外界聞風喪膽的門外顧問立刻低頭認錯。

  「女士優先?」殺手率先打破沉默。

  「……在其他事情之前,我首先要向你道歉。」

  「……你知道用不著的。莉亞。」

  「你聽我繼續說,」格洛莉亞抬手蓋在他的手背上,Reborn自然地翻轉進而反過來包裹,「我承認我離開不只是因為惡化的身體,還有岌岌可危的精神。我一直無法面對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也無法面對看見我的狀況持續變壞後你的表現,所以……我不是離開而是逃走。不管是碧洋琪還是迪諾,甚至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的阿綱都覺得我忍痛離開,迫於無奈。不是的,不是那麼被美化的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逃跑了。」

  殺手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保持著一直平靜溫和的盯住她雙眼的目光。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你知道我有很多想不起來的事,那真說不好是阿瑪蘭妲干的還是我自己因為不願接受而選擇忘記。再往前推,比如我的母親,她愛我卻又怕我,我的解決方式是盡量不靠近也不交流,而現在她已過世很久,我偶爾會想當年是不是做錯了。再比如初代的彭格列成員,我雖然不能和他們在死前見面,但也不是不能從遠處觀望。可是,我一次都沒有,我再也沒去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一直到他們每個人臨終。」

  這是格洛莉亞第一次和Reborn談論有關逃避和害怕的話題。她一直盡力不願提起和關注,無論如何從不承認。Reborn可以想像這幾年她的痛苦與掙扎。她最終還是會向他走出曾經走不出的那一步。

  永遠如此,只是需要點時間。

  「是我的問題,Reborn,我知道你也沒能走出來,但因為我的情況復雜你也沒辦法對我說什麼,不可能宣泄也不可能去放輕松。我很抱歉把自己的負擔加在了你身上。……逃跑果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當我和你在阿綱家再見面,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什麼也沒解決。我開始後悔,Reborn。伽卡菲斯又說對了一件事,我真的會不斷作出錯誤的抉擇。……我很抱歉,我很抱歉親愛的,我本該陪在你身邊的,無論何時。」

  格洛莉亞調整呼吸試圖重歸平靜,但她連呼吸裡都有顫音。比起先開口安慰,殺手選擇立刻把人圈進懷裡讓他們完全緊貼。他像以前那樣輕拍她的後腦勺,摩挲她起伏發抖的肩膀。

  「我不否認那是負擔,莉亞,不可能有人會因此感到輕松。但我確信一件事,我的小玫瑰,這個世界上應該只有我也應該是我來和你承擔同樣的東西。我還確信對此是不後悔的。」

  格洛莉亞的臉深埋進他胸口不願抬起頭,她的雙手揪住殺手後背的襯衫面料,含糊不清地冒出一點音節。

  「我想我們大概是扯平了,好小姐,比如你後悔離開,而我後悔沒去找你。好吧,我說我不去找你是因為你不希望我那麼做……其實還會有別的可能性,只是我故意忽視了。我想你不是唯一一個後退的人,莉亞,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自責。至少……現在我們又同時向前,那個距離就會重新縮短。」

  「嗯。……真是的,我前幾天還被阿綱教訓了。」

  「哦,那個小鬼什麼時候有這種膽量的?」

  「他向我抱怨我們逼著他向前走不後退,對自己卻不是這樣。真是狂妄。」

  「大概是訓練量太少還有抱怨的精神。新的計劃看來要提上進程了。」

  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莉亞,」

  「嗯?」

  「露切……應該是快去世之前給我寄了封信。」

  格洛莉亞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看他:「……我都不知道。她寫了什麼?」

  「『一切都會好的』。主要內容是這樣。」

  「……我守在她病床邊的時候她也說了很多次。」

  「我不覺得像露切那樣的人只是單純地說些安慰不實的話。我們該去相信,即便我們自己看不見那樣的結局。」

  「那麼,我就期待著看看吧。」

  兩人的身體投下的陰影互相籠罩了。殺手雙手握著她的腰使他們一起不急不緩地後退,如同一首婉轉輕柔的華爾茲走到曲末,即將摔進更符合殺手和惡靈的熱情奔放且纏綿的探戈。

  Reborn總是習慣性先親吻她的雙眼,人們可以沒見過巴勒莫的紅月,但不能沒見過格洛莉亞紅色的眼睛。格洛莉亞的睫毛此刻類似於鳥類柔軟輕盈的翅羽,混亂地震顫和翻飛。

  「令人懷念,小玫瑰。」

  「你指什麼?」她的手指滑過殺手的鬢邊,向上揉捏著他的耳廓。

  「你的睫毛數不清次數地掃過我的臉。」

  「你的花言巧語還是那麼豐富,我親愛的。」格洛莉亞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Reborn粘上她的眼角,鼻梁和嘴唇,在接吻的間隙裡笑言:「我倒是覺得你一直很受用。」

  「先生,我可不是對花言巧語受用。」

  「那是什麼呢?」

  「……你明明很清楚。」

  「不,我一點都不清楚。」

  格洛莉亞忍不住在心裡翻個白眼,這人果然忍耐太久之後又開始玩以前那套了:「……好吧,我是對你受用,受用的不得了。滿意了嗎?」

  殺手護著她的後腦勺壓著人躺下:「相當滿意,我的小姐。」

  格洛莉亞的皮膚是一種特別的白色。白熾燈落下的時候並不會有太大反差,一層光暈開在表皮,像是原本平靜的河流散開美麗的波紋,那使人忍不住伸出手觸碰,想要穿過水流。

  疤痕在這樣的皮膚上尤其明顯。潔淨清澈的河上不該有橫生的枯枝或是沼澤。

  Reborn額頭抵在她胸口位置,聽見算不上平穩但無疑倍感珍貴的心跳,並不大的震動透過殺手的眼睛或是嘴唇傳進深處一起共鳴。傷痕如同仍在生長的沼澤,鑽進他的手掌從而進入身體,伴隨著久久不可散去的鈍痛。直到一雙微涼的手溫柔地包裹他伸出的手,在他耳邊柔聲低語。

  不管多少次,果然未免太瘦了。

  只是將手掌貼向她的脖頸,從視覺上已然造成出壓迫感。她的腰同花藤這樣的植物根莖的確有不少相似之處,比如韌性,柔軟,纖細,而稍有些硌人的骨頭是枝節。

  格洛莉亞放軟的柔緩聲音在他耳邊絮語,指尖搭上他總是難以舒展的眉頭,緩慢地撫摸和按揉。Reborn沉默著捉住她的手指以唇珠摩挲帶著細細傷痕的指關節,一個接一個,隨後是指腹,手掌的紋路和那淡青色管凸出的手腕。

  他的呼吸同嘆息噴灑在愛人的手背上,像是一段深沉緩慢的情詩剛結束的一小節最後的余音。

  「我好像更後悔沒去找你了,莉亞。」

  「我只能說,一切都會好起來,你就為我放寬心吧。」

  ……

  格洛莉亞沁著汗,飽滿且虛乏在Reborn脖頸處。他們用一樣的體溫和呼吸保持一會兒安靜的擁抱。

  如同跌入迷幻又別無他物的鏡子裡,脫離後依舊有著暈眩的滿足感。

  「……Reborn,」

  「嗯?」

  「我希望現在說還不算太晚。」

  「我聽著呢,莉亞。」

  「我知道我常常……不說真話。但有些話我絕對無法撒謊。……我很想你,非常且深刻地在頭腦和心髒裡想你。」

  殺手捧起她的臉讓他們的額頭依偎:「那麼你也很清楚我抱有同樣的想法。這次是真的回來了,是不是?」

  「嗯,我回來了,Reborn。」

  「歡迎回來,小玫瑰。」


第六十章 彭格列不相信冬天

  ——打雪仗還是打人仗

  格洛莉亞的腦子處於半清醒狀態的時候,她對此並不太高興,甚至嘗試讓她的大腦重新歸於寂靜。而僅僅是透過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小束陽光就讓這一行為立刻止步,它很快地鑽進格洛莉亞微微睜開的眼睛,讓人心情不爽地向床的外側翻身。

  有人輕輕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另一側翻轉。

  「我親愛的,按照大多數愛情文藝作品的情況發展,不管你是醒著還是沒醒著或許都應該朝向我。」當然比她醒的更早的殺手先生先是撥開貼在格洛莉亞眼皮上那麼少許不太聽話的頭發,而後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腦袋。

  發出笑聲後徹底睜開眼的人邊打趣他邊自覺地把自己挪向Reborn:「哦?什麼啊,我還以為第一殺手先生對那些爛俗又千篇一律的東西一點不感興趣。」

  「借用你的話,莉亞,做事情都是看人的。早安,小睡美人。」

  「早安,親愛的。」活動完發僵的手臂,格洛莉亞又重新把自己塞回一大清早就向她「抱怨」的Reborn懷裡,沒有任何意外就被放松地圈住。

  「我希望你的睡眠狀況還不錯,莉亞。」Reborn檢查起她的面部神色和狀態,倒是看不出明顯的問題。

  「我以為睡在我身邊的就是你?因為醒的太早好像有點不太清醒啊,我的殺手先生。」

  他們對於這個打趣又再次置之一笑。

  「我要寫一封信給艾莉婭,Reborn。或許你該和我一起完成。」

  「我很贊同,看在她和露切因為我們如此操心的份上。」

  ……

  綱吉覺得自己可能還要花一點時間去習慣某些動作。

  可能是格洛莉亞先對桌前所有人問候一聲早安,進而從Reborn手邊走過時會低頭親親他的鬢角,殺手則在她的掌心或事手臂上回應一個早安吻。或者Reborn先,但結果都沒差。

  碧洋琪倒是接受良好,綱吉能感覺到她相當高興和樂得看見。

  Reborn和格洛莉亞成功解決問題綱吉自己也很高興,為他們松了一口氣。但是,不愧是西方人,他們總是會大方過頭——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西方人都如同這類刻板印像,但他們倆肯定是。

  算了,畢竟也不是什麼壞事,而且又不是出格的行為。

  「啊……好冷,比說上學了,連出門都不想啊。」

  發出感嘆的綱吉一臉無奈地看著從一大早就鑽進被爐的碧洋琪等人。Reborn和格洛莉亞倒是保持原狀坐在沙發上凹造型,綱吉堅信他們一定是要面子保住一貫的形像。

  「恐怕讓你失望了,小朋友,」格洛莉亞緩慢地攪動杯子裡糖分充足的熱可可,「我身份特殊,對冷熱感覺不大的。」

  「我和她差不多,我們都不是容易受溫度影響的人。」

  「……」……那還真是厲害啊!

  「而且真冷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互相取暖。」

  「……」冷空氣也不能改變他們一如既往的氣人啊……

  大人們互相對視,顯出點若有所思的模樣。

  綱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動起來就不會冷了,阿綱,我們出去轉轉,叫上獄寺他們一起。」

  「……我覺得不用了,真的,我已經——」

  外套被殺手扔進他懷裡,格洛莉亞麻利干脆地給他圍好圍巾,大人們各自伸出一只手上提小孩的連帽衣,拽著腳步不穩失去自己走路權利的綱吉出了門。

  沒有拒絕權利的他努力不在意路人投來的好奇眼光,自暴自棄地低下頭看著腳下的雪地。

  「如果說京子也在的話你還是不願意去?」

  「……你們怎麼這樣!」

  卑鄙的大人!

  被綱吉在心裡暗罵的兩人微笑著給予「大人都是很惡劣的,我們只是格外突出而已」這樣的回答。

  他聽完後很驚訝。

  誒,你們原來是這種會有自知之明的人,真是見鬼。

  ——然而一路上好不容易高興起來的小孩等到了學校後方空地上,才發現自己完完全全被騙了。

  「這種冷天怎麼可以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出來受凍,阿綱?這不是最重要的,訓練過程中誤傷她就不好了。」

  「……訓練?」

  「冬天當然是打雪仗啊。」

  格洛莉亞話音剛落,同伴們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他們一起跑來從後面把綱吉圍住了。

  「早上好,十代目!」

  「聽說你很無聊啊,沢田!」

  「喲,阿綱,這麼快又見面了啊。」

  「好久不見,阿綱。」

  綱吉看見迪諾有些吃驚:「迪諾先生也在?你也是被Reborn找來的?……意大利的黑手黨首領一直在日本晃悠真的沒關系嗎?」

  「……咳咳,我只是剛好在日本有事所以順帶過來,當首領的也要學會放松,比如陪小孩子玩。」

  隨後,自然而然由Reborn做裁判劃分打雪仗的隊伍。

  「阿綱,山本,一平,風太一隊,剩下的人自成一隊。」

  「等等,Reborn先生,」獄寺舉手提出異議,「我這個左右手怎麼可以不待在十代目身邊!」

  「莉亞深思熟慮之後對我提出把你換隊的建議,或許你也應該對她的提議深思熟慮一下。」

  一邊的格洛莉亞面帶微笑向著獄寺揮揮手,這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個女人!

  「格洛莉亞小姐不在分隊裡?真可惜啊,我還挺期待和她比賽的,哈哈。」山本雙手交叉枕在腦後,語氣聽起來似乎隨意且並不認真。

  「那你就多努力吧,山本。以及,這場打雪仗的輸贏判斷就在莉亞身上。既然是彭格列的比賽,你們就比誰能更先頂著另一隊的攻擊到達彭格列守護神小姐的身邊吧。」Reborn指了指坐在正中線雪墩上的格洛莉亞。

  「……那是什麼奇怪的稱號?」格洛莉亞小姐不是九代目的好友嗎?

  「切,倒是會給自己取些華而不實的稱呼。」

  「你們就好好加油吧,以及,敢打到我的話所有人都會死——物理意義上的。」

  小孩們面面相覷。……你才是這個比賽裡最恐怖的存在啊。

  伴隨著獄寺依舊對自己無法和綱吉同隊的抱怨,並不正經甚至奇怪的打雪仗就此開始。

  對於了平一馬當先,甚至直接放棄進行雪球攻擊轉而不顧一切直直衝向坐在正中的格洛莉亞這樣的行為,無論是隊友還是對手好像都不太驚訝,畢竟他絕不可能繞彎子,總是直來直去。

  綱吉一方仍是被他驚人的氣勢震懾,由反應最快的山本快速扔出雪球及時妨礙和阻止。棒球的技術被很好地運用到這場莫名其妙的比賽裡,與此同時了平的拳擊也完全不甘落後,他精准不漏地擊碎了所有阻擋自己去路的襲擊。

  格洛莉亞忙著呼叫似乎派不上用場的綱吉行動起來,他和風太努力擲球可還未對了平造成任何傷害前自己卻已感到勞累;身在敵方的獄寺只恨自己無法出手相助,痛心疾首地為綱吉加油鼓勁並遭到迪諾的白眼,至於迪諾,部下不在身邊他只能充分發揮自己的廢柴功能,於是雪球永遠不可能投向正確的方位,格洛莉亞反而驚奇於自己還沒被他誤傷;小孩們毫無用處的當下,只有更小的小鬼出手幫忙——比如一平。

  後來的一切就開始遠超打雪仗比賽的範圍。比如獄寺選擇「叛離」,高興且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綱吉身邊;迪諾的部下們秉持著來去自由的原則,此刻為了照顧首領的面子又突然出現,從這一刻開始戰鬥雙方剛好分成加百羅涅和彭格列家族,打雪仗已然變成家族間的混戰。爆炸,機槍,黑手黨,棒球,拳擊,武術,算上後來加入的碧洋琪和藍波從而出現的各類武器包括毒物,格洛莉亞的身邊一刻沒有安靜,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誰誰誰被炸到半空又倒栽著落下,如果是自己這邊的小孩她可能還會好心地把人拔出雪地。又或者什麼人從面前飛過,鬼才知道他能落到哪裡。她很有興致地去數身邊有多少個大小不一的雪坑,順帶還計算了誰曾經離她最近。Reborn倒是更希望場面能在不致死亡的情況下更混亂更瘋狂,他全過程裡都忙著分析每個人的戰鬥數值和技巧,並一一記錄在腦中同時不遺余力地開始下一次訓練計劃的制定。

  「你們是不可能贏的!我絕對不會把格洛莉亞小姐——」打算發表勝利宣言,但是「交給你們」幾個字被立刻吞回身體的迪諾為自己捏了把冷汗。

  差點要死,要真的那麼說感覺會被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一起揍一頓啊……

  「抱歉,看來是我先抓到格洛莉亞小姐了!」山本突出重圍,踩著別人的肩膀奮力一跳,朝著近在咫尺的格洛莉亞伸出了右手。

  「啪嗒。」

  格洛莉亞輕盈地一躍而起,乘著小雪和風落在教學樓第三層的欄杆上,心情愉快地俯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小孩們。

  「……裁判,這是怎麼回事?」

  「你這女人居然作弊!」

  「耍賴,絕對是耍賴!」

  「不公平,抗議!」

  格洛莉亞用目光掃過起頭的迪諾,青年頓時噤聲。

  「裁判先生,你的規則裡從一開始就沒有規定我不能移動吧?」

  「……狡辯!Reborn先生,她在胡說八道!」

  「我的確沒那麼說過,所以她不算犯規。既然如此,就讓莉亞遛著你們——咳,你們就追著她玩吧。」

  綱吉眼角一抽。

  ……你剛剛都說漏嘴了啊,Reborn!

  抱著無論如何總該有一個人能抓得住而且團隊配合一定能行的小孩們冒著差點被長時間待在學校的雲雀咬殺的風險,追著格洛莉亞把整棟教學樓繞了好幾圈,最終累癱在雪地沒有一個人成功。

  落回殺手身邊不喘不累的格洛莉亞深感嫌棄,干脆轉過身和Reborn交流自己得出的分析。

  「啪。」

  一個很小的,幾乎沒有威力的雪球砸中沒打算在小孩們面前設防的格洛莉亞肩上。

  全場一片死寂。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的意識中都很確認自己絕對沒有扔出沒用完的雪球,可能是意外摔倒或是活動胳膊之類的,總而言之,一枚雪球砸中了格洛莉亞。

  「……格,格洛莉亞小姐,」師兄弟二人的聲音開始發抖,「這只是個意外。……如果我們道歉,你會接受嗎?」

  「當然會啊,我可愛的小甜心們。」格洛莉亞笑彎眉眼,活動著並不僵硬的指關節。

  小孩們求救般看向現場唯一的救星Reborn。

  他沒有一點猶豫地別過臉。

  「跑啊!」

  有人一喊,其余人抱緊手裡僅剩的雪球,一邊往回扔一邊拼命向前跑。

  「你怎麼不動?」

  剛跨出兩步又退回來的格洛莉亞疑惑地盯著殺手。

  「……這是你找回童心的好時候,親愛的,我就不妨礙你了。」

  「死要面子維護形像,得了吧,你還能在我面前裝?親愛的,你想得美。」

  被格洛莉亞死死抓住往前拖拽的殺手最終面無表情地站在把小孩們逼進絕路的格洛莉亞旁邊,機械地幫她打開飛來的雪球從而使人能夠專心於攻擊。

  全部落敗的小孩們一半身體在雪裡,露出的腦袋中只有一個想法。

  格洛莉亞根本不是人類。

  真的不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8

第六十一章 可惜小孩不會哭

  ——你只能成為你自己

  格洛莉亞端著蛋糕路過綱吉的房間時,隱約覺得小孩在生悶氣——生氣恐怕也不至於,大概率更像是藏著點不好說出口的小抱怨。

  「哦呀,是在為三天前慘不忍睹的語文試卷感到無限悲傷嗎,小綱吉?」

  「那恐怕不太可能,莉亞,」完成每天保養全部的武器的計劃的Reborn從另一個方向走來,「我可從沒見過他因為考試成績不好而感到悲傷的時間超過一天。」

  「樂觀有時候也是一件好事。」……我也到了對阿綱的成績保持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了,真是見鬼。

  被大人們接連打趣的小孩心情糟糕,他向旁邊一砸摔在床上,不自覺拖長了聲音:「春天居然一下子就要結束了。櫻花都已經沒有,但是上一次大家一起去賞花的時候因為你們不僅沒和京子好好相處,那個雲雀學長還和我們打起來一片混亂……」

  「你身邊一直都這麼熱鬧呢,不好嗎?」

  「大家可都是在圍著你轉呢。」

  「……每次都是你們最有理。」

  「要是覺得沒和京子相處夠,把她請到家裡來不好嗎?」

  綱吉從床上坐起,想了想因為不好意思而紅了臉。格洛莉亞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棄的表情,還不忘補上一句「你就這點出息」。

  「沒有勇氣的話,我這個做家庭教師的當然會幫你,阿綱。」

  小孩面無表情地扭頭和Reborn對視:「你的死氣彈真是萬能啊。……不用了,我自己會去的。那個,我還有作業要寫,你們可以出去嗎?」

  還有別的事情。

  格洛莉亞和Reborn從和綱吉談話的那一刻開始起就知道他在為別的事困擾,只是在用這件小事稍微宣泄。本來是想通過聊天讓小孩自己慢慢說出來,看樣子還是需要他們主動詢問。

  「發生什麼事了嗎,小家伙?」

  「我們對你在學校裡的事幾乎了如指掌,阿綱,所以在我們進行胡亂猜測前你最好自己說明。」

  在心裡暗自嘆氣的綱吉從書包裡慢吞吞地取出一張作文紙遞給格洛莉亞。

  ——我的父親。

  ……真是開玩笑般的作文題目。明明是很常見的主題,但是對於阿綱而言實在不夠友好。

  「恐怕你的語文課上老師是會探討這一題目的,是嗎?」湊過來看的Reborn忍不住皺眉。

  綱吉低頭不語算是默認。

  「你和奈奈聊過嗎?」

  「……」

  不習慣和奈奈分享自己的不安啊。倒也正常,大多數時間是母親照顧自己的話久而久之很多事都變得不好開口了。

  「對了,」突然意識到什麼的綱吉眼睛一亮,「你們不是說和爸爸他是朋友嗎?拜托了,告訴我你們知道的事和對爸爸他的評價吧!」

  「那你自己對家光又是什麼看法呢?我覺得這才是最重要的。」

  綱吉沉默了。

  他對爸爸的看法?

  那個人總是時不時就失蹤不見,綱吉上次見到他已經是一兩年還是兩三年前的事了。那個人從自己小時候起就是一副完全不著調的樣子,粗神經,做事隨意想當然,還把綱吉嚇哭過好多次。對於他的所有記憶都是無數碎片而不是許多完整的片段。

  一會兒說自己是挖石油的,一會兒又說在全世界指揮交通,鬼才知道有什麼真話。

  綱吉沒有告訴過媽媽因為父親常年不在身邊小時候會因此被嘲笑,之後逐漸麻木。他曾經羨慕地看著同齡人被父母一起教著學會了騎自行車,而他卻還需要助輪。

  綱吉偶爾會想,爸爸知道他有個「廢柴阿綱」的外號嗎?他知道之後又會怎麼想呢?

  那個人到底關心著什麼呢?

  「……」

  大人們想起自己那位在做黑手黨方面倒是十分優秀的老友都有點埋怨。總不能告訴小孩「你爸爸是個超優秀的黑手黨,他可是敬業到家都不回」吧?

  「事情就是這樣。……你們還是說說看對爸爸的看法吧。」

  「阿綱,每個人面對不同的人態度是不同的。他是你父親,你對他的看法就是對他是怎樣的父親的看法。我們卻不能以這個角度展開。在父親這一身份上,你的看法永遠是最重要最具有參考性的,不要輕易讓別人的看法改變你的觀點。……每個人的父親有好有壞,他是什麼樣子並不全是由你造成的,你不必為此羞愧或是不安。你終究不是他,阿綱。」

  格洛莉亞的眼神略微閃動,某些過往的片段很快地閃回後又重新回歸記憶深處。

  「但是作文課……要是老師又點我……」

  「我給你找家族成員可不是讓他們成為擺設的,阿綱,」殺手輕輕推了一把小孩的肩膀,「很多時候都轉頭看看同伴們吧。好了,寫你的作業吧。」

  似懂非懂的小孩很慢地點了點頭。

  ……

  小孩今天的最後一節是體育課。格洛莉亞和Reborn站在室外草地上,挑了個夠顯眼大的位置等他。

  下課鈴響起後,綱吉果然很容易就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已經長時間和獄寺山本一起回家的他向朋友們告別,跑開的時候京子也對他揮了揮手。

  綱吉在無限接近大人們的時候腳步漸漸放慢,看著那兩個人之間專門留出的空位遲疑著坐下。

  「怎麼樣呢,阿綱?」

  「……你們倆不是天天在學校監視我嗎。」

  「我再說一遍,阿綱,這是教育性考察,不是監視。」

  「……你說是就是吧,Reborn。……沒什麼,不好不壞的。」

  他沒有太多意料之外地被老師點名朗讀了自己的作文。

  綱吉當然很不安也很害怕緊張。

  於是他下意識去找窗外大人們的身影。啊,他們肯定會藏在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我怎麼可能看得見。

  他接著看向朋友們。

  獄寺還是那樣,滿臉期待,如果不是在課堂上他應該會直接衝到綱吉面前;山本小聲地給他加油,對比之下了平的動靜就有點大以至於收獲了老師的警告;京子坐在前排,此時她出於禮貌稍微後轉看向他的方向。

  綱吉做了個深呼吸開始讀自己的作文。

  漫長的幾分鐘。

  他甚至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讀完了,聲音是怎樣又如何。結束的時候有一點稀稀拉拉的掌聲,不大不小的。也有人在議論,都不是什麼措辭過分的打趣,嘲諷意外不算明顯,偶爾綱吉好像還聽到類似於「我們家老爸好像有時候也這樣」的話。老師三言兩語分析完他的寫作問題就又開始尋找下一名同學了。

  的確不好不壞的一堂課。

  「看樣子比你想像的好許多,小朋友。」

  「同伴可是很重要的,阿綱,許多事情你也該學著和人交流。說起來,你的考驗官在這方面有和你一樣的壞毛病。」

  格洛莉亞繞過綱吉的後背不輕不重地打了Reborn的手臂一下。

  「……格洛莉亞小姐確實也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裡。」

  「阿綱,不要什麼都附和你的家庭教師,別跟他學壞了。」

  「……哦,對不起。但是,格洛莉亞小姐很強大,和我不一樣的,又不會被別人影響,不管是陌生人還是家人。」

  察覺到格洛莉亞接下來要拿自己當例子的殺手露出不贊同的眼神,小孩狐疑地看了看面色正常的格洛莉亞。

  「沒事的,很多事情已經過了太久,現在提起我已經沒有當年那麼激烈的情緒。人沒有選擇家庭的權利,阿綱。我的父母性格都很極端,好比我母親很溫柔,溫柔到近乎軟弱。她不敢反抗父親,也不會為我出頭,她怕父親的同時也怕我。」

  「……怕你?」感覺格洛莉亞小姐對親近的人應該還不錯吧……

  「嗯,她很怕我的。因為,就算我不想變成父親那種人,但家族成員們卻總說我和父親很像。你或許不願意相信,我一開始不算合格的黑手黨,我不殺人。」

  「……我相信。」

  殺手和考驗官小姐相視一笑。真是單純的小孩。

  「我6歲的時候,父親綁來從小就照顧我和我一起玩一起讀書的女僕切爾希。她很年輕,我記得她那時只有18歲。那是一切的開始。」

  綱吉咽了咽口水,屏息凝神地聽著。

  「她沒有犯錯,非要說的話她要是不認識我就好了。父親逼著我殺死她,我拒絕了。我父親打了我,這並不出人意料。」

  那是格洛莉亞第一次知道肋骨斷了的感覺。

  「他本著不打死的基礎動了手,但我依舊拒絕。」

  綱吉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

  他不知道是先該為格洛莉亞的爛人父親的行事感到震驚,還是對格洛莉亞驚人的意志和堅持感到震驚。

  「所以他把我的妹妹也綁來了。如果我不動手他就會殺掉羅莎,然後會是我母親。」

  格洛莉亞沒有說完這個故事,但是綱吉和殺手已經知道了結局。

  「我還是普通人類的時候,不管是父親死後還是死前,我的前一個人生恐怕整個階段都沒擺脫他的影響,我恨他,現在也恨。我和他較勁,到最後我還是輸了。」

  「……但是,格洛莉亞小姐,你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覺得……你應該也算是贏了吧?」

  殺手立刻遞給格洛莉亞一個「你看,連小孩都明白」的眼神。

  「……誰知道。阿綱,這個世界上有人不管是什麼境地什麼家庭環境都不受影響。但也有人不能,而且我不認為那是少數。你首先要明白如果你因為家光而迷茫低落或是性格有缺陷都是正常的事,不要覺得丟臉和不安。你的問題不嚴重,小朋友,只要你不要像我一樣走上極端。」

  「格洛莉亞小姐……」小孩感覺到她有點難過,於是小心翼翼地讓自己向格洛莉亞一點點挪近,讓他們的肩膀靠在一起。

  ……雖然我的細胳膊好像對於格洛莉亞小姐來說根本不需要。

  「阿綱,我們並不是讓你不去抱怨或是完全接受家光。莉亞她說這些只是希望你更關注你自己,你和家光,和奈奈都是分開的獨立個體,你不會變成他們任何一個人,你只能變成你自己。」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回家吧?」

  三人一路上沒有說太多話。

  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也算不上遠。至少,從別人的眼中來看,肯定是同行者。


第六十二章 期待的道路

  ——你們希望我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把這份報告給我重寫一遍。」

  沢田家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是第一次他把工作報告發給格洛莉亞後對方不是指出他工作裡的問題而是立刻要求他重寫一遍。

  開什麼玩笑?總不會是和Reborn吵架了心情不好找我來發泄吧?

  「因為你應該反省——反省為什麼把你的愚蠢遺傳給你兒子導致他每門都不及格。」看著綱吉被迫攤開在桌上的半期考試的試卷,格洛莉亞用盡了百年來所有的理智和修養才能在面對小孩的時候既不猙獰又不歇斯底裡,甚至忽略她話語裡的內容整個狀態與平常無異。

  懶得聽門外顧問廢話的格洛莉亞直接掛斷電話,轉頭看向努力忍笑,顯而易見對格洛莉亞和家光都在幸災樂禍,並且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殺手。

  「你是在笑嗎?」

  她暫時放過十分緊張坐在另一張沙發裡的綱吉,首先不爽地看向心情愉快不受影響的Reborn。

  「親愛的,你不能因為阿綱的成績沒有起色就遷怒我。每個人的改變都需要時間,而且阿綱的改變可能剛好不在這一塊。」Reborn不緊不慢地把報紙翻了個面,企圖在五花八門的新聞裡找點樂子同時給他為學生制定的計劃提供點幫助。

  「說什麼胡話,你到底睡醒了嗎先生?作為阿綱特定的家庭教師,而我又是考驗官,不問你我問誰?」

  「……我只能說如果阿綱在這方面實在難以激起天賦,那也沒辦法。莉亞,他的英語好像也是你在專門輔導,看起來也沒有起色啊。」

  哈?

  綱吉看到格洛莉亞捏住試卷的手因為加大力度而微微發抖。完蛋,她剛剛還沒有那麼生氣的!

  「哦,是嗎?第一殺手當然無所不能,一出問題就只能是我的錯啊。親愛的,你當然很厲害,我簡直想給你鼓掌,需不需要再給你加點聚光燈彩帶,又在電子熒幕上廣為宣傳?」格洛莉亞發出一聲冷哼。

  此刻那份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的報紙被放回桌上,事態發展偏離預計軌道的殺手轉頭和格洛莉亞對視:「……莉亞,你知道我剛剛沒那麼說,你要講道理親愛的,尤其我一直認為你是這樣的。」

  「那你對我真是一點都不了解。」

  「冷靜點,小玫瑰,你要放松下來,或許你該攝取一下今天的第一份甜食舒緩心情。」

  「哦,謝謝你為我提供了沒有一點用處的方案。既然派不上用處,你就愛干嘛干嘛去,暫時不要和我說話,沒空——小朋友,到我面前來。」

  稍微意識到幸災樂禍得挑好時機的殺手有點心梗。

  這時幾乎抱著一去不回的赴死決心的小孩咽了咽口水,極不情願地拖著步子一點點挪近:「……對不起,格洛莉亞小姐……」

  「阿綱,」

  「……我在。」

  「你能說的清楚自己為什麼學不進去嗎?」

  「誒?……不知道,我好像一直是這樣,反正我從一開始不管是學習還是別的技能一個都不行,這你也是知道的,原因……我可能已經忘記了。」

  對大人們發完火的格洛莉亞心情已經差不多平復。

  ……人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擅長?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阿綱一定是因為對自己太沒信心又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人鼓勵和認可才會這樣的。每個人情況不同,我不該拿我和Reborn的標准去看待這麼一個小孩。

  學習實在不行的話……試試別的?

  不管是首領還是普通人,多少也該掌握一點禮儀吧?

  來自古老家族並且母親是貴族家庭出生的格洛莉亞決定親身示範。

  而模仿她的綱吉最終差點因為左腳踩中右腳把自己摔成骨折,同時如果不是格洛莉亞和Reborn就在一旁,他家的杯子碗筷不可能幸免於難。

  人的手指關節,胳膊,腿,總之方方面面到底怎麼樣才能達到那種要求呢?

  「格洛莉亞小姐……你到底怎麼學會這種東西的?」

  「……確實很復雜刻板,我自己學習的時候也很煩。」

  「說起來,莉亞,我記得你說過你們家是沒有家庭教師的?因為都被你趕走了。」

  「對啊。……那就奇怪了,我居然沒有反抗教我禮儀的老師,」格洛莉亞陷入短暫的思考,而後露出無奈的表情,「……教我這些的是我母親,我又不能把她扔出去。」

  綱吉:「……」

  殺手:「……」

  看來禮儀課完全沒有指望。格洛莉亞稍微思索後覺得應該劍走偏鋒。比如雖然綱吉的英語實在一般,但不排除他只是不適合這門語言,萬一,萬一他能學好意大利語呢?

  格洛莉亞找來了身邊最基礎的讀物和練習教材,用比平常更慢地語速開始教學,同時難得顯出點耐心重復了好幾遍要領。

  沢田綱吉感覺自己要麼身臨其境——好比那種上流社會的晚宴,燈光和禮裙像花一樣鋪開綻放,要麼他可能短暫地回到了百年前的西西裡。腦袋暈乎乎的,有些興奮但不明了。

  通俗點講,就是不過腦子。

  「嗯……格洛莉亞小姐,你講話真的很好聽,嗯!」小孩小孩真誠地對她送出贊揚。

  Reborn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親愛的,我相信哪怕是彭格列首領都學不來你這一套,的確有些特別。」

  格洛莉亞一時不知道她究竟該不該高興。

  語言不行,那就運動。

  已知綱吉的體育課非常災難,他不擅長跑步,游泳,足球,排球,籃球等常規類活動。於是格洛莉亞讓他嘗試了跳繩,轉呼啦圈,跳高,跳遠等等。

  大人們近距離全方位地見識到了綱吉的一百種抽筋和摔跤方式。尤其跳繩的時候,剛剛誇完小孩的格洛莉亞一個轉身的功夫,綱吉已經輕松實現如何用跳繩完成自我捆綁。

  結果是她沉默地安慰自己實際情況沒有綱吉說的那麼拉垮——雖然也稱不上好。

  ……難不成,阿綱意外是在藝術領域有點天賦的人?越是不可能的說不定就越有可能!

  「來畫畫吧,阿綱,隨便畫,不規定主題。」

  為了不讓小孩感到緊張,大人們選擇坐在另一邊不旁觀他畫畫。莫名漫長的半個小時後,綱吉戰戰兢兢地遞出他的彩色畫。

  「嗯,綱吉不是色盲。」格洛莉亞吐出了第一句評價。

  「基本形體隱約可見,不至於認不出。」殺手緊接著補上第二句。

  ——可以,但沒必要。

  小孩清清楚楚地從大人們眼中讀出這樣明晃晃的意味。

  既然繪畫不擅長,那就唱歌。

  「要不就唱你們學校的校歌?別的你喜歡的也行。」

  好歹也是聽過最多,旋律不算太難,綱吉在慎重考慮之下決定還是唱並盛中學的校歌。

  考驗官和家庭教師在他開口的那一刻,腦子裡想著的是「幸好還沒到我們要偷偷捂耳朵和塞耳塞的地步」。

  好像有時會跑調又好像在邊緣的的時候幡然醒悟。

  有點精神氣,但不多。

  「嗯,不難聽。」格洛莉亞發自內心地對小孩說道。

  但也算不上好聽。

  總而言之,這場「綱吉最擅長什麼」小測試最終攔腰折斷,三個人都覺得有種莫名的勞累。

  「小朋友,你最近有煩心事嗎?或者過得不開心?」

  「……呃,沒有。」

  「和同伴們相處的應該不錯?」

  「……呃,挺好的。」綱吉很是疑惑地看著Reborn。

  「莉亞的意思就是,她看開了。」殺手又在忍笑。

  「……」完全開心不起來。

  「阿綱,你也不用太過在意,我和她還會繼續教導你,而你也有了可靠的同伴們,一切都還是未知。」

  「是啊,順其自然吧,」向旁一倒靠在Reborn肩上的格洛莉亞面色平和,「就算是那位傳奇人物彭格列初代目也是通過許多努力才變成那樣,我對他的後代不該如此苛刻,否則也不像個朋友的樣子。」

  「格洛莉亞小姐和彭格列初代目是朋友啊……」

  綱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勁。

  誒?誒誒誒——!

  初代目?現在已經是第九代,我被他們稱為第十代,再怎麼說也是百年前的事了吧?格洛莉亞明明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而且……怎麼可能有人能活那麼長?!

  「哦,我是啊,我就是因為因為Giotto才會一直留在彭格列的。怎麼,原來我還沒告訴你這件事?」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

  ……

  小孩又有心事。

  Reborn稍微斜過眼瞥向明明在寫作業但是心不在焉的綱吉。他腦中的思考一向很容易通過表情判斷,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如果你想在一個小時之內做完作業,我想你最好不要走神,否則我不介意用一些粗暴的手段。」

  「噫!……我知道了,只是發會兒呆而已。」

  格洛莉亞在睡午覺,Reborn等著綱吉磨磨蹭蹭寫完家庭作業後把打算離開房間的小孩叫住了。

  「你沒有什麼別的事要說了嗎?」

  綱吉很熟悉這句話。大人們好像都有讀心術,根本沒有事情可以瞞過他們的眼睛。他知道撒謊和隱瞞都沒有意義,於是鼓起勇氣重新在殺手身邊坐下了。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真的是彭格列初代目的朋友嗎?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格洛莉亞本人似乎對綱吉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於是Reborn用簡練的語言大致做了一番解釋。小孩對此目瞪口呆。

  ……好,好厲害。她之前說自己不是普通人類原來不是誇張手法嗎?!

  為了自己的朋友所以一直待在彭格列啊……她和初代目的關系肯定非常好。我居然會是那種傳奇人物的直系後代,簡直不可思議。

  ……那麼,格洛莉亞小姐來到我身邊是為了讓我變成像初代目那樣的人嗎?他們兩個人照顧我和教導我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可是,我絕對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

  他們恐怕要失望了。

  很快,很快他們就會意識到這一點。然後會怎麼樣呢?

  「初代目給了莉亞和你們所有人相遇的契機,」殺手在小孩的思維進一步發散前出聲打斷,「我們都是因為彭格列才能湊在一起的,這毫無疑問。你只需要明白我們會教導你,照看裡就夠了。你的疑問,應該由你自己去找你的考驗官小姐尋求答案。」

  「……」

  「不敢?連這種小事也要退縮?阿綱,人都是要自己主動尋求答案不能靠一味的等待。」

  ……

  學校的足球比賽結束的時候,等到觀眾席上的人差不多散去,綱吉這才坐到大人們身邊。

  「終於不是用臉接球了嗎?」

  「是因為害怕打傷臉之後不好和京子搭話所以拼命改變了嗎?」

  「……」這兩個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好好說話?

  接過毛巾和水的綱吉先是衝著台下的朋友們揮手告別。他想起之前的比賽,那個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再看看現在小孩心裡有點小小的滿足。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

  「嗯?」

  「彭格列初代目……你們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

  「嗯,是啊。所以怎麼了?」

  「他是怎麼樣的人呢?」

  「在彭格列中是傳說,實力當然不用多言。性格很好,是很適合當朋友的人。你突然這麼問,三言兩語我很難概括的。」

  ……反正初代目是很優秀的人。

  「格洛莉亞小姐,我是絕對不可能變成他那樣的人的。不是因為你或者Reborn教的不好,是我自己做不到的。對不起,你們希望我走上的道路我是走不了的。」

  格洛莉亞沉默了好一會兒,轉過頭去看家庭教師先生:「Reborn,你是不是不小心把他的腦子打壞了?」

  「這是很嚴重的誣告,莉亞,我可是很有分寸的。」

  「那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腦子為什麼會突然運作異常?」

  「說不定是足球比賽的壓力吧。你說呢,阿綱?」

  綱吉又一次停止了思考。

  「你永遠都是沢田綱吉,不需要變成任何人,阿綱,無論何時不要忘記這一點。」

  「格洛莉亞小姐……」

  「少做點白日夢,你差的遠,我不會給你指定那種不切實際的目標。」

  「……」

  明明我剛才還有點感動的!


第六十三章 意大利人討厭鳳梨(1)

  ——全家教未來最可期的優秀搞笑藝術家六道骸早期視頻曝光中

  似乎永遠一身漆黑的Reborn推開綱吉家街對面的甜品店店門,跨進這個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他向店員示意已經有人訂好了位子,並不費力地一眼鎖定坐在角落裡的格洛莉亞。

  視線開闊,沒有死角,整個店裡加上街道上的來來往往的人的舉動可以被不動神色地收進眼底保持警惕。像他們這樣的人,哪怕回歸日常生活恐怕也是改不了這種職業習慣的。

  「Chaos,我親愛的。」

  「Ciao,親愛的。」

  兩人交換了一個淺嘗輒止的吻,格洛莉亞自然而然往裡挪,殺手順著在她身邊坐下。店員也很快把Espresso和清淡的糕點端來放下。

  「工作還愉快嗎,辛苦的神明小姐?」Reborn快速掃過她全身,伸手撩開她擋住額頭和眼角的頭發,倒是沒有發現受傷的痕跡。

  「雖然中途碰上了討人厭的家伙,但總體還不錯——我的確完好無損,Reborn。我們家殺手先生太凶了點,我可不敢受傷。」

  「嗯,我不記得我凶過你,莉亞。」殺手調整自己的姿勢方便讓她的腦袋貼向自己肩膀。

  「哼,男人都會這麼說。」

  兩人相視一笑。

  「所以,拯救完世界的神明小姐照理來說也該有些更大的獎勵。真是吃力不討好啊,莉亞。」

  「獎勵這種東西果然還得看人需要點什麼。所以,我不是把你叫來了嗎?」

  「阿綱家離這裡不過幾分鐘,你可以享受完你的甜品再回來。」Reborn一挑眉。

  ……又來了。你就裝吧。

  「你在我心裡可是和甜品的重要性不相上下,親愛的,別人可比不了。」

  「我應該為這個比喻感到高興嗎?」

  「當然,因為共同點在於你們都具有必需性。這個答案你總該高興了吧?」

  「答案不是最重要的,莉亞,得看是什麼人說的。」

  殺手看著格洛莉亞的臉上寫滿「這個人是不是每天都會更新自己花言巧語的語庫」,但同時也不妨礙她的確樂於聽到。

  兩人一起離開甜品店的時候,格洛莉亞停在街邊不動。

  「怎麼了?」

  「第一殺手先生,你明明是我的獎勵和需要,怎麼不發揮出更大的價值和作用?」格洛莉亞微微眯起眼,長長的睫毛如同半垂的蝶翼,和眼角一起上挑,被遮掩住還剩些許的紅色是一個靶心,靶心裡是投印在眼裡的Reborn的身影。

  殺手立刻察覺出她的言外之意:「好吧,工作的確把你累壞了,親愛的。」

  他把西裝外套遞給精神好得不得了的格洛莉亞,自己在她面前蹲下。

  「目的地有改變嗎,小姐?」他斜過眼後瞥向背上的人。

  「我有要嘗試的新菜。」她指向對面的超市。

  ……

  「吶,格洛莉亞,你們知道阿綱學校裡的事嗎?」坐在桌收拾桌子的沢田奈奈單手托著臉顯出點擔心的意味。

  「哦,你是說他們學校的風紀委員被襲擊的事吧?」

  「是啊,我聽說那些學生都上得很重,聽起來很危險。」

  確實被傷的很重——連牙都拔掉了呢,感覺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不良學生的惡作劇了。不過,這種事奈奈就不需要知道了。

  「沒事的,奈奈,我和Reborn會看著阿綱,他不會有事的。」

  「那個……我們該不該給小綱報個武術之類的?」

  「沒事的,我們會教。」

  放下心來的奈奈哼著小調繼續她的打掃工作,殺手和考驗官一同出了門。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我工作的時候碰上了討厭的人吧?」

  「記得,怎麼了?」

  「復仇者監獄你一定知道,裡面關著的犯人有一些是破壞了黑手黨規則又窮凶極惡的家伙。復仇者們的領頭,差不多就是這種——百慕達,我們因為……很復雜的原因相當不對付。」格洛莉亞並不情願地回想起頗為久遠的往事。

  「即便如此你們卻還是突然碰上……復仇者監獄的人跑了。」

  那個監獄居然還能有人逃脫?

  「是,有人跑了,他不得不也通知我一聲。你應該調查了和並盛中學起衝突的家伙是什麼吧?」

  「做這些事的據說是黑曜中學的不良們。他們此前並不是這樣,直到三個海外的轉學生——那個逃犯在他們之中?」

  「六道骸,對於普通人而言他是很棘手的存在。我還沒見到黑曜中學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很奇怪,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那種我一刻都不想多待的鬼地方,怎麼會占領某個小小中學甚至只是為了對其他學校的風紀委員實施打擊?

  總不至於在那個罐子裡泡太久,腦子真的被腌壞了?

  嗯?

  兩人在走到學校門口後思緒被朝他們慌慌張張跑來的綱吉打斷了。

  「格洛莉亞小姐,Reborn,不好了!」

  「門口的風紀委員倒是比平常多,雲雀看起來也相當生氣。」

  「不只是風紀委員,連其他學生也受傷了!了平大哥剛剛也才被送到醫院!」

  了平?

  「目前受傷的有哪些人?」

  綱吉稍微回憶了一下告訴了他們受傷同學的名字。

  「排名。」格洛莉亞冷不丁脫口而出。

  「風太做出的排名?那孩子之前閑下來的時候一時興起做的,你當時看著他做完的。」

  顯然只有綱吉還在發懵。什麼排名?打架能力的排名?所以說大家是因為這個排名才受傷的?

  「按照我的記憶,沒多少剩下,風紀委員副委員長,獄寺,山本,雲雀——我有理由懷疑六道骸是針對彭格列。他可能只是知道彭格列的人在這所學校,但不知道他們是是誰,所以借此一個一個鏟除,或者說,他的最終目標是未來的第十代目繼承人。」

  六道骸?好奇怪的名字!……所以那又是誰啊!

  「六道骸和彭格列應該沒有過節,不然你得知他越獄肯定會馬上出手。那天為什麼他……」犯了黑手黨的規矩被抓所以出獄後准備報復,進而選擇了作為大頭的彭格列?

  「六道骸他……某些更早的遭遇和黑手黨的實驗有關。當然,不是什麼好實驗。那個時候他或許是讓人同情惋惜的存在,但是,這也絕不是他在之後隨意傷害他人的理由。」 本來不想管這種事的,我可不想和百慕達又打照面。

  大人們似乎在商量一些嚴肅的事,綱吉很小聲地和他們說了句再見後就急匆匆趕往了平所在的醫院。

  「前兩天六道骸的事九代目那邊已經知曉,估計也就今明兩天會有回信。莉亞,既然你在那麼就算是復仇者監獄逃犯突發情況也不是問題,要是他是衝著阿綱來的,我覺得還是讓小孩去面對一下。」

  「照理我是該立刻叫來復仇者的,不過也不是不可以等一等——嗯?雲雀呢?」

  大人們回過頭,剛剛還在維護秩序的風紀委員長消失了蹤影。

  「你們委員長人呢?」

  草壁有些驚訝,思來想去還是把兩人歸為並盛中學學生的家長於是給出了回答:「……他找到了幕後黑手的位置,打算去清理干淨。」

  「是那個雲雀的話肯定沒問題!」

  「不愧是恐怖的雲雀學長!」

  「雲雀學長終於被惹火了!」

  無知者無畏啊。

  所以我討厭小孩,尤其是我行我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我也去一趟,在小雲雀死之前把人撈回來,順便去探探情況。」

  「我去找阿綱說明現狀,讓他有個心理准備。」

  ……

  真的是不良學生。

  格洛莉亞趕到那個所謂的「黑曜樂園」的時候,還沒走到建築裡已經看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學生們——顯然,他們是黑曜中學的。

  看受傷痕跡是雲雀沒錯了。

  真是一點都不留情,干脆利落。年紀不大倒是已經有黑手黨的雛型。

  有鐵門砸回的聲音。

  她加快腳步,悄無聲息地從破爛的窗戶口輕輕落入室內。

  已經能聽見打鬥的聲音。……雲雀真是直奔主題,一點也不廢話。也算是個……優秀品質。

  兩種金屬撞擊。

  ……聽說六道骸的武器是三叉戟。真是他本人?

  格洛莉亞貼著牆壁一點點靠近。

  她探出半個腦袋企圖在一片昏暗的地下室裡看清楚打鬥的另一方。

  不行,太暗了,我看不清。

  現在可是清早,窗簾也不拉開,總不至於被關在監獄裡物種基因突變,成了吸血鬼?

  嗯?

  櫻花?不,不對,是幻術。但為什麼要用櫻花——

  雲雀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直直癱軟跪下,自己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該死,因為不是春天不會有櫻花所以沒在意,夏馬爾還沒解開這孩子不小心被他養的小東西弄的傷?之後再跟他算賬。

  雲雀的意志力顯然比他的身體更加強大。

  他不可思議地掙扎著起身,用盡全力揮出浮萍拐,居然勉勉強強繼續和始終在陰影裡的人打了幾個來回,可惜病症無法緩解還是落敗。

  三叉戟調轉方向橫掃而來,本該擊中雲雀腦袋的時候,它撞在了突兀地橫在二人之間屬於女性的纖細手臂上。

  格洛莉亞帶著受傷的小孩後退,同敵人拉開距離。

  ——是他。

  「哦,有新的客人。」六道骸很輕地笑了幾聲,都了兩下自己的武器。不是一般人,我打中了她但是卻有武器被回彈的感覺,而且她的手……沒事。

  「你這樣的陰暗腐爛的巢穴,一般人其實不想來的。」

  雲雀在她手上掙扎。

  六道骸表情有些復雜地看著姿態奇妙的的二人。

  ……她為什麼要把他舉起來?

  原本保持著半跪狀態的雲雀,被替他格擋完襲擊又重新繞後的格洛莉亞以抱住幼崽的姿勢帶著向後撤。奈何停下之後受不了自尊心被傷的小孩劇烈掙扎,甚至打算出拐傷人,格洛莉亞思考了一下他好歹傷的不輕,難得大發善心沒把人扔回地面,只是抓住小孩的兩只手臂把他舉高,用了點力氣抖三抖好把他袖子裡的浮萍拐抖落,同時又能以力量優勢讓他沒辦法動彈。

  格洛莉亞舉著完全沉默的雲雀稍微歪過頭給自己點看人的視線。

  「六道骸。」

  「新的客人不報身份嗎?」

  「你收手吧,即便你好不容易逃出來,也會很快被抓回去。」

  六道骸並不為她的話打動,他保持著輕松的姿態在那張破舊的沙發上坐下:「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復仇者監獄派來的人。」

  「任何妄圖對彭格列下手的人,全部是我的敵人,比如說你。」……要不現在我動手把他抓了?算了,還是等阿綱他們找過來。

  Timoteo恐怕在回信裡會讓阿綱和家族成員自行解決。那個孩子不可能願意。實際上,我總覺得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想當首領。

  其實這沒什麼不好。

  但是,人的命運總是很難只由自己解決的。

  「關於彭格列有個傳說呢。」六道骸十指交叉抵在下顎,他的眼中分明顯出極感興趣。

  「噢?你在監獄裡面知道的也不少啊。」

  「有人看見過每代首領身邊都有一名神秘的女性。據說,他們都長一個樣,所以有兩種猜測:女性所在的家族每一任的家主剛好都是女性,他們會成為彭格列秘密的幕後力量;還有一種,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那名女性是不死的惡靈,像只鷹永遠籠罩在彭格列上空。到底是哪一種呢,惡靈本人?」

  「告訴你也沒意義吧,你總要被抓的,毫無疑問。而且你不是我的對手,一點都算不上。順帶一提,我討厭幻術師,更別說是那種同樣有著可笑發型的人。」……切,稍微想到了一個更討厭的家伙。

  「……」始終保持從容和平淡的逃犯有點控制不住抽動的眼角和嘴角,他略顯尷尬地咳嗽兩聲。

  「……咳,真是掃興啊,我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改變目標的。那麼,還不對我出手呢?」

  「我們家的小朋友們打算很快過來參加半日游,他們開心最重要,等活動結束再說。在那之前麻煩你好好扮演一下旅游景區的工作人員,如果實在想讓我揍你,就先做做白日夢湊合一下。我懶得回去,就在這兒找個房間照顧可憐的小恭彌,你自便吧。」

  「……」

  六道骸前所未有的認真地思考後得出一個重要戰略結論。

  彭格列的惡靈,好像有病。


第六十四章 意大利人討厭鳳梨(2)

  ——什麼叫專業反客為主

  柿本千種和犬對於在自己的基地裡自由來去的格洛莉亞感到理解不能。他們嘗試過對她發起挑戰,結果對方明明完全沒認真,卻能讓他們動彈不得,生與死似乎就看她的心情好壞。

  「你這女人是不是有病?!為什麼要賴在這裡不走?這又不是你的地盤!」

  「如果你們全都死亡那這裡不就是我的地盤了?」剛剛幫雲雀做好傷口處理甚至抽空還去稍微教訓夏馬爾找來解藥,看見她轉瞬之間完成並盛中學和黑曜樂園往返路程的三人組陷入了不短的沉默。

  犬相當認真地詢問六道骸她會不會是傳說中因為怨恨太深而無法好好離開的鬼。

  「我和鬼倒是有相同點。」格洛莉亞給自己找了塊干淨的地方坐下,示意還在不滿的雲雀閉上嘴也不要亂動,否則她就要把他戰敗的事跡印上幾百張紙在整個並盛大肆宣傳。

  「……你們有什麼相同點?」實在太過好奇的犬無視同伴警告的眼神在她面前蹲下。

  「我的確死過一次。」

  「……那你不就是鬼嗎!」

  「但是我又復活了。」

  「……」完全判斷不出格洛莉亞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犬大腦宕機,悻悻地站回千種身邊。

  「……骸大人,所以她為什麼不走?」

  「……彭格列的惡靈,你自己說吧。」

  「我很擔心你們的骸先生發現打不過我之後會逃跑,那我們這邊的小孩們明天的半日游找誰當導游和解說員?我可是提前勸過他的,他當時不放棄,那麼他就永遠沒有放棄的機會了。」

  不逃走的確有勇氣,那就好好來充當我們這邊小鬼們的訓練素材吧。

  「你想讓我們和彭格列的人打起來?我們可是要殺他們的!」

  「生與死對於人類而言很常見,你們隨意就好。」覺得無聊的格洛莉亞開始捏著趴在地上不能動彈還在恢復中的雲雀的頭發梢玩起來。不行,手感不好,捏Reborn的頭發已經太過習慣。

  「……」雲雀在沉默裡思考咬殺她的18種方法,從大概的畫面一直到每一個細節。

  「……我們真的會殺了他們!你應該知道吧,我把並盛中學學生的牙拔掉又把他們揍了個半死。」犬重新找回底氣,他又洋洋得意起來。

  「我曾經把人的一只手臂砍下來讓他自己啃咬,還砸斷過被拷問者的手指又讓晴屬性的部下治好後再次砸斷並且重復。以及,殺人和讓別人殺人是我的日常工作。還有,如果聽完這些晚上做噩夢的話,我也不負責——請問要繼續嗎?我素材很多的。」似乎用力過猛把雲雀後腦勺的頭發弄翹了大半的格洛莉亞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又重新慢條斯理地撫平。

  雲雀在緩慢重復了幾次眨眼後,最終選擇閉上眼。

  犬和千種十分默契地退到六道骸身後不想再看見她。

  他們同時發現,六道骸好像比平常更加安靜了。

  ……話說,骸大人為什麼不用他最厲害的幻術?這個女人應該不至於免疫幻術吧?

  六道骸別過臉。

  第一次見到真的有人完全不受幻術影響,有些麻煩。不過,看樣子她還沒了解到我的真正能力,到時候就趁她不注意反將一軍。

  自信過頭可不是什麼好事。

  ……

  「九代目讓我去對付那個什麼六道骸?辦不到,這怎麼可能啊!雲雀學長去了之後再也沒回來,格洛莉亞小姐人也不見了,獄寺也被那個奇怪的人打傷……而且,你剛剛為什麼不在啊,我到處找你!」

  「九代目的回信上就是這麼說的。」

  想從殺手那兒搶過信的綱吉悲傷地發現他對意大利語完全不會。

  「六道骸就是衝你來的,阿綱,莉亞已經幫你確認好了。」Reborn把回信疊好塞回抽屜,語氣不緊不慢。

  「格洛莉亞小姐?原來她去找六道骸了,那她怎麼還不回來……」嚇死我了,還以為她也被暗算受傷才不見的。

  「她在那邊做客,似乎主人家對她態度良好,她心情不錯。雲雀受了傷,她在照顧。」

  「……做客?格洛莉亞小姐是為了救雲雀學長才去的啊,她其實性格還不錯……」

  殺手對於這個評價很難同意。

  你可以拿格洛莉亞的我任何東西起誓,除了性格。

  雖然沒親眼看到,但我打賭雲雀恭彌現在可能更希望自己死在了敵人手上而不是要面對莉亞。真是可憐,祝他好運吧。

  「阿綱,不只是你,你的同伴們同樣也是六道骸的目標。現在獄寺和了平都被攻擊還受了不輕的傷,而我想對方還不會善罷甘休的。至於你,你能原諒他們對朋友的所作所為嗎?」

  綱吉保持著蹲在醫院走廊的姿勢,張望了一下獄寺和了平的病房。

  「……嗯,那我們去吧。」

  「我像事先還是說明一下:死氣彈只有一枚了。」

  小孩一臉難以置信,他的表情完全是「那種東西也能用完嗎」的含義。

  「列恩現在狀態不穩定,做不了子彈。本來,死氣彈是把未經加工的彭格列傳統子彈埋入有形狀記憶功能的列恩體內制作而成。這就是像是,貝殼孕育珍珠一樣。」所謂「貝」代代相疊從而繼承其姿態啊。

  ……好厲害,原來列恩不是普通寵物嗎?!

  「……沒事的了啦,有你和格洛莉亞小姐在肯定不會有問題的。」沒關系的,他們倆很強,就算有突發情況也一定能解決。

  「這可是你的試煉,阿綱,我和莉亞不會出手的,」

  「怎麼這樣!就是因為你們在我才敢去的……」

  不出任何意外,小孩的後腦勺收到來自家庭教師友善溫和的問候,他立刻抱住腦袋喊痛。

  「不要總是這麼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我早前已經說過許多次,你的同伴們,也就是家族成員們不是擺設,以及,不管你們願意與否,所有的事情都會一起承擔。明白了嗎?」

  ……

  很安靜的廢墟。明明以前這裡是娛樂中心,我小時候也來玩過呢。

  枯死的和新生的葉子重重疊疊。嚴重鏽化的建築碎片叢雜草和泥土中隱隱顯現,塑料垃圾在這樣的地方也算常見。

  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麼——

  綱吉的腦子裡剛蹦出這樣的想法,野獸的咆哮在不遠處響起。他做出反應的時候,長著尖利獠牙的野狗眨眼間撲到眼前。他們凶狠且瘋狂,但又詭異地看不出生物應該具備的活氣和生機,如同行屍走肉。

  同伴們反應夠快,倒也沒怎麼受傷。以為逃過一劫的眾人沒來得及跨出新的一步,新的黑影重重砸向和大家離得最遠的山本,他靠著條件反射的閃避幸運躲開,但下一秒卻和發起偷襲的人一起掉入突然出現的深坑。

  「山本!」

  綱吉等人圍在洞口一起朝下看。

  人?剛剛攻擊山本的居然是人?

  山本倒是不像擔心他的同伴們那樣慌亂。他的身上不管怎麼看都只能找到放松和平靜,尤其是現在敵人的真實樣子已經展露在眼前。

  好像有些意思呢。

  「他們看起來很擔心你,是朋友吧?暫且讓他們休息一下,我最後會一個接一個地解決的。」犬活動著四肢。……那個女人居然沒攔我,她真的和彭格列是一起的?不行,完全理解不了她的腦子。

  「是嗎?說起來,那些死狗的道具你做的好逼真,看來人不可貌相。」山本甚至笑著表示贊揚。

  犬稍微沉默了。

  ……哈,那種女人身邊也不可能有腦子正常的人呢。

  不管了,先把他殺了!

  後空翻,奔跑速度,反應敏捷度等等一切行為似乎都更像是野生動物的本能,四肢的柔韌性和那些人類很少能做出的攻擊動作都讓同伴們大吃一驚。

  「哢嚓——」

  他用牙齒咬碎了山本盡可能快地橫在身前作為格擋防御的球棒。

  「他簡直不是人啊Reborn!」

  「Reborn先生,那家伙難道是什麼新型詛咒嗎!」

  獄寺和綱吉同時轉頭驚恐地看向面無表情姿態輕松,下一秒恐怕就要享受咖啡陽光的殺手。

  「雖然棒球被咬碎,但是山本沒有恐懼的感覺,他心裡正不甘心呢,鬥志反而被激發了。」緊急時刻立刻就能達到讓那個特制棒球揮舞速度達到變成刀的地步,還不賴。

  「看來規則是毫不留情地把對方打倒,這下我明白了,」山本平靜地看向斷了的刀,臉上帶著笑容,「說起來,你的樣子是不是變了?還換衣服了嗎?」

  犬在心裡做了個深呼吸。

  彭格列真的沒有正常人嗎?要趕快把這家伙殺掉!

  「金剛頻道切換。」

  攻擊與躲閃。雖然犬是攻擊的一方,而山本持續躲避和防御。坑洞裡太黑,山本看不清,而且活動範圍太有限,他只能通過聲響和身體周圍氣流的變換努力判斷敵人的位置,這很難占上風。

  「Reborn,山本如果一直防御是沒有結果的,他會輸。」碧洋琪忍不住皺眉。怎麼回事,這個小鬼並不是沒有干勁啊。

  「他有些顧慮的,碧洋琪。」

  「……啊,是棒球,山本馬上會有一場棒球比賽,他的手不能受傷啊……」綱吉心中一緊。他開始感到愧疚。棒球是山本最重要的東西,他先前還因為打棒球狀態不良甚至要輕生……怎麼辦?

  ——真那麼擔心,你就下去幫忙吧。

  他那一直袖手旁觀的家庭教師在他耳邊落下一句輕飄飄的話,隨後沒有一點猶豫地踹向綱吉讓他直直摔進洞裡。

  ……誒?

  小孩癱坐在坑底的時候大腦仍舊處於沒有回過神的狀態。他就這麼把我踹下來了,特別快。為什麼啊!

  「……啊啊啊,Reborn先生,您在做什麼!您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把十代目踹下去啊!」

  「給我安靜看。」

  「……是。」

  顯然無論怎麼判斷,綱吉看上去都比山本更好欺負,於是犬當即改變作戰順序轉頭撲向新來的無措的小孩。

  嘶。

  被石子打中的犬腳步一頓。他看向眼神重新凌厲,上拋著石子的山本。

  「被那個打中的話你的對手就只能是我了。」

  「噢,挑戰書?那我就滿足你吧。」

  犬鉚足力氣,速度全開地撲向山本。

  這次,山本沒有躲閃。

  綱吉看著犬的尖牙深深扎進他的手臂,鮮血直流。

  而下一刻,山本抄起短劍在對手猝不及防的瞬間刺進。

  他贏了,以犧牲一只手臂的代價。

  「山本……你的手!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你的秋季棒球賽……」

  「哈哈,這種時候那種事就不用管了,我們可是朋友,阿綱。」

  不錯的反應力。也很有魄力和覺悟,面對同伴甚至可以犧牲自己原先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學習真正的劍術。

  格洛莉亞懸停在眾人正上方的半空中。

  她本來是想帶雲雀一起出來觀戰的,不過他太鬧騰,而且一直舉著他很麻煩所以就讓小孩一個人在地下室玩會兒。

  劍術……我的話不適合教他吧,一般人很難參考我的技巧和運用。算了,以後再說。

  很好的開始。雖然,他們還沒真正面對六道骸。稍微期待一下好了。


第六十五章 意大利人討厭鳳梨(3)

  ——恭喜格姐成為六道骸這輩子最不想再見的人

  被捆綁起來的犬並不安分,他既不肯透露關於六道骸的人和事,又叫囂著吵鬧不停。反正也沒什麼價值,碧洋琪毫不猶豫地朝洞裡扔下一塊大小適中的石頭成功讓世界重歸安靜。

  ——可惜這份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碧洋琪和山本為大家准備的食物猝不及防炸開,綱吉驚恐地感嘆她的毒料理傷害程度更上一層樓,卻被碧洋琪告知這和她沒關系。

  誒?但食物總不可能突然異變啊……

  「是那邊!」

  獄寺的炸彈扔向似乎有可疑人士的廢墟邊。

  煙霧散去之前,女人的聲音先出現了。

  「居然還有人會用這種老土的武器,小柿和阿犬沒應付過來倒是讓我吃驚了。」

  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的女性,面容好看但是卻很難令人產生好感,不管是語氣還是別的什麼透出沒有掩飾的輕蔑刻薄,實在讓人不想與她有過多交談。

  「打扮也很老土,我真是難以理解,我們這邊的小骸就不會這樣。」

  被這名女性,M·M的稱呼震撼到眼角一抽的格洛莉亞斜眼瞥向六道骸。

  「我真沒看出你是受女人歡迎的類型啊,陰暗小鬼。」

  「……真正陰暗的人不就在我面前嗎,彭格列的惡靈。」

  「哼,世界上總是有人會因為看到奇異發型而產生新鮮感所以想靠近的人,雖然我完全不理解。我的朋友艾蓮娜也是,說什麼斯佩多的發型沒有任何問題,戀愛中的女人真是盲目的可怕。」

  「那位彭格列的家庭教師,我總感覺他的頭發很鋒利——」

  「閉嘴,你沒有必要一定要開口說話。雖然你這種人我也不該要求有多麼正確的判斷力。小鬼就是小鬼,真是幼稚還見識短淺。」

  六道骸想給她翻個白眼但還是作罷了,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戰場。。

  嫌棄對手武器老土的M·M拿起自己十分滿意的長笛將它吹響了。剩下的食物也炸開,大家抱頭躲避。

  「無聊的把戲。不過是和微波爐相同的原理,用電磁波照射物質,令水分子產生振動,從而提高溫度。」

  ……雖然她做出來的東西根本不能吃,但是居然也因此看出了原理,真是不可思議啊……

  綱吉覺得自己莫名對碧洋琪肅然起敬。

  「對方也是女性,女人的問題就由女人解決,這次讓我上吧,Reborn。」

  「可以,你去吧。小心就好。」

  端起兩盤毒料理毫不猶豫直直衝向前方的碧洋琪將目光死死鎖定看起來志在必得並沒有絲毫緊張的對手。

  料理在笛聲中加速蒸發名單也正好是碧洋琪的護盾——既然是加熱水分子,那麼加大功率勢必也能對人體造成傷害。一鼓作氣到她面前,然後靠近戰取勝。而且,只要我能碰到那個……

  距離很近了。

  碧洋琪順手抄起剩下的毒物打算讓M·M的臉和它進行親密接觸。

  「哢噠。」

  長笛分成兩節中間連著原先隱藏起來的鎖鏈,它被大力甩開,打中猝不及防的碧洋琪,她抬手格擋摔回地面向後翻滾。

  「碧洋琪!」

  「她受傷了!」

  「等等,十代目,山本,沒事的——我姐她成功碰到了,沒問題的。」獄寺按住要上前幫忙的同伴們,看向身邊的殺手,從Reborn眼中也得到了同樣的結論。

  M·M失態地慘叫,完全沒有剛才趾高氣昂的模樣——她被碧洋琪碰到的武器瞬間融化並變成專屬毒物料理,失去武器又中毒的敵人痛苦地倒下。

  雖然打敗敵人很高興,但綱吉又一次在心裡慶幸他沒有受到那種慘絕人寰的食物的摧殘,同時對小時候的獄寺充滿同情。

  「那個討人厭的女人終於被打敗了,大概是報應吧。」

  休息整頓又一次被打斷。

  長相奇特且有害視力的家伙和肩上的可愛雛鳥,這樣一副畫面湊在一起著實令人難以評價。雖然只關注人的相貌總歸是不對的,但顯然眼前的人也沒有所謂高尚的心靈和品格來讓人另眼相看。

  老人嘲諷完自己剛剛不幸落敗的隊友,隨即奉上投影影像。與綱吉等人相熟的京子和小春各自坐在不同地點的長椅上,兩個人的注意力不是在與友人的愉快聊天上,就是在手中的書和耳機播放的音樂裡。相當值得引起注意的,他們的身後出現了很難從人類定義上認知的怪物。一模一樣的長相宛如雙子,更像是特攝電影裡才會出現的詭異角色。

  「他們可是只會聽命於我的雙胞胎殺手,血腥雙子。別看他們長得可愛,好歹也是絕不會被允許離開監獄的凶殘連環殺人犯。哦呀,他們好像已經忍不住和這兩位小姐一起玩耍了。」

  格洛莉亞再一次斜眼看向六道骸。青年很想打斷她接下來的發揮,但她已經開口了。

  「從你的隊友身上,我已經完全理解你的品味。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我有個很好的建議:動物的話讓犬和雙子來替代,M·M勉強當個助手,千種看上去適合雜耍,你……打扮足夠奇特倒也符合條件——馬戲團雜技表演,你看如何?」

  「…… kufufu,彭格列的惡靈,你的注意力應該放在你口中所謂的你身邊的小朋友們身上恐怕才更有意義。」六道骸忍不住冷笑。

  「他們又還沒死,我還不用給小孩們收屍,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六道骸終於意識到,和格洛莉亞搭話這個選擇本身就不該存在。這種人,到底是怎麼能存在的?

  此時綱吉這邊。

  「……你這個混蛋,這根本不關他們的事!」獄寺衝到老人巴茲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這樣對我好嗎,年輕人,我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你的同伴們的後果不堪設想——還不把我放開!」

  「……切。」

  「想讓我不傷害小姑娘們很簡單,照我說的做就好——現在,把彭格列十代目揍一頓。」

  「什麼!」

  「這怎麼可能做的到!」

  「你這家伙不要太過分了!」

  綱吉在心裡有些小小的僥幸。沒事的,他們之前沒見過我,肯定不會知道我是背著那個頭銜的人……

  「我再說一次,去把那邊那個叫做沢田綱吉的小同學揍一頓。」

  綱吉:「……」啊,我被認出來了!

  嗯?居然只是把阿綱揍一頓。沒事,他現在越來越抗揍,以後還會再接再厲。

  和殺手一樣完全不慌的考驗官小姐冷哼一聲。六道骸的眼光未免太差,找的什麼廢物,一點威脅力也沒有。

  「呵,我這個人,就是最喜歡看到人們被突然嚇到之後露出毫無防備,無知,無能的表情,」目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但依然開始自我沉浸的巴茲提早發出了嘲諷,「那簡直讓我興奮不已。」

  「……你這混蛋!」

  「不要在胡說八道了!」

  「為什麼把普通人牽扯進來!」

  一言不發的綱吉握緊拳頭。怎麼辦,居然還把京子和小春牽連進來了,他們明明是無關人士啊!

  「……Reborn,我該怎麼辦啊——Reborn?」綱吉下意識回頭尋找自己的家庭教師。他當然是在的。

  「怎麼了嗎,阿綱?」殺手難得看起來很有耐心,綱吉甚至詭異地覺得他有點溫和。

  「我不知道怎麼辦……所以,你能不能——」

  「不能。」

  「……這種事就不要那麼果斷了吧!」

  「不要忘記你是因為什麼才會來找六道骸的。你是為了同伴們,阿綱,那麼,你就要對他們負責,包括他們所受的傷害。」

  綱吉的目光緊緊盯向屏幕。雙子離小春和京子顯然越來越近。

  不行,沒有時間了,她們不能等下去!

  「……好了,山本,獄寺,你們揍我吧!」……誒?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那麼,我開始從5倒數了,5——」

  「……山本,獄寺,動作快,狠狠揍我吧。」綱吉雙拳握緊,閉上眼睛做好了挨打的准備。

  「……我怎麼可能對十代目……」

  「4,」

  「……阿綱,我對你沒辦法下手啊。」

  「3,」

  「快點,不然京子和小春會出事的!」

  「2,1——」

  「唔!」

  碧洋琪活動著自己的手腕,看向剛剛被自己一拳打倒在地的綱吉:「哼,我本來到並盛是打算收拾掉阿綱的,揍你一拳已經夠仁慈了。」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習慣被人討厭了。

  「……哦。」嗯?她好像沒有用力……碧洋琪,謝謝你!

  「很不錯,我很欣賞,那我們繼續——現在,用我手上這把尖銳的刺刀去捅進十代目的身體裡。」

  「……什麼?」

  「你這家伙不要太囂張了!」

  「噢?沒人願意,那我就從那個叫京子的小姑娘開始——她很可愛,不是嗎?」

  雙子之一的手中有一瓶硫酸。它擰開蓋子,開始一點點傾斜。

  「好了,停下!我明白了,不管是到還是別的什麼武器,對我用就好,不要牽連無關人士!」

  「十代目,請您再考慮一下!」

  「阿綱!」

  「……阿綱,交給我,我來,會提前給你叫救護車的。」

  綱吉出人預料地自己接過了刀。

  獄寺他們為了我總在受傷,小春和京子也是被無端牽連進來的,但我卻一點用都沒有。這種事,還是我自己來。

  綱吉咽了咽口水,有些顫抖地舉起刀對准自己。

  「……我,我要刺下去了……」

  綱吉咬緊牙關,迫使自己不去思考之後的結果,按下了手中的武器。

  「……十代目,等等!快看,是夏馬爾!」

  影像發生了變化。夏馬爾推著不清楚狀況的京子和黑川花離開,一貫地用那套只會把人趕走的撩人說辭,確認女孩子們都離開危險地帶,輕松地解決了雙子之一。

  巴茲微微吃驚。那個聞名的三叉戟殺手居然也在彭格列這邊?

  「小春那邊也沒問題了!」

  借由10年火箭炮而來到這裡的10年後版本的藍波和一平及時出手,小春被平安地送回家,一平干脆利落地扭斷雙子之二的脖子,快速擊殺。

  不愧是那個武鬥家風的徒弟,10年後變得相當厲害啊 。

  格洛莉亞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

  好久沒見過風了,既然收了個可愛的小徒弟,應該過得還不錯。

  至於,巴茲,下命令的家伙反而是個徹底的廢物,殺手不輕不重地推了自己學生一把,小孩艱難穩住身體揮出一拳後他就狼狽地落地,獄寺再補上一腳就徹底不省人事。

  綱吉轉過頭眼睛發亮地看著自己的家庭教師:「Reborn,你果然還是有准備的……太好了……」

  「關鍵的時候有可靠的家族成員也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對吧,阿綱?」

  「……不過你早就知道的話,就好歹說一聲啊……等等,什麼家族成員啊!」

  結束了嗎?應該只有六道骸了吧?

  「什麼人!」

  大家順著獄寺的目光看去。躲藏在樹後的風太探出腦袋,手中緊緊抱著一本冊子。

  「風太,你沒事嗎?太好了,沒事就好,那就過來我身邊吧。風太?」

  風太低垂著頭,他面色糾結地看了眼綱吉等人,丟下一句「我再也回不到你們身邊了」匆匆離開不見蹤影。綱吉立刻追上去跑進了樹林,山本和獄寺正要跟上去,某個龐然重物突然砸落在他們眼前。

  身後有鎖鏈拖動其他重物的聲音。

  高個子,看似瘦削的男人提著巨大的鋼球緩緩靠近了。

  眾人面面相覷。看起來和之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難道這人就是六道骸?!

  格洛莉亞對於突然興奮起來的小孩們表示一臉疑惑。

  ……啊,原來他們還不知道六道骸長什麼樣。這個人是頂替的,說起來看著有點眼熟……

  獄寺和山本輪番上陣。靠著夏馬爾三叉戟毒才能帶傷加入戰鬥的獄寺此刻毒發,山本的慣用手也還沒有從犬的咬傷裡回復。雙方之間的力量差實在相差太大,沒有辦法獲得優勢。

  而追著風太的綱吉此時卻偶遇了真正的六道骸。

  「你們是來攻擊六道骸的嗎?太好了,我還以為我永遠也走不出這個地方,謝謝你們來救我。」

  突然出現的青年把綱吉嚇了一跳。

  ……呃,這也是被六道骸抓來的人嗎?

  「啊,那個……不用客氣?我們只是找人的,其實,大家只不過是一群初中生而已啦,在場唯一的成年人……完全不出手。」雖然我倒是很希望他不要繼續旁觀了。

  六道骸皺起眉。所以那個男人還真是那位彭格列九代目請來當第十代目家庭教師的阿爾克巴雷諾。但是,最強的七人彩虹之子們應該是嬰兒體的狀態。哦呀,本來是想看看阿爾克巴雷諾能有什麼幕後計策,結果有更不得了的事啊。

  ……是那個彭格列的惡靈。她的力量……真讓人感興趣。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你有看見並盛中學的學生嗎?還有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和一個二十來歲長得很漂亮的女性嗎?」

  「好像有看見那樣的學生呢。女性?女性來這種地方是不是太危險了?」哼,如果可以的話倒是很想讓你把她領走。

  「啊,她情況比較特殊,格洛莉亞小姐很厲害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不見了。那,我先走了?」好奇怪,這人給我的感覺很不對,他的眼神……不妙,我還是先離開。

  六道骸看著綱吉消失蹤影。

  完全不插手任其發展的阿爾克巴雷諾和彭格列的惡靈。你們真是太奇怪了。

  而且,這就是那個第十代目?

  怎麼看都不像是他們二人身邊會有的人,更別說教導。

  很有意思。

  ……

  在樹林中迷路的小孩跌跌撞撞摔到鐵網上,巧合之下找回了原本的位置。

  然而山本和獄寺都倒在一旁,只剩下保護他們頑強抵抗的碧洋琪。然而對面顯然擁有遠超他人的蠻力和殺傷力十分可觀的武器,實力懸殊。

  那個家伙,把大家都打傷了!

  相當生氣的綱吉喊出聲來:「……你在干什麼啊!」啊,我不該用教訓藍波的口氣衝敵人講話吧……

  偽裝六道骸的不明人士看見他停在原地,懶得去理,毫不猶豫地對准碧洋琪用力扔出了鋼球。能夠擾亂氣流的巨型武器幾乎讓人難以躲閃,承受是更不可能的,碧洋琪下意識閉上眼准備接受現實。

  「碧洋琪!」

  阿綱,既然想救同伴,就接下這最後的死氣彈吧。

  殺手看著只有在自己的學生面臨重大考驗時才會形狀紊亂的寵物列恩,對著綱吉的腦門快速且精確地打出了最後一發死氣彈。

  碧洋琪感覺到混亂的氣流在牽引她無法抵抗的四肢,龐大的陰影幾乎覆蓋全身。

  ——然後球停住了。

  比她的個子矮小許多,細胳膊細腿的綱吉頂著大空的火焰橫在她的面前,強行阻止了這次攻擊,並且用力扔回了那樣的重物。

  「哦?我剛才在樹林裡碰見他的時候還在質疑那位慧眼識人的彭格列九代目怎麼會選出像他這樣軟弱的繼承者,沒想到由特殊子彈激發出來的潛在能力卻讓人很驚訝。」那個射擊,傳聞裡以0.05秒的速度的快槍手,並且彈無虛發,果然是阿爾克巴雷諾之一,第一殺手Reborn。的的確確是成年體的狀態。

  「你有扭轉詛咒的能力啊,這位格洛莉亞。」

  「要你管。」……如果真的擁有那種能力倒好了。

  「說起來,你為了救雲雀恭彌在那種緊急時刻也只是用身體去擋——看來扭轉詛咒的副作用不小呢。」

  她不能用火焰。哼,她尚不知道我要奪取沢田綱吉身體的控制權並且擁有這種能力。果然自負是會要命的。

  「這可不好說啊,六道骸。」

  擁有精神操控之類的能力又怎麼樣呢。如果我們這邊的小朋友真的打不過,那我就只需要把你的腦袋擰下來就好,也不是費力的事。

  而此刻,偽裝六道骸的人被自己的武器反彈,遭受重擊的偽裝者砸向地面向後滑行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沒有結束。

  他從塵霧裡隱身,突然竄出給了綱吉的腹部一拳。力道不小,綱吉連連後退。對方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又用膝蓋猛擊他的腦袋,綱吉無法控制身體的穩定飛向鐵網的位置又落下。他錯失了反應的機會被再次砸進深坑,而扔在一邊的鋼球被它的主人重新操控,猛力砸下。

  「阿綱!」碧洋琪的瞳孔劇烈地顫抖。她轉過頭去看Reborn,對方依舊面色平靜,但是顯然已經給手槍再次上膛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小家伙。

  六道骸注意到起身的格洛莉亞開始摩挲她的手杖。看來還是很關心的,面上只是裝裝樣子。

  「結束了,彭格列十代目也不——」

  重物再次被扔到了一邊。

  向下出拳的青年和重新站起的小孩。

  小孩躲過了對方的拳擊,自己狠狠打中了他的腹部。

  那一拳的力道不可小視。

  「我……我輸了……」

  「你的心裡有別的事情讓你無法堅定,我能感覺到的。你的拳頭有遲疑,每次攻擊的時候都會閉上眼睛。而且,你和之前的敵人都不一樣,我並沒有對你感到害怕,反而感覺你和我們家有時候犯錯的那些小孩子有相似之處,你或許不是個壞人。」

  偽裝者,名為蘭琪亞的青年愣了愣:「……是嗎,這就是彭格列的力量啊。少年,我得告訴你,我不是六道骸。」

  「誒?誒誒誒!」

  「我被那個男人操控,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他是個可怕的家伙。」

  「北意大利的蘭奇亞,」殺手向他們走近了,「你的家族據說是你親自動手毀滅的,從此人生完全改變了,後來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再然後,你就變成了戰鬥機器——六道骸就是罪魁禍首。他當時還是個小孩,恐怕就待在你的家族吧。」

  「怎麼會這樣……」

  「……你居然會知道這種內情……」

  「我們這邊的守護神小姐見識的不少,她說你是被精神控制才會做出殺害自己家族成員的錯事。」

  「……原來還有人知道我的事,還真令人有些安慰。聽好了,彭格列,那個男人的目的是——」

  蘭奇亞的話戛然而止。

  他推開了綱吉,自己被暗處千種的攻擊所傷倒地不起。

  「這就是我的結局了嗎……」

  「你不要死啊……啊,告訴我,告訴我真正的名字!」

  「蘭奇亞先生,你不會死的,那些事也並不是你的錯……不可原諒,骸那家伙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裡。……他必須被打倒。」

  「他的傷不致死,只是針上的毒必須要在1小時內得到解藥。」殺手已經站到綱吉的身邊。

  「那我現在就去。」

  「阿綱,我應該提醒你,已經沒有死氣彈了。」

  「不重要了,Reborn,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打敗那種人!」

  他的家庭教師有些高興。

  哼,不錯的勢頭,阿綱,考驗才剛剛開始。

  (骸:真的不要和自來熟社牛搭話,尤其是有男朋友的,太下頭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8

第六十六章 意大利人討厭鳳梨(4)

  ——小孩總要成長,哪怕代價是苦痛和悲傷

  情況瞬息萬變,難以預料。

  把受重傷的蘭奇亞和山本移到安全位置後,他們分頭行動,然而靠著炸藥本該占上風的獄寺卻因為治療的副作用疼痛難忍,加上昏迷的犬已經醒來出其不意攻擊他胸口的傷,腹部受敵的獄寺狼狽地摔下樓梯。

  而終於見到正牌六道骸的綱吉三人,戰鬥還沒有正式打響,被控制了精神的風太拿著三叉戟刺中了沒有設防的碧洋琪。大戰只是開端,隊友卻遭受重創。

  重傷不起的獄寺。

  沒有特殊彈可以使用的綱吉。

  兩邊都是棘手的情況。

  獄寺痛到幾乎神智不清,但某個聲響卻相當的清晰。那只本該屬於巴茲的淡黃色幼鳥嘰嘰喳喳,直到它唱起了不可思議的曲子——並盛中學的校歌。

  「原來是這樣……這種老土的歌,只有你才會喜歡吧……」他向著身後丟出了炸藥。

  牆面被轟開,身上披著某位女性的風衣外套的風紀委員長走了出來:「雖然不需要你我也能自己出來——兩只都是我的?」

  「你隨意。」這家伙可是不會輸掉的。

  從黑暗中扔出的浮萍拐被傷勢還沒恢復的雲雀穩穩接住。

  「很不錯,小朋友,你的運氣很好,觀察力也不賴。就算你們都輸了,我還能幫你們收屍,位置選得好。」從雲雀手裡拿回自己的外套掛在手臂上的格洛莉亞對著獄寺揮揮手。

  「……你這家伙!你原來一直在啊,居然躲起來什麼都不管——疼疼疼……」

  「這是你的考驗,又不是我的,怎麼,立志於成為左右手的你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嗎?」格洛莉亞戳戳他的傷口,疼得小孩齜牙咧嘴,隨後蹲下身開始幫他簡單包扎處理。

  「……我沒有這種意思。」

  綱吉這邊,他從蘭奇亞身上得到啟示,回想起風太那句充滿愧疚的話,在他快要刺中自己的時候大聲說道:「風太,你沒有錯!這不是你的原因,大家不會怪你,你還能回到我們身邊,醒醒,我們一起回去吧!」

  瓦解心結的風太瞬間回神丟下武器,隨後因為連續幾天沒有睡覺昏倒在綱吉懷裡。

  「我們了解到他是認識你的,所以抓來他詢問,可惜因為黑手黨的緘默原則他堅決不透露你的信息,結果我們只能通過風太曾經的排名搜尋你的存在。真是個麻煩的孩子。」

  這算什麼?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嗎?

  「你把人當做什麼了!」

  「玩具而已。」

  綱吉做了個深呼吸,憤怒地衝向六道骸。對方對此毫不慌張,他的身形如同霧靄自然且輕盈地從綱吉的側邊劃過了。

  明明沒有任何攻擊動作,綱吉的身體卻出現了傷痕。

  「第四道,修羅道,」六道骸的異色兩瞳裡紅色眼睛燃起死氣之炎,同時出現數字四,「我在這裡學會了和鬥氣相關的戰鬥能力,沒想到吧?」

  「還沒完呢——第一道,以永恆噩夢破幻精神。」

  地板塌陷,岩漿沸騰,火柱衝天,天旋地轉——這是幻覺,但綱吉無法分辨,直到他的老師抬起手斜劈向他的腦袋使他清醒。

  「以及,接下來又變了——第二道。」

  毒蛇從綱吉周圍聚攏,而那並不是幻覺。

  「哦?原來真是指人死後會經過的地獄、惡鬼、畜生、修羅、人、天六道之一啊。」殺手雙手抱胸靠著牆壁,語氣冷淡沒有起伏。

  「沒錯,我的前世走完了六道,我在每一個地方學會了一種技能,誰都不能效仿。你可以一起動手的,我不介意。」

  「雖然這話聽起來不可信,當真是這樣,那你還真是個怪物啊,小鬼。」

  「你沒資格說我,被詛咒的七人,彩虹之子阿爾克巴雷諾,這才是真正的怪物。」

  嗯?

  飛來的炸藥和清亮的女聲一同出現了。炸藥清理了毒蛇,女聲裡帶著不輸於任何武器的凌厲:「胡說八道,區區人類惡意的造物,家族犧牲品,擁有可笑試驗品眼睛的小鬼。你終於在自身的可悲之下精神失了常,真可憐啊,我差點要為你落淚了——你的腦袋果然流血開花會更順眼一點,六道骸。」格洛莉亞放開受傷的小孩們,行動自如地走在他的幻覺裡站到Reborn身邊。她的目光清楚看見六道骸握緊的拳頭而眯緊的雙眼。

  下次說話長點眼睛,小鬼。

  「獄寺,雲雀學長,格洛莉亞小姐,太好了!」啊,雲雀學長把獄寺扔開了……

  「六道骸,省省你的天真,我培養的可不是阿綱一個人——看來你挑同伴的眼光如同你本人一樣劣質,我們這邊受傷的小鬼們還是贏了。」殺手瞥見又把風衣重新扔給衣服破損的小孩們的格洛莉亞,示意她拿走自己的西裝外套。

  「哦呀,傳說中的不死惡靈,你終於也要加入戰鬥了?我很歡迎。」並沒有危機感的六道骸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寧願從寵物店裡隨即選擇一只小型犬遛著玩,也懶得和你動手,畢竟多麼無聊啊——想什麼呢,阿綱對付你綽綽有余。」

  「戰鬥恐怕不是靠一張嘴的。」六道骸彈了彈自己的武器。

  「就算你這樣說也無法掩飾你吵不過我的事實,哼,廢物。」

  「……」

  六道骸實在不願繼續同她交談,轉而看向成功脫逃的雲雀:「哦呀,你這個樣子恐怕連站立都相當困難,畢竟也斷了好幾根肋骨,不要緊嗎?」

  雲雀擦掉遮擋視線的血污,抖了抖自己的浮萍拐:「遺言說完了?」

  「這樣看來,我還是先對付你好了——一瞬間結束。」

  往後移動避免被誤傷的綱吉看著雙方讓人眼花繚亂的近身搏鬥說不出話來。

  ……好強,該說不愧是那個雲雀前輩嗎?明明是那樣的重傷……

  「你的一瞬間還真是長。」雲雀幅度很小的皺眉。被包扎好的傷口已經開始撕裂流血。

  「……那就試試這個。」

  完全一樣的櫻花幻覺再一次包圍了不久前因此吃虧的雲雀。然而六道骸未能考慮到解藥已經送達的情況,雲雀並沒有因此陷入不能動彈的境地,相當干脆衝著他的臉揮動浮萍拐。

  堅硬的武器和人的下顎相撞的奇妙聲響讓近距離觀戰的綱吉感到牙齒一緊。六道骸在驚愕中摔落在地向後滑行。

  「……結,結束了?那個,Reborn,醫療人員還沒來嗎?」綱吉看著沒有動靜的六道骸小心翼翼地查看。

  全程看戲的大人們一步也沒離開原先的位置。

  「六道骸還真有演員的天賦。」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他就不會成為復仇者監獄裡的一員了。」

  六道骸從地上坐起,他的手上多了一把槍:「不需要任何醫療,因為你們都會死。再會,各位——Arrivederci。」

  他毫不猶豫地衝自己開槍隨後再次倒地,這次似乎是真的。

  小孩們對於現狀完全無法理解,環顧四周沒有其他的敵人,六道骸的確躺在地上不再移動,Reborn和格洛莉亞也不說話。沉默是被蘇醒過來的碧洋琪率先打破。

  「已經沒事了嗎?……隼人,我的頭有些暈,你來扶我一下。」

  「……啊?咳,就這一次。」獄寺捂著自己剛被處理過的傷口走向姐姐,朝她伸出手。

  「……嗯?!」

  手握斷掉的三叉戟的碧洋琪突然隨意揮舞了兩下:「啊,我這是怎麼了?」

  「……姐?嘖,真是的,小心一點啊。」

  「……等等,獄寺,不要過去!」

  獄寺再次靠近,然而剛伸出手,他的側臉就立刻被劃傷了。

  ……不對勁,好奇怪。碧洋琪她……和六道骸的感覺很像。不,應該是完全一樣。但是六道骸他已經……

  綱吉再次確認自殺後的六道骸的屍體。沒有移動,姿勢也不變。怎麼回事?

  「又見面了呢,」碧洋琪的右眼變成紅色,出現了那些詭異的數字,語氣也與六道骸別無二致,「我還有事情沒做完,所以就從地獄回來了。」

  被,被附身了?還是說,真的重生了?

  「鬼魂作祟,一定是鬼魂作祟!但是十代目,沒關系的,我來應對就好。」

  「……獄寺,你沒問題吧?」

  獄寺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在空中比劃:「臨兵鬥者皆,陣列……」

  ……驅魔?真的假的……

  格洛莉亞忍不住扶額,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把他從彭格列守護者的候選者裡篩出去。

  六道骸意料之外地配合,他痛苦地捂住喉嚨搖搖晃晃摔倒在地。然而他只是舍棄了碧洋琪這個附身容器而已。

  綱吉半信半疑獄寺的驅魔是否起效,卻感覺到六道骸的氣息來到了身後。

  「……這次是獄寺嗎?!」綱吉驚險地閃過三叉戟的攻擊。

  「哦?第一件見到一眼認出附身的人,原來你居然不是靠猜。彭格列超直感?還真是好用。」

  「你居然……能附身這麼多人嗎?」

  「附身彈,也是特殊子彈的一種,不過應該是禁止使用的才對,你手裡看來有不少這樣的違禁品。」殺手斜瞟向六道骸的本體和落在「屍體」旁的手槍。

  「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你不用管。以及,我接下來可要奪取彭格列十代目的身體了,那才是復仇計劃的開始。」「獄寺」扔出武器隨後倒地,剛才昏迷不醒的碧洋琪再次起身接住三叉戟。

  「復仇?」

  「某個黑手黨家族為了自身利益和危急的形勢,選擇用家族裡的小孩子用作那個所謂偉大的人體實驗,六道骸是受害者之一,想摧毀黑手黨是自然的。順帶一提,我路過那個被他破壞後的實驗基地就順手清理干淨了。六道骸,你應該對我表示感謝。」

  「那還真是感謝你,小姐——不過我的目標更遠大,清理完黑手黨這種肮髒的東西,我會繼續控制世界上所有高管政要的。」

  「人體實驗,哪怕是放在黑手黨的世界裡也太過黑暗,我不否認你的遭遇本身值得理解同情,他們的確也做錯了,」格洛莉亞的聲音顯出點平日不常有的低沉,站在不遠處的殺手忍不住皺眉,「很遺憾哪怕復仇也不能改變你遭遇過的一切不幸。復仇的終點恐怕絕不會是天堂,我在這方面可是很有話語權的。以及,你不該讓別人同樣沾上不幸。」

  六道骸露出奇怪的神色來。她的態度一下子轉變太快,但看上去也不像是撒謊。

  「……找回了自己的同理心,突然開始勸我回頭嗎?很遺憾,不可能的。以及,我更願意把附身稱作締結契約。」「碧洋琪」走到本該昏迷的雲雀身邊劃傷他的臉。

  「雲雀學長!」

  然而身體狀況糟糕透頂的雲雀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可以操控他的身體,六道骸難得失敗了。於是他迅速轉向不知何時與所有人拉開距離此刻離自己最近的格洛莉亞。

  既然她沒法用火焰,那就不是那麼棘手的人物,

  格洛莉亞不打算躲閃,她張開手臂輕輕抱住衝過來的已經被附身的碧洋琪。

  六道骸,想感受痛苦和折磨的話我就滿足你。

  「等等,格洛莉亞小姐!……不會吧,剛剛絕對劃到了,我絕對應對不來你的!格洛莉亞小姐!」

  綱吉驚恐地看著她的右眼裡出現數字。

  然後……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他看著格洛莉亞輕輕放下碧洋琪又幫她把松開的繃帶系好。

  綱吉一臉震撼地看著遠處的Reborn,又轉頭仔細觀察格洛莉亞手臂上的傷口:「格洛莉亞小姐,你……沒事?」

  「怎麼,你希望我有事?」

  「我沒有……」

  詭異的事發生了——格洛莉亞自身保持清醒的同時,六道骸的聲音同時傳來。

  「你才是從……地獄裡爬出的人,不,是怪物啊,」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像是從喉嚨深處用盡全力也只能勉強發聲,「我簡直不能相信……如果這只是容器倒也算了,……但這是人的身體,真是太過可怕,或許犬說的是對的,你可能真的是鬼。」

  立刻逃出的六道骸再次回到獄寺身上,他甚至還有點緩不過來,如同自己也從地獄來回了一次

  「……多嘴。」我自己的身體是什麼狀況我怎麼會不清楚,只是時間太久逐漸習慣了大部分異常而已。別人……怎麼可能用得了。

  綱吉困惑地看向Reborn,發覺他心情很是不好:「……Reborn,六道骸說的話好奇怪啊……」

  「……沒什麼,你不必在意。」

  眼看偷襲格洛莉亞失敗,六道骸准備速戰速決,干脆給自己打入了足夠數量的附身彈。他的資質確實不一般,連帶著碧洋琪,獄寺,原本在外面的犬,千種一同控制,四個人同時包圍了綱吉。獄寺的炸藥,犬的獸化,千種的毒針,碧洋琪的毒物,這些能力也在附身後可以使用,情況又變得難以預料。

  綱吉從未如此狼狽地躲避和摔跤,他甚至沒辦法堅持平穩地走一段短距離的路程,摔倒爬起再次摔倒,或者被爆炸衝飛總是在反復進行。

  「Reborn,你想想辦法啊!」

  「應該是你自己想辦法,阿綱,求助我是沒有用的。你的師兄也經歷過類似的場景,隨後他就成為了能獨當一面的首領。」

  「我和迪諾先生又不一樣,我沒他那麼厲害!我也不適合當首領!」

  綱吉看著同伴開裂的傷口,心情焦急但卻無能為力。

  「阿綱,你要自己做決定,這無法避免。」

  他的老師和考驗官依然沒有靠近一步,綱吉很久沒有感覺到雪崩般的無助,他從未發現自己與他們之間有過距離,於是只能繼續無措地大喊:「Reborn,格洛莉亞小姐,拜托你們了,我真的不行,你們隨便誰出手就可以解決了!你們不是一直在幫我嗎,別突然丟下我啊……」

  綱吉不明白。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戰鬥,為什麼大家就要受這樣嚴重的傷,為什麼沒人做出預警就要去面對殘酷的一切,為什麼不能永遠像個普通人一樣,同伴們一直在一起平安又喜樂,哪怕有一點悲傷只要所有人在就不會有問題。

  「阿綱,我勸你別這樣,因為——」格洛莉亞嘆了口氣。

  殺手控制著力道相當干脆地踹在綱吉肩上使得他撞向牆壁。

  「——因為你會被打。你們繼續聊,我去陪礙事的家伙們玩一會兒。」格洛莉亞走到交戰區為他們爭取點閑聊的時間。

  真是個笨小孩,才不會丟下你的,那種事現在和以後都不會發生的。如果你可以度過一個健康快樂的普通人人生,這不是壞事,原本你要是這樣說的話我也不是不能看著你就這樣長大。

  可是,小家伙,從這次事情你應該要看出來的——你的命運要被逼上一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很遺憾這是事實。

  所以,你會經受許多的痛,會一次比一次摔打的更厲害。但是你還是要爬起來繼續走。

  Reborn會在你身後推著,而我,我總是那個走在前面的人。但是,我會轉過身倒退著往前走,這樣就也能看著你同時把你往前拉。

  ——所以,你就不顧一切地去害怕,但又害怕著不顧一切地向前吧。

  「真不像話,聽好了阿綱,」Reborn在他面前蹲下揪住他的衣領,「你就是最適合成為彭格列第十代目的人選,別人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Reborn……但是我明明……」

  「莉亞應該告訴過你,你不需要成為歷代彭格列首領中的任何一位,她來到這裡也絕不是希望你成為某個別人。只要你說出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彭格列會做出的回答。阿綱,如果你覺得你適合成為彭格列首領,那麼我也會告訴你,你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綱吉垂下頭陷入沉默。

  格洛莉亞有些擔憂地回身看他。加油啊小家伙,你明明就能做到的,不要把自己想的那麼壞。

  「很有趣啊,阿爾克巴雷諾。你的學生現在思考的就是『我想逃跑』這樣顯而易見的事,難不成會是為同伴而戰?你和那位小姐還不出手?」六道骸心情很好地轉著手裡的武器。

  「輪不到你來瞎猜,六道骸。我說過了,會打敗你的是我的學生,不是我或者莉亞。」殺手注意到口袋裡的列恩產生了新的異狀,他按了按帽檐。

  要來了。

  「……我想打敗六道骸。」

  這是綱吉難得以冷靜的口吻做出的決定。

  六道骸依舊不屑一顧:「這的確出人意料了——不過就等我把你附身之後再看看你到底打算怎麼做吧。嗯?」

  狀態持續異常的列恩突然急劇變化並飛到空中。耀眼的白光覆蓋了所有人的視線。似乎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形狀不明的物體從上空中落下。

  「迪諾的武器也是從中產生的,第2次出現這種狀況,讓人更好奇了。……莉亞?」

  「……不會吧……」

  格洛莉亞從地上撿起手套,把另一枚新的特殊彈塞到Reborn手裡,「……每一代首領的武器可是沒有重復的,阿綱的武器居然和Giotto是一種類型。」

  「手套也能當武器嗎?」綱吉難以置信地看著遞來的東西。

  「Giotto是個很溫和的人,但是他可是個行事干脆的類型,如果說理不成機會用武力粉碎一切,他那雙特有的手套可是絕對傳奇的存在。」真令人懷念啊,偶爾和那個人秘密調查的時候會看到的場景。那麼,阿綱又會發揮出什麼新的樣子呢?

  「誒?怎麼用呢?」

  「你自己嘗試吧。」

  敵人向沒有防備的綱吉撲來。

  六道骸皺了皺眉。

  槍聲,那個阿爾克巴雷諾出手了。速度太快沒有辦法阻攔啊……

  綱吉在恍惚中聽到了身邊人無數的抱怨聲。

  密密麻麻對他的批評抱怨從腦中蓋過。像是他弄髒了衣服,考試又不及格這樣的小事。

  他聽到了從死寂裡散出的期望。獄寺,山本,了平……一個接一個出現了。

  後來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或者說更像是雜音。

  他的心境逐漸變得冷靜下來,慌亂感消失了。

  純粹美麗的火焰穩定且平緩地從額間浮現,如同一只新生的雛鳥,它有柔軟堅韌的羽毛,它會努力振翅高飛。手套發生變化,他們不再是普通類型,而是更接近於當年的初代所使用的狀態,只不過依舊存在差異。

  千種向他投來毒針,然而那是幻覺,綱吉原地不動。

  犬想要趁機偷襲從背後閃現,卻被人用一只手捏住腦袋無法動彈,隨後被大力甩開,撞上牆壁不省人事。

  「又是超直感嗎……」

  「彭格列的繼承者都會有這種東西,正常。六道骸,你是贏不了的。」

  沒錯,阿綱,你並不是不行。

  「越來越接受阿綱是繼承者的事實了啊,莉亞。話說你不用讓他知道嗎?」

  「知道什麼?」格洛莉亞的目光鎖定在綱吉身上。六道骸同時操控碧洋琪和獄寺一同攻擊,想必是料到他不會對同伴出手只能被動挨打。太天真了,那孩子的直覺讓他領悟如何用自己的身體卸力,不但不會受傷,還能讓同伴減少力道不至於讓傷口進一步開裂。

  「彭格列的守護神選擇的人,從外人眼中來看不管怎麼樣就是最有可能成為繼承者的人。不管是其他勢力還是彭格列內部,來打探的人應該不少。我幾乎沒發現有人來過——你在西西裡做了點什麼。」

  「能力範圍之類的小事而已。亂七八糟的家伙我也不想見,也不用讓阿綱見,他不需要那種沒有意義的困擾。」

  綱吉瞅准時機用手刃劈向使人徹底麻痹的部位,獄寺和碧洋琪雙雙倒下又被同時接住。

  「……抱歉了大家,是我來晚了。」

  他小心翼翼地讓伙伴們躺下,對著陰影處喊道:「出來,六道骸。」

  「哦呀,被發現了,」六道骸最終以本體形式出現了,他眼中的數字變成了五,「我的六中戰鬥技巧,第五道,人道,我將會用它打敗你。我厭惡人類,也厭惡這個能力和世界,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六道骸瞬間提速,首先發動攻擊。一拳擊中腹部,對方飛到空中無法閃避於是緊接著用掄圓的三叉戟毫不留情地追擊,剛剛激發新能力的綱吉又一次被砸飛到牆壁裡。

  哼,還是那麼脆弱。……嗯?

  「你就只有這點能力?」綱吉雙臂格擋並未受傷。X手套散發出同樣強烈的死氣之炎。

  ……那是什麼?大概也是某種鬥氣之類的東西吧。先下手為強!

  六道骸認定自己的速度更快,舉起武器直接衝到綱吉眼前狠狠劈下,對方握住長杆打斷攻擊,鐵制品彎曲損壞,而六道骸不可思議地從飄向自己的火焰裡感受到了常人不可承受的熱度。

  ……好燙。怎麼回事,難不成和電烙鐵一個原理?

  綱吉猛地揮手,一部分火焰撲向六道骸的臉,他護住眼睛退後躲閃,回神的時候綱吉不知所蹤,知道有人從背後又快又准地打向他的左臉。六道骸體驗到了臉部著地並貼地滑行的奇妙感。

  ……操控那個火焰提速移動嗎?

  「還要繼續嗎,六道骸?」

  「哼,動手吧,我就算是死也絕不向黑手黨認輸。」

  「……沒有必要到那個地步,我不會做這種事。」綱吉皺起眉,對六道骸有些同情但也無法了解他傷害他人的行為,不願與他多說,干脆背過身不言語。

  機會!

  「什麼?!」

  「你會死在那份善良上,沢田綱吉,」六道骸先發制人抓住他的手腕扭在身後,同時用頭撞向他的後腦勺,「你這樣的人是沒辦法活下來的!」

  他又一次踢飛了綱吉。

  綱吉摔向已經破損的牆壁上。

  更重要的,那條路徑最終的落點是插在牆壁裡的三叉戟。六道骸看准了方向,空中又是無法調整姿態和行動的地方,那麼附身的條件勢必達成。

  更加洶湧的火焰從掌心翻滾,隨後向後猛衝,後座力停止了綱吉的身體同時給予向前飛行的反作用力,六道骸來不及驚呼,帶著火焰的綱吉的右手已經抓向他的腦袋。不斷的加速飛行讓他沒辦法反抗,直直撞向牆壁。

  火焰驅散了六道骸的氣場。

  他終於不再是演戲,而是陷入昏迷。

  「結束了。」

  綱吉恢復成平常的模樣,看向大人們。

  「還是那麼天真,但是,你確實贏了,阿綱。」

  「干得不錯,阿綱,領悟的很快啊。」所以,這孩子是犧牲了其他方面全部的天賦好填充自己的戰鬥嗎?呃,算了,我不該太在意的。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誒誒誒——」

  格洛莉亞抓住他的雙肩一下子把他舉得很高,小孩在半空中無措地張牙舞爪:「等等,我恐高啊格洛莉亞小姐!」

  「你再說一遍?」格洛莉亞眯起雙眼保持微笑。

  「……謝謝你。」

  被放下的小孩漸漸脫力向著大人們倒去。

  他昏迷前悲傷地思考沒有人會接住自己。

  綱吉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沒來得及看見身旁各有一只手伸來將他定住。

  六道骸等人被重新抓捕,彭格列的醫療人員抬著受傷的年輕人們離開。

  沒人知道平靜到來後會多久又迎來變故。

  但至少,他們之中沒有人會獨自面對。

  這樣就足夠了。


第六十七章 七夕特別篇

  ——小情侶的情趣罷了

  不凍港

  (我是聽著just the two of us和Paris in the rain構思這篇文的,就旋律風格而言,以及某些歌詞真的很符合Reborn和格洛莉亞之間的相處給人的感覺,大家有興趣也可以聽聽看)

  1.

  一位美麗非凡的女性在四處晃悠。她看上去是在進行獨自旅行,但又不同於背包客這樣的角色。

  她有一雙紅色的眼睛,那也許是巴勒莫的紅月,也許是丹頂鶴的一片羽毛,也許是在自然界被風光霽月精細打磨過的寶石,也許是生命的女神悄悄放在人間的紅玫。

  男人們忍不住向她靠近搭訕,最終卻鎩羽而歸。

  一是她那樣濃烈的人卻從其中迸發出顯出點可怕的冷淡和疏離。

  二是,搭訕者相當沮喪地看見了她無名指上的戒指,所謂名花有主。

  婦人們笑著問她是不是和愛人吵了架,一氣之下出門遠游,感嘆著年輕人就是隨心所欲。

  除開面貌之外實在稱不上「年輕人」的女性微微挑眉,神色裡意味深長。

  ——我們沒有吵架。我只是行事太過隨性,又很害怕無聊,所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旁聽者很是驚訝,他們面面相覷對此理解不能。意大利的冬天冷得快死,一個人獨自走走的事在一刻也沒停的寒風和並不溫暖的日光裡顯得太寂寞又太單薄,這算不上明智的決定。

  ——他可真是不負責任,怎麼能讓你這樣壞的天氣裡四處亂跑。

  女性輕輕地笑起來。

  ——我可沒告訴他我的計劃。

  ——老天!小姑娘,你實在是有些隨性的過了頭,這下你該怎麼辦?

  ——嗯,誰知道呢?

  完全不計後果,性情愉快的女性,格洛莉亞,繼續自由地進行著她的冬日旅行。

  2.

  她去了羅馬,站在許願池邊的時候有人在池邊放在一朵與冬日肅殺毫不相關的玫瑰和一枚閃著光的硬幣,隨後一眨眼就消失不見蹤影。

  格洛莉亞笑了笑,撿起那枚硬幣投向池中。

  她也去了威尼斯,紅色的貢多拉上船夫對她說「恭喜你小姐,今天你是我的第一百名客人」,於是在她懷裡塞上一束同樣鮮艷而富有生機的玫瑰。

  等她到托斯卡納的時候,發現原本應該已經不在的她曾經待過的木屋又再次出現,屋主人神秘地說著「或許它就是期待與你再見才會復生的」之類的話。

  而在去到佛羅倫薩的時候,天空裡雨夾著雪,她走在那條依舊充滿咖啡香氣和永不會遠去的但丁,達芬奇靈魂的狹窄街道,賣傘的青年人固執地對著撐傘的她遞出一把傘來。

  ——這把傘很適合你,小姐,送給你是最適合的。

  ——謝謝你的好意,先生,可是我已經有傘了,實在抱歉。

  ——如果可以的話,小姐,我希望你能有很多把傘,那樣不管什麼想被遮擋的東西都會被隔絕在外。

  她後來甚至跑出意大利去了日本北海道。給丹頂鶴拍照的攝影師提出能不能也給她拍一張,理由是她和這些美麗的鳥類很有些相似之處。

  格洛莉亞難得同意了。

  她在離開前去音羽橋上看日出。橋上倒是比之前多了一塊牌子,寫著「請游客不要再無人陪同下跳橋」,格洛莉亞暗暗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

  她最終回到了意大利,但卻沒去巴勒莫,而是待在那不勒斯某個小鎮。

  女房東是個熱情開朗的人,但也不至於熱情到令人厭煩困擾,格洛莉亞並不介意同她聊天來打發時間。

  ——說起來,你剛來的時候,靠近海灣的那家花店突然換了老板。

  ——噢?我倒是只見過在裡面忙活的店員。

  ——附近的姑娘們昨天見到了那位很少露面的店主。那個男人可是很有魅力的,個子很高,身型纖長,面相倒是太鋒利,不過沒有人不會對那張臉留意下深刻印像,尤其是他黑色的眼睛。

  ——眼睛又怎麼了?

  ——好姑娘,你的眼睛是我見過最特別最好看的。那個人在顏色上跟你倒是個極端,畢竟是紅色和黑色。大家都說有一種很難描述的奇異感。說不定哪天你運氣好就能碰上呢。

  ——我想我不是很感興趣。

  女房東看向她手上的戒指,以過來人的口吻勸她別太固執和想不開。

  ——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真有什麼你還是好好和你的愛人聊聊,何必一個人過節呢?

  3.

  格洛莉亞偶爾能看見花店的主人在店裡一晃而過的身影。不管是她還是那個男人,誰都沒有向對方投來長久的目光。

  沒過幾天,鎮上的姑娘們就悲傷地放棄了和店主人進一步交流的想法。

  有人看見了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女房東很是感慨地說,果然優秀的男人和女人是不會留給他們這樣的普通平凡的人的。

  ——說不定他也和自己的愛人吵了架,你們要不一起交流一下心得?

  ——交流什麼?

  ——也許他能讓你想通,回去和你們家的先生重歸於好,又或者,你們發現彼此才是更合適的對像,不也皆大歡喜?

  這場對話發生的一天後,據說是為了即將到來的聖誕節,花店隨機抽取街上的住戶每天免費送花。

  格洛莉亞總是在被抽中的人選裡。

  女房東堅信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事,立刻擔當起牽線人的職責,委婉地勸說她去見見那個花店店主。

  格洛莉亞面色如常,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很快,據店員稱,他們那位突然到來神秘非凡的店主近來收到了不少信件,絕對是女人的字跡。這是個不大的小鎮,人員也並不多,可是樂於探尋的眾人卻完全找不到信件的來源。

  沒過多久,關於那位店主的傳言愈發誇張起來。

  人們說他身上有一種太過危險的氣息。那可不是電影裡女人對心動的男人頗具調情意味的形容,而是一種直觀的感受。那是一種類型的影片,好比有名的殺手或是黑手黨想要金盆洗手回歸正常人的生活,擁有幸福平淡的家庭,可惜終究逃不過來自過去的黑暗,於是只能蟄伏在不知名又偏僻的鎮子裡隱姓埋名。

  4.

  聖誕節伴隨著對那個神秘店主的猜測到來了。

  女房東好心地提出讓格洛莉亞和她一起過節,但被對方委婉溫和地拒絕,

  ——我去散散步。

  ——這個時間點?要注意安全啊,小姑娘。

  ——我想我非常安全,夫人。

  格洛莉亞的散步路程倒是很有規劃,她徑直走向了海岸的方向。

  她沒有停留在海邊,而是跨進了那家近來總在輿論中心的花店。

  店員已經下班,不過店裡還亮著燈,那意味著店主此刻就在這裡。

  她一個人在花室裡打轉,很有閑情逸致地去數有多少種花的種類。倒全部都是她喜歡的類型。

  有人輕輕敲了敲花室沒有關上的門。

  「買花嗎,小姐?」

  男人姿態懶散但不頹靡地靠著門框,聲音不鹹不淡,戴上點微弱的比恆溫略低的笑意。

  「本來不想的,看見你的時候突然改變了主意。先生,你何不為我推薦?」

  她坐上桌子的邊緣,安靜地看著男人挑選花的類型,包花的紗織的顏色,還有緞帶的系法。

  「好了,不知道你是否滿意?」他把花束放在格洛莉亞的膝上笑著看她。

  「我很喜歡,謝謝。」

  「所以,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嗯……大概是有的吧。」

  兩個人隔著花的甜香和遠處海浪起伏的聲響無限靠近了。

  青年的手指沿著格洛莉亞的臉側滑動,擦過鬢邊深入腦後探進她柔軟的發裡。他的脖子上多了女性纖細交叉的手臂。

  四周太過安靜,海浪聲無限放大,他們的心跳變成了海底共鳴的鯨,那樣出奇的一致又無法分別。

  「玩得還開心嗎,小玫瑰?」Reborn在親吻的間隙裡保持粘連的狀態低聲詢問。

  「路人,船夫,房東,賣傘人,攝影師,花店店主……」格洛莉亞細碎的字句在混亂的呼吸和笑音裡透出,「那現在你又是什麼角色?」

  「就如他們所說,我現在是個逃犯,莉亞。而你發現了我的身份,我打算把你拐走讓你變成我永遠的共犯。」殺手緩慢又不間隔地親吻她狡黠美麗的眼睛。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可你本身是不會拒絕我的,我親愛的。」

  他們安靜且彼此都很享受地相擁。

  「不過我希望你至少要明白最重要的一點,小玫瑰。」

  「是什麼?」

  「我會有很多身份,但最重要的只有一個——過去,現在,將來,我一直是你的愛人。」

  格洛莉亞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又很緊地抱住殺手的腰。

  「說走就走倒真是你的風格,」Reborn輕柔地拍拍她的後腦勺,「全彭格列都快被嚇死了。阿綱在發動所有守護者和同盟家族找你之前被我攔了下來。」

  「那個孩子就是太愛操心了呢。」

  「你就不擔心會嚇到我嗎,我的小玫瑰?」

  「你活該。反正,你不還是很容易就找到我,一路上都在嗎?」

  他當然會一直在的。

  如同永遠屬於格洛莉亞的不凍港,無限延伸和包裹。她願意變成一條其中唯一的魚,再遠的距離都會回到這唯一的選擇中。

  「現在還覺得無聊嗎?」

  「我現在好得很。嗯……我們回家吧,Reborn。」


第六十八章 彭格列指環

  ——日常快要要去不返

  電話響起的時候,格洛莉亞極不情願地把手從Reborn腰上挪開,轉而拍拍他的肩。

  「……你去,我不想接。」

  她湊在對方肩上抱怨,自己又把臉埋到他的胸口並用被子蒙頭遮住光線。

  Reborn心情很不錯地聽著格洛莉亞太過少見與平常完全不同的軟聲,空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同時從她枕頭下摸索出電話接通:「日安,家光。」

  「……咳,早上好啊。我應該沒打擾到什麼吧?」正准備等處理完事務搭上飛機的家光稍微一愣。你們這……挺好的。

  「當然,況且我們也不可能因為你停下來——所以,有事?」

  「……我要回日本了。」

  「我猜不是單純來看看你的兒子?」

  「是啊,有重大的事情要發生了,老朋友。你們最近注意點,恐怕有不受歡迎的客人前來。」

  「客人……是我想的那樣?」

  聽出話外之意的格洛莉亞突然清醒,她探出頭湊在電話前聽著:「客人?看來是我不想見到的那種。」

  「很遺憾,如你們所想。」

  ……

  綱吉局促且茫然地站在病房裡,師兄迪諾正在和他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談論他不想聽懂的嚴肅話題。

  他實在沒搞明白前後所有的事。六道骸一戰之後他的生活又變回原樣,每天都有奇奇怪怪但已被他逐漸習慣的訓練和惡作劇,同伴們也一如既往的吵鬧,亂作一團。好像……什麼也沒變過。

  然後……然後就發生了今天的襲擊。

  先是那個奇怪而常年不在家的老爸莫名其妙說要回家,接著就是好好的出門散心變成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敵襲,不認識的少年從天而降,同樣不認識的可怕家伙拿著長劍打倒了同伴還要殺掉他,而明明不該待在日本的師兄迪諾適時出現趕走了這位來路不明人士。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為什麼你們不出手?我一直在找你們!」

  「我可不想讓人以為我們彭格列馬上就要陷入糟糕的內戰了。」

  是的,比起被人追殺更荒謬的事就是對方甚至也是彭格列的人。

  所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一切都是圍繞著彭格列家族的無價之寶——彭格列指環。

  綱吉和迪諾並排靠牆而站,鑒於從變故發生的那一刻起格洛莉亞臉黑得厲害,小孩們都沒有膽子主動開口而是等待她的詢問。

  確認由迪諾保管的真正的彭格列指環沒有損壞後,格洛莉亞的目光落回病床上那個從天而降的少年身上。

  「Reborn,你認識他嗎?」

  「門外顧問的人,他帶著假貨顯然是被當作了誘餌。」

  「他們還挺謹慎,知道什麼叫做混淆視聽。」

  就算是綱吉也聽出了格洛莉亞語氣裡明晃晃的諷刺。

  ……她很生氣。

  「我還以為永遠都不用再見到瓦利亞的人了。為什麼他們會出來,嗯?」

  格洛莉亞看向送來指環的迪諾。小孩戰戰兢兢地選擇搖頭,畢竟當年出事的時候他年紀也不大,也沒有親眼所見。

  「事出必有因,莉亞,你可以去找九代目稍微——」

  「我不想見他。他這麼做本身就是在知道我不會同意的狀況下,我也懶得和他爭辯什麼。指環已經送到,不能避免的事件總是要發生的。」

  斯庫瓦羅出現,意味著那個孩子也結束了八年的異常狀態。他也要來了啊……還真不想見到。

  此時,綱吉正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想辦法悄悄向著病房門口移動。瓦利亞?彭格列半指環?……雖然一個字也沒聽明白,但是感覺那群人好像比六道骸更棘手的樣子……

  「等等,阿綱,」他的師兄眼疾手快把欲哭無淚的小孩抓回原地,「這可是九代目委托我交給你的東西,別跑。」

  「……我一點都不想和黑手黨扯上關系!我才不當什麼彭格列首領,這種危險的東西不要給我啊……」

  啊,一不小心全說了出來,格洛莉亞小姐肯定會——

  「阿綱,回家去吧。」格洛莉亞平淡地說道。

  ……誒?

  綱吉求證般看向自己的家庭教師。

  「聽莉亞的話,阿綱。一下子發生了很多事你自然無法理解。我們也要對現在的狀況進行梳理,之後會和你說明。走吧。」

  「……」

  小孩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心裡又有許多事情想不通,只能沉默地關上了病房門轉身離開。

  綱吉離開後病房裡維持了短暫的安靜。

  「我們那位相當優秀擅長隱瞞的門外顧問呢?」

  「……他和我一起來到了日本,但我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

  「噢?沢田家光再不出現,這輩子就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晃了。」

  殺手拍拍她的後背算是安撫:「指環不該在這時候給阿綱,時間太早太倉促,這也的確打斷了我們原本的計劃。不過非常時期只能盡快接受現狀。迪諾,瓦利亞他們什麼時候會發現那是假的?」

  「……最多十天。我也不是很了解情況,九代目給我東西的時候瓦利亞應該已經早有動作。」

  十天……還真是不給人留退路。

  一路上思考著對策的大人們快到綱吉家的時候看見了坐在門口表情糾結的小孩。

  「雖然很想說你居然會專門等我們回家——家光回來了?」

  綱吉在心裡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反正,這兩個人好像很擅長看他的表情來猜他的想法。

  「那就進去吧,難道你不想和兩年沒回來的父親聊一聊天?」

  「……爸爸他一回來就喝得爛醉,我回家的時候他已經四仰八叉地躺在房間裡睡死過去了。」什麼啊,一回家就這樣,我連話都還沒說上呢!

  格洛莉亞發出一聲冷笑。

  我還以為他一回來會馬上對自己兒子解釋現狀再提出解決方法,真是高看他了。那你就睡到死吧,沢田家光。

  在Reborn的阻止之下,格洛莉亞還是放棄了一腳把人踹醒的想法,准備第二天討個說法。

  ——沢田家光第二天醒得倒是很早。

  他在凌晨四點猛地打開自家兒子的房間,理由是想和他一起去釣早餐。

  「……」他真的有時間觀念嗎?

  綱吉當即拒絕了這個荒謬的提議,並且准備再次進入夢鄉。而他又很快被窗外嬉鬧的聲音吵醒——家光正在和藍波玩拋接游戲。

  「啊,不小心手滑了。」

  藍波摔落在地不出任何意外地嚎啕大哭。

  對於自己今天注定無法睡覺開始認命的綱吉打算起身安慰。

  「我來給你一點止痛的魔法藥水吧。」

  聽到這個立刻撒腿就跑的綱吉差點在院子裡摔了一跤:「住手,爸爸,不准給藍波喝酒!」

  「終於醒了啊,阿綱,我一回來你就一直睡覺,爸爸很傷心的。」

  「……」到底是誰一回來就睡覺啊!

  「你在學校怎麼樣啊?爸爸以前算術學得可差了。」

  「……」他在勉強找話,甚至牛頭不對馬嘴……

  「噢,你什麼時候有這麼時髦的項鏈了?」趁阿綱不注意瞬間給人套上彭格列指環的家光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拍拍兒子的胸口。

  小孩的面色變得驚恐,他緊緊抓著項鏈跑回屋子開始大聲呼喊另外兩個大人。

  因為一直操心直到半夜才開始休息,此刻本不想起床的格洛莉亞披著Reborn的外套面色陰沉地打開了房間門。注意到小孩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格洛莉亞轉過身看著殺手做了三個深呼吸,重新面對綱吉的時候又恢復了溫和的神情:「……早安,小朋友。」

  雖然,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哦,早上好,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們看這個!」綱吉舉起指環晃了晃,「是你們給我掛上的嗎?」

  「……可能是你爸爸昨天喝得爛醉半夜夢游吧。有人和你說什麼了沒?」

  「嗯?這什麼和什麼啊?」

  格洛莉亞再次做了個深呼吸。

  ……是他自己說會和阿綱解釋談心我才把指環給他的,結果到現在都沒透露一個字?!

  「冷靜下來,阿綱,」Reborn不輕不重地抬手敲了他的後腦勺,「我知道你還是無法接受。但瓦利亞的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你和你的家族成員是逃避不了的。很遺憾,你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接受新的訓練。」

  小孩還是搖搖頭,衝回自己房間換好衣服急急忙忙出了門。

  「是去找迪諾了吧。」

  「其他人應該也收到了指環,不知道小朋友們都是什麼態度。」

  「我找來的家庭教師們也要來了,你還要睡會兒嗎?」

  「我已經被人氣得足夠清醒,先干正事。」

  ……

  小孩在心裡嘆氣。

  指環……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要。

  他看了看也拿著指環的同伴們,又看了看表情嚴肅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一時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山本盯著那枚小玩意兒看了半天,「我的圖案怎麼和大家都不一樣啊?」

  「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彭格列指環表現出的一切是最初的,也就是彭格列一世和他的六位守護者的特點。」提到故友們的格洛莉亞看起來沒有那樣暴躁了。

  「那是什麼意思?」

  「指環有七種屬性。細數著戰鬥歷程,衝洗著流淌的血液,宛如鎮魂歌般的雨;總是成為攻擊的核心,無休止的怒濤的嵐;用自己的□□粉碎襲擊家族的困境,普照大地的晴;不只要成為雷電,還要替家族扛下摸消所有損傷的雷;無中生有,有中生無,迷惑敵人不讓他們抓住家族實體的霧;不受任何束縛,獨自守護家族的孤高的雲,以及,能夠包容一切又侵染一切的強大的大空。」

  後代們反正是這麼形容的。不知道Giotto他們如果聽說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呢?對於我而言,我只是在看著他們共同經歷的一切從腦中劃過而已。

  ——以永恆的友誼起誓。

  她搖了搖頭,將自己從回憶裡暫時解放。

  獄寺當然求之不得,他大概是全場最高興的人;綱吉不為所動,他從一開始就堅決反對和黑手黨扯上更深的關系;山本目前仍以棒球為重,也並不將指環當回事。

  「那個把你們打敗的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來,這樣也沒關系嗎?」

  獄寺和山本看向殺手的眼神同時犀利起來。

  所謂小孩的自尊心和勝負欲啊。

  兩個看透的大人互相對視一眼。雖然即便如此,他們相信綱吉還是不情不願。

  但是,他總要明白的,命運來臨的時候,不管是什麼人都無法避開。

  這種事,不管是Reborn還是格洛莉亞,顯然都太過清楚了。

  阿綱,你當然是不願意的,可你已經失去了停下腳步和後退的權利。我們,也只會把你往前推而已。


第六十九章 瓦利亞登場

  ——姜還是老的辣

  家光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兩把後腦勺,用他在工作中已經發揮到爐火純青的表情分析仔細觀察在吃甜品的格洛莉亞,也只能得出她還沒消氣這一個結論。

  於是他立刻捅了捅Reborn的手臂:「……你不說點什麼?」

  「你指什麼?」完全事不關己坐看新戲的第一殺手淡淡開口,不慌不忙地端起剛泡好的咖啡。

  「……你家這位顯然還在生氣。作為世界範圍內僅存的唯一一個可以讓她恢復穩定情緒的人,老友,你怎麼完全沒發揮作用?」門外顧問盡力壓低聲音,雖然他覺得格洛莉亞大概率還是能聽到。

  「她當然可以生氣,而且又不是在無理取鬧,就這次的情況而言相當有理有據。在莉亞沒有得到好解釋和解決方法之前,我認為她有權利繼續保持這一狀態。你說呢,罪魁禍首之一?」

  家光別過臉。

  該死的,和家屬談話怎麼可能有用呢?

  「咳,格洛莉亞小姐,我和九代目對於指環的事情其實——」

  「事情已經發生了,瓦利亞也會在幾天後殺到並盛,同你爭辯浪費時間有害情緒。先來說說阿綱的事——他知道你的身份和事情的來源了嗎?」

  「……這個啊,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船到橋頭自然直——」

  「……所以你回來的意義到底是什麼,給我和你兒子添堵嗎?我和Reborn商量了,雖然訓練計劃被打亂,但也只能隨機應變。我就直說了,我想讓你兒子學會死氣的零地點突破。」

  一場賭博,巨大的賭博。

  殺手和考驗官思來想去在短時間內讓綱吉的能力得到提升,除了繼續增強體能和反應力,那就只有對火焰的提升。那樣的話需要一個目標,僅僅是學會控制火焰根本不夠,除非他最終能到達一個全新的境界。

  好比彭格列一世的特別招式。

  而綱吉的時間其實遠遠不夠,但卻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於是大人們下定決心開始了一次難以確定結果的賭博。

  「格洛莉亞小姐非常清楚那是什麼,包括它如何達成,阿綱聽到之後肯定沒問題的。」

  「不,莉亞不能給他提示。招數當然重要,但更重要是他的理解和心境,這些東西我們不能主觀地教授。」

  「阿綱就是阿綱,他不會成為Giotto或是其他任何一個首領。如果能成功的話,或許他會自己的其他理解和招式,那樣的話我也許會更期待。」

  大人們並不是稀罕那個招式。

  他們只是想看到自己教導的小孩在努力之後會有怎樣令人驚奇的結果而已。

  「山本的父親是時雨蒼燕流的後人,比起我這種太過隨意又綜合根本無法參考的劍術,那個人更適合當他的老師。獄寺是找了夏馬爾?」

  「雖然夏馬爾還沒答應他。了平那邊有可樂尼洛,我想不需要太操心。迪諾也按照我的要求去找上雲雀,你覺得如何?」

  「怎麼說也是你帶出來的學生,我還是很相信的。還有就是……」

  三人都心知肚明。

  雷之守護者是擁有特殊抗電體制的藍波。他還太小,潛力倒有,目前也只能順其自然。剩下的,就只有彭格列神秘的霧之守護者,家光特地親自談話溝通的危險分子,早前輸給綱吉的六道骸。

  殺手和考驗官對此人持有保守意見。那個人對黑手黨的憎惡很難讓人不對他保持警惕和防備。瓦利亞那邊的幻術師是瑪蒙,格洛莉亞當然知道他是特意改名隱藏之下的阿爾克巴雷諾毒蛇維帕。或許,六道骸在這個戰鬥中的確是合適的人選。

  一切都很亂,走一步看一步了。

  ……

  經過各類亂七八糟的事件,每個人最終都有序且順利地進行著自己的修行。

  直到——

  「阿綱,我希望你馬上去保護雷之守護者。」

  「誒?」綱吉錯愕的回頭。

  雷之守護者,藍波嗎!等等,這又是什麼意思?不對,為什麼爸爸會知道這種事?

  「格洛莉亞小姐人呢?」家光隨意地拍拍兒子的頭不打算立刻解釋,又轉頭去看Reborn。

  「根據小玫瑰的說法,她大概知道瓦利亞的人會出現在哪裡,提前過去等著了,打算給自己太久沒見的小輩一個驚喜。」

  「……確定不是驚嚇嗎,我甚至覺得阿綱和她一起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話,瓦利亞會放棄我兒子轉而攻擊她。總之,分頭行動吧。」

  家光負責通知其余守護者,綱吉一行人則立刻動身趕往目的地。萬幸他們行動及時,包括藍波在內的三個小孩都沒事。

  然而,因為現在處理的不過是些雜兵,真正可怕的是——

  「妨礙我的人從來就只有一個下場。」

  「一個人狩獵,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看著很不錯嘛,剛好其他拿著指環的人也在。」

  「Voi——居然敢騙我,你們的膽子看來是不小。說起來,拿著雨的指環的是誰啊——喂,怎麼是你小子,很好,3秒,3秒就把你切成肉片!」

  綱吉一瞬間失去了組織言語的能力。

  光是那個長發男人就很可怕了,其余人是怎麼回事?……我們要和這種家伙戰鬥嗎?不可能的,做不到的。

  瓦利亞的人互相妨礙,忙著爭吵誰該最先出手時,對面的主角此刻才緩緩登場。

  「閃開。」

  斯誇羅被人往後一拉讓出最前面的位置,瓦利亞中最具壓迫感的高大青年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沒想到還有再見到你的那天啊,XANXUS。」殺手忍不住皺眉。九代目……還是對自己的兒子太過心軟,沒辦法下重手。

  小孩們對於這人身上散發出的致命威脅感到詫異。那才是黑手黨該有的樣子,和所有普通生活與平常人生沾不上一點關系,僅僅是站在大家面前就足夠讓人害怕。

  「沢田綱吉。」XANXUS冷漠地念出他的名字,同時在手中聚集火焰。不只是綱吉這邊,連他們自己人也害怕起來。

  「……首領,您難道要直接在這裡用那個?」魯斯利亞趕緊後退。

  「你要把我們也牽連進去嗎?」

  「哼,去死吧——」

  綱吉下意識抬起雙臂防御。

  Xanxus的火焰並沒能成功釋放。他和斯庫瓦羅的一只手臂被人猝不及防同時挽住,腳下微微一絆。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我親愛的小鬼們?真是抱歉,我對時間一向不敏感,所以你們有稍微想念過我嗎,嗯?」格洛莉亞眉眼彎彎,對著兩人保持微笑。

  場上出現一陣可疑切詭異的沉默,居於低地的小孩們瞪大了眼睛。

  ……她在干什麼啊?

  嘗試多次沒能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的斯庫瓦羅頭痛不已:「……喂,前幾年你已經死了的消息可是滿天飛啊。你這家伙,就應該繼續保持那種讓人皆大歡喜的狀態。切。」

  「你的叛逆期是不是延後太多了,小斯庫瓦羅?你可不是還在青春期的懵懂小孩。」……該死,他聲音還是那麼吵,早知道就不離他這麼近了,耳膜痛。

  裝作無事發生的格洛莉亞偏頭去看遲遲不說話的瓦利亞首領:「怎麼,你不打算和我敘舊嗎?」

  「你變弱了,艾芙裡特。我沒想到你有一天甚至分不清強者和弱者的隊伍。」

  「Xanxus,注意你的用詞和稱呼!」從旁邊山坡出現的門外顧問一行人出聲制止這位九代目的親屬向著危險的話題繼續發展。

  「哼,家光也來了啊。」

  「你這混蛋,這種時候才出現嗎!」

  「XANXUS,你的部下要對我這個門外顧問動手?……那個,格洛莉亞小姐,您戲也演得差不多了,還是回到我們這邊來吧。」她怎麼總是這樣亂來,也就仗著沒人殺的了她……

  持續在狀況之外的綱吉更加迷惑。我到底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這是我該待的的地方嗎?不合理,根本不合理。

  「門外顧問,這是家光在彭格列的職位,既是彭格列的人又不是,平時是無關人士,但家族進入緊急狀態時甚至能發動僅次於首領的權限,是實際上的2號人物。」Reborn解釋道。

  綱吉接受不能。所以爸爸……是黑手黨?!

  「艾芙裡特?那女人的姓氏我倒是從沒聽過。」不清楚狀況的獄寺自言自語道。

  「Reborn,原來格洛莉亞小姐有全名啊?」不說姓氏是因為那樣很酷嗎?

  「哈哈,格洛莉亞小姐的姓氏聽起來有點奇怪。」

  「不對,」Reborn花了點時間快速掃過還沒意識到危險性的小孩們,「你們明明什麼都不該聽到——有問題嗎?」

  ——給我忘記,言多者後果自負。

  簡直是和槍口抵住腦袋沒什麼兩樣的威脅。很不習慣第一殺手這幅鮮明態度的綱吉等人後退兩步很不自在。

  「XANXUS,你今天過來應該不是為了一個不知真假的姓氏或名字特意來抬杠吧?」殺手打斷了XANXUS的話頭。

  「沒事的,Reborn,這孩子在跟我開玩笑呢,這說明他很有精神,」她轉身准備跳下去的時候,突然壓低聲音對XANXUS講話,「我一點都不生氣,真的——你臉上的傷痕令人憐惜,都已經八年了,但很遺憾它好不了。真是可憐。」

  XANXUS的表情出現了一點失控。

  我可是無所不知啊,小孩子們。

  她心情很不錯地落回地面,對著家光打了個手勢。

  「咳,我們繼續——我對九代目容忍你們這些行為的想法產生了質疑,所以在等待他的回答。現在我的手上有第九代的敕令,你們可以確認。」

  又一次悲傷地意識到自己不會意大利語的綱吉可憐巴巴地把信展開給兩個大人觀看。

  格洛莉亞最先皺起眉頭。

  Timoteo選擇了XANXUS還和依然選擇綱吉的家光起了衝突?開什麼玩笑,那他把我和Reborn叫到這邊來干什麼,這怎麼可能?他明明知道XANXUS是沒有資格去——難不成,是想要更快地促進阿綱的成長?一把年紀是突然想要發瘋嗎?

  「也就是說,彭格列的候選人,沢田綱吉,同是候選人的XANXUS,將要為了成為正統繼承人取得彭格列指環展開決鬥!」

  沢田綱吉覺得自己不該在今天起的太早,或者說他的訓練量太大——否則怎麼可能出現這種幻覺。和黑手黨,甚至是九代目的兒子決鬥?不可能不可能,哪怕是做夢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假的。

  少來了。

  「走了,要加訓。」

  「醒醒,不是夢。」

  大人們同時抬手拍他的腦袋。

  小孩終於維持不住整張臉垮了下來。

  ……不要啊。


第七十章 晴空萬裡

  ——極限太陽是真的很極限

  瓦利亞來勢洶洶,指環戰說來就來,自己的父親居然是僅次於彭格列首領的門外顧問甚至提出讓他成為繼承者……綱吉覺得自己的腦子轉不過彎來。

  小孩完全不想接受現實,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厚實的卷企圖以此停止腦袋裡那些令人困擾的想法。

  「起床了,阿綱。」格洛莉亞揪住兩個被子角,並沒有太用力地拖拽。小孩在被子裡拼命地掙扎把自己越裹越緊。於是大人很無奈地松開手在他床邊蹲下,伸手刨出小孩深陷其中的腦袋好和他對視。

  「格洛莉亞小姐,我不想和瓦利亞決鬥……不能直接把指環給他們嗎?」綱吉可憐巴巴地懇求。

  「XANXUS可沒善良到得到指環之後就不會對你們動手了。你們是他的目標,他不會放過你還有你的同伴們,這就是黑手黨的作風。家光和巴吉爾已經出門查探消息去了。」

  「怎麼這樣,那不就是非打不可的意思嗎!我該怎麼辦……」

  「先起來再說,你這個年紀怎麼可以不吃早飯?今天我可是難得下廚做了點意式早餐——你那是什麼表情?」

  綱吉歪過腦袋感到不可思議,以至於從被子卷裡探出一半的身體:「格洛莉亞小姐居然真的會做飯……」難道黑手黨首領連這個也要學?

  「我給你30秒重新組織語言。」

  「……那個,謝謝你給我做早飯,我,我這就去洗漱!」

  一陣手忙腳亂的小孩差點在跑到餐桌前的時候摔跤。

  他握著刀叉看著面前營養豐富顏色鮮艷美麗的早餐有點無從下口的感覺。

  他盯著盤子邊的西蘭花打算趁人不注意把它撥開到一邊。

  「阿綱,我勸你不要挑食,」Reborn冷不丁開口嚇得本就心虛的綱吉立刻一抖,「只有你那盤是甜口的,而且莉亞的廚藝又不差。」

  「哼,我只是不小心把鹽和糖搞混了。」

  ……格洛莉亞小姐,你的理由好牽強。

  小孩一橫心咬下半個。

  他的眼睛一亮。

  很新奇的感覺。好吃!

  他還不習慣用刀叉,看起來操作困難,但也不妨礙綱吉快樂地享受早餐。

  「格洛莉亞小姐,你真的很厲害!」

  考驗官小姐相當驕傲地一挑眉,同時很快控制表情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高興:「……很正常而已。」她對於綱吉盤子裡那些一會兒泰坦尼克大小一會兒又是嬰兒大小的食物實在看不下去,又忍不住上手幫他重新分配。

  「吃完飯就上學去吧,阿綱。」

  啊?

  綱吉發愣地看著自己的家庭教師。……不需要訓練的嗎?

  「作為學生,你不該上學?」

  「……哦,好。」

  帶著並不能被早飯完全消除的煩擾,綱吉在上學路上和同伴們一一相遇。

  他們還是那副樣子。山本姿態輕松隨意地伸手攔住綱吉的肩膀,獄寺動力高漲,堅決不願把彭格列指環讓給瓦利亞。了平還在堅持晨跑鍛煉,甚至比平常更有精神。雲雀不見蹤影,那一定是還在和迪諾進行著訓練。

  綱吉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手停止了發抖。

  ……

  指環戰正式開始的一天前。

  格洛莉亞深知不管XANXUS是輸是贏都不會被指環承認。這事關一些家庭秘密,她也不好現在講出來。反正,指環戰快結束的時候,這件事一定會暴露。

  XANXUS就算是這樣也要發起這種戰鬥嗎?縱使最後他要反悔打算硬搶,結果都是一樣的。

  為什麼?

  Timoteo那邊我也不明白。他給我的回答模棱兩可,我說不好這人在想什麼。是被XANXUS迷惑了?畢竟他的確默許了瓦利亞的一系列不合理行為。

  如果XANXUS贏了指環戰,門外顧問也確實不好插手,可是畢竟有我在,不管他要怎麼亂來都會被阻止。

  為什麼在知道我和阿綱是一邊的時候依然不願退讓還要激怒我呢?

  這個小鬼在背後謀劃些什麼?

  「居然會在阿綱訓練的時候走神,這不像你,小玫瑰。」

  「嗯?抱歉,我只是把情況想得有些復雜。」

  算了,現在知道的信息太少,走一步看一步好吧。

  ……

  「了平,加油!」

  被了平和山本強行拉進來的綱吉和獄寺倍感羞恥地和他們一起環成一個圈大聲加油打氣。

  「獄寺……了平大哥剛剛自己喊出了『了平』」

  「切,他們搞體育的就是土!」

  第一場是晴屬性之間的戰役,也就是由了平開始第一戰。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著戰前鼓勵的話,瓦利亞那邊XABXUS甚至懶得露面,不過這也好,對於格洛莉亞來說正好眼不見心為淨。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扯了扯她的風衣外套,格洛莉亞稍微俯下身偏過頭聽他說話,「為什麼……瓦利亞的人好像對你的敵意比我還大的樣子……」

  「誰知道,明明他們還小的時候我們一起愉快地相處過來著,現在,就是所謂的叛逆期吧。」罪魁禍首大言不慚,毫無任何作惡者的自覺。

  「阿綱,永遠別相信小玫瑰口中的愉快——這一認知全彭格列都刻進了腦子。」反正自己學生現在緊張得要死,Reborn也不介意開個小玩笑緩和一下。

  「你拆我台做什麼親愛的,你是站哪邊的?」格洛莉亞裝作生氣的樣子,配合這一場玩笑。

  「畢竟,全彭格列都知道,小時候的瓦利亞曾經『追殺』莉亞跑了半個彭格列總部,結果默許這一切不准別人插手的莉亞把他們逗夠了之後輕輕松松把所有人栽進辦公樓門口的地裡——必要說明,那是人員往來最頻繁的大樓,據說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場景。」

  「……」就連旁聽的小孩們都默默向後退開了一些。尤其是獄寺,他感覺到自己是最有可能變成「盆栽」的人。……不,估計還有藍波,反正這個女人對任何年齡階段的人全部一視同仁。

  「所以,看到現在的小玫瑰,你該說什麼,阿綱?」

  「……格洛莉亞小姐,如果我犯錯了,請不要把我栽進地裡。」綱吉根本不敢想像那個畫面。他深深感覺到自己有多麼「幸福」以及格洛莉亞詭異地讓人覺得溫柔起來了。同時,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兩個平時總愛欺負自己的大人好像在嘗試緩解他的情緒。

  「R-E-B-O-R-N。」格洛莉亞雙手抱胸。

  「我很高興你知道我的名字拼寫,親愛的。」

  「……」

  另一邊的瓦利亞對於眼前的場景感到不解。

  他們並不是很能理解這兩個人為什麼一臉輕松愉快,明明他們支持的人馬上就要在戰鬥中挨打並且凄慘地輸掉。

  以及,那算是在戰前調情?

  「……看來,流傳在彭格列的故事是真的。」魯斯利亞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

  「……是啊,第一殺手和彭格列惡靈的奇妙愛情故事。」貝爾菲戈爾感到一陣惡寒。

  「好像是從什麼北意大利之行開始的……」這個傳聞太有名,就連列維都知道。

  「嘖,這個世界上居然有能受得了她的人。」斯誇羅再次研究起格洛莉亞,依然覺得越看越討人厭,並在奇怪的方面對Reborn肅然起敬。

  瑪蒙不想做任何評價——早在他還沒正式成為彩虹之子的時候就已經看夠了。

  裁判切爾貝羅宣布對決即將開始,除開雙方的晴之守護者其余人不允許進入賽場——擂台。這倒是很有講究,歷代的彭格列晴守似乎都和拳擊有關,算是某種繼承。

  只不過,為了突顯晴的戰鬥特點,場上強光持續照射,邊界是高溫電流,這對於毫無防備剛開始戰鬥就已經眼花的了平來說顯然不妙。魯斯利亞一直戴著墨鏡反而成為了一種優勢,他甚至在膝蓋處綁上了鐵膝。

  綱吉這邊當然憤怒不已,小孩兒們吵吵鬧鬧地向裁判控訴,兩個大人倒是沒什麼反應。說起來很殘忍,但是這些活在日常裡的小鬼必須要體會到任何一場戰鬥都會充滿未知,敵人就是卑鄙陰險又防不勝防的。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平和魯斯利亞身上的時候,格洛莉亞突然徑直走向瓦利亞,最終在瑪蒙面前停下。

  「你要干什麼,我不理解你現在的行為。」瑪蒙連連後退。

  「Voi——你這家伙,給我好好看決鬥去,現在是怎麼樣,你要單方面挑起新的戰爭?」

  「我說,這種事情是犯規的吧,裁判!」

  「都給我閉嘴,一群沒見識的小鬼,我參加的指環戰又不只這一場,」格洛莉亞選擇性無視斯庫瓦羅從他身邊繞開,「只要我沒有進入決鬥的場地,沒有干擾戰鬥,沒有和你們任何一個人私鬥,我就沒有違反任何規則——是這樣吧,切爾貝羅?」

  「是,格洛莉亞小姐的行為沒有任何問題。」

  「聽到了嗎——閃開,我只是找瑪蒙敘舊而已。」白痴,他們沒有權限管我。

  瑪蒙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蹲下,一想到幻術對格洛莉亞幾乎無效就覺得頭疼:「……干什麼?」

  「真冷淡,只對錢熱情嗎,瑪蒙?或者我應該叫你維帕?」格洛莉亞揪住他的鬥篷把人提起到和自己的眼睛同一水平線的位置。小嬰兒很不爽地掙扎了一會兒,最終放棄。

  「是瑪蒙,不准叫那個名字。你不用關注沢田綱吉那邊的戰況嗎?」

  「順其自然,輸就輸了吧,真正的晴之守護者可是要擁有以□□粉碎家族絕境的能力。」

  「哼,還以為你真的站在那群小鬼那邊。」

  「我永遠站在彭格列這邊——告訴你一件事,切爾貝羅是更加特殊的勢力,她們就像我一樣看得清局勢,推動必然事件的發展。」

  「……」

  「這是個不錯的情報,是不是?所以,你能不能透露一點XANXUS那孩子在謀劃什麼呢?我覺得他的表現太過可疑。」格洛莉亞的表情和她那客氣的語氣完全不相匹配。

  「你站錯了隊,格洛莉亞。」瑪蒙扭過腦袋看向擂台。了平在強光照射下脫水嚴重,視線又受阻,此時被魯斯利亞的鐵膝重傷的一只手臂大概是不能用了。

  「XANXUS不會得到指環的認可,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總之,奉勸你們不要想對彭格列指環有任何壞心思,我的眼睛看著呢。」看瑪蒙的反應,似乎不清楚全貌,但是……背地裡的確有操作肯定是真的。他一定會耍賴反悔。

  嗯?

  格洛莉亞隱約聽到了京子的聲音,於是轉頭查看情況。了平在妹妹出現後又重新站了起來,先是為自己違背曾經不會再和人打架的承諾而道歉,同時也讓妹妹意識到這是不得不做的事。

  ……只有在重要的家族成員需要的時候才展露自己的拳頭。

  「彭格列初代晴守,因為在拳擊比賽中出了意外而選擇修身養性封印自己的拳頭,成為一名和善冷靜的牧師,但是,在家族有難的時候,又會毫不猶豫釋放自己的力量——瑪蒙,你的論斷太早了,我們這邊的反擊要開始了。」

  她看著擂台頂端的強照燈一個接一個破碎,紛紛揚揚的碎片在強光裡如同提前落下的彩帶禮花。了平再次恢復冷靜,於是她不易察覺地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

  我們會贏。

  「了平大哥又重新站起來了!」

  「草坪頭還沒有放棄!」

  「前輩果然厲害!」

  魯斯利亞對眼前的小孩有點刮目相看。嗯,是只靠著驚人的拳壓就隔空打碎了照明?他只是個半吊子的小鬼而已,怎麼可能達到當年初代晴之守護者的實力?

  「是靠著汗水蒸發後身體的鹽分吧,把它揮舞到空中再打上去。」

  「看來,你的訓練還是有效果的,可樂尼洛。」

  「……細胞的能量傳輸已經達到百分之九十,可現階段,了平似乎也只能到這裡了。」可樂尼洛依舊擔心。了平的雙拳都是因為強行想要突破敵人的防護導致失血重傷,如今還是太勉強了。

  魯斯莉亞也很快意識到了平使用的技巧並且立刻對他用了同樣的招式。

  經驗的差距。

  了平又一次從地上爬起並看向了妹妹。

  他答應過京子不會和人打架。可是有時候有的事情就是非做不可。所以他還有另一個承諾,如果要和人決鬥,他將一定會贏!

  了平調整著呼吸,繃緊神經和拳頭,身體重心再次降低如同盡可能壓制的彈簧。

  他清晰地感覺到肌肉作痛,心跳過快,雙眼也並不清明。

  手上用力於是傷口的血液又開始溢出,最終全部滲進拳頭的縫隙,他好像抓著自己的整個熱烈滾燙,無畏無懼的生命。

  他出拳了。

  「極限太陽!」

  碎掉的不再是他的骨頭和神經。

  魯斯利亞發出一聲慘叫,他碎掉鐵膝防護的那只腿失去站立和攻擊的能力,頗顯出狼狽地單腳蹦跳,卻因為疼痛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的神色變得慌亂和恐懼。

  他在害怕。

  害怕輸掉,更害怕輸掉的後果。

  魯斯莉亞還是站了起來,掙扎著想繼續戰鬥。

  一聲突如其來的轟鳴後,他背部中彈倒地不起。

  ——攻擊的來源,葛拉·莫斯卡,瓦利亞的成員之一,它只是自然而然地處理了失敗者。

  切爾貝洛宣告綱吉一方的勝利。

  小孩們看著瓦利亞的人,只覺得心裡發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8

第七十一章 雷動風起

  ——既然嵐雷是兄弟那就一起寫吧

  小孩在等格洛莉亞從某種旁人似乎不該打擾的深思裡結束。他想她近來如此大概都是在回憶彭格列一世和他的守護者們,但一想到百年以來不管她如何懷念過去也無法再和故友相見,綱吉有些小小的感傷。

  「你不用在意,阿綱,」他的家庭教師打斷了綱吉的思考,「莉亞不需要那樣的同情,對於她而言能和初代的各位結交已經足夠了。從彭格列二世到如今,她也從沒在任何一位首領和守護者身上尋找他們的影子。」對於故友和她最先見到的原本的彭格列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她無比清楚。

  「但是她,真的沒有一點遺憾嗎?」

  「……真要說的話,恐怕就要提到那位爭議很大的霧守了。」

  「那個人怎麼了嗎?」

  「當時發生的事除了莉亞本人,應該已經沒有人知道真相。有一天你可以自己去問問你的考驗官,或許她會願意告訴你。」

  從回想裡回到現在的格洛莉亞偏過頭去看悄聲討論的家庭教師和他的學生,並不困難地猜出他們談話的內容,於是決定打破那些深沉的話題不讓他們繼續擔心:「你明天的訓練可不會因為藍波的戰鬥而停下,如果還不睡覺而明天早上你醒不來,我和你的老師一定會用一些有趣的方法叫醒你的,小朋友。」

  「……我知道了。那個,藍波真的要去參加決鬥嗎,他還是個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世界的意志不會以單個人轉移和改變,順其自然就好,去睡你的覺。」

  嗯?世界意志?這不是一場因為瓦利亞而進行的黑手黨鬥爭嗎……

  對於格洛莉亞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的小孩對大人們道了晚安上樓休息。

  「莉亞,看來從一開始你就已經看見這場戰鬥的結局了。」殺手向她伸出一只手,格洛莉亞立刻握住了。

  「親愛的,你應該不會真的認為切爾貝羅就是她們自己所說的九代目的直屬機構吧?她們可比這個身份有趣多了。」說起來,我從沒告訴過XANXUS我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話還會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呢?不,因為是那孩子的話大概還是會走上同樣的道路。

  雖然謎底已經揭曉,但我還是期待著看看瓦利亞的結局吧。

  ……

  雨天,准確來說是大雨的天氣,意料之外居然和雷的戰鬥剛好契合。戰鬥的場地也有著相當可觀的高壓電和導電設備,一切當然也是為了符合雷的特性。

  「……喂,山本,」獄寺站遠了些和山本交流,「你覺不覺得那個女人今天好像……格外凶?」

  「是因為臉色蒼白的緣故吧?格洛莉亞小姐那樣的人哪怕有病人一樣的臉也看起來很有氣勢。」

  「……我是不能想像她居然會生病這種事。」

  對於此,顯然瓦利亞也有同感。他們甚至開始懷疑格洛莉亞打算用眼神作為一種顯而易見的威脅,好讓瓦利亞的人不要對還是小孩子的藍波下重手。

  至於藍波,他本來是毫不緊張趴在綱吉腳邊打滾嬉鬧,直到不小心和格洛莉亞對視——他抱緊了綱吉的腿縮成一團。

  格洛莉亞:「……」如果說她沒有要凶任何一個人的意思,會有人信嗎?從她小時候開始,生病受傷的時候就比平常看起來陰戾一些,天生長著這樣一張臉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綱吉扯了扯Reborn的衣角小聲詢問:「Reborn,今天這種天氣為什麼不讓她在家休息啊?」

  「她堅稱不能錯過一場決鬥,而且也要陪在你身邊以防萬一。」反正身體狀況是好不了了,至少保持心情愉快吧。

  於是小孩不動聲色地向格洛莉亞挪近一些,貼靠在她身邊。

  「既然雙方的守護者到齊,那麼請開始決鬥。」

  依然對危險毫無感知的藍波結束了他玩水的行為,大步跑向特制的戰鬥場地。

  「那個,藍波……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可以不去的,」始終放心不下的綱吉輕輕拽住他的手,「我是不能理解爸爸為什麼讓你這麼小的小鬼當什麼守護者,讓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去戰鬥太不合理了!」

  「藍波大人是無敵的,才不會被打敗呢,待會兒見!」

  他腳步輕快地跳上台子,滿眼好奇。

  藍波毫無感知地猜上了電線。強大的自然電流從上而下將他沒有一點偏差的擊中了。

  綱吉倒抽一口涼氣並下意識緊緊抓住了格洛莉亞的袖子。

  「好痛啊!」並沒有受傷的小孩在地上哭鬧著翻滾。

  幾乎所有人都感到驚訝。

  「他從嬰兒時期就接受雷擊改變原有體質,皮膚導電性極強,擊中他的電流會快速導入地面,不易受傷。」

  綱吉總是能被黑手黨的作風驚嚇。嬰兒時期?還有從6歲起被教會殺人的格洛莉亞小姐,黑手黨的家伙真的可以被歸成人類嗎?

  這個消息顯然對於另一邊的列維而言糟糕至極。瓦利亞的人沒有一個不會自我驕傲,他也不例外,同時,以獲得首領的贊揚和認可為第一目標。對於被他完全不放在眼裡的藍波居然有這樣仿佛天生屬於雷守的體質,列維絕對不能認同和接受。

  所以他抱著一定要將其殺死的想法出手了。

  「嘭!」

  因為過於害怕而用火箭筒叫來10年後的藍波,這件事恐怕綱吉這方的人完全不會感到出乎意料。

  15歲的小孩頂著牛角頗有氣勢地聚齊電流衝向列維。

  其余小孩們則忙著加油吶喊聲音動作十分整齊。

  然後場面十分地絢爛——那當然是指列維的數把雷傘同時放電的光芒幾乎刺痛人的雙眼。

  格洛莉亞有些無奈地扶額。

  綱吉這群人恐怕不管多久都只會當藍波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這幅愛哭鼻子的模樣一點沒變。十年又如何,說不定二十年也還是這樣。

  第二發火箭筒炮彈炸響了。

  「嗯?」

  格洛莉亞收回來了她的想法。

  個子很高,神色沉重,衣著發舊,不管怎麼看都找不出一點幼稚和玩鬧氣質的青年步伐穩健地從煙霧裡走出。

  這小孩……是誰啊?!

  「如果不是做夢,那就是我少見地被火箭筒召回到遙遠的過去。沒想到,」他轉過身從深沉的目光裡透出點悲哀,「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們。……真是令人懷念的人啊。」

  他從每個人身上掠過思念和感傷的目光,而後和格洛莉亞對視。

  ——最後就這樣了,格洛莉亞小姐。我們都沒有辦法。

  格洛莉亞和完全搞不清狀況的小孩們不一樣,她的大腦裡閃過一個不好的訊息,但卻選擇閉上眼,在重新睜眼之前強行把那個可能的真相拋開。

  「……抱歉讓你過來一趟,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小朋友。」

  她很少見的以這般口吻和藍波說話。

  25歲的藍波從地上撿起再也沒能找到的有獄寺為他刻字的角從容走上戰場。他站在巨大的電流裡沉靜冷漠,隔絕一切傷害。同以往完全不同的爆發力在他身上不加掩飾地顯現,毫無懸念地擊敗剛剛還很得意的列維。

  然而5分鐘還是太短。

  格洛莉亞下意識伸手想叫他一聲的時候,青年自己也在錯愕中消失不見,回到他原本的時間。

  「……」還是不要深想,現在的決鬥才更重要。

  沒有還手之力的現在的藍波在電擊中昏迷,生命岌岌可危。

  綱吉沒有猶豫地向前邁步。

  「你會失去資格的,阿綱。」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管藍波!」

  大人們看著小孩堅決的表情笑了笑。

  殺手干脆利落地對著綱吉抬槍:「我們不需要那種不管家族成員死活的首領。去吧,阿綱。」

  一發子彈。

  一聲巨大的轟鳴。

  一個倒塌的場地。

  相當強大的火焰融化摧毀了建築設施,列維的攻擊戛然而止。

  「你們拼命爭取的東西,不管是指環還是家族首領的位置都對我不值一提,也不值得我出手。但是我不會對任何傷害同伴的行為置之不理!」

  笑聲。

  這種時候根本不該出現的笑聲從高處傳來。

  ——那是一直沒露面的XANXUS。

  他對綱吉的想法不屑一顧,也完全不把他當做競爭對手。反正遲早要死的人沒必要太在意。

  「我倒是明白那個老不死的家伙為什麼選擇你了。軟弱的火焰,迂腐可笑的思想,看來好一場喜劇——艾芙裡特,你不這麼想嗎?」

  切爾貝羅從格洛莉亞身邊經過去取破壞場地接受懲罰的綱吉的大空半指環。

  「等等,我有異議。」格洛莉亞盯住XANXUS的臉。

  「格洛莉亞小姐,我們也只是在做該做的事,沢田綱吉破壞場地也是違反規則。您也應該做您該做的事。」

  「我也這樣認為。但是XANXUS也在沒有宣布結果之前踏入場地,還對裁判動粗。雖然和阿綱有前後順序,但這兩人難道不是都犯規了嗎?這麼重要的指環應該交給更合適的人暫時保管,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某一方重新拿回獲取資格之前。當然,雷戰的確是我們輸了,雷的指環理應給他們。」

  「我們反對!格洛莉亞是在狡辯!」

  「她在違反規則!」

  「反對無效,格洛莉亞小姐的論述沒有問題。」切爾貝羅把合二為一的完整指環送到了格洛莉亞手中,她接過後立刻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走吧,小朋友們。」大空指環留在XANXUS手上還真不讓人安心。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我剛剛——」

  格洛莉亞自然地揉了兩把小孩的腦袋,攬過他的肩膀向自己拉近:「我們沒有怪你,本來你就沒有錯,不必在意——真要有什麼想法,就去變強吧,阿綱。走了,回家。」

  斯庫瓦羅等人等綱吉一方的人逐漸離去,隨後不解地看著保持沉默沒有阻止的自家首領。

  「Boss,這……」

  「艾芙裡特就應該像先前的傳聞一樣死掉就好。」XANXUS發出一聲冷笑。

  「她的確……是我們很大的阻礙。」

  「哼,不過是和那個老頭子同一條船上的人,雖然比多數人強,但她也是人,人都是能被殺死的,不是嗎?」

  隊員們面面相覷。……首領已經等不及想要在這次見面裡除掉她了。

  「瑪蒙,你也說過她和你一樣有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在身,那自然會減弱實力。而且,她消失好幾年恐怕是不堪重負養病去了。」

  「是的,Boss,她那時狀況很糟糕,一定是有後遺症的。」

  那麼,在指環戰結束之前,就先結束你的生命吧,艾芙裡特。

  ……

  死氣的零地點突破。

  格洛莉亞看著持續摸爬滾打傷痕累累的綱吉忍不住皺眉。顯然XANXUS對同伴們造成的傷害激怒了小孩,他正以前所未有的積極性和努力進行著最重要的第三階段訓練。

  ……就連Giotto他也是用了半年才練成的,雖然我相信著阿綱但果然還是太具有賭博性質了。

  「家光他,已經趕回意大利了嗎?」殺手從陪練的巴吉爾身邊退開向格洛莉亞靠近了。

  「我想你應該和我一樣是有些擔心Timoteo的。我實在沒有底氣能夠放心地離開小孩們身邊,以免XANXUS就在等待這一時機,讓他回去是最好的方案。獄寺現在如何?下一場就是他了。」

  「夏馬爾既然最終同意訓練他,那麼一定會拿出全部的本事和干勁,就看他自己能吸收多少了。」

  戰鬥的間隔並不長。藍波被重傷躺在醫院一動不動的場景依然時不時在綱吉的眼前浮現,他放心不下但也不得不繼續向前。

  ——獄寺不在。

  他總是會第一時間衝向自己的,難得沒看見他的人影綱吉有些不安。是出什麼事了嗎?

  「夏馬爾他……不會是覺得訓練成效沒達到,不讓獄寺出現吧?」格洛莉亞面上倒並不顯出急色。

  「嗯,很符合夏馬爾的特色——他應該不會讓徒弟來參加沒有勝負的戰鬥。」

  綱吉已經聽說了獄寺的對手,也就是擁有「開膛王子」稱號的貝爾菲戈爾的大致傳聞。相當難搞的對手,可怕又厲害,或許……這種危及生命的戰鬥不來也好。希望獄寺不是出了別的事就好。

  時間的流逝感從未如此明顯。指針輕微的聲音如今居然半真半假中變得可聞了。

  綱吉死死盯住了時鐘。他當然不想朋友面臨死鬥,可如果他不出現……這邊就要未戰而輸。怎麼辦?

  他下意識去看大人們,但那兩個人可能永遠都感受不到焦急和慌亂,此刻平心靜氣,毫無波動。

  「轟——」

  只是一聲爆炸,但卻在安靜的環境中刺耳銳利。

  可同時也帶了好消息——獄寺還是出現了。

  一如既往,雖說場地是在教學樓,但風格依然遵循了所謂的不同屬性本該具備的特征。此處各地設置了強力的颶風漩渦機,向這四個方向猛烈吹起狂風。環境惡劣的當下,定有15分鐘的時間限制,一旦超過時間就會引起爆炸,那也證明兩人都沒有資格成為守護者。

  「這群人連指環都打算炸毀嗎?」

  「哼,早就猜到他們不在乎指環,所以我在指環上做過手腳,區區爆炸怎麼可能穿過我的火焰。」格洛莉亞忍不住眼角一抽,她不動聲色地伸手勾住Reborn的手指來讓自己繼續保持冷靜。對方知道她不好表露於是立刻輕輕捏回她的掌心。

  小孩們少見地一起對她投去敬佩的目光,隨後又鬧成一團圍成圈加油打氣。

  格洛莉亞已經對這一行為完全順眼——希望以後不管有什麼困難,他們都能有這樣的態度吧。

  「嵐之守護者的決鬥正式開始!」

  獄寺決定率先出手,試探他的對手會如何出招。

  他立刻扔出了不少數量的炸彈。

  對方差不多在同一時刻讓武器穿透煙霧直衝他而來。

  居然是……銀刀?!

  成環繞狀飛來的一時間數不清的銀色小刀在獄寺的緊急回避中砸進地面。

  「你還是不要耍些小聰明——你知道你在和誰戰鬥嗎?」

  「三倍炸彈!」

  「轟——」

  按照一定間隔和速度在場地裡吹舞的風適時地出現,他們瞬間吹飛了獄寺扔出的大量炸彈,本該出現的爆炸化為烏有。

  「不用太驚訝,作為真正的守護者的我可是對風很敏感的。」停在原地沒有移動的貝爾菲戈爾忍不住出言嘲諷。

  獄寺來不及回應他,此時立刻抱頭趴下躲開從頭頂凌厲刮過的強風。

  ……嘖,這種情況下很難立刻使用炸彈。不過,對於那家伙也一樣,他的武器還沒重到會不受風的干擾。

  嗯?

  銳利的觸感從他的臉側和腿側很快地略過,血腥味近在咫尺,痛感也隨後襲來。

  ——貝爾菲戈爾完全隨意地把小刀放進風裡,如同放飛一只危險鋒利的風箏,任其飄蕩移動。

  然後,小刀擊中了毫無預料的獄寺。

  「這怎麼可能——是運氣好嗎?」

  「王子怎麼可能靠那種東西,我只是能夠預測風的規律軌跡又加以利用——天才可是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他輕輕地開始第二次神奇的展示,小刀在風中穿梭自如,又一次擦過獄寺的臉。

  攻擊沒有繼續停下,獄寺卻還無法出手,只能一味地狼狽躲閃。

  「始終成為戰鬥的核心,無休止地掀起狂風暴雨般的進攻,那就是嵐的使命——對我而言輕而易舉,而你卻不行啊,呵。」

  實在沒有反駁余地的獄寺暗自咒罵,同時在密集的攻擊力努力思考下一步對策。

  不行,我完全無法出手,必須要創造機會——要把那家伙引到別的地方!

  他轉變了方式,當即引爆炸彈以煙霧作為遮掩趁機快速奔跑起來,一腳滑進實驗室的房間,下蹲隱藏做好在死角攻擊的准備。

  ——疼痛。

  一瞬間出現在臉上和肩膀的傷口,又是銳利的割破傷。

  毫無疑問那就是小刀的襲擊。那個武器如同夜晚無法消散的陰魂如此不可思議地追著他不放。可這次,貝爾菲戈爾甚至看不見他到底在哪兒,卻毫不妨礙攻擊的精確降落。

  「嘶!」又來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王子可和你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你們的首領那麼弱小無能,部下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抓著傷口的獄寺嘴唇抿成於一條筆直的線。

  ……我怎麼能讓十代目蒙羞!好好想想,他一定有攻擊的套路——比如,他是如何無視死角將我打中的。

  他對我做過什麼?

  ——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啊。

  開戰前,看上去並不像現在這樣張狂的貝爾菲戈爾甚至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

  ……難不成那個時候他就已經!

  「很好,最後一擊,一定要殺了你。」

  比之前數量更多的小刀全部衝著獄寺而去了。

  綱吉等人清清楚楚聽到被擊中後人倒地不起的悶響。

  那麼多刀子,全都打中獄寺了嗎?!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獄寺他——」

  「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阿綱,不要小看你的家族成員。」

  小刀的確全部命中——命中了實驗室的人體模型。

  「你拍我肩膀的時候做了手腳——塗了麻醉又纏上絲線的圖釘扎進我的肩膀讓我沒有被扎中的感覺,」獄寺拎起纏滿絲線的模型,「絲線的另一端連接刀柄,這樣一來你的刀就像具備跟蹤能力一樣了。」

  反擊開始。

  獄寺終於重新發起攻擊。

  貝爾菲戈爾暗自冷笑。也沒有多聰明,還是這麼愚蠢又徒勞無功的攻擊。

  炸彈和風近在咫尺。

  一些細微的來自炸彈內部的聲響結束後,他們輕盈靈活,在半空蹦跳著越過風流,落向在意料之外的敵人。

  足夠響亮的轟鳴。

  那位王子閣下搖搖晃晃,傷口溢血地穿過漸漸消散的煙霧。

  「那就是獄寺的新招式嗎?」

  不惜放棄搭訕轉而來當家庭教師的夏馬爾有些忍不住地驕傲:「獄寺可是看了我的三叉戟蚊之後有的靈感,改變了他的炸藥的動力,進行精確調控。」

  格洛莉亞的目光倒是放回貝爾菲戈爾的身上。她在心裡冷笑。

  大概要來了,3,2,——1。

  莫名興奮和怪異扭曲的少年死死看著身上的屬於自己的血,他甚至忍不住發笑。

  「你,讓我作為王子的血流出來了,哈,有趣。」

  小孩們一律統一發愣。

  這是在干什麼?

  格洛莉亞忍不住揉揉眉心:「年輕人就是不一樣,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蠢話真是想說就說啊。」算了,他才十幾歲,腦子很容易出問題的,應該理解。

  「和你當年把他半個身體當作盆栽塞進地裡的時候反應一模一樣,從一而終啊。」Reborn湊在她耳邊低語。

  「……你非要把那種事記得那麼清嗎?我當時也只是一時興起。」誰讓他們先惹我的,我可是不分年齡一視同仁。

  「親愛的,我也沒說你做錯了。」

  「……他看到血會興奮是因為他的哥哥死在他手上的那幅情景讓他永遠不能忘記,留下了特殊的感受。」

  綱吉小小地打了個寒顫。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要為黑手黨的事跡太過驚訝,但是……果然還是太荒謬了啊!

  獄寺回過神來再次發動攻擊。不能停,要趁現在一口氣解決這家伙!

  貝爾菲戈爾開始了移動。他盯著與他一條直線的炸彈跑起來,身體靈活地閃過每一次攻擊。

  熟悉的痛感。

  同樣是避開小刀的獄寺,然而傷口卻還在出現。

  敵人已經逼至眼前,獄寺當機立斷扔下小型炸藥,抬臂保護頭部臉部。爆炸為他提供暫時撤退換地的機會,獄寺拖著傷腳衝向最近的圖書室。

  即便正面迎擊受傷,貝爾菲戈爾的腳步依舊不受牽絆,他心情愉快地追上了獄寺。小刀從他身邊簌簌地擦過,卻都沒打中。

  ——是故意的。

  殺手和考驗官眉頭一皺。或許對於小孩們而言肉眼觀看辨別還是有些困難,但是事實就是,獄寺已經完全被包圍困住了。

  獄寺停下了點火的動作,哪怕場外的同伴們都焦急呼喊。

  他的周身此刻是交叉密集的絲線,繃直的絲線有著不亞於刀刃的尖銳可怕。

  「結束了,你輸了。」

  「是這樣嗎?」

  嘶。

  細小的火花在絲線上奔跑——他們被當作最佳的導線,真正猛烈的攻擊順著線不可避免地擊中他們的主人。

  屬於嵐的風暴徹底降臨。

  貝爾菲戈爾在火焰和煙霧裡炸飛到半空又重重落地。

  「雖然很想讓你對十代目道歉……算了,我沒有辜負他,還是先拿指環。」

  放松下來拖著傷勢嚴重的身體的獄寺向敵人靠近了。

  「唔!」

  直面猛烈攻擊同樣重傷不該再起的貝爾菲戈爾眼神凶厲地掐住他的脖子,兩人立刻扭打在一起,一時難分高低。

  時不待人——15分鐘的時間限制即將到來,足以殺死二人的爆破也進入倒數。

  「砰!」

  最遠處的爆炸已然發起,不出一分鐘將會讓猛烈到無法避開的火焰吞噬二人的生命。

  「獄寺體力不支,失血過多,恐怕……隼人,那已經不能叫戰鬥,快給我回來!」

  「獄寺那家伙是要同歸於盡嗎!」

  不可能的。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獄寺的雙眼已經開始泛花,但他在強撐。

  「我不能輸……輸了的話我們這邊就是一勝三負了!我怎麼可以空著手回到十代目身邊!」

  好疼。

  傷口還在開裂。

  身體也因為失血而發抖發冷。不行,我要保持清醒,我要為十代目帶來勝利才行。

  「隼人!難道又忘記了自己曾經沒看見的東西了嗎!」夏馬爾情緒變得激動,他差一點就要跨過紅外線激光,被身後的格洛莉亞伸手一拉。

  獄寺當然沒有忘記。他總不把自己那似乎沒什麼價值的生命當回事。但是,如果是為了十代目……

  「我沒有忘記!……所以才要把命留在更重要的地方,我死也不會撤退的!」

  「開什麼玩笑!」

  綱吉少有的怒聲在場地裡回蕩。

  「你根本沒弄明白我們是在為什麼而戰鬥!才不是因為什麼指環!」

  「我們是為了大家還能一起打雪仗,一起看煙花而戰鬥的!所以,我們才要不斷變強,不斷努力戰鬥!」

  「如果你死了,我們永遠不能一起聊天說笑,那還有什麼意義!」

  回應綱吉的是巨大的爆炸聲。

  「獄寺!」

  「怎麼會這樣!」

  綱吉轉過身低下頭,他吸吸鼻子拉住大人們的袖子。

  他想要的,明明不是這樣。為什麼要失去同伴這樣重要的存在呢?

  Reborn和格洛莉亞的臉上有轉瞬而逝的柔和。

  他們拍拍小孩的肩,讓他轉身去看。

  ——搖搖晃晃的人影摔落在不遠處。

  紅外線裝置已經停止。

  「對不起,十代目……」趴在地上的人難以起身,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艱澀,「指環給了敵人。……我因為還想和大家一起看煙花就厚著臉皮回來了……」

  「……太好了,獄寺還活著!」

  「我可是輸了啊,十代目……」

  「我倒是覺得你贏了,獄寺隼人。哪怕是那位傳聞裡最好的左右手,一世身邊的G也不會光靠著犧牲生命做好自己的事啊。」格洛莉亞少見地對他溫和地笑了笑,把一張手帕塞進他手裡。

  被誇獎的人一臉難以置信置信:「你……應該沒被爆炸波及吧?」

  「我也可以撤回剛剛的話。」

  「……切,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的。」

  「嗯,隨便看氛圍說說的。」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起身了。

  殺手微微一挑眉。

  既然對小孩感到很滿意直說不就好了,明明就很高興。而且,你平常本來也不是真的討厭獄寺啊。

  「下一場……交給你了。」

  獄寺不輕不重地打向山本。

  「嗯,交給我吧。」

  綱吉又一次放下心。

  大家,活著就好。


第七十二章 雨落驚聲

  ——師徒情的開端

  雨落驚聲

  「雲雀學長居然真的一直在和迪諾先生訓練,還答應我們要參加戰鬥……」雖然他昨天突然出現的確把人嚇了一跳……最後沒發生什麼不好的事真是太好了。

  「和打架有關的事雲雀恭彌應該都會感興趣的。繼續訓練吧。」坐在石塊上的格洛莉亞捏著胸口的大空指環若有所思。

  「你在想九代目吧?你沒辦法做到全知全能的,放輕松點。」Reborn拍拍她的肩。

  「……或許先前我不該太生氣,不然XANXUS還沒到日本的時候,我就會回意大利看看了。」Timoteo應該……沒事吧。

  九代目?

  綱吉引起了注意。對哦,爸爸他臨時趕回意大利好像就是為了查看彭格列總部的情況。

  「吶,巴吉爾,九代目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小孩們站的離大人們遠些,湊在一起悄聲說話。

  「我剛好有一張他的照片。」

  至少是面上看起來頗為和藹可親的白發老人。他抱著一只溫順安靜的小狗端正但不拘謹地坐在一張皮質軟椅上,拍攝時間可能是中午或者下午,陽光強烈而濃郁。

  這倒是不太符合綱吉對黑手黨首領的想像——尤其是在他看到了前黑手黨女首領格洛莉亞之後。

  綱吉某種程度上很感謝他。九代目把格洛莉亞和Reborn都送到自己身邊,不管那兩個人如何胡來,但小孩很清楚他們在盡力照顧自己,是很可靠的依賴對像。他並不後悔或討厭與二人的相遇。

  「但我還是討厭他。如果不是他下的命令,大家就不用陷入危險了!」

  巴吉爾為難地看向格洛莉亞和第一殺手,但又來不及阻止綱吉繼續說下去。

  大人們對此沒什麼反應。

  「那個人太亂來了。真是沒辦法,巴吉爾,我們繼續訓練吧。」

  今晚就是山本的決鬥,即便擔心也還是不說並且努力投入到訓練了,有長進,不錯。

  「希望我們告訴他霧守是誰的時候阿綱小朋友能夠情緒穩定。」

  「那就不用提前告訴他了,給他個驚喜。」

  格洛莉亞眼角一抽。對於阿綱而言,這是驚嚇啊……

  「Reborn,我想替阿綱去看看山本。反正有你陪著阿綱。」

  「同為劍士,你去的話倒很合適。這邊有我,沒事的,你去吧。」

  ……

  呼。

  少年長出一口氣,握緊劍柄的手因為汗水變得黏膩。

  ……晚上就要面對斯庫瓦羅,現在還是休息整頓吧。

  一張溫熱的濕毛巾從他身後遞出,附帶一杯溫水。

  「……誒,格洛莉亞小姐?我還以為你在阿綱那邊……」沒聽到一點拉門進來的聲音。好厲害,不愧是她。

  「怎麼,不歡迎我來你家?剛才我還順帶照顧了你們家的壽司生意呢。」

  「哈哈,不,剛好相反,我很高興!說起來,格洛莉亞小姐的武器是什麼?」早就對她那個不同尋常的手杖感到好奇的山本此刻並不掩飾他探尋的目光。

  「手杖劍而已。」格洛莉亞干脆利落地抽出,一道太過鋒利的寒光刺過山本的眼睛。

  「……你也是用劍的?有些好奇和格洛莉亞小姐切磋的話會怎麼樣呢。」他狀似隨意地提起一嘴,看上去也沒認真。

  「你要試試也不是不行。」

  小孩有些驚訝地扭過頭。……同意了?

  「你晚上就要和小斯庫瓦羅決鬥了,我不會費你體力,稍微互動一下就好。」

  兩個人各自持劍站開一些。

  ——拿出你最專注的模樣。最好別眨眼。

  格洛莉亞出於習慣在出手前抖了抖自己的劍。

  山本的臉上沒有平日的笑容,他雙眼的銳利程度恐怕不亞於劍本身。小孩的身體平穩,手並沒有發抖。

  格洛莉亞對此很滿意。不錯,至少有個模糊的樣子。

  「哢噠。」

  誒?

  ……什麼?

  山本茫然地看著什麼都沒有的自己的雙手,他的劍此刻落在身後的牆角處——因為被挑飛。

  格洛莉亞已經做完收劍的動作。

  但山本並沒有看到她出劍的動作。

  小孩臉上又浮現出平日的笑容。果然,果然她很厲害!

  「別太在意,小家伙,並非我刻意自誇,哪怕小斯庫瓦羅站在你的位置,結果也差不了太多。對我而言,『劍』不是劍,是武器,是可以用各種方法隨意攻擊的武器而已。我只是剛好喜歡它的樣子,而它也剛好順手而已。」

  山本當然聽懂了她的意思。

  ——格洛莉亞的技巧不能被簡單概括為純粹的劍術,這也是她不能擔當自己的另一個老師的原因。

  「哈哈,畢竟是格洛莉亞小姐啊。」

  兩個人同時在屋外的走廊上坐下,中間放著山本父親送來的熱茶點心。

  「斯庫瓦羅的事情,迪諾說的應該差不多了?」

  「嗯。我和老爸也說了那些事。」

  「然後?」

  「老爸說,時雨蒼燕流就是最完美的。格洛莉亞小姐怎麼想呢?」

  格洛莉亞笑了笑,不緊不慢地抿著茶:「我怎麼想不重要吧?他是你的父親,又是老師,既然他說是,作為兒子和學生的你一般情況下都會相信的。」

  「……嗯。」

  「相信本身是具有力量的,小朋友。今晚就交給你了,如何?」她不輕不重地一拍山本的後背。

  「嗯,完全交給我吧。」

  ……

  「噢,你居然沒有嚇得逃跑,那就給你個機會見識一下我的劍術吧。」從陰影裡無聲無息出現的斯庫瓦羅對著小孩們露出並不在意的目光。

  綱吉有些擔心。迪諾對斯庫瓦羅很了解,他說過對方是把所有厲害的流派打敗的存在。這一點也從格洛莉亞那裡得到證實。

  但是山本他……好像還是堅持著時雨蒼燕流就是最完美的。

  「別擔心,阿綱,今天我就會老爸的劍術把斯庫瓦羅打敗的。」

  「這個選擇是不是有點太危險了……」

  「確實有點冒險。不過,現在對於我來說,就像在決勝時刻站在擊球區一樣,興奮得讓人直打戰。」

  於是綱吉這時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昨天能夠在雨戰前專心訓練,就是因為他覺得如果是山本,他總會有辦法的。

  場地依舊特殊。

  門和窗戶幾乎都被封死,留下唯一一個出入的大門。立體結構,同時從頂層不斷有水注入整個空間,戰鬥過程中水位會逐漸升高。水位升高到一定高度時,就會釋放相當程度的凶惡猛獸。

  XANXUS很少見地親自來觀戰,他的突然出現嚇人一跳。小孩們繼續圍圈加油打氣——除開一個人坐在對面房頂從遠處觀戰不可能群聚的雲雀。

  「好像有別的什麼人也來了。」格洛莉亞回過頭遠望,即便從視覺上只能看到夜晚的霧色。

  「是我們那位不知所蹤的霧守麼?」

  「誰知道呢。」

  為了安全起見,參戰人員之外的觀眾們都推出場地,皆有監控拍屏幕觀看戰鬥。

  「加油啊,山本!」

  「嗯,稍後見!」

  戰鬥開始。

  斯庫瓦羅先發制人,他在水面上行動自如,身型飄逸,長劍揚起水花和浪潮,劍風和火藥掀起的爆炸一同撲向山本。

  ……好險。是之前見到的裝在武器裡的小型火藥。

  「謔,躲開了?」

  「呼——還好我在訓練的時候有做假想練習。」

  「那聽起來倒是挺有趣的——所以,這一招你也想到了?」

  不見了。

  斯庫瓦羅原本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圈快速震蕩的漣漪。山本警惕地環繞四周,卻找不到他的位置。

  「哐當!」

  猝不及防橫掃而來的武器凶狠地撞擊在山本的劍身上,幾乎震得他手臂發麻。

  「小子,你應該不會覺得我只會這吧?」

  沒有間隔和喘息機會的第二招迎面劈來。

  「太近了,躲不開的!」

  「山本!」

  水面又一次爆炸。

  煙霧和水浪成環繞狀一團一團漂浮升空,如同硝煙殆盡後雨水洗禮下重新出現的雲。

  如果仔細觀看,有一道寒光短暫地閃現。

  「不用擔心,那個孩子出手了。」

  ——時雨蒼燕流,第七式·守型:繁吹雨。

  「山本躲開了啊!」

  「的確是不錯的反應力,而且面對這樣的生死決鬥依然從容且興奮。他的直覺和敏銳程度很有做殺手的天分,我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不是嗎,劍士小姐?」Reborn對著她一挑眉。

  「是是是,第一殺手什麼不會?你當然才是最厲害的那個。」格洛莉亞挽著他的手臂笑著搖搖頭。

  一旁的師兄弟二人此刻很想吐槽,可惜他們實在沒有那個膽量。

  「有兩下子啊,小鬼!」

  斯庫瓦羅猛地發力,他起跳的水面濺起水花。比剛才更加猛烈的浪潮把山本淹沒,形成圍堵,敵人的長劍正不可阻擋地穿透一層又一層水簾。

  ……不妙,我被堵住了。現在我應該干嘛呢?嗯……用那一招試試看?

  稍微騰出點時間迷茫了一下的山本眼神再次犀利。

  ——時雨蒼燕流,第二型·守式:逆卷雨。

  交錯橫行的水牆隔開其他水浪隱藏了山本的身體,他同時下蹲防御,做好下一次迎擊的准備。

  小孩們在歡呼,而迪諾卻放心不下。

  ……斯庫瓦羅看起來很興奮。

  「喂,小鬼,」站在稍遠地方的斯庫瓦羅用劍指著山本的方向,「剛才為什麼不趁勢攻擊我?那麼恭喜你,你剛才因為愚蠢錯過了唯一能攻擊到我的機會。」

  山本笑了笑。

  「哈哈,唯一的機會?你的口氣倒是不小——時雨蒼燕流可不只這兩招。」

  山本第一次主動出擊了。

  他在水中疾跑,直直逼向了對手。斯庫瓦羅預判他的出招,當即抬臂格擋。

  ——山本出招的的手上沒有刀。

  他出擊的瞬間扔下武器,同時順勢翻轉反手接刀迅猛地對著斯庫瓦羅砍出一道凌厲的半圓弧。

  ——時雨蒼燕流,第五型·攻式:五月雨。

  斯庫瓦羅向後飛去。

  「山本好厲害啊!」

  「我們贏定了!」

  大人們依舊面不改色。這大概是經驗的差距——比如小孩們看不出來斯庫瓦羅顯然是故意朝著山本揮刀的軌跡自己後撤閃開的。

  也就是說,山本沒有完全砍中他。

  「好像不管用啊,小鬼,」毫發無傷的斯庫瓦羅落在一塊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山本,「而且,為什麼不對我用刀刃?」

  「嗯?因為,我只是來打敗你的,並不是來殺你的。」

  真是……天真的小鬼。

  格洛莉亞搖搖頭,但也不打算過多指責。或許,他如果真的變成我們這種人……反而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喂,你竟敢小瞧我?很好,那就讓我來讓你清楚一下自己的處境吧!」

  兩人同時發起了攻擊。

  完全相同的水柱在同一時刻碰撞衝擊,雙方的身影都被水牆遮擋,誰也看不見對方。

  顯而易見,誰先找到對手誰就會贏。

  水簾重新落下的一瞬間,寒光隔開水花,劍刃砍卡山本的左肩,濺射的血液噴灑在還沒完全落下的浪上。

  「恐怕很痛吧,小鬼?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引以為傲的時雨蒼燕流,是曾經被我打敗過的流派!」

  迪諾擔心的事情成真了。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現在恐怕——」

  「不要著急,看看山本他自己——那個孩子可沒有被嚇到。」

  山本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握緊手上的刀:「是嗎?我沒聽過這種事,因為我知道的時雨蒼燕流就是最完美,最厲害的流派!」

  「你小子是蠢貨嗎?」

  「話別說的太早,不試試怎麼知道?」

  二人又一次同步發起攻擊。

  斯庫瓦羅掀開的巨大的浪潮和火藥一起襲來,山本勉強躲開了爆炸,卻因為視線的遮擋躲不開飛濺的柱子碎片,他的皮膚上立刻多了擦傷和劃痕,並且右眼被碎片扎傷難以睜開。

  山本視線受阻的當下,斯庫瓦羅的速度卻一點沒慢,他盯著被自己的行動撐開的水簾出擊,兩人的武器猛烈相撞,金屬的震動回響在整個場地。

  ——五月雨。

  山本的動作驟停。……左手動不了了。

  那是斯庫瓦羅的招式,鮫衝擊。全身的力量傾注在劍上,其振動可以讓對手的手臂瞬間麻痹。

  山本當機立斷用力捶打自己麻痹的左手,可惜這一點間隙已經足夠斯庫瓦羅占准時機再次出劍,他被砍傷後狼狽地摔進水裡。

  「怎麼了?你的臉色很難看啊!」

  小孩們看不清斯庫瓦羅的姿勢。他們只能看見不斷飛濺的浪花和一次又一次被劍風隔開破碎的建築碎片。

  快到無法捕捉招式。

  而且,是狠招。

  大人們看著渾身是血的山本忍不住皺眉。

  ——鮫牙刺,斯庫瓦羅的絕技之一。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對手畢竟是那個斯庫瓦羅。」

  「或許我不該讓那孩子……不過,他要是能理解自己的父親為什麼說時雨蒼燕流是最完美的招式,或許還有機會。」

  「該結束戰鬥了,小鬼!」斯庫瓦羅抖落劍上的水,一步一步向著山本接近。

  「……竟然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老爸看見了非發火不可。」他笑了笑撐起受傷的身體。

  「哼,你手上的每一個招式我可是都見過的——來吧,用你的第八式·秋雨和我一決勝負!」

  山本臉上一愣。

  ……秋雨?那是什麼招式,我可從沒聽說過。原來是這樣!原來老爸那麼說的意思是這樣!

  他重新站起了。

  「你做夢——時雨蒼燕流果然永遠都是最完美的流派。」

  ——老爸,我覺得第八式·筱突雨練起來最順手。

  ——哈哈,是嗎?

  ——怎麼了嗎,你看起來很高興。

  ——第八式是最後創造出來的,是那位年輕的繼承人為了救朋友,在滂沱大雨之中於危機時刻現創的招式。

  山本和斯庫瓦羅都開始移動了。

  兩人的劍並沒有撞上。

  被挑高的斯庫瓦羅飛到半空,刀劃過水面砍中他的腹部。

  「……小鬼,你還會別的招式嗎?」

  「不,這就是時雨蒼燕流,而且還是我老爸自創的。」

  沒錯,你終於理解了,山本,這個流派就是強者們將自己逼入絕境從而進行創新,像這樣一代又一代流傳下來的。

  「我的確很久沒見過時雨蒼燕流的人了,真是令人懷念。」

  「知道山本的父親是這個流派之後,難怪你會露出那樣的表情,莉亞。」

  「不過現在,我沒別的招式了,其他的你全部見過了,斯庫瓦羅。」

  大人們忍不住同時扶額。

  有時候……也不用那麼那麼實誠吧?

  「山本沒有招式了,那該怎麼辦啊?」

  「他已入絕境,當然是……自己創造。」

  綱吉一倆難以置信。誒,現創?這個決定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點?

  山本深吸一口氣。

  斯庫瓦羅再次衝來了。

  水牆又一次出現,但這次斯庫瓦羅迅猛頻繁的砍擊破開了遮擋,於是山本的身影從身後的水簾裡顯現,似乎是打算背後偷襲。

  小鬼,我的劍可是沒有死角的!

  他拿劍的義肢突然反轉向後刺向了山本,小孩們倒抽一口涼氣。

  ——得手了。

  嗯?

  原本該被刺中的小孩從天而降,一刀劈中斯庫瓦羅的腦袋。

  「時雨蒼燕流第九式——映照雨。」

  「用水簾上自己的倒影迷惑敵人,算是個不錯的招式。」

  「格洛莉亞小姐,Reborn,那現在我們——」

  「嗯,我們贏了,阿綱。」

  小孩們在場外歡呼起來。

  場內,山本卻察覺到了不對。

  什麼東西?

  不妙,因為水位的高度到了極限所以要放出鯊魚了!

  他連忙扶起重傷的斯庫瓦羅,兩個人都步伐艱難地向高處躲避。然而血腥氣顯然是引來鯊魚的最好誘餌,他們很難能甩掉。

  「不要玷污我作為劍士的榮耀,小鬼。」

  「可是我——」

  斯庫瓦羅騰出點力氣踹開小孩,讓他飛到安全的位置,自己則待在原地不動,等待鯊魚的到來。

  「你的天賦不錯,小鬼,可惜太天真了。而如果你能舍棄那份天真,就會成為厲害的劍士吧。」

  撲來的鯊魚蓋過斯庫瓦羅的身影。

  而後,鯊魚和斯庫瓦羅都不見了。

  「……斯庫瓦羅!」


第七十三章 夜降霧生

  ——六道骸限定回歸版

  「……所以,那個瓦利亞的瑪蒙就是以前失蹤後不見蹤影的毒蛇維帕?」可樂尼洛對於此事依舊半信半疑。

  「你知道的,我絕不可能認錯阿爾克巴雷諾。」格洛莉亞並不很在意地繼續把目光投入到綱吉的自我訓練中,他現在是琢磨出死氣零地點突破的關鍵時刻。

  「不過,莉亞,我們向他靠近的時候容器之間並沒有因為產生聯系而發光。」殺手看了看因為互相靠近而發光的自己和可樂尼洛的奶嘴。

  「那是那個鏈條的功能,可以隔絕這種聯系同時封印自己的部分能力。」

  可樂尼洛有些擔憂。既然他真的是阿爾克巴雷諾,作為強大的幻術師而存在的維帕,那麼綱吉這邊將要面臨比之前更大的挑戰——那可是由世界意志篩選出的最強七人之一。

  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所以,我們這邊的霧守是?」

  「六道骸。」

  「……」那個被抓進復仇者監獄又神奇地逃出,最後再次被抓回去的罪犯?先不說他到底是不是瑪蒙的對手,那個人能不能自己出現都是個問題。……他和黑手黨有仇,還被沢田綱吉打敗,這樣的人真的能夠成為家族成員嗎……

  「好歹是家光親自找來的守護者,我們姑且稍微相信一點門外顧問的能力。當然,對於六道骸的防備依然很有必要。」

  三人同時看向此時憂心忡忡對於霧守身份還是毫不知情的綱吉。

  雖然,他要是這個時候知道了……會完全沒辦法專心於訓練的。

  「……希望你們家的小孩到時候不要被嚇死。」

  「我會帶上治療心髒驟停和暫時性休克的藥。」

  「彭格列的醫療隊會在外面以防萬一。」

  可樂尼洛突然間對綱吉產生了那麼一點同情。

  ……

  沒有。

  綱吉和同伴們環繞了周圍一圈,無論從哪個角落裡看都沒有像是我方守護者的身影。

  難道說,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這樣的人嗎?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也一次都沒提起過這個人的任何信息,該不會是沒能成功找到適合的人選吧……

  「來了,阿綱。」

  小孩們順著大人手指的方向一齊看著體育館的門口。

  ——犬,還有柿本千種,而他們則被統稱為六道骸這個危險分子的同伴。

  對此完全沒有預料的綱吉等人以相似的疑惑和警戒齊齊看向顯然知曉內情的第一殺手和彭格列的守護神。

  「獄寺,放下武器——他們可是專門為我們帶來了需要的人。」

  需要的人?這個先不提,和這些家伙能扯上關系的不就只有——

  「初次見面,我叫做庫洛姆,庫洛姆·骷髏。」

  和那個危險分子的打扮裝束的確有幾分相似的少女握著相同的武器三叉戟,不緊不慢從屋外的夜色裡走進室內。

  ……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孩子?

  「這誰啊?」

  「阿綱,是你的熟人嗎?」

  「大家別被騙過去了!那個六道骸可是擅長附身於他人並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綱吉歪著腦袋盡最大努力觀察和分析,即便庫洛姆同六道骸並不是毫無聯系,但……他從她身上實在感覺不出六道骸的存在。

  「那個,大家……我覺得她應該不是六道骸,我的直覺是這樣想的。」

  突然出現的少女對於綱吉的反應有些驚訝。她懷著相當感激的心情邁出步子向綱吉靠近了。

  「你是在為我說話嗎?謝謝你,Boss。」

  庫洛姆很輕地親了親毫無防備的綱吉的側臉。

  小孩的腦袋當場宕機,一片緋色比風還快地席卷他臉上的皮膚,一口氣衝上頭頂。

  比起被山本強行攔住打算教訓這位新成員的獄寺,大人們只是微微一挑眉,格洛莉亞更是意味深長地吹了一聲短暫清亮的口哨。

  「那麼,霧的戰鬥現在正是開始。」

  不是六道骸,而是名叫庫洛姆的的女孩眼神堅定地和瑪蒙站在同一條線上互相打探。

  小孩們還是沒能趕清楚狀況。

  「格洛莉亞小姐……這到底是?」

  「六道骸還在復仇者監獄,而且很遺憾,我非常確信他是絕對沒辦法逃出來的。」她放低聲音,只有離她最近的Reborn和綱吉才勉強能聽到。

  殺手眯起眼打量庫洛姆:「所以六道骸即便不能出現也依靠著庫洛姆這個『載體』使用他的能力。」

  「嗯,他們恐怕是共生一體的類型,不過……六道骸還是太勉強了。」那些用於控制和隔絕外界的設施可不是擺設,更何況他還是已經逃出去一次的人。

  庫洛姆在眾人的懷疑中首先發起攻擊。

  三叉戟在空中快速掄圓,而後重重砸在地板上。幻覺一瞬間展開,人的眼前四處崩塌陷落,天旋地轉,如同只會在災難片裡才會出現的場景一樣。

  綱吉在抱頭蹲下的那一刻被大人們同時拍了腦袋,恐懼消失後小孩脫離環境稍微冷靜下來。……這好像就是他之前見過的六道骸的幻術啊。

  「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一點都不值得我收些參觀費。」

  新的幻覺猝不及防覆蓋了庫洛姆,於是屬於庫洛姆的幻術一下子從人眼前消散。

  ……她失敗了嗎?

  「我在這裡。」

  輕盈落下的少女面色平靜地和瑪蒙對視——他抓住的東西只是一筐有幻術蒙蔽的籃球而已,庫洛姆早就不在那裡,或者說一開始就不在。

  「好厲害……」

  「這就是幻術師之間的對決……」

  不錯。那個孩子和六道骸產生聯系應該沒過太久,能夠像這樣運用幻術恐怕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六道骸找的人果然有些天賦。

  「哼,看來你還有兩下子,那麼就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那條奇妙的鎖鏈從身上解下,Reborn和可樂尼洛身上的容器立刻做出反應。

  「真的是你,維帕!」

  飛到空中的瑪蒙居高臨下地看著與自己同為阿爾克巴雷諾的二人:「別把我和你們這些沒有作為的人混為一談,我可是一直在努力研究我們身上的詛咒!」

  「詛咒?」綱吉看向他的長輩們,卻只從格洛莉亞身上覺察出強烈的警告意味。

  「格洛莉亞,我們來打個賭吧。」瑪蒙的注意力此刻又全部放在格洛莉亞身上了。

  「我沒有義務要和你打賭。」

  「……怎麼,你是怕你們那邊的半吊子會輸嗎?」

  庫洛姆忍不住皺眉,她捏緊了手裡的武器也看向格洛莉亞:「那個……」

  「你可以像他們一樣叫我,沒事的。」

  「……格洛莉亞小姐,我會加油的。」

  既然小孩有這種勝負心,格洛莉亞也不介意看在自己人的面子上給對手施舍點耐心:「說吧,我聽聽賭局的內容。」

  「你肯定知道的,知道緩解甚至於解除詛咒的辦法——這一點看看Reborn就知道了。除開露切那樣的特殊人群,他的身體卻奇怪地恢復了大半。我贏了之後,請你說出解決——」

  「沒用的。」格洛莉亞別過臉語氣冷漠。

  「什麼?」

  「很遺憾打擊你的希望,……但那個方法是分人的,你和其他人都用不了。」……而且,根本沒有解除詛咒這一說法。這種東西,已經存在太久了。

  瑪蒙抿緊嘴,抬手之前巨大的毒蛇將他緊緊纏繞,而庫洛姆稍微騰空對著他揮出三叉戟。

  召喚野獸?那也是六道骸的招數……

  綱吉在心裡驚呼。

  「嘭!」

  攻擊一環接上一環,火柱從地面竄出,如同數個小型的火山噴發,灰色的煙霧和漆黑帶著燒焦味的殘渣,令雙眼刺痛的光亮和讓周身滾燙的岩漿熱度,那似乎只會在地獄中才能看到。

  小孩們無法分辨和抵抗,因為燙得快死而嘰嘰喳喳鬧成一團,不約而同都向格洛莉亞和Reborn靠近了,考驗官面露嫌棄但也沒把他們趕走。

  還沒習慣這虛假熱度的眾人又立刻感受到反差極大的寒冷——火焰沒有預兆地消失,而寒冰鋪滿了他們眼前的空間。

  瑪蒙作出了反擊。

  「幻術控制人的大腦神經支配人的五感,術士能力越高,支配力越強。與此同時,如果使用者的幻術被識破反噬,那麼就會陷入危險的境地。」

  ——知覺反控。

  庫洛姆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被凍住,下一秒摔倒在地狼狽地爬起。

  「哢嚓。」

  她手上的武器在眼前破碎了。

  而少女在那一刻徹底倒地,痛苦地掙扎了一會兒後便不再有動靜——伴隨著她的小腹開始詭異地收縮凹陷。

  不管是哪一方都對現狀感到不解和震驚,瑪蒙也暫時停下攻擊停在她面前做著檢查。

  格洛莉亞的腦中響起一些久遠的對話。

  ——假即是真,真即是假。你知道嗎,艾芙裡特,強大的幻覺有些特別。

  ——比如?

  ——有形幻覺。比如說,如果一個病人有不能用的損壞器官,理論上誰可以用幻覺造出新器官的。

  ——聽起來好像比所謂的□□更加荒誕啊,戴蒙。

  ——不用擔心,雖然你的能力有限,但我也能訓練你看出那種幻覺的,但一般很少能有幻術師做到那種程度。

  ——……如果不是看在艾蓮娜的面子上,我已經揍你了,幻術師先生。

  「真的有人用幻覺造出了人的器官啊……」

  她話音剛落,濃霧席卷了昏迷不醒的庫洛姆,很快就看不到身影。

  瑪蒙小聲地冷哼。

  打算用掙扎遮掩自己的醜態嗎,這倒是女術士一貫的作風。……嗯?

  綱吉身體一抖,他忍不住伸手緊緊抓住大人們的手臂。

  這是什麼……什麼人要來了?

  對啊,這個感覺是那個家伙——六道骸,他要來了!

  熟悉的笑聲為了印證綱吉的猜想突兀地出現了。

  「好久不見,」濃霧正在散去,遠比庫洛姆纖長的身形從中漸尖現身,本該碎裂的三叉戟完整且鋒利地握在被黑手套包裹的手裡,「我又回來了——從地獄輪回的盡頭。」

  六道骸回頭掃過從恐懼不安裡稍微緩解的綱吉,又快速地略過皺眉的兩個大人,確信格洛莉亞似乎不會在這時說出他的真實情況後面向了真正的敵人。

  「莉亞,」

  「裝酷和營造氣場倒是一個沒少。……他現在的行為很超過。」

  「意思是時間限制很短麼……」六道骸的能力的確強大,但如果像之前的藍波一樣,還是有可能功虧一簣。

  「哼,不過是附身在那個女人身上的幻覺!」

  地面寒冰的範圍一瞬間擴大了。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從身邊呼嘯而過,小孩們緊緊抱住身體互相靠近取暖呼著寒氣。

  「我不知道原來所謂的優秀軍人的承受能力也到此為止了?」格洛莉亞看著同樣受了點影響的可樂尼洛,大發善心朝他扔了點火焰。

  「……」你要不要試試把你的手從Reborn手臂上拿開,看看第一殺手會有什麼感覺?真是受不了……

  「……六道骸他,也被凍住了!」

  「怎麼回事?」

  瑪蒙深吸一口氣。終究是幻覺,就由我來徹底擊碎!

  「轟——」

  比庫洛姆所造更加壯觀的火柱再次出現了。它濃烈地燃燒,加熱空氣和呼吸,而帶著光暈的蓮如同騰蛇蜿蜒而出,在火焰裡盛開生長,最終遍布瑪蒙全身。

  ……好強的力量。我竟然,開始喘不過氣?

  「那麼,以為我只是幻覺的阿爾克巴雷諾,」六道骸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緩慢地摩挲著三叉戟的長杆,「是現在就被我勒死還是『唰』的一下消失不見呢?」

  「……囂張的小鬼!」

  「分裂」開來的數個瑪蒙朝著六道骸俯衝而去,他靈活地在半空躲避和出招,並且讓三叉戟在手中隨意翻飛,那姿態令人眼花繚亂。

  「切,竟然還有會格鬥的術士,簡直是歪門邪道!」

  格洛莉亞眼角一抽。……說起來,我認識的術士真的就只有你完全不會近身格鬥啊,瑪蒙。

  「輪回?那也只是重復不變的人生而已,對我來說——」

  空間似乎發生了一場看不見的爆炸。不明的暗黑物質在空間裡漂浮環繞,吞噬空氣和風。小孩們連帶著瓦利亞的人同時感到惡心發暈,抱頭蹲下雙眼緊閉。

  「——金錢才是最重要的,比起欲望我可不會輸給你,六道骸!」

  二人的幻術都沒有消失,他們在無限覆蓋和反制。如同液化的死神懸於四周,如同地獄的極限縮影籠罩頭頂,雙重的幻覺開始造成強大的精神污染,在場的人完全無法承受。

  「頭好痛,已經不行了……」

  「我想吐……」

  「地板是變形了嗎?根本站不穩啊……」

  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經不起折騰。

  格洛莉亞輕輕抬腳跺地。

  一圈金紅色的火焰貼著地面騰空而起,圍繞小孩們劃著一圈又一圈不斷上浮的環形。他們所在的範圍內幻覺消失,場景恢復了正常。

  「……得救了,感覺快死掉了啊……十代目?」

  綱吉還沒緩過來——不是因為幻術,而是腦中一晃而過的片段。

  逃出監獄的三人組,只有六道骸一個人被抓了回去;裝滿不明液體的巨大玻璃容器裡渾身插滿管子和限制設施,看起來沒有意識的六道骸;家光的身影突然出現,他對著借由庫洛姆短暫停留的六道骸進行了談判和交易。

  ……這些事情原來是這樣嗎?

  「嗯?」

  六道骸的幻術很突然地停止了。一片巨大的黑色把他快速吸入,徹底包裹看不見縫隙。

  一聲巨響。

  盛放的蓮撕裂了黑色,如同吸取絕佳的養料,大面積地以六道骸為中心生長而出,殘余的黑色幻像微弱地附著於蓮的四周,像是被同化為莖干和葉片。

  「那麼,你就墜入地獄,體驗輪回吧。」完好的指環停在六道骸的掌心。

  「……不,我還沒有輸……剛才只是沒費心思——」

  「——被看破幻術的術士是什麼下場,需要我來提醒嗎?」

  瑪蒙感受到了脖子的血管遭受猛烈壓迫的痛苦。

  他徒勞地掙扎反抗,於半空中搖搖晃晃。

  而後,又是一次爆炸,他沒了蹤影。

  「他……死了?喂,你沒必要做的那麼絕吧!」

  對於綱吉的話語並不感到絲毫驚訝的六道骸緩緩轉過身:「這個時候還要同情敵人,沢田綱吉,你還是天真的無可救藥。他可沒死,不信可以問問彭格列的守護神。」

  小孩們同步地扭過頭。

  「他的確只是逃走,早在一開始就因為怕死所以留好了後路。」

  「哼,你真的一點也不受幻術的影響,同時作為非幻術師也對幻術異常了解——是有相當厲害的幻術師對你傳授了經驗吧?」彭格列的守護神,那樣的話幻術師就只能是那位初代的守護者了,倒確實再合適不過。

  「……多管閑事。」

  六道骸心情有些不錯。他這時又看向並不為這次失敗有所動容的XANXUS:「XANXUS,你所設計的陰謀詭計,連我都覺得毛骨悚然——哪怕對面有那位小姐在?」

  這個反應……看來這位第九代的兒子對於彭格列守護神這個稱號的由來並不知情,多半是格洛莉亞不屑於告訴他吧。她這種怪物在,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放輕松,我不會多管閑事——但,對於那個比你弱小的對手,我勸你別太過分了。」

  格洛莉亞和Reborn頓時警覺。

  那是什麼意思,六道骸是在對我發出警告?真的假的,那個人會做這種好事?雖然,XANXUS的確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動作。

  這位敵友難分的青年一點一點朝著綱吉等人走來。

  格洛莉亞和他對視的一刻了然於心。……這人到極限了。

  「別誤會,沢田綱吉,我成為守護者只是為了方便奪取你的身體。」

  「你這混蛋,要是敢對十代目——」

  「……六道骸,這次,還是謝謝你了。」他在撒謊,明明不是這個理由。

  「……我好像也有點累了。這個孩子,就……」

  六道骸的身體失去了支撐。他逐漸倒下,而庫洛姆的身影也因此重新顯現。

  格洛莉亞眼疾手快地上前兩步抓住庫洛姆的手臂沒讓她摔倒在地。

  ……果然對於這些沒什麼紳士風度的小鬼不該抱有希望。

  「啊,變回來了?」

  「庫洛姆的身體——」

  「六道骸的幻術正讓她的器官順利運行,不必擔心。」

  「那……贏了?」

  「沒錯,我們贏了!要是雲雀那場也贏了,就是四比三!」

  XANXUS立刻收到了小孩們的目光。

  「XANXUS,說話。」

  「哼,如果你們真的贏了,我自然會尊重結果,大空的指環也會屬於沢田綱吉。」

  ……真是,完全沒有一點讓人放心的感覺啊。


第七十四章 流雲生亂

  ——雀子哥秒殺名場面以及你格姐永遠是你格姐

  ……嚇死我了,幸好只是夢。

  剛從有關雲戰的噩夢裡醒來的綱吉拍拍自己的心口長出一口氣。

  雲雀學長可是很強的,那個人不會輸的吧……應該不會的吧?

  強行給自己做好心理安慰的的小孩又重新蒙上腦袋希望再次入睡——然後他悲傷地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就此放下心來,這個覺無論如何也睡不了了。

  他打算去找找看迪諾,那個人負責對雲雀的訓練,顯而易見是最了解對方實力的人選。

  出門的時候大人們並不在,已經先行一步。餐桌上還有格洛莉亞寫的字條,它壓在一杯牛奶的下面,其中大意無非是讓他無論怎麼著急都必須先吃完早飯。

  ……爸爸他也還沒回來。這個時候早就到意大利了吧?是碰上什麼棘手的事麼?

  要操心的事太多,小孩晃晃腦袋稍微平復心情很快地吃完早餐,匆匆和奈奈告別出了門。

  「……」

  獄寺,山本,了平,剛到醫院的綱吉看著比自己來得更早此刻橫七豎八躺在兩張沙發上的朋友們頓時一愣。……果然大家對於最後一戰都很忐忑。

  「果然你也來了——早上好,阿綱。」迪諾對著他揮揮手,Reborn和格洛莉亞則站在他身後。

  「早上好,迪諾先生!所以,那個……雲雀學長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大人們互相對視一眼,神色看起來倒是很輕松:「你說恭彌?他現在可是很強的,而且,從一開始他就完全沒把我們的敵人放在眼裡呢。」……他倒是巴不得可以自己一個揍翻瓦利亞,要阻止這個想法可是很不容易的。

  綱吉感覺自己勉強松了口氣。雲雀學長……還是那麼厲害!

  「是因為六道骸的那些話嗎?」殺手湊在格洛莉亞耳邊低語,她別過臉顯出點嚴肅。

  「雖然不想9打擊小孩們,……XANXUS怎麼看都不像會遵守規則的人,他打破的規則已經夠多了。六道骸的確知道內情,可惜他現在沒法開口說話,我也不覺得他真的會說就是了。」

  「我們在現場,可樂尼洛這次也會在,雖然對於阿綱他們而言對付XANXUS這種人有些苦難,但有我們盯著應該問題不大。」

  「……」那個孩子就像我一樣是個很純粹的黑手黨。黑手黨為了消滅敵人會做出什麼事來我早有體會。小孩們當然不會出事——身體上是不會,其他的……

  ……

  綱吉的腦袋結結實實挨上他的家庭教師斜劈過來的手,小孩抱著腦袋直呼痛。

  「你是在走神?剛剛要是有一點不對你可是會死的,阿綱,給我清醒一點。」Reborn少見地在他面前露出真正嚴肅發冷的神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對不起,但是,我怎麼可能不擔心雲雀學長?」

  「雲雀有他自己必須要做的事,你也一樣,你必須要完成我們制定好的訓練計劃。莉亞已經先過去看著那群小鬼,有她在你本不用擔心。」

  ——此刻雲戰即將開始的場地上,小孩們緊張地盯著持續眼神交流的格洛莉亞和XANXUS。

  「哼,那個廢物沒有來嗎?看來他是膽小到不敢見證自己人的凄慘下場吧。」

  「他不叫廢物,我們這邊的小朋友可是有名字的——八年沒見,腦子被凍傻了嗎?」

  「你果然只會站在弱者的一方,就如同你一向推崇那個同樣軟弱的彭格列初代一樣,可笑。」

  「一世又不差你的認可,所以你在亂叫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

  顯然誰也看不上誰的二人發出冷哼,幾乎同時別過臉不再和對方進行有害身心的對視。

  獄寺本著作為左右手的覺悟,第一次積極地組織起圍圈加油的行為,他發表完那段激昂的陳詞後格洛莉亞很不給面子地發出一聲短促的笑,小孩當即露出白眼,罵罵咧咧地和大家圍在一起很有氣勢地喊出「雲雀加油」——鑒於雲雀這人絕不可能主動群聚,而庫洛姆作為女孩子也不好意思靠過來,了平將打氣加油的範圍擴展到能夠包含到所有人的地步。

  葛拉·莫斯卡已經在對面站好多時,他的塊頭實在太大,再加上渾身鐵皮,身後噴氣,小孩們為此刻依然沒什麼表情的雲雀捏了把汗。

  「我的對手只有那個家伙?」並不太滿意的雲雀在格洛莉亞身邊停下。

  「嗯,我姑且形式性地說一句加油。」

  本次的戰鬥場地變成了競技場,場周嚴絲合縫地用鐵絲纏繞八門自動機槍炮則會自動對30米範圍內的移動事物進行攻擊,同時地下設置大量重量感應器,一旦觸發警報就會爆炸。

  ……這個場地環境是不是太惡劣了點?

  「害怕的話就趕快逃,就像你們那個膽小的首領一樣。」

  「勉強打贏一個5歲大的小鬼就可以讓你驕傲地在這裡發瘋了是嗎,列維?怎麼不叫XANXUS給你在身上戴個橫幅,最好是帶燈光的。」

  小孩們學著格洛莉亞的樣子微微抬起下巴發起嘲諷,隨後每個人的腦袋都挨了一下,考驗官小姐慢悠悠地補上一句「小孩子別亂學大人」。

  「……」

  「我宣布,雲指環的戰鬥正式開始。」

  莫斯卡飛了起來,他直直衝著雲雀而來。

  「雲雀,小心啊!」

  「……這也太大了!」

  雲雀恭彌出手了。

  他抄起浮萍拐砸中莫斯卡的一只手臂。

  那堆鐵塊從他身邊略過,帶著殘肢重重摔落在地,而後爆炸了。

  雲的指環落在雲雀手上,他對此毫不感興趣,於是順手往格洛莉亞的方向一扔:「我不要這東西。」

  「……」就算是孤雲,這孩子也還是太隨心所欲了點……

  「……誒?我們這就……贏了?」

  小孩們面面相覷。

  這就結束了?那個莫斯卡居然只被一擊擊敗?雲雀恭彌還是人嗎?

  雲雀並沒有停下。他從沒有動靜的莫斯卡身上跨過,直直走向坐在椅子上似乎什麼也沒發生的XANXUS。

  「不把對面的領頭人咬殺,這件事可沒完。」

  「等等,不許亂來。」格洛莉亞一把揪住小孩的手臂,並不太困難地將掙扎的雲雀拽回原地。

  「放開。」

  「我可以向你承諾,這次事情落幕之後我允許你繼續找迪諾的麻煩,要是還想揍人,獄寺,山本,了平還有阿綱都隨便你挑——六道骸的話我實在沒把法把人找來。」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

  「嗯,我可是很守信的。行了,那麼結束,我們這就——」

  爆炸聲打斷了她的講話。

  並沒有人注意到XANXUS趁著裁判的注意力轉移的短暫時間內觸發了二人附近的重量感應器和機槍炮。炸藥和子彈的火光瞬間吞噬了人的身影。

  「雲雀,格洛莉亞小姐!」

  煙霧還沒消散,同伴的身影從中出現前,原本應該失去行動能力的莫斯卡搖搖晃晃地上浮,遠離瓦利亞所在的區域環繞著小孩們開始投放彈藥。

  「切爾貝羅,」XANXUS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要太過幸災樂禍,「我很想回收莫斯卡,可惜對面進行了阻攔,而且因為雲雀恭彌的不當攻擊致使莫斯卡失控,希望你們好好看清楚。」

  「XANXUS大人,我們會有判斷,不過那兩人所在的位置……」

  「如果因為爆炸太過猛烈而致死,那我也只能深表遺——」

  「——你的遺憾我可受不起,小鬼。」

  把小孩夾在腰側懸停在煙霧散去的半空,格洛莉亞騰出一只手拍拍外套上的碎渣。

  「我不需要你救。」小孩用浮萍拐戳了戳她。

  「那我現在把你扔下去?」

  「……」

  瓦利亞的眾人疑惑地看向首領。……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已經輸了吧?現在做這些有什麼意義?或許,斯庫瓦羅和瑪蒙在的話還能知道點什麼。

  XANXUS眯起眼。

  倒也沒期望那麼一點攻擊能致人於死地。艾芙裡特現在還沒收到總部的消息,那麼,她就注定要死在無知和自負上了。

  守護神?真是可笑的稱號,那麼你就為照亮我的前路把生命燒盡吧。

  「那堆鐵塊交給我,不過是再殺死一次。」

  「不,有些古怪,你先回到其他人身邊,小朋友。」

  莫斯卡既然有這樣的戰力,為什麼面對雲雀的時候不全部展現?輸掉決鬥對他們可沒有一點好處。XANXUS是想借由失控的莫斯卡殺死所有小孩?不,這還是太冒險了。

  格洛莉亞追上此處亂飛的莫斯卡,頂著他的攻擊強行用自己的火焰改變其軌跡牽引到遠離小孩們的高空。

  我記得動力裝置的位置應該是在……沒有?怎麼可能,我看過最新研發的圖紙,這個外表也符合紙上的結構。……不,這個機器根本沒有機械動力裝置——XANXUS這小子該不會……

  莫斯卡前面的一大塊鐵皮被徒手掀開了。

  小孩們在地面發出驚呼,瞳孔震顫。

  已經變回空殼,失去動力的莫斯卡重重落地發出鈍響,那聲音重擊心髒。

  被聲響引來的殺手和綱吉看著格洛莉亞輕輕落回地面——帶著重傷昏迷剛從莫斯卡裡解救出來的彭格列九代目。

  「振作一些,Timoteo!你怎麼能死在這裡,明明離一百歲還早得很!」格洛莉亞握住老人的手開始緊急輸入自己的火焰。

  「……身體和精神狀況都很不好,很難進行急救。迪諾帶著醫療隊在趕來的路上。」Reborn在她身邊蹲下迅速檢查九代目的傷勢,麻利解開捆綁的繩子。

  綱吉停在大人們的身後,一時難以向前。他的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是那個照片上看起來很和藹很親切的人。莫斯卡……XANXUS,把自己的父親塞進那種可怕的機器裡了嗎!

  「……格洛莉亞,」老人費力地睜開眼,並不用力地抓住一點格洛莉亞的袖子。

  「Temoteo?別忙著說話,你先繼續調整呼吸。……抱歉,我不該在那時太過生氣,我該去看看你的。」……該死,是我大意了。

  「不……果然是我錯了,或許我那時該聽你和家光的——綱吉君……在嗎?」

  「……我在。」小孩急急忙忙跑來在他身旁跪坐下來,慌亂地抓住九代目幾乎無力的手。

  Timoteo勉強露出一個虛弱溫和的笑容。

  「終於……再見到你了,綱吉君……我從格洛莉亞和Reborn那裡知道了你不少事,我聽了感覺很高興。」他伸出手點向綱吉的額頭,溫暖的力量稍微溢出,綱吉的腦子裡閃過久遠的畫面:躲在媽媽身後年幼的自己,爸爸介紹的客人,被客人抱在懷裡說話的自己。

  ……他早在小時候,就已經見過九代目。

  「對不起……因為我的軟弱,才讓XANXUS從長眠之中醒來。他的憤怒和仇恨……在八年中愈發深沉猛烈。這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這樣的!您……」

  「你是個很善良的孩子,綱吉……我知道沒有一次欣然接受過戰鬥,總是皺著眉頭宛如祈禱一般揮舞著拳頭。」

  「……對不起。」

  「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把你……選成了第十代首領。能再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老人閉上眼垂下手。

  「九代目!」

  「……阿綱,他不會死的,只是現在很虛弱。」注入大量火焰急救完成的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阿爾克巴雷諾詛咒讓火焰的使用變得沒那麼容易啊。

  「格洛莉亞小姐,Reborn,」小孩握緊了拳頭,眼神堅定,「不能讓XANXUS這種人成為首領。我……絕對不會原諒他,我會把他打敗的。」

  「嗯,說的很好。」大人們對視一眼表示贊同。

  格洛莉亞轉過頭去看XANXUS。

  嗯?

  「……閃開。」

  格洛莉亞當機立斷推開身邊的三人,小孩狼狽地向後滾,殺手在後座力下帶著傷員後撤,與此同時他的手背上傳來灼痛感——是危險擦過的紅外線。

  毫無征兆出現的紅外線柵欄圍繞了小範圍的區域。

  「莉亞?」

  黑色的。

  格洛莉亞看著右手手臂上迅速爬升的黑色素,如同具體化的夜晚的迷霧。

  痛感延後出現,足以撕碎整條手臂的神經。

  「……所有人不要靠近莫斯卡的殘骸。恭彌,你有哪裡不對勁嗎?」她看向唯二近距離接觸過莫斯卡的雲雀。

  「……不,我沒有問題。」……我,被XANXUS利用了。

  嗯,Reborn和阿綱沒事,雲雀也沒有不好的反應,看來不對勁的東西藏在莫斯卡的體內,也就是專門為我准備也只有我接觸到的毒物。……幸好小孩們都沒來得及碰上,問題不大。

  「九代目剛剛遭遇了背叛,而背叛者就是他的好友格洛莉亞·艾芙裡特,她還聯合了沢田綱吉等人發起暗殺行動妄圖取代彭格列現任首領——那麼,我作為九代目的兒子在此宣布,瓦利亞將立刻擊殺反叛者——都給我動手。」

  還真是一點臉都舍不得要啊。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坐在地上思考著,火焰在體內快速移走,繞過每一根血管和神經。

  腦袋開始痛了,視力和聽力有些受限——XANXUS是偷拿走了很多年前我和Reborn從傑斯坦家族手裡拿走的唯一一份研究樣本吧。小孩的把戲而已。

  她用背著身後的手對著已經取槍上膛打算突破紅外線的殺手打了個手勢。

  「……要趕快去救那個女人才行!」

  「可惡,他們就是衝著殺死格洛莉亞小姐來的!」

  「……他們明明才是罪魁禍首!」

  「Reborn,現在該怎麼辦?」

  「不要妨礙她,」殺手做了個深呼吸稍微恢復平靜,不過手槍依然垂在身側隨時可以開槍,「你們要相信彭格列的守護神——這個外號,並不誇張。」而且,她不是還有一個和這個相反的外號麼,XANXUS未免也太心急了一點。

  XANXUS對著她抬起槍,他的表情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強烈顯出等待多時並且萬分期待的含義:「弱者都會死,支持弱者的家伙也不會有好下場,沒有人可以阻擋我的道路。」

  「小鬼,Timoteo明明對你那麼溫和,以至於把你變成現——」

  「閉嘴,我不需要那種無用的施舍!溫和?哼,所以他才那麼沒用又腐朽,就像那個因為懼怕彭格列二世的火焰所以逃跑到日本,又被自己的霧守背叛的彭格列一世一樣,真是活該。」

  ——艾蓮娜,我一定會把彭格列變成最強大的家族。

  ——D,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格洛莉亞,是你的話應該能理解我的。

  ——戴蒙,或許你應該殺掉我而不是無辜的西蒙家族!

  ——【以永恆的友誼在此起誓。】

  抱歉,Timoteo,我明明答應過你不插手的,但現在,是長輩教訓小輩的時間。

  憤怒之炎,銀刀和雷傘的電流在這一刻齊發,落向同一個位置。

  轟鳴聲遠比莫斯卡造成的混亂更加劇烈。

  震動的空氣呈環狀蕩開,小孩們感覺到迎面而來的勁風過於凌厲。

  耳鳴聲持續了一段時間,而爆炸造成的煙霧還未消散。

  「格洛莉亞……小姐……格洛莉亞小姐!」

  黑霧裡劃過一道圓形的閃光。

  格洛莉亞在毒素進一步發散前砍掉了自己那只廢掉的手臂。她抖落劍上因為快速砍擊並沒有剩下多少的血,踩著焦黑冒煙的土地和XANXUS的方向保持一致地邁開步子。

  XANXUS露出冷笑。企圖犧牲一條手臂來垂死掙扎?我已經在許多人身上試驗過,存活率為零。

  「……」

  他的笑音戛然而止,如同被突然掐滅的煙頭或是因為扭斷脖子突然停止的呼吸。

  ——一條全新的手臂從斷面生出伴隨著金紅色的火焰一瞬間長成。手杖劍又再次回到格洛莉亞的慣用手上。

  白痴小鬼們,我怎麼會被同樣的東西再重傷一次。

  列維揉揉眼睛。……幻術?這是幻術嗎?!不對,這個女人根本不是霧屬性!

  「我可以站在你們面前一動不動,絕不躲閃,然後試試看轟掉我的腦袋,這樣就可以知道我會怎樣復原頭部了——這種機會一般人可沒有,小朋友們,何況我又不收參觀費。」

  慢了一步逃跑的貝爾菲戈爾渾身發冷地杵在格洛莉亞提劍的一邊,對方神色溫和地拍拍他的腦袋,順著他臉側垂下來的頭發。

  「不要怕,可愛的小王子。沒事的,聽話,繼續保持呼吸,我又沒打算拍碎你的腦袋。」傻孩子,我可不想讓你的腦漿濺在我臉上。

  貝爾菲戈爾小心翼翼地斜瞟向面朝下倒地不起的列維。

  「關心同伴?真是優秀的品質啊——放心,他斷的是肋骨,不是頭骨。」我的自愈能力倒是比之前弱一點,出手的時候居然因為神經的小毛病偏過了心髒。算了,懶得補。

  XANXUS背在身後的手握著他不常用的武器,那個破壞力相當強大的槍。

  區區垃圾,居然也要我用上武器。一靠近就打向她的心髒。

  「如果像我的這樣的人居然因為九代目的心軟也放棄了對你的懲戒,這要是被當年的二世看見,我們會像以前一樣因為態度不和吵會兒架的。」格洛莉亞站在他對面,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毒物好像先進入了你的腦子,艾芙裡特,看來是精神失常了。」

  她還沒有引起重視。她這樣的人果然不會那麼容易感到害怕和緊張,總是自以為是又隨心所欲。所以,你就去死吧,艾芙裡特。

  「認錯還來得及,小鬼。」

  「確實還來得及。」

  巨大的光束從XANXUS的身後竄出,與格洛莉亞的心髒連成一條直線。而後不停歇的攻擊密集地襲來,光污染裡又看不見格洛莉亞的身影了。

  她在這時突然想起一點事。

  伽卡菲斯說過他們可是點燃也可以封死其他人的火焰。稍微有點危險,不過既然XANXUS那麼渴求彭格列指環能給予他的力量,我就免費讓他稍微體驗一下火焰被打開的感覺吧。

  一只手穿透焰心貼上對此沒有防備的XANXUS的額頭,飄搖的月光似的白發和她微笑著的臉從火海裡重新浮現,少許金紅色的火焰隔著皮膚打進他的身體。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您這樣算是犯規了啊……」站在場內的所謂的「裁判們」向她聚攏了。

  「安靜,切爾貝羅,我有分寸。」

  XANXUS跪地的時候,巨量的憤怒之炎以他為中心炸開,很快地填充視線範圍內的空間,在快要碰到小孩們的一瞬間停下不動。

  這顯然是XANXUS現今甚至是以後都不可能達到的實力。

  可他高興不起來。

  無法掌控甚至反噬自身的力量如同廢品,或者可以說是凶器。

  格洛莉亞今天就打算讓他因為超出身體負荷而死。

  他的後腦勺被意味不明地一拍,火焰消散,身體的不適也開始減弱。

  「好玩嗎,XANXUS?」格洛莉亞的劍已經回到手杖裡,「彭格列有很多流言,比如一些三流小故事。偶爾,還是要相信的。或許我早點說的話你大概也能收斂一些。」

  「我不需要你這個怪物施舍的同情,虛偽的令人作嘔。」

  「我和我們這邊的小綱吉不一樣,沒有同情那種高尚品格,不過,那個孩子可是難得有主見地面對眼前的困難,我聽了可是相當高興的,沒辦法,只能順著他來了。」

  「那麼他會死在你眼前。」

  「那樣的話我也會殺了你的——雖然我不覺得親愛的小朋友會輸。我很期待大空的戰鬥呢,放心,會拍下你的慘樣。」

  她對著XANXUS輕松悠哉的揮揮手,穿過紅外線走回自己人身邊。

  「……格洛莉亞小姐,你快嚇死我了。沒事吧?」

  「……格洛莉亞小姐,原來你平時的有些話不是開玩笑啊。」山本微張著嘴眨巴眨巴眼睛。所以,她到底是什麼人?不對,她不是人類啊……

  「這個女人認識彭格列全代,她和一世是朋友……」蹲在角落裡垂下頭畫圈的獄寺一半清醒一半迷糊地重復這些諸如此類的字句。

  「彭格列的守護神這個稱號,重點應該是理解最後一個字的來源,」在小孩們面前再一次給人撐好面子的殺手輕輕扣住格洛莉亞的手腕在她耳邊低語,「——所以真的沒事了嗎,莉亞?那個東西是之前傑斯坦的吧。」

  「嗯,不過是另一種,效果一般。看,我一點問題也沒有。」格洛莉亞挽起袖子,斷口處完好如初,看不到一點受傷的痕跡。她握住Reborn始終拿槍的手,示意他放輕松。

  「那就好。」

  「所以,就剩下大空戰了,阿綱。不是為了成為首領,而是為了教訓那個不講理的小鬼解救同伴們——如何?」

  「嗯,……我會加油的!」


第七十五章 天空落幕

  ——恭喜瓦利亞此後向偉大的搞笑藝人邁出第一步

  小孩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大人們的外套被疊成塊枕在腦後,他身上還有一條薄毯。

  今天晚上就是最後的戰鬥,辛辛苦苦鑽研完招式的綱吉當場累癱,干脆就地休息。

  「辛苦了,家庭教師先生,鑽研Giotto的招式可不是容易的事。」把膝蓋作為殺手靠枕的考驗官低頭看他,手指從他的眉間滑到鬢角,又落在耳廓緩慢地摩挲。

  「阿綱他的確有了新進展,不過看你表情,那孩子的招式和初代不一樣?」Reborn輕輕抓住她的手移到唇邊,親吻指尖和掌心。

  「有什麼關系,我覺得不一樣也很好。小朋友應該已經進入了該有的境界,或許在戰鬥過程裡他還會有新的體會。今晚的決鬥令人期待,是不是?」

  「既然是如此高興的事,那麼你在為什麼而困擾,我親愛的?」

  Reborn向上伸手,格洛莉亞很配合地低下頭讓他撫摸自己的臉。

  「……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XANXUS的話令你不得不想起那位初代霧守。」

  「不,我對那種討人厭的家伙沒什麼感想。」

  「哪怕XANXUS提到背叛這一說法時你相當不悅?莉亞,對於你和初代而言,當年的事是一種遺憾,而不是一種憎恨。你不恨他,親愛的,因為他終究是你為數不多的朋友。」

  格洛莉亞稍微閉眼,不說話但也並沒有對此提出反駁。

  「以及,你沒有對不起他們任何一個人,我的好小姐——包括那位艾蓮娜女士。對於她而言,你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結果。」

  格洛莉亞壓低身體讓他們額頭相貼。

  殺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微微下按,於是他們的的皮膚互相摩擦,進而鼻尖和嘴唇也愉快放松地同對方擦碰,直到二人在有青草香氣和涼意的風裡都忍不住笑起來。

  「說起來,你和阿綱的生日很不巧都撞上了這次指環戰。最近太過忙碌,等今天結束一切給你們都重新補上吧。」

  「顯然在當天我和阿綱都已經收到了你的祝福。」

  「生日可是很重要的,Reborn。」

  「明明你自己先前都不在意?」

  「我只是漸漸意識到生日並不只是年長一歲的問題。對我而言,意味著你們又陪伴了我一年。」格洛莉亞回頭看看睡得正香的小孩,目光抖落鋒利顯出點柔軟。

  「這樣啊。那麼,對此我感到榮幸,親愛的。」

  ……

  夜晚。並盛中學。

  「要我們把辛辛苦苦拿到的東西還回去?這是什麼意思?!」

  「真正的守護者最終依舊會得到指環,不是嗎?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可擔心的。順便一提,守護者必須都到齊,我們也帶了沢田綱吉一方的雷霆守護者。」

  「什麼?不行,藍波剛剛才恢復意識,把他還給我!」

  「請恕我拒絕,如果是那樣你將失去戰鬥資格,XANXUS大人將會取得最終勝利。以及,格洛莉亞小姐,能否麻煩您暫時把大空指環交給我們保管?失禮,請您理解。」

  大空之間的戰鬥還未開始,場面已然陷入一片混亂。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看向在場唯一經歷過指環戰的人。

  「沒事的,小朋友們,屬於你們的資格永遠都在。」

  小孩們於是不情不願地把指環放到切爾貝羅手上,同時被帶上了奇怪的手環走向自己被分配的區域,上面還有實時監控的畫面。

  看著聚在一起互相打氣的綱吉等人,格洛莉亞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那個戴在他們手上的手環……大概率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湊在Reborn耳邊說話。

  「你是擔心XANXUS借此發揮?」

  「也不是沒有可能。」

  或者,不會在裡面藏了毒藥之類的吧?

  很快,她開始痛恨自己的預感。

  電子銀幕上顯示在各作戰區域的守護者們無一例外地倒下,因為中了藏在腕帶裡的名為「死亡洪爐」的毒藥。

  格洛莉亞:「……」這場該死的指環戰,針對的其實是我才對吧?

  「身為大空的首領理應背負這樣的使命,浸染一切的同時又能包容一切,所以這將是一場將所有守護者生命交付給首領的戰鬥。」

  「怎麼會有這種事,太不講理了!」綱吉憤憤不平衝上前又被大人們揪住衣領拽回原地。

  「解毒方法只有一個:將同種指環嵌入守護者的腕帶。以及順帶一提,大空之戰的勝利條件是得到包括大空指環在內的所有彭格列指環。」

  「我知道了,快開始吧,如果不趕快,大家會——」

  綱吉的話被XANXUS猝不及防踹出的一腳打斷,整個人遭受重擊向後飛去,砸進牆壁。

  「XANXUS大人,我還沒說開始您——」

  「這可是對面先說的趕快開始,與我無關。」

  「但是沢田綱吉因為剛剛那一擊已經——」

  「哦?因為沒打特殊彈所以情況不妙?那還真是遺憾。」XANXUS一邊說著一邊嘲諷地看向格洛莉亞。

  他皺起眉頭。

  因為對方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你是白痴」四個大字:「看來昨天的教訓不夠啊——你到底是哪裡生出的莫名其妙的自信,認為你的速度可以快過第一殺手的子彈?」

  Reborn的槍口還有未能散去的白煙,顯而易見,XANXUS的一腳還沒碰到綱吉時子彈已經從他無法察覺的角度和速度擊中了。

  一聲巨響過後,綱吉轟開將他遮掩住的建築碎塊,周身燃燒著純度頗高的橙黃色火焰。

  「阿綱,XANXUS可不是你能順手打敗的敵人,」家族成員陷入危難,與敵人不同,綱吉一定會因此著急不安,作為家庭教師自然要立刻點醒,「一邊思考如何才能拯救六名守護者一邊進行危險的戰鬥,是會沒命的,你應當清楚自己的第一要務。」

  「我知道,」處於絕對冷靜狀態下的綱吉將火焰集中在手上調整狀態,「先把面前的家伙解決了。」

  一聲巨響。

  綱吉及時躲閃,滾燙的熱度從身側擦過了。

  ……是那個奇特的火焰。

  「你知道為什麼彭格列初代會逃離到日本改名換姓嗎?就是因為他害怕那軟弱的死氣之炎會被二代的憤怒之炎燃盡。」

  XANXUS看著手中凝聚起來輕輕松松轟掉大半教學樓的火焰光球,側過身施舍給對方一個輕蔑的目光。

  觀戰人員開始逐漸遠離格洛莉亞所在的位置。她的怒氣實在是外溢過度,足夠引起恐慌。

  「依靠自我幻想和胡言亂語度過的這種無用人生我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八年來的沉睡也沒讓他的腦子更加有用。」等戰鬥結束我就把他栽進總部大門前那塊空地上,再掛上刻有失敗者的牌子。

  而捕捉到「八年」這一詞彙的XANXUS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這人戳他痛處的能力倒是一直相當出類拔萃。哼,等他殺死沢田綱吉一切就會結束,這家伙也會說不出一句話,並為她選擇了另一方而後悔的。

  「那麼,就來比比我和你的火焰誰更強吧,XANXUS。」綱吉落在牆面上,眼神堅定毫無畏懼地直視著想要將自己用火焰轟到一點不剩的敵人。

  出乎意料地,綱吉一鼓作氣借著下墜的衝擊力調整位置,迎著憤怒之炎幾乎睜不開眼的光芒呈直線打向XANXUS。

  這讓XANXUS感到可笑。

  垃圾就是垃圾,多麼愚蠢的攻擊方式,看來過不了多久就能把他解決了啊。

  巨大的轟鳴在半空中炸開,足以撕碎夜色和所有寂靜。

  被砸進牆壁的人瞬間反轉,變成了XANXUS。

  「干得好,阿綱,全部給我朝著那張可恨的臉打,記得再用些力。」格洛莉亞拉下圍巾,在Reborn身邊很小聲地低語。

  可樂尼諾:……你是自己想這麼做吧,kola。

  夏馬爾:所以說,不要輕易惹女性生氣啊……

  「好厲害!沢田大人的火焰勝過了XANXUS!」令人羨慕的完全沒有被格洛莉亞周身的低壓和詛咒似的眼神所影響的巴吉爾為了綱吉歡呼。

  「不過,XANXUS本身的實力是不容小覷的,阿綱不會那麼順利地將他打敗。他的武器……」

  「第七代因為自己的火焰本身威力不夠強,選擇制作特殊子彈承載火焰裝進手槍,」昨天剛剛體驗過XANXUS的火焰洗禮只當那是一場小型煙火的格洛莉亞開口解說,「因為這個明智的決定,我認為他的實力在各代之中依舊出色。」七代目的武器和二代目的火焰,XANXUS那小子倒是很會選。

  煙霧裡首先飛出兩個巨大耀眼的橙紅色光束,如同兩個火山口同時噴發岩漿。

  從視覺上已然具備相當的壓迫力。

  隨後旁觀者意識到那是從兩把手槍中噴射而出,仿佛動力源的火焰支撐著XANXUS懸浮在空中。

  移動速度與穩定性與綱吉不相上下,甚至尚有加速的余地。加上威力已足夠強勁的憤怒之炎再借由武器凝聚,無論怎麼看都很不妙。

  雙方在高空激烈碰撞,地下的人們只能勉強用視線捕捉到閃煉不斷的火花,震蕩的余波壓下氣流,簌簌地』吹過頭頂,熱度和勁風令人頭皮發麻。

  「那種攻擊很不妙啊,kola!」可樂尼諾轉頭看向綱吉的兩位長輩,他們一個比一個表情冷淡,然而目光卻一刻不停地追隨著打鬥雙方的軌跡。

  「不好!沢田大人怎麼往那個方向躲!XANXUS的攻擊正中了啊!」

  格洛莉亞嘆了口氣。

  「因為背後有守護者所在的建築所以不能閃開,果然是個心太軟的小孩兒。」

  「這就是首領的使命,家族成員的生命背負於首領。」阿綱應該有做防御,看起來沒有受傷。

  然而這種高尚且含己為人的精神對於XANXUS來說不屑一顧:「不讓任何一個守護者死去這種可笑的大話是你說過的吧?哼,這能有什麼好處,對我來說他們是生是死都無所謂。」

  十分應景地,瓦裡亞的成員忍受著毒藥帶來的痛苦艱難地向XANXUS祈求和奉獻忠心,這倒是讓他頗為滿意,於是干脆地開槍,挑選在指環戰中贏下了指環的人為他們施舍從高台上落下的彭格列指環。

  情況一再危急,優勢一瞬間偏向瓦利亞。

  就算是死氣模式下的綱吉眼見著家族成員陷入絕境也很難保持冷靜,偏偏他自己也無法脫身,除非現在就能打倒XANXUS。

  怎麼辦?就這樣不管同伴們的話……

  「不要在危險的戰鬥中分心,阿綱。你要相信自己的家族成員,你們這是一體的,這樣的危機只會不斷出現,而你們只能選擇共同克服。」他的老師強行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

  「集中注意力小朋友,你的守護者也有他們的使命,誰也逃避不了。敢繼續分心,你就等著和XANXUS一起變成盆栽吧。「另一名長輩半威脅性地扭轉著他的思考。

  「道理我懂,可是,我方這邊全都是未解毒狀態,kola!」

  「你很吵,可樂尼諾。還請你別小看我們這邊的小孩。」格洛莉亞冷漠地瞪了他一眼。

  「沒錯,守護者護者裡不是有一張王牌嗎——他可不是會原地不動被人算計的類型。」Reborn看著一直關注各守護者狀況的格洛莉亞忍不住顯出點笑意。

  雖然總是強調自己從不承認這群小鬼的守護者身份,但是關鍵時刻還是護短的。

  「王牌?等等,那個畫面——雲雀?那家伙什麼時候解毒的?!」

  似乎和中毒杠上的雲雀當然不會重蹈覆轍。正所謂孤高的浮雲,不受任何束縛,以自己特有的方式默默守護家族。他成為了最大的轉折。

  而氣候總是能互相影響的。好比流雲能夠掀起風暴,風暴與雷霆又總是相伴相隨。

  雲雀對上貝爾菲戈爾,輕松地打飛他手上的指環,落在獄寺手邊。

  列維的雷擊即將逼向藍波的時候爆炸席卷而來,獄寺把沒有反抗之力的小孩護在懷裡。

  「這下獄寺解毒成功,順便也救了藍波。哦呀,雲雀那孩子還順帶幫了一把山本啊……」

  「了平也沒事了,就剩下庫洛姆。不過,這樣阿綱就沒什麼顧慮了。」

  XANXUS低估了這群他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對手。原本以為一群半路殺出的半吊子繼承者和守護者應該很好解決,沒想到這些家伙就像那垂死掙扎的魚動個不停,嘖。

  開槍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空中持續出現的火花似乎正在加熱夜空。

  「我說……阿綱的速度是不是下降了,kola。」

  「正確來說是XANXUS的速度逐漸上升。畢竟缺乏戰鬥經驗,阿綱會這樣很正常。」

  「XANXUS好歹也是瓦利亞的首領,實力肯定是不摻假的。」不妙,正面躲閃不了,阿綱會結結實實挨上那一擊的。

  XANXUS的火焰吞噬了綱吉的身影。煙霧散去,頭上的火焰逐漸變小的綱吉直直從空中落下,砸進空無一人的教學樓樓頂。

  格洛莉亞和Reborn同時皺眉。

  完全正中,沒有一點閃避。阿綱……

  「……那孩子站起來了。很好,看樣子還是頂住了。」現在這樣想可能不太合適,不過,不愧是每天都要被第一殺手揍上幾頓的小鬼,相當抗打呢。

  「恐怕是列恩制作的服裝的確有相當強的防御,用裝備抵消了大部分傷害。」殺手看向口袋裡還沒恢復體型干癟的小動物。

  「等等,那個姿勢……阿綱要用了嗎!」

  不斷大量溢出的火焰逐漸變成仿佛爆震的不規則火焰,加上那個手勢,這個廢物難道真的學會了初代的零地點突破?

  與格洛莉亞的喜悅形成鮮明對比,XANXUS某些不好的回憶開始攻擊他的大腦。

  ……這小子難不成打和老頭子一樣……不行,我必須打斷!

  綱吉的讀條時間相當長,偏偏又要提防對手的攻擊,此刻也沒有多少精力用於防御,竟然開始完全處於下風。

  「阿綱現在用這個招數恐怕……耗時很長?」

  「訓練的時候也是這樣,需要完全集中注意力同時把握時機,他現在還做不到熟練。」

  「……」果然,又被打斷了,也得幸虧這孩子能夠堅持下來。

  「不好,那個角度很糟糕,他躲閃不了的!」

  再次正面接下手槍攻擊的綱吉徹底躺在地上不動,火焰也正從他的身上消失。

  XANXUS舒了口氣。

  哼,垃圾就該有垃圾的樣子,什麼零地點突破,這小子根本是在虛張聲勢,我這就解決他。

  「冷靜,小玫瑰。」Reborn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沒事,我還是相信阿綱的。」反正XANXUS是輸是贏都一樣的結果,以我的身份就算插手也沒關系……但這是阿綱的命運吧,是必須經受的考驗,我是不應該出手的。

  XANXUS舉起槍,他的槍口因為那洶湧的火焰而泛紅。

  但是綱吉沒能給他開槍的機會。

  遠比平時更加龐大的死氣之炎重新燃燒,衝擊波在破碎的地面呈現出浪潮般的紋路,綱吉在浪潮的拍打下懸浮在半空,火焰純粹而燦爛。

  觀戰的大家這才松了口氣,歡呼雀躍,慶祝零地點突破的成功。

  格洛莉亞默不作聲。

  這個招式果然是用來吸收敵方火焰進行自我轉換。也就是從火焰的正狀態變為負態,決命之炎空缺的位置用對方的攻擊力量補充。確實是不錯的自創。

  同樣意識到問題所在的XANXUS徹底放松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零地點突破?不知道是誰教你的,但是這可是彭格列的絕招,如果真能成功使用你為什麼還是受了傷?零地點突破可不是這種廢物招數。」

  巴吉爾等人理所當然地認為XANXUS只是嘴硬和虛張聲勢,但是Reborn卻並不否認那個說法。

  「所謂初代的絕招其實是進入與死氣之炎相反的境界。阿綱也就是成功進入,不過個人理解不同的情況下會有偏差。」

  「我當時就是這個意思。」

  其余人聽完頓時臉色大變。

  「格洛莉亞小姐,這是真的嗎?難道沢田大人那麼努力的訓練全都白費了?!」

  「先不要這麼早妄下定論。」……但阿綱的確理解了Giotto那時的想法,或許真的是因為時間太短。……好好想想,阿綱,你已經離得夠近了。

  「總之,不要自亂陣腳,」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沉穩地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學生,「相信阿綱,相信他能創造奇跡。」

  綱吉的確是不會辜負期望的。

  彭格列的血脈貨真價實地流淌於全身,他的超直感意識到自己此前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他和自己的兩位長輩對視了。

  ——沒關系的,阿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

  總是很惡劣,時常「欺負」自己的大人們的眼裡卻透出這樣的訊息。

  所以他給予回應。

  ——那麼,我要上了,我要貫徹自己的零地點突破。

  小孩被迫的成長總是伴有痛楚的,筋骨和精神都無法避免。這是內部的。

  然而外部的助長才是最殘酷的。

  格洛莉亞和Reborn沉默地看著綱吉一次又一次被敵人打斷招式,皮膚,皮膚之下的血管,血肉之下的骨頭,他們都因為劇痛而震顫。

  沒有人能替他承擔。

  場上只剩下子彈發射的聲音。足夠緊密而令人不適。

  綱吉在煙霧中露出了某種類似於悲憫的神色。

  ……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真像啊……

  於格洛莉亞而言,過於清晰仿若昨日。

  不同的是,XANXUS被那眼神刺痛。和那時的九代如出一撤的表情。這算什麼?一群垃圾而已,這些軟弱又沒有用的情感我全都不需要,要這樣的話就不要違抗的我的意志!

  而他的攻擊卻被綱吉完全吸收。

  「零地點突破·改。」

  成功貫徹自創的零地點的綱吉補充了體力和力量,他重新跟上XANXUS的速度,甚至逐漸趕超。

  而這時,從不遠處傳來輪椅和腳步聲交錯的聲音。

  「哦呀,特別觀眾。——晚上好,斯庫瓦羅。」

  剛被迪諾從醫院抬來的斯庫瓦羅雙眼緊鎖電子熒幕上的XANXUS:「我從沒見過那樣生氣的XANXUS。」

  「哦?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當時不就是因為這份與眾不同的憤怒才選擇跟隨他的嗎?」格洛莉亞話是對著斯庫瓦羅講,然而她的眼睛盯著迪諾,希望他能給個解釋。

  「我想讓這家伙透露當年搖籃事件的真相,那一定能幫到阿綱。」

  搖籃事件?

  Reborn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你是白痴嗎迪諾?」格洛莉亞有些無語地扶額。

  「……誒?」

  「彭格列的重大事件,不管怎麼想都應該問我才對吧?」

  「但是……八年前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你和Reborn都沒有親眼看見。而且那個時候我問過你的,你說XANXUS發起叛亂之後被控制了。」

  迪諾的後腦勺成功接收一個來自格洛莉亞的手刃。

  「所以你想從斯庫瓦羅那裡再打聽出別的什麼訊息?我說出的內容是可以讓人知道的部分,而你們不該知道的當然就應該塵封下去——總不至於,我們親愛的斯庫瓦羅知道XANXUS暴怒的時候為什麼臉上會有那種傷痕吧?」

  傷痕?誒,那個傷痕不是天生的?

  在場的圍觀人員深感自己恐怕要知道事關彭格列家族的重大秘密。……應該,不會被這位彭格列的守護神給滅口吧?

  格洛莉亞只是開個玩笑,但她看到斯庫瓦羅臉色驟變之後倒是嚇了一跳。

  不會吧。在XANXUS被九代目用零地點突破制裁的時候他該不會就在旁邊?那樣的話,斯庫瓦羅甚至還知道XANXUS其實不是……

  「斯庫瓦羅,我稍微有點敬佩你了——隱瞞那種秘密很辛苦。」

  「……你這家伙果然什麼都知道。你就是因為這一點才一直看不上XANXUS嗎?沒想到連你這樣的人也擺脫不了那種庸俗的思想。」斯庫瓦羅用相當陰沉的眼睛同她對視。

  「如果我說我只是討厭他的性格你會信嗎?」

  「……」

  「或許我的確和九代目有些責任——如果我們選擇更早地告訴他真相的話。但他自己……卻也選擇了這種自取滅亡的道路。」不惜暴露自己身上那可怕的玩笑也要參加指環戰,妄圖用力量和權利覆蓋所有的一切,這是多麼可悲啊,XANXUS。

  格洛莉亞的目光重新投回屏幕。

  煙霧消散,最先看見的是XANXUS。斯庫瓦羅發出一聲冷哼,以為勝利已經到手。

  但下一秒他緊緊抓住輪椅的扶手瞳孔一縮。

  ——XANXUS的雙手,不可思議地被冰凍住了。

  「那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冰凍效果呢?格洛莉亞小姐,Reborn先生,這是—— 」

  「那恐怕才是初代的招式,是嗎?」

  「是這樣,能夠凍結死氣之炎的特殊能力。」果然是時間問題,那孩子是能夠領悟真諦的。

  不過,從剛才起我就很在意體育館的情況。監控大概率是被人為破壞的。庫洛姆在體育館,恐怕逃出去的瓦利亞成員去抓住她當做人質了。獄寺和山本是一起的,他們沒事吧?

  「貝爾菲戈爾朝著體育館的方向去了。現在的情況恐怕他們比山本和獄寺先一步用了霧的指環,瑪蒙應該已經解毒。幻術……沒有我方的幻術師,對於獄寺和山本來說有些麻煩。」同樣注意到體育館的異常狀況的Reborn湊在她耳邊低語。

  「了平剛剛趕過去了——這種絕境就要靠他來照亮了。」對自己的弟子相當滿意的可樂尼洛等待著一聲爆破。

  「不過,我認為,指環最後都會落到瓦利亞手中。」格洛莉亞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靜。

  「……那樣沒關系嗎?」

  「我是想過他們要是敢搶我就會出手制止。但是我突然改變了想法——一起欣賞一下瓦利亞自取其辱的場景。」

  意思是拿到戒指也沒有用……搖籃事件裡九代目和莉亞都不願伸張的秘密,難不成XANXUS不是九代目的……

  Reborn和格洛莉亞暗暗交換眼神,立刻得到對方的肯定回答。

  同樣察覺到真相的綱吉看著被自己完全凍住的XANXUS心情復雜。他所做的事大概就是八年前九代目於心不忍之下的舉動——就算是那樣的身份,就算XANXUS發起了叛亂,也不願意殺死他。

  格洛莉亞小姐和九代目最終不願告訴他這件事,明明是出於好意,可是最終……卻是這樣的結果。

  「來了啊。」

  完全免疫幻術的格洛莉亞率先察覺到瑪蒙以及他手中的彭格列指環。

  「等等,戰鬥的結果很明顯是阿綱勝利了,那群家伙怎麼回事!切爾貝羅,快放我們進去,阿綱這個狀態不可能應付的了!」

  「戰鬥還在繼續,請你們稍安勿躁。」

  「格洛莉亞!」

  「等等看,可樂尼洛。」

  瑪蒙飛到已然成為冰雕的XANXUS身邊,將湊齊的七枚指環靠近。

  代表著各個屬性的美麗光芒四散開來,逐漸溶解了冰。

  再次復活的XANXUS從部下的手中接過了完整的大空指環。

  就是這樣,真正的彭格列血脈的繼承,這才是我想要的東西!

  「指環!喂,格洛莉亞,你不管管嗎kola!XANXUS要是真的擁有了指環的力量……」

  格洛莉亞的表情和綱吉幾乎同步。他們都很清楚這一行為的後果。

  XANXUS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傷口噴濺出大量的血液,他失去力氣倒回地面。瓦利亞的成員們手忙腳亂地圍在他身邊。

  「XANXUS……被指環拒絕了。」

  「拒絕?沢田綱吉,你知道些什麼?」

  「XANXUS他——」綱吉並不為自己的勝利感到高興,他皺起眉思考合適的措辭。

  「我不需要你這種垃圾的同情,是,我和九代目……不是親生父子!」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的XANXUS依然是那副永不服輸的表情。

  「艾芙裡特,」他叫著場外的格洛莉亞,「你很得意吧,反正你一定從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這種事。你和那個老頭子都瞞著我,可笑。」

  格洛莉亞示意切爾貝羅打開場地內的擴音設備:「Timteo出於善心收養了你,就算沒有血緣,他也一直很疼愛你,將你縱容成現在這副模樣。八年前也是,我和家光都認為應當對你進行嚴懲,但他下不去手。可是,你卻——」

  「閉嘴!你現在算什麼!我不需要你這種家伙的指責!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不管是那種所謂無私的愛,還是你因為我沒有彭格列血統的找茬,我都受夠了!我想要的就是首領的位子,垃圾就該永遠臣服!」

  「我從沒有因為你的血統而帶有惡意,或許我應該直接告訴你我與你性格不合,就像我與二世,但我卻沒有不認同Sivinor的意思。是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害了你自己,XANXUS。」

  命運讓他偶然間擁有了憤怒之炎,甚至連長相都和彭格列二代目相似,但是他終究沒有彭格列血統。

  切爾貝羅也是清楚這一點的。

  ……

  那天發生了許多混亂的事。

  瓦利亞失去資格後打算破罐子破摔一舉清除事件相關人員。這是個很幼稚的想法,當然不會成功。

  最出乎格洛莉亞預料的,是六道骸居然預料到這片混亂甚至派來北意大利的高手提前預防。這倒是很有守護者的樣子,但她不會因為這麼一個舉動就放下對他的戒備。

  瓦利亞都回到了意大利。很奇妙的是,原本以為只是一盤散沙的組織意外很團結,部下們沒有因為XANXUS不是九代目的親生兒子而放棄跟隨。斯庫瓦羅也向XANXUS表面自己早在八年前就知道了真相,相當讓對方震驚。

  當格洛莉亞和切爾貝羅並不帶感情色彩,平和地在XANXUS身邊投下目光,對他宣布指環戰就此落幕的時候,XANXUS第一次感受到世界意志在身邊聚集,它兼顧了殘忍和憐憫,既遙遠又近在咫尺。不知為何,他收回了許多想和格洛莉亞爭吵的話,哪怕他依舊討厭這個長輩。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他甚至……還感受到了平靜。

  總而言之,勝利是屬於綱吉和他的同伴們的。

  不過,令格洛莉亞和Reborn毫不驚訝的是,就算指環選擇了他們,綱吉依舊堅持自己不會繼承彭格列的首領之位。

  「所以就說了我才不要成為什麼黑手黨首領!」啊,糟糕,他們倆是不是生氣了?

  兩個大人看了他好一會兒,同時伸出手。綱吉十分熟練地作出防御的姿態。

  ……誒?

  然而他感覺到自己的肩上落下很輕的動作。

  「你的家族成員在等你。」

  「進去吧,阿綱,為你辦的慶祝會,你總要在的。」

  他們對他擺了擺手,自顧自的從壽司店往外走。

  「大成功啊,家庭教師先生。第一殺手果然什麼都要做到最好?」

  「我先不提。你對阿綱的認識應該變化很大?」

  「沒有。還是個麻煩的小鬼。其他人也一樣。」

  「難道替他們著急的人不是你嗎?」

  「錯覺,殺手先生,你的錯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6:59

第七十六章 彭格列不相信星期天

  ——一家三口的快樂日常暫時性回歸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拜托你表演一下那個!」

  「請問,你的火焰最大可以延伸到什麼地步呢!」

  「你該不會是死氣之炎的創始人吧?」

  「所以你到底活了多久啊?」

  亂七八糟的問題迎面而來,格洛莉亞只覺得小孩們有些吵鬧過分。指環戰一結束,他們那強行壓制住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一瞬間全部爆發,不管不顧地淹沒格洛莉亞。

  ……所以她才不想把事情說開,果然是還是阿綱更聽話一點。

  「我想你可以試著還原我們曾經在彭格列總部的某次閑聊時你對火焰的小運用,那對於這群小鬼而言已經足夠長見識了,莉亞。」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抬手。一束金紅色的火焰如同騰蛇在她手臂上游走穿梭,而後從指尖猛地打出,直直斜竄向天空,它穿透氣流雲層飛向實現不可及的地方,留下轟鳴的余音。

  小孩們發出一聲驚呼。顯然,他們仍有許多有關格洛莉亞的問題,不過她本人實在沒什麼耐心一一解答。維護著小姐從殺手的手臂下鑽過,背對所有人頭靠著Reborn的肩,在背影上寫滿「無可奉告」。

  「總而言之,考驗官小姐的確超出一般認知的許多方面——以及,如果你們要繼續煩她的話,很難想像會發生什麼。獄寺,……莉亞是不可能告訴你初代嵐守的作息表和訓練計劃的,她又不是什麼跟蹤狂。」

  「……是。」

  格洛莉亞眨巴眨巴眼。

  ……不,這個我還真的知道。G的計劃表之類的小東西都是貼在會議室的牆壁上,而且位置還挺顯眼的。

  趕走陸陸續續好奇心過於旺盛的小孩們,格洛莉亞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

  綱吉拿著那張精致的信紙看著他的兩位長輩們發愁。

  「沒什麼重要內容,Timoteo只是寫信祝賀你獲得指環戰的勝利,順便告訴你一聲他的身體修養得不錯。」

  「看來你的意大利語學習應該提上日常,阿綱。」

  「噫!」

  沢田綱吉原本完美的星期天,突然變成以學習意大利日常用語為開端的不幸日子。

  格洛莉亞刻意放慢了語速,也盡量讓她從母親身上繼承而來的百年前的貴族腔調不要太濃厚。綱吉大概是用上了這輩子最好的聽力來接收這些復雜的發音。

  「阿綱,你知道我母親是如何訓練我的嗎?」格洛莉亞單手托著半邊臉,一邊攪動手邊的熱可可,臉上的笑容算是溫和的,但綱吉總覺得詭異至極。

  「不知道……」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啊,肯定沒好事。

  「她會讓我含著兩到三顆玻璃珠來控制我的舌頭和發聲,你想試試嗎?」

  「不用麻煩了……我會加油的……」唔,還以為不是Reborn來教我的話會好很多的……格洛莉亞小姐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說起來,明明是家庭教師,這人為什麼能夠理所當然的在一邊偷懶?

  正在一份意大利文報紙上圈出可供綱吉當做閱讀材料的文章的Reborn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作為彭格列未來的繼承者,你要是真能學會莉亞的腔調當然是最好的,她自己受過非常完整系統的訓練,來教你也很合適。」

  「……不要隨隨便便又讀我的想法啊!」

  硬著頭皮聽完了格洛莉亞的教授,他不得不在兩位擁有純正意大利血統的大人面前嘗試自己來念。

  為什麼會比在英文課上回答問題還緊張啊……如果我不小心念錯或者忘記的話,感覺後果不堪設想……

  「放心,就算你真的念錯了也不會讓你生吞玻璃珠的,我還沒可怕到那個地步。」

  綱吉:「……格洛莉亞小姐,你實在不會安慰人的話可以不用勉強的……」

  綱吉做了個深呼吸,挺直了背,雙手拿著的意大利語學習書籍仿佛是讀著代表處死他的詔令,帶著某種完全稱得上視死如歸的表情結結巴巴地朗讀起來。

  Reborn倒是接受良好,他看著格洛莉亞努力維持表情同時壓制住想要揚起的右手的樣子,忍不住無聲地笑了笑。

  綱吉把第一頁讀到快結束的時候突然頓住了。

  「格洛莉亞小姐,」

  「怎麼了?」

  「如果是我說錯了請你原諒……」

  「所以怎麼了?」

  「那個,這個……你好像在教的時候略過了……」綱吉指著「Ti amo」(我愛你)詢問她。

  「嗯,我確實略過了。翻頁吧。」格洛莉亞的臉上浮現出綱吉無法理解的微妙淺笑。

  「誒?但是……難道這是個很不好的詞?」一無所知的綱吉認真發問。

  「不,恰恰相反,那是個美好的詞句,等你長大一些或許就能帶著某種珍貴的感情說說看,至於我不教你,」格洛莉亞眼神曖昧地看向坐在對面沙發上的Reborn,眉目柔和,「是因為……這句話我只能對你家庭教師講,別人是絕對不行的。」

  綱吉聽到他的家庭教師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稱得上好聽的輕笑:「只能對我?那還真是讓人好奇——阿綱,把書拿過來。」

  「阿綱,這是秘密,你絕對不可以讓Reborn拿到。拿出拼死的決心去保護那本書吧,小朋友。」

  「阿綱,你應當明白,我不太喜歡把話重復第二遍。」

  「誒?誒誒誒——這又是為什麼啊!」

  可憐且毫不知情的綱吉把那本不大的學習書籍抱在懷裡,十分無助地蹲在地上盡可能縮成一團讓自己不引人注意,看起來欲哭無淚。

  「那是什麼啊,阿綱,這不行的。」

  「阿綱,你是在逃避嗎?」

  「你們怎麼能這樣……到底為什麼總是要欺負我啊——」九代目是個好人,但是他為什麼要讓最能折磨我的人來這裡?

  「身為家族的首領,就是要學會如何應對這樣棘手的情況。」無論怎麼看都在胡扯的家庭教師。

  ……如果首領每天要處理的都是這種事,那種家族很快就會完蛋的吧Reborn!

  「彭格列的首領可是應該如同包容一切的天空,沒什麼是你無法包容解決的,阿綱。」同樣在胡說八道的考驗官。

  ……所以彭格列初代目每天都在包容你的這些行為,那他也太辛苦了吧格洛莉亞小姐!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大空指環喃喃自語:「我真希望初代能告訴我怎麼應對格洛莉亞小姐啊……」

  格洛莉亞:啊,傻掉了。

  Reborn:精神失常了啊。

  「所以,你到底隱瞞了什麼,小玫瑰?」

  「我不敢相信你會猜不出來。」

  「我的確不知道。」

  「親愛的,撒謊可不是個好習慣。」

  「所以你在期待由我先說出那句話嗎?現在就想聽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我會很鄭重的。」

  「……很有趣的想法。」

  顯而易見,首勝:Reborn。

  ……

  綱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星期天恐怕從一開始就不是完美的。他明天有一堂英語小測驗,而且就在早上第一節 課,以他的記憶力他最好得從現在開始復習。

  然而枯燥陌生的英文實在難以進腦,綱吉努力讓自己的大腦運轉起來的結果就是他一不小心背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綱吉首先意識到一種令人恐懼的墜落感即便他並沒有在下落。風的聲音異常清晰,他的全身都親切地感受著自然界的風。

  「你醒了嗎,阿綱?」格洛莉亞的臉最先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後是平視過去站在樓頂的Reborn。

  等等,樓頂?

  綱吉這才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根連接著學校兩棟教學樓樓頂的繩索上,格洛莉亞居然穩穩當當立在那樣細長的繩索上同他講話,而他的家庭教師甚至搬來桌椅在天台上悠哉地享受下午茶。

  「格洛莉亞小姐,這是怎麼回事?」

  「看你很努力復習的樣子,但是沒有一點效果。那麼,作為你的家庭教師和考驗官的我們當然要幫你克服這一困難。」

  「所以為什麼把我綁起來?」

  「人在絕境中會迸發出意想不到的潛力。」

  「……」

  「阿綱,在親近自然的環境中學習不是很好嗎?」Reborn喝著他最愛的Espresso,心情很不錯地欣賞這幅場景。

  「那裡好了啊!而且這個繩子看起來一點都不結實!」

  「因為它確實會在一定的時間之後斷裂,你要在它斷掉之前背完復習的內容,加油啊小朋友。」格洛莉亞好心提醒。

  「……不是吧?這是騙人的吧?」

  格洛莉亞把英語書舉到他面前,笑得眉眼彎彎:「我們是不會騙小孩的——沒事,就算繩子真的斷了我也會嘗試抓住你。」

  完全沒有決定權的綱吉:「……」等等,為什麼是嘗試???難道不該努力且一定會抓住掉下去的我嗎?!

  「倒計時開始——阿綱,什麼事情都應該拼死去做的。」Reborn故作正經地拿出懷表開始計時,並且詢問格洛莉亞想要喝點什麼。

  最終,因繩子斷裂而摔下去後的綱吉,在與地面親密接觸的距離只有一根手指時被格洛莉亞的火焰包裹起來安全落地。

  於是,綱吉完全地敗北了。

  ……

  小孩身心俱疲地洗漱完畢,抱著為明天的測驗而擔憂的心情准備上樓睡覺。

  他的兩位長輩從他身邊走過,每個人給予了他睡前的問候——劈中腦袋的手刃。

  「疼疼疼——干什麼啊?」

  「這是魔法,阿綱。」

  「格洛莉亞小姐,請你不要變成Reborn那樣的人……」

  「真的是魔法,能夠讓你的大腦雜念全部消失的睡前魔法——還需要嗎?」格洛莉亞晃晃手。

  「什麼叫做變成我這樣?阿綱,你想要現在用一發子彈清醒一下嗎?」

  「!晚安!」綱吉逃命似地衝回了自己房間並迅速鎖上門鑽進被窩。

  很奇妙的,他的心情不再那麼緊張,很快蜷縮成一團睡著了。

  最終,星期日的晚上全員勝利了。


第七十七章 相遇即是有幸

  ——未來篇倒計時歸零准備中

  綱吉在數學課上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又是他答不上來的問題,結果被同學們笑了好久。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數學課這樣的東西?

  心情糟糕的綱吉托著腦袋隨意地瞥向窗外。

  他的背上頓時冷汗直冒。

  這個世界上還有遠比數學課可怕的事——或者人。

  與綱吉所在的座位正對的的窗外的老樹上,他的兩位長輩穩穩當當立在粗壯的樹干上,目光死死鎖定他的位置。

  這不是最可怕的。

  他的家庭教師握住那把危險的CZ-75手槍貼在自己的西裝褲側邊。綱吉可以想像他正把保險栓彈開又合上,那聲音總是能嚇得綱吉一抖。

  他的考驗官則進行著相當驚悚的活動——她那攻擊性極強且具備操縱能力的火焰被她纏在指尖把玩,意識到小孩投來目光的時候還對著他微笑揮手,但這只會讓綱吉覺得詭異。

  「哈哈,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先生又來看你了啊,阿綱。」

  「……那個女人又在瞪我,切,真讓人不爽。」

  「……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他們不要無聲無息地隨便就出現在學校裡的任何一個地方。」

  這就是綱吉無法擺脫的日常。

  他永遠也猜不到兩位來去無影,隨心所欲的長輩們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出現。

  或許是在綱吉的隨機測驗的時候出現。

  好比在游泳測試中,甚至在中途歇息之後才慢吞吞來到終點的綱吉剛從水裡抬起頭,就被他的好老師一腳踩住肩膀硬生生踹回了水裡,美其名曰「彭格列的特訓」。

  「加油啊小朋友,還有10次——以及,友情提示,不要輕易嘗試躲過Reborn,會變得不幸。」蹲在泳池邊的格洛莉亞一邊毫無感情地棒讀,一邊對著綱吉搖著手裡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拉拉隊彩球。

  獄寺大聲呼喊「十代目」的聲音從老遠傳來,他用上最快的速度奔跑想要拯救在池裡艱難撲騰的綱吉,結果剛到池邊就被保持下蹲狀態的格洛莉亞猝不及防一個肘擊猛打膝彎,直直砸進水中甚至剛剛好落在他尊敬的十代目身上。

  「抱歉,我只是想活動活動手臂,誰會想到你居然就在旁邊——你說是吧,山本?話說,你也想下去嗎?」格洛莉亞偏過頭對著同樣趕來施救的山本露出微笑。

  「……哈哈,看起來是很有趣的游戲呢。我應該在一旁觀看就足夠了吧?」很不好惹的姐姐啊……

  傻孩子,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嗎?

  「下去玩吧,小朋友。」

  山本做出預判,閃過格洛莉亞橫掃過來的一腳——但顯然,那只是一個幌子,小孩的後背感受到相當強力的推勁,於是也撲通一聲摔進池子。

  山本成功落水,砸中正要爬起的同伴二人,因此全部陣亡。

  ……

  又好比學校組織的外出活動原本和同伴們開心地坐在大巴上聊天的綱吉,不過眨眼間,先是獄寺,接著是山本,然後是了平,一個接一個消失於窗戶口,偏偏除了他誰也沒發現這事,簡直是大白天的靈異事件。

  但是在他打算向老師報告的一瞬間,他旁邊的車窗被人拉開,令他熟悉不已的兩只手各自拽住他的衣領,同時迅速捂住他的嘴把人毫無費力且無聲無息地拽出車內。

  「……這又是干什麼啊——」

  「快樂的野外訓練,和自然鬥智鬥勇不是很好嗎,阿綱。」

  「那片樹林裡很好玩,你們真的不進去看看嗎,小孩們?」

  鬼才信你們啊!

  「等等,我們幾個突然從車上消失的話,怎麼向老師解釋?」真是的,一下子就變成了不妙的失蹤事件。

  「怕什麼,彭格列的幻術師不用干活嗎?」

  「放心,他們會處理好一切的。」

  ……不管怎麼想彭格列的職員都不應該為這種事工作的吧……這是額外的加班,不,明顯就是你們借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壓榨底層人員啊……好可憐。

  「好了,來一場探險吧。」

  樹林裡不斷傳出的奇怪叫聲,岩石的滾動,未知的轟鳴,或者是不明的機械聲,明晃晃寫著「人為改裝,此處危險」幾個大字。

  然而,已經習慣這種事情的小孩們清楚,他們沒有拒絕的權利。

  ……

  某個雨天,綱吉沒能像往日的周末那般先是一大清早就要面對碧洋琪的毒料理問候,藍波和一平這時總會吵吵鬧鬧互相追趕。而後的整個一天他都會陷入他的長輩們為他制造的一切混亂裡,順帶捎上同伴們。

  今天的小孩享受了片刻安靜。

  九代目前兩天似乎找Reborn有事,殺手至少得在今晚才能回來。而綱吉很難得地生了病,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

  迷迷糊糊裡,他大概知道媽媽隔三差五地來為他換毛巾和喂水。朋友們都有來看他,獄寺好像很痛心地說著「居然讓十代目生病倒下,我這個左右手太失職了」;山本帶來了慰問餐,小孩稍微有點清醒的小段時間裡聞到了壽司很好聞的味道,他很高興自己的胃口沒受影響;了平和京子是一起來的,綱吉如果知道自己那時還在睡覺後相當地失望;小春當然也來了,她很想多留一會兒奈何還有事做只能戀戀不舍地離開。

  綱吉而後大腦有點清醒但身體依舊綿軟的時候,意識到床邊坐著格洛莉亞。她在雨天明明大多時間都在房間內休息的,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格洛莉亞小姐?」

  靠著牆坐下的考驗官放在綱吉看不懂的那類書,把手邊的溫水塞進小孩手裡。

  她的手遠比自己涼,那種觸感就像是冷光照射下的醫療器械。

  「格洛莉亞小姐,你都那麼厲害了,為什麼一直生著病呢?」小孩翻了個身去看她。

  「我的力量是為了我的工作而生,又不是為我服務的。」

  她只不過,是比阿爾克巴雷諾們更高級更耐用的容器而已,承受的更多,也能用的更久更廣泛。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當她發覺自己的火焰和常人遠不相同時,就該明白那是她作為最高級容器被鍛煉的開始。

  「……感覺是很不討好的工作。但是,格洛莉亞小姐明明可以治療自己吧?就像和XANXUS對峙的那個時候。」

  殺手曾經告誡他不要隨意詢問這種事,也不知道是生病還是怎麼的,小孩突然有了探尋的勇氣。

  「我和阿爾克巴雷諾們有些特殊聯系,理論上我可以用不同屬性的火焰,但都是少量——除了晴。而我的身份可以把晴的療愈效果提升到最大。不過,有些是治愈不了的。別瞎想,我又死不了,這些毛病和普通人類的小痛小病沒有差別。」

  格洛莉亞小姐……是個騙子。

  她是個很擅長遮掩和偽裝的人,但是,每次在這件事上她的謊言卻太過明顯。

  到底要經歷什麼是,才能毫不在意地說出這些話?

  「彭格列應該有很好的醫生吧,他們不能進行治療嗎?」

  「不能。人類的醫療對我是完全無效的,」格洛莉亞伸出手順著小孩耳側的柔軟的頭發。她拍拍綱吉的腦袋,打斷他剩下的無數個疑問,「這麼有精神問問題,我就代替你的家庭教師讓你進行新的訓練好了。」

  「就算是死氣彈我也起不來的,格洛莉亞小姐……而且,你也該繼續休息的。」

  「那麼,我回去了,你繼續睡覺吧。」

  「……哦。」

  大人忍不住笑了笑。

  「怎麼,我以為我在的話你會痛到睡不著來著?」並沒有起身的病人小姐摩挲著書皮。

  「……」

  綱吉而後聽到了輕聲的哼唱。

  如同把他放在水面的小船上,波紋無聲,月光無聲。

  說不出什麼特別的感覺,不是溫暖的,但也不是那麼過分寒涼。

  一陣風從臉側吹過,不快也不慢。

  感覺……還不錯。

  這大概是……她曾經給妹妹唱過的歌曲吧。

  綱吉那在病中發散的思維忍不住繼續思考。格洛莉亞小姐的妹妹……已經不在了。不僅是她,所有的親人,真正意義上的摯友們全部都離去,從她那漫長的生命裡不可抵抗地流失。

  她此刻為她自己所不知地溫柔看著綱吉。她曾用無數的時光無數次看著最終都會消失的人。

  ——包括自己和Reborn。

  太不公平了,她明明已經犧牲掉了整個的人生。

  小孩有點悲傷。

  他伸出手很輕地搭在格洛莉亞那骨節突出的手指上,卻說不出一句話。

  「怎麼,睜著眼做完了一場噩夢?」

  似乎默認小孩是因為睡覺時做了噩夢此刻突然想起內容的格洛莉亞沒有嘲笑他的膽小,而是給他說起那些久遠的只有在過去生活過的人才知道的古老故事。

  「世界上不能有別的長生的人嗎……不是格洛莉亞小姐同事的那種人……」

  綱吉嘀嘀咕咕,說著看似無釐頭的話來。

  他實在很好懂,格洛莉亞很快就猜出來這個生病的小鬼胡思亂想了些什麼。

  「嗯?」

  綱吉的手掌被格洛莉亞攤開,三條線似的火焰同時出現了。他們原本平行,而後卻突然地相交了。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生無法相交的人。】

  【巧合和偶然占據了一般人的相遇。】

  【但是,對於我們而言卻不是,小朋友。你們全都是我無意間的行為和鋪墊下,最終進入我單線人生的存在。】

  【你們從和我遇見起,就用完了剩下的所有人生來填補我的時間。哪怕是失去和分離,卻也永恆地留在了我的時間裡。】

  【不要同情我,我覺得那反倒是否定了我所有的相遇其珍貴性。】

  「雖然你可能不太願意就這麼參與進我們的人生。你一直覺得我和Reborn太亂來了。沒辦法,我們是混雜著各種顏色的人,而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

  「沒事的,這樣才好啊,阿綱。我們是很惡劣的大人,你永遠是個笨小孩就好——真是的,小孩子一生病就喜歡亂想,也不怕腦子燒壞。」她有些用力地胡亂揉搓小孩的發頂,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的綱吉只能任由自己的頭發亂成一團,徒勞地抬手卻完全無法阻止。

  不過始作俑者最後還是找回良心地幫他重新理好了。

  「睡覺吧,小朋友,明天可不能繼續讓你偷懶了。」

  ……

  Reborn回來的時候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

  他跨進房子的時候既沒看到綱吉也沒看到格洛莉亞。奈奈對他打了聲招呼,用手指指樓上的房間。殺手對她點頭致意,輕聲抬腳上樓。

  他和格洛莉亞房間的門大開,Reborn知道她在綱吉的房間,而小孩的房間虛掩著露出一條縫。他沒聽見一點聲音,於是動作緩慢地推開足夠讓自己閃身進去。

  格洛莉亞依然坐在床邊,一本書安靜地放在她手邊,她稍微側身靠著床頭閉眼打盹。綱吉大概原本半坐起來和她閑聊,後來逐漸犯困順勢挨靠著大人睡著。

  小孩的輕柔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地吹起一點垂落在臉側的格洛莉亞的長發。這些微小的動靜融進空氣裡,柔化格洛莉亞沒被陰影遮掩的半張臉。

  Reborn在他們面前蹲下。

  殺手什麼也沒做,只是用接近於恆溫的目光看著大小病人們。或許也不需要做些什麼,單是像現在這樣他已經感受到了平靜和放松。

  說起來今天晚上就會雨停,等到明天的時候他們兩人應該都會恢復。

  他盯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去探探綱吉的額頭,握住格洛莉亞的手腕。小孩的額頭基本變回平常,格洛莉亞的體溫也不再降低。

  「……親愛的?」

  格洛莉亞睫毛微顫,視線模糊中辨認出Reborn的身影。

  「……嗯?Reborn回來了?」打了個哈欠的綱吉努力眨巴眼睛使清晰。

  「你們感覺如何?雖然我並不想把你們吵醒。」

  「早就沒事了——歡迎回來,殺手先生。」格洛莉亞反握住Reborn的手。

  「……嗯,歡迎回來,Reborn。」

  「我一回來你的訓練就要重新開始了,阿綱,我倒從沒看出來你對這種事上心——需要我給你增加訓練時間和強度嗎?」

  他的學生驚恐地搖頭同時立刻後退——而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緊貼著牆壁:「我才不要!話說你不需要倒時差嗎Reborn,一回來就有精神壓榨我……」

  「唉,家庭教師先生可是很要面子的,」格洛莉亞湊在小孩耳邊拆台,「哪怕他累的要死,也會盡力不暴露,所謂男人脆弱的自尊心呢∼」

  「……果然是這樣啊,不愧是Reborn那種人。」

  「你們都很有興致地針對我,看來用不著等到明天,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奈奈的晚飯快做好了,兩位打算下去嗎?」

  「感覺好餓,比中午還餓——」

  「親愛的,你從意大利回來沒給我稍甜點嗎?」

  「阿綱,她做了你最愛吃的菜——莉亞,你的甜點安穩地放在冰箱裡。」

  奈奈從廚房門口聽著吵鬧聲從樓上傳來,忍不住笑了笑。

  啊,一切又和之前變得一樣了。

  「這樣才對嘛。」


第四卷 :命運難道不可改變嗎

第七十八章 名為挽回的道路

  ——我們失去一切,於是在絕望裡挖掘希望

  殺手銳利的雙眼努力捕捉周圍環境裡的一切可用信息。

  出於未知的原因,他沒能閃避開十年火箭炮的攻擊。

  也就是說,他來到了十年後的並盛。

  首先是強烈的不適感。這並不是某種心理效應,而是真實作用在身體上的痛感和僵硬。他清晰地感覺到血管在瘋狂跳動幾乎快要衝破血肉,穿透皮膚。心髒的運作十分不規律,忽快忽慢,這使得人很難集中注意力。更糟糕的是,第一殺手意識到他的身體並不聽從大腦的調配。

  十年後的外界環境不適合阿爾克巴雷諾嗎……

  他回過頭。

  一具棺材。

  一具刻有彭格列徽章的,看起來相當新的棺材。

  Reborn的第一反應,這是他的好學生為他定做的東西。或者說,他逃避性地選擇無視其他的可能。

  殺手緩緩走近了。

  現實不允許他逃避——因為那上面如此清楚地刻著「沢田綱吉」的名字。

  這是綱吉的棺材。

  裡面躺著彭格列的雄獅。

  躺著被他的長輩們寄予厚望,悉心照料和教導的小孩。躺著那個會創造奇跡的,獨一無二的小孩。

  看來我的確是死了。這個家庭教師,我做的相當失敗。糟糕透頂。

  Reborn的大腦冷靜得可怕,他立刻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他的大腦依然繼續快速地作著分析。

  我大概率死在阿綱之前,那麼,滿足我和阿綱同時死亡的必要條件——某個與彭格列,與他們關系極其密切的人沒能插手。

  但這不可能。

  於是Reborn再一次得出一個同樣驚悚的結論。

  彭格列的守護神,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在10年後的世界不復存在。

  殺手思考完這些,表情依舊沒什麼波動。他眨眼的頻率沒有一點變化,他的目光依舊沉穩,他的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好像這出事的兩人與他毫無關系。

  殺手只是覺得心髒很冷。或許是它被人用木棍一類的東西捅出一個鮮血淋漓的窟窿,於是冷風簌簌地穿過那個空洞不停地吹。

  很快地,空洞裡生出爛肉來,其中的腐爛和瘡痍迅速地爬滿每一根神經。疼痛到不覺得,倒是感覺骨頭都發涼起來。

  只是覺得冷而已,沒什麼別的感受。

  五分鐘早已在殺手的沉默中過去。

  10年後的世界所擁有的的外部環境令人愈發難受,殺手少見地感覺到自己呼吸困難起來。

  他的視線突然鎖定到棺材上的一枚被血漬浸透的紅寶石戒指。但依然難掩其光澤和美麗。

  那樣純正的顏色,只能令他想起一個人的眼睛。

  殺手忍不住拿起戒指。

  金紅色的,但顯然是大空性質的火焰在他的指尖觸碰到戒指的一瞬間立刻從其中噴湧而出。他們像是一層軟膜如此溫柔地緊貼他的身體將人完全地包裹起來。

  殺手感覺到身體的不適有所減輕。

  他從一堆火焰裡感受到了格洛莉亞的氣息。

  但不一樣。他知道這和平時的火焰不一樣。

  他們不夠濃烈,不夠富有生機。

  「Reborn……先生?」

  草叢裡傳來動靜,殺手立刻抬槍——這原本的肌肉記憶竟然也會反應不過來。

  「10年前的……Reborn先生嗎?」

  高大的青年出現在Reborn面前。

  那是10年後的山本武。

  ……

  「Espresso咖啡,不放糖,熱度也控制在75°——因為格洛莉亞姐的緣故,彭格列的每個人應該都清楚這個。」山本對著他笑了笑。那個曾經痴迷於棒球,和同伴們玩鬧的小鬼顯然褪去稚氣,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非常值得依靠,給予人安全感的存在。

  「很不錯的基地。阿綱自己想的?」

  「哈哈,就是這樣,我們的Boss相當厲害,對吧?」山本又露出少年時期的那副談笑模樣,但卻有些變味。

  「確實不賴,我很慶幸10年後的蠢綱長進了不少。」

  然後是一陣可疑的沉默。

  「山本,告訴我現在的狀況。如你所見,我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的。」Reborn的雙眼如同某種精密的儀器,靜靜地貫穿了山本。

  「你來的時候看到了那副棺材。是Reborn先生的話,除去事件背景,其他的恐怕都知道一二了。」山本恢復成與殺手如出一轍的冷淡表情。

  此刻,躲在門後的拉爾米爾奇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平靜對話的兩人。

  他們……還真是相當冷靜。壓抑過頭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山本用簡練地語言告訴Reborn彭格列最大的敵人密魯菲歐雷家族如何突然出現並且勢不可擋,他們想要奪取彭格列戒指環,於是迅速打擊了彭格列在意大利和日本的主要勢力,九代目也在戰鬥中不知去向。爾後綱吉選擇摧毀所有指環。再然後,想要與他們的首領白蘭進行談判的綱吉卻在跨進敵方基地的那一刻被當場擊殺。

  最重要的,地面上很突然地充斥某種不明物質,阿爾克巴雷諾因此在與敵人的戰鬥中幾乎在當天全軍覆沒。

  「當場擊殺?」Reborn的腦中出現了他的學生頭破血流的場景,那刺目的鮮血弄髒了綱吉柔軟的棕發,浸染了大空特有的燦爛明媚的眼眸。

  沒有一點生機的死去的綱吉。

  殺手頭疼起來。

  「……是的。我們……沒有辦法,格洛莉亞姐也是如此。」

  「……所以她人?」難不成是困在白蘭手裡?聽起來不太可能。

  山本在思考合適的措辭。該怎麼解釋她的現狀?雖然遲早都會見上面的,倒不如讓Reborn先生先有個心理准備。

  「山本。」

  「……」

  「她沒死,你可以稍微安心,」拉爾米爾奇從門後走出來,「但是狀況絕對稱不上好。」

  「拉爾米爾奇——」

  「這種事難道瞞得住嗎?……阿爾克巴雷諾就剩下我,其他所有人在同一天全部死去了。她因此……必須要背負死去的阿爾克巴雷諾們身上全部的詛咒,承擔白蘭造成的一切破壞,為了維護那該死的世界機制。」拉爾米爾奇別過臉,聲音裡充滿嘆息。

  「……是嗎。詳細的情況說給我聽聽,拉爾。」殺手端起咖啡緩慢地喝下第二口。

  「不久前,地面上很突然地出現了那種不明射線。那對我們包括格洛莉亞在內都相當有害,唯一的區別只是她不會死而已。但是,變故太過突然,她前去阻止白蘭的時候除了我所有人都死了,……包括在那個時候剛好同密魯菲歐雷洽談事務的你。」

  「……嗯,是完全的突發事件,那個時候我們分散在各地也沒能聚在一起。我們是想攔住格洛莉亞姐的,但是她要搶回阿爾克巴雷諾們的東西,和……」……和你的屍體。……那樣龐大巨量的詛咒,雖然搶回了被奪走的東西和人,但正因如此實在是讓她太過勉強了。

  這件事之後,彭格列受到了相當有組織的密集攻擊。

  再然後,就是彭格列和白蘭之間的談判,結果綱吉身死,格洛莉亞稍微恢復一點之後立刻接手此後一系列應對措施。

  「出事之後,格洛莉亞姐頂著射線帶傷趕回彭格列總部,那裡一片狼藉。她把九代目和家光先生和伯母勉強帶出讓他們逃難,可惜她自己的狀況無法允許她繼續追蹤他們之後的情況。至於彭格列的其他人……恐怕都很難生還。他們人手分布範圍太大,我們毫無准備根本來不及。」

  Reborn一時無言。

  ……所以,那位守護神小姐人呢?

  山本頓住話頭有些頭疼地抓了兩把後腦勺的頭發。他最終看向了拉爾米爾奇。

  「……咳,格洛莉亞在睡覺,時間很固定,她應該快要醒了。」

  ……

  刺痛。

  作用於神經的強烈刺痛使得床上的人幾乎是立刻睜眼,她捂著腦袋轉頭看看時間。

  ——慢了幾分鐘,看來已經產生抗性,今天之內要重新試出新藥。

  很遺憾,她的身體依然不能接受大多數藥物,但似乎大量劇烈的詛咒存在於身體裡的時候,能和這些特定的藥物產生某種以毒攻毒的反應,不至於讓人一整天都昏沉甚至於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還能通過對神經的傷害保持固定的昏迷時間作為一種緩衝,這也就是山本等人口中的「休息」。

  病人用左手抓起外套披上。外套內裡附有細小的醫療輸送管,連接在她的手臂上輸入能幫她保持清醒和行動力的藥。她把針頭扎進手臂上發青的位置又熟練地固定好。

  稍微開了條縫隙的抽屜裡能看見許多藥瓶,繃帶紗布,已經破損不再燃燒的阿爾克巴雷諾們的奶嘴,以及露出一角沾染干涸血跡的圓頂禮帽和樣式完全是老古董的手槍。黑曜石手杖劍靠在一邊,它並沒有被主人帶上。

  「……雖然習慣了左手做事,但是還真不習慣不帶上手杖劍。」

  搶回容器和Reborn屍體的代價就是被白蘭廢掉了右手和右眼。自愈能力大幅下降後持續惡化的右手變成了累贅,處理起來每天都會浪費掉太多時間並且妨礙行動,果然砍掉它是明智的決定。

  她站在鏡子前戴上眼罩稍微打理外表。

  提到眼罩會容易想到我們的霧守啊。也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裡,但是沒關系,不管是他們還是別的,最終都會出現的。

  格洛莉亞推開房間的門。

  一條有些長的走廊,她特意選的這個位置,走在別無他人的長道上可以有時間整理思考和控制情緒,每跨出一步如同踩在自己的心跳和神經上,一點一點把它們都變得麻木無感。

  還差一個拐角,她就會看到大廳。

  格洛莉亞微微閉上眼頓住腳步。

  ——他來了。

  ……

  總算有細微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山本看著面色如常的Reborn反倒感到有些緊張。……說起來,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更擔心誰。

  皮鞋鞋尖首先露出拐角,證明那個腳步聲的確存在絕非臆想。

  而後是她左側的身體,殺手一眼就能看到貼合在手臂上的輸送管。但是腰間沒有武器,沒有她從不離身的手杖。

  來人的整體完全出現了。

  她走得不緊不慢,基地裡也沒有風,而肩上西裝外套的右手袖筒正輕盈飄搖。不管是衣物本身,甚至是這所有的周遭環境於她而言都太過沉重,壓迫那輕飄飄又殘缺纖細的身體。

  格洛莉亞停在沙發邊,臉色與頭頂的冷光看不出分別。

  Reborn忍不住去看掛在她胸口破損的阿爾克巴雷諾的容器——它應該燃燒著明黃色的火焰,此刻其中卻是微量的金紅色。

  「日安,各位。我已經收到了消息,所以,阿武,你們來的時候還順利嗎?」

  沙啞,但毫無疑問溫和冷靜的聲音。

  「……下午好,格洛莉亞姐。沒事的,我帶Reborn先生來的路上沒有碰到任何突發情況。……你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會兒嗎?」

  「我很好,不必擔心——倒是你,拉爾,不要亂來,要好好接受治療才行。」

  拉爾米爾奇沉默地別過臉。由你來說真的沒有一點說服力啊,格洛莉亞。

  「雖然我相信你的適應能力,殺手先生,」格洛莉亞伸手搭在Reborn的肩上,殺手遲疑著抬手覆蓋,只摸到穿透繃帶的涼意,「不過對你而言,的確太過突然。身體有什麼不對的嗎?」她微微一笑。

  「……我沒事,莉亞。你看起來……不繼續休息嗎?希望不是我吵醒了你。」

  「我的睡覺時間很固定,不是你的問題,別在意。我現在要去找強尼二說點事,稍微等我一下好嗎?」

  「……嗯,你先去吧。」

  她飄搖的袖子從殺手的眼前劃過。

  他想問問旁邊的人關於用藥的事,而後也只選擇低頭沉思不再說話。

  ……

  「請您放心,監控外沒有異常,除了Reborn先生沒有別的人再出現。對了,Reborn先生的特制防護服我們正在制作,今天之類能完成。」

  「有勞你了。話說,今天有和恭彌相關的消息嗎?」

  強尼二被她問得一愣:「雲雀先生?不,沒有有關他蹤跡的消息,或許等碧洋琪小姐和風太先生回來之後能有點別的信息。」

  「那就麻煩你最近多加留意,恭彌那孩子應該……快出現了。」

  對於格洛莉亞的奇妙預感依舊不解的強尼二還是點點頭。

  轉身離開的格洛莉亞垂下眼簾。

  【伽卡菲斯,為什麼不對這一切進行修正?】

  ——我的確可以出手。說起來,他並非因為阿爾克巴雷諾替換而死亡的那一刻,你的記憶已經復蘇了才對。

  【……我當然知道了。知道了發生在過去的一切。】

  ——你創造了新的機制,卻在同時也違背了它。我可以恢復白蘭破壞的世界,但是,你們失去的一切卻無法回來,因為白蘭的行為破壞了你的規則。阿爾克巴雷諾會不斷更新被替代,包括你的愛人先生,所以他和剛剛死去的阿爾克巴雷諾們都是是沒辦法回來的,彭格列死去的同伴們也是如此,我也沒有義務保證其他沒死的人還能活著。

  【你看起來還有話對我說。】

  ——我為你感到可悲,親愛的格洛莉亞,但也有點同情,畢竟阿瑪蘭妲當年對你作出的行為還是太草率。我會給你們一點時間,你們要自己打敗白蘭,而你和尤尼在最後就能修復一切。但是,你們在任何一個環節一旦失敗,我就會出手。

  【我們會成功的。】

  ——那我就祝你好運了。

  「格洛莉亞姐,我們把大家都帶回來吧。」青年,沢田綱吉在前往談判前對她如是道。

  那是當然的,阿綱。而現在,我們的計劃終於正式實施了。

  我不會讓它失敗的。其他人也是。


第七十九章 如果沒有未來

  ——她知道死亡無處不在但卻無可奈何

  ——砰。

  從CZ-75的槍口裡衝出子彈,巨大的衝擊力穿透她的右眼。她受傷的眼睛在徹底失去光明前於血色裡瞥見先一步被同一發子彈擊穿心髒的殺手。

  她被緩緩倒下的高大身影覆蓋,兩人一齊摔向地面。

  白蘭放下本該屬於殺手的槍,微笑著注視眼前的一切。

  「很遺憾你用不了火焰,我本來很期待見識一下維護者的力量呢——給我抓活的,不對,你本來也死不了,真是令人羨慕。阿爾克巴雷諾……難得還有屍體留下,那就帶走吧,說不定能有用。」

  耳鳴。眼睛受傷但是耳鳴地厲害。

  格洛莉亞並沒有聽清白蘭說話的內容,也聽不見朝她逼近的所有人火焰燃燒的聲音。

  她保持平躺在地的姿勢,雙手捧起Reborn靠在她胸口位置的頭。臉還有溫度,而屬於活人的血色在流失,眼睛不會睜開,也再也不能說話了。

  她知道的,很快體溫變涼,血液不再外溢,血肉會腐爛。

  那就是死亡。是人類無論如何也無法逃避改變不了的。

  罪魁禍首依然抓著屬於殺手的東西就這樣一步一步走來,欣賞他們的慘狀。他看見格洛莉亞抱住倒在身上的屍體,目光平靜地望向天空。而後白蘭與她對視,奇妙的發現她的眼裡沒有恨意和憤怒。或者說,什麼都沒有。

  「歡迎來我的家族做客,艾芙裡特小姐,你可是稀客啊。」

  格洛莉亞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深呼吸。

  她知道有別的東西在體內燃燒。

  ——原來和百慕達之前說的一樣,特定情況下真的會產生第八種屬性的火焰。但是,好像因為我的身份所以極不穩定,時間有限。

  她閉上眼。

  白蘭彎腰伸手去夠散落在她身旁的Reborn的容器。

  嗯?

  他忍不住皺眉同時很快地抬手。

  但對方顯然比他更快。

  他的腦袋被人單手扣住,隨後巨大的力量讓白蘭飛了出去斜斜摔向高空。

  與此同時,格洛莉亞出擊的右手臂的骨頭接連發出悲鳴,她親眼看到皮肉綻開,加速腐爛。

  白蘭的反應力當然不差,他在一瞬間捏斷了格洛莉亞手臂的骨頭和神經。

  「……」

  那只怎麼看都不能再用的手穿透了他的腹部,帶著人重新砸回地面。

  他的攻擊在近距離之下一一擊中了滿臉是血的維護者。

  可她不松開。

  「……不死的怪物。」

  他又看見奇異的火焰正順著格洛莉亞殘破的手臂向他襲來,於是更加用力地掙脫。

  他懷裡的容器們在此過程中抖落。

  格洛莉亞一把抓過,順手撿走落在地上的殺手的手槍迅速後撤,帶著屍體衝出了胡亂揮舞武器的密魯菲歐雷部下的包圍圈。

  「白蘭大人!」

  他腹部的血洞很快地浸濕腳下的草地。白蘭沒什麼意義地捂住傷口保持下蹲的姿勢。……復仇者的火焰?幸好是這樣,否則她不會打偏。

  「……不用追。馬上,全範圍攻擊彭格列有關的一切勢力,攻擊不要停下,雜兵死多少都沒有問題,趁那個女人恢復前。」

  ……

  強尼二趴在監控前的桌上睡覺,此刻畢竟時間尚早。

  格洛莉亞雙腿交叉相靠,單手垂搭在膝上,倒也沒有一直盯著屏幕不放。她微微垂下眼。

  還以為清醒的時候不會看見那些畫面。幸好,也只有她看見,就連這個時代的綱吉也並不知道具體。

  她拆掉繃帶,給剩下的那只被詛咒侵蝕的手臂重新包扎。疼痛和麻痹感令人感到煩躁,但是只有一只手的話再砍掉一只會更麻煩的。……自愈能力的確方便。可我現在,只是給徹徹底底的容器了。

  格洛莉亞從外套內裡順出另一根輸送管扎進手臂加大了藥物劑量,隨後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打理頭發和衣服。

  「……啊,對不起格洛莉亞小姐!怎麼能讓您替我看監控!您的身體需要多加休息才行。」

  「我也是剛起床才過來的。」她隨口扯謊。

  強尼二向她鞠躬道歉,並很快地衝出去打算洗把臉再喝杯咖啡提神。

  格洛莉亞知道他的關心完全是出於好意,可她還是不快。她不喜歡示弱,也討厭別人對她此刻的無能和殘缺憐憫感慨。

  死的人又不是她,沒必要為了一個活著的怪物在意太多,純粹浪費時間精力,根本不值得。

  「Reborn先生?早上好,您也起的很早啊。」

  格洛莉亞稍微有點頭疼。或許,她應該給監控室弄一些權限管理設置,就像她自己的房間其他人一律不許進入。

  「我也是剛起床」這種謊言肯定瞞不過第一殺手,這很糟糕。

  Reborn端著他的咖啡和一杯顯然不是給他自己的熱可可站到格洛莉亞身後,而她現在並不太想回頭。

  強尼二可能完全無法想像格洛莉亞正在心虛。

  「早安,莉亞。」殺手語氣溫和,把那杯冒著熱氣且符合格洛莉亞一貫的致死量糖分的熱可可放在她左手邊的桌上。

  「……日安。睡得還好嗎,Reborn?」

  「還不錯,我一向少眠。你看起來很清醒,親愛的。」

  「……因為我一向睡得早。」格洛莉亞幾乎想為自己扶額。好爛的謊話,我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Reborn選擇不去拆穿,猶豫再三把原本伸向她肩膀的手改為輕輕貼上她的臉側,並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觸碰撫摸她的右眼。

  格洛莉亞定格在原地對他露出微笑卻並不說話。

  「早飯有什麼想吃的嗎?」Reborn出其不意地問道。

  「……這裡的食材倒是很齊,看你吧。」

  「我突然想起某個古老的意大利菜,或許你喝完那杯熱飲後願意對我進行指導?」

  她再次有些發愣。

  「……當然,這沒什麼問題。」

  ……

  Reborn坐在沙發上,同身邊低頭用手指關節敲打膝蓋的格洛莉亞一樣看不出在思考著什麼。他們在等待因為突發狀況出門的山本歸來。

  門被推開的聲音。

  大人們同時抬起頭。

  「我回來了——他們也是。」山本用背抵開房間的大門,抱著出門後受到地面射線傷害而暈過去的拉爾米爾奇。跟在他們身後10年前的綱吉和獄寺一臉好奇地打量整個基地的構造。直到他們看見了足以令人安心的第一殺手和守護神。

  一路上聽到拉爾所透露的危險信息的小孩們心情十分不安,回不去的過去和未知的未來讓人感到混亂。

  但是,只要這兩人在的話,一定會沒事的!

  「可樂尼諾,風,瑪蒙,斯卡魯,威爾帝,他們都死了。當然,你的家庭教師也是如此。至於格洛莉亞……我勸你們別期待什麼。」拉爾面色沉重這樣說過。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綱吉用一張快哭出來的臉看著自己那悠哉看著文件的老師和喝著熱茶的考驗官。

  「別露出那種難看的樣子,阿綱,否則我就用子彈讓你清醒清醒。」

  「不要撒嬌,小朋友,你都多大了。」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口吻,這樣就好……這樣就足夠了,他們都還在呢。

  「我還以為真和拉爾米爾奇說的那樣——」小孩還是哭喪個臉朝二人靠近,而他注意到格洛莉亞幾乎立刻側身躲閃不加更多言語。

  小孩們同時看見了她晃蕩的袖筒。

  綱吉的瞳孔劇烈地抖動,他停住不動了。

  「喂,你怎麼……啊,那個,我……對不起。」一時口快的獄寺又尷尬地噤聲。

  兩人只能一起看向山本。

  而山本同樣選擇了沉默。

  「阿綱,」Reborn放下文件,盡量使自己那張冷峻的臉稍微溫和一點,「接下來我會告訴你現在的所有狀況。這對你們來說恐怕難以接受。但是很遺憾,時間不允許你們有任何遲疑。你們准備好了嗎?」

  獄寺和綱吉很快就明白了這些微妙的氣氛和山本沉默的含義。

  一團糟的未來。

  痛失同伴的未來。

  獄寺甚至頗為失控地打向山本,質問他為什麼沒有保護好10年後的首領。

  「隼人,住手。10年後的你和阿武是同一個立場,你沒有立足點指責他。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的重要的人,很遺憾這是你現在就要接受的事實。」格洛莉亞不失溫和地淡淡掃了他一眼。

  「……是,我很抱歉,格……格洛莉亞小姐。」沒怎麼好好叫過她的獄寺別扭地糾正自己的稱呼。……他實在沒辦法像以前那樣。

  「不用強迫自己,隼人,我不是很在意稱呼這點小事。」

  「……不,現在的你這麼說了之後我更在意了。」

  綱吉站在一旁發呆,他的家庭教師於是看著他出聲了。

  「消沉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阿綱,一步一步解決問題吧。首先,你得找回所有的守護者,只有家族成員站在一起,才是問題開始得到解決的第一步。都給我打起精神,沒有時間留給你們去消沉。」

  「……我知道了。」

  「阿武,你帶他們倆去熟悉熟悉基地,反正具體的執行計劃還沒完全整理出來。」人還沒有到齊,不過也快了。

  綱吉看著她欲言又止,可他自己也想不出要做什麼或說點什麼。

  考驗官放下茶杯,伸出左手按了按小孩的腦袋:「時間已經很晚了,熟悉一下線路就去休息。」

  「……格洛莉亞姐,你要去哪兒?」山本看著她走向另一條長廊。

  「我去看看拉爾,都早點休息。」

  並不打算得到否定回答的格洛莉亞干脆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Reborn先生……」

  「隨她去吧。」

  又出現了。

  綱吉捏緊拳頭。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格洛莉亞小姐剛到他家的那段時間。

  不,這次更嚴重。

  可是小孩覺得無力。大家或許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無法多言,不能輕舉妄動。

  頭頂被她的手掌按過的觸感似乎還在。

  但他只覺得沉重。


第八十章 逃離

  ——她又殺死了自己

  拉爾米爾奇坐在桌前,手中拿著某個看起來已經有些損壞和侵染的奶嘴,目光隨意地投落在空無一物的桌面,似乎是沉浸於某個不算太久遠的回憶。

  直到她對面的椅子被人拉開,一身漆黑的殺手端著咖啡坐下。

  「你沒關系嗎?」

  「西裝的面料是特殊材質,基地也有隔離裝置。」

  「那就好。」

  「真少見,那個拉爾米爾奇陷入了回想。」Reborn目光平淡地落在她手中的東西上。

  「我先說好,雖然你們還沒完全弄明白現在的狀況,但是白蘭,會由我一個人解決。」提到那個名字,拉爾米爾奇握緊了手中的奶嘴,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顫抖。

  「詛咒對你也是有影響的。」殺手不予置評,只是這樣說道。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彩虹之子。就連你,哪怕有格洛莉亞在你也隔絕不了傷害。而她現在……反正,我受的射線傷害也不在乎再多一些。」

  沉默在他們相隔的距離之中彌散,最終越填越滿。這在這種狀況之下已經相當常見了。

  「他當時選擇承擔彩虹之子的位置,不是為了讓你現在去送死——拉爾,你還好嗎?」良久,喝下第一口咖啡的Reborn緩緩道。

  拉爾米爾奇無聲地做著深呼吸:「……我沒事。……你還是把那句話留給自己吧,畢竟在那群小鬼面前,你什麼都沒辦法表現。」還故作無關人士的樣子勸解別人。反正,你多半一直在想,如果格洛莉亞沒有替你承擔那部分詛咒的話就好了。

  「我是不能迷茫和沉浸在任何消極裡的人,拉爾。莉亞都認為她自己沒有立場和資格那樣做的話,我當然更不行。我有事情想拜托你。」Reborn的目光依舊冷硬淡漠,如此銳利平靜地關注周遭的一切。

  「做什麼?」

  「成為阿綱他們的老師。」

  「做不到。我說過了吧,我會打敗白蘭!」

  「冷靜一點。10年後的我不在,而10年後的莉亞也沒有那種精力的當下,只有熟悉現在的戰鬥方式的你,前王牌教官拉爾米爾奇才是最適合的老師。真的不考慮試試?」

  「有你和山本在就已經足夠了,我拒絕。」

  「我很清楚——你是想為可樂尼諾報仇。」

  拉爾米爾奇不給予回應,她從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向門口。一把拉開大門的時候正巧碰上綱吉和獄寺,兩個小孩頓時慌張地解釋自己並非有意偷聽,哪知對方毫不在意直接走開。

  「你們進來吧——昨晚休息的如何?」Reborn換了一副表情,向後靠著椅背,兩條腿優雅地交疊。

  「……還行?」

  「那麼,該出發去找你的守護者了,阿綱。」他的家庭教師以不容拒絕地口吻看著還沒能完全理解狀況的綱吉。

  「……誒?現在?但是——」

  「我能理解你擔心奈奈和京子她們的心情。但是,找齊守護者才能做好一切保護措施。我和莉亞聊過了,目前首先要找到能提供最大程度戰鬥力支持的人。」

  「強大的守護者嗎……難不成——」

  「沒錯,彭格列第十代最強的守護者,雲雀恭彌。」這個時代的雲雀啊……以小玫瑰對他的形容還真是令人期待,一定會是重要的支撐。

  「雲雀學長?啊,他確實很可靠。」對啊,這個時代的雲雀學長!

  「雲雀那家伙是很不錯,而且還有我,我可是剩下的守護者裡最強的!」

  「獄寺,不要在這種地方較勁啊……」

  Reborn不易察覺地笑了笑。還能有這副樣子,總歸是好的。

  「那,Reborn,雲雀學長人在哪裡啊?」

  「這還不清楚,不過的確有線索。」

  山本掏出一張鳥類的照片放在桌上。那明顯就是10年前常常和雲雀一同出現的鳥。

  「這不是雲雀學長的寵物嗎?」它還活著啊,好厲害。

  「聽說雲雀給它取的名字叫做雲豆。」

  「……等等,我們就只靠一只鳥的照片找人?」好隨意的名字啊……

  「我想,以雲雀的性格,他是不會離開並盛的,」Reborn的指關節持續地敲擊自己的膝蓋,「他是最愛並盛的人。你們應該不會太難找到他。這次,不管是莉亞還是我沒辦法和你一起,阿綱,你一定要把他帶回來。」

  「……不能一起?你們兩個的身體在外面會非常難受是嗎?」綱吉是個完全無法遮掩表情的人,那種明晃晃的擔憂一覽無遺。

  可是,明明這種事他們從來都會在我身邊看著,不能一起的話,我……

  「不要露出那麼沒出息的表情,阿綱。山本會替我們陪你們一起,他可是很可靠的——麻煩你了,山本。」

  「啊,交給我就好。你們不用太擔心,你們有著我們已經失去的東西,所以是帶著希望來到未來的——出發吧。」山本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那個……格洛莉亞小姐人呢?」綱吉四處張望,剛剛從房間一路走來也沒見到她的蹤影。

  「更裡面的主監控室,她一般都會長時間一個人待在那兒。」Reborn的目光肉眼可見地下沉。她今早……又加了新的藥物,這和自殘有什麼區別。

  但是殺手無法開口阻止和質問。身體上的疼痛很多時候完全無法和心裡潰爛腐朽到無藥可救的隱秘傷口相提並論。

  他想到近來格洛莉亞的那張臉,那張只要有人在就會保持溫和笑容的臉。

  Reborn感到頭痛得不可解。

  「……我想去見一下格洛莉亞小姐。」

  「……那個,我早些時候去過,據說格洛莉亞姐把強尼二也趕出了主控室,大概率不太能見到她。我們回來再說吧。」山本勉強地笑了兩聲,推著小孩們的背就往外走。

  他只是想起近來極少數和格洛莉亞碰上的時候。

  非常……冷。她某個一晃而過的眼神。他從來沒有見過格洛莉亞那樣,哪怕當年同六道骸和XANXUS戰鬥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的低溫。不對,那到底該不該用冷去形容呢?

  格洛莉亞姐,是快撐到極限了嗎……

  ……

  三人從地下基地的六個出口之一來到五丁目。那裡的店面顯然因為之前的戰鬥無一幸存,長長的街道上沒有人走動,建築碎片亂七八糟地鋪散在地面。破敗,蕭條。

  「我剛才就想問,山本,你說我們擁有你們已經失去的東西是什麼意思?」

  「就是彭格列指環,獄寺。」

  「哈?為什麼這個時代會沒有彭格列指環?!」這個驚人的消息讓獄寺和綱吉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

  「因為彭格列指環早在很久以前就被碾碎了。」山本的語氣聽起來相當輕松。

  「什麼?誰干的?」

  「就是10年後的你啊,阿綱。」山本的表情裡又多了份無奈。

  「誒?我?怎麼會……」

  「哈哈,連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做啊……當時可是有不少守護者反對的。」

  「等等,」獄寺提出抗議,「就算十代目執意這麼做,那個人一定會反對的——格洛莉亞不可能同意。」

  「抱歉要讓你們大吃一驚——格洛莉亞姐可是第一個同意的人,沒人知道你是怎麼說服她的。你就那樣的人,阿綱,連彭格列本身的存在都會否認。說實話,你這樣的行為,一路見證彭格列發展的格洛利亞姐居然從沒有提出異議,大家都很震驚。不過就像Reborn先生曾經說的,只有格洛莉亞姐和你才能理解彭格列初代目的意志,旁人是想不明白的。」

  綱吉停止了思考。

  山本突然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他下意識握住了長劍。

  爆炸的聲音。

  前面的煙霧逐漸散開,令人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那是正與敵人戰鬥的10年後的一平和藍波。以及,他們是在保護著什麼人。

  攻擊來源於上方。密魯菲歐雷的黑魔咒部隊的兩名成員窮追不舍,年紀偏小的那名青年舉著長鐮刀向下俯衝。

  「哐當!」

  得手了!……嗯?劍?

  不知何時閃現到煙霧之中的山本單手反轉拿劍,並不費力地接下視覺上和實際上都相當沉重的攻擊。對方始料未及,但立刻重新發起迅疾的連續攻破,然而無一例外被青年人擋下。

  是個強手。誰啊?

  「彭格列的傳聞裡有兩大劍豪,難不成——野猿,快閃開!」

  「時雨蒼燕流,第八式——筱突之雨!」

  干脆利落,簡單卻充滿凌厲的一式橫掃過野猿的腹部,他盡力閃開,身體仍然感受到劇痛。

  山本皺起眉頭。砍得不夠重啊。

  「藍波,一平,你們沒事吧!」綱吉和獄寺匆匆跑來。

  「彭格列,還有獄寺先生,太好了!」藍波哭喪著和10年前並沒有太多差別的一張臉,但是卻在努力戰鬥。

  「我就知道,阿綱先生一定會出現的。」

  誒?

  綱吉看著從陰影裡走出的一名年輕女性。

  小春。

  他頓時覺得自己稍微松了口氣。

  太好了,她沒事,小春還活著!嗯,京子沒和她一起?

  「糟糕,京子小姐,京子小姐不見了!」一平慌張地四處掃視。

  「不會是……因為爆炸所以和我們分開了……」

  「……阿綱,」山本當機立斷擋在所有人面前,「這裡交給我們,你去找人。動作快。」

  「……我明白了!」

  山本看著綱吉跑開。

  他首先應該趁這個機會教會獄寺如何使用指環。戰鬥很突然也沒有任何准備,但是沒有時間和條件了。

  「獄寺,我只演示一遍,看好了。」

  獄寺拿出從10年後的自己身上掉落出的匣子,認真捕捉山本的每一個動作細節。

  先拿掉瑪蒙鎖鏈。

  把指環對准圓孔。

  ……怎麼回事,沒有火焰出現。再試幾次。……還是沒有啊。嘖,可惡,沒有時間了,我可是十代目的左右手,怎麼可以這麼丟臉!

  「這要考驗覺悟,獄寺,你一定能明白的,」剛剛放出一只雨燕作為教學演示的山本把敵人遛了一圈,「不過,你先在一旁看著,今天就由我來——」

  山本的匣子掉落在地。

  同時一陣淡色的煙霧出現了。

  獄寺有種不好的預感。

  「……阿勒?」拿著棒球棒,顯然被轉移時正在進行社團訓練的10年前的山本一臉茫然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還沒結束。

  一平,藍波,小春,甚至是另一邊綱吉找到的京子一瞬間變成了10年前的版本。

  獄寺感受到了絕望。

  彭格列史上最絕望事件就此出現。

  ……等等,這是使用10年火箭炮的合適時間點嗎?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交換啊!

  情況急轉直下。

  空中的敵人很容易發動了無法閃避的攻擊。

  護住小春和藍波的山本陷入了暫時的昏迷。獄寺勉強只來得及抱住離自己最近的一平,被嗆得抬起頭時發現此刻唯一的站立只剩下尚未學會型戰鬥模式的自己。

  就算是立志成為彭格列十代目左右手的他也對這樣的狀況感到束手無策,一時只能一邊奔跑一邊努力點燃火焰。

  另一邊的綱吉也好不到哪兒去。成功克服恐懼不安的心理,為了保護京子的他倒是成功激活死氣狀態,卻因為不了解敵方的情報被匣武器裡的動物嚴重刺傷,從空中摔落。

  此時的彭格列基地。

  「Reborn先生……那個,格洛莉亞小姐……」只能待在副監控室的強尼二有些為難地看向殺手,又轉頭看看封閉的主控室的鐵門。

  Reborn示意他噤聲。殺手走向那扇門伸手扣響了。

  「莉亞,有點事情想和你商量,你能開門嗎?」

  格洛莉亞單手撐著連著幾天幾乎快炸開的腦袋,斜過眼去看那扇隔開殺手的門。她現在視線模糊,頭腦混亂,並不該讓任何人進來。但與此同時她知道哪怕自己已經久久沒有出聲,Reborn仍然停在原地不動。

  她忍不住去想像對方此刻的表情。這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格洛莉亞頭疼地知道自己在動搖。

  「小玫瑰。」

  「……」

  ——我睡會兒午覺,你要干什麼去?

  ——有點事情要去一趟密魯菲歐雷。不是什麼大事,我想你醒來的時候我也差不多回到基地了,小玫瑰。午安。

  哢噠一聲,鐵制門移開一半剛好能讓殺手通過。他剛跨進監控室,門又立刻關上了。

  Reborn在她面前單膝跪地,努力使神色溫和。

  頭頂的燈光莫名地晃眼。格洛莉亞感覺Reborn的身影重重疊疊看不怎麼清。有一聲槍響很突兀地從遠方響起,余波從她的腦袋開始擴散,鑽進已經廢掉的右眼,不知道又順著哪根血管或是神經流入心髒,這幾乎讓她呼吸驟停。

  於是眼前的畫面變得混亂。

  比如場景大變,回到百年前某個郊外小屋——爆炸的濃煙,在濃煙的毒物裡同樣在流失生命的殺手,同樣無能為力被斯佩多阻攔下來按在輪椅上眼睜睜看著死亡在對方身上降臨的自己。

  阿爾克巴雷諾的完全詛咒機制在那一天誕生,由她親手創造,也是她徹底開始毀滅某個人的人生的悲劇開始。

  而後不僅是殺手,被自己親手殺死的溫柔的堂兄,於病榻上郁郁離世的母親,在烈火裡凄慘叫喊的妹妹,由她的雙手掐斷喉嚨的蘇菲,被碎屍掩蓋的艾蓮娜,每個人的臉重復地出現,而後只是一個復雜的色塊,格洛莉亞知道自己正被那個色塊吞噬。

  頭頂的冷光好像閃動起來了。

  於是周圍的情景再次變化——地下室,注射器,鎖鏈與鐐銬,器官足以抹去人呼吸與發聲能力的疼痛,就連仇恨也感受不到的精神麻木……

  「莉亞?……莉亞,醒醒,醒醒!」Reborn抓住她的肩膀搖晃。他看著格洛莉亞的臉仔細觀察她的表情,漸漸地生出直達心底的涼意。

  ……她已經想起來了嗎,想起來被她遺忘的那些記憶,那些讓她在人類時期走向毀滅的事?!

  不是剛好在今天,更早之前記憶就復蘇了嗎?

  記憶對於人而言相當重要,但至少不該在這個時機。

  「……親愛的,別回去,不要回到過去,已經足夠了,」Reborn抬手關掉此刻似乎顯得太過寒冷的白燈,他並不用力地把人朝自己的方向一拽,格洛莉亞從椅子上摔落進他懷中,「那裡什麼都沒有,莉亞,你應該看向我。看向我,親愛的。」

  「莉亞,別回去,不要回去再殺死你自己一次,……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從過去回到這裡。」說出這個名字使得殺手不得不調整呼吸,他閉上眼睛把手從格洛莉亞肩上移開,轉而蓋住她的後腦勺和繃直的背。

  他讓她發涼的額頭和顫抖的眼睛貼向自己心跳有力的胸口。

  「……我很抱歉,親愛的,我本不該那樣叫你。」

  格洛莉亞沒說話。她還是痛得快死,但神色重歸平靜,左手自然垂下落在地面,並沒有去抱住Reborn的意思。

  「我好像有點睡迷糊了,不必在意。」

  「你的狀況已經糟糕到連好一點的謊話都編不出了嗎?恐怕我還是得拆穿你了,莉亞,即便你或許更希望我視而不見。」

  「沒什麼差別吧,看穿或者不看穿——我已經緩過來了,現在打算回房間休息,你也不要太累。就這樣。」她重新抬起頭,幅度很小地在疼痛裡掙扎出一點笑容。

  「如果說出刺痛你的東西使你痛苦,至少你該擁有發泄的權利,莉亞,你是最有資格行使這一權利的人。」

  格洛莉亞在Reborn的支撐下重新站起。

  她好像真的很平靜,那不是裝的。於是殺手忍不住皺眉。……又發生了什麼?

  「我很感激你,Reborn。你已經很努力了,真的,」不管是遙遠的過去還是現在,「我一直都很清楚的。有很多人抱怨我各種各樣的事,我不去在意是因為他們說的本就是事實。即便如此,你還是在尋找一條路,一條最好的解決之路。」

  殺手感覺初次來到未來時的那股冷意重新回到身體。

  「如果,根本沒有解決辦法呢?人們往往都會下意識回避最有可能的結果。你不必覺得抱歉,早在百年以前,哪怕是我的家人,還有初代彭格列們為了那個解決方法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已經夠了。」

  格洛莉亞以為自己早就該學會承受疼痛了。

  辦不到,還是辦不到,她又變成過去那個在病床上找不到意義的自己。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為終有一天死亡會降臨從而結束一切。

  她本來就是個麻煩的,無可救藥的人,一直在逃避的人。爛透了。

  她不想要原諒,遺忘,拯救。

  前所未有地想要逃。

  逃吧。

  逃吧。

  逃吧。

  說起來,她真的搞不明白伽卡菲斯。她是他和阿瑪蘭丹選出的高級容器,容器一直待在原地不動才對啊。誰都不該同她產生聯系的,太可笑了。

  「……莉亞,冷靜一點,我並不是要——」

  格洛莉亞握住了他的手。

  「停手吧,親愛的——求你了。至少一段時間內,就這樣吧。」

  「……」

  「我很抱歉,Reborn,各種意義上都是。」她輕輕摩挲著殺手的鬢角,最終安靜地捧住他的臉。她的目光是一道比風還輕的呼吸,溫柔悲哀地吹進殺手的身體。

  Reborn伸手去覆蓋,繃帶之下的纖細尖銳的骨頭抵住了他有些麻木的指腹,泛起不可思議的鈍痛。

  「阿綱他們已經出發了吧?」

  「嗯,有一會兒了。」

  「不會有事的,我們一起出去等著小孩們。我去給你泡杯咖啡吧,怎麼樣?」格洛莉亞依然保持著那不變的笑容。

  「……走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1

第八十一章 轉機

  ——阿綱:這個家沒我得散

  房間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推開了。

  山本帶著女孩子們和小孩兒出現在Reborn面前。後者對於突然的人員調換沒有任何驚訝。桌上擺著熱茶,他示意所有人在桌前坐下。

  「阿綱那邊你們不要太擔心,莉亞和獄寺正陪在他身邊。剛才的戰鬥想必驚魂未定,但是,恐怕並沒有時間來安慰你們每個人。現在,我要告訴各位現在的狀況。」Reborn難得露出了相當嚴肅的表情。

  「......」

  病房。

  「什麼?10年前的大家陸陸續——疼疼疼……」情緒激動之下的綱吉扯到了胸口和腰上的傷口,一旁的獄寺趕緊伸手幫忙。

  不可以。大家不可以待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守護者也好,世界危機也好,同伴們的生命安全明明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努力控制情緒的綱吉此刻只覺得喘不過氣。

  門外傳來了小春的哭聲。

  京子也站在門口嘆氣。

  山本選擇用一言不發掩飾一切。

  格洛莉亞抬手給病床上的小孩順氣。

  「格洛莉亞小姐,我們……我們必須要回去!大家不可以留在這兒!」

  「——原來你已經可以站起來了。」他的家庭教師不緊不慢地跨進房間。

  「我們得回去!——嘶!」山本和獄寺同時扶住綱吉的肩膀。

  「你的情緒相當不穩定,阿綱,或許你也需要一杯熱茶——小春,京子,你們先去休息吧。」格洛莉亞側身坐著沒讓新來的小鬼們看見她不對勁的身體,自然而然地支開了女孩子們。

  「可是......我不想再為沒有根據的事情......」

  「不,有依據。獄寺,給大家解釋一下。」殺手斜眼去看獄寺。

  獄事從懷中拿出10年後的自己遺落下來的紙張,上面都是旁人無法理解的暗號:「要召集守護者,用彭格列指環擊敗白蘭,除掉照片上戴眼鏡的人。一切,就會恢復原狀。」

  他迅速收好信件,並指出信中提到了未來並不存在的東西。

  ——彭格列指環。

  「也就是說,這封信是寫給擁有指環來自於過去的你們。只要照信上所做,就可以回到過去扭轉一切。順便一提,拉爾米爾奇知道那張照片上的人——入江正一,密魯菲歐雷的隊長之一。」

  ……

  密魯菲歐雷日本基地。

  入江正一為自己剛醒來就經歷的一系列事件感到頭疼。先是被切爾貝羅強行叫醒,又為了黑魔咒部隊成員之前的打架事件和他們的隊長進行了一場並不愉快的交談,更別提看到塞滿整個倉庫由白蘭送出的花。

  「入江大人,做得很不錯。」

  「饒了我吧,這種事完全做不來的。」

  「接下來要做什麼?」

  「去看看關於最新有關彭格列的彙報吧。」

  ……也不知道那邊進行的如何。格洛莉亞……小姐。

  ……

  拉爾米爾奇在固定時間點起床,習慣性把屬於另一人的發帶塞進胸口,同時在出門前看了一眼桌上她和發帶主人有些久遠的合照。

  她拉開了房間門。

  「拜托了,拉爾米爾奇,請你教我們新的戰鬥方式!」標准土下座的獄寺和綱吉整整齊齊出現在門口,另一邊還站著隨意和她打招呼的山本。

  真讓人頭疼和煩躁。

  「又是Reborn那家伙叫你們來的?或者這次是格洛莉亞和他一起教唆的?」

  「Chaos,拉爾米爾奇,今天也是天氣不錯的一天。」Reborn從走廊的拐角處閑停信步而來,這普通的地板硬是被他踩出庭院小徑的質感。

  拉爾米爾奇忍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

  天氣?我們在地下基地你能看到什麼天氣?

  「我說過很多遍,我教不了。我一個人就可以去打敗白蘭。」

  「我也說過很多遍你是最合適的教授者,不嘗試一下嗎?」Reborn是個把耐心合理分配的人,他的耐心程度一向極端。

  拉爾米爾奇更加頭疼:「你知道自己有個毛病嗎——說著『不嘗試一下嗎』卻從任何角度表現出淋漓盡致的『你立刻就這麼做吧』。」

  「我倒是沒發現——是這樣?」

  被殺手的目光鎖定的小孩們選擇了沉默。......完全的送命題啊。

  「好吧——拉爾,我希望你這就同意。」

  「……你這一方面的性格我無言以對。格洛莉亞那樣的人居然能忍受你這一點我也是感到相當奇妙。」

  「從客觀上講,她在這方面並不比我少。」

  拉爾米爾奇:……

  綱吉等人:……

  該死,他說得很有道理啊。

  拉爾米爾奇不想再理這群人,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但是她低估了10年前的同伴的執著程度。

  看著那群僅僅因為水管故障就亂作一團的小孩們,拉爾米爾奇對著Reborn再次給予自己否定的看法。

  「沒有前途是指他們在先前毫無准備的戰鬥中用彭格列指環點燃了火焰?」

  「你在胡說什麼?這是不可能的!」

  「你以前對他說過一樣的話,『不可能做到』『可能性是零』,還有快點放棄,」Reborn恢復成那張向來冷淡的臉,「但你也看到,在真正想保護的人面前,人的力量可以超越組咒。」

  這十分精確地擊中了拉爾米爾奇防御最薄弱之處。她動搖了。

  「我說出了這番話,你應該明白我是誠心希望你幫助阿綱他們的。」

  深刻體會「超越詛咒」的兩人達成了共識。

  拉爾米爾奇向還在為水管發愁的三人組走近,直接了當開始了解說。

  總算為小孩們找好指導者的Reborn正要轉身離開,卻被一聲怪叫止住了腳步,甚至迫使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或許該去抽支萬寶路,再喝杯咖啡提神。

  老天,他竟然把獄寺的聲音一瞬間錯認成了斯庫瓦羅的嗓音。

  ……

  修行開始得相當不順利。

  好比拉米爾奇提出要彭格列的雷守露面,Reborn有點幸災樂禍地指了指剛從她身邊拍著屁股瘋跑而過,現在又在地板打滾的藍波。

  拉爾米爾奇:「……」格洛莉亞當年怎麼沒把這些小鬼拍死的?

  「說起來,莉亞似乎有隨身攜帶雙份鎮定劑的習慣。」

  「雙份?一份給蠢牛,還有呢?」

  其余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獄寺。

  獄寺:......我?所以我那莫名其妙的昏睡是有人為原因的?!

  拉爾米爾奇最終選擇無視,轉而解釋火焰點燃的原理,並且指出每個人的問題,方方面面相當俱到。「那個,其實我剛才一句話也沒聽懂!」

  獄寺與綱吉相當佩服山本那天然的勇氣——即便他們也有相同感受。

  對此,拉米爾米奇的回應是一拳揍飛:「自己認真去想。思考到理解為止。」

  綱吉:她是魔鬼。

  獄寺:太不講理了。

  隨後親眼見證他們點燃火焰的拉爾米爾奇的確震驚了。

  「看來那久違的屬於前教官的熱情被喚醒了——相當不錯的表情。」某人在一旁壓了壓帽檐。

  「……受不了,從以前開始你就一副誰都能看透的模樣。」感覺受到極大嘲諷的拉爾米爾奇開啟了單方面吵架模式。

  「這是個連斯卡魯都明白的道理——你很好懂。」吵架這方面幾乎不會輸的第一殺手應對輕松。

  「……果然彭格列需要格洛莉亞——否則你根本無法無天。……說起來,最近我都不常見到她人。又在主控室安家了?」

  Reborn選擇了沉默。

  「抱歉,這件事我實在幫不上忙。所以,你確定你不需要和她再進行一次談話嗎?」

  「下一次談話的基礎最好得是我知道了她的過去中最黑暗的時刻。但很遺憾,就目前而言她不太可能主動透露,而我不想逼迫莉亞做她不願意的事。」

  「……好像,這個時代的沢田綱吉出於對格洛莉亞的關心和保護有在暗中調查她的過去。如果有成果的話應該也在那些存放機密文件的地方,你去碰碰運氣吧。」

  「嗯,謝了。」

  大人們這時又同時把目光看向沮喪不已的綱吉。

  修行來到了准備階段,然而最大的問題居然是此刻的綱吉無法點燃火焰。

  面對苦口婆心的獄寺和山本,他費了好大的勁卻沒有任何效果。

  「沢田,你真的做好了覺悟嗎?」拉爾米爾奇忍不住皺眉。

  「我......我當然有......」面對拉爾的質問他沒有辦法反駁。

  ......我希望大家回到過去,我想要變得比敵人更強,為此我願意接受一切修行!

  指環沒有反應。

  「我果然......是個只會嘴上說說的廢柴阿綱......我果然是沒有真正的覺悟。」

  拉爾米爾奇頓時怒火中燒,正要抬手,Reborn早就先一步走到綱吉面前,毫不猶豫抬腳,以可控的力道踹向他的肩膀:「給我把那句話收回去。」

  小孩們大氣不敢出,他們的身體自動做出反應,因為第一殺手的威壓而出於本能往旁退開。他們第一次見識到Reborn認真生氣起來。

  Reborn 在一臉茫然的綱吉面前蹲下,語氣並不如他的面部表情那麼可怕:「你是絕對沒有辦法成為英雄的人。無論是想讓所有人回去還是打敗白蘭之類的理由,套用在你身上就和小孩試穿成年人衣裝沒什麼兩樣,」Reborn的余光瞥到出現在角落裡出於擔憂的心情暗中觀察的格洛莉亞,「莉亞說你是個蠢小孩的確沒錯。你第一次點燃火焰時心思應當更為純粹,阿綱,而你沒能認識到這點。」

  「我......我當時只是想保護京子!」

  「總算有個像樣的答案。現在還有什麼需要保護的人嗎?」

  「我想要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

  指環終於給予回應。純粹又美麗的溫暖大空之炎燃燒起來。

  旁觀一切的拉爾米爾奇被這對師生之間無與倫比的信賴所震撼。

  這個時代舞台上那個強大堅韌,擁有決斷力的彭格列十代目就是在家庭教師的支撐和推動之下,曾經不斷向前跑,跨過了無數障礙,而彭格列的守護神也盡職盡心,無數次放慢腳步,倒退著前行,以便於一直注視小孩子長大。

  於是,沢田綱吉放開了手腳,用努力和天賦飛到讓人仰望之處。

  「這不是完全能做到嗎?嗯,這樣子的阿綱有很久沒見到了,真令人懷念。真的非常努力了——兩個人都是,辛苦了。」無聲無息站到拉爾米爾奇身邊的格洛莉亞露出一個稍顯蒼白的笑容。

  「……你不要緊吧?」脖子上也有了繃帶,詛咒的侵蝕又加重不少。

  「我能有什麼事呢?」

  「……」

  綱吉看見了她。可惜等小孩注意到的時候格洛莉亞已經轉過身離開,他只來得及伸出手而沒能喊出她的名字。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格洛莉亞……又發生了點變化,那大概不只是身體狀況的問題。

  我能……做點什麼呢?

  他看著Reborn恍然間明白,這次是相當特殊的狀況。

  一層太過濃重的陰影從上空壓在了二人的身上,像是越纏越緊撕不開的網,勒出旁人看不出的傷口,流血後潰爛,潰爛後繼續撕裂。

  綱吉忍不住做了個深呼吸。

  ……

  嘶。

  格洛莉亞小心翼翼地撕下脖子上的繃帶。倒也不會真的像那些復仇者一樣渾身爛掉,不過作用於皮膚表層的疼痛可一點沒少。也難怪百慕達總是沉著一張臉,也一點不想看見她。

  ……侵蝕的速度真快啊。

  ——提醒一句,你的承受能力有限,到達某個頂點後就會失去維護者的作用,無法繼續負擔白蘭對世界造成的傷害。如果在那之前你們無法解決白蘭,我還是會出手,到時候我也只能遺憾地通知你世界機制更新,你們失去的一切再無挽回的可能。

  ——真是謝謝你的好心提醒。

  ——從一開始,我指的是百年以前你違背機制創造了一位不會更新換代的阿爾克巴雷諾起,你就該學會放棄和接受現實。

  伽卡菲斯看著躺在手心的屬於晴屬性的奶嘴,臉上無悲無喜。

  ——親愛的格洛莉亞,我們關注的從不該是個人的存活死亡。第一殺手死在百年前的西西裡時,那本該是你即將結束虛假的人類身份的偉大開始。你不該干涉的,不是嗎?人類都會面臨死亡,多麼尋常無聊。彭格列一世,二世……包括現在的沢田綱吉,和以後更多的人,他們終究會消散不見。我們只需要看著——甚至根本不用看。

  ——那從一開始你和阿瑪蘭妲就不該讓我像個人類一般活著,令我明白相遇和分別同等可貴。

  她拿回屬於殺手的容器掛在胸前,又伸手將它捧起。那不是捧著一個人的生命,而是無數的回憶中無數的活著與死亡。

  ——你看,我說過你會後悔。你會忍不住會想如果百年以前你沒有安排你和彭格列一世的偶遇,沒有在你父親被第一殺手殺死的時候把他殺掉或者被他「殺掉」,沒有選擇一直留在彭格列……

  ——別誤會,伽卡菲斯。雖然這樣想很自私也很無恥,但我並不後悔同他們相識。我只是為他們不平。……是他們運氣實在太壞不幸地成為了我認識的人。

  ——你還是那麼無藥可救啊。

  伽卡菲斯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格洛莉亞忍不住揉揉眉心。以我的身體狀況能撐過多久?

  可惜拯救未來這種事根本急不來,在沒有進攻白蘭在日本的基地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怎麼能因為我打斷我們擬定的計劃。」她搭在頸側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劃過一道紅印。

  嗯?

  敲門聲。

  格洛莉亞並不打算理睬,只要她不出聲對方應該就會認為她還在休息。

  「那個,格,格洛莉亞小姐……」小孩戰戰兢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了。

  她有些發愣。……小朋友?

  「是阿綱啊,有什麼事嗎?」

  綱吉很不擅長說謊,尤其是面對能夠清楚知道他內心想法的大人:「我……我訓練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啊,不,是很多問題!」他感覺舌頭和牙齒都很別扭。

  「拉爾是很優秀的教官,可樂尼諾就是她訓練出來的,你可以完全相信她和她溝通。」

  「可是……我和拉爾米爾奇還不熟,而且,感覺她也不是那麼情願……」抱歉,拉爾米爾奇,我不該說你壞話的!

  格洛莉亞忍不住嘆口氣:「不是還有Reborn嗎?依賴你的家庭教師不好嗎?」

  「……可是,Reborn雖然看起來還是那樣,但他好像被什麼所困擾的樣子,我不想讓他因為我的事情也那麼……」

  意思是說我看起來不像有事的樣子嗎?

  ——馬上,最具有可能性的過去的「我」就會到來。又讓你照顧小時候的我了,格洛莉亞姐,希望不會讓你太煩。

  格洛莉亞有些無奈。嗯,挺有自知之明的小朋友,你的確很煩。

  「撒謊不適合你,阿綱,不管是10年前還是10年後。好好訓練,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去吧。」

  門外回歸安靜。

  她趕人走的本事一向隨著時間增長,小孩很容易就能被氣走。

  ……抱歉,親愛的小家伙,我本來應該陪在你身邊的。

  「從以前開始,」

  嗯?他還沒走啊。

  「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總是隨隨便便看穿我的想法,然後做出一系列行動反應。但是,你們在大家歡笑和悲傷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呢?我一點都不知道。」

  是在我們被勸慰而放松的時候暗自痛苦和絕望嗎?

  是在我們開心和充滿希望的時候腦子裡也會不由自主地回想消極的一切嗎?

  明明其他人都站在亮堂的地方,但只有你們站在陰暗的角落裡不斷後退嗎?

  不公平。

  這太奇怪了!

  「對不起,格洛莉亞小姐,」小孩感到悲傷地吸吸鼻子,身體依靠著緊閉的門,「我什麼都不明白,也不像你們那麼厲害什麼都會,所以我知道自己可能幫不上什麼忙的。」

  「……」啊,真是難搞的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家庭教師學的。

  「如果沒有你和Reborn,我覺得一切都會亂套的。沒有你們我沒有具體的方向。對不起,我知道你們都很難受,但我還是……想讓你們在我身邊……像以前那樣指導我……」

  小孩用力地把耳朵貼向冰冷的房間門。

  「……我最近只是需要獨處一下而已,小小獅子,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了。」

  「……小小獅子?」

  「因為10年後的你是小獅子,叫習慣了。」

  「……好隨意的叫法啊,格洛莉亞小姐。」她要在10年後的眾人面前那麼叫我嗎?那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就是這樣,你很吵。」

  「……哦,那我先走了。……格洛莉亞小姐,晚飯的時候你要來嗎?」

  「不知道,看情況。」

  「……哦,好吧。」

  綱吉在門口局促不安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他在拐角處碰上了Reborn。

  「……Reborn。」

  「你去找莉亞了?」

  「嗯。她說……她還需要一點時間。Reborn,你也不要緊吧?你明明也——」

  殺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小孩的後腦勺。

  「為什麼又打我!」

  「小鬼不要想太多,知道了嗎?」

  「……一切都會好的,Reborn,一定會的,你不要太擔心。」

  「訓練去吧,阿綱。」

  「那你不來嗎?」

  「怎麼,你是已經開始覺得你可以出師不歸我管了嗎?」

  小孩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

  「走吧!」

  「真期待的話我和拉爾商量一下給你加3倍的訓練。」

  「……Reborn!」


第八十二章 想要抓住的過去

  ——彭格列一世那如同指針的目光

  Reborn單手插兜站在電子屏幕前,看著地面上此時此刻尚有的安靜。

  不久前突然發現雲豆的蹤跡,這是尋找雲雀的重要線索。雖然綱吉他們以為雲豆的出現是一個求救信號,不過Reborn倒是覺得這說不定是雲雀放出的誘餌,那很有他的風格。

  不過與此同時,擔心一直沒有出現的了平的京子留下紙條後離開,於是在這些變故之下兵分兩路,由綱吉和拉爾米爾奇尋找京子,獄寺和山本追蹤雲豆。

  獄寺和山本……

  Reborn對這個組合並不放心。

  獄寺的性格還是不夠穩重,獨來獨往的時間太長也很難同人交心,性格暴躁又別扭。山本看起來相當隨和友善,但是同樣擁有很強的自尊心和勝負欲。

  未來發生的一切讓獄寺和山本的情緒多少都有些影響。山本的父親,還有獄寺對於10年後綱吉死去一事完全無法接受神仙自責,如果碰上敵人,這兩個人今天恐怕會吃不少苦頭。

  嗯?

  監控室的門傳來被打開的聲音,強尼二正向來人問好。

  「……莉亞。」

  「日安,Reborn,還有強尼二,」她把給殺手的咖啡放在他手邊,自己找了把轉椅坐下,「有什麼新消息嗎?」

  「地面上還是老樣子,至於阿綱他們的情況恐怕得等他們回來才能知道。雲雀的話……還不能確定他會出現。」

  不,那個孩子終於要露面了,他也是該回到這裡執行下一步計劃。

  「拉爾跟著他們去了?嗯,本來應該由我陪同更為合適的,有勞她了。」

  「不要勉強你自己。你早前……已經勉強了太多。」

  彭格列出事之後,白蘭對彭格列及其同盟家族展開圍剿,這一過程中出現叛變者的情況不再少數。

  九代目和綱吉都不在的當下,是格洛莉亞強行抵抗射線危害來到地面,聯合瓦利亞和加百羅涅一起盡可能穩定局勢。她拿出了很久不曾出現的百年前老牌黑手黨首領的作風,在XANXUS和迪諾的幫助下給彭格列爭取到緩衝時間。

  但也因此讓她受傷的右手持續惡化到無法治療,不得不被她親自砍下。長時間暴露在地面也加重了詛咒的效果,也難怪格洛莉亞現在不再隨身攜帶武器——她已經沒有那種精力。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你不必在意,我還好。」他們怎麼什麼都和Reborn講,少說兩句又不會怎麼樣,多嘴。

  感覺到不善的目光向自己瞥來的強尼二默默把自己的椅子挪遠了一點。

  ……果然和第一殺手和彭格列的守護神在一個空間還是壓力過大了。我能不能申請一下精神損失費?

  一些漫長的等待後,Reborn終於收到了綱吉的消息。

  獄寺和山本的確傷得不輕,不過沒有生命危險。京子也已經找到。以及,彭格列守護者裡最為可靠的存在,最強的守護者雲雀恭彌總算回歸。

  外出的其余人也在歸來。

  「……好久不見,Reborn。」

  「Chaos,碧洋琪。」殺手倒是很平靜地同她問候。

  碧洋琪稍微閉眼,她看著格洛莉亞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張開手臂輕輕擁抱坐在沙發上的病人小姐。

  ……她是不是太瘦了點?

  「歡迎回來,碧洋琪,風太——你們沒受傷吧?」格洛莉亞拍拍她的後腦勺,露出一點溫和的笑容。

  「沒怎麼遇上敵人的,格洛莉亞姐,你別擔心。我們還找到了敵方基地的路口——給。」風太從包裡掏出一張精細的圖紙,這很少見地讓房間裡多了一點高興放松的氛圍,顯然每個人都開心了點。

  終於,終於有好消息了!

  而新的腳步聲此刻正在接近。

  格洛莉亞示意所有人先安靜坐下,而她清楚地知道那個腳步的來源。

  「我以為我會在病房或是輪椅上見到你。」已經不是那身風紀委員打扮,穿著西裝的青年人踏著能被稱作平穩和冷淡的腳步沒太多表情地站到她眼前。

  ——這個時代的雲雀恭彌。

  「你新想的問候倒也的確新奇——辛苦你帶回那兩個鬧矛盾的小孩,恭彌。他們現在已經成功和好了。」還是那個需要被修理的模樣,真是不可愛的孩子。算了,反正我也早就習慣。

  「我並不想救他們,只是恰好碰上,你說的那些我也不關心。」不高興之類的表情雲雀倒從不遮掩。

  兩人的眼神在交彙裡作著另一層交流。

  ——看來你至少沒告訴第一殺手我們的計劃。

  ——時機還未到。你稍微有點遲了,小朋友。

  ——打算什麼時候開始下一步?

  ——越快越好。

  ……

  新成員的加入意味著新的試煉的開始。

  獄寺由碧洋琪幫忙訓練,想辦法學會10年後的他所開創的獨一無二的CAI系統,火焰的強度在訓練中提升幅度逼至極限的阿綱將由雲雀接受來達到更高的境界,至於山本,他無意間流露出仿佛天生殺手般的直覺自然使得Reborn暫時當他的老師。

  某個更大的計劃在暗中實行,可謂猝不及防。

  原本只是普通切磋,不知為何,雲雀毫不留情用雲屬性的增殖功能將他困在密閉的針球體中,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既不能從內部打破,也無法從外部攻進。

  獄寺和山本不明所以,卻只得到那位孤高的流雲語氣隨意的一句「我沒有理由殺掉沢田綱吉,更沒有理由放過他」。

  但是完全狀況之外的兩人根本無法理解,他們求助於Reborn,殺手卻只是讓山本和獄寺馬上去到規定的訓練場地,這件事不歸他們管。

  「這裡並不那麼需要你。」雲雀對格洛莉亞投去淡淡的目光。

  「只是保險起見。」

  捕捉到許多可疑關鍵詞的拉爾米爾奇眉頭一皺。

  ……這三個人背著我們商量了什麼事?

  「恭彌,」格洛莉亞稍微站近一些,雲豆也很親昵地圍著她飛來飛去,「你有多少把握?」

  「那麼你又如何?」

  「一半。」

  「我也差不太多。哼,即便如此也想要盡快實行……這很少見,以你對沢田綱吉一向無度縱容的態度。」雲雀幾乎是在冷哼。徹徹底底的嘲諷。

  「恭彌,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總因為我沒有阻止小獅子毀掉指環並且駁回你的意見而嘴欠,這是很幼稚且沒有威脅性的。」恭喜小朋友們終於從十幾歲的小鬼變成了二十幾歲的小鬼。

  哼,小孩心性。

  10年來從來不能在吵架一方面贏過她的雲雀選擇別過臉不回應。

  拉爾米爾奇感到不解:「等等,你們要做的事情是這麼具有風險的嗎?」

  「冷靜一點,拉爾,等等看。」

  綱吉在氧氣逐漸減少的球體內感覺到越來越力不從心,火焰在逐漸消失,他的呼吸實在太過困難,只能趴成一團就著那點快要消失的氧氣艱難地維持著意識。

  一旁的前副風紀委員草壁看著懷表的指針流走,寶貴的時間正一點點消逝。這意味著針球裡的氧氣快要徹底消失,綱吉將進入有著絕對生命危險的險境。然而雲雀甚至悠哉地打了個哈欠,格洛莉亞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明顯的表現。

  ……連格洛莉亞小姐都沒反應,應該……問題不大?

  「……要開始了。」格洛莉亞冷不丁開口。

  幾乎在失去意識邊緣徘徊的綱吉,腦中卻出現了他從未見過的畫面。苦苦哀求的男人被人槍殺,他死前無法閉上的雙眼空洞地看著同樣倒在血泊裡的家人卻無能為力;無休無止的爆炸和火光摧毀數不清的建築,不知道葬送多少條生命,又毀滅掉多少個完整的家庭;紅色,還是紅色,血跡快要完全占據綱吉的視線。耳邊充斥著各色人物凄厲的慘叫嚎哭和祈求,這就是彭格列的歷史。

  周圍突然出現了燃燒著大空火焰的人,他們沒有感情地重復著「繼承彭格列的罪」之類的話語。

  「你准備好繼承了嗎,繼承彭格列的罪孽」

  「如同你被賦予生命,你也將承受著一切」

  「接受彭格列偉大的歷史吧」

  偉大?這種不斷扼殺他人生命,創造悲劇的歷史也能說是偉大?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綱吉沒有那麼那麼復雜高深的願望,他只是想保護重要的人,保護同伴們不受傷害而已,他實在沒有別的心思。如果說,要繼承這樣的歷史……

  「這樣真的好嗎?」

  「確實,在這個年紀接受歷代彭格列各代的試煉是前所未有的。」雲雀面對拉爾米爾奇的質問平淡地回應。

  「什麼?現在的沢田綱吉根本做不到,這樣太亂來了,快把人放出來,這是沒有意義的,你在聽嗎!」

  雲雀的注意力居然轉移到了雲豆上。

  「嘖,無法交流——格洛莉亞,格洛莉亞!你也不說話嗎?換作平常,就算裡面是這個時代的沢田,你也不會同意的。格洛莉亞?」

  一聲輕到融進空氣消失無影的嘆息。

  「以我的私心,我希望小孩們不需要來到未來。但是,作為大人的我們失敗了。我們都失去太多,這種時候也只能選擇極端手法,以免重蹈覆轍——恭彌,從那之後過去了多久?」

  剛到門口的Reborn聽到那番話並未言語,沉默地走進來向那個球體靠近。

  ……按時間算,應該快結束了才對。

  「我不要這種力量……」

  首領們的意識體為他的言論不解。

  「如果一定要繼承這種錯誤的歷史,那就由我——由我來整個摧毀!」

  誒?……我怎麼說出了這種話……

  綱吉視線模糊了。

  他的身體向前栽倒。

  ……

  「恭先生……」拿著懷表的草壁有些著急。時間未免太久了。

  雲雀恭彌依舊不給予回應。

  「那個,Reborn先生,格洛莉亞小姐……」

  相同的沉默。

  嗯?

  雲雀敏銳地注意到格洛莉亞做了個深呼吸:「出現意外了?」

  「Giotto……」

  「你確定?」

  「我不會弄錯這種感知。那無疑是……彭格列初代目。」

  她的確沒弄錯。

  進入特殊境界的綱吉一睜眼便看見了歷代的彭格列首領。最重要的是,盡頭那張常常空著的椅子上,此刻端坐著傳說中的彭格列一世。

  那個與自己有著血脈關系的人。

  他們長得確實相似。

  單單從外貌和第一眼的印像,是個會讓人莫名充滿好感的存在。

  ……好奇妙,那個傳說般的人物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綱吉實在沒忍住專注地盯著那個人許久,似乎有些理解為什麼格洛莉亞懷念了他百年的時光而不曾間斷。

  那個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的行為舉止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你的決心,我的確收到了,」青年微微抬眸,那是一雙完全符合大空特性的眼睛,溫和堅定,綱吉感覺到自己湧起異常的溫暖和感動,好像對方的火焰溫柔地安撫他的心髒,「指環上銘刻著我們的光陰,」青年的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笑容,對著他伸出手,「繁榮和毀滅都隨你,彭格列十世,我等你很久了。」

  「你將在這裡,繼承彭格列的證明。」

  巨大的光芒在把綱吉吞噬。他看見除開彭格列一世外的其余首領化為火焰逐漸消散。

  「等等……那個,請您等一等,」小孩有些慌亂地站起來,「啊……格洛莉亞小姐,格洛莉亞小姐她……她就在這裡,請您和她至少見一面吧!」

  那位傳聞裡的首領眼神晃動了。

  「……小希爾達。」

  小孩眨巴眨巴眼。

  那是在……叫格洛莉亞?

  球體爆開。

  Giotto側過身和發愣的格洛莉亞對上視線。

  彭格列一世如同時鐘表盤上的指針,就那樣向她刺來。

  有很多東西一晃而過,像是雞尾酒一般的夏天裡會議室窗邊的綠蔭,彭格列一世總是和午後太陽融為一體的眼睛和目光,如同彩色小鳥在莊園裡翻飛的妹妹和她總是會翩翩起舞的清澈小池,一刻不曾停下的馬蹄聲和它踩過的那些布滿裙邊和男士皮鞋的愉快小路。

  甚至是孤兒院的聖母雕像沉靜柔和的面龐,還有某個太過遙遠的雪夜,那個夜晚充斥著火光,血色和寒涼,而這些東西卻引著她走向一個帶來奇跡和新世界的人。

  ——於是格洛莉亞忍不住對殺手投去目光,並迅速地收回,對著Giotto皺眉微笑。

  他們誰都沒能說一句話。顯然誰都清楚,他們隔著一百多年早已不可追回的光陰,隔著現實與虛幻的巨大隔閡在不同的世界遙望。

  ——小希爾達,我對很多事都很遺憾。

  一世只能給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無奈苦笑。

  綱吉還要在說什麼什麼話的時候,彭格列一世的身影也開始消散。

  一聲熹微的「再見」和最後的光點沉重地落在綱吉的掌心。小孩感到難以呼吸。

  他的手套換上了彭格列一世特有的標志。

  這就是試煉的結局。

  「……再見。」連一點光暈的影子存在過的痕跡也徹底消失的時候,格洛莉亞垂下眼皮,如初夢醒地緩慢念出一個短句。

  Reborn持續敲擊手槍的指關節停了下來。

  大成功啊。

  干得不錯,阿綱。

  但是,他現在有新的事需要深思。

  ——無論是遙遠的以前還是現在,你總是那個離她最近的人。

  彭格列一世離開前,他的腦子裡竟然響起了這樣的聲音。那是一世留下的訊息。

  ……以前?


第八十三章 瞬息萬變

  ——希望正在走來

  同伴們逐漸聚攏但綱吉卻並沒有感到放松。

  不久前,一直不知行蹤的彭格列霧守六道骸終於有了消息。很快,前去拜訪瓦利亞商談事務,屬於這個時代的了平帶著昏迷不醒剛剛經歷一場激戰的10年前世界的庫洛姆回歸。至此,彭格列家族主力人員算是到齊。

  「意大利那邊的意思是,5天後如果我們進攻密魯菲歐雷的日本基地,那麼他們也會立刻在意大利展開團體作戰。你們有什麼看法?」

  綱吉的回應是沉默。

  修行……並沒有什麼很大的成效。獄寺和碧洋琪不歡而散,自己每天都都獨自呆在圖書室裡不常見人,偶爾出現的時候也渾身是傷,不管怎麼看都疲憊過度。

  山本的話,格洛莉亞很遺憾的說過「如果我能稍微好些說不定可以對他進行指導,劍士果然還是需要劍士」這樣的話。Reborn對此也表示贊同——顯然在他的訓練裡山本還未有新的突破。

  庫洛姆的身體狀況糟糕,倒是在雲雀的幫助下稍微穩定了身體,可是參戰還是太過強人所難。

  自己又怎麼樣呢?

  「你是在開玩笑嗎,沢田綱吉?」雲雀面無表情地盯住動作單一遲緩,無數次摔落的綱吉。

  明明獲得了更為純粹強大的力量,但小孩不但沒有提升反而退步。

  「格洛莉亞小姐,對不起……」綱吉看著手套上由彭格列一世給予的烙印對著格洛莉亞垂下腦袋。

  她走過來捏了一下小孩的臉隨後遞給他一塊手帕:「省點嘲諷小朋友的力氣吧,恭彌,畢竟我們需要你花更多的時間去幫助阿綱調整火焰的運用,有勞你了。」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純度太高而無法輕松駕馭。這是很正常的,阿綱,試煉得來的力量本就不該那麼容易掌握。不要亂,繼續訓練。」Reborn把癱坐在地上的綱吉一把抓起站好,不輕不重推了綱吉的後背。

  總而言之,顯然目前的情況絕對不再適合出戰的範圍裡,更別提還要贏得勝利。

  「由我來決定?那個,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們覺得——」

  「我們可不是彭格列的首領,你必須要自己做出選擇。」

  「那麼,就在今天之內作出選擇吧,格洛莉亞姐覺得怎麼樣?」了平作出新的提議。

  「不管是什麼回復,意大利那邊都不可能等太久,就這樣吧。」

  ……

  拉爾米爾奇渾身脫力不得不下滑的時候,一只手從旁出現扶住她的後背。

  她看見那個人胸口掛著的阿爾克巴雷諾奶嘴的火焰不規律地跳動,有什麼在進入體內。

  「……格洛莉亞,你不該用火焰的,收回對我的庇護吧。」

  顯而易見遠比她的狀況更糟糕的病人在拉爾米爾奇身邊坐下:「我沒什麼可要緊的。你應該去休息,反正阿綱有雲雀和我看著。」

  「Reborn人呢?」

  「在和阿武抓緊訓練,時不待人啊。」

  「……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我很佩服你,各種方面。還是說,以你對沢田綱吉的了解能看到我們所看不到的嗎?」

  「誰知道,他只是個奇怪的笨小孩,不過我覺得正因如此他具備一切可能。今天之內總會有結果的。」

  ……雲雀說的沒錯,你就是喜歡縱容沢田綱吉。真是對他太寬容了,這可不像天生的黑手黨有的作風。

  也不能怪她,她畢竟……

  「……格洛莉亞,你……是想起了過去的事嗎?」

  「所以第一殺手先生果然不是心血來潮去翻檔案室啊——別在意,我沒怪你。嗯,全部都想起來了,至少我的人生裡不會再有碎片存在。」

  「……不用和他聊聊嗎?咳,抱歉,我不擅長和人交流,如果是露切的話……」

  格洛莉亞笑了笑:「沒關系的。……嗯,我也很想她。」

  ——時間很重要,格洛莉亞,你的人生的確變故太多,但我想那些最終會引向一個奇異的點。

  露切,可惜我完全看不到那樣的結局啊。

  「我已經替你們重新給沢田說了狀況。兩個地獄選哪個更好,希望他真的能有所明白吧。」

  格洛莉亞垂下眼。……如果我當時能提前預知,或者把白蘭殺掉的話……

  ……

  雲雀的宅子。

  了平不顧草壁阻止,隨意踏入了雲雀的房間,身邊還帶著有更早之前就是常客並不會提前打招呼的格洛莉亞。

  「喲,雲雀,好久沒見面,今天來喝一杯吧!」

  「我不喝酒。」

  「你這家伙,難道是故意不給我面子嗎?信不信我把你扁到極跟!」

  「我希望你極限地冷靜下來,了平,」開始勸架的格洛莉亞收到來自草壁萬分感激的目光,「恭彌只是不喝外國酒。」

  「切,格洛莉亞姐這麼說那我就算了,還以為你跟小孩子一樣只能喝果汁。」

  「笹川先生,請不要說那種只會惹恭先生不悅的多余的話……」跪坐在門口的草壁在心裡頻率很高地嘆氣。

  「我不想喝,不是不能喝。你該不會聽不懂話吧?」雲雀斜過目光又很快收回。

  「哈?你這家伙一點沒變,是要來打一架嗎!」

  「哼,你也一樣。」

  「什麼——!!」

  非常快的兩道殘影。

  雲雀和了平差不多是同時猛地垂下腦袋差點重心不穩砸向地面。

  「了平,坐下好好講話——恭彌,他不是故意要惹你不快,只是講話太不簡練進入不了正題。按下來就是正事,你就好好聽著吧。」收回手的彭格列守護神被吵的頭痛,草壁忙著對她鞠躬道歉,並說著「您不該太費力」一類的話。

  她的確身體不好,但是揍不聽話的小孩還是沒問題的。

  「......咳,我剛見到十年前的沢田,所以想和比我更早見到他的你商量,看看能不能確定沢田會同意參戰。」了平捂著後腦勺重新坐回了座墊上,把酒收好。

  「原來找我喝酒只是個借口。」

  「……不行啊?」

  「如果是十年前的食草動物,不行吧——這種問題,該由你回答。」雲雀看向橫在自己和了平之前的格洛莉亞。

  「這是阿綱自己要做的決定,我和Reborn不會強迫他選擇任何一個結果。」

  「你還真是輕松,真是令人羨慕。我收回對你先前的評價,你還是一點沒變的心軟。」

  「哈?雲雀,你這家伙對格洛莉亞姐說什麼——」

  「坐回去,了平——恭彌,你倒是比之前更幼稚一些,最近和小朋友們待在一起也找回童心了嗎?」一點都不可愛。

  「哼。以及,關於10年前的沢田綱吉,如果,這個世界的事件疊加起來成為一個契機,還是有一點可能使他同意。」

  「……只能祈禱如此了。」

  「你們就自我祈禱吧,反正我只會貫徹自己的想法。」

  「什麼?!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說這句話!」

  草壁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笹川先生,請不要這樣啊——格洛莉亞小姐……」

  「……忘記帶鎮定劑了,真是失策。」

  .......

  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只是因為營養不良和身體不適昏睡的庫洛姆突然痛苦異常,用幻術構造的內髒開始消失。好在雲雀於緊急關頭教會她自己構造有形幻覺,勉強撐過去了。

  但這也意味著,庫洛姆無法參加攻擊基地的行為。

  最嚴重的是,突發狀況表明,六道骸遭遇了相當致命的攻擊。

  彭格列霧守真正生死不明了。

  「骸他......該不會找上了白蘭,想試試那個人未公開的能力吧?」格洛莉亞眉頭緊皺。真是亂來的小孩。

  「和白蘭對上的話情況不妙。」

  「那麼,我會替代原本參戰的庫洛姆。」拉爾從位子上站起。

  「這種工作不可能交給你。你只是坐著就要費不少力氣。」Reborn打斷了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她。

  「你和我不一樣,拉爾。我的身份特殊,再嚴重的射線傷害也是無法致死的。」

  「拉爾米爾奇,你受到射線傷害已經足夠多了,如果再繼續——」

  「可是,放出射線的正是密魯菲歐雷,不打敗他們世界就無法恢復!」拉爾兩手撐桌,肉眼可見身體微微顫抖。

  技術支持強尼尼小心翼翼道:「那個……目前沒發現是密魯菲歐雷直接創造出射線的證據,雖然是有因果關系……」

  草壁也表示贊同:「抱歉,我們這邊也是同樣的結果。」

  「不,就是他們干的!格洛莉亞,你應該也清楚這一點的,……可樂尼諾,風,瑪蒙......彩虹之子們就是被他們殺掉的,他——」伴隨著椅子落地的聲音,拉爾也倒地不起。身邊的人迅速查看狀況,各自分工,拿藥的拿藥,找擔架的找擔架。

  「不用扶我,我還能站起來的!」

  「沢田,」看不下去的了平嘆了口氣,「既然不利因素太多,我想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我會向上面彙報作戰停止。」

  拉爾瞳孔猛縮,掙扎著起來但屢次失敗:「我沒事!我只是貧血而已!沢田,我沒事的,沢田!「

  「拉爾,你不要——」

  「了平大哥,」綱古握緊了雙拳,眉頭從會議開始就從未舒展,「我們參加。」

  其余人表情一致地看向了他。

  「攻擊基地,就能找到回去的辦法,還能查到六道骸的消息,或許還有射線的真相。每件事已經沒辦法慢慢來,不管是並盛的同伴,拉爾,還是庫洛姆都不能繼續在這裡待下去!」

  作戰確定。

  所有人加大訓練強度,在唯剩不多的時間裡拼命提升。

  ……

  拉爾米爾奇為自己情緒激動之下的失態感到有些抱歉。

  她看著Reborn和格洛莉亞。

  那兩個人到現在為止沒有出現過任何情緒波動,不管是談論什麼樣的話題。每天忙著各種事,同所有人交流溝通,又替所有人安排一切。

  他們的目光投向他人而沒能投向自己。

  ……那他們該怎麼辦?

  這樣真的好嗎?

  「你不用太擔心,莉亞。」

  「不,我沒什麼事,不用為我思慮過度。」她悄悄調大了藥物供給的劑量,新的神經痛又讓她再次保持清醒。

  「彭格列一世,」

  「Giotto怎麼了嗎?」

  「他離開前對我說了些話,有關你的過去。」殺手側身看她的表情。她無聲地做了個深呼吸。

  「這樣啊。」

  「他沒有說太多,沒什麼詳細信息。我依舊希望不是我來主觀猜測而是你選擇親口告訴我,親愛的。」

  「……Reborn,既然那是過去的事,那麼就已經過去了。」

  「你覺得這樣能說服你自己嗎?莉亞,你的謊言連你自己都沒有底氣繼續維持。承認自己放不下沒什麼不好,你不能為了自己去嘗試一次麼?」殺手扣住她的手指,調回藥物供給原本的量。

  「……」

  「我希望這次我們主動出擊之後能讓你放松一點,莉亞,而那之後我希望我們能夠重新談談,可以嗎?」

  Reborn沒有放開她的手,保持握住的狀態垂在身側。

  稍微過了點時間,他們的手指互相曲折與對方相扣。

  「我很抱歉,親愛的。我想我太過混亂,又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我本意……不想你難過的,對小獅子也是,我真是個失敗的大人。」格洛莉亞的指尖緩慢摩挲著他的指腹。

  「沒關系的,小玫瑰。那麼,就把一切交給我們,而你不必再深想,休息吧。」

  ——格洛莉亞小姐,我們這次回來之後,你會好一點嗎?我會加油的,大家也都會的。

  累癱在地的小孩仰著頭對她說話。

  格洛莉亞微微閉上眼。

  ……隨你們吧。


第八十四章 願勝利女神給與祝福(1)

  ——總之就是打打

  「計算出的勝利概率是0.024。」草壁為難地坐在眾人中間,艱難地報出一個數字,「而且是在把拉爾算上的情況下。」

  「哦,這樣。」了平相當冷靜地接受了現實。

  「我當然會參加,必須把我算上。」

  「拉爾,不要勉強,你要是出了事,我沒辦法向可樂尼諾師傅交代。」"

  「你想去送死的話就去吧。」雲雀平淡地開口甚至不慌不忙喝著茶。

  「哈?雲雀,你這家伙完全沒有一點憐憫之心的嗎!」

  「請不要這樣,笹川先生!」沒有格洛莉亞打圓場,草壁又只能親身上陣,從後面抱住衝上前想給雲雀點「友情拳」嘗嘗的了平。

  Reborn 和拉爾選擇性地無視了一旁的混亂。

  拉爾的視線遲疑著轉向他:「格洛莉亞……還好吧?總覺得這幾天她的話又少了些,停留在訓練場的時間也更長一些。」……就算嘴上和臉上沒什麼表現。

  「相當擔心吧。而且,她的承受能力——關於世界機制的破壞——應該是有限的,如果她到達極限恐怕伽卡菲斯會做出她不願看到的選擇。莉亞對於這件事才是最不安的,壓力很大。」殺手神色平靜地做出分析,另一邊的吵鬧也立刻停止。

  「Reborn先生,……會變好的,不管中途發生什麼。」

  「你們不用多想,她當然無條件信任著身邊的小孩們,」Reborn的指腹緩慢摩等起瓷杯,好像在把翻湧的情緒揉碎了沉浸在酒水裡,「雖然未知數很多,但她更希望你們能夠保證自身安全。」

  茶室裡陷入一陣沉默。

  「我們明天會順利的,嗯,就是這樣。雲雀,我們兩個大人明天要一起加油了啊。」

  「我不要。」

  「啊?你這家伙——」

  兩位守護者又如同往常一般吵鬧,這場算不上會議的見面很快就結束了。

  ……

  當夜。

  「遭遇突襲是什麼情況?」

  「六道骸拼命泄露出敵方基地之後對方肯定會發現,打算先下手為強。目前,雲雀正在倉庫那邊的區域迎戰。」

  「雲雀?可惡,他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嗎?居然敢一個人耍帥!」

  「雲雀學長一個人怎麼行?我們得去幫他!」

  「阿綱,這不是你的任務,你應該帶領剩下的人立刻攻進密魯菲歐雷的基地。不要浪費雲雀爭取的時間。」已經待在主控室的殺手和格洛莉亞打斷了小孩的話。

  「沒錯,沢田,不能辜負了雲雀的獨自抵抗!」

  「……好。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我們出發了。」

  彭格列的守護神眯起眼:「武運昌隆,小朋友們。」

  恭彌的動作果然夠快,他也的確足夠強大,所有行動都和說好的一樣。這個開端終於到來了。

  ……但是,還是不要太勉強了,小家伙,務必萬事小心。

  戰鬥即刻打響。

  綱吉等人的開場就頗具危險。先是穿過狹長的通風管道,明明好不容易躲過了紅外線的射擊,卻無意中激活了自動槍座,倒是山本靠自己驚人的直覺和反應能力瞬間抽劍,毫不猶豫砍斷了通風管道,全員落地躲過一劫。

  「Reborn先生,他們似乎出了意外!接受不到訊息!」

  「我在他們每個人身上做了記號,任何一個人死亡我都會有感知。聽那個動靜,是阿武出手了。」格洛莉亞示意強尼尼冷靜下來。

  「聽起來是紅外線自動啟動,他應該是砍斷了通風管。」

  「山本……真是可怕的直覺。」碧洋琪在彭格列基地的控制室裡感嘆。

  「他可是有做殺手的天賦的。」

  碧洋琪笑了笑:「10年以來,你都是這樣的啊,Reborn。你們倆對他都稱贊有加。」

  「我聽這個時代的山本說過,莉亞你告訴過他曾經作為首領的自己為什麼選用了手杖劍的事,據說偶爾還會把自己的劍借給他用。」不過,畢竟都是用劍的人,就算格洛莉亞的劍法和技巧太過特殊沒辦法借鑒,但是對方有沒有天賦,是不是會成為驚艷的劍士這種事,不可能看不出來。

  似乎是回憶起許多和小孩們相處的小事來,格洛莉亞的臉上顯出點明晃晃的高興。

  「長大後的守護者們對我們的守護神總是有無限好奇的,每個人,包括隼人都旁敲側擊地想要獲取點什麼。不過會那麼直接又爽朗詢問的人,也就只有山本吧。說起來,你好像也告訴了他關於你的詛咒的事情?」碧洋琪眨巴眨巴眼。

  「是這樣。很驚訝?」Reborn摩挲著有段時間沒怎麼使用的CZ—75手槍。

  「……也還好吧。」所以為什麼阿綱會不知道?是想在自己盡心照看的小孩面前保留最後的驕傲和無奈嗎?不管哪個阿綱知道……都會非常放不下呢。

  碧洋琪,風太,強尼二都用擔憂的目光看著第一殺手和格洛莉亞平靜的臉。

  ……

  綱吉等人感受到了不順。

  用來練手的家伙剛解決沒多久,他們就碰上了津加布爾德——沒想到好巧不巧,這人剛好和可樂尼諾的死相關,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用在這裡合適的不能再合適了。

  被隔絕在外的當下,狀況變成了拉爾和仇敵的一對一戰鬥。

  作為魔術娃娃的津加布爾德是擁有活性極強的晴屬性火焰的家伙,匣武器裡的動物是相當惡心的蜘蛛,蛛網隔開同伴,確認戰場上只剩下拉爾和津加。

  不愧是最強的意大利教官,拉爾就算身體狀況不佳也能憑借多年累積的戰鬥經驗和底子預測出敵人的大部分行動,絕對不是處於下風的那個。

  小孩們稍微松了一口氣,在一旁為她加油。

  然而戰場之上情況只會不斷朝著無法預想的地步變化。

  津加不知何時將蜘蛛打入拉爾的體內,晴屬性的特點使得他們迅速生長,吸取著拉爾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和體力。

  只一瞬間,局面扭轉,優勢給到敵方。

  「說起來,你們彭格列相關的人果然都很無聊有很愚蠢。你都這樣了還想著戰鬥,為那個可樂尼諾報仇。還有那個……我想想……啊,彭格列的女神什麼的,那個人也讓我無法理解,為了一具屍體以身涉險什麼的這是腦子正常的人會做的事嗎?所謂的世界的維護者是這種無聊透頂的家伙呢。」

  屍體?

  綱吉和獄寺面面相覷。他們對於三個月前的事也只限知道格洛莉亞在密魯菲歐雷基地沒能殺掉白蘭而已。

  「……這個小鬼,真的是讓人討厭的不止一星半點啊。」一向冷靜且少有情緒化的山本攥緊了拳頭,面部的表情裡也帶著鮮明的怒意。

  他知道的。

  那個詛咒的事。所謂彩虹之子和維護者的宿命和不幸。

  「你通過了最終試煉,按照約定,我應該告訴你關於彩虹之子的事情。」Reborn一邊擦拭手槍一邊懶散地抬眼看他。

  「……哦。」放下劍的小孩微微一愣,莫名有些不自在。

  「很驚訝我會守信?」殺手不要介意對他開個玩笑。

  「……哈哈,不是,只是覺得這種秘密就輕易被我知道了真的沒關系嗎?」山本用刀背敲了敲肩。

  「10年後的你反正也是知道的。」

  「誒?」

  「你直接問的我,小孩,嚇我一跳,」格洛莉亞坐在不遠處無奈地搖搖頭,「你當時問出那個問題就像是問我今天中午是否吃過飯那樣自然又放松,真不愧是你啊。反正……有種是阿武知道應該也沒什麼關系的感覺。」

  「格洛莉亞小姐……」

  如果我能在命運之日找出更好的解決方案,如果百年前的我也能做出更好的決定,10年後就不會這樣。

  是我的失誤,你們本來可以不用卷進這種危險裡的。

  不管是以前還是更早以前,要是我能及時趕到的話,Reborn,其他的彩虹之子,還有你的父親以及數不清的彭格列的同伴們就不會出事了。是我察覺的太晚。

  很抱歉我當時沒能殺掉白蘭。

  加油,阿武。希望……勝利女神降臨吧。

  她對自己這樣說道。

  山本看著一副小人嘴臉的津加努力壓抑著情緒。

  他認識格洛莉亞的時間並不久,他們也沒有像綱吉和她那麼親近,偶爾還會讓人覺得這人喜歡欺負小孩性格惡劣。她也說過自己不是個好人。

  ……果然格洛莉亞小姐不是壞人。

  可是,格洛莉亞小姐,你本身……就是我們這邊的勝利女神啊。

  「不過,可樂尼諾更糟糕一點。他好像就是那種喜歡當替死鬼的類型。我知道的,那一天是他代替了你的彩虹之子的身份,後來,後來又為了保護瑪蒙而死。結果呢?那個瑪蒙發現自己沒有勝算之後自殺,加上你扔不掉那個肮髒的奶嘴也是因為他沒能完全替代。這叫什麼?越幫越忙。可樂尼諾果然是個只會添麻煩的無用的家伙——」

  「閉嘴,……可樂尼諾他……」

  拉爾和Reborn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可樂尼諾沒有特殊的身份來限制,所以在他衝到拉爾面前的時候,成為了接替拉爾的阿爾克巴雷諾。異變使得拉爾的身體裡擁有霧和雲的雙屬性。然而她本該……是雨屬性的彩虹之子。

  得到格洛莉亞的肯定回答的可樂尼諾說過,只要她不使用詛咒的力量,就會慢慢擺脫成為人柱的命運。

  然而此時此刻,她要違背這個約定了。

  「我以我的生命為代價,點燃火焰,屬性為雨。」

  奶嘴散發出美麗溫和卻足夠堅韌的淡藍色火焰,火焰也如同水流一般將她包裹,他們照亮了拉爾快要溢出淚水的眼睛。

  如果她成為了阿爾克巴雷諾,恐怕只會和瑪蒙一個下場。

  是可樂尼諾讓她活下來了。

  失去他的每一天自己都陷入無限的後悔。

  「津加,做好覺悟吧,你要為自己所說的那些話付出代價!」

  ……

  拉爾最終取得了勝利,但也的確太過勉強。她提出將自己扔下的策略,得到其余人員一致的拒絕。而綱吉主動提出自己會代替拉爾充當誘餌引開敵人。

  「我們不僅要勝利,還要每一個人都安全回去!」

  綱吉負責引開敵人於是脫離隊伍。獄寺自然對此「痛心疾首」,語無倫次地說了心電感應之類的好玩話。綱吉對著同伴們揮揮手,堅定地跑向黑暗處。其余人雖然放心不下,但也立刻扭頭繼續自己的道路。

  行跡暴露後,入江正一當即作出新的指示,他緊急聯系斯帕納請他帶著這個時代的莫斯卡迎戰——數量和質量都更加棘手的莫斯卡。

  綱吉小小的身影就那樣穿梭在龐大的機械怪物之中,炮火吹過他的發梢,要命的機械手臂驚險地與他的眼睛擦過,很多時候他的身體被煙霧和撲上來的敵人所遮掩,看著令讓人提心吊膽。

  小小的,但是勇敢堅強的綱吉。

  「雖然有格洛莉亞小姐的火焰能勉強聽到聲音……」

  「沒事的,他們沒事的。」

  莫斯卡……

  格洛莉亞的現有的狀態只能通過設備和火焰的支撐關注綱吉一人。她忍不住露出了一個足夠溫和的虛弱笑容。

  太久沒見過那樣戰鬥的沢田綱吉了。

  那個瘦弱的孩子到底是怎麼長大成現在的十代目呢?

  一路陪伴著綱吉走來的彭格列守護神在心底發出無限感慨。

  她開始想起這個時代的綱吉。

  會講一口流利優雅的意大利語,每次接待完客人都會詢問自己他的腔調怎麼樣。

  「和我當然是不能比的。」

  「格洛利亞姐,你太嚴格了點。沒有人可以和你比,因為你就是很厲害,這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彭格列十代目一邊微笑一邊伏在桌前用鋼筆寫著字體好看標准的信件。

  「我話還沒說完——但是不賴,驚艷別人是沒什麼問題的,稍微可以嘚瑟一下的,小獅子。」

  會用溫和而不容置疑的堅定目光講出自己的想法和計劃,就算面對足夠強勢的自己和Reborn,也不會像從前那樣膽怯和充滿不確定,什麼事都希望兩位長輩能替他做決定。

  偶爾也變得花言巧語起來。

  「格洛利亞姐,這件事真的非你不可。」

  「太麻煩,我拒絕。」她是在習慣性逗小孩。

  「我的好格洛莉亞姐,」彭格列第十代教父歪靠在桌邊,隨後繞到格洛莉亞背後雙手搭在她肩上,「我為自己尚未成長到完全不需要你的幫助而感到抱歉。大概是格洛利亞姐一直是相當可靠的存在,我也為你總是出現在我道路之前而感到心安和理所當然了,這個習慣得想辦法改掉呢。」青年的笑容,如同午後西西裡城堡牆壁上那帶著暖氣的常春藤。

  她合上書很輕地敲了敲黑手黨教父那柔軟的發頂:「沢田綱吉,不要過分學習Reborn的那套花言巧語。我們那位家庭教師先生身上本來就沒什麼好的能學,你還盡學些壞的。」哼,等他回來我倒是要問問,一天到晚在給小獅子灌輸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沒以前可愛了。

  「可是我的家庭教師說出了一個事實——格洛莉亞姐總是會被他所謂的花言巧語動搖,沒有一次例外。」

  「……這就是翅膀硬了的真實寫照啊。你和你的家庭教師這一周都可以別來我的房間找我了,我的小甜心。」

  格洛莉亞落在10年前的綱吉身上的視線變得復雜深沉。

  而此時的敵方基地裡,地板突然自己動起來,背著拉爾的山本所在的區域加速下降,獄寺趕緊伸手大喊。

  「山本,來抓住我!」

  「獄寺!」

  「不行,你的手會被弄傷,而且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被衝擊力彈開,起身的時候原本的地方變成了牆壁,山本和拉爾不知去向。空間不可思議地調換了。

  與此同時,身邊的圓形鐵門打開,作為明擺著的陷阱要請他們進入。但是,兩人都知道自己沒有拒絕這一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

  綱吉那邊在一場相當駭人的爆炸之後,入江正一眼前的屏幕徹底黑掉,恐怕是波動太過激烈,炸毀了通道裡的監控器。

  山本背著拉爾,同樣被人牽引著走向未知的道路。


第八十五章 願勝利女神給與祝福(2)

  ——反正就是干架,沒啥說的

  通訊器徹底失去了聲音,在一陣足以震痛耳膜的雜音後。

  「……看樣子是十代目的設備受到干擾和損害,我們恐怕暫時沒辦法知道他的情況了——很抱歉,Reborn先生,格莉亞小姐。」

  「最後的動靜,聽起來像是阿綱第二次使用了那個新想的招式X-BURNER」。

  「嗯,不出意外的話莫斯卡們都會損傷慘重。……希望那孩子沒事。」

  「那個……好像其他人的通訊也出了點問題,真的非常抱歉。」

  大人們幾乎同步地在主控室低頭皺眉。真要說起來,至少在10年前,小孩們的集體行動裡Reborn和格洛莉亞至少有一人會選擇陪同,這次的情況明明遠比以前凶險,可他們反而無法同去。

  ……果然還是不太習慣。

  Reborn輕輕握住格洛莉亞涼得厲害的指尖:「很緊張?」

  「很難保持平靜的,不是嗎?」

  「還以為你已經習慣放走小朋友,讓他們自己去獨當一面,門外顧問小姐。」

  聽到這個稱呼感覺頗為微妙的格洛莉亞還是笑了笑:「嗯,什麼時候知道的?」

  「最近一兩天的事。不算太出乎意料的事——你提的還是阿綱提的?」

  「都有吧。家光差不多也能退休了,小獅子本來也不太願意和自己父親在彭格列總是打交道,而且也不能總讓奈奈一個人在家。你的話……恭喜你又做回了自由殺手,親愛的。不過有事的時候還是能叫回來的。」

  「前黑手黨首領也有當顧問的一天,感覺如何?」殺手動作柔緩地摸索她的手指。

  「嗯……欺負各種各樣的小孩很有趣,包括我們的十代目。」

  房間裡所有人聞言都忍不住笑起來。

  「我相信你做得很好,莉亞,很少會有你不擅長的事——辛苦了,很優秀的門外顧問小姐。」

  碧洋琪和風太也都朝她靠近,兩個人各伸出一只手搭在格洛莉亞肩上。

  「格洛莉亞姐真的很厲害。」

  「是格洛莉亞的話當然沒什麼可說的。」

  門外顧問小姐並不能輕松適應這種場景,她動作幅度很小地活動身體,別過臉很輕地「嗯」了一聲。

  ……

  獄寺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

  了平安全落地,而被他一拳擊倒的蛇怪再起不能。操控它的人拜歇納僅僅只是被波及也因此不再動彈。

  ……好可靠。這真的是當年那個莫名其妙總是很熱血,一天到晚忙著給社團招人的草坪頭?

  「走吧,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獄寺。」了平稍微平復呼吸,打理松開的領帶和手上的防滑繃帶。

  「……哦,好。」

  兩人在結構已經變換的基地裡尋找新的路線,希望能夠碰上綱吉或者早前不見的山本,拉爾米爾奇。

  一道緊閉的門在他們即將靠近的時候突然打開,了平和獄寺頓時警惕後退。

  顯而易見門裡的人也對此感到猝不及防。

  ——哦呀,是熟人。

  獄寺的瞳孔緊縮。

  ……是那家伙。是那個混蛋伽馬!

  「我還在想是什麼事情這麼熱鬧,原來是你們來了,」只是稍微驚訝後的伽馬臉上出現虛假的微笑,「來干什麼的?」

  了平眼疾手快拉住幾乎就要立刻衝上前不顧一切出手干架,很有些私人恩怨需要了結的獄寺:「獄寺,冷靜下來。」

  「啰嗦,我現在就要——」

  他的話戛然而止。

  「這是什麼!」

  獄寺不解地看著身上的起奇怪伸縮,似乎無法單純依靠蠻力解開。

  「你先安靜看著,獄寺,戰鬥結束後我會幫你松開。你的頭腦尚不冷靜,並不適合開始戰鬥,而我也不想以多欺少。」

  伽馬發出一聲冷笑——這次是貨真價實的:「那你還真是有自信啊。現在的我和之前又有些不一樣,哪怕是兩個雲雀恭彌出現也不是我的對手。」他下意識去瞥向藏在胸口裡的匣子——那個許久沒用,尤尼托幻騎士送來的他的東西。

  「同樣的話反送給你,簡直是口出狂言。」

  「哼,因為就在不久前,女神對我微笑了。」

  並不是很理解這番話背後的深意的了平稍做思索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後:「我們這邊可是有真正的神明的,我們彭格列那位獨一無二的守護神!」

  伽馬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得有點復雜。

  他是在說格洛莉亞小姐吧。……那一位看來至少還好好活著。

  「那就祈禱你們的神明會降下庇護的榮光吧——如果你們能活著回去倒是能替我給那一位帶點問候,但很遺憾,你們沒有那種機會。」

  了平決定先發制人。

  他很快地飛到高空毫不猶豫使用了剛剛用在拜歇納身上的絕技。

  獄寺眼前的視線立刻被明黃色的耀眼光暈和巨大煙霧充斥,他並不清楚同伴和敵人此刻的狀況。

  「好歹是那麼具有爆發力的攻擊,多少也應該能——什麼?」

  伽馬足夠靈活,他做出預判因而閃過了攻擊。但最不可思議的,了平的絕技完完全全落在了伽馬身後的集裝箱上——但是未能造成任何損壞。

  「你們不必太驚訝,」「忙裡偷閑」的伽馬很有些興致地擔當起解說員,「這裡是訓練專用場地,相當堅固,很難被打破。」

  ……

  啊,感覺好像徹底迷路了。這條路是對的嗎?

  背著昏迷的拉爾米爾奇穿梭在布滿奇怪管道的封閉空間裡的山本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也不知道獄寺他們如何了。

  空間裡很昏暗。

  山本只能靠著遠處一點若隱若現的光芒朝那裡進發。

  「呼,穿過那種鬼地方了。」他轉過頭去看看背上的拉爾米爾奇。她還在昏迷,希望還能再堅持一下。

  嗯?

  山本警覺地退後一步,騰出一只手搭在劍上,銳利的目光盡可能快地掃描視線範圍內的區域。

  「我等你很久了。」突兀出現在空間裡的神秘男人如同一陣黑霧無聲無息地融進空氣。

  幻術師。

  山本忍不住皺眉。

  ——留在這邊的敵人裡有個叫幻騎士的家伙,阿武,你們要小心他。

  ——那個人是幻術師嗎?

  ——嗯,是非常麻煩的類型,畢竟是幻術。對了,他也用劍的。而且,雖然他是尤尼家族的背叛者,我不想說什麼好話,但那家伙並不弱,……很可惜我沒來得及清理他。

  ——那麼如果我碰上的話,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家伙的。

  山本做了個深呼吸是自己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靜。他動作小心地找了個安全地帶放下拉爾。

  「抱歉,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會很快回來的。」

  ……

  無數的電球在空中高速旋轉織成密不透風的網狀。他們還在延展,了平的周圍因此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他並不打算繼續貿然進攻,當即躲在集裝箱後思考對策。

  雷屬性……相當堅硬又具備一定程度的強大攻擊。晴屬性的活化似乎很難對其產生突破。怎麼辦?打斷攻擊或者不要近身?

  伽馬並不打算給他太多時間。

  他的球杆輕輕一敲,那些冒出電流的小球從四面八方襲來,從上空以利箭的速度俯衝,像是一張精心布置的陷阱網簌簌下落,將無路可逃的獵物收進囊中。

  電流凶狠地擊中了最大程度防御的了平。

  獄寺看不完全了平的身影,他只看見幾道血柱可怕地飛濺,以及一聲轟然倒地的悶響。

  「草坪頭!」

  渾身是傷的了平勉強站起。他集中注意力調動火焰,活性最大化將他的傷口瞬間治愈。

  「謔,彭格列的守護者還真是努力啊。」

  伽馬語氣很淡,他的球杆則時刻保持四面發球的狀態。

  於是,更加擴大範圍的攻擊第二次上演。

  嗯?

  了平的拳頭與電球碰撞了。

  他強人劇痛把球頂回原位。

  可這是徒勞的。他不可能在高壓下同時擊開所有擁有強大電流的球。很遺憾,遠比上次更加駭人的傷害在了平身上降臨,獄寺遠遠看見同伴重傷殘破的身體緩緩下滑。

  而敵人絕不會因此心軟——第三次攻擊接踵而至。

  「唔!」

  獨屬於了平的匣動物漢我流危機時刻毫不猶豫地衝上前抵抗。它慘叫一聲從空中落下向後滑行停在獄寺身邊不再動彈。

  「你這家伙,可惡!」

  獄寺很努力地扭動身體,然而運氣著實不好眼下唯一能打開的匣子似乎很難派上用處——那只不知道為什麼存在的小貓。

  算了,或許它大概能咬斷繩子?

  「出來吧,瓜!」

  那只疑似是貓的小動物站在獄寺頭頂,相當悠哉地舔起爪子,無論主人如何呼救都視而不見。

  隨後,它很奇妙地感受到威脅,於是炸毛地高弓脊背死死盯住上空的伽馬。

  它出擊了。

  「笨蛋,你會沒命的!」

  正在思考把這只小動物烤成幾分熟的伽馬剛抬起球杆卻被打斷。

  ……居然還能動啊。

  「給我先退下,」出手將瓜打回地面強撐著重新站起的了平轉頭看向獄寺,「你有和我一樣頭一熱就往前衝的毛病,獄寺,千萬不能慌亂,知道嗎?」

  「……」

  彭格列的晴之守護者再次衝上前。

  對於他而言相當反克甚至於致命的電流在震耳的轟鳴後發出。

  訓練室因為這一擊震蕩,伽馬感覺周身的空氣也在搖晃,他們好像從某種已經足夠抽像的「具體事物」變得更加細碎。

  他收回球杆,對那片弄濃霧之後會出現怎樣的慘狀並不是很感興趣。

  沒想到,就算是格洛莉亞小姐那樣的人也會做出這種無謀的判斷,讓自己的部下沒有意義地送死——因為彭格列第十代目和第一殺手的雙重死亡終究失去了往日的冷靜麼……也不是不能理解。

  嗯?

  白霧散開。

  很難具體地描述,如果非要找個形容,那大概就是完全放大改良版的瞄准鏡,層層疊疊,頗具藝術特色的外框折射暗沉的冷光,鏡面則在空中沒有規律地懸浮移動,如同某種異樣的智能生命體。

  失去意識的了平在獄寺身上留下的繩索依然解開,危機時刻獄寺匣武器全開,擋下剛才致命的一擊。

  有點意思。

  伽馬並未因此慌亂,他卯足勁對准方向,再一次打出更高水准和攻擊性的等離子電球。

  ——獄寺的武器一點不漏全部接下,他喝了平都平安無事。

  伽馬的臉色終於開始變化。

  ……他擋住了雷的攻擊?

  獄寺深吸一口氣,使大腦持續保持冷靜。他此刻就是戰術家般的角色,所有匣子是整裝待發等待他給予精確命令的精英士兵。

  ——那麼,開始吧。

  瞄准鏡自動對軌。

  戰術路線規劃完成。

  偏離軌跡正在撤銷。

  目標正在鎖定。

  攻擊發射准備。

  ——鎖敵最終確認。

  極速迸發的光柱從他手臂上裝配的武器口竄出,掀起的氣流狂亂劇烈。

  伽馬出乎意料的停住不動。

  ……我倒要看看這是什麼花樣。

  光柱打來,他只是稍微側身。

  臉上被劃開的裂口正在噴濺血液,與此同時他也清楚地地看見一層淡藍色的雨屬性火焰包裹著嵐的火焰。

  ……雨的鎮靜作用。這可真是不得了,除了彭格列那位遠超規格的守護神,我還從沒見過有人類能夠使用一種以上的火焰。怎麼回事?

  「怎麼,伽馬,你看起來很困擾。我鑽研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麼苦惱和不解——你就好好體會一下我辛苦弄出的系統吧!」

  「很可惜我看出了這個專用於中遠距離的特殊武器構造,你以為我會再次中招?」

  「這可不好說。」

  光柱又一次出現。

  伽馬回憶了剛才的路徑准備提前閃避。

  嗯?不對,那個完全不規則的加速和分散……他這次用上的是晴嗎?

  獄寺長出一口氣。

  他的匣子很特殊,只要按照特定順序,再依據體內的5種波動,就能組合使用這5類火焰。

  「……還真是不能小看中學生。不過,美夢到此結束。」

  伽馬擦擦嘴角的血,打開的匣子裡竄出兩只白狐。

  新的電擊先發制人。

  ……好強的勢頭。那麼我只能用那個了!

  獄寺沒有選擇防御,而是再次瞄准敵人。

  巨量的光束一瞬間爆發。

  雲的增值勢不可擋,伽馬閃避不及打了個正著狼狽地掉落。

  「……這樣就行了。」獄寺這時才稍微松口氣。

  他並沒有注意到,藏在集裝箱背後的伽馬拿出了另一個匣子——原本屬於他的,這次在尤尼的認可下環到他手裡的東西。

  足以填滿全部空間的電流炸開了。

  ……

  「原來你認識我,山本武。」

  「我們這邊的格洛莉亞小姐可是巴不得親自來處理你這個背叛者,而且,你是斯庫瓦羅的第100個對手。」

  「看來你認識二代劍帝。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為了組成現在的密魯菲歐雷家族故意輸給他的!」

  「看來你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啊。」嗯,這種事沒聽格洛莉亞小姐說過,回去的時候再問問好了。

  「聊天到此為止吧。這裡有人工降雨,而且我不會使用武器,對你很有利。」

  山本眯起眼。他想干什麼?

  「我們已經清楚彭格列的戰鬥方式,如果想要真的和你來一場對戰,我必須給自己增加難度。」

  「我好像知道格洛莉亞小姐厭惡你哪一點了。」

  有強烈的殺氣。雖然還是比不上收斂殺氣的Reborn先生和格洛莉亞小姐,但我也很少見到他這種程度。

  「你在害怕嗎?」

  「不,我現在反而有點興奮——我要和劍士身份的你打一架,如果你不願出劍那麼我就逼你動手!」

  時雨蒼燕流攻式,第一式——車軸之雨。

  迅猛直接的刺擊和幻騎士的身體練成一條直線。

  得手了嗎?

  「很不錯的攻擊,但和斯庫瓦羅一樣,不過是騙小孩的攻擊。」

  山本沒有砍中實物的感覺。面前的敵人詭異地分身,他被猝不及防打中。

  嗯?

  「時雨蒼燕流攻式第九式——映照之雨。」

  幻騎士意識到自己打中的只是水中倒影。

  山本真正的身影從正上方襲來。

  被躲開了!那麼——

  時雨蒼燕流守式,第二式:逆卷之雨。

  山本躲開了襲擊,而他知道自己的攻擊絕不能停下。

  時雨蒼燕流特式——燕喙。

  他抬手的一瞬間,肩膀先傳來疼痛。山本穩住身體從水中迅速爬起恢復成防守狀態。

  肩膀的傷口並沒有使他慌亂。

  他露出一點笑容,看著此刻把劍垂在身側的幻騎士:「你不還是拔劍了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1

第八十六章 願勝利女神給與祝福(3)

  ——真的寫不了一點

  綱吉醒來的時候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落入入江正一的手中。他和莫斯卡對戰,雖然最後使出威力強大的X- BURNER,但最後也因為衝擊和體力不支昏迷。

  ……雖然是被戴上了手銬,但感覺……不算被抓住。

  他環視一圈,看見了忙著做些奇怪修理工作,穿著工裝服的金發青年。他喊著粉色的糖果,看上去並不正經,聽到動靜後稍微延遲了一會兒才轉過頭,聲音聽起來倒也算溫和。他甚至給了落水的綱吉一套衣服和一杯熱茶。

  那個人自稱斯帕納,是這裡的技術人員,他負責最新的莫斯卡研究——知道現在的莫斯卡裡並沒有人的綱吉稍微松了口氣。

  他對綱吉沒有惡意,只是出於他姑且算是入侵的敵人這一身份所以限制他的行動,但斯帕納並沒有向上面報告綱吉的行蹤。

  「正一很厲害的,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很遺憾我不太關注別的事情所以不知道你的其他同伴們現在是什麼情況。」

  「……好吧。」

  嘗試偷偷取回自己隨身攜帶物的綱吉很有些緊張,他實在不擅長干這樣鬼鬼祟祟的事。

  斯帕納在這時猛地回頭了。

  綱吉心中一緊。

  「吶,我想研究你的那個招式——我可以把它變得更好。」

  哈?等等,我是敵人吧?先不說隱瞞我在哪裡這種事,現在居然還要幫我提升招式,真的假的?

  「我覺得可以試試看,不錯的嘗試。」

  「等等,為什麼你又開始自說自話啊Reborn——」

  ……誒?

  綱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聽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屬於第一殺手的聲音。

  他回頭的時候,不可思議地看見正在反復擦拭槍支,雙腿優雅放松交疊的家庭教師先生。他身邊的格洛莉亞正緩慢地吹著手裡那杯熱可可的熱氣,騰出一點時間對著小孩露出微笑。

  小孩一瞬間放松了。他做了個深呼吸一時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來。他可憐巴巴地朝著兩個大人走近並伸出手。

  ——他從中穿過什麼也沒摸到。

  「笨死了。」格洛莉亞有點嫌棄地小聲吐槽。

  「他一直如此,莉亞,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

  一旁的斯帕納最終好心提醒那是全息投影,投影裝置應該安在了綱吉的耳罩裡。

  「這是Reborn給你秘密准備的驚喜——很有他那種花裡胡哨,又愛出風頭得要命的風格,是不是?」格洛莉亞單手托著下巴,意味深長帶著點調侃的目光斜斜投向還是沒什麼表情的殺手。

  你以為能好到哪兒去嗎,小玫瑰?

  殺手選擇保持沉默搖搖頭。

  「太好了……要是你們在這裡的話也太危險了,沒事就好!」小孩最終長出一口氣對著大人們揚起帶點傷痕的笑臉。

  嗯,一臉蠢樣。

  殺手和守護神笑著思考。

  「考慮別人之前先考慮自己吧——斯帕納,按你的想法要多久完成?」

  「有什麼具體的計劃嗎?說來聽聽,我們也可以檢驗再提提意見的。」

  「嗯……我是打算用一套特別系統的,時間還在確定。」

  綱吉眨巴眨巴眼看著自然溝通的三人:「那個,Reborn,格洛莉亞小姐,你們和他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

  「從沒見過。」

  「那你們一副很熟的樣子聊天!」

  「因為交給你不知道要磨蹭到什麼時候——不要那麼啰嗦,馬上給我行動起來。」全息投影裡的Reborn在基地裡對他舉起槍,綱吉幾乎一瞬間舉手投降。

  斯帕納咬斷了口中的水果糖。

  ……只是影像也會這麼怕嗎?

  「那個,其他人——」

  「他們至少還活著,如果有人死掉我是能感覺到的。沒時間想那些,小朋友,你有你的事要做。」

  ……

  獄寺被黑狐釋放的巨量電流穿透防御擊中身體,趴在地上狼狽地無法動彈。

  他還緩不過來,根本無法承受下一次攻擊。

  身後出現了晴屬性的光芒,他剛要在錯愕中回頭,一道黑影竄到他身邊完全擋住獄寺的身體。

  那是被漢我流活化後長大的瓜。

  他敏捷又凶猛地躍上半空,和黑狐糾纏在一起。

  雙方同時下落,而黑狐的血量流失則更為嚴重。

  但伽馬並沒有失敗。

  他堅信擁有覺悟的自己不可能會輸。

  而覺悟,獄寺對這一概念也從不缺少。

  同樣是為了自己的首領,兩位左右手般的存在都能以生命作為賭注來與對方戰鬥。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鬥爭,他們和梅羅尼基地的其余干部完全不同,擁有更為純粹甚至令人惋惜可嘆的意志。

  黑狐與豹子在碰撞中互相傷害,彼此也傷痕累累,這與他們的主人一模一樣。

  身體器官超出了負荷,四肢已經開始逐漸不聽大腦使喚。無法忽視的痛感。

  但誰也沒有停下。

  注定沒有結局的苦戰。

  「我收回先前對你的失禮——不愧是彭格列的守護神認可的守護者,你也不賴。」

  「你和我們這邊的那位很熟嗎?」獄寺對於他提起格洛莉亞的口吻感到不可思議。——他是尊敬格洛莉亞的。

  「那位女士同吉留羅涅家族每位首領都很親近,我有幸同她相處過,對我有過指導,是很不可思議的存在。」

  「吉留羅涅?那個和彭格列建立時間差不多長的古老家族!可你們不是密魯菲歐雷——」

  「不,密魯菲歐雷是由我的家族和白蘭的傑索家族融合而成。我們,被背叛了——因為幻騎士。」

  ……

  山本和幻騎士開始了劍術的較量。

  他很努力地識別幻覺但還是被算計挨上從上方落下的砍擊擊中,向後滾落。

  山本在這時充分體性了來自第一殺手和彭格列女神所肯定的天性。他沒有因為從未應付過的類型就退縮和自我懷疑。他只會握緊刀柄,確認手指沒有顫抖和僵硬,用堅定英氣的目光直視強大的對手,即便他的時雨金時不可思議地出現了裂痕。

  他開始回想斯庫瓦羅專門錄給他看的那些劍術對決大賽。

  ——你會遇到讓你打心裡恐懼的對手,害怕很正常,那是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的重要本能,這種對手不交戰是最聰明的選擇。

  但是,總有絕對不能退縮回避的戰鬥。那種時候該怎麼辦?給我贏,小鬼,必須得贏!輸掉後去死是什麼也得不到的!只有贏了拿到手的東西才是最有價值的,就像你獲得的彭格列指環。

  山本忍不住笑了笑,撐著劍重新站起。

  哈哈,真沒辦法,這下一定得贏呢!

  「還在掙扎?」

  「嗯,剛剛想起來,時雨蒼燕流就是最完美的流派。」

  「無聊。」

  「而且還有一件事——斯庫瓦羅比你說的要厲害很多。他知道你是故意輸給他的!」

  「真是胡說八道。你的劍已經出現了裂痕,再怎麼針扎都是沒有用的。」

  山本絕不會放任自己慌亂和迷茫。他朝著幻騎士的方向直直衝了過去。

  時雨蒼燕流攻式——五月雨。

  清脆的撞擊擊碎了幻像。他並不驚訝地看見剛剛還在斷裂邊緣的劍此刻又恢復成原本全新鋒利的模樣。

  幻騎士倒是深感震驚:「你居然能看穿幻術。」

  「我握著時雨金時不知道揮舞過多少次,」山本握緊劍柄目光犀利,「它只要多一個缺口我都感覺到重量的差異——我已經看穿了你的詭計,幻騎士。」

  沒時間在這裡浪費,必須用下一次攻擊結束戰鬥!

  山本知道機會絕佳,於是立刻調換新的攻式徑直衝上前。他想起斯庫瓦羅的鮫衝擊,這一擊落在幻騎士手臂使其麻痹,對方不得不立刻後退與他拉開距離。

  又是一次襲擊的好機會!

  時雨蒼燕流特式十一式——燕特攻。

  水流被劇烈劈開,連那飛濺的水花都帶著刀刃般鋒利。劍的寒光與敵人連成一條直線,與山本不屬於時雨金時本身的雙眼互相映照。

  劍尖離幻騎士越來越近。

  他還在加速。

  劍風正在將空氣刺破。

  ——得手了!

  「砰!」

  戰鬥場地從一開始是虛假的。

  沒有水管,沒有封閉結構,根本不是什麼幻騎士所說專門給與山本優勢的空間。

  山本狠痕撞上了堅硬的牆面,撞碎了他剛剛那一刻全部的堅定和希望。他的意識逐漸游離,渾身是傷地倒下。

  「你不會覺得我只能創造讓武器碎裂這種程度的普通幻術吧?彭格列的守護者,就讓我為你送上最後一擊。嗯?」

  昏迷不醒的山本在移動。

  勉強醒來的拉爾米爾奇纏住他的腳用盡全力把受傷的小孩往自己的方向拖拽。幻騎士冷漠地觀看了一小會兒,隨後毫不猶豫抬劍砍斷。

  二人此刻全部失去意識。

  幻騎士重新預備最後的襲擊。

  嗯?

  他看見身旁的牆壁出現了裂痕。

  等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一半的房間徹底碎裂,翻飛的銀白色的鐵屑和建築碎片如同盛大的白色煙火。巨大的針球體不管不顧填滿空間,粉碎一切前路障礙。

  雲雀恭彌不緊不慢跨過廢墟走來,他的對講機上飄著些許金紅色的火焰。

  「我差不多要到了,格洛莉亞。」

  彭格列基地裡一直等待聯系的格洛莉亞稍微松了口氣 ,眉頭舒展些許:「辛苦了,小朋友,一切就交給你了。有看到其他人嗎?」

  她看見碧洋琪匆匆跑來,說著庫洛姆不見蹤影的事。

  其余人的目光立刻向她聚焦。

  「山本武和拉爾米爾奇倒是在這裡,他們都昏迷了。其余人不知道,反正沒死吧。」

  「沒事的,碧洋琪,我同意了小庫洛姆的請求,她和小小鬼們與草壁一同動身了——恭彌,我姑且問一下你有受傷嗎?」聽語氣倒是在先前的干家裡很是高興啊。

  「無聊的問題。」

  「好吧,你加油。山本和拉爾——」

  「隨便,不在我的管轄範圍。」

  「……你忙你的。」算了,反正草壁他們會趕過去的。

  格洛莉亞和人掛斷通訊。

  「雲雀先前拖住那麼多家伙,現在又一個人殺進基地,真的不要緊嗎?」再次坐下的碧洋琪有些擔心。

  「那個孩子很強的。」

  「雲雀的攻擊力的確不容小視。」

  「攻擊力是很強,」格洛莉亞慢慢地喝了口熱飲,「但我覺得在此刻更精確的說法是,那孩子的拆遷能力可是特別強的。」

  她的說法倒也能稱得上精確。差不多把隔壁房間轟的一點不剩的雲雀終於看向了剛剛緩過來的幻騎士。

  「彭格列最強的守護者雲雀恭彌麼,就讓我來見識一下好了。」

  「我在趕時間,很快就會把你結束的。」他稍微抖抖袖子,握緊燃起火焰的浮萍拐。

  用四把長劍和雲雀對決的幻騎士並沒有感覺到自己處於上風。

  這個人很強。

  不過再怎樣猛烈的攻擊,他從對方的臉上都無法讀出任何有關慌亂或者戰術設計的表情。他只是從容又狀似隨意地接招,又一次比一次更加迅速地揮出武器。

  那麼,就用幻術來將他徹底擊潰。

  「幻術?真是令人厭惡,我對術士實在沒有好感,也因此,我很了解幻術。」雲雀看著一瞬間遍布空間的幻海牛,目光依舊冷淡。

  ——果然所有幻術師都花裡胡哨,虛張聲勢。

  比幻海牛更快對房間進行覆蓋的是雲的增值之下快速填充地針球體。它干脆利落地撕碎了所有幻覺,把幻騎士困進球體內。

  幻騎士感覺到空氣含量在下降。……什麼情況?

  「你應該感覺到氧氣在變少——試試看在這種情況下你能堅持多久。不過在那之前,我就會把你咬殺。」


第八十七章 願勝利女神給與祝福(4)

  ——奧斯卡影帝最後一場戲殺青准備

  這個時間點的話,10年前的恭彌應該不出意外完成交換。不知道草壁和庫洛姆他們有沒有接應上,必須要讓每個人湊在一起才行——隼人,阿武,拉爾現在已經喪失戰鬥能力了吧?

  當然,最重要的,希望正一君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被發現了的話……可怕。

  「擔心小鬼們出事?做個深呼吸,莉亞,你還沒有收到死亡的消息,每個人都在奮戰。」殺手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不,我擔心的完全是另一方面更加復雜的問題。說起來,因為不想透露行動,所以沒提醒小孩們攻擊的時候別太瘋狂,要是不小心破壞了那個裝置……算了,正一君總會有辦法的,他自己加油吧。

  「咳,阿綱現在怎麼樣了?」

  「被隱形眼鏡困住腳步,他說他戴不了——不過現在倒是解決了,投入到訓練之中。」Reborn發出一聲不加掩飾的冷笑。

  「所以,那孩子戴不了……和我有什麼關系?你干嘛這樣看我?」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和殺手對視。雖然聽起來是有點矯情,但是就是有人眼睛敏感啊……

  「我開始懷疑10年後的阿綱也戴不上了,莉亞。」你這副表情看樣子是在為小孩想理由吧?果然拉爾米爾奇說的沒錯,隨著小孩年齡增長莉亞的態度反而越來越寬容。

  格洛莉亞有點不爽地別過腦袋。什麼啊,每一個人都說那種話,自從我當上門外顧問之後。搞得我像個無度溺愛小孩的無腦家長,真煩人——決定了,所有事情結束後我要給新生代重新立規矩,還要增加考核和寫報告的頻率。

  ……

  等等,不管是格洛莉亞小姐還是雲雀先生難道都沒有提醒過嗎?

  入江正一頭疼地抓著後腦勺。

  先是10年前的雲雀恭彌剛過來就以為開匣造成大範圍破壞,而密魯菲歐雷發現綱吉的蹤跡之後立刻派人追蹤,於是,改良後的X- BURNER首次投入實戰——結局其實很不錯,他直接轟掉了四個房間。

  差那麼一點就能打穿有著神秘白色裝置的區域。

  「雲雀先生就算了,格洛莉亞小姐也變成這種隨意的人了嗎?」

  不,感覺她就是那種會微笑著說出「交給正一君全權掌控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我看好你呢」的那種人。可能有一部分存在誇獎的意味,更多的好像是對彭格列自然災害們的偏袒。

  萬分辛苦此刻再次條件反射地胃疼起來的臥底人員長出一口氣。

  算了,綱吉君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能趕來,不出意外這邊應戰的家伙是從雲雀那邊落敗的幻騎士。

  就差一步。只有一步了,格洛莉亞小姐,如果每個人都能走到這裡的話!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似乎產生感應的格洛莉亞不動聲色地關注起牆上的鐘表。

  ——我認真思考過了,格洛莉亞姐。只有這一個辦法能夠把大家都救回來,而失去的一切都會復原。

  ——等等,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這個計劃的不穩定性還有失敗的可能都很……格洛莉亞小姐,雲雀先生,你們難道也贊同?

  ——就這麼做吧,小獅子,你「隱身」之後我會操控全局的。不用擔心我的狀況,我不會有時間倒下的。

  ——沢田綱吉做出了不符合沢田綱吉的行為,我就也試試吧。

  ——你們……我明白了,密魯菲歐雷那邊就交給我了。

  「改良後的招式效果更加驚人了——莉亞?」

  10年前的小孩們應該在今天之內全部到齊,像說好的那樣帶來我們已經失去的所有支撐和所有希望。

  然後就是這次進攻,不只是突破,連意大利那邊也會因此重新感受到彭格列的存在和強力——彭格列還沒有死,它也不會衰亡,從而在另一邊進行該有的作戰。

  偏偏我有這副該死的身體,不能出戰已經很糟糕了,沒想到還會因為不能無限度承受傷害而失去自主權,伽卡菲斯會在那之後強行介入,那麼小孩子們辛苦的一切會全部白費。

  ——雖然很對不起他們,但是,小孩們根本沒有後悔和再次撤退的機會。他們甚至不能失敗,不能有一次重來,因為我這個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該死。

  雖然平常總是一副指點別人的模樣,到頭來其實我才是那個拖後腿的存在。

  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失誤,而你們卻變成了承受者。

  「……我已經沒有資格擁有守護神這種稱號。如果,對於你們而言我是勝利女神之類的像征,那麼,就讓我至少真的發揮一點點給予幸運的作用吧。」格洛莉亞很輕地念出字句來,他們同樣輕地飄進殺手的耳朵裡。

  不過,他不可能就此輕輕帶過。

  Reborn還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但他只需要理解格洛莉亞背負著旁人比不了的沉重壓力和責任就完全足夠了。

  他必須要理解才行。

  「我聽說,你的諸多外號裡被常用的之一包括『彭格列的鷹』,」殺手冷不丁地聊起別的話題來讓格洛莉亞的思緒不得已中斷,「據九代目說是第二代目給你取的,從此之後就被人沿用下來。」

  「……嗯,所以?」

  「鷹總是飛的很高,翅膀一展開就能投下一大片陰影。你總是既要銘記,停留,還要展望,彭格列擁有的和失去的,全部由你彰顯,也正因如此所有人更加清楚彭格列是怎樣的存在。而你的翅膀是從沒有收起過的,因為那樣任何人做任何事都知道他們能拼盡全力和不計後果。」

  「……」

  「而最重要的,如果從高處下落當然會比所有人摔得更慘,而你的位置偏偏是最容易遭遇這類事故的。莉亞,只有你能保持長時間不落下,即便意外跌落也能飛回原本的高度。我想,彭格列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二代目他,顯然是懷著絕對的敬意給出了那樣的外號。」

  「對於現在的小鬼們而言,你在這裡和不在這裡完全是兩個概念。不是守護神在不在,而是『格洛莉亞』在不在。不管是你的驕傲,堅持,哪怕是固執的地方,那群小孩都會看在眼裡並以此為支撐。」

  「……」明明我還沒告訴他我們這邊的計劃,但是我思考的東西真是一點都瞞不過……還是那麼煩人。

  「這麼說可能有些不講人情——莉亞,你不能隨意感到抱歉尤其當其余人不這麼想的時候。只有你擁有對你進行否定的權利,但我想,對此的使用恐怕需要謹慎,你不覺得嗎?」

  碧洋琪從後面沉默地伸手環住格洛莉亞的脖子。風太和強尼二稍微垂下頭表露歉意。他們並不能那麼完全地去體會格洛莉亞的心境,哪怕單單是提到責任和壓力。

  那太重了,或許他們甚至會下意識回避,因為承受不起。

  於是她只能收斂和隱藏,在完全封閉的角落裡被折磨。

  ……Reborn先生能夠來到10年後真是太好了。幾乎不會有向他那樣毫不猶豫毫不畏懼,不斷深入什麼都無條件接受還能進行調和的神奇存在。

  格洛莉亞姐為了我們只能撐起自己的外部。

  只有Reborn先生才是那個支撐內部的人。

  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們已經失去的第一殺手先生再次出現就是最好的戰術之一。

  ……對不起,格洛莉亞姐,都怪我們全都太不成熟又太不可靠了。

  明明,成為神明本身就足夠孤獨了。

  此刻的梅尼洛基地。

  「斯帕納,你還好嗎?」綱吉保持死氣之炎開啟的狀態,回過頭去看借由自己的飛行動力乘著降落傘注意力仍在電腦上的新同伴——倒也真不愧是優秀的技術人員,果然任何時候設備最重要。

  「不,我沒問題的,倒不如說感覺還不錯。」

  「那麼,我要加速了。」不知道大家現在如何。等著我,馬上就會到的——那個最終防御區。

  身後此刻傳來氣流被多次懷開的不妙聲響。

  追蹤炮彈。

  顯而易見,這是干擾和攔截,被接連突破多重防線,大量房間被徹底摧毀的入江正一不會放過最後抓捕綱吉的機會。

  「如果我再加快斯帕納會撐不住……」

  「我沒事,有辦法的。」

  技術人員青年在背包裡翻翻找找,錯拿飯碗筷子後迅速掏出對空干擾裝置,那些窮追不舍的炮火很快遠離,綱吉殺出重圍。

  而後,莫名的安靜持續了短暫的時間。新一輪炮彈殺來,斯帕納照常應對,卻意外發現沒有啟效。

  「斯帕納,閃開退後!」

  不對勁。那不是普通的熱武器,更像是……幻術攻擊。

  純粹明亮的大空火焰朝前揮開,煙霧裡突如其來的敵襲被瞬間化解。

  但遠遠沒有結束。

  在他第三次打開由幻海牛組成的幻術猛攻後,真正的攻擊者出現在眼前。

  「那就是幻騎士,阿綱。」格洛莉亞透過綱吉的頭罩式耳機說話。

  「他是幻術師,同時也會相當程度的劍術,阿綱,不要大意。」

  綱吉忍不住皺眉。這不是因為他因為敵人棘手而恐懼慌亂,而是眼前的人按照格洛莉亞先前的情報應該正在與雲雀對戰。

  「你為什麼在這裡?大家都怎麼了?」

  「大概已經全部化為了灰燼。」

  「你這家伙——!」綱吉頭頂的火焰快速地閃爍,他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

  「他在胡說八道,阿綱,任何一個人死去莉亞會有感應,不要被輕易蒙蔽。」

  綱吉有些發熱的腦袋幾乎立刻在殺手的聲音裡回歸冷靜。不能慌,先專注眼前的對手,必須先把他解決才能找到入江正一!

  幻騎士聽著那個通訊發出一聲冷哼:「彭格列的女神嗎……我以為她已經被被白蘭大人廢的差不多了,看來還在苟延殘喘。」

  「你還沒有資格同她戰鬥,幻騎士,」綱吉一臉平靜地揮拳,正中幻騎士那張猝不及防的臉並令他連連後退,「白蘭僥幸沒死而已,如果當時在密魯菲歐雷的基地是你面對格洛莉亞小姐,你是逃不掉的——現在也是。」

  格洛莉亞的表情沒有波動。這不是什麼掩飾和壓抑,她本來從沒有把幻騎士放在大腦任何一個長時間儲存資料的地方,完全不在她的有價值對手這一範圍,這種人的話她會自動無視如同吃飯睡覺般自然。

  ——她先前對於幻騎士的評價,是基於小孩們的實力相對而言。

  「真要我說的話……沒什麼好說的,談論他本身就很沒價值。」格洛莉亞托著腮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就像是唱了一句輕快的歌。

  沒辦法,世界上大多數人在她這裡都只有這種評價,她很公平的。

  幻騎士還沒蠢到聽不出那種令人幾乎窒息的忽視感和因為覺得太過好笑而生出的根本不打算掩飾絲毫的譏諷。這也很正常,外人當然不知道彭格列的女神有一張眾生平等,毒得快死的嘴。

  他的憤怒此刻只能發泄在綱吉身上。

  被太過凌厲的猛攻接連擊中狼狽落地的綱吉,與在基地的大人們陷入同一種微妙的沉默。

  我是因為格洛莉亞小姐被報復了嗎……

  「……」

  「……」格洛莉亞面無表情地端起已經沒有熱飲的杯子送到嘴邊,而後裝作無事發生地放回桌面。

  綱吉拍拍灰重新站起,這一次他是那個衝上前的人。

  如果只有幻術,倒也不難應對。

  可這人是會劍術的,至少還不賴。他會近身搏鬥,畢竟那時的雲雀看樣子也沒完全占到便宜。那個雲雀學長……

  綱吉沒能立刻找到突破點。

  雖然能識破幻術,但卻不能保證躲開武器的攻擊。背部傳來劇痛,因為雙刀不留情的快速斬擊。綱吉和自己飛濺的血液一同墜地發出鈍響,斯帕納瞳孔緊縮。

  「彭格列!」

  似乎暫時忘記疼痛的小孩從屬於自己的血泊裡搖搖晃晃地爬起。

  他再次撲上前,而這一次,奇怪的場景出現了。

  本該不見的同伴們同一時間憑空出現,他們神色悲哀,語氣綿軟,如同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就這樣向他靠近。

  他們一邊求救,一邊卻用雙手掐住綱吉的脖子。

  小孩微微閉眼並不去看幻騎士。

  他重新睜眼時只是略微皺眉,溫柔近乎悲憫地輕輕推開每個人的手——被凍結的幻術火焰一點點飄離。隨即,他很快地發起進攻。

  他的打法幾乎是立刻被識破,正面受了砍擊的小孩並不穩當地回到地面。

  「……阿綱,身體感覺如何?」殺手動作並沒有那麼自然地交換雙腿交疊的順序。他看向格洛莉亞,她藏在身側的手指在僵硬伸展曲折。

  幻騎士的實力至少在當前對於來到未來的時間真的算不上長的小孩們而言……有難度。以及最致命的信息差,對方很了解我們但我們所知卻不多。

  「阿綱,不要因為同伴而一味著急,那不能幫助你找到他們。但是也絕不能拖,而且注意防守。調整好了嗎?」

  「注意觀察,那家伙的攻擊方式也不至於到不可捉摸的地步,不要被嚇到。」

  「……嗯,我明白。」

  呼吸的時候能清晰地感覺到背部的疼痛。但是必須要深呼吸,心情根本不能保持平常的狀態。

  明明馬上就要到了,明明就只差一步。

  大家都希望回去。

  格洛莉亞小姐那樣的狀況也不能一直強撐。

  ——要馬上用新的招式解決面前的人。

  沢田綱吉盡可能快地繞後。

  他的系統發出對准提示。

  然後——沒有然後,幻騎士輕易地將他打斷,小孩又一次重重落地。

  「你很清楚,這招式需要時間,那樣的應對方式只會讓對方立刻發現破綻還把自己放進危險之中,阿綱,不要忘記思考的重要性。」

  綱吉這次沒有馬上從地上起來。他保持趴著的姿勢認真聽著大人們的教導,同時努力讓大腦轉動起來。

  一個靈光乍現。

  他壓低聲音和教導者們迅速簡潔地交流想法。

  殺手和格洛莉亞一瞬間在腦中構思完所有的可能,分析計策利弊。

  「不是不行,但你應該要清楚幾乎只有一次,短暫且不能被浪費。」

  「嗯。這種事情我當然也是知道的。」

  幻騎士自以為狀態絕佳頗為悠閑地等待對於他而言只是個沒有威脅的小孩發起進攻。

  又是直線進攻,真是完全不長記性。

  幻騎士不加多想再一次舉起劍對准綱吉。這一次不再是劃傷背部這麼簡單。為了白蘭大人,沢田綱吉必須要立刻退場了。

  「什麼?」

  幻騎士砍了個空。准確來講是他砍到的沢田綱吉只是由全息投影裝置投射到眼前的影像。

  而後,他立刻轉身——毫無意外,他看見了已經對准完成的X-BURNER AIR。

  但是,這和之前在主控室影像上看到的程度完全不一樣。威力很小,根本沒法比——沒問題,攔的下來。

  重新調整方向的幻騎士握緊了刀柄。

  刀尖理所應當要貫穿小孩的身體才對。

  沒有。

  他看見自己的刀被小孩徒手接住了,那是他所知道的死氣的零地點突破·改在奪取武器上的首次嘗試。

  ……又是影像,連攻擊的畫面都是。

  很奇妙的,連續兩次被現代科技所蒙騙的所謂的幻術師。

  自尊心和白蘭過去的話語幾乎快讓他發瘋。

  戒指,盔甲,武器,幻騎士毫不猶豫用上自己所擁有的最好配置,如果不能在這裡將綱吉殺死……不,他必須要死在這裡。

  以此同時,真正的X-BURNER AIR已經准備完成。

  幻騎士不認為自己會輸。

  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和綱吉的雙眼對上。

  大空的眼睛都是那樣嗎?

  不,白蘭大人不是這樣,瓦利亞首領也不是,類似於迪諾這樣的彭格列同盟家族的首領也完全不是。至於那位彭格列的守護神,她太過特殊根本無法解讀。

  但他覺得,此刻的綱吉和尤尼,他所背叛的那位首領的眼神很像。他在把執行背叛計劃在尤尼面前實行的時候看到沒有一片陰霾和雲翳存在的,仿佛理想世界才會有的天空般的眼睛。

  無論何時想起都不快且異樣。

  轟。

  二者的攻擊相撞了。

  牆壁被砸穿,那個神秘的白色裝置終於顯露真身。

  幻騎士不見蹤影。他沒有死,只是單純地逃跑了。

  入江正一站在正中央似乎等待多時。

  綱吉環繞一圈的確找到了同伴們,雖然他們全部落敗困在密閉透明空間中。當然,彭格列指環此刻都在入江正一的手中。

  最糟糕的時刻原來在這裡。

  綱吉看著手操勝券的地方指揮官舉起麻醉槍。那個人干脆利落地打出兩槍。

  小孩瞪大眼睛。

  倒下的,是隸屬於入江正一的切爾貝羅。

  ……什麼?

  (怕有寶子不看作者有話說故添加到正文,抱歉。下一章差不多能寫到小情侶的第二次未來篇談心,這是本文我個人目前認為最重要的三個片段,之一。我在前面已經很完整地寫過一百多年前的格姐和初代們以及和reborn經歷了什麼,如果對和這部分久遠的內容記不清的寶們最好回去看看,不然下一章的體驗感完全不一樣,差不多就是40到51章的內容)


第八十八章 地獄孑然,她即孤火

  ——向我而逃,自我存在本就等著你向我而來

  這可能真的是入江正一長期以來唯一能感到放松的一刻。

  他簡直迫不及待地脫下那身該死的,花裡胡哨令人厭惡的隊長制服並以最快的速度將它扔到盡可能遠離自己的地方。臉部有些發僵,至少終於不需要他繼續把自己弄的一副頗具威嚴為人冷淡的模樣。

  身體控制不住地發軟,他知道他的雙腿抖動得有多麼頻繁。

  於是入江正一放棄掙扎干脆一屁股坐下忍不住長出一口氣。

  好累。胃也還在疼,受不了了。

  「恭喜你們,綱吉君,我終於等到大家了。」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

  「沢田,不要被騙了,我們完全不了解他!馬上立刻毀掉裝置!」

  「十代目,不用管我們,請動手吧!」

  「阿綱,就現在,動手!」

  入江正一也停止了思考。……毀掉裝置?等等,他們從格洛莉亞小姐那兒聽到的情報是毀掉裝置?

  「那個裝置裡,放著的可是為了不破壞世界機制而暫時儲存的10年後的你們啊!如果沒有它我們很難實施把你們送到10年後世界的計劃——10年後的大家如果回到過去會亂套可是你親口說的啊,格洛莉亞小姐!……請您不要在一邊看戲了……」

  格洛莉亞清了清嗓子,通過綱吉的耳機外放出自己的聲音:「嗯,但現在可是正一君大放異彩證明自己的時候,我真的適合出場嗎?」

  「……請您看在我胃疼的份上繼續出場吧。」

  綱吉的火焰熄滅,他原本在死氣狀態下冷靜的臉此刻寫滿了震驚和迷茫——雖然其他人也是如此。

  ……誒,我們的女神和地方指揮官居然認識甚至很熟?

  「好吧好吧。咳,我重新介紹一下,入江正一君,我們在密魯菲歐雷的高級臥底人員,拯救未來計劃裡不可或缺的功臣,10年後依然因為彭格列人員而條件反射性胃痛的可靠同伴。」

  「哈?就是這個人指揮密魯菲歐雷的精英屢次攻擊我們還把我們放到險境之中吧!」獄寺捂著傷口大吼。

  「沒辦法,這是讓你們的能力快速提升並適應未來世界的最佳辦法,任何事情的成功當然會有風險。而正一君可是非常努力地造出了存放10年後你們身體的保護裝置,你們要感謝他才對,很辛苦的。」更早一點給殺手做出解釋的格洛莉亞此刻心虛地別過臉不去看他。

  「可是——」

  「10年後的阿綱可是計劃的發起人,這樣又如何?」

  小孩們同時安靜不語。

  「很遺憾,我們被逼入了絕境,」入江正一緩緩起身拍拍灰,「這個計劃我可以保證是綱吉君,格洛莉亞小姐,雲雀先生,還有我在深思熟慮,算出幾乎所有結果認真執行的!你們就是那個唯一的希望,是勝利的唯一可能!」

  ……

  彭格列基地。

  傷痕累累的小孩們和新的同伴一同回到基地。

  大人們坐在那張長沙發上等候多時,他們的表情是完全同步的溫和。

  「……我,我們回來了!」

  「嗯,歡迎回來——好久不見,正一君。」

  入江正一看著她的身體狀況小幅度地皺眉:「……終於再見面了,格洛莉亞小姐。您還好嗎?」

  「如你所見,還不賴,不是嗎?你們幾個,別站的歪歪扭扭,站成一排。」恭彌果然不在,隨他吧。

  累得快死傷口作痛的小孩們安靜地照做哪怕他們疑惑不解,小小的感覺到一絲不快。

  格洛莉亞朝他們走來。

  她伸出手。

  小孩們接連做著深呼吸。

  ——他們每個人的腦袋都被不輕不重地揉了兩把。

  「做得很好,我很滿意,每個人都出乎我的意料,一直以來都很努力了,小朋友們。我只說一次,以後不會再有了——現在和以後,我稍微為你們感到驕傲。」

  小孩們瞪大眼睛,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抓扯褲腿。臉側和耳根後知後覺地發燙,緋色很快地爬升。

  ……被誇了。被那個超級厲害,完全超規格的格洛莉亞很認真地誇獎了!

  「格洛莉亞小姐……」綱吉吸吸鼻子向她靠近。

  他下意識地伸手,而格洛莉亞同時向前傾身張開手臂。

  女性纖細的左臂帶來一陣緩慢柔和的風,一同覆蓋綱吉微微顫抖的後背。

  沢田綱吉覺得她很冷。體表溫度很冷,跨越一百多年的人生透出的隔絕氣質也很冷。

  就連與他的耳朵相貼的胸口傳出的心跳都太凄清。

  小孩伸手繞後緊緊抓住格洛莉亞襯衣後背的衣料,她隔著皮膚但依舊銳利突出的骨頭硌到他的手臂。

  格洛莉亞慢慢地拍打綱吉的後背。她的指尖數次觸碰小孩的脊梁,她的輕撫幾乎融進他內外的生長痛。

  一種根本沒辦法形容的氣息彌散開,他們溫和地鑽進綱吉的眼睛,於是熱度提升,令他幾乎快要落淚。

  「……你有好一點嗎,格洛莉亞小姐?」

  「你要哭了嗎小家伙,那我是不是該拍個照給你留一些成長痕跡?」

  「才沒有!」

  臉皮很薄的彭格列小首領又不敢掙脫,只能探出半個腦袋越過格洛莉亞去看在沙發上看穿一切的家庭教師先生。

  「好歹也算成功歸來,別看起那麼蠢,阿綱,看來我們在你生日希望你變聰明的願望很難實現了。」

  綱吉並不驚訝這個最不會說好話的大人的說話內容。

  但他並沒有收起那個從他們進門時就有的溫和神色。他很少會有不像他的武器那般令人畏懼和後退的目光,這甚至可供綱吉想像如果自己能有機會和看似不近人情的殺手擁抱時會是什麼感覺。

  「都去處理傷口好好休息,我們已經邁出了很成功的一步,意大利那邊也在作戰,下一步計劃先不用太著急,我們早就完成安排只需要告訴你們具體內容。正一君之後也會進行解釋。去吧。」

  格洛莉亞知道她的心髒此刻才算真的重新跳動。

  她好像也太久沒有體會到平常和松一口氣是什麼感覺。

  神經從麻木裡緩過來並且急劇抽痛,伴隨著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聽的耳鳴。

  格洛莉亞意識到自己在倒下的時候剛要轉身小孩們早就在緊張地呼喊她的名字不約而同地伸出手。

  Reborn從沙發上一瞬間彈起,直線距離踩著茶幾兩步跨到她身後捉住格洛莉亞的肩膀扶著人一點點滑下。

  他摸摸她的額頭又去探她的脈搏,用最快的速度去扯掉那些不該用上的藥物輸送管。

  小鬼和大一些的小鬼們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

  「……格洛莉亞小姐?是我說錯什麼了嗎,你怎麼樣?」

  「不要露出那個表情,阿綱,她只是太累了。」

  睡吧,莉亞。

  Reborn抬手蓋住格洛莉亞的眼睛,於是她選擇了放任最後一點意識下沉。

  ……

  格洛莉亞意外之下沒有做夢。

  她幾乎陷入死亡一般沉沉睡去。

  「感覺如何了?」

  格洛莉亞睜開眼和坐在床邊的人對視。一時之間說不好誰的目光正在侵蝕另一方,或者二者都有。

  空氣快要被他們的目光所同化的時候,病人從床上坐起了。

  「如果你實在覺得需要時間緩和,我並不介意暫停談話,你應該繼續休息。」

  他們並不那麼需要交流,好比殺手只是平和地看著她的雙眼他就能知道格洛莉亞的想法。

  「不,我在思考開場的措辭。我很認真地思考過我們要進行的第二次深度交談,我所重新想起的,全部經歷過的一切,同你息息相關,有人奪走了我們二人的記憶,而我並沒有權利保管屬於你的那部分,那不公平。即便我的私心,還是希望你不要知道。」

  「……我的記憶?」

  「Giotto不是對你提到了遙遠的曾經嗎,那可能,比你想像的還要遙遠。」

  Reborn的直覺以從未有過的劇烈程度開始瘋狂預警。

  他馬上,就要接觸到扎根在格洛莉亞靈魂深處的許多東西。

  「我想那是個很長的故事,莉亞,」Reborn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在發抖,那不像格洛莉亞面上那般平靜,「如果你還需要整理,今天不一定要全部說完。」

  「不需要我來講述的,Reborn,我們是特別的,你只需要向我靠近。」

  格洛莉亞捧起本該由殺手攜帶的阿爾克巴雷諾的容器。美麗的明黃色火焰裹著金紅色焰心安靜溫和地燃燒。Reborn在她的示意下抬手將其包裹,如同裹住格洛莉亞的心髒。

  「你准備好了嗎?」

  「我想是的。」

  眼前的畫面變了。

  殺手猜想格洛莉亞用了他們之間某種他還沒搞清楚的聯系讓他看到了格洛莉亞的腦中記憶。

  那是百年以前屬於西西裡的街道。

  和格洛莉亞長得非常相似的女性和與格洛莉亞同樣有幾分相似的男性在那一刻相遇。

  那是她的父母。

  一道斜陽穿過二人的身體,像是表盤的指針。

  而指針的源頭,站著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他們的目光也是指針,但投向的並不是父親克裡斯或是母親塞西莉亞。他們在看於不久的未來出現的格洛莉亞。

  而後,格洛莉亞誕生了。

  阿瑪蘭妲在她出生的當天悄悄在塞西莉亞房間的床邊丟下一束充滿生機的玫瑰花。那束花在冬日的冷陽下不可思議地仿佛在燃燒。

  Reborn知道,她不是在慶祝「格洛莉亞」的誕生。她只是高興於世界機制終於快要完整。

  格洛莉亞的火焰與所有人都不同,甚至於遠超出「不同」這一定義。一無所知的她當然很高興,她在羅莎的面前點燃火焰而她那時的眼睛比火焰更明亮。

  克裡斯也很高興——他高興於他的女兒足夠優秀能夠變成他的復制品。

  塞西莉亞高興不起來,那團火焰對她而言似乎是地獄業火的像征。

  格洛莉亞本人和那團火焰一樣同所有人格格不入,一陣誰也抓不到的風,誰也無法干預的風,就這樣在西西裡不斷刮過。

  直到6歲的那個午後,她殺死了自己的貼身女僕,砍下她的頭。

  那是外界侵染的可怕開始。

  那也是抗爭的開始。

  不知道那算不算成功——她的性格沒有變,她的整個內裡都沒有變。她不受束縛,不接受他人指手畫腳,她依舊與所有人隔絕,這些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變。

  她騎馬比同齡甚至大些的青年們更快,她的劍尖閃過黑手黨的血與火都無法吞噬的凌厲和驕傲。

  人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有人說她是玫瑰,是風,是奇妙的夜。

  而正因如此,她還是做出了那些選擇才顯得那麼悲哀。

  如果格洛莉亞是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就好了,那樣她只會因為理想破滅摔回現實。但很遺憾,她在理想之下擁抱著現實。

  殺手看見了自己從未見過的15歲的格洛莉亞。

  她坐在荒野的草地上沉思。她的頭發和長裙和風的方向一致,朝著高遠清澈的天空。

  她的眼睛是燒不盡的月亮,燃燒裡不存在一點灰燼和雜質。

  她摩挲那柄對誰而言都太過鋒利的手杖劍,那如同撫摸自己的靈魂體。

  Reborn知道那不是在安撫。那是在清醒裡殺死希望,在死去的希望裡生出支撐她接下來所有選擇的悲劇。

  ——格洛莉亞在那一天決定了要成為首領並且殺死父親,最後殺死自己。

  殺手看見了初代的彭格列們,他實在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認識那些傳聞裡的人們。

  格洛莉亞和他們之間的吸引,恐怕原本有一部分原因是7?秩序構成體之間奇妙的感應吧,雖然最後,他們之間只剩下純粹珍貴的友誼。

  然後是那個本來永遠不該出現的晚上。格洛莉亞在父親生日的當天實施了她的毀滅自我計劃第一步。她在那場宴會和家族成員發起的叛亂裡親手斬殺了數不盡的親人們,而她曾從這些背叛者身上學到了那麼多情感。

  Reborn自己是殺手,死亡,殺人,不管哪一個對他而言都見慣不慣。但他第一次不想看見這類畫面。

  她的劍最終砍向的難道不都是她自己嗎?

  殺手瞳孔收縮了。

  那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發生。

  那超出了人的所有常識。

  他怎麼可能在百年前的西西裡看見自己?

  但這是格洛莉亞貨真價實的記憶。她提著滴血的劍踩過雪地,在被火焰燒紅的天空下牽引月光走向剛剛殺死她父親的第一殺手。

  那才是悲劇真正開始的一瞬間。

  格洛莉亞重了殺手一槍,Reborn受了她一劍。

  而那遺留下的傷疤各自生出長線來,而後都不斷延伸與對方相連。

  他們就像現在一樣,爭鋒相對,驕傲強勢,誰也不讓誰,不在乎任何一方的底線,只會進攻放棄撤退和抵擋。

  這些也同樣悲哀——格洛莉亞在15歲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自己。父親和母親拽著她的身後,帶著她身邊的好人壞人們扯著她一半的靈魂,而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站在前方止住她的腳步,抬手扣住了她的腦袋,封住她另一半靈魂。

  殺手在她殺死親人們和目睹母親死亡的時候感覺到她沒有波動。不是偽裝,是真的沒有波動。她已提前看見她的罪,她並不認為死後會歸於地獄,因為她早已身在。

  不管是羅莎,彭格列初代,甚至是殺手本人,沒有任何一人可以改變她的腳步——除非有人阻止她的誕生。

  格洛莉亞在道路上看著他們而深陷掙扎,而這掙扎最終堅定了她的選擇。她看見希望而最終把它扔在另一條道路上。

  所以誰也救不了她的。

  甚至於對Reborn和格洛莉亞而言,他們相遇的起點不是什麼黑手黨和殺手的奇遇——是那個該死的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從他們二人同時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一定會相遇。

  那些人,還有伽卡菲斯他們,把她點燃由著她燃燒自己。格洛莉亞年紀更小的時候面臨過必死的處境。Reborn產生了一絲如果她在那一天死去成為維護者可能現在會好一點的想法——但是阿瑪蘭妲現身施予援手。不是同情和愛護,而是因為還沒到她死的時間。

  她把格洛莉亞推下深淵又撿回她的碎片再讓她為了世界機制,為了格洛莉亞根本不知道的虛無燃燒。

  格洛莉亞完成了自焚——她被家族成員暗算,成為人體實驗的受害者。

  Reborn在托斯卡納的時候雖然沒有恢復記憶,但也通過格洛莉亞的夢語猜出大概來——他這次是真的希望作為第一殺手所擁有的直覺能夠失誤。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她22歲。妹妹,她驕傲的一切,她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她想要的贖罪,艾蓮娜……幾乎什麼都失去了。

  那已經臨近伽卡菲斯等人預估好的格洛莉亞的死亡時間,而她作為人類的最後,卻依然得不到最後的安寧。

  意外在這個世界上從不缺乏,好比殺手自己的死亡。

  Reborn死去的那一刻,格洛莉亞完全絕望而徹底被擊潰的那一刻,她創造了完善的阿爾卡巴雷諾機制,正式歸為世界機制的一部分。

  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站在把自己燒空的格洛莉亞附近感嘆著新機制多麼完美優秀。

  他們沒有錯,這是他們的使命。

  所以才可悲。

  而格洛莉亞,做出了人生的第二個重大選擇。

  她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極力地要留下什麼,所以她選擇的是Reborn。她在無意識中賦予他成為阿爾克巴雷諾第7人的詛咒,而此刻她回收了在自己的火焰裡燃燒的Reborn。他們之間的聯系本就和其他彩虹之子不一樣。只是殺手原本只該是這一任,而格洛莉亞將他同化,於是殺手的詛咒變成了永恆。

  他活下來了,他們共同分擔了永恆的詛咒。

  Reborn重生的當天,格洛莉亞被她的祖先阿瑪蘭妲從病房裡推下樓,結束了作為人類的一生。

  她的意志被扼殺了。

  而阿瑪蘭妲擅做主張抹去二人的記憶又是一次更加殘忍的扼殺。

  然後……

  然後就是露切口中真正的巨大玩笑。

  他們經歷無數的循環,以每一次阿爾克巴雷諾的選拔作為重逢的契機,以選拔者和被選拔者的身份。

  他們無數次看見對方在換任前的消亡,結束每一次短暫的交集。

  ——直到彭格列第九代。

  Reborn說不好這到底是饋贈還是對格洛莉亞更深的摧殘。

  他時常為格洛莉亞覺得太可惜,就好像不管是他還是彭格列一世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把她從懸崖邊拉回。

  他們完全錯了。

  格洛莉亞在誕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如此,誰也無法改變。

  ——人們往往會下意識回避最不好的結局哪怕那才是真實。如果根本沒有解決方法呢?

  Reborn想起格洛莉亞在主控室說的話。他以為她只是因為逃避和巨大的無助而選擇自暴自棄,而他只需要想辦法把人重新拉回就好。

  不是的,她只是看到了過去因而清楚地意識到真正改變不了的原因。

  「……」

  「……」

  格洛莉亞依然保持平靜,她的目光沒有落在Reborn臉上反而持續停留在阿爾卡巴雷諾的容器上。

  她現在也和容器一樣在燃燒。擁有一個不死的空殼反倒可以不盡地燃燒了。

  殺手知道此刻他必須要立刻說點什麼。但是恐怕現在連叫她的名字都需要斟酌。

  該說些什麼才好?要如何接住一個被燒盡過太多次以至於此刻也接受這一現實的人。

  嘗試抹除從她存在於世界時就有的命運是幾乎不可能的,那太不現實。

  ……他當然明白這些。

  但能什麼都不做嗎,更何況Reborn自身也屬於她靈魂裡的傷口。

  殺手開始自我反省,他深感提出談心這一建議實在草率。那並不是指他後悔知道了這些事。

  哪怕當下的情況棘手的要命,可他卻慶幸自己終於明白困擾格洛莉亞的內在。

  他看見唯一的愛人在自身的地獄裡一邊燃燒一邊只有空殼也能愛了他一百多年。

  同樣地,幸好他也能如此。

  ——但是,沒有解決方案下的談心是二次傷害。Reborn第一次意識到他的自大使得當下的情況似乎一發不可收拾。

  格洛莉亞把自己的人生分成了兩段。

  至少在第一段殺手沒能救下她,那甚至已經不屬於晚與不晚的問題。那現在……照露切的說法是有轉機,可是該怎麼去找到?

  「……」

  殺手在短時間內努力地思考,他難得很混亂。

  一直沒說話的格洛莉亞盯著他好一會兒隨後伸出手貼上他的臉側。

  她跪坐在床上稍微前傾和伸長脖子,盡可能去湊近Reborn的臉好去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溫柔輕和的吻。

  她挺直上半身單手環過殺手的肩最後搭上他的背,長長的銀發和她細荊棘般的身體不可思議地呈現一種包裹的狀態,Reborn的頭貼向格洛莉亞的胸口,聽著她不太規律的心跳。

  「我這麼說可能很奇怪,親愛的,鑒於我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我痛恨這個詛咒,哪怕我就是創造它並為它而生的人。但我們卻因此而注定相見,就這一點我不後悔。就像我說的,過去已經是過去,你不必為我掛壞,我已經在這幾個月裡接受的差不多。我只是為你感到抱歉,Reborn,抱歉你所經歷的一切。」

  她講話很慢很輕,很像殺手此刻的呼吸。

  Reborn的混亂瞬間消散了。

  其他的先放在一邊。

  你看,她總是能輕描淡寫地說出「我沒事」「我還好」「不重要」「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早就接受了」這種話。

  她好像是在害怕不馬上說出這些的話就要違背與自己相光的事不能在意這一原則。

  甚至於這種欺騙持續時間過長,謊言竟也顯出幾分真話的意味。

  只有別人的事才能令她動容。

  殺手並不是會揪著曾經的失誤和過錯不放的人。不是出於逃避,而是因為改正和挽救才是最重要的。

  但現在,他在話語裡必須暫時改變這一原則。

  「我並不希望我成為讓你感到抱歉的人,莉亞,」Reborn抬手蓋住她的後腦勺,「我曾以為我是個旁觀者,我知道你痛苦著什麼,而我只需要引導和幫助。但我是參與者,我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你才會如此。」

  格洛莉亞立刻稍微和他分開好讓二人能夠對視。

  果然,殺手提起他自己就能讓格洛莉亞的平靜開始潰散。

  「我成為一世口中離你最近的人,而你反而因此堅定地選擇毀滅的道路。」

  「……那是我自己的問題,誰插手都是一樣的。」

  「所以我的確沒能救下你。」

  「……這不一樣。」

  「那麼哪裡不一樣?」

  「因為是我先——」

  Reborn少有地打斷她的話:「你先給了我詛咒?不是你給的,親愛的,你是被選出的中介而已。你沒有說出後悔,我的莉亞,你依然慶幸我們相遇了。」

  「……那是我自私的想法。」

  「聖人才不需要自私,而大多數人不需要成為也沒必要成為聖人。你本應該說你後悔的,莉亞,就和平時你隨口扯謊自己沒事那樣,而你現在還是拗不過那個真心的想法。」

  Reborn的雙手滑過她脆弱的纏著繃帶的脖頸,摩挲著向上繼續滑過臉側,從鬢邊滑進靠後的發間。

  他把人往懷裡摁,彎下腰低頭,他完好的右眼和格洛莉亞殘缺的左眼不輕不重地依偎。他能感覺到格洛莉亞放在他後背的手在抓扯他的襯衣。

  她在動搖。

  「就像你自然而然痛恨你的父親,親愛的,我不認為你完全愧疚於你母親。我們共享記憶,親愛的,你對記憶裡的自己甚至都要偽裝。你的絕望不是來源於你對塞西莉亞女士的愧疚,是你無法宣泄的不滿和委屈,莉亞。你沒有做錯但她卻那麼害怕你。」

  不是的。

  她這麼說。

  殺手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果然會如此。

  「我不否認你愛你的妹妹,她也愛著你,而我想羅莎是個好孩子。但是,你真的沒有一瞬間希望她不是你妹妹嗎?她畢竟間接束縛了你。」

  不,不對的,是我害了她。

  「你還能想起來嗎,莉亞,想起來第一次想要發泄但卻悲哀地說不出口的感覺——你曾因為我讓你想起這一感受而選擇將我推開兩次。」

  不,我不是那樣的,我早就習慣。

  「你走不出來的,莉亞,有人拉著還有人擋在前面。你逃脫不了過去。」

  她從否定變成了沉默。

  Reborn倒是很想換一種方式。但很可惜,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不能讓她壓下去的波瀾被重新挑起,那她將永遠絕望。

  絕對不行。

  「我很抱歉,莉亞,一般情況而言我不該說這些話來質問你,尤其在我看完你的記憶後。我為我沒有首先表達我很榮幸知道你愛著我一百多年而抱歉,同時我慶幸我也愛你。」

  Reborn感覺到她小幅度地顫抖。

  「雖然你讓我時時感到頭疼,我親愛的,但這是你可以對我時時行使的權利。你得承認,你嘗試過許多抗爭,而你的內在永遠不變不管燃燒多少次。我希望你在負罪前能首先因此感到驕傲,莉亞,至少我為你感到驕傲。」

  她開始做深呼吸。

  「不要否定你的愛意,親愛的,也別否定我的。你對我無話可說嗎,莉亞,哪怕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本應該聆聽和承受的人了。你親口說的,我們是特別的。」

  房間裡呈現出接近死寂的安靜。

  Reborn幾乎開始擔心她會心髒驟停。

  「……我慶幸著你跨過詛咒向我靠近了,第一殺手先生。」她的聲音不再平靜。

  「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沒有錯,他們只是在做他們該做的事。但是我不願意接受,哪怕它是一種殘忍的正確。」

  格洛莉亞為此感到無力,她的憤恨和不平看起來那麼脆弱可笑。她看著伽卡菲斯在眼前卻也只能鬥幾句嘴,她的臉上也表現不了厭惡和憎恨。該死。

  她其實什麼都想不明白。

  為什麼就得是她。

  為什麼她有那種父親,那種人也能叫父親嗎?

  她愛塞西莉亞,塞西莉亞愛她,但為什麼塞西莉亞不敢靠近?她明明從沒傷害過母親,她總是小心翼翼。而母親最後留下那種遺言難道不是因為清楚她一定會替她完成嗎?

  ……這不公平,但我卻拒絕不了。

  她也愛羅莎,她更大比例地認為那孩子是她人生的禮物。但誰能想像她對妹妹說出「從今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時的內心。

  ……為什麼我不能。

  她看著彭格列初代們,她珍惜他們的友誼卻也羨慕不已甚至於偶爾嫉妒。如果她能有那樣的家族……

  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

  但格洛莉亞的此類思考一開始就會戛然而止。

  她感到絕望。因為她清醒地意識到她改變不了,越思考越是如此。

  誰都不行。

  「……我想不出來怎麼做。我完全想不通,想不通那些人為什麼死了。我想不通彭格列為什麼會發生那些事。想不通為什麼我要活下來——你看,沒人給我指路。」

  不,是有的。

  「可是我給了你詛咒。可是你那時死在了我眼前,Reborn,」格洛莉亞的腦袋開始下滑,她的身體也在下滑而那下滑如同墜落,她顫抖著四分五裂,碎片正在把殺手整個人吞沒掩埋,「我明明是要救你的,但為什麼最後變成這樣?我甚至覺得你如果像正常人類一樣死了可能更好。……但我卻還是選擇把你留下。然後……你再次死在了未來,再次在我眼前。」

  她沙啞地低吼,腦袋垂在Reborn頸窩。

  「……該死的。我就是要逃。Reborn,我忍不住想逃跑。我不知道怎麼辦,或者說本來就沒有辦法,而去認識這一點讓我感到害怕。……是,我就是害怕了!我面對不了過去,更面對不了現在和未來!……我清楚我辜負著一世的好意,露切,你,還有阿綱和很多很多的人。」

  她那只貼靠著殺手皮膚的完好眼睛在流淚,很快地打濕他的領口向下滲透,相當驚人的冷意往Reborn的心髒和肺部鑽,而後在血管裡跑動。

  他有時候很不理解那些文學作品的描述,即便那的確是藝術化的最好結果。

  類似於冷水滑過喉嚨使人快速平靜或是熱水澡輕易緩解疼痛。

  還有一種更具代表性的更常見的。

  男主角或是女主角發自內心地說著他們心碎了。這很奇妙,一種抽像的表達,而抽像往往基於具體。但沒人清楚心髒物理碎掉是什麼感受——雖然會有人被殺手襲擊致使心髒碎裂,但很遺憾他肯定發表不了任何感言。

  就此刻而言,藝術家們做出了最好的簡練總結。

  「……可是所有的所有我總要失去的,不管我想與不想……我很累。我痛得快死……然後繼續。……哪怕我早就受不了了,親愛的……」

  她很用力地抓住殺手。嘶啞的哭聲代替了話語。她可能很想完完全全痛哭一場,但連那種精力都沒有了。

  Reborn去拍她的背又摩挲她的肩。

  「你說得對,莉亞,想逃就逃,比起沒有目的地逃,至少向著我而來。反正我們注定相遇,我本就在一無所知又無意識等著你向我而來。不想思考就丟開,我會去接住,樂意如此。」

  格洛莉亞在漸漸收聲。

  Reborn在漸漸撿回那些碎片一點點回拼。

  總要拼好的。


第八十九章 彭格列飛行大法

  ——你們彭格列真的花裡胡哨

  格洛莉亞的房間。

  她安靜地坐在洗漱台上,Reborn輕輕抓著她的手臂給她換新繃帶。殺手能感覺到她手臂那位不可察的顫抖,顯而易見是因為疼痛。本來如果先前沒有那些藥物,格洛莉亞還能好受一點,那個很荒謬的以毒攻毒結束之後,更深的疼痛會像沒完沒了的余潮接連襲來。

  Reborn在心裡暗自嘆氣,盯著她蒼白皮膚上沼澤一般的侵蝕痕跡選擇盡可能低下頭親吻格洛莉亞的指尖,順著手背突出的淡色血管緩慢上滑,擁抱她的同時讓那個柔和發涼的吻停留在她的肩頭。

  殺手的腦袋塞進格洛莉亞的頸窩,雙手收緊急劇縮小二人之間的距離。

  「嗯?怎麼了嗎?」格洛莉亞抬手摩挲他的鬢角,自然而然攀上殺手的耳廓。

  「早飯可以送進來,你可以在房間裡多待一會兒。或許……當然,我只是提個建議,親愛的,你可以繼續休息下去,我和入江完全可以負責接下來的事。」Reborn側過頭親親她錯弱的頸側,只感覺到繃帶的涼意,嗅到一絲藥水的氣息,這讓他有些陰郁。

  格洛莉亞稍微笑了笑。她的雙腿繞上Reborn的腰,單手環過他的後背放松身體把重心全給了殺手來支撐,對方向後退後兩步,一手托住格洛莉亞大腿根部,一手握住她的腰側減少她的發力。

  「我昨天發泄之後已經放松很多了,Reborn,也不要太過擔心,而且……我果然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無所事事,更想和你們在一起,不然好無聊啊。」

  她動動腦袋安撫性地蹭蹭Reborn的脖頸。

  殺手有點無奈地拍拍她的後背。

  「總要遷就病人的,更何況是撒嬌的病人小姐。」

  「別擔心,我只會對你這樣的。還是說,這點程度你就要厭煩了嗎?」

  玩笑話啊……既然開始說起玩笑,精神多少是有點恢復了吧?

  這樣思考著的Reborn覺得心裡有那麼一點變輕。

  「當然不會——還有什麼要求嗎,我的盡可能滿足小姐?」

  「嗯……給我做個早飯吧,我不吃他們的。」

  殺手很麻利地給她纏好繃帶,抱著她走出,順手撈起門口衣帽架上格洛莉亞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嗯哼,還有呢?」

  「我今天不喝熱可可,我要喝一杯檸檬甜酒,雙倍糖的那種。」

  「新愛好?你以前是不喝的。」雖然可以一只手托住格洛莉亞,但Reborn顯然不太想從她身上騰出另一只手,於是干脆用手肘下按門把手,後背不輕不重和房間門相抵順勢一推。

  「不,腦子裡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彙。」

  「我還以為你更有可能想到薩巴雍。」

  「那就兩個都要。」

  「好吧,聽你的。」

  ……

  沢田綱吉看見照常坐在沙發上的格洛莉亞後幾乎是一口氣衝上去摔在她眼前。

  「我親愛的小小獅子,無論你多麼有精神也用不著撒開腿,一大早就打算把我從這張沙發上撞飛。」她忍著笑去扶腳下一滑正正好跪在自己腳邊的冒失小孩。說起來,他到未來的這一個多月很少有在非戰鬥時段摔跤的時候呢。

  「很遺憾,阿綱,雖然你的考驗官小姐看上去並非力量型,但這個嘗試是絕不會成功的,就事實而言摔倒的反而是你。」

  被兩個大人同時揶揄兩句的綱吉臉側發燙迅速從地上爬起:「……對不起嘛。不過格洛莉亞小姐,你真的已經休息好了嗎,千萬不要勉強。」

  「怎麼,不想看見我?」

  「大概是你昨天誇過他,阿綱有些飄飄然的。」一向致力於給自家學生添堵是Reborn一直樂此不疲的事。

  「才不是呢!」小孩條件反射般回嘴。

  「那就是怕見不到我,想見我了?真是讓聞者落淚。」格洛莉亞微微一挑眉。

  沢田綱吉的耳根子很不爭氣地在他剛要繼續爭辯前紅了。

  ……我討厭意大利人。如果有別的意大利人不是這樣那真是對不起。

  ——十年後的阿綱有變得承受力好一點麼?

  湊在格洛莉亞耳邊樂得看好戲的殺手低聲詢問。

  ——完全不行。我有時在他馬上就要和人交鋒前這麼做的話就更有趣了,所以說小孩子就是好玩啊。

  入江正一出現在大廳的時候,只看到綱吉一個人默默蹲在單人沙發的旁邊。

  「……早安,綱吉君,你還好吧?」

  「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為什麼只欺負我一個……」

  「……說起來十年後也是這樣。綱吉君,至少說明了他們應該不討厭你的。」不,他們那種性格應該只是在一視同仁的基礎上對你加深程度?

  「……那還是討厭我好了。」

  小孩們陸陸續續到齊了。

  大人們停止說笑,講起現在的狀況:「雖然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但該說的好消息自然是要講的。瓦利亞那邊正式行動,意大利的主戰場終於有了大動靜,想必會為我們帶來好消息的。」

  「阿武,那邊戰鬥結束之後,小斯庫瓦羅說不定會來的。」

  「斯庫瓦羅要來!這個時代的他嗎?哈哈,那我可有的期待。」

  不,別高興的太早了,小孩,他是因為太生氣才要趕過來的。

  ——你再說一遍?

  ——阿武他輸了,輸給了幻騎士。

  ——喂,我看你頂著一張死人臉,不會是因為一直強撐結果導致神智不清吧?

  ——山本武輸給幻騎士了,就是這樣,很正常吧,人總要學會「輸」的。

  ——……讓那個臭小子洗干淨脖子給我等著。

  ——哦呀,你要來?那來的時候記得帶點見面禮哦,小斯。

  ……

  緊急詔令。

  完全不知道狀況的小孩們慌慌張張從各自的房間裡往主控室狂奔。

  格洛莉亞,Reborn倒是還能維持平靜的神色,但不是任何人可以保持這種態度——入江正一顯然正因為剛剛發生的一切頭疼和震驚。

  他臉上那種明晃晃的「怎麼會這樣」「我完全被騙過去了嗎」之類的神情甚至讓小孩們一時失語沒有展開詢問。

  「首先,我們剛剛接回來到這裡的10年前的巴吉爾。他現在就在病房裡休息,問題不大,你們不用擔心。以及還是在剛才,瓦利亞那邊傳來了勝利的消息。但是同時,白蘭通過影像和我們對話了,」殺手代替正一做起解說,「很遺憾,瓦利亞打敗的六弔花干部是假的,包括正一君所見過的瑪雷戒指也是白蘭偽造的假貨。我們被騙了。」

  「我很抱歉,雖然白蘭不知道我和大家的合作,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演戲所以有所提防……」

  「不用在意,這不叫做失誤,所以你用不著道歉,」格洛莉亞抬手一拍正在鞠躬的正一的背,稍微用了點力道致使他搖搖晃晃勉強穩住身體,「追究這些突發狀況是沒有意義的,沒有人該認為這種戰鬥過程裡會一帆風順吧?還是說你們辛苦到現在難道沒有迎接一切未知的覺悟,或者說要退縮不前等著得意洋洋,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的敵人如他那狂妄的想法般一舉把我們攻下?」

  「……當然不會,說好的無論如何大家都要回到該去的地方,打敗白蘭!」

  「說什麼呢,除了戰鬥我們可沒有選擇!」

  「不管是什麼我們都會去應對的!」

  「很好,我們彭格列怎麼會有認輸的想法,可不是那種家伙隨心所欲就能毀滅的存在。正一君,就麻煩你給大家解釋一下白蘭提出的戰鬥方式。」

  ……不愧是彭格列的女神大人,就算身體狀況十分欠佳也能起到強大的穩定作用,真是不可思議的人。

  「選擇戰鬥,那姑且算是我和白蘭先生學生時代玩過的一種戰鬥游戲。大家可以看看這個影像方便理解。」

  一共兩方陣營,各自選擇可變化的場地,並且在場地上各自選擇士兵組成自己的部隊。當然,每一方要有作為基地的大本營並選擇放置的位置。准備好這些之後雙方進行戰鬥,贏的一方自然可以從輸家手裡把某樣物品占為己有。

  「說實話,畢竟是游戲,按理是不能在現實世界實行的,很抱歉我不知道白蘭先生會具體做些什麼。但場地大小是固定的,方圓10公裡,然後像是參加游戲的人數和場地會提前商量好,不達標的一方戰鬥還沒開始就會被判定為失敗。」

  「別的先不說,首先要造出適合移動的要塞基地,還要給每個參賽人員配備機動裝置。正一君,你有什麼想法嗎?」格洛莉亞稍加沉思,對著專業領域的人員拋出問題。

  「格洛莉亞小姐……我很努力地在想了……」

  「我倒覺得不用擔心,我們有來自密魯菲歐雷家族最優秀的技術師,」Reborn意味深長地看著正一和斯帕納,又偏頭去看強尼二,「還有彭格列的專有技術人員,總有一個人能造得出來,不是這樣嗎?」

  「確實如此,真好奇是哪一位先想出來呢,畢竟雙方都很優秀,真是難分高下。」格洛莉亞也故作嚴肅,抬手拍拍兩位技術人員的肩膀。

  戰火在主控室裡無聲地展開蔓延。

  強尼二挺起胸膛猛拍桌子,說著作為天才技師的自己當然是最厲害的。

  斯帕納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自然也不肯低頭,他立刻回擊自己的腦海裡已經有了成形的計劃。

  兩位專業人士互不相讓,目光同對方連成一線。

  第一殺手和彭格列守護神表情同步地挑眉,無聲地對視擊掌。

  ——看吧,這不是很簡單?

  正一默默連人帶椅子往旁挪動。Reborn先生加上格洛莉亞小姐,果然對於我而言承受這兩個還是太困難了,這麼看來綱吉君真是太厲害了……

  由此,緊張刺激的機動裝置建造比賽開始了。

  僅僅一個晚上,兩位競爭者已經想好點子並付出行動,第二天一大清早迫不及待叫來眾人進行展示。

  本著安全考慮,獄寺一馬當先代替綱吉參與測試。

  以降落傘為參考,同小型火箭發射器相結合的斯帕納的產品登場。

  獄寺在身上綁好,按下按鈕很輕松地飛上高空,也沒有感到不適。

  「十代目,這個用起來很不錯啊!」

  「不行。」殺手直接給出否定。

  測試間的牆壁微微震動,大型鼓風機同時啟動,於是強勁的風讓裝置瞬間失靈,毫無防備的獄寺從空中墜落摔得四仰八叉。

  「而且太大太難操控,又很容易被環境影響,簡直是告訴敵方朝著這裡打。」格洛莉亞看著捂著腰緩慢爬起來的獄寺搖搖頭。

  強尼二於是很驕傲地冷哼一聲,急忙拿出自己的發明。

  背包式的發射器,看起來倒是更加精巧輕便。山本自然而然成為第二個試驗者。

  借由直升飛機遠離人工操控機動的飛行器平穩上升了。

  顯然,哪怕是剛才的強風也不會輕易擾亂飛行,而且也不會太過招搖。

  「強尼二,你好厲害啊。」

  「沒什麼大不了的,十代目,我作為彭格列最好的技術人員理應如此。」

  「不,恐怕問題很大。」Reborn彎腰從地上隨便撿起一把扳手,擲出後相當精准地集中螺旋槳。

  飛行器頓時卡頓,一點點落回地面。

  「因為太注重輕便反而又忽視了它的堅固性,畢竟小朋友們要用這種移動設備和敵人戰鬥,不抗打怎麼行。繼續加油啊,強尼二。」格洛莉亞拍拍自己人的肩讓他別太失落。

  斯帕納不甘示弱拿出自己的plan B。

  那是一雙和火箭加速器相結合的運動鞋,至少就表面而言方便攜帶也可以低空飛行,不用太擔心被擊落。

  了平自告奮勇成為第三個參與者。

  然而殺手和格洛莉亞已經預見到了結果。

  「這個飛的很穩啊!」

  「也不用害怕會摔下來!」

  「好厲害啊斯帕納!」

  「這個也不行,飛行器可是每個成員都要試用的,斯帕納。」格洛莉亞朝他攤攤手。

  「……格洛莉亞小姐,那是什麼意思?」

  格洛莉亞看著和牆壁近在咫尺但完全不打算轉彎的了平嘆了口氣:「我們的晴之守護者啊,是個直頭直腦到了誇張地步的人,所以——」

  一聲巨響。

  了平裝上牆壁,若無其事提著壞掉的飛行器走來。

  他的理由是男子漢要勇往直前。

  「……」斯帕納暫時停止了思考。

  感覺到優勢回歸的強尼二立刻掏出他的新產品——做成小型機器人,配有多重動力可自由飛翔的全新飛行器。

  綱吉很榮幸地成為最後的體驗者。

  「說起來,小家伙,你小時候的作文裡不是說自己想駕駛機器人來著?真是可愛的願望,恭喜你現在達成了。」格洛莉亞拍拍小機器人裡的小孩忍不住笑笑。

  綱吉很驚恐:「……格洛莉亞小姐,你不用連這麼點小事都記得這麼清楚吧?」

  「嗯?我覺得還挺重要。開始吧,強尼二。」

  新的飛行裝置同樣輕松且短時間飛向高空。綱吉不需要承重於是沒感覺到壓迫感,而機器人堅硬的外殼也能抵御一定程度的攻擊。

  「我感覺還不錯誒!」

  「Reborn先生,您看這個如何?」

  「強尼二,這種機器人空間很有限又要搭載太多內核……我想一次性不能填充燃料太多?」

  「……啊,確實是這樣,現在……只能試飛一分鐘。」

  話音剛落,綱吉連人帶機器重重落地。

  雖然很遺憾,但斯帕納盒強尼二的點子全部失敗。

  倍感身心疲憊的技術人員們看著在不遠處似乎完全不被困擾的小小鬼藍波感到了羨慕。

  嗯?

  格洛莉亞和強尼二的注意力幾乎同時落到藍波的小電車上。

  「……因為並不常用而且也太久沒見過所以我沒想起來——強尼二,那個東西還在吧?」

  「果然格洛莉亞小姐也注意到了!我這就去倉庫裡把它翻出來。」

  小孩們被成功引起了興趣,紛紛圍著格洛莉亞打聽。

  「不要吵,安靜——這個時代的小獅子很喜歡收藏,一方面是個人興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應對不同的戰鬥情況。我很支持這個想法,那些東西他也會拿給我看,門外顧問部門為此還整理了一份冊子——你們聽到那個聲音了嗎?」

  好吵,是震動的噴氣聲?

  強尼二再次出現的時候,小孩們發出驚呼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輛特別的飛行機車,外型新穎別致,色彩搭配和諧美麗,線條尤其流暢順滑,它只需出現在人眼前就足夠充滿吸引力。

  「機動能力穩定且能隨時補充燃料,可以隔絕火焰探測還方便操控,而且具備抗壓能力和自由程度。想辦法調控聲音和起飛系統應該就可以完全投入使用了。阿綱,上去,現在就開始適應機車—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知道你不會,不會才要學。」

  「Reborn,我現在就要開始嗎?」

  「立刻,馬上。」

  小孩不情不願地爬上機車,並在強尼二的指導下成功啟動。懸浮感和後座力讓還沒正式駕駛的綱吉感到了恐懼。

  格洛莉亞正要開口繼續指導,殺手輕輕扣住她的手腕但沒有言語。

  她瞬間明白一切,無奈地搖搖頭。果然,別說一百年,再過一百年這個男人的性格依然爛的無可救藥。

  「阿綱,握緊左手的離合器,同時用左腳打擋。」

  對自己的家庭教師完全信任的小孩照做了。

  「然後把拍檔打倒一擋看看。現在右手把油門轉到底,接著——離合器整個放開。」Reborn的臉上顯出點意味不明的笑容。

  小孩向後倒栽在地上,捂著摔痛的臉和胳膊一臉難以置信。

  「Reborn先生,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為什麼教給十代目錯誤的方法呢?」

  「這叫Reborn美學,」格洛莉亞抓著可憐巴巴的小孩的手臂出於一點點同情心和感激他帶給自己的快樂把人提溜起來,「學習任何東西首先體會它的恐怖之處永遠是教學第一步。怎麼樣小家伙,這可是全新體驗,騎得還開心嗎?」

  哪怕是長時間和二人一起待在主控室備受他們氣場折磨的強尼二還是開了眼界。

  ……某種程度上,彭格列能湊齊兩個這樣的人也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格洛莉亞小姐……我其實連腳踏車都騎不好的……」綱吉求助般看向格洛莉亞並收獲一個揉腦袋的安慰。

  「真是可憐的小孩——看來你這幾天沒辦法休息了呢。阿綱,我會給予你精神上的支持的,要加油啊,別讓Reborn生氣喲∼」

  沢田綱吉閉上眼。

  人不能,至少不該老是被格洛莉亞的表像所欺騙。

  ……大人們果然,都是惡劣的壞生物!


第九十章 門外顧問夫婦雜談1

  ——正文沒想法搞點練筆

  (是很隨便的練筆,正文還在構思所以發出來湊合一下,也許還會寫這種系列)

  1.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隨便從彭格列的成員裡抓出一名幸運兒,你詢問他或她:我知道他們性格不好,但你實話實說,我們的第一殺手先生和彭格列惡靈小姐從外貌上講怎麼樣?

  出於對某些樂於整人,捉摸不透,記仇從早到晚,實力碾壓的人士的敬畏,他或她會回答「那當然是很出眾,非常出眾,好的一方面那種」,基於客觀事實,其實也是這樣。

  「他們走在一起的確養眼,就算是害怕我們也想多看幾眼。」一些尚有春心的女員工這樣回答。

  「我們這兒有個年輕人還以他們的愛情故事為藍本寫了書,在黑手黨裡賣的很好。」

  黑手黨?

  「據說理由是兩個無論怎麼看都不是適合戀愛這種東西的人居然發生了奇跡,所以其余人認為通過研讀這本書可以找到攻克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辦法。」

  好吧,黑手黨總是莫名其妙,那麼問題二來了:

  「他們的性格誰好誰壞?」

  顯然僅僅是第二個問題就已經是地獄難度。

  「想出這個問題的人,我建議自殺——他們的耳朵很靈的。」作為共同的好友,前門外顧問沢田家光說出這樣的話來,其真實含義不必多言。

  那如果非得分出個好壞來呢?

  「問出此類問題的人應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任何一個有眼睛並且有耳朵同時兩個都正常運作的人都應該明白,這個問題簡直蠢到家——不相上下,顯而易見,甚至湊在一起後互相增益。當然,所謂的『益』是指壞上加壞。」沢田家光點了支煙,回憶起許多不好的事情。

  問題還未結束。第三個:

  「他們是怎麼搞好關系的?不是說同類相斥?」

  「我怎麼知道,」前門外顧問很無奈,「或許是因為物極必反?這麼和你講,他們倆都雙雙落馬,一較高下是沒比較出來,結果卻是心甘情願地栽了——栽進對方手裡。我倒是樂得看見這種事情。」

  是因為不夠謹慎,是因為感性作祟過度,是因為渴望真摯的愛情,還是通俗點,因為成年人的欲望——適配的□□?

  「胡扯吧,上面那些全是胡扯。這事兒很玄妙,很離奇,你看,他們總在死人堆前遇見,他們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真的能給對方攻擊傷害的人。他們隔著普羅大眾自帶鎖定,他們就是走在一條閉合的圓環上,他們明明就不是那種很有耐心,有點正常樣子的人……總之有太多不明白的點了。」

  你們是好友,連你都不明白,那還有誰?

  「少來,就算是初代彭格列們再現,他們也看不明白昔日好友這個戀愛路子。沒人明白——但這就對了,當事人明白就好。」

  還有些問題:

  你們想像過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他們會怎樣相處嗎?

  「你這是在為難人。說實話,就就事實而言,我覺得他們一直是那樣,如果意大利的男人女人們想要學習怎麼說話,真該求求他們倆出一本情話大全。越界?那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肢體接觸,花言巧語,爭鋒相對,難辨真假。至於背地裡,反正我是沒那個能力去想像。你自己想想看,一般人的認知裡那種粉紅泡泡的東西,和他們哪一個搭得上?」

  2.

  提到戀愛,想到什麼?

  告白得有的吧?

  殺手抱著躺在他身上的惡靈小姐,他親親對方的眼角,說起自己生來自私自利,當了第一殺手更是如此,什麼事情當然是間接或者直接為自我利益的增加而做。

  ——我就是樂得有你在。

  我知道我自己非你不可。

  我很清楚我非常需要你

  我心裡怎麼想當然就會怎樣做。

  我自由地選擇這樣看待你,這樣對待你。

  然後惡靈小姐笑著轉過頭回吻:這算什麼?你要和我比一比誰更惡劣嗎,先生?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善類。當然,你是個更徹底更完全的壞東西。

  好吧好吧,別期待他們會說出「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我喜歡你到快要發瘋」「你是我的唯一」這種話——醒醒,別做夢了。

  不過,他們並不介意表達「我愛你」,而且通常十分鄭重不是開著玩笑或是打鬧。

  那戀愛成功後的人們會做什麼?

  牽手聽起來是最低級的但又必不可少的。

  實際上,他們在外面不常牽手。殺手習慣性曲折右臂,惡靈小姐習慣性挽住他的右臂然後漸漸看不出分界。

  天冷的時候也許殺手會把偶爾不戴手套的惡靈小姐那只光在寒風裡的手塞進外套口袋。

  要是有人對惡靈小姐糾纏,比起拉起她的手走人,殺手更喜歡完完全全把人擁在懷裡,不留一點空隙給任何人——雖然在那之前,格洛莉亞大概率已經把人嚇跑了。

  惡靈小姐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殺手會握住她還在發抖的指尖。

  還有特殊的時刻,他們的手一直緊握。惡靈小姐常年執劍的手安安靜靜放在平整光滑的床單上,隨後被殺手先生常年握槍的手包裹,掌心緊貼,好像隔著那層磨砂感且帶著許多細小傷痕的皮膚就能感受到內裡所有神經的共鳴和交纏。無聲的,但是直擊大腦和心髒。

  還有什麼?

  擁抱。

  擁抱時,人的肢體接觸面是最廣泛的。

  首先是肢體,接著是作為要害的五髒六腑,脖頸,頭部,甚至連五感都會受限。

  溫暖和一般定義這種東西是不存在於殺手和惡靈小姐的身上的。

  這能叫做認知上的擁抱嗎?不能的。

  從指尖開始,蔓延到四肢。接著是從腳底向上延伸,腰部,胸口,頸部,後來是五官,達成整個人,一根頭發絲都不會放過。

  無形的手輕輕按在惡靈小姐的頭部,促使她一點點接近黑潮的深處。沒有光亮,沒有氧氣,沒有聲音。

  惡靈小姐去抓住那只無形的手,但也僅僅只是抓住而已。她在分裂自我,像是玫瑰的花瓣一片片散開,揉碎,變成足夠多的數量,成為融進潮水每一個分流裡獨自發亮的月光。

  結果只是相互的吞噬罷了。

  再然後是親吻。

  親吻是侵略的開始,直抵神經。

  紅色的眼睛燃燒一切,所以什麼也不會映照。

  黑色的眼睛殺死一切,同樣什麼也不會映照。

  然而此時他們的眼睛是一塊每面都映照彼此身影的晶體。

  這是摧毀清醒和理智的開始。危險,極大的危險。

  嘴唇和舌頭是人的身上相對柔軟而無害的,然而就是這二者,奇妙地掌控著另一方的呼吸和心跳,同時遭到反噬,提供給對方反控自己的機會。

  腦子太過清明的人怕什麼?怕自己發瘋,怕那暫時的混亂,怕意識的牽移。

  所以他們剛開始依舊冷靜且保持警惕心。多麼可怕的人啊。

  後來發生了什麼?

  後來他們的胸腔變成同樣的起伏頻率,仿佛兩顆心髒長在同一個身體裡。血液也發出抗議,化作滾燙的烈酒,如果麻醉不了那該死的抵抗性極強的神經,就干脆燒掉。

  別再反抗和自我欺騙——你們快要因為血液倒流和神經崩壞而死了,兩個白痴。

  人的身體強烈呼喊道。

  於是,人往往會敗在一瞬間的心軟和放縱。

  紅色的眼睛微微垂斂,黑色的眼睛發出類似於嘆息的目光,他們得認命——我輸了,我敗給她/他了。

  這是從內部瓦解的開始,他們明明高昂著頭去靠近卻最終把頭低到對方的心髒處。

  最後?

  成熟的大人們(好吧,有時候或許不是)絕不忌諱有關身體上的事。殺手和惡靈小姐是很有儀式感的那類人,至於□□的事,那完全自然而然——像是火車總要開進軌道,天空總要和潮水映照,他們總要相愛那樣。

  Reborn覺得格洛莉亞的四肢或者說她整個人同植物根莖很像——平常是細荊棘,而和他獨處時會不動聲色地收斂。纖細的,但堅韌美麗。它把你纏住讓人感覺到危險,但又溫柔得不可思議地去貼合你的身體,感覺皮膚軟化沒有隔閡,你鑽進我的體內而我又在你的身體裡生長。

  身邊的人老是看不慣他們之間那些所謂的甜膩稱呼,而這種時刻他們心照不宣地去念對方的名字。如同寫一本寫不完的書,因為他們期望這本和他們息息相關的書永遠沒有結束。

  格洛莉亞好強的點有些實在奇怪。哪怕她要貼在Reborn耳邊,濕潤的唇珠緊靠殺手的耳廓才能讓對方能聽清她的發聲,她總是不忘記挑釁的,不管是言語上還是肢體上。

  Reborn感到有些好笑,實際上他也會一邊掐著她的腰一邊忍不住笑。

  ——……什麼人在這種時候會嘲諷另一方?

  ——莉亞,實際上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你反而應該被表揚。

  這種時候她就要稍微露出一點原本荊棘上的刺——比如挑一個無傷大雅的位置毫不猶豫地下口。

  然後她很快地消氣,順著那點傷口一路向上,殺手從善如流地和她再次接吻。

  ——你好像還是很瘦,親愛的。

  ——我現在已經足夠健康了,好先生。

  ——那就再好一點吧。

  ——嗯,不是有你盯著我嗎?

  他們總是以類似的對話相擁而眠。

  3.

  所以他們現在還會吵起來嗎?

  「你的問題為什麼這麼多?——會,一點也沒少,他們偶爾還會切磋切磋,相信我,絕對沒有留情。有一回被我兒子碰上,據說因為場面太過緊張嚇得他叫來所有守護者『拉架』。」

  十代目也很不容易啊。

  「是啊,我們家阿綱對這兩位的恐懼感從沒有因為時間變化而少過。畢竟還是不敢直接叫人停手,只能選擇稍微不會那麼生他氣的格洛莉亞,以拼死的決心像一只考拉似的扒拉住這位長輩。」

  有用?

  「很有用,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對他這種出乎意料的愚蠢行為感到好奇,甚至沒有讓他立刻從她身上下來。」

  沢田家光的視線移向不知道又從哪裡回來現在是自由殺手,出現在彭格列總部的Reborn。

  他跨進格洛莉亞的辦公室帶上門。

  「我們的霧守和雲守為什麼蹲在哪個角落?」

  「因為那根柱子是恭彌和骸打壞的,他們要自己修好。」

  「他們倒是聽話。」

  「因為我手上的把柄太多,而且,小孩們打不過我。」格洛莉亞毫不猶豫地在瓦利亞提交的文件裡申請的經費上大打折扣,還不忘在斯庫瓦羅的字跡後畫一個笑臉,加上一句「辦不到喲,死心吧小鮫——啊,不過能者多勞,勞者才有獎勵,可能是你們不行吧,我理解的。」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格洛莉亞放下筆,沒有一點征兆地往旁倒去,殺手早有准備眼疾手快抱住人滑坐在地毯上。

  「辛苦了,門外顧問小姐——我回來了。」Reborn接過她沒看完的報告又騰出一只手揉按她用筆的右手手腕。

  「嗯,歡迎回來親愛的。」她在殺手懷裡伸了個懶腰,其實並不太累的門外顧問很悠閑地揉捻他的發尾和鬢角。

  「晚上還有事嗎,莉亞?」

  「有個談判。」

  「我們一起——回來的路上可以去那家你近來很有興趣的餐廳,旁邊的甜品店新品我回來的路上也預定了。」

  心情很愉快的顧問小姐抱住他的脖子親親他的下顎。

  ——直到殺手神色復雜地單拎出一份報告。

  提交人是沢田家光,而內容是綱吉的相親對像們。

  小孩曾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這份文件,而他自作聰明的父親以為送到格洛莉亞手上就能讓和她更親近的小孩選擇接受。

  於是面無表情被殺手抱著出來的彭格列惡靈把東西扔在了前門外顧問腳邊。

  「……格洛莉亞小姐?」

  「怎麼,希望我扔在你臉上?」

  「可是阿綱那小子他——」

  「無意義的操心容易過勞死,家光。別讓那東西出現在彭格列任何一處地方。」

  沒有依靠自己行走的格洛莉亞冷哼一聲,氣勢很足地示意殺手走回辦公室。

  而閑來無事,有些想念小師弟的迪諾正巧經過。他看看家光又看看忙著干建築活的小孩們,有些爽朗地感慨。

  今天沒有人被栽進門口呢,彭格列越來越好了。

  5.

  相親相愛彭格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1

第九十一章 Choice(1)

  ——未來篇結束倒計時准備

  一片安靜的夜間出現了突兀的爆炸聲。

  最先衝到大廳的殺手和格洛莉亞,以及隨後趕到的小孩們並沒有發現遭遇敵襲的跡像,轟鳴的來源是綱吉和他那個未知的匣動物。

  「怎麼會有匣武器攻擊主人?入江正一不會給了十代目劣質產品吧?」

  「不,現在的重點是要怎麼讓那個東西安定下來吧?」

  「巴吉爾,阿武,你們都是雨屬性,立刻派出你們的匣動物去阻止。」

  從空中落回地面的綱吉松了口氣,面帶歉意地去看向他圍過來表示關心的同伴們。

  「……啊,對不起,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我只是突然想試試看把這個匣子打開,也不知道為什麼它會發狂,好奇——」

  「不,這可不是匣子的問題,是阿綱的錯。」

  聲音從入口附近傳來。

  感覺有些熟悉的小孩們一同轉過頭。

  ……好誇張。

  通體雪白,完完全全是會在安徒生童話一類的故事中會登場的白馬,同時漂浮著像征大空的明亮橙色火焰。騎在上面的金發青年倒也的確是熟人——那是這個時代的迪諾。

  「呼——終於到目的地了,感覺今天走了好久呢。」一邊感嘆一邊下馬的迪諾正要抬手向格洛莉亞打招呼,他的腳先一步不聽使喚猝不及防打滑,高挑的青年直直栽倒,發出沉悶的響聲。

  對此毫不驚訝的格洛莉亞忍不住扶額,有些無奈地搖頭:「唉,這孩子還是沒變聰明。」

  小孩們看著她的反應心中了然。……10年過去了,迪諾先生還是會因為部下不在身邊就會變成廢物,這種人設也不用如此鍥而不舍地去維持吧?

  捂著後腦勺顯出點狼狽的青年不好意思地向著離他最近的格洛莉亞靠近。

  「太慢了,迪諾小朋友,差一點就要超過我的限制了。」

  「……格洛莉亞姐,都說了我已經不是阿綱他們那樣的小孩了——日安,你看起來比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有點精神了。」青年很自覺地低下頭讓大人去揉他的腦袋。

  迪諾猶豫些許,表情復雜地去看就在格洛莉亞身邊的Reborn,盡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好久不見了,我的老師。」

  神色溫和的殺手矛盾地冷哼:「那是什麼表情,10年的時間也不能衝淡你的傻氣嗎,迪諾?」

  ……真是的,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才會對我說點好話。算了,就算是這樣也不壞。

  「迪諾先生……嗯,我很高興你來了!」太好了,不管是瓦利亞還是加百羅涅都沒事!

  「喲,阿綱!聽說你們馬上就要開始和白蘭的直接戰鬥,我就過來幫忙了,關於你的匣子……它和你某種程度是一體的,你的不安和不確定也會對匣動物產生影響,這一點你自己要好好琢磨了。格洛莉亞姐,reborn,你們給他們安排好訓練任務了嗎?」

  「正打算天亮之後開會來著,畢竟還有特別嘉賓沒到——他沒來嗎?沒有他的話我們可不能隨便讓山本加入訓練啊。」

  仿佛是為了回應Reborn的話,一聲怒吼從不遠處傳來:「小鬼們,還有該死的格洛莉亞,我已經到了!」

  耳朵要壞掉了。

  沒來得及做出任何防護措施的綱吉等人面色驚恐。

  「嗯,大門居然沒有倒下。」習以為常的門外顧問小姐心情愉快地打趣。

  面色凶惡,大跨步進來的瓦利亞作戰部隊隊長直直向她而來,就在迪諾以為哪怕他下一秒會抽劍砍向格洛莉亞的奇妙氛圍之下,斯庫瓦羅冷漠地拿出一只剛打撈的新鮮大魚晃到門外顧問眼前。

  「喏,你之前讓我要帶上的見面禮,拿去。」

  迪諾:真的假的?

  綱吉等人:還有見面禮?

  Reborn:……莉亞做門外顧問做的真是出乎意料的成功啊。

  格洛莉亞:誒?我在信裡和小孩開玩笑的,居然這麼聽話?

  「我說,小斯,為什麼是魚?明明我們已經有你這條雨鮫了,不能帶來更有新意的東西嗎,真是沒有誠意。」

  「你不說話能死是嗎?還有,不要亂叫我的名字!」

  「不要在意這種小事,頭發會掉光的。」

  「……」

  其余人面面相覷。這完全不是對手啊……

  「咳,言歸正傳——你知道我要干什麼吧?」

  「嗯,這件事我不摻和。那孩子也算盡力了,記住不要太凶。」

  山本很興奮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斯庫瓦羅。

  這個時代的斯庫瓦羅!嗯,看起來也沒變多少嘛!所以是他來訓練我?看來有的期待呢。

  「哈哈,好久不見,斯庫——」

  小孩的話並沒有來得及說出口。斯庫瓦□□脆利落地出拳精確打擊他的腹部,幾乎立刻就失去意識的山本被大人輕松地扛到肩上,在發愣的小孩們面前帶人離開不知去向。

  由此,應對Choice戰的訓練正式開始。

  ……

  「轉過來,真是笨死了。」格洛莉亞無奈地扳過綱吉的肩,就算是單手也能不受阻礙地糾正小孩亂七八糟的特制西裝的領帶。

  就是今天,和白蘭說好的決鬥之日。

  彭格列全體人員除傷者外整裝待發。

  「……馬上就會結束的,格洛莉亞小姐,Reborn,不管是那個會對你們造成傷害的射線,還是白蘭造成的所有破壞,一切的一切都會回歸原樣。」

  他的腦袋上了結結實實挨上兩個人給出的手刃。

  「好痛!干嘛又打我?」

  「想那麼多干什麼?你還沒厲害到可以兼顧那麼多事,小朋友,專注於戰鬥就好。」

  「不用發表那種英雄台詞,阿綱,太不像你。差不多,也該出發了。」

  Reborn和格洛莉亞各自推了他一把,讓綱吉站到朋友們之間。

  「大家,我們走吧!」

  經過一番復雜的程序,對於即將展開的戰鬥難以想像的小孩們重重摔進未知的區域。

  ……好厲害。看起來就像是另一個建造完成投入使用的現代化城市。

  嶄新高大,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幾乎填滿了視線。道路交錯延伸看不到盡頭,沒有人的各式店面沿著路邊起起伏伏。

  這就是他們的戰鬥場地。

  還有,他們最大的敵人。

  小孩們警惕地看向全部面帶微笑,姿態放松隨意地白蘭等人。

  「喲,正式見面了呢10年前的綱吉君,」青年的聲音甚至算得上溫和,但不管是語氣還是語調,或者說音色本身都令人不快,「啊,這不是格洛莉亞嘛,你居然看起來還有些精神,我本來還很擔心我們見不上面了。」

  格洛莉亞面帶假笑,伸手輕輕扣住面色越發陰沉的Reborn的手腕:「是這樣啊,不過你怎麼看起來一副活不長的樣子,是沒睡好還是因果報應?」

  「你這家伙敢對白蘭大人無禮?!」

  「哦呀,看來白蘭你訓練牲畜的能力實在不怎麼樣,叫的可真是醜陋可笑,這算是戰前表演嗎?還不賴,要不再來一個給我看看,別害羞啊。」

  小孩們莫名覺得自己應該挺直背,揚起下巴。果然格洛莉亞的攻擊性在敵方身上就是好用。……好酷啊,我們的勝利女神。

  當然,如果她能不那麼一視同仁地連我們也一起攻擊就更好了……

  「咳,那麼我們先來做選擇吧,」並不是很想承認罵不過對方的白蘭從身後拿出有些大的金色轉輪,「綱吉君,你要走過來才行。」

  綱吉看了看大人們,做了個深呼吸向白蘭走近。

  有著奇怪符號的轉輪。……他不先解釋一下這東西是干什麼的嗎?

  「為了方便各位觀看,我會把轉輪上的東西投印在屏幕上的。綱吉君,把手放在另一邊,以Choice為指令,讓它向我的方向轉動。你准備好了嗎?」

  「……不,我還沒准——」

  「Choice。」

  不知道有何作用的裝置動了起來。轉輪停下的時候,每個符號旁邊都出現了數字。

  「嗯,這樣就決定好了我們雙方的出戰人員呢。」

  「那是什麼意思?」

  「看來那些符號的確代表屬性,數字的量也就是每個屬性的人員將會參加戰鬥的人數吧。」Reborn幅度很小地皺眉。原以為場地和人數,加上游戲模式需要被選擇已經算是麻煩,連出場的屬性也被限定了嗎?

  大人們去看雙方出戰的屬性。

  不妙。彭格列的嵐雨,加上大空都有出戰,可是我們的雲霧守護者卻不在戰隊裡——對面雖然作為大空的白蘭沒有登場,但是雲和霧卻剛好都在,晴也參戰了。這個配置……比我們合理。

  格洛莉亞很小地「嘖」了一聲。沒有掩蓋我方的迷霧和掀起大範圍強攻的浮雲,甚至還有兩名無屬性,即後勤人員參加……

  「無屬性?格洛莉亞小姐,那不就是說——」

  「格洛莉亞小姐,Reborn先生,就由我和斯帕納作為無屬性的代表上場吧。另外三位,自然就是綱吉君和山本君,獄寺君了。」正一難得打斷了綱吉的話。

  「哈?人員安排什麼時候輪到你了,這當然該是十代目——」

  「閉嘴,隼人,你太毛躁了——就那麼做吧,正一君。斯帕納呢?」

  「嗯,我沒問題的。」

  白蘭的臉上依舊是不變的微笑:「看來你們都決定好了。那麼我來說玩法。這次想要更直接一點,所以是目標模式——也就是雙方的出戰人員裡有一個人是另一方將要打倒的目標,一旦被打倒則全隊視為輸掉比賽。」

  「意思是我們要選出那個人嗎?」

  「不阿綱,看來不用我們選了,」殺手神情嚴肅地看向雙方面板上各有一處燃燒著的火焰標記,「那個標記下的屬性人物,就是各自的目標。」

  又一糟糕的開場——彭格列這邊是無屬性人員,而對面是晴。

  而轉輪自動鎖定,於是彭格列這邊的被攻擊人員最終是正一。

  非常不好的預感。陷阱,絕對是陷阱。

  「小朋友們,看著我,」格洛莉亞示意五人裡唯三的真正戰鬥人員轉過身,「我一般不想對你們的戰鬥指手畫腳,但這一次你們要明白,你們的目的不是打倒或是揍翻什麼人——給我殺了對方。」

  「那個 ,格洛莉亞小姐——」

  「別誤解,沒有在詢問你們的意見,我只要得到你們的肯定回答。聽明白了嗎?」

  綱吉看著她那在嚴肅表情下會尤其富有侵略性的眼睛,緩慢艱難地吐出一句話:「發生什麼事了嗎?」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還沒發生什麼。」

  切爾貝羅如以往一樣在這類事關世界變動的戰爭開展時出現了。

  小孩們一無所知地吵吵鬧鬧,只有格洛莉亞知道那是一個警告。沒有時間了,這是唯一的機會和最後的戰鬥,如果他們失敗,伽卡菲斯將要立刻接手改寫機制。

  那麼,誰都救不回來。

  非參戰人員在切爾貝羅的指引下前往觀戰區,留下雙方的可移動基地和戰鬥人員們。

  「我們這邊由獄寺君防守,綱吉君和山本君負責攻擊。我和斯帕納會留在基地裡研究資料和場地,沒問題吧?」

  「哼,既然十代目和我們的門外顧問都沒有意見,我就勉強讓你來安排吧,入江。」

  「好了,獄寺,就像打棒球一樣,防守也很重要!」

  「……不要給我用棒球舉例。」

  「機車在三個出發口已經備好,隨時可以發動,綱吉君。」

  小孩們立刻結束閑談,跑到固定位置跨上機車即刻出發。技術二人組也動作麻利地開啟防御機制,並迅速分析標記在胸口的火焰成分制造多個復制體分散開來用以迷惑敵人。

  觀戰區的強尼二不由得驕傲起來。

  哼,這可是他經過高超改裝,不但無聲,同時火焰探測和金屬探測全部無效。我果然是彭格列最強的技術師!

  「那邊只有他們幾個果然很不放心。」斯庫瓦羅和迪諾站在大屏幕前對著那錯綜復雜的場地頭痛。……總覺得沒有Reborn或是格洛莉亞任何一個人在小孩身邊指揮就是不對勁。

  「你們不了解正一君我能理解——別小看他,我和阿綱選擇他可是出於非常謹慎和合理的考慮。」

  入江正一看著三條岔路上的敵人。果然放出誘餌之後白蘭那邊選擇分散人員地毯式搜索,這正好讓我方在各個地點分別攔截。

  「綱吉君,現在放出迷惑的替身,你馬上就要在拐角處和敵人撞上了。」

  火焰的幻影飛到半空,敵方術士的烏頭草如他所料中了一記,視線受阻。

  「綱吉君,馬上繞後!」

  點燃火焰的綱吉以最快的速度飛到完全沒有察覺的烏頭草身後,一記重拳落在他背後,斜斜滑向堅硬的高樓外部牆面。

  敵人沒有那麼容易被擊敗。

  烏頭草摔落到牆面的同一時刻,差不多遮蓋大部分視線的不明物質噴發而出,漆黑一片。

  ……幻術制造而出的巨量海蛇群嗎?

  「誒?幻術也可以在大屏幕上顯現嗎?」覺得十分新奇的巴吉爾轉頭去看經驗更多的大人們。

  「怎麼,明明是門外顧問的部下連這種事都不知道?高超的術士做這種事輕而易舉。格洛莉亞,你不是很能分辨幻術嗎?倒是教教這些沒用的家伙啊。」斯庫瓦羅發出一聲冷哼。

  「我們的門外顧問小姐看穿幻術如同一瞬間的本能,恐怕沒幾個人能被教會。」Reborn在格洛莉亞開口攻擊前先說話了,於是她只是很得意地稍微抬起下巴。

  被迪諾拍肩安撫的斯庫瓦羅難得選擇沉默:「……」這兩個人還是一如既往讓人惡心啊,呸。

  海蛇在空中如同湍流來去自如,速度驚人。綱吉也仿佛至少在水底無論如何總難徹底擺脫。

  ……不對勁。這些海蛇的堅硬程度更像是雷,是表面浮著一層第二屬性火焰?

  可以隨意變換形態的海蛇連成一線橫掃而來,綱吉身後那本身就是被雷屬性火焰加固的高大樓體竟然變得和被普通刀刃切開的紙張般脆弱,頓時一分為二轟然倒塌。

  ……還真是我想的那樣。

  攻擊失敗的海蛇很是靈活。它們在綱吉沒顧及到的上空集結,眨眼的功夫已經形成密不透風的網籠困住沒有逃跑機會的綱吉。

  小孩並不慌張。

  他看著腰上晃動的匣子當即開匣。光芒下某個靈巧的生物輕盈跳躍到他的肩上。

  一只渾身冒火,並不是很具備威脅性的小獅子張大嘴像征性吼叫,同時拉直四肢做准備活動。

  「好可愛的匣兵器!」

  「哈哈,和阿綱真像啊!」

  「嗯,我們家老大的某種程度也算是獅子,不過火焰上……」這邊的確更純粹,切。

  「反正看著比阿綱機靈點。」

  「訓練起來也比阿綱好教。」

  其余人一時無言地看著對自家小孩無情評價的第一殺手和門外顧問。……綱吉在他們手上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納茲,綱吉的匣兵器發出第二聲吼叫。

  大空微量的火焰撲向堅硬的網,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調和,於是黑網石化,綱吉輕松地打破禁錮。

  還沒結束。

  打算一鼓作氣衝上前將烏頭草一拳揍飛的綱吉上了當。等候多時的暗襲從建築裡飛出,眼花繚亂間並沒有位置適合躲閃。

  「不好,閃不開的!」

  「可惡,正面接下可很難說!」

  說起來,只有我們倆是看完了阿綱的全部訓練啊。

  Reborn和格洛莉亞毫不慌張地互相做著眼神交流。他們的臉上浮現出細微的笑意。

  ——也就是說,那個招數只有我們見過。去吧,阿綱,讓所有都因為你大吃一驚。

  小孩冷靜地對著納茲下達指令。

  「防御形態。」

  小小的獅子很快地縮成一團。環狀暈開的火焰裡有什麼舒展開來。

  海蛇的攻擊的的確確集中擊中沒有閃避的綱吉。

  煙塵在消散。

  不管是敵人還是同伴都忍不住發出驚呼。

  「開開眼吧,沒見識的小朋友們。提到和傳聞裡的彭格列一世相關的武器,」格洛莉亞看著那像征浸染一切,包容一切的黑色鬥篷露出微笑,「那當然是那標志性的物品之一,彭格列一世Giotto隨身的那件防御性鬥篷。」

  倒是沒有預先料到會以這種形式看見他的東西。

  格洛莉亞回憶起一世的鬥篷在混戰裡翻飛,一戰結束少有灰塵血跡沾染,或是平常日子裡他動作得體地打理在行走時自然飄搖沒有褶皺的鬥篷的模樣。

  真是令人懷念啊。

  哼,嚇了一跳吧,白蘭,那是你在其他世界沒得到的信息。那麼,我親愛的小孩們,繼續讓那個混蛋措手不及,然後打敗他!


第九十二章 Choice(2)

  ——快要正兒八經決戰了捏

  攢足火焰的直拳相當有力地打進黑袍之下不人不鬼的烏頭草,對方穿透大樓砸進地面而後變為消散的黑煙。

  擊倒了。至少現在兩名敵方術士只剩下更弱的那個。

  「沢田先生,目前雙方的目標都還存活,戰鬥並沒有結束,希望您注意。」切爾貝羅觀察著戰鬥實況,檢查完場地後對綱吉做出提醒。

  「我知道,那我現在應該可以直接朝著目標飛去吧?」要速戰速決,看格洛莉亞小姐的反應不知道之後還會發生什麼不妙的情況。

  「是的。」

  觀戰區的眾人為綱吉松了一口氣。

  「哼,那小子勉勉強強還不錯。」

  「阿綱的訓練成果真是不一般啊。」

  格洛莉亞不是很想現在就給振奮的眾人潑上冷水。畢竟在平常日子甚至於戰鬥中見到高水平的術士的機會還是太少,果然他們都看不出來。烏頭草可沒有消失,恐怕是發現阿綱對幻術有一定程度的限制,所以謹慎起見不敢直接應對,變成下暗套了吧。

  不要這麼快就放松警惕啊,小朋友,趕快反應過來,怎麼能這樣被敵人騙到。

  注意到她神色沉郁的Reborn安撫性地去握住格洛莉亞的手。

  嗯?

  他敏銳地看見一點黑色的細紋超過格洛莉亞脖子上繃帶的範圍,向著她的耳後不快不慢延伸生長。之前不是那樣的速度。加上切爾貝羅的出現,意思是莉亞承受的極限點要到了嗎?

  Reborn避開其他人的視線,自然而然地扶著格洛莉亞的肩退到一邊。

  「莉亞,你還好吧?不要太勉強。」

  格洛莉亞捂住頸側壓低聲音:「……在惡化。白蘭一直不出手選擇觀戰大概也是等著這個時刻的到來,他是知道我會達到極限才在那一天放我帶著你和阿爾克巴雷諾的容器離開。抱歉,我本來以為能壓制一段時間的。最近本來也在考慮至少給小朋友們提個醒……」

  「沒事,不是你的問題。你們所制定的計劃是最佳方案,只是從過去來到未來的我們沒能完全跟上。別負擔太重了,親愛的,白蘭清楚你是彭格列最高空的鷹,所以才會恐懼到對你發起最大程度的攻擊,這並不是你能決定的。目前,他已經看到了自己從沒見過的信息,我想這是一種改變軌道的可能。」

  同樣在觀戰區的白蘭沒有太多波動。

  風鈴草在他耳邊抱怨個不停,又忙著說彭格列的壞話,他都一一無視。

  那個所謂的匣武器就是彭格列想出的新戰鬥方式?看起來的確有些意思。但也只能到這個地步了,從我打折鷹的翅膀,剜掉鷹的眼睛,又磨碎鷹的爪子這一先決條件成功達成的那一刻起,對彭格列的摧毀計劃就一定會成功,世界最終會被我改變。

  女神大人恐怕希望自己才是那個站在主戰場的人吧,而不是退居幕後只能做個旁觀者還無能為力。真可悲啊。

  不只是瑪雷戒指,守護神掌管的彩虹之子容器,連同神秘的彭格列指環都會被我贏下。

  屬於過去世界的人就當作欣賞煙花一般看著新世界的誕生好了。

  此時的戰鬥區,山本收到了正一的訊息。

  敵人正在接近中。

  按照原先定好的戰術,山本放出技術人員們做好的多個火焰誘餌,自己則停下機車藏在暗處准備偷襲。

  看不見現場狀況的正一讓山本等待幾分鐘不要立刻出手。

  他沒有得到山本的回應。

  「山本君?」

  「抱歉,等一下再說。」

  直覺。不是劍士更現實職業殺手那樣對危險出現的直覺讓山本屏住呼吸調整自己的位置並立刻抽出刀。

  雖然看不見身影,但敵人應該已經來了。

  誘餌被一一擊碎。

  山本還是看不見有其他人。

  ——但他感覺到了向自己而來的攻擊。

  原來是幻術嗎?

  藤蔓從馬路中央爆開,山本在保護要害的情況下失去了武器。他在半空中閃躲,面對數量龐大的藤蔓不免被纏住一只腳。

  「……是烏頭草身邊的那個術士。」

  「又見面了,山本武,今天我會再度將你打敗,你會徹底死在這裡。」

  本身樣貌就靠幻術偽裝的的幻騎士露出了真面目,看起來倒是比第一次見面時多了點疤痕。

  山本在他看來完全是沒來由地笑了笑。格洛莉亞小姐的眼力真好,難怪她要對我說那些話。

  「哈哈,又見面了啊幻騎士,說實話我還挺高興的——我們這邊的女神有話讓我們轉告呢。」

  「哼,多說一兩句也只是延緩你和她的死亡時間而已,我姑且就聽聽看好了。」

  「『直到死也不會理解和擁有真正的幻術與劍術,那麼我姑且為你自我欺騙的人生施舍一點你本沒資格享受的短暫同情』,她是這麼說的。」

  「論幻術和幻術,不管是我們這邊不省心的霧守們,還是阿武和小斯,我可從不覺得低人一等。」站在屏幕前的門外顧問有些驕傲地仰頭。

  感到見鬼的斯庫瓦羅難以置信地拍拍迪諾的手臂:「如果我的耳朵沒出問題,她應該不會是在誇獎人吧?」

  「……難得她真的連你也誇了,趁她還沒聽到剛才那句,斯庫瓦羅,別再說話了。」

  因為考慮到山本會和沒死的幻騎士碰上所以提前給小孩想好了宣戰語幫人出了上回的惡氣。嗯,畢竟她向來護短。但是,那可不是一種誇大的氣話,幻騎士,彭格列可沒那麼弱。

  殺手微微挑眉。

  ……不過,提到霧守,也不知道六道骸到底身在何處。至少,沒死吧。

  「我並不能理解為什麼你們會以我的死去為必要條件,很可笑。」幻騎士深吸一口氣,皺眉吐出他想了很久的話。

  「啊,我現在要去拿回我的刀了,你稍微等一下。」干脆打斷他的話,山本維持著上一次幻騎士並沒怎麼見到的爽朗表情。

  他打開腰間的匣子。

  幻騎士並沒有看的太清。隱隱可見幾道淡藍的光很快地竄出,藤蔓被斬斷於是脫離控制的山本踩著斷掉的綠藤在空中輕盈二段跳,不慌不忙在後空翻裡悠哉接住他的匣動物,一只秋田犬扔出的兩個刀柄,從中蓬發而出的火焰在他快要落地時正好作為轉向的動力。類似於技術高超的單人滑動作後,原本被震飛的長刀並不費力地回到山本手中。

  他沒有停下。一個順暢的急速拐彎和漂移後,山本穩穩當當閃現到幻騎士眼前,利落地一刀劈下。

  抬劍抵擋的幻騎士手臂和臉上的傷口傳來同感。

  ……不一樣。這家伙和之前根本不一樣。

  放棄正面對決的幻騎士瞬間後撤,這次把人徹底困進沒有縫隙由不斷生長的藤蔓構成的封閉空間,隱藏自己的身形暗中放出幻海牛的偷襲。

  山本冷靜地停住不動,隨後就像幻術已然顯性般精確躲閃,同時打下那些亂飛的幻海牛。

  ——還沒從震驚裡緩過來的幻騎士自己在下一秒也變成了被打中的對像。

  ……為什麼?

  「山本是用雨的火焰探測環境變化察覺到異樣的幻術火焰移動,並及時做出反應吧?很不錯的方法。」

  格洛莉亞對殺手的判斷作出肯定:「肉眼鑒別學起來還是太困難,也費時間,這個方法至少用在幻騎士身上完全夠用了。教的還不賴啊,另一名劍士小鬼。」

  格洛莉亞動作狀似很輕且隨意地拍向斯庫瓦羅的後背。

  「嘖,那小子還有心情和自己的狗互動,盡做些浪費時間的蠢事。」

  靠談論山本轉移自己注意力的斯庫瓦羅覺得背上的神經在抗議——維護者是必須得怪力嗎,明明她現在還是副半死的模樣哪來這種非人的力氣。

  ……要不然送她去和白蘭對峙看看能不能把人直接拍飛。

  代入一下覺得肯定很痛的迪諾暗自同情起強裝冷靜的斯庫瓦羅。嗯,幸好我沒站在格洛莉亞姐旁邊,好幸運啊……

  「你好像很驚訝,」山本鼓勵地拍拍同他親昵相蹭的次郎,「畢竟你的注意力全都在這只小狗身上,以為它會加入戰鬥,而完全沒看見上方的變化。」

  稍微冷靜下來的幻騎士聞言抬頭。

  雨燕持續穩定地來回飛去,沉默安靜得灑下並不易被察覺的雨屬性火焰。

  ……這就是雨的鎮靜,所以才能通過異常的環境探測我的位置嗎?山本武已經完全變了,到底在這段不長的時間裡發生了什麼?

  「順帶一提,這只叫做小次郎——那麼,我要開始認真起來了,幻騎士。」

  當然還沒完。雖然格洛莉亞小姐對我說不常接觸幻術的人會輸掉戰鬥並不意外和特別,但是……我很不甘心,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在戰鬥中無意間退縮,沒有為同伴們真的付出一切。

  同時,也感覺到了自己實力的缺陷。

  我不願意再經歷一次了,果然不能再讓自己和大家失望啊!

  「小次郎,形態轉換。」

  斯庫瓦羅有些得意地掃向格洛莉亞:「說起來,你們沒見到山本的訓練成果吧?」

  「你真的要在我這個15歲就認識彭格列初代的各位的人面前炫耀嗎,小斯——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雨月先生是四刀流,所以山本的匣武器也是那樣,如果是轉換形態,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雨燕向下俯衝和山本手裡的刀融為一體。

  一柄被淡色火焰包裹的大太刀握緊在山本手中。

  幻騎士不由得做了個深呼吸,他開啟了地獄戒指任由那種東西把自己吞噬。

  不能輸。怎麼能輸給彭格列,怎麼能辜負白蘭大人的信任,我應該成為他手下最強的部下才對。

  可我竟然不是霧守,那個烏頭草才是。不能接受,絕對接受不了這種事!

  失去人類模樣,只剩下巨大的骷髏骨架的幻騎士高舉起那把與身長差不多的大劍,用劃破空氣的力道砍下。山本對於敵人可怕的模樣依舊保持冷靜不為所動。

  時雨蒼燕流守式,第四式——五風十雨。

  他的身姿比風和雨都要輕盈靈巧。那雙浸潤一切,同時如風垂向敵人的眼睛在溫和之下藏著銳利,看清每一個攻擊的軌跡,配合著攻擊方向利落干脆地閃躲。

  如風如雨地吹過,並不留下痕跡,穩穩落在安全區域。

  幻騎士慌神了。他立刻分裂自我,把剛才的猛烈攻擊多量化。

  幻海牛蓋過天空和高樓大廈,也蓋過一刻沒有停下的細雨,最後用巨大的陰影鎖定了山本。

  山本的臉上還是沒有波動。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彭格列不能再接受「輸」這一事物。

  時雨蒼燕流,終極奧義——時雨之化。

  他卯足一口氣衝上前。

  自己揮刀形成的勁風在耳邊不斷呼嘯而過,並不嘈雜,顯出些冰點的清脆。手臂和腳步都不可以停下,向前,只有向前。他奇異地能看清自己的每一刀的軌跡和落點,他們最終都會准確地撲向所有來自敵方的襲擊。

  所有反擊發生在短短幾秒間。

  被全部擊中,因而在雨的鎮靜下幾乎都靜止不動的幻海牛終究落不下了。

  「……因為分裂我的攻擊性下降,那麼現在我就要——」

  幻騎士並沒有來得及說完台詞。

  山本已經擺好攻式踩著雨燕跳躍到高空來到他眼前。

  時雨蒼燕流攻式,第八式——筱突之雨!

  只是一道寒光和一陣短促的風。

  幻騎士從半空裡墜落。他很清楚自己就要死了。

  他很突兀地想起被他背叛的前首領尤尼。她沒有錯,她還有一雙看透一切,永遠明媚清澈的大空的眼睛。可是白蘭……白蘭拯救了他的生命,又給了他更為強烈的戰鬥意義。

  真不甘心啊。

  看著逐漸消散的幻騎士,山本還是忍不住別開臉嘆息。他已經沒有時間消沉感傷——敵方目標還活著,必須盡快清除。

  而正一這邊,他剛收到綱吉似乎始終在繞圈,可能是隱形眼鏡損壞的消息,現在基地附近的誘餌則在一一遭受破壞並消失。

  白蘭的雲守,桔梗終於不再只是旁觀而是直接向著這裡殺來了。……對自己相當自信所以沒有從一開始就出手嗎?

  「獄寺君,桔梗正在快速接近的路上,請你盡力拖延他的時間。」

  「這當然不用多說,我會為十代目爭取時間的!」

  觀戰區的眾人剛為山本的勝利歡呼,很快又為綱吉和獄寺的處境擔憂起來。

  「沢田大人怎麼一直在繞圈,找不到正確的路。」

  殺手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莉亞,」

  「怎麼了,」

  「那是幻術麼,阿綱他所在的區域是由幻術替代了嗎?」

  「嗯,的確是。」

  「可惡,沢田大人這下不就拖住,只有山本大人去擊殺對面的目標了嗎?」

  「嘖,山本那小子在干什麼,怎麼還沒打破對方基地的防護。」

  「那應該是對面唯一的防護措施,雨屬性本身也不是猛烈型的攻擊,還需要時間。沒關系的,獄寺肯定能幫我們托住一段時間!」

  格洛莉亞開始沉默不語。

  不詳的預感。隼人,你最好……別讓桔梗近身,他是白蘭最信任的部下,此刻負責追擊,恐怕不會戀戰,換做是我的話,比起將隼人打敗……我會直接限制他的行動,那樣更快更高效。

  嗯?

  她握緊了胸口上有細微波動的容器。有一陣尖銳的疼痛在心髒裡攪動,殺手看著她突然煞白的臉眉頭一皺,撐住她的身體去探她的脈搏。

  「放松點,小玫瑰,把重心往我的身上轉移,調整呼吸不要著急。盡量不要調動火焰,太費神了。」

  「……沒事。我只是感應到……那孩子來了。」

  「那孩子?你是在說露切的……」

  尤尼,你比預料的時間更早啊。原來是這樣,你比我更能看清局勢,所以看來,不管參不參加Choice都會迎來相同的結果嗎?

  眾人對著嚴陣以待的獄寺抱著最大的希望。

  桔梗衝著他而來。

  瓜剛跳出就被輕而易舉打到一邊,獄寺也抬臂格擋,向後一翻卸掉攻擊的力量同時一腳踹開向自己拉進距離的桔梗。

  必須馬上開匣!

  他高度專注地點燃戒指的火焰,熟練地砸向腰間的匣子。

  獄寺的臉色頓時僵住。

  藤蔓?哪裡來的藤蔓!

  他的每個匣子被完全封住,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解開。

  「抱歉,我沒有時間和你糾纏,我的目標只有入江大人。」對方留給他一個憐憫的微笑,隨後很快地掠過不見蹤影。

  「山本還沒砍開那個裝置嗎!」

  「沢田大人也還困在幻術空間,我們這邊沒有有別的人了啊!」

  正一感覺到他的胃痛已經演變成反胃。可惡,這樣是在說我比不上白蘭那邊的戰術規劃嗎!要是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先生來指揮綱吉君他們肯定會更好的……但是沒有時間反思後悔了。

  「啟動鐳射干擾裝置。」

  嗯,不愧是白蘭大人曾經的友人,很頑強的抵抗啊。

  桔梗隨意地扔出從掌心裡長出的種子,他們竄進裝置裡自由生長,毫不費力地將其破壞。

  「……沒關系的,這是移動式基地,直接逃跑就好。」

  正一不打算阻攔或是攻擊桔梗,那完全是白費口氣。他只需要盡可能地逃,好為同伴們創造更多攻擊的時間。

  迷惑的煙霧從基地裡彌散開來遮掩桔梗的視線。

  等到我逼至眼前才開始逃跑,的確勇氣可嘉,入江正一大人。

  獄寺的火藥在此時追擊而來。

  他們被無情地打開,而剛逃過一劫的獄寺在桔梗的二次從他面前飛過時陷入了爆炸被濃煙吞沒。

  遭受攻擊的基地燃起冒出黑煙的火。

  「正一君,煙霧系統失效,後車履帶也有損壞。」斯帕納很快地調整參數。

  「嗯,沒事的,還能跑就行,我們只需要逃,盡可能地逃。」

  第二聲轟鳴。

  徹底失去動力的基地撞向一邊的大樓滑行數米後停下。

  斯帕納倒在操作台上陷入昏迷。

  正一確認他沒有大問題後放人留在基地內,自己從裡面跑出。

  還沒有結束。怎麼就能這樣結束呢,每個人都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付出那麼多代價和努力,他們那樣辛苦和絕望之後不就是在期待終結的結局嗎?

  死亡和敵人在同時壓迫正一的身體。

  他在街道上拼命地跑,近乎透支。

  地震。

  這倒不是桔梗的攻擊,是從稍遠一點的地方傳來。

  綱吉用最大火力一口氣靠著X-BURNER AIR轟掉了整個幻術空間,此刻把攻破敵方的任務全部交給山本自己調轉方向加速回趕。

  「正一君,我在趕來的路上。」

  「很好……我沒事的,綱吉君,要優先——」

  「不可能,我不可能將你丟下。馬上就會到,請你堅持住。」

  ——小孩們,給我殺了他。

  砍開防護的山本一橫心以刀刃猛力劈向表情驚恐,看起來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對方晴守。

  而桔梗也在同時瞄准了正一。

  雙方的攻擊在同一時刻落下。

  目標們都發出慘叫,倒地不起。

  「雙方地同樣的結果?這怎麼判斷?」

  「算成平手然後再打一次?」

  觀戰區的氣氛尤為焦灼緊張,而切爾貝羅正在雙方基地檢查目標的狀況。

  匆匆趕來的綱吉和獄寺被攔在一邊不得立刻接近昏迷的正一。

  沒事的,至少是平局,只要沒有輸——

  「彭格列的目標已失去火焰反應。」

  「密魯菲歐雷這邊也已經失去反——不,請等一下。」

  山本的神色驟變,他握刀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怎麼會?

  晴守的胸口燃氣一點飄搖的火焰,一點一點從微弱的狀態回歸生機。他一下子從地上彈起,拍著自己的胸口還沒從驚嚇裡回過神。

  山本向後退開兩步。

  是我沒砍到位……我應該在檢查一次的。

  ——密魯菲歐雷贏了。

  不管人是否願意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

  彭格列的觀戰區陷入一片死寂。


第九十三章 世界意志終將落下(1)

  ——未來篇終於要結束了

  彭格列眾人緊急撤退。

  「……格洛莉亞小姐,」被格洛莉亞的殺手同時扶住勉強站起的正一抿緊嘴唇垂下頭,「對不起,我……」

  「我先前應該有提過,不是失誤就不用道歉。白蘭擁有了瑪雷戒指,他和平行世界相連,擁有幾乎所有人都不及的知識量和信息,也正因如此我的機制才會被找出弱點後被攻破。」

  並不理解世界秩序的小孩們只是滿臉疑惑地跟在三人身後奔跑。

  白蘭和他的部下們看夠了戲,很快地追上來並且相當干脆地進行攻擊。

  人員猝不及防被打散了。

  「我對Choice戰鬥有異議——我要一票否決。」

  爆炸聲和煙霧裡傳來年紀不大的少女的聲音。毫無預兆,甚至於放在此刻的緊張氛圍裡那個聽起來格外冷靜和堅決的聲音未免太過突兀了。

  比起,綱吉等人,白蘭似乎更為驚訝。他轉過頭面帶笑容去和一身白袍毫不畏懼與他對視的女孩伸手,哪怕此刻他的眼裡沒有笑意而是憤怒:「哦呀,尤尼,我不是把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保管了嗎?你不該亂跑的,而且,這場戰鬥的最終權當然是在我手裡,你是決定不了的——過來,立刻。」

  「尤尼?那個吉留涅羅家族的首領嗎,她不是被白蘭暗算抹去自我意識和情感才會產生現在的密魯菲歐雷……」有所了解的正一被綱吉擋在身後滿臉難以置信。

  抹去?

  小孩們暗自倒吸一口涼氣。所以……這人誰啊?

  「請不用擔心,我的精神一直寄放在安全位置並沒有受到污染,白蘭沒有真正控制我。」

  白蘭臉上的笑容有些難以維持。

  「真是會鬧脾氣啊,尤尼,」他看了看騰不出手正在自我防衛的彭格列人員朝著尤尼大步靠近,「該回到我這裡了。」

  白蘭並沒有來得及。

  他向後躲閃,眼角和手腕傳來被子彈灼傷的痛感。

  格洛莉亞幾乎和子彈一同衝出煙霧和大火,她抱住尤尼摔落在地一個滑鏟從白蘭手臂下靈活地穿過,桔梗和風鈴草眼疾手快想要阻攔,但是晴屬性地子彈未曾離開過格洛莉亞的周身,殺手看准時機抓住繞回的尤尼二人拽回自己的方向。

  「Reborn叔叔,莉亞阿姨!」剛剛還很鎮定的小姑娘在長輩懷裡小小地做著深呼吸。

  「沒事吧,好孩子?」格洛莉亞把人從自己懷裡撈出,接過Reborn遞來的手帕擦擦尤尼臉側的灰。

  澤田綱吉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呃,所以他們是認識的?怎麼看都是一個小姑娘吧?

  「尤尼,你單獨跑出來,有想過你的家族成員嗎?」

  白蘭終於不再保持那副虛假的微笑。

  尤尼垂下眼睫,一點很淡的哀傷從眼底快速滑過,就像是不會遮蓋天空的雲翳轉瞬即逝:「不,我相信我的家族成員們和我是同心的,他們會理解我的做法——沢田先生,可以請彭格列對我施以保護讓我加入你們的計劃嗎?」

  綱吉此前從未見過她。但他至少此刻很清楚,面前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幾乎抱著拋棄身邊的一切,甚至犧牲自我的強大決心打算與白蘭對抗。

  那就是覺悟力,不管是作為首領還是別的什麼,那是綱吉很難做出的選擇。

  「……嗯,那個……尤尼,來我們這邊,我們……我們會保護你的!」有點無措的小孩雙手抓住尤尼的手臂回給她一個同樣堅定的雙眼。

  於是尤尼的臉上浮現出那個年紀本該有的溫暖笑容。

  「打擾一下,」白蘭示意部下們回到他身邊,「你們好像覺得自己能逃?維護者小姐和第一殺手,希望剛才的攻擊沒有太耗費你們的力氣,別太勉強。」

  「不勞操心,」Reborn眯起眼睛,抬手把格洛莉亞和尤尼往身後擋,「因為莉亞先前隨手在你身上開了個洞才讓你到現在才恢復成出來亂蹦的地步吧,白蘭,你也不怎麼樣啊——是希望子彈穿透內髒更好麼?」

  「哼哼,在這裡決戰倒也不錯,那就——」

  蓮花和藤蔓。

  從地獄的業火裡如同蛇類攀爬而出,帶來撕裂和毀滅。

  它還在擴大,最終形成一賭高牆橫在雙方之間。

  「……骸。」格洛莉亞看著失蹤已久,生死不明的霧守之一顯出驚訝。這人真的不要緊嗎?

  「真是狼狽啊,黑手黨們,難得守護神也變成這個樣子。」從火光裡獻身的六道骸義無反顧地站在白蘭眼前。他的幻術形體回過頭去看每一個震驚的神色。

  「六道骸君,你倒真是敬業,現在是不是太超過了一點?」白蘭又笑了起來,笑著穿透那個幻術的身體。

  「請不要誤會,只是在很早之前擅長奪取他人身體的我已經決定要奪取彭格列的而已,你不該插手的——還不走嗎?」他抓住白蘭的手臂對著身後的人眼神示意。

  依然沒搞清楚狀況的綱吉在快要看不到白蘭的時候猛地回頭了:「……六道骸,應該能再見的吧?」

  「kufufufu,還是那麼天真啊——趕快帶著那個大空女孩逃跑吧。」

  ……

  帶著地下基地的傷員們一同逃離的眾人付出些許代價。

  雲雀和迪諾不見蹤影,顯然是選擇單獨迎敵,而斯庫瓦羅也留在原基地擋下追上大家的石榴,目前也不知道戰況如何。山本始終放心不下很快選擇回頭支援他。

  彭格列需要時間做出下一步計劃——然而必要的時間卻一點沒有,他們必須要甩開追兵。

  「如果要找躲藏的地方,我認識這條街上一個專門做房屋中介的奶奶,如果10年後還在的話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小春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了有些久遠的事。

  「聽起來像是會被敵方忽略的地方,那就去吧。叫什麼?」

  「川平不動產。」

  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

  ……切。

  「就這樣吧,我好像也知道那是什麼地方,走。」突然變得滿臉不耐煩的門外顧問攬著尤尼的肩走在隊伍最前方。

  「Reborn,她好像心情不好?」

  「難得你覺得莉亞這時候該高興嗎,阿綱?」

  所謂川平不動產。

  小春遲疑著想要伸手敲門,格洛莉亞已經毫不猶豫地用力叩響木質大門。

  「不好意思,如果裡面還有活人的話能不能快一點應門?」

  為什麼她對從未謀面的人這麼不爽?

  察覺到自家顧問此刻心情糟糕到極點的小孩們默默遠離。

  門果真開了。出來的並不是什麼小春口中的老婦人,而是看起來還算年輕的白發男人,他甚至還端著一碗吃了一半的拉面。

  ……拉面?怎麼沒把他噎死。

  清清楚楚把內心想法寫在臉上的格洛莉亞和川平——以真面目示人,沒有面具的伽卡菲斯對視。

  「如果各位是來找前房主,她在三年前已經過世,生老病死而已,不必掛懷。」

  「誒?那怎麼辦……」畢竟是不認識的人,也不太好拜托他……

  「各位不進來嗎?明明是被人追殺到這裡——請吧。」伽卡菲斯笑眯眯地讓出入口的空間,伸手做出邀請。

  殺手在這時也明白為什麼他們本該從未謀面,但這人不但讓他感到不適而自己還要忍耐著不拉開保險栓給人送去子彈的原因。

  ……他應該不會剛好就是化名的伽卡菲斯本人吧。

  摸不著頭腦的小孩們沒得選擇,跟著前面兩個表情都不好看的大人們跨進屋內。

  ——別和我說話,不想聽。

  格洛莉亞斜過眼透出訊息。

  ——要加油啊,你們只有這一次機會,而且你快撐不住了。

  伽卡菲斯在門口隨意地畫下兩道禁止令,毫不生氣地給予回應。

  熟悉這裡的小春拿來房間裡的急救用品,畢竟Choice一戰幾乎所有參戰人員都傷痕累累。

  「莉亞阿姨,」尤尼看著從她出現起已經爬升到格洛莉亞臉部的暗紋,擔憂地握住長輩沒有溫度的手,「您對我使用火焰了嗎?請不要勉強!」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尤尼,」格洛莉亞靠著牆坐下,拉近和小孩的距離,「絕對不會讓你發生那種事的。我知道每個世界的你都犧牲了自我,那不公平,既然這是我創造的機制,無論什麼後果都要由我承擔——不會讓你死去的,小朋友。」

  「應該是你們兩個都能平安無事才對,莉亞。尤尼,你也要放輕松,所有人會陪著你們直到最後,不要把壓力全部攬在自己身上——這一點務必別學莉亞。」Reborn看著在她胸口火焰旺盛燃燒的容器面色陰沉。

  她還沒對我透露過恢復世界秩序的具體流程,如果和命運之日那樣的模式相差無幾倒也還好。……伽卡菲斯如果看到這一行為會讓莉亞致死自然不會同意,但是……不會有後遺症吧?

  綱吉在不遠處陷入沉默。因為尤尼總是犧牲自我,所以要活捉她的白蘭才沒有對我們徹底展開攻擊……那格洛莉亞小姐呢?她會讓所有人活下來然後自己離開嗎?不行,我不能接受那種事!

  透過門縫用第二道術式把追來的石榴騙走的伽卡菲斯意味深長地看了小孩們一眼。

  嗯,這樣一來,你們算是欠了我一個人情呢。

  「莉亞阿姨,我稍微看到了——我想我們應該轉移到那片樹林裡。」

  大空的阿爾克巴雷諾的預知能力麼。

  「這樣啊。但不要過度使用,尤尼,畢竟當前狀況下你我的能力都受到了干擾,敵方還有能力高超的術士,所有人在這裡整頓的時間裡要格外注意。」

  「那個……請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庫洛姆試探著靠近在她身邊蹲下,「格洛莉亞小姐可以好好休息,我會負責應對的……嗯。」

  大人們都對她投去溫和的目光,笑著點頭致意。

  而此時另一邊,同樣負責引開部分敵人的雲雀和迪諾將白蘭的晴守雛菊牽制在教學樓外的場地。

  對方似乎也很趕時間,質問尤尼的下落無果之後果斷選擇修羅開匣。

  迪諾捏緊鞭子神色緊張。

  對方的匣子恐怕和我們這邊的威力不相上下,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武器出現——嗯?

  他看著原本只是狀態陰郁,好歹有副正常人模樣的對手在那可疑光芒消失之後,已然脫離「人」這一定義,看起來很像是科幻片裡接受人體改造和水怪一類的異物融合而成的怪物反派。

  「既然如此,只能速戰速決。」

  迪諾在同一時刻開匣,他的天馬燃燒著明亮溫暖的火焰從半空俯衝而下,寬大的翅膀徹底展平,如同刀刃一般比風更迅疾地劃過敵人的身體。

  雛菊那只變異的手在空中被斬斷了。

  他毫不慌張。

  是他見過的招式,和白蘭大人說的一點沒錯。

  雛菊的斷手瞬間愈合長好,而那被砍掉的半只並沒有落下,反而如同植物根莖持續生長,變成繩索捆住迪諾的天馬將它重重摔下,倒地不起。

  迪諾繃緊手上的長鞭壓低身體准備發力。

  ……果然六弔花絕非常人。好吧,反正比起遠程擊打,還是我自己親自肉搏比較好啊!

  長鞭在空中大範圍切毫無規律地揮舞移動,實際上僅憑肉眼幾乎不可能捕捉任何一個動作。或許在高速之下,每一個鞭擊都和吹過的風無異,不可捉摸和搜尋。

  ——雛菊一一躲開了。

  迪諾的戰鬥經驗讓他有些晚地意識到那不是什麼驚人的反應力和預判,完全超出人的神經反射,更像是機械精准的練習動作的具化。

  這就是白蘭那家伙的能力,他讓部下們清楚我們每個人的具體招式所以才能一一輕松破解吧。

  相當沉重的一拳砸進迪諾的腹部。

  他劇烈地咳血,身體搖搖晃晃難以支撐。

  雛菊快要用第二拳砸碎迪諾的器官時,他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飛到對面的教學樓上。

  「誰允許你在並盛中學裡亂來的?」抖了抖浮萍拐的雲雀冷漠地注視從凹陷樓體上落下,臉朝地的雛菊。

  他斜過眼去看剛要爬起來的迪諾,看准羅馬裡歐和草壁的方向把傷員端端正正地踢過去。

  「迪諾先生!恭先生也是的,怎麼這樣?」

  「不,草壁,我想這只是恭彌別扭的救人方式而已——小心啊,恭彌,他知道你們以前的攻擊方式。」

  畢竟,這就是彭格列的雲守該有的樣子。

  「阿諾德?我們的局長大人可是相當我行我素呢。我以前和他要情報,這人居然問我拿什麼和他交易,說什麼『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雖然你還年輕但不該不明白』,明明我15歲開始就給他當黑手黨的線人,我還是同盟家族首領。很過分吧?」格洛莉亞曾經無奈地抱怨過那位傳奇的初代雲守。

  「但是,我還是很感激阿諾德,非要下最終結論我覺得他是個不錯的朋友。彭格列的大家也是,不管是作為守護者還是後面的第一代門外顧問,他都是個很可靠的人,果然還是個必不可少的同伴。」

  沒錯,宛如孤高的浮雲,總是獨來獨往堅持自己的理念,然而當與彭格列一世,乃至同伴們的觀念走向一致的時候,他會打倒最多的敵人,對待同伴比所有人都要溫柔。

  而那個人的武器——

  迪諾看著開匣後的雲雀所拿著的作為情報局局長的阿諾德隨身攜帶的東西,手銬。

  沒有見過的招式,但是雛菊並不覺得有何特別,他一口氣衝上前自以為順利地打中雲雀的臉。

  小孩向後退開兩步,眯著眼看向被手銬弄斷的雛菊剛長好的斷手。

  「很遺憾,我的再生足夠強大,你們的攻擊攻擊根本起不了作用,更別說這麼一副小小的手銬。」

  「是嗎?那如果是10副或者20副呢?」

  不斷增值的手銬層層疊疊在空中旋轉,他們蜂擁而上捆住雛菊的身體。

  手銬的增加速度逐漸地快過雛菊那似乎不可破解的再生。

  他被完全徹底地束縛騰不出一根手指,而雲雀當機立斷收緊不可計數的手銬,大量失血的雛菊慘叫一聲倒地失去了意識。他的戒指也以防萬一被收走,雲雀贏下了這場戰鬥。

  正在從川平不動產轉移的綱吉收到這消息感覺稍微有些放松,不愧是那個雲雀學長!

  「Boss,」庫洛姆忽然拉住他的衣角,面色警惕,「周圍好像不太對勁。」

  「……我也覺得不太舒服。」尤尼感到後背發涼,她看了看正全心全意調控阿爾克巴雷諾容器喪失感知能力的格洛莉亞站到她身前。

  「……恐怕是敵襲。阿綱,做好戰鬥准備。尤尼,你就待在我和莉亞身邊不要動。」

  一片寂靜。

  街道上依舊除了他們再沒有別人。

  連風也靜止不動了。

  「Boss,格洛莉亞小姐的左手邊!」

  庫洛姆話音剛落,殺手抬高手肘猛力橫掃,果然有擊中面具類硬物的觸感。

  「這次是身後!」

  因為抱著格洛莉亞而不方便完全使力的Reborn只能確定他沒砸到要害。

  「尤尼小姐!」

  「啪!」

  是電流。它比主人先到一步擊中庫洛姆報出的位置,而後兩只黑狐如同衛視立在三人周圍升起電網。

  「非常感謝您,格洛莉亞小姐,雖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見,但麻煩您保護她了。」

  伽馬平穩地落在尤尼身邊扶住她的後背:「抱歉來晚了,您有受傷嗎,公主?」

  「伽馬!」

  「公主,我們也在!現在終於又能以吉留涅羅家族成員的身份作戰了!」野猿和太猿在空中向她招手。

  「原來你們沒事,那就好——好久不見,伽馬。」格洛莉亞只能草草同他問候,皺眉看向並沒有因為伽馬的攻擊受到傷害此刻懸浮在他們頭頂的烏頭草。

  「居然有人看穿了我的幻術,看來我還是更直接點吧。」

  修羅開匣第二次出現了。

  具有視覺迷惑效果的巨大蛾類和烏頭草融為一體,而後空間旋轉扭曲,小孩們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軟化同空間互相粘連,頭暈目眩浮在半空,身體輕盈而大腦沉重。

  看不清。

  或者說無法判斷自己是否還處在原本的世界,而敵人倒地在何方也無從知曉,他這下是完完全全消失了。

  「Boss,請一口氣沿直線衝上去。」

  已經點燃火焰的綱吉加速高飛,他什麼也沒看到但依然毫不懷疑地揮出拳頭。

  有人被打落!

  「現在是右下方!」

  綱吉回轉身體在空中抬腿利落橫掃,膝蓋又一次擊中硬物。

  「別搞錯目標了,烏頭草,」綱吉看著顯性的烏頭草閃現至他眼前空翻,一腳正中他的臉,「你的對手是我,我們的對決還沒有結束。」

  X- BURNER AIR已准備完畢。

  巨大的火光吞噬天空和實現,所有人忍不住別過臉避開。

  「說起來,庫洛姆,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你怎麼會看得見——」

  獄寺的話戛然而止。

  是彭格列開匣!

  是那個無法抓住實體的幻影,宛如這般存在的初代霧守斯佩多的魔透鏡!

  「沒有時間了,所有人撤退。」沒看錯的話,那邊好像有人追來。

  殺手一拍愣在原地的小孩們,眾人再一次向著那片決戰的森林進發了。


第九十四章 世界意志終將落下(2)

  ——彭格列大部隊整合中

  森林。

  所有人圍坐在四周都是岩壁的低地共同思考起明天戰鬥的對策。

  不管怎麼看都相當棘手。

  「雖然我的莉亞阿姨的能力都有所削弱,但白蘭他也不例外。他的能力也在逐漸衰減,對於他而言這次決戰同樣不容閃失。」

  「尤尼……好了,現在歇一歇不要過度使用那個預知能力。那麼,大家現在都什麼想法?」

  「就目前來看逐一擊破是最好的,他們湊在一起對於傷員不少的我們而言威脅太大,而且也很難在同一時間保護白蘭最想得到的能夠重新構建世界的尤尼和莉亞。」

  「嗯,Reborn說的沒錯,看來就按照不同分隊對人員進行分工。」

  「誒?連傷員也要參戰?」綱吉擔憂地看向一干連續負傷根本沒時間休整恢復的同伴。

  傷員們頓時激動起來,這時都很有默契地站起來大聲爭辯。

  「公主,我沒問題的,我當然會成為您的先鋒——格洛莉亞小姐,請您安排任務給我!」

  「我們也會追隨伽馬大哥一起戰鬥,絕對不能把我們排除在外!」

  「身為十代目的左右手怎麼可以退縮?我當然要加入戰鬥這沒得商量!——嘶,疼疼疼……」

  「格洛莉亞,Reborn,你們應該不會把我也排除在外吧?我不可能在明天什麼也不做,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不同的聲音互不相讓重疊在一起,內容倒是一個字也聽不清,只有快讓耳朵爆炸的噪聲和無意義的吼叫,綱吉和正一面面相覷,頭疼不已但又插不上嘴。

  砰。

  一聲凄清干脆的槍響。

  CZ-75的槍口還有在夜色裡過於顯眼的白眼。

  「你們很吵,還是說我要用更激進的方法讓你們冷靜點?」

  一瞬間噤聲的傷員們頗有些尷尬地慢慢坐回原位自覺保持安靜。

  低下的人不再吵鬧個不停,於是負責規劃的眾人就現狀開始規劃出戰人員。

  桔梗那邊,由野猿太猿兄弟,巴吉爾,和了平帶上藍波應戰。

  「什麼?藍波還是個小孩子,怎麼可——」

  「他是你的守護者,而守護者絕不能逃避責任,而且,我不覺得藍波像你想像的那樣派不上用處。」

  而那個岩漿怪物石榴,則是由獄寺,伽馬和拉爾一同應對。

  「請您放心,十代目,我就算犧牲一切也會打倒敵人!」

  「獄寺……不行,我果然還是覺得你太勉強了!」

  「抱歉我不能同意您的想法。」

  大人們同時挑眉。哦呀,第一次看見獄寺如此堅定地反駁了自己的首領。

  「……」綱吉被他說得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啊……那個,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雖然聽起來和以前說的沒有區別,但我已經改變了原本不成熟的想法。我依然想成為合格的彭格列首領身邊的左右手,但我現在意識到我曾經的想法和您不同,您並不想要犧牲一切不顧自己死活的那種麻煩的人……所以我決定改變,為了成為能讓大家一起和首領暢談歡笑,一起活下去的左右手而活著!」

  「……我並不是對他有意見,但看來那個讓人頭疼的小鬼居然真的成長了。」殺手湊在格洛莉亞耳邊低語。

  「隼人這個時候還年輕,脾氣不太收斂完全是正常情況,又不是改不了,而且,我可從沒說過這孩子不適合做阿綱的左右手——他長大後已經非常可靠了,挑不出毛病的。」格洛莉亞在獄寺看不見的背後對他投出溫和鼓勵的目光。

  「很高的評價,看來和那位傳聞裡的初代嵐守不相上下?」

  「哼,還不賴,但我還是覺得G更好,畢竟他一直很可靠——我肯定會站在友人這邊的。」門外顧問的語氣裡意味深長。

  而剩下的所有人都會在這裡負責防御和等待,迎來最終與白蘭的對決。

  明天是惡戰,大人們攛掇小孩們趕緊睡覺休息,自己圍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看著篝火閑聊。

  「公主她明天……」

  「伽馬,你也該去休息了——嗯,有我呢,我不會讓尤尼出事的。」格洛莉亞低頭去看懷裡本該保持廢石模樣的奶嘴此刻卻都在燃燒。

  「所以你打算如何恢復原本的秩序?」

  「Reborn,我當然是要重造容器,以特殊的阿爾克巴雷諾為核心喚回已經不在人世的所有阿爾克巴雷諾們。」

  「聽起來很復雜……格洛莉亞小姐你應該沒問題吧?」

  「嗯,沒問題,本職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維護者小姐垂下頭打理身上的毯子,成功讓在場的人都看不見她的目光。

  ……

  同伴們按照昨晚的隊伍分成兩路出發了。

  傷勢相當重的獄寺和拉爾都靠著粗壯的樹干作為支撐,而腰上不能發力的獄寺甚至只能被綁在樹上才能站立。稍微好點的伽馬同樣強忍傷痛。

  ——但是,他們能比敵人更早發現另一方。

  石榴馬力全開飛在空中,他一進入這片樹林就立刻遭到伏擊。

  拉爾的蜈蚣匣武器率先出擊,起到捆綁作用的同時又能施加全身性的損傷。伽馬緊接而上,黑狐把對手團團圍住釋放電流傷害。石榴無暇顧及周遭狀況的當下,獄寺在同伴們為自己創造的時間裡早已調整好武器對准方位,石榴的動作停下的瞬間,炮火呈直線穿過了他的身體。

  看起來似乎大量失血向後飛遠的敵人大概已經無法成為威脅。

  但遠沒有結束。

  密魯菲歐雷的人對於開匣這件事從來都迫不及待——可能桔梗穩重些許,其余人就不是了。他們極度缺乏耐心又太過強烈地渴望將敵人撕碎,所以當然是碾壓和速戰速決更符合他們的審美。

  以及還有一個相似點,他們看起來都借鑒了古老的生物加強力量,比如此刻的石榴有著同遠古恐龍相似的皮膚表皮和外貌。

  他速度和力量成倍增長,眨眼間的功夫就擊中沒有還手之力的拉爾和伽馬,兩人徹底昏迷。

  局面瞬間扭轉,場上此刻只剩下同樣狀況糟糕的獄寺。

  「毫無熱度的淋浴,令人發笑。我說小鬼,你還是拿出你的匣子讓我們趕快解決這些破事比較好。」

  「不用你說——瓜,我們上!」

  爆炸。還有那道紅光……隼人開匣了。

  格洛莉亞微微閉上眼。

  說起來,G他其實常用的武器是槍械,我見的最多的也是槍械。但是,只要是Giotto指派的任務,他一定會用Giotto送他的那把弓掀起猛烈而不停歇的攻擊,是所向披靡的疾風。

  你也能行的,隼人,去把敵人打倒讓攻擊的余波延伸不斷。

  因為角度不好而沒能命中要害的攻擊只能擦破石榴自以為堅不可摧的皮膚。

  距離太遠獄寺立刻改變方式,以削弱攻擊換取更大範圍數量也更多的箭矢覆蓋對方的視線。

  他看著石榴愈發暴躁心裡很滿意。

  繼續這樣吧,你會因為憤怒而更像殺死我,忍不住從正面而來,那麼我的攻擊就——

  「雖然就算正中於我也沒什麼影響,但那樣就是正好落入你的陷阱,游戲也太好不玩了。」

  看穿獄寺想法的石榴趁著因為腰傷而不能輕易轉身的獄寺來不及調整的當下從背後襲來。

  ……不妙,來不及——嗯?

  弓上有未知的活動的火焰,它反向噴射形成旋轉,並沒有自己發力的獄寺成功轉身和石榴正面相迎。

  箭矢刮起地面的沙石和周圍的樹枝,以不可抵擋的架勢正中敵人。

  光芒和疾風停下的時候,失去一只手臂半身燒傷的石榴跪在地上咒罵。

  還差一擊!

  獄寺再次拉開弓。

  但他並沒有來得及發動襲擊——未知的第三方打斷了獄寺,他在水流的攻擊下腰部重創難以從地上爬起。

  「真沒用啊,石榴,還要靠我順道救你。」風鈴草雙手抱胸對著同伴做了個鬼臉。

  「要你管!」

  獄寺握緊拳頭,額頭貼向地面。

  對不起,十代目,答應您的事情看來我是做不到了……

  轟。

  更大的動靜在獄寺身邊響起,但那卻不是來自敵人。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人從地上扶起,好幾人的陰影從身後投來將他包裹。

  「轉告沢田綱吉,」不慌不忙打理外套,斜過眼投來不帶感情色彩目光的XANXUS盯著獄寺的臉說話,他的獅虎懶散地在身邊抖抖毛,「彭格列第九代首領直屬的獨立暗殺部隊瓦利亞,在彭格列的旗幟下將全力支持彭格列指環的所有者。還有,那個被叫做守護神的什麼門外顧問,頂著這種稱號就不要給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這種家伙離死還早得很,少裝了。」

  「對了,斯庫瓦羅呢?」

  「那個……」剛剛被扶起又被馬上丟開的獄寺揉著腰,「他遇到危險我們這邊的人過去救——」

  「哼,真是垃圾。」

  「哦?斯庫瓦羅看樣子是死了啊。」

  「斯庫瓦羅隊長死了呢。」

  「哼,真是活該。」

  「這樣一來果然我就是下一任隊長了吧。」

  獄寺忍不住抽抽嘴角。10年過去了,這些家伙還是那麼讓人難以理解……

  此時另一邊的了平等人。

  桔梗是強手,而且恐怕白蘭的部下中最棘手的一個。

  彭格列依然采取埋伏的決策,顯然對方的實力之下哪怕是奇襲也沒能造成任何實質上的攻擊。

  「沒想到我也會中了埋伏,姑且誇獎你們一句。但這些,終究只是徒勞功夫而已——開匣。」

  一直游刃有余且冷靜行事的人也選擇立刻進行修羅開匣,可見白蘭這邊絲毫不想留給彭格列這的一點點反抗的機會。

  ……是和恐龍有關的匣子嗎?為什麼六弔花的匣子全都是這種超出人類認識的東西,太不合理吧!

  了平等人看著朝自己衝過來的恐龍群忍不住驚呼。所有人被打亂隊形,原本的作戰計劃無法發揮作用只能各自被衝撞開來小心躲閃,完全是被動的一方。

  沒有見過這幅場面的藍波大驚失色愣在原地,野猿不顧自己的傷勢將被嚇慌的小孩護住犧牲掉半個肩膀。

  「……我還是弄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這種小孩帶上戰場,為了讓他送死嗎,彭格列?」

  了平也不能理解,如果可以的話當然不該讓這種天真爛漫的小孩走上戰場。

  ——藍波年紀還小,你們和他可能都沒有那種意識。比如說,他也想為其他人做點什麼。以及,他看起來平常吵鬧個不停,實際上如果不是有你們也在,他一定會直觀地表達自己心中的不安恐懼。他也很想回去。

  Reborn在出發前曾經對他這麼說過。

  ——可是……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而且膽子也很小。

  ——初代雷守藍寶,平常懶懶散散不想工作,也不想上戰場,但是Giotto反而總是讓他衝在最前面成為先鋒呢,效果還不錯。

  格洛莉亞湊過來補充。

  ——那位首領還真是有魄力啊……

  ——沒事的,藍波並非沒有實力,我有個口令可以解除他的限制。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告訴他就好。

  殺手很有自信地如此說道。

  了平還是半信半疑,但此刻已是非常時期,他只能賭一把了。

  「藍波,不要再這樣下去!難道說,你不想回到過去,不想再看見你喜歡的伯母了嗎!」

  小孩當即一愣。他的腦子裡很快地略過奈奈的臉,那些溫暖的片刻,那些令自己在夢中想念過無數次的畫面。

  忍耐太久的藍波的情緒立刻失控,他在眾人面前嚎啕大哭並呼喊奈奈。

  他打開了匣子。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強壯凶猛的黑牛和傳聞裡藍寶使用的堅不可摧的盾從巨大的電潮裡出現。

  那些浩浩蕩蕩,氣勢駭人的恐龍群正面衝來,最終慘敗在牛角之下無一存活。

  危機解除。

  「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了平接住疲累的藍波輕輕放回地面,轉身去看已經異化的桔梗。

  對方沒有因此慌亂。

  水下傳來奇怪的聲響,隨後數條水龍冒出齊齊盯住似乎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獵物們。

  「等等……那種東西也太超規格了吧,我們要和那些玩意兒打,真的嗎?」

  「我們彭格列可不缺『超規格』。你們都受傷了,先休息一下,接下來就交給我。」

  了平姿態冷靜地纏好手上的防滑繃帶,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毫無畏懼地走上前。

  「等等,了平先生的傷勢明明也很嚴重啊。」

  「3分鐘,給我一個回合就夠了,而我會把他擊倒——我流,Break。」

  匣動物發射的光彈全部打入了平的身體。

  匣武器同他融為一體。

  巴吉爾想到了自己從格洛莉亞那裡聽到的彭格列傳聞。

  初代晴守納克爾原本是保持著無敗績,追求最強之路的拳擊手。可在某一回對決裡,他下手太重使得對手失去了以後登台的機會而就此封印雙手改做牧師。

  但是,只要家族有難,他一定挺身而出,而且給自己限時3分鐘,最後也一定會拯救家族。

  ——那就是照耀一切,用□□粉碎家族困境的太陽!

  桔梗大概是想嘲諷兩句的。可惜他還誒來得及說完半句話,了平凶狠的拳頭已經揮出一擊完美的上勾拳分毫不差地擊中他的下巴。

  只一擊還不夠。

  桔梗看不清他的招式,只知道不曾停下的痛感遍布全身。

  這個人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強度出拳,每一拳都確確實實打出卻感覺像是一瞬間被名為拳頭的暴雨淋了個頭。

  簡直不是正常人的體質能夠做到的事。

  了平深吸一口氣。

  他來到這裡之後已經知道有關彩虹之子,也就是師父可樂尼諾的事。

  師父,我要用那一招了,請您好好看著吧!

  「極限太陽!」

  底下傳來驚呼。完全……完全壓制啊!

  「哈哼,我也明白了——你的身體素質的確很不一般,所以承受了活化好幾十倍達到最大化的特殊能力,要是換一個普通人肯定會粉身碎骨。但是,這樣的高強度你應該只能承受3分鐘,對吧?」

  ……被看穿了。沒關系,不管是什麼攻擊我都要承受下來一一擊破。

  雲的增值對上晴的活化。

  了平和那些水龍一一對上。他當然知道他的骨頭幾乎要碎掉,神經也在崩壞,他能很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血在空中濺射。但他不能停下。

  朋友們,還有妹妹都在等他。

  他一定會讓京子離開這裡回到大家都期望的過去。

  「唔!」

  他捂住自己抽筋發軟的手臂。

  已經……到極限了嗎?

  局勢這時逆轉。

  雲雀悄無聲息地出現,由此加入戰鬥。

  原本在另一邊混戰的風鈴草和瓦利亞眾人不知為何也向這邊聚集了。

  場面相當壯觀卻也更加復雜。

  但對於桔梗,石榴和風鈴草而言結果都沒差,反正所有人都會死。

  事實也是如此,他們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每一個撲上來的彭格列成員。

  一切都那麼順利。

  ——直到他被自己的匣武器攻擊。

  這怎麼可能?

  更荒謬的,他在自己的匣動物上看見了本該死去的彭格列眾人。

  ……該死,是幻術嗎?!

  殺氣,從那邊傳來!

  桔梗投去目光,隨後震顫。

  ……白蘭大人,那是什麼情況?!


第九十五章 世界意志終將落下(3)

  ——道路真的很坦坷的格洛莉亞,她真的需要很多轉機

  「師父,你剛才好像是往前站了一步吧?就這麼想站在正中間呢。」聽起來一字一句棒讀的青年的聲音懶散漂浮。

  「kufufufufu,並不是這樣,弗蘭,是因為你的帽子擋住我了。」

  「你們兩個,這下幻術也該結束了吧!」

  「所以為什麼要讓幻覺裡的我死掉?」

  「這算是結束了嗎?」

  「說好的10秒種就結束的吧!」

  「現在可是超過30秒了啊混蛋!」

  「貝爾前輩——你這就不懂了,越真實越好,幻術本來就是欺騙人的東西,對吧師父?」

  六道骸選擇側過身不給徒弟一點面子:「不,完全不是。」

  「哦,那這就完全是師父個人的暴力愛好——」

  六道骸的三叉戟穿透了弗蘭用幻術所構造的造型奇特青蛙帽子。

  「好痛哦,師父——」

  「這次是用幻術,為了熱身是一方面,還有也是為了看穿敵人的特別招式。」

  「所以,弗蘭,你還要用這個六道骸的幻像到什麼時候?」

  「原來我還沒說嗎?這個鳳梨頭妖精並非幻覺,而是一比一大小,貨真價實的六道骸本人,師父已經從復仇者監獄出來了哦。」

  沒有意料之外,弗蘭的帽子被六道骸的三叉戟第二次戳穿。

  「哈哼,騙過復仇者的術士是六道骸的徒弟倒也說得過去。」

  「看吧,師父,現在你出名了。」

  「閉嘴,小鬼,」第三次戳穿徒弟帽子的六道骸發出冷哼,同時看向XANXUS,「XANXUS,我應該感激你接管了我這個愚蠢的徒弟,有勞。那邊的雲雀恭彌,我勸你冷靜,以你的實力應該看得出來——這些家伙相當強,接下來是一場生死之戰。」

  「哦!好,大家,正式開戰了!」沒有因為帽子上多了9個一模一樣圓洞而泄氣的弗蘭掏出喇叭沒有起伏,極其敷衍地加油助威,「對了,師父,你先不要參戰。大病初愈的你就咬著手指在一邊觀戰就好~」

  一場生死之戰——至少在場的人都是如此認為。

  但顯然白蘭並不打算讓他們展開這場殊死搏鬥。

  不明的生物在靠近。很難說他能否被歸在生物這一範圍內,幾乎透明,有著人性形但又過於高大像是災難片電影裡才有的那種可笑誇張。他看起來也不像有意識的樣子。

  攻擊穿過他的身體但什麼也沒留下。

  哪怕同屬白蘭一方的桔梗三人都面露懼色。

  「太早了,白蘭大人……為什麼我們還在這裡您卻放出了Ghost.........

  那是另一個被白蘭大人毀滅的世界裡的平行世界白蘭。

  而他那可怕的能力敵我不分,那就是

  ——

  所有人感到無力,因為全身的火焰都在被吸走。風鈴草和石榴來不及躲閃成為首要目標最終消失殆盡。

  不管攻擊還是防御全都沒有效果。

  營救斯庫瓦羅的山本和斯庫瓦羅,迪諾等人返回,他們對此同樣沒有辦法。由巴吉爾,獄寺,了平的匣動物組合的聯合攻擊也以動物們重傷倒地作為結局。

  「白蘭的雷守?那家伙能吸收我們的火焰嗎?」綱吉接收到通訊頓時慌神。

  「是的,十代目,而且,再這樣下去,他就要直線前往尤尼和格洛莉亞所在的位置了!」

  沒時間考慮了。這裡有第一殺手坐陣,雖然貿然離開的確有風險,可如果同伴們都被殺掉那還有什麼意義。

  「我出發了。」

  「啊,綱吉君/綱吉先生!」

  原本總是沉默安靜目送綱吉離開的京子和小春忍不住開口。

  她們很清楚,這是一場賭上性命的決鬥,如此駭人危險,偏偏綱吉還是這個團隊的領頭者。

  可以的話,真不想他去啊.....

  「要加油哦。」女孩子選擇露出微笑向他發出鼓舞。

  少年一如既往皺著眉,回以溫柔無奈的淡笑:「嗯,我知道的——那我走了。」

  總是緊皺著眉頭,宛如祈禱一般揮舞著拳頭。

  Reborn和格洛莉亞想到黑手黨世界對自家小孩的評價。

  阿綱,你毫無疑問是被強迫前進的,那相當痛苦。但很遺憾,我們無法改變也只能旁觀。去戰鬥吧,為了你想要的一切破除所有阻礙,去搶回你們本該擁有的那個光明燦爛的未來。

  ……

  庫洛姆得知六道骸出現後先一步出發。

  她遇見10年的M·M,雖然發生些許不愉快但重要的是她得到了指引繼續向前走。

  有奇怪的聲音。

  等她轉身反應過來時,光柱已經逼至眼前。

  身體並非自己操控但卻趴下了。

  「看來還是趕上了,」把人護在懷裡的六道骸圈緊十年前那個瘦弱的小姑娘神色溫和,「好久不見,凪。」

  「六道骸大人……」庫洛姆眼睛發亮,起伏很大地做了個深呼吸。

  「嗯?你受傷了。「表情裡添了慍怒地六道骸小心抬起庫洛姆的臉檢查。

  一直主獨承擔我方術士責任,強忍身體不適負擔太重的小姑娘感到太久沒有過的放松,她的意識軟化,栽向最信任的人陷入昏睡。

  哦呀,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

  「師父,」靠著打開有著縮小版貝爾菲戈爾的奇妙匣子擋住ghost攻擊的弗蘭,因為被吸收火焰而維持不了帽子形態,「要受不了了,救,命,啊。」

  取下彭格列指環借用魔透鏡觀察的六道骸神色驟冷。

  果然不是幻覺。但那太超規格了,已經不是人類理解的範圍,看起來根本無從下手無法打敗——陳非我們那位女神大人回到原本狀態倒是能將它拿下,反正她夠離譜。

  但現在......該怎麼辦?

  「嗯?」

  所有人都聽見了,聽見了火焰加速燃燒的聲音,有人正快速劃破風和空氣朝這裡筆直前進

  「那是——「

  「沢田綱吉。」

  「沢田!」

  「是沢田大人來了啊!」

  「沒錯,那就是我們的首領,他來救所有人了!「

  絕望在這一刻不需多言的消散。綱吉同希望一起從眾人眼前飛過。他變換了手勢。

  其余人當然一眼認出。

  ......零地點突破·改!

  吸收對吸收。

  眾人瞪大眼睛看著巨大的Ghost逐漸化為一團巨量的火焰而後消散不見。

  他們正要歡呼,可是他們首領卻有異樣。

  綱吉很累。而且,吸收過後他的火焰沒有變強。

  不等眾人搞明白現狀,他們最不想看見的人先出現了。

  ——白蘭。

  「看見你還很有精神的樣子真令人高興啊,綱吉君。」懸停在空中的白蘭親切溫和地表露自己不打算遮掩的輕蔑和不屑。

  他隨後一一瞥過XANXUS和六道骸。

  「你總是很天真的,綱吉君,不管是XANXUS君還是六道骸都是攻擊過你的人,可你卻依然讓他們歸屬還出手相救。」

  顯然一個不想承認自己歸屬彭格列第十代,一個不想承認自己如此賣命地為彭格列辛勞工作10年,幾乎在同一時間對白蘭發出攻擊,但全都失敗。

  「大家都受傷了,先退下。」

  身體狀況並不佳的綱吉猛地一躍,直達白蘭身前,他停穩身體的同時右腿後劃掃出半圓,精准狠地踢中白蘭那張太過嘚瑟的臉。

  ……果然是我們的首領啊!

  小孩們忍不住對著空中的人大聲歡呼。

  綱吉一口氣不斷發起迅猛的攻擊,努力地將白蘭當作某個必中的活靶。

  這些優勢被白蘭的一根手指突然地結束了。

  一根手指,一根輕輕抵住綱吉揮出的重拳卻讓小孩沒法動彈的手指。

  「白指。」

  並沒有意識到剛才發生何事的綱吉已經倒栽著墜入地面。

  「告訴你們一件好事吧。那個Ghost就是另一個我,他所吸收的火焰全都轉移到我的身上,我的火焰已經不可計數。」

  他在說什麼?

  雖是不可置信,但卻是該死的事實。

  然而哪怕他真的成為最強,綱吉也無法後退。他退出一步,就是把所有同伴的性命拱手讓給敵人,就是放棄了他們的棲身之地任由所有的回憶與快樂被人摧毀。

  他不能退的。

  小孩再次飛向空中重新發起密集的攻擊。

  沒有用。

  白蘭的神情那樣放松,如果不看當下場景哪怕放在任何游樂園般的娛樂場所也並不違和。而那不是逞強或是裝腔作勢,他既沒有感到疼痛也沒有受傷,綱吉的攻擊根本造不成威脅。

  但小孩已經傷痕累累。

  「白拍手。」

  綱吉集中的劇烈攻擊在青年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的手掌間消失不見。

  他打算把這世界變成地獄,或許此刻他真的把變成魔王的荒謬理想化為現實。

  ——聽我審判。

  那個人的渾身上下透露出的訊息比他的攻擊具有更為可怕而不能抵抗的壓迫。

  來不及從深坑的血泊裡爬起的綱吉被人勒住脖子。

  「相當脆弱的四肢和脖頸,綱吉君,很容易被折斷和捏碎呢。你還要繼續掙扎嗎?贏不了的。」

  贏?他們居然還有這種想法真是令人可笑。

  連神也要敗在我手上,我能折斷她的翅膀,砍掉她的尖爪,剜去她的眼睛,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成為廢物。

  那這些注定會死的家伙算什麼?

  綱吉在調整呼吸。

  我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嗎……不行的,怎麼能停在這裡,怎麼能就這樣失敗。

  大家那些辛苦和痛苦難道全都白費,明明朝著希望前進但我只能帶給他們絕望嗎?

  不能。

  絕對不行!

  炎壓。

  此刻已經是炎壓的一較高下。對於白蘭而言已經無力反抗的綱吉出人意料地爆發出吞噬空氣的火焰。

  二人的火焰一時分分合合,看不清楚高下。

  嗯?

  有不可思議的余波散開。

  但眾人並沒有聽到另一個聲音——一種召喚。

  像是天外的鈴鐺,它在世界的頂點作響,它在命運的分叉口揚起旗幟。

  遠處的尤尼被大空火焰形成的圓球包裹浮向空中。

  本該沒多少力氣的格洛莉亞在其余人都無法打破那層外殼的情況下輕盈一躍落入球體。

  他們一同飄向白蘭和綱吉的方位。

  三個環形球體融合了。

  「哦呀,我本來打算殺掉其他所有人再去找你的,女神大人,沒想到你不管死活地自己也跟來,真是太好了。」

  「尤尼,格洛莉亞小姐……退後……」因為傷口作痛幾乎不能發聲的綱吉弓著背額頭靠地,他艱難地偏過頭。

  「區區工具也能說出這些話。白蘭,如果你只把我簡單當作神明和世界的代表,那麼你的無知和淺薄將令我發笑。」格洛莉亞神色冷靜,纖細的手臂把尤尼抱在懷裡不讓她和白蘭對視,又看向小孩的方向露出溫柔的淺笑。

  不要怕。沒事的。

  綱吉看著她的口型。

  小孩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白蘭偽裝出的和善面容又一次破裂:「嗯?開始說胡話了啊,格洛莉亞,你變成這樣還要嘴硬嗎?」

  第一殺手等人已經很快地從那邊追來。

  格洛莉亞稍微轉了個方向,既看不見綱吉也看不見Reborn。

  「女神大人,你們都會死的。」

  「是嗎?」

  格洛莉亞身上那些暗紋變成裂口,她如同一個精致破碎的容器。

  金紅色的火焰源源不斷益處包裹了她和尤尼二人。尤尼手裡屬於大空的奶嘴發出從未有過的光亮。

  她並不覺得痛苦,但原本該由她的生命點燃的,這是怎麼回事?

  白蘭伸手撲來。

  和天同高的焰幕拔地而起,撕裂空間。

  他很久沒有產生過恐懼感。本能正在警告青年,如果繼續靠近他一定會連灰燼都不剩。

  場地上只有火焰盛大燃燒的奇妙聲響,周圍的景物在火光裡模糊形體樣貌。

  流向天空和大地的金紅色火焰之海交相輝映畫著命運的巨大羅盤,沒有人知道指針會指向哪裡。

  綱吉和正在跑來的殺手都在呼喊她的名字。可惜不知道是火焰還是命運本身致使格洛莉亞並不能聽見。

  明黃色的子彈和綱吉的攻擊一起打向焰幕外面的動靜也全部湮滅在燃燒的聲音裡。

  非常安靜。

  「不,停下,」連自己的生死也能置之度外的尤尼驚恐地抓住格洛莉亞的衣角,她止不住地發抖,「莉亞阿姨……停下。我還不清楚具體……但您必須得停下。」

  「不用看清,我親愛的,我說過,你會沒事的——你本該幸福快樂又長命百歲,小家伙。許多人都該是這樣。」格洛莉亞垂下眼,抬手去打理小孩的鬥篷和額頭上的碎發,最後捧著她開始滑下眼淚的臉。

  「……請您停下……請您……回頭去看一看……去看一看綱吉先生和Reborn叔叔……」尤尼的整張臉被淚水淹沒,她趴在格洛莉亞那搖搖欲墜的身體上,或許期望眼淚的溫度和濕度可以透進格洛莉亞堅定的心。

  「我不會看的。我不會停下。我也不會留下任何話。」

  如果沒有這次世界崩壞,或許這個方法永遠無法用上。

  世界既然需要重構——那麼,阿爾克巴雷諾的機制也該被重構了。

  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她不會死,但大概會變成其他未知的存在。

  已經完全夠了。

  她日復一日地受夠了被人定下命運又要定下別人的命運。

  她受夠永遠都是個加害者,而所有同她靠近的人都是那悲慘的受害者。

  她就是機制本身最大的漏洞,這種事不需要再發生,她要徹底終結這類毀滅性事件。

  人類的壽命短暫而珍貴,如何容得下她施與那麼多的悲劇和不幸。

  ——你早就該明白,那些你願意靠近的人,是因為他們悲劇的命運同你共鳴。

  ——那麼,伽卡菲斯,我將親自改變。

  ——不會舍不得嗎,你一向如此。

  伽卡菲斯沒有得到回答,他猜想哪怕是回答這個問題也會使她動搖。

  此刻焰慕開始消散墜落。

  已經沒有傷害性的火星從Reborn眼前和周身簌簌滑落,沒有重量,沒有生命力。

  他們或許又是碎掉的一陣風,而風不再來。

  一個會燃燒的燦爛的夜,但這種夜不會再見。

  大概明白格洛莉亞為什麼做這種事後的Reborn很理解她。

  實際上如果彭格列初代們在世也會理解的。曾經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她,把人強留下的初代首領就很清楚這一行為使她痛苦,但作為友人卻見不得她死亡,於是用自己作為枷鎖讓她不要離開。

  那樣溫柔的人都忍不住做那樣的事。

  格洛莉亞心中沒有自我強烈存活的意義。她只會考慮身邊的人對她的生死有何看法,所以身邊的人就這樣投下枷鎖。

  那很痛苦的。

  殺手壓低帽檐遮住大半張臉,那掩蓋下綱吉空洞的眼和懸在空中的手,尤尼趴在地上直不起的身體。

  和他自己顫抖陰冷的瞳孔。

  ……可那枷鎖,要是能沉重到將你留下……哪怕讓你有一秒鐘的動搖容我去伸手拽回你,莉亞。

  能讓你沒有力氣毀滅。

  能讓你不要第二次凋落。

  ……如何讓你走向了這一步,我的小玫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2

第九十六章 世界意志終將落下(4)

  ——她的未來

  大空之間的圓形球體已經逐漸退散。

  綱吉捂著傷口顫抖著走向跪在地上的尤尼。她的腳邊散落著屬於阿爾克巴雷諾們的容器,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機,大概過不了多久死去的他們就會完好無損的回來。

  他當然是想問問尤尼自己那位長輩去了哪裡,但只要看一眼少女悲哀的神色就已經提前知曉答案。

  綱吉還是不敢相信,於是他恍惚地去看自己的家庭教師。

  殺手的大半張臉還是藏在被他自己按低的帽檐陰影之下,他的目光依舊落在地面,即便哪裡屬於格洛莉亞的火星子都隨風而去了。迪諾,伽馬與碧洋琪都在和他說話,但沒有得到回應。

  往日同門外顧問關系並不好的瓦利亞眾人和六道骸此刻選擇低頭不語,綱吉還沒見過他們臉上那種程度的嚴肅。

  「……真會出風頭啊,我們這位女神大人。」

  斯庫瓦羅幾乎是用嘆息般的語氣緩緩吐出一句話來。

  至此,「格洛莉亞不在了」這個訊息才算是真的進入綱吉的腦子。

  「白蘭,放棄吧,」從伽馬手裡接過手帕擦擦臉的尤尼看向並不清楚當下狀況的敵人,「就在剛才,世界秩序已被修正——當然,每個世界都是如此——無論你做什麼都再也無法改變和摧毀破壞,你的欲望再也不可能達成,收手吧。」

  白蘭握緊拳頭,面目猙獰起來。

  恢復?開什麼玩笑,那個女人不是沒用了嗎,她明明就被我打敗了,這算什麼?我明明,明明就差一步就能徹底改變這個該死的世界,我就要成為新的管理者了啊!

  我可是被瑪雷戒指選中的人,我難道不該理所當然地贏得勝利嗎!

  「……呵呵,沒事的,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我把你們全部都殺掉,哪怕阿爾克巴雷諾們都復活我也會再殺掉他們一次!」

  尤尼對他投去憐憫的眼神。

  不,白蘭,即便是那樣也沒用的。

  「起來。」

  稍微開始回神的綱吉循著低啞的,他好像突然不太熟悉的聲音向上看。Reborn揪住他的衣領讓人重新站直,同時用上慣常的手刃不輕不重打向小孩的腦袋。

  「Reborn,格……」

  「她沒有死。我知道的,莉亞還活著,存在於某個我們還無法看見的地方。」

  她是世界機制的一部分,伽卡菲斯不可能同意讓她做出自殺的行為。她應該只是因為打算改變阿爾克巴雷諾的機制而不能現身或是變為另一種存在。

  ……應該是這樣的,應該只有這一種可能。

  「……莉亞她已經做完該做的事,阿綱,你也不該忘記你的目標。你是要為了同伴們而戰,不是嗎?不要辜負你對自己的期望,還有你所在意的那些人的期望——當然,也包括她的。」

  綱吉微微閉上眼做著深呼吸。

  格洛莉亞小姐什麼都沒說就消失了。哪怕是分別也不該如此,怎麼能就這樣再也不見?不會的,我們一定會再見的。……而在那之前,我至少應該克服眼前的困難,讓大家回到過去。

  「Reborn叔叔,我——」

  殺手的手掌輕輕蓋在尤尼的頭頂。

  「我們都不會希望你消失的,尤尼,讓你活著也是她的願望。……她已經看夠你們一族的消亡,所以你不必在意。——伽馬,尤尼很累了,你帶她站遠一些去休息。」

  「……好吧。……我和公主,都很感激你們。那一位……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憤怒與不甘讓白蘭自己都能清楚感覺到臉部肌肉的抽動,他看著不久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的小孩朝他重新靠近。

  「你的長輩之一已經死了,綱吉君,而你也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即便如此也還要做著可憐的鬥爭,說不定你是被詛咒了啊。」心裡一片混亂,同時也看見其余世界正在復原,但他不可能認輸,同時不忘嘲諷綱吉獲得一點安慰。

  「不是的,不是什麼詛咒……只要是和大家一起,不過是什麼樣的經歷全部都很珍貴。」

  「真是感人肺腑的發言——那如果你死了呢?」白蘭那條巨大的白龍縮小成針尖狀被他捏在手裡,他瞄准綱吉的心髒位置打算擲出。

  「……等等,我還沒准備好——」

  「才不等呢。」

  尖銳物精確地向前俯衝,最終落點是綱吉的心髒。小孩受了不小的衝擊因而向後摔倒,整個人面朝上。

  同伴們焦急的吶喊幾乎將他包圍。

  你看,果然贏的人還是我。

  白蘭再次笑起來,他這次是看向Reborn的:「不管是守護神還是你逞強的學生都已經死了,還不打算出手嗎,第一殺手先生?我很歡迎你哦。」

  殺手沒有開口。

  倒是別的聲音先出現作為一種回應。

  「……疼疼疼,誒,我還活著!」

  迎著白蘭難以置信的目光,綱吉從衣服裡掏出被他做成吊墜一直貼身攜帶的蘭奇亞在指環戰後交給他保管的戒指。

  白蘭的武器刺破外衣,正好卡進戒指的一端,除了衝擊力帶給皮膚的疼痛,綱吉並沒有受到其他傷害。

  「打敗你的人,只會是我的學生,本該如此。」

  「哼,他的運氣倒是不錯。」

  那不可不是運氣而已。如果小孩不夠珍視同伴和他的東西,當然不會時時刻刻都把它掛在身上。因為阿綱就是這樣的人,這個小鬼是這樣的人才會那樣被同伴們關心和惦念。他們當然會互相保護。

  綱吉再次點燃火焰,默念著對蘭奇亞感謝的話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放回原位。

  果然,沒有大家我根本無法走到這裡。

  和所有人的回憶都那麼可貴。

  那麼,一起回到回憶之地吧,一個不少的——格洛莉亞小姐,大家雖然會先到,但我們會等著你的。

  炎壓在上升。

  綱吉的火焰裡正在重新填滿生機和明媚。

  但眾人知道,這不夠,這和白蘭比起來還遠遠不夠。

  白蘭依然在笑,他恢復成原本輕松的模樣攤了攤手:「我很不想打擊你,綱吉君,你看起來和被我打倒之前毫無區別,你根本贏不了,別做那樣天真的夢了!」

  「是這樣嗎?」

  白蘭從未聽過的聲音從似遠似近的地方傳來,但他沒看見人影。

  「好燙!」

  其余小孩們的指環在發熱。各色的光暈下,初代的各位以投影的方式不可思議地再現了。

  「哈∼那個孩子和Primo以前說過的話很像啊。」

  「這大概就是血脈的傳承,果然不會錯。」

  「畢竟Primo也是個好人啊。」

  「我倒覺得遺憾,彭格列不該有這種軟弱的思想。」

  「我對這些事並不感興趣。」

  「隨你喜歡就好,Primo,像以前那樣。」

  綱吉感覺到可以傳遞溫暖的手掌蓋在他肩頭,他側過臉看見了面帶柔和笑容對他點頭致意的那位彭格列一世。

  「Dicimo,很遺憾,雖然我很想替你出手,但尚且不能。不過,我可以解開枷鎖。」

  「枷鎖?」

  「彭格列的繼承傳到後代為了嚴謹性而將指環一分為二交由門外顧問和首領分別保管。那樣的話就不得不封印部分炎亞來維持穩定。而現在,已經理解許多的你並不需要讓它繼續壓抑了。」

  有強大的力量指環裡湧動。

  綱吉只覺得暖流流淌全身,又一個像是被陽光曬烤的常春藤那樣的美夢在身體裡醞釀。

  他的祖先特地蹲下攬過他的肩:「十世,去嚇嚇那個瑪雷小子吧。」

  白蘭不以為然,直到猝不及防被一腳正中腦袋緊接著完全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又讓拳頭砸進腹部。

  白蘭從這一刻開始成為了反擊和後退的一方。

  他的攻擊不再奏效,疼痛的承受方已經完全轉變。

  還沒有回到指環的初代們把目光移回被尤尼捧在懷裡的奶嘴。

  「Primo,格洛莉亞她……」G搖搖頭不打算把話說完。

  「至少,她應該還活著。」站的稍遠一點的阿諾德少有地主動回應。

  「沒來得及見到啊,小希爾達……說到底,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們都不能幫上她多少。」

  「她總是很累,一百多年了也沒有變。」

  「得不到解脫實在是為難她。」

  「哼,說到底一百多年也沒改掉這個該死的毛病……」

  「或許不是沒有轉機的。」

  一世同時看向綱吉和Reborn。

  既然你們的命運早就纏繞到不可分離,那就一起努力吧。

  綱吉此時給予白蘭重創,干淨利落地扯斷他的翅膀。

  不明的黑色物體從斷口溢出,場面在白蘭已經扭曲的臉的添加下只是一種沒什麼意義的精神污染。

  白蘭放出了最後的攻擊打算一決勝負。

  綱吉正面相迎。

  他並不害怕,這是代表同伴們的力量,這是來源於一切可貴的人與事。

  它生機無限,希望無限,永遠向前不會退縮。

  白蘭感覺到自己要在光裡消失時回憶起以前。

  有人給了他瑪雷戒指,並且不插手它的使用。他很高興,玩得也很盡興。他其實覺得,不管是哪個大空都應該知道自己同世界的隔絕感——尤尼和綱吉都應該明白的。

  到最後,他努力尋找有趣也是想融入的。或許世界也是一個游戲,可惜,管理員不會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

  綱吉癱坐在地上看著重獲新生的阿爾克巴雷諾們向他走來。

  「干得不錯啊,沢田,」可樂尼諾向他微笑,「所有的破壞已被修復,失去的人也都會回來。」

  「……」

  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

  ……失去的人都會回來。

  小孩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關於格洛莉亞的事,此刻忍不住吸吸鼻子。

  他根本就想像不到這位長輩不在的情景。

  「格洛莉亞的想法在她救我們時我已經知道了,」可樂尼洛略帶歉意地對上殺手的視線,「瑪雷戒指會被徹底封印還加上了虹的禁錮。她想改變機制,她希望永遠不會再有阿爾克巴雷諾這樣的犧牲者出現,那樣的話她將會被世界秩序本身吞噬。」

  「什麼意思?」

  「這很復雜,格洛莉亞目前還在嘗試階段,沒到時間——失去形體,失去意識,只是不滅的火焰,最終完全融進機制本身而不再是監管者。她一個人恐怕不能完全支撐,但至少阿爾克巴雷諾不會承受原本巨大的負擔,我們會漸漸復原身體而且自然也能活的更長。……欠了格洛莉亞一個還不了的人情啊。」

  綱吉的絕望如同雪崩把他的頭腦和心髒深深掩埋。

  他搖搖晃晃地靠近Reborn去抓住他的衣角:「那是說……我們真的見不到她了?」

  「回家吧,阿綱。」

  「Reborn……」

  「她要回去的地方是哪裡我們都很清楚。那不是告別,阿綱,那如何能算一個告別。莉亞就是那樣的人,所以,要給她不斷的掛念,給她長久耐心的等待,給她深沉的無奈,給她迎面而來的不能拒絕的各式各人的愛意。所以,我們回家吧,而那也是她珍視的地方。」

  殺手攬過小孩的肩朝眾人走去,但可樂尼洛總覺得他們在互相支撐。

  結束了。

  但結束的是他們悲慘的未來。

  而現在,他們要去改變格洛莉亞的未來了。


第五卷 :西蒙篇之前搞個別的故事緩衝一下

第九十七章 如何找回那顆心髒(1)

  ——開搞

  (教父Reborn?教女格洛莉亞,背德愛好者因此會是個有點長的平行世界故事)

  1.

  那個赫赫有名的老牌黑手黨家族艾芙裡特首領的長女和第一殺手會是什麼關系?

  結束在第一殺手手上的黑手黨的生命絕不在少數,哪怕那位長女死在他的槍口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或者某一天成長起來的小艾芙裡特以她驚人的天賦和能力反將殺手一軍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可是,第一殺手做了這位艾芙裡特下任首領的教父。

  而意大利的黑手黨們常說,一個孩子必須有兩個父親,否則他們將無法在這裡生存。

  因此,這事兒哪怕放在街頭巷尾的三流小說或是不入流小報裡都顯得太過離奇玄妙。

  不知情的人或許會猜想其中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或是陰謀,然而實際上那源於無數個巧合。

  Reborn,我們的第一殺手先生同艾芙裡特夫人早先過世的兄長,以及還未結婚時的艾芙裡特首領交好,而現在他是彭格列九代目的心腹。

  總而言之,長女小姐都幾歲大的時候,原本的教父先生很不幸地病逝,在路上完全出於偶然碰到老友的艾芙裡特首領克裡斯脫口而出「你來當我女兒的教父吧」。

  彼時年輕氣盛的Reborn覺得他腦子很有些問題。

  「或許你該去找個好點的精神科醫生,克裡斯,你再這麼下去艾芙裡特家族就要完蛋了。」

  「很像。」克裡斯托著下巴在Reborn身邊來回走動。

  「嗯?」

  「你這副看誰都不順眼和誰都看你不順眼的模樣和格洛莉亞很像——那就是我的大女兒。」

  「我天生如此。」Reborn忍不住皺眉,用著醫生般的目光看克裡斯如同看著一份病歷。

  「我的老天,我女兒也這麼回答!你看,你簡直就是我的最佳教父人選,如果不是那孩子出生的時候我根本找不見你人。」

  Reborn依然拒絕。

  而聽聞了這件事的彭格列九代目仔細打量了一遍殺手,笑眯眯地對克裡斯的話表示贊同。

  「……Timoteo。」

  「嗯,皺眉頭的角度也很像。這叫什麼呢……啊,帶著刻薄的禮貌。」

  於是終於被兩人的說法弄得頗為好奇和匪夷所思的Reborn跨進了艾芙裡特家族的莊園。

  並不打算收起威壓的第一殺手成功讓年紀更小的羅莎躲在了母親塞西莉亞身後不敢探出頭。

  所謂人類幼崽。

  至於另外一只幼崽——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雙手背在身後,站在父親和殺手之間抬頭看他。

  她心情不太好。

  太高了,平常那些大人好歹也會彎下腰或者再親近一點的長輩們會干脆蹲下來和她平視。

  而這個人,不耐煩地稍微低頭俯看她,臉上寫滿了「一無是處的麻煩幼崽」。

  小孩還不至於現在就能學會假笑,所以她選擇用一張寫滿「自命不凡的愚蠢大人」的臉給予友善的問候。

  「……」

  「……」

  實在看不下去的塞西莉亞推了一把自己那不省心的女兒催促小孩向長輩問好。

  「嗯,Reborn先生,您好。」格洛莉亞敷衍地提起裙擺對Reborn行禮。大人點頭示意作為回應。

  Reborn在那天接受了成為格洛莉亞的教父的提議——雖然按他的說法自己只是掛個名。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格洛莉亞都沒怎麼見到自己的教父。她的教父是個很厲害的殺手,幾乎在全世界各地亂跑。而她則被父親視為唯一的繼承者,不管她想與不想,無數的訓練都在等待格洛莉亞完成。

  偶爾能在西西裡的街頭碰上,不過是簡單的寒暄。

  他們的見面更多只會在報紙上。

  像是艾芙艾芙裡特家族今天又如何,哪個家族首領,警局高官,政客一類的人物喪了命。

  也許Reborn開槍打死目標的那一刻,格洛莉亞正在揮劍刺穿暗殺者的心髒。

  2.

  格洛莉亞越來越出名的某一天,她和教父先生終於再見了。

  塞西莉亞這些年神經衰弱愈發嚴重,她最終沒能挺過這個冬天。

  艾芙裡特夫人的葬禮上有許多來客。

  父親忙著和賓客們交談,羅莎抱著母親的遺像痛哭到暈厥最後被人抱下去休息。

  格洛莉亞在自己被人群窒息之前站在了和誰都不相接的遠處,雙手背在身後低頭看著落了點飛雪的人工草地。

  白玫瑰的花瓣在低空中胡亂翻飛和那些雪沒有區別。

  格洛莉亞很快就見不到花瓣的身影,他們和她的母親一同死去消失不見。

  她知道有人肯定在竊竊私語——艾芙裡特的長女看起來一點都不悲傷。

  實際上她可能是害死母親的幫凶。塞西莉亞害怕父親,又很快地怕上格洛莉亞,而後她在恐懼裡消逝。

  但是格洛莉亞不想哭,甚至感覺不到難受。

  很奇怪,這可是母親的葬禮。這裡充斥著最深沉的悲痛和最可笑的虛假,那些白玫瑰,到底是悼念還是冠冕堂皇?父親臉上的哀色似乎也在交談之中被那些字句漸漸衝淡,而羅莎離開之後這裡連一點葬禮的樣子都沒有了。

  她不想為了一場偽劣的交際會痛哭。

  格洛莉亞不怕冷,但她今天莫名覺得西西裡比往年冷一些,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生理上的直觀感受。

  有人在靠近。

  她依然低著頭,於是清清楚楚看見一雙表面增亮的方頭黑皮鞋踩著規律固定的步子一點點走來,而後停在離她腳尖很近的位置。

  是冬天,但對方露出了一點被黑色西裝襪包裹的銳利腳踝。

  格洛莉亞隔著冷風聞到一點咖啡和煙草的氣息。

  都很苦,但不難聞。

  她看見對方一只手隨意地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另一只手垂在身側,近距離下她看見勻稱的骨節和若隱若現的青筋。但那只手裡沒有白玫瑰,明明是來參加葬禮。

  格洛莉亞繼續讓視線向上,滑過殺手胸口的領結——他平常都愛帶亮色,今天為了葬禮換成黑色。接著是單薄的灰黑格子圍巾,露出半點喉結。

  她稍帶艱難地仰頭看向Reborn的臉。

  「如果你在思考我是否有為塞西莉亞女士帶來白玫瑰,答案是否定。如果你感到冒犯那我很抱歉——只是覺得死去的人什麼都得不到,白玫瑰應該盡可能多的送給喜歡它的還活著的塞西莉亞女士。」

  「……您倒是很會給自己找說辭。雖然,我很贊同您的說法,……好久不見,親愛的教父。」

  紅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眼睛隔著寒風和雪對視。

  那幾乎是個刺痛人雙眼的畫面。

  葬禮上出現了根本不該有的鋒利。

  永遠流動的黑暗的潮,永遠燒不盡的玫瑰色的月。

  格洛莉亞感覺到自己好像真的產生了近乎溺斃的窒息感,她有一瞬間聽不清身後的交談和神父的禱告,也看不太清葬禮的畫面——殺手的高大陰影能夠完全覆蓋她——哪怕她小時候見到不耐煩的Reborn時也未曾有如此感受。這大概率不是由害怕引起。

  而快把教女「淹死」的教父先生本人,第一次很認真地去觀察她。或許這就是他們曾經偶爾會在西西裡的街道上碰見,Reborn隔著人群也能輕松看見她的原因。

  格格不入。

  黑手黨的血與火撲面地淋來,而她從中不可思議地生長。

  能壓下太陽的月亮。不是說她耀眼,而是所有的美麗和生機最終都變成了對外界不管不顧地入侵。

  月亮的光和黑潮的浪聲正在無聲瓦解空間,他們和其余人之間隔著的地面塌陷融化生出不可橫跨的溝壑,雖然雙方都暫且沒有意識到。

  「感謝理解,小家伙。你不打算和克裡斯站在一起嗎?」

  「他很忙,不是嗎?」

  「確實如此,而我也不想穿過人群去找他,——節哀,小格洛莉亞,雖然這話聽上去沒什麼分量。」

  節哀?我看上去很悲傷嗎,明明我的教父似乎也不是那種會說些場面話的人。

  回歸沉默的格洛莉亞再次低下頭去看草地,目光在她和Reborn的腳尖之間來回跳躍。

  而後殺手脫下他的圓頂禮帽輕輕搭扣在格洛莉亞的頭上,遮住她大半張臉。

  教女小姐很突兀地思考起如果在Reborn面前哭肯定很丟臉。

  她甚至開始想像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嘲諷而她又該怎麼去反擊。

  等她想到第5句話的時候,格洛莉亞不知不覺裡無聲掉淚。

  她回頭看了一眼母親的棺材,又很快地扭轉身體繼續低下頭。

  還有Reborn體溫的風衣外套籠住格洛莉亞顫抖幅度收斂的肩膀。干淨的手帕塞進她手心,什麼也沒說的教父先生站在一旁視線投向遠方並不看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稍微整理情緒清清嗓子的格洛莉亞又重新抬頭去看殺手。他依舊沒有要去見見父親克裡斯的意思,似乎打算在她身旁繼續停留。

  「您……」

  「葬禮還要一會兒,我既然來了就待到最後吧。」

  「哦,好吧。」

  「介意我抽一支煙嗎?」

  格洛莉亞偏過頭稍加思索:「如果是您外套上的那種味道,我就不討厭——萬寶路黑綠?」

  「鼻子倒是很靈,親愛的——我的打火機在外套右邊口袋裡。」

  不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Reborn盡可能俯身彎腰向她湊近。格洛莉亞從肩上披著的衣服裡摸出打火機給他點火。

  橘紅色的火花帶來了一丁點的溫暖。

  殺手向著前方緩慢地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格洛莉亞覺得那是個從客觀和主觀意義上都具有欣賞價值的畫面。

  他們還是沒有太多交流,只是隔著半個外套袖筒的距離並肩站立,看著同一個方向。

  等賓客們快散去的時候,格洛莉亞看向了他並遞出外套。

  「……謝謝您來了還陪著我-,教父。」

  「我並沒有做什麼,小格洛莉亞。那麼,祝你日安。」殺手拍拍她的肩,對著遠處的克裡斯打了個手勢算是告別,隨後抬腳轉身離開。

  格洛莉亞走回父親身邊的時候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還捏著Reborn的手帕。

  3.

  「我真心地希望格洛莉亞至少在我行我素這一方面不要太像她的教父。」

  「克裡斯,你女兒不是我教的,那是天然形成——聽說她迄今為止趕走了37位家庭教師,真是令人敬佩。」感到些許有趣並且真心想稱贊她的殺手一副不嫌事大的樣子喝了口Espresso。

  「……我說,要不你想點辦法?」

  「這關我什麼事?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全意大利的黑手黨都知道你有個厲害的女兒,她夠出眾了。」

  「……我總要糾正她這該死的性格。所以,第一殺手先生,你能不能多少履行一點教父的職責,看在那個孩子確確實實稱呼你為教父的份兒上,抽空的時候來看一眼,展現一下你優秀的職業能力?」

  「我會考慮看看。」

  「……」

  而這次考慮的結果就是,格洛莉亞在一周後又見到了Reborn。她在訓練室裡被父親大力背摔,砸在地上差點暈過去同時向後滑行直到門口才停下甚至幾乎就要撞上門框的格洛莉亞慶幸她的脊梁骨還沒斷。

  雖然很想立刻從地上彈起,但疼痛到麻痹的上半身並不允許她那麼做。

  連續失敗三次終於能夠爬起的格洛莉亞感覺到她的後腦勺蹭到了什麼。

  皮鞋鞋尖剛剛沒過門檻,格洛莉亞碰到的是殺手的西裝褲褲腿。

  問好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有力的手就捉住她的雙肩把人抓起來站好。

  「嗯,沒有傷到腰和骨頭。」Reborn伸手檢查她的脊背和後頸。

  「啊……下午好,教父。您怎麼來了?」格洛莉亞一想到自己狼狽掙扎的模樣落在了第一殺手眼中就感到心情糟糕透頂。父親真是該死啊,嘖。

  「嗯,日安,小格洛莉亞——看來腦袋也沒問題。」Reborn有模有樣地扶住她的腦袋煞有其事地觀察,格洛莉亞覺得他可能笑了笑。

  「……謝謝您的關心。」哈,真煩。

  「不用客氣。」

  克裡斯有些出乎意料,但很快就相當高興地朝他們走來:「這算是驚喜嗎,老友,你的決定真是突然。所以,來都來了,要不要指導一下你的教女?」

  「你意下如何?」Reborn轉頭去看格洛莉亞。

  「我倒是沒問題。」嗯?他們在說什麼?

  「那麼,你可以走了,克裡斯。」殺手淡淡地對著艾芙裡特首領投去目光。

  克裡斯簡直感到匪夷所思,哪怕他知道Reborn一直都是個怪人:「哈?我當然是要留下來看看你打算怎麼教我女兒,這有什麼問題。」

  「克裡斯,我不是她的家庭教師,你可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我也不接受這種評價和建議,所以我建議你去休息。」

  顯而易見無論如何都吵不過第一殺手的克裡斯攤了攤手,關上訓練室的門離開。

  格洛莉亞托著下巴開始深思。

  不會吧,我的教父居然是個好人?假的。

  「你今天什麼時候開始訓練的?」殺手慢條斯理地脫下外套掛在一邊,一邊松松領帶,挽起袖子,一邊詢問重新給手上纏著防滑繃帶的格洛莉亞。

  「從早上開始的,一直都是這樣。」格洛莉亞微不可察地皺眉。剛才被背摔的時候為了保護重要身體部位好像扭到手腕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並不是很贊同你父親的方式,不過你居然能堅持下來,還不賴——衝我過來。」Reborn示意她先出手。

  格洛莉亞有點不高興地停下了她的准備姿勢:「……不是,教父,」

  「嗯,說吧。」

  「您算是在故意讓我嗎?用不著的,正常就好。」

  「小家伙,我原意只是希望更直觀地看看你的訓練情況,不過你非要這麼說也行。」小鬼的自尊心果然極其敏感,而且幾乎無時無刻不在。

  兩人同時准備出擊。

  他們的腳都向前抬起了。

  格洛莉亞倒是比以往更期待一點。所謂第一殺手,希望不是徒有虛名。

  「我可以等你准備好,格洛莉亞。」

  她目光銳利正面出拳,然而那是虛晃一槍,格洛莉亞迅速抽手避免被控制手臂,旋即壓低身體抬腿掃過殺手的下盤。對方輕松閃過,踢膝回敬。格洛莉亞作出後移的動作。

  殺手有些愉快地眯起眼。沒有徹底踢到的實感,看來是反應夠快順著攻擊路線提前後撤了。

  確認膝蓋沒有問題的格洛莉亞再度發起攻擊。顯然她深知成年男性對於女性的力量壓制,更何況面前的人實在很高,於是她適時壓低重心便於躲閃,有把握時就毫不猶豫出手——她知道自己的優勢是速度夠快,反應敏捷,好比踩著殺手的膝蓋起跳踹向脖頸,或是以手作刃劈向他的眼睛。

  倒是全部盯著要害。動作也很干脆。嗯,快准狠,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挺適合做殺手的。

  Reborn可以閃過她的大多數攻擊。不過那樣的話就沒有辦法了解她具體的情況,於是殺手像征性用手臂和其他非要害處選擇性接下部分攻擊。

  ——然後,讓她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弱點吧。

  殺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的腳踝,少女的皮膚質感總是很柔軟細膩,骨頭似乎也很脆弱。

  於是他稍微用點力甩開了。

  沉悶的撞擊聲。

  格洛莉亞在半空中旋身改變軌跡,雙腿蹬牆隨後後跟發力向前。

  ……被避開了,還以為多少能踢中教父的肩。

  閃開攻擊的殺手把手肘橫掃過來的那一刻格洛莉亞的大腦以從未有過的瘋狂程度預警,反應速度和本能讓她的頭頂和對方的手肘危險擦過,隨後迅速壓低身體摔向地面同時抬腿反打向殺手的腳踝。

  對方毫不意外敏捷地躲過,並立刻調換方向用手刃劈中格洛莉亞背部上方,她一個踉蹌穩住身體,接著慣性轉身後滑降低殺手的膝踢帶來的傷害衝擊力。

  ……啊,出拳和剛才下蹲摔地的時候太急又折到腕骨了。沒事,稍微習慣一下疼痛就好。

  她做著深呼吸緩和疼痛,在後座力還沒消失前助跑,再一次出擊。

  殺手抬腿了。

  格洛莉亞瞅准時機閃過,並且揮出拳。

  ——那是個假動作,她沒意識到殺手本就在誘導她的行動。

  沒有誤差,如同預料那般Reborn扣住她的手腕,同時踢向格洛莉亞在前的腳讓她失去平衡,最後計算著合適的角度和力道讓她體驗一次溫和版的第一殺手的過肩摔。

  嘶。

  格洛莉亞盡可能小聲地倒抽一口冷氣。

  但聽力敏銳是Reborn所在職業的必備素質,他立刻發現不對。

  ……這孩子是在之前的訓練裡扭到手腕了?

  Reborn旋即放開她的手,壓低身體滑跪向前張開手臂。已經懸空本該落地的格洛莉亞在意料之外摔進教父的懷裡。

  實在很難想像這是因為他不想自己摔痛這種荒謬理由所以有此行為,格洛莉亞仰頭看他帶著疑惑:「……教父,您在干什麼?」

  「抬手——右手。」

  格洛莉亞猶豫了兩秒,不解地伸出右手。

  殺手並不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同時觀察她的表情。

  嗯,確實很能忍,可惜還是痛到眼皮抽動。而就實際檢查情況而言,她不但骨折還發腫起來。

  「雖然在實戰裡忍耐疼痛的確是必備,不過是訓練的話除了造成二次傷害甚至導致某些更不好的後果,我認為沒有好處。不要做無用功,小格洛莉亞——這是克裡斯那個白痴教你的?」

  「那倒不是,我只是習慣了。」

  畢竟是黑手黨,這也是意料之內。倒不如說她能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形成這種思維,也難怪成為報紙上的常客。

  「很遺憾,格洛莉亞,我想指導結束了,先處理你的傷。」

  「……嗯,好吧。」小孩自己抓著作痛的手腕起身離開,看起來有點低落——或許用看起來這種形容不太准確,她已經不像早年間殺手見到她時那麼容易情緒外露,這只是Reborn自己的一種感覺。

  換做是克裡斯,在我結束指導之後會讓她繼續訓練。嗯,格洛莉亞的左手似乎已經有留後遺症的跡像。

  這位老友早些年自由放蕩的時候倒沒顯出這些毛病,也不知道是首領的權利還是壓力讓他逐漸地發了瘋。

  報紙關於他那些嚴酷教育方針的報導並不少,加上格洛莉亞這樣在他口中是「我行我素」的性格,恐怕矛盾不斷。

  小孩一只腳已經跨出門口的時候,Reborn伸手抓住她的左肩。

  「親愛的,你覺得實踐訓練如何?」

  格洛莉亞眨巴兩下眼。

  什麼意思?

  4.

  克裡斯收到Reborn的消息,大致內容是人被他帶走,過不了太久就會回來之類的。

  而他意識到即便他並不是那麼樂意,第一殺手已經帶著人從莊園溜出去時,覺得很是心梗。

  ……這家伙總不會是良心發現覺得自己該有個好教父的樣子吧?

  艾芙裡特首領自以為聰明地思考道。

  第九十八掌 如何找回那顆心髒(2)

  ——或許我們本就相合

  1.

  「我很難相信父親居然會同意讓你帶走我一段時間。」格洛莉亞和殺手一起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他在看報紙,而自己捧著熱可可無所事事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並不會同意,但我們已經消失了,而我想克裡斯還沒厲害到可以找到我的行蹤。」

  「教父,」格洛莉亞暗暗在心裡翻著白眼,「您的發言太像誘拐犯了。」

  「注意你的用詞,選擇主動跟來的小鬼——你想走的話我也不會攔著你,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轉過頭撕開附贈的糖包,一點不剩地倒進已經是雙倍糖分的熱可可裡。

  真是有夠誇張的嗜甜。

  「小心蛀牙,我親愛的。」實在覺得該打趣小孩的Reborn立刻就那樣做了。

  「請您不要用對7歲兒童的口吻對已經17歲的我說話,教父。」格洛莉亞有點想把剩下的熱飲潑在他的報紙上,但又覺得太過可惜於是放棄。

  「幾歲大的小鬼和十幾歲大的小鬼本質上都是小鬼。」

  「……」

  好煩,這到底是我的哪門子教父。算了,至少沒有父親那麼討人厭。

  等她喝完手上的飲品,而她的教父還沒有動靜,格洛莉亞忍不住開口了。

  「教父,請問您難道因為最近業務能力下降沒有委托所以變得很閑了嗎?」

  「幻想時間還是結束吧,小格洛莉亞。如果你實在覺得無聊我可以找點事給你做——去猜猜看這個廣場上的人裡哪個是我的目標。」

  「找您的目標?——嗯,目標?」

  「我本來就是在執行委托的路上順帶去了艾芙裡特莊園,怎麼,我沒說過?」

  格洛莉亞忍不住抽了抽眼角。真是隨意啊,教父先生。而且,為什麼是「順帶」這種說法?聽起來真讓人不爽。找他的目標……哪怕是普通人也會因為無意間發生過的事變成一名殺手的目標,這怎麼找?

  但是拒絕就意味著示弱和服輸,格洛莉亞只能沉默地專注於觀察視線範圍裡每個都有可能的人選。

  Reborn被報紙擋住的臉上短暫地浮現過笑意。看來有個教女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小孩的反應那麼多樣有趣。

  估摸著差不多有15分鐘快過去的時候,殺手淡淡地開口了:「放棄吧,小家伙。」

  「教父,您之前可沒說有時間限制,不要耍賴,很沒品的。」

  「實際上我是想說,我的目標還沒出現,還差10分鐘呢,你這是無用功,而且我剛才也沒說讓你立刻開始尋找吧?」

  格洛莉亞面帶假笑地做著深呼吸。嗯,和這種不要臉的大人一般見識實在是沒必要,畢竟他是很沒品但我不是——去死吧。

  「不過,至少可以說明你的執行力,還有專注程度都不錯,搜索範圍的選擇也還算明智。你證明你比大多數人要聰明一點,格洛莉亞。」

  還在生氣的教女小姐別過臉側過身不去看他,留給殺手一個「有事勿擾」的背影。

  「等我的目標來了說不定你真能找出——靠觀察我和與我有關的周邊的一切,不想再試試嗎?」

  「騙人兩次會不會太無聊了一點,教父?」還是沒轉正身體,但已經回過頭的格洛莉亞用質疑的目光打量他。

  「所以我根本不需要騙你兩次,親愛的。」

  「所以您承認剛才是在騙人了。」

  「嗯,希望我道歉並安慰你受挫的自尊心嗎?」

  「……不需要,謝謝。」

  Reborn在幾分鐘後提醒她目標已經出現。

  格洛莉亞轉過身體去認真觀察她的教父。

  果然這個人的眼睛還是那麼吸引人的注意。那種石頭叫什麼來著?嗯,是叫黑曜石。但感覺又不是那麼准確……不管是人工還是自然打磨都不可能有那種銳度和深沉折光。感覺如果用手去觸碰會感到寒冷,甚至於更誇張的,那可能是偽裝成黑曜石的深潭,它引誘好奇的人伸出手靠近,爾後潮流翻動,從指尖開始整個人都會被裹挾而去。

  她低頭看著自己發涼的指尖,又把目光重新投回Reborn臉上。很難明了是無意還是有意,她能在腦中一下子勾勒出對方側臉的完整輪廓,線條剛硬凌厲但並不失美感。

  他真的有在看或者說去觀察什麼嗎?根本不像有任何東西留存,停留和滑過的痕跡。倒不是說她的教父目光空洞,是更復雜的情況。單純只是不在意而已,沒有必要也沒有具備在意這一價值的事物出現在人生之中。

  她那什麼也攔不住,什麼都束縛不了的教父先生就這樣在平淡和隨意裡無聲給予那一無所知的目標最干脆且無法改變的死亡。

  「教父,您真的很適合做殺手,尤其是特立獨行出類拔萃的類型。」

  「謝謝,我也這麼覺得。」

  她那過於熱烈幾近讓那紅色大量外溢,化為火焰無視人的外殼直穿內裡的目光注視讓並沒有看著她的殺手感覺到不可忽視。

  Reborn知道格洛莉亞只是在專注地研究。

  存在感太強了點,像是異類。殺手不去注視任何人,也不會管其余人的注視。但面前的孩子簡直把「停下來,然後看著吧」無限放大。

  她小時候大概有些征兆的,可隨著年歲的增長未免突出得過分誇張。甚至於那時的葬禮,她是陰沉的悲哀的,周圍的一切也是如此。

  但這一點是不變的。

  「我不覺得靠著觀察我脖子上的青筋能有助於你的回答,小家伙。」殺手出聲揶揄,卻也是一種打斷。

  「雖然您的臉就客觀而言具有欣賞價值,但也請教父您不要自作多情。而且,如果您剛才把我和被您迷惑而死去的女性目標或者曾經——如果有過的話——的情人做對比,那您真是個徹徹底底的混蛋。還有,我在認真完成我的任務。」

  伶牙俐齒,毫不饒人。

  虧得她在克裡斯那個蠢貨和塞西莉亞的手上長大還能長成這樣。

  「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親愛的,但也不至於那樣看待你。所以,我聰明優秀而且也相當特立獨行的好孩子,你得出答案了嗎?」 Reborn用折好的報紙一端很輕地去碰她的腦袋。

  「那個賣玫瑰花的商販。」

  「不是。」

  「被鴿子嚇跑的白裙子女性。」

  「不對。」

  「賣氣球的男商販。」格洛莉亞一挑眉,那是顯而易見的自信和不容置疑。

  是正確答案。雖然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游戲,但她在鎖定了3個最可能人選後最終得出真正的目標。這當然十分優秀值得表揚。可格洛莉亞已經太驕傲,她覺得自己比同齡人和很有一部分成年人厲害並且這本來就是事實。顯然,不能太助長她的傲氣。

  「再多一個我就要懷疑你在瞎猜了,小格洛莉亞。不過,哪怕是猜的,我也姑且認同你。」

  「您那是在誇人嗎?」

  「當然是,我在誇你,嘚瑟的小孩。」

  2.

  公園不遠處的鐘樓發出悠長震耳的鳴叫。

  白鴿在格洛莉亞和許多人眼前翻飛,她的視線裡只有各式在翅膀間擠出的色塊。

  一聲被掩蓋的槍響。

  委托人的頭部瞬間中彈,輕飄飄倒地不起。飛濺的血落在抖翅膀的白鴿羽毛上,它們受了驚嚇飛得更遠。

  「走吧,受了驚嚇的小格洛莉亞。」給右手手腕骨折的小孩重新打理繃帶,演戲演得毫不走心的殺手扶著面色如常心中驚訝的教女平靜地從這裡離開。

  3.

  並不是太習慣安靜養傷的格洛莉亞頗有點怨念地去看她的教父。

  「是對你的早飯不滿意嗎,小家伙?」享受今早第一杯咖啡的殺手微微挑眉。他當然知道格洛莉亞為什麼不太高興。

  「……不是。」

  「把左手給我。」

  並不是很理解Reborn為什麼突兀地換話題,關注起她沒受傷的左手的格洛莉亞有些遲疑,最終還是放下杯子伸出手搭在殺手的掌心。

  格洛莉亞的膚色不只是到白皙的程度,介於一種病態和健康之間,在冷光下泛起略微透明薄釉質感的白度。她纖細的手指上那些已然變淡的細小傷痕在這樣的皮膚上也如同若隱若現的沼澤,或許不太起眼,但在人心中留下一點隱隱的不快。

  「你的指關節有過嚴重脫臼和拉傷——後遺症的痕跡已經算是明顯了,」Reborn揉捏著她的指關節,指腹順著上滑扣住她的腕部,「這裡也是,之前訓練的時候稍微看了一眼,這只手的手腕扭轉角度很受限制。至於整條手臂,應該是另一種類型的外傷導致的異樣感——開放型槍傷的骨裂還是被二次扭折?」

  看來第一殺手對各種傷勢的眼力也在能力範圍之類。好神奇,他看上去倒是沒留下過什麼後遺症之類的東西。

  「嗯,我也知道自己的左手有些問題,不過目前來看沒什麼大影響,而且注意到的時候也已經晚了——明明感覺也不是很要緊的傷,莫名其妙地就惡化到這個地步。」

  Reborn對她的形容詞感到不能理解。所以,克裡斯自認為無比優秀的教育,就是把最厲害的孩子培養成一個自虐狂?

  「如果你的右手再發生一次訓練時的二次傷害並且不整頓治療,那就會重蹈覆轍。你得分清忍耐疼痛和愚蠢自傷的區別,我親愛的。」

  殺手緩慢地放開她,同樣常年握著武器,常年手掌溫度不高的兩人的手在相似,磨砂的觸感的擦碰裡抽離。

  ……這聽起來居然不可思議地像是個忠告。教父他,應該不至於真的像個長輩那樣出於帶我離開養傷的目的讓我跟他走。

  「教父,您為什麼帶上我?我們本來沒熟到這個地步。」格洛莉亞並沒有看他,目光落在盤子的邊緣。

  「後知後覺地抱怨我沒有給予你教父的陪伴一類的東西了嗎,格洛莉亞。」明明你自己也沒有選擇拒絕,此刻卻要來反問我麼,還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小鬼果然都很麻煩——小格洛莉亞屬於最復雜和最特殊的那種。

  「請注意您的口吻,以及收一收那沒必要已經過分溢出的自我良好感——我不需要那種東西,顯然您好像也從不需要陪伴,反正多半是我那個白痴父親的死纏爛打才讓第一殺手這樣的人物選擇掛了個教父的名頭。啊,既然如此,如果教父這種稱謂讓您覺得背上了本不想承擔的責任,我也可以不——」

  「我親愛的,」Reborn覺得他此刻的心情還不錯,他叉起盤子裡剩下的培根煎蛋放到小孩的盤子裡,並且示意她在牛奶還沒冷掉前喝完,「首先,我不介意你的稱呼。其次,這聽起來是你在單方面發牢騷,小莉亞,你前一秒堅信我這個教父可有可無,卻又抱怨我並不是個對你稱職的教父。好孩子,你到底是希望我在還是不在,嗯?」

  格洛莉亞微微垂下眼皮,殺手一時也並不清楚她是在心裡暗罵還是真的仔細考慮他的提問。

  不,如果是罵人她會當面說出,還是該賭第二個。

  「所以是與不是所對應的您的兩種做法是什麼,」她有點出乎Reborn預料地顯出意味不明的淡笑,「我先聽完再決定我應該回答哪個更好。」

  狡猾果然從來不是大人的專利。

  越是帶著幼稚成分的小鬼的那種狡猾才猝不及防,隨心所欲。

  而且,不讓人厭惡。

  這是這對教父女第一次一起的早飯,兩人都覺得有些微妙的愉快。

  「所以,修養期間沒有訓練。你想干什麼,小格洛莉亞?」

  「什麼意思?或許我只是傷到了一只手,不至於因此全身癱瘓,教父。」

  「很不聰明的回答,再給你一次思考的機會,小小姐。你對訓練倒是很熱衷,為了成為下一任首領真是不容易。」

  「不,我不想當什麼可笑的首領,嗯,就是這樣。」

  格洛莉亞很早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潛意識裡有個對於他人而言相當可怕荒謬的想法。她希望自己能很快地變強,強過家族裡的每個人,這樣她就能讓一切阻礙消失,留在母親家族的羅莎不會有顧慮,而她自己也能脫離艾芙裡特再也不回來。

  父親也該消失的,他是個自私虛偽的家伙,他才是最大的阻礙。

  看格洛莉亞並不打算在此事上繼續做解釋的殺手也沒有追問。

  「說起來,不去看看你妹妹嗎?她被你父親放回了塞西莉亞的家族。」

  「嗯?她人在佛羅倫薩,教父你就這樣隨便離開西西裡沒問題嗎?」

  失去塞西莉亞的他們的外祖母無論如何也要把羅莎留在身邊照看,就這樣而言對羅莎絕不是壞事,比待在克裡斯身邊要好上許多。至於格洛莉亞,作為下一任首領不可能被放走,再者……他們和母親一樣,對我的恐懼更大一些,並不願意我長留在身邊吧。

  「我當然也有些事情要做,只是剛好順路。你意下如何? 」

  4.

  格洛莉亞坐在窗台上翻看殺手早些時候搜查的目標資料和行動計劃。他們正在某個普通公寓內,原主人已經被Reborn輕松解決隨便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丟掉,他即便死去也要承擔凶手這個污名。而凶手本人就在她旁邊,撩開一點窗簾觀察佛羅倫薩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家伙等待目標到達某個固定的地點。

  出於這位教父非常可疑的長輩般的好意,格洛莉亞的脖子上纏著本屬於Reborn的深色圍巾,她看完那本計劃隨手扔在一邊,一邊摩挲圍巾的一角,一邊很有閑心地去數街道上有多少人。

  「說起來,你說不想當首領,那你要當什麼?」

  「嗯……說實話,我覺得殺手就很不錯。」

  「我聽說,有一次九代目在宴會上遇刺,你好像和他的守護者反應差不多地讓人趴下,這件事九代目對你稱贊有加,不考慮去彭格列工作嗎?」

  「說不定我以後真去了的話,您就要辭職了。」格洛莉亞眯起眼睛對她的教父做出揶揄。

  Reborn看起來倒是並不生氣,他甚至於還算溫和地幫格洛莉亞打理圍巾和外套,帶著笑意地說著「沒有遠大理想的人活著很沒意思,不過胡思亂想就沒必要了」。

  「……教父,在您做長輩的認知裡完全沒有一點鼓勵式教育是嗎?」

  「親愛的,不要真眼說瞎話,我難道沒有嗎?」

  「……真的假的,您什麼時候有的?」

  「不到一分鐘前我還在鼓勵你去彭格列工作。」

  「……」

  我算是胡思亂想?那您就是在胡說八道。

  格洛莉亞一時稍微有點恍惚於到底是在父親身邊還是Reborn身邊好點,此刻她覺得父親的愚蠢相較之下成為了某種程度的優點。

  「那麼,覺得當殺手不錯的小小姐,你會用槍嗎?」

  「會用,但是並不專業,如您所見,我是個劍士。」格洛莉亞敲敲別在腰上的手帳劍。

  「你以為學習多種武器的用法是為了什麼?」

  「適應幾乎所有可能的狀況將自我遭遇的風險降到最低。」

  「還不夠,你應當總結學習每種武器用法的關鍵,而這些關鍵說到底都是身體素質方面的技巧,能夠通用到任何地方,包括你最擅長的東西上。」

  Reborn注意到小孩切換成審視的眼神。

  「真是見鬼,教父,您剛才好像真的說了些有道理又有用的東西。您還好吧?」格洛莉亞滿臉真誠地對他表示關心,殺手甚至覺得如果她下一步伸手來摸自己的額頭都不該感到太奇怪。

  「……靠過來。」稍微俯下身方便觀察人群的Reborn抬高右手好讓格洛莉亞能夠鑽進他身前。

  「做什麼,教父?」此刻趴在窗口上後背和Reborn不松不緊相貼的教女小姐稍微不解地回頭看他。

  「拿著。」

  格洛莉亞單手接過那把CZ-75眨巴眨巴眼。

  「你嘗試把槍口對准我的目標。」

  ……真的沒問題吧?這種武器我可是初學者。

  格洛莉亞努力地想要盡可能對准。

  ——嗯,雖然准頭是差些,但是她的手果然很穩。松弛度的把握也算是熟練。

  格洛莉亞年紀還小一點的時候殺手曾經偶遇她同人進行劍術比賽。雖然只是匆匆忙忙看了幾眼,但Reborn已經知道她的身體機能天賦異稟,那場比賽一定能贏。

  而事實也是如此。

  「你面前的一切是個空間,實際上我認為所有攻擊都是在對所有物體和人集合而成的空間進行分析,哪怕用劍也該是這樣。你要選定某些不變或者可做參考的幾樣東西給這個空間定型,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沒有對這番話有任何懷疑和不解。殺手盯著她高度集中相當犀利的眼睛,就知道她正在實施自己剛剛的指導。克裡斯實在該慶幸,他是蠢,但格洛莉亞完全沒有得到這方面的遺傳,成了一個聰明的小家伙。

  街邊的花壇灌木叢,那些分布在各個方向的店鋪,包括委托人本人都是一個點而已。他們互相串聯構成整體,而總有一條直線射下後能夠穿過他們的中央到達指定的地方。

  還得考慮風的因素,目標的移動也是個問題。

  格洛莉亞幅度很小地去皺眉,按照自己的分析調整槍口的方位。

  估摸著她應該到了技術極限的殺手拍拍格洛莉亞的肩示意她放松一點:「目標只有一個,雖然為了避免誤傷導致打草驚蛇而讓目標逃跑而要關注其余人,但你應該有意識地去區分,目標是目標,其余都是模糊的色塊不會妨礙你的注意力和專注程度。」

  他一只手捉住格洛莉亞的肩讓她保持固定姿勢,另一只手包裹格洛莉亞搭在槍身的手指一起對武器的方向微調。

  他能清楚地看見教女的目光和槍口,目標定位點連成一線,沒有急躁和不穩定。

  讓她學習用槍可能會是個好主意。不過,既然她自己更喜歡用劍倒也不必強求,只要能比較熟練地使用槍支就足夠。

  Reborn捉著她的肩膀讓人的身體後移,她的頭頂擦過殺手的下顎,後腦勺最終抵著男性上下滑動的喉結。Reborn幫她調到正確方位後松開手——這有點危險,一般人在這種狀況下會再次產生誤差——可是對於專注度太高,對武器有肌肉記憶的人不會。

  Reborn騰出這只手去輕輕扶著格洛莉亞骨折扭傷的右手不讓它在二人相貼後擁擠的空間下受到壓迫。

  「你自己決定什麼時候開槍,格洛莉亞。」

  倒也不是Reborn對格洛莉亞有什麼盲目自信,他既然敢這麼做當然有後備計劃。

  格洛莉亞冷靜地在心裡倒數。

  她想到殺手昨天在公園殺人的情景,於是目光偏斜去看不遠處的鐘樓。

  還有15秒就要敲響了。

  一下。兩下。

  ……3,2,——1.

  子彈大概和指針是同時移動的。

  目標男性被人從左眼穿透腦袋,倒地抽搐了幾下後很快沒有動靜,他的死寂帶給街道一片混亂恐慌。

  ……差一點就沒打中,雖然本來要正中腦門的。

  格洛莉亞在心裡小小地舒了一口氣。

  Reborn放在她肩上的手移到她的額頭進行覆蓋。

  「干得不錯,小莉亞,我們走吧。說起來,表現比較好的小鬼們一般會得到什麼獎勵,糖果一類的?」

  「我第2次提醒您我17歲不是7歲,教父——我覺得隔了條街的那家甜品店味道還不錯。」

  聽起來沒什麼區別啊。

  Reborn心情很好地想。

  5.

  入夜時分。

  米洛家族花園外。

  格洛莉亞和Reborn站在草坪上望著妹妹羅莎房間的窗戶。

  她當然可以直接通報一聲,她的外祖母不可能不同意她進入。但格洛莉亞並不想見到那些人,反正那些人剛好也不那麼喜歡她。倒不是說自己有多在意母親這邊的親戚們對自己不抱有好感,只是單純不想對美好的心情產生任何影響。

  對於不在意自己的人,哪怕是直系親屬也應該立刻拋棄,否則就是沒有意義的浪費時間。

  今天是羅莎的生日,舞會還在進行中,不過這個時間點顯然那孩子已經疲於應付因而回到了房間。

  格洛莉亞和Reborn都踩著一樓的窗口,教父先生並不費力氣地作為支撐讓人踏著膝蓋向上跳躍,空翻落在二樓窗口。

  個子不矮,倒是挺輕的。恐怕和經常性的受傷和不及時治愈有些關系。

  翻進二樓的格洛莉亞很容易避開僕人們上到三樓。

  她叩響了妹妹的房間門。

  「請問是哪一位?」

  「壽星小姐,是來給好孩子送禮物的魔法使。」

  格洛莉亞隔著門都能聽到小姑娘急急忙忙從床上翻下,匆匆穿鞋向門口跑來的聲音。

  門被大力打開,羅莎剎不住腳直直撲進她懷裡,或者說小孩大概率是故意那麼做的。

  被妹妹猛力衝撞也完全沒有移動腳步的格洛莉亞有點無奈地拍拍她的後背:「如果此刻我端著東西,那你的禮物可就要壞掉了,小家伙。」

  「對不起嘛,格洛莉亞姐姐,見到你可不容易——父親居然讓你單獨過來了嗎?」

  「那種爛人才沒有這種好心。我的那位……姑且把他當作教父——教父先生順路帶我過來的。」

  羅莎有點艱難地去回想第一殺手的臉。那是姐姐的教父,是父親靠著死纏爛打求來的奇妙存在,或許是那位先生本身也不太適合做什麼人的長輩,所以羅莎並不算他的教女。

  這樣挺好的,我有點……害怕那個人。

  把禮物放在妹妹手上,再次給了她一個擁抱的格洛莉亞走向窗口。

  「我不能久留,畢竟有人在等——生日快樂,我親愛的,今年也要快樂健康地長大,好嗎?」

  羅莎看著姐姐從窗口翻下,又立刻撲過去注視已經落地的人。格洛莉亞站在殺手身邊回頭上看對著揮手的小妹妹給予回應。

  自由殺手啊……姐姐應該也很向往的。但是,我們誰都沒有給她想要的。

  同妹妹告別的格洛莉亞和殺手再次路過舞會大廳外的空地。

  第一殺手沒有預兆地頓住腳步。

  「我聽說你好像一次也沒有在任何宴會上同人跳過舞,而且常常中途消失不見。」

  「我怎麼沒發現教父你以前還會關心我這種事?」

  「親愛的,你是報紙上的常客,估計沒有報社不對你感興趣。」

  「好吧——嗯,的確是那樣,更何況我討厭華爾茲一類的交際舞,太蠢了。和那群家伙一起跳的話會更蠢的,教父。」

  「華爾茲確實不太適合你,我親愛的。不過,或許探戈倒是不錯。」

  探戈?

  對於趕走家庭教師相當有一套的格洛莉亞當然不可能專門去學跳舞,雖然擁有系統的來自母親給予的知識,但幾乎沒有實踐過。

  「想試試看嗎,小格洛莉亞?」

  Reborn向她伸出右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後同時微微彎腰。

  ……教父,我還吊著繃帶啊。不過,好像影響不大。

  格洛莉亞沒有受傷的左手搭在殺手虎口的位置。她在思考以何種力道來握住的時候,Reborn已經先一步反應不松不緊地捉住她的手指,於是格洛莉亞以此為參考回握。

  教父先生的另一只手臂屈折起來,手成拳狀抵在她後背,留下空間防止擠壓格洛莉亞的右手。

  「雖然我想你不會出現那種狀況,但我還是像征性地說些開場白吧。『探戈和人生不一樣,無所謂錯與不錯。即使是亂成一團,也只需要繼續跳下去就好。』」

  「難道您沒自信能教會我嗎,教父?」格洛莉亞微微挑眉。

  殺手抬步了。

  格洛莉亞順著他的腳步只能順著後退。

  她總感覺哪怕在音樂聲裡也能清楚地聽見二人的鞋尖無數次擦碰的聲音。

  他們時近時退,或是在草坪上滑著十字步。

  夜風或許太輕柔了點,明明春天還沒到,冬日的風不該是這樣——他們顯然被改變軌跡,如此輕易地被二人的舞蹈迷惑因而選擇隨其而動。

  房子裡的舞曲激昂起來時,Reborn在她耳邊暗示步伐的轉變。

  他們的腳踝或是膝蓋隔著一道薄如風的屏障輕輕地擦過。

  格洛莉亞在Reborn的胸口和手臂之間的空間裡轉圈。

  她有時會偏離,但那距離顯然殺手只需要不費力地勾手就能讓人同他再次不分開。

  格洛莉亞在無意識中同她的教父緊貼,而她可能並沒有注意到殺手本人彎腰低頭使他們能更加靠近。她的一只眼粘在Reborn的頸側,她心情不錯因而不斷翻飛的睫毛一次又一次掃過Reborn略微凸起的青筋上。

  殺手能聽見偶爾一聲短促輕盈的笑。

  小提琴停止奏響的時候,格洛莉亞保持下腰的姿態,Reborn俯身與她對視。

  「學得不錯。」殺手扶著她的腰,又伸手墊在她腦後支撐著人起身。

  「嗯,我學什麼都快。」

  「謙虛是一種美好的品質,我親愛的。」

  「所謂以身作則,我可沒看出來您是謙虛的人。」

  「過分謙虛是虛偽和愚蠢,親愛的,至少對我這樣的人而言。」

  他虛著攬過格洛莉亞的肩同她向外走。

  「您的歪理怎麼樣都是對的。」格洛莉亞微笑著去打理他外套上細小的褶皺。

  殺手去摸外套口袋裡的煙。

  格洛莉亞相當自然地從靠近自己的那邊口袋裡順出他的打火機。

  向後飄散的一點煙霧最終落在他們的舞步剛剛踩過的位置。


第九十九章 如何找回那顆心髒(3)

  ——她應該呼吸和抓住什麼

  1.

  ——希爾達,你想殺掉你的父親嗎?

  塞西莉亞已經無法從床上起身,但她掙扎著讓腦袋離開枕頭,從被子裡伸出蒼白的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扣住格洛莉亞的手腕。

  ——不,沒有那種事,您不必擔心。

  謊言是她的日常的一部分。必不可缺的那種。哪怕面前的人是母親,格洛莉亞也能平靜又自然地撒謊。

  其實,謊言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塞西莉婭不會相信,無論格洛莉亞的偽裝多麼完美。她從來都不信,不然也不會恐懼至此。

  ——不對吧,希爾達,你在撒謊,媽媽知道的。

  相信一次有什麼不好呢,母親?我這個女兒已經失敗到這種地步嗎?

  格洛莉亞還是給予塞西莉婭平靜的注視,她聽著母親說些「不要成為殺害親人的人」「你會是個好孩子的」「不要恨你的父親,他終究是你父親」之類的話。她很有耐心地一一回應 和保證,但母親卻還是痛苦搖頭,苦苦哀求。

  羅莎曾對她說,母親並不怕她也永遠愛她且信任她。

  多麼可笑啊,我的小妹妹。

  ……

  我成為不了好孩子,也不想成為啊,母親。我可是那種哪怕真的親手殺死父親也不會悲傷和負罪的人。

  您既不信我,也不了解我啊。

  從夢中醒來的格洛莉亞盯著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說不上難過還是不甘,她的心裡塞滿比冬夜更冷寂的平淡。

  嗯,果然思考著我的事因而已經足夠脆弱的母親就那樣消逝。羅莎沒有母親了。以後,她也會沒有父親的。

  格洛莉亞在心裡很清楚地認識到,這些也阻止不了她將殺死克裡斯的行動。

  「……」

  格洛莉亞找了件衣服披上,盡可能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來到客廳。她喝掉杯子裡冷水的一半,坐在餐桌前發愣。

  她和Reborn離開艾芙裡特莊園的時候帶走了母親常看的那本詩集,現在放在書架上,於是格洛莉亞抽出後放在桌上。她沒有翻開,實際上她已經對每一篇都倒背如流。

  ……嗯?

  等她察覺到動靜的時候,殺手已經穿過客廳在她對面坐下。

  思考著「他聽力也太好了點不過第一殺手有這種程度的警戒也很正常」,格洛莉亞最終選擇向他道歉。

  「抱歉,教父,我並不想吵醒您的。」

  「殺手本該少眠且眠淺,我親愛的小莉亞——睡不著?」

  「可能是最近沒有訓練的緣故。」

  「倒是也有可能。說起來,意大利的冬天不該小看,攝取冷水只會讓你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冬天還未過去。」

  「我不會感冒的,教父。嗯,希望您也不會。」

  「謝謝。」

  Reborn沒有開燈,由著二人在有一兩束月光斜透進來外幾乎全黑的地方坐著。

  那一點光亮照亮他們眼睛的一角,黑色射向紅色而紅色又彈向黑色。

  格洛莉亞在黑暗裡試圖在眼前還原殺手的全部輪廓,於是身體無意識地後靠,盯著殺手唯一可見的那點眼睛的一角,神色認真又專注。

  「你不該退後,格洛莉亞。靠近點。向前靠。」

  她皺了皺眉,還是決定跟隨Reborn的聲音向前傾身。

  有一點別的動靜,她想大概率是殺手有了動作。

  亮光。

  打火機的亮光。而那已足夠照亮二人的雙眼和半張臉。

  他們差別不大的呼吸讓火光左右輕輕搖擺不定。

  Reborn要開口前,格洛莉亞很煩躁地想著他千萬別問出「做噩夢了嗎而且恐怕有關塞西莉亞」的話。

  但一般人都會問的。

  「那本書,」殺手的目光移到格洛莉亞手邊,「我翻過,如果說塞西莉亞女士曾經多次讀給你聽,我覺得不太合適。」

  「……嗯?」

  「你和她希望的那種孩子並不一樣,格洛莉亞。」

  「嗯,我知道。」

  「不是並不代表不好,親愛的。你只是太有個性而已。」

  「可我看您也挺有個性的,」格洛莉亞把視線完全轉移到殺手的打火機上,「說起來,您為什麼抽煙?是為了舒緩壓力放松精神一類的?」

  Reborn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桌面:「我想你該停下這樣的對話,好孩子——我可不想成為誘導未成年吸煙的那類人。」

  教女小姐忍不住發笑。

  「恕我直言,教父,您實在不像介意這類事的那種好人。所以,單純是因為您愛出風頭又愛顯擺得要死嗎?」

  殺手對這番話既不反駁又不生氣:「我第一次見到失眠的人這麼能說會道,伶牙俐齒的——看來同樣愛出風頭的小格洛莉亞也感興趣。我親愛的,這應該不是我的問題?」

  「嗯,您是個多好的長輩啊,這當然只是我在誘導您。」

  含著教父先生遞來的煙,稍微有點走神的格洛莉亞低頭垂眉。

  煙頭在她嘴唇細微的抖動下來回蹭過殺手的那支香煙,不輕不重往他的方向頂了一下。

  二人的目光同步移動,先是他們此刻仍然緊湊在一起的煙頭而後是各自看向對方的臉。

  肇事者小姐沒有退下,受害者先生也沒有躲開。

  橘紅色的火花早已燃起而兩支煙卻不分開。

  格洛莉亞覺得她好像沒那麼多地去想母親的事。而她同時也不認為這是香煙帶來的效果。

  「教父,您對自己的家人如今還有什麼印像嗎?」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提問。

  「雙方不再見面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所以誰都不再為此費神。」

  格洛莉亞不會對殺手表示同情。他本人對此事的確是毫不感傷,而且現在的生活顯然令他稱心如意。

  「嗯……還挺不錯的。至少在這種方面我就勉為其難地認定教父您是個……很厲害很帥氣的人吧。」

  「記得下次少個詞語。」

  「嗯?您不該是被人稱為『帥氣』會不好意思的那類人啊。」她狡黠地眨眼,映在她眼裡的火星看起來有種與睫毛上下翻飛的錯覺。

  Reborn有些好笑地搖搖頭。

  他伸出手取下格洛莉亞含著的煙,指腹磨過她的嘴唇,示意小孩該回去睡覺了。

  「那麼,再次晚安,教父。」

  「晚安,甜心。」殺手捉住她的一邊肩膀,倒也真的和文藝作品裡的長輩那樣隔著格洛莉亞額間的碎發,低頭俯身給她一個稱得上溫和的吻。

  2.

  「我記得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格洛莉亞才7歲,」彭格列九代目看到和Reborn一起出現在他面前的小姑娘,把神色放的溫和,「結果10年之後現在才重新想起來自己有個教女嗎,Reborn?家人可是很好的存在啊。」

  「Timoteo,找我來想必不是為了單純開幾句玩笑吧?」殺手看了眼面露嘲諷的格洛莉亞,對方即便此刻撞上他的眼睛也沒有進行任何掩飾。

  「這可不是什麼玩笑話,Reborn。你總是獨來獨往的,孤獨的確使人保持清醒和冷靜,但也不能只有孤獨。你看,你還專門把小丫頭從她父親身邊帶走,而且艾芙裡特首領好像並沒有事先同意吧,他前兩天特地來看我順帶問了我一句你人在哪裡。」九代目掇著茶笑了笑,對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是啊,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傳奇人物第一殺手先生在誘拐這種事上如此得心應手,我的教父還是不賴啊,九代目。」格洛莉亞永遠不會放過揶揄Reborn的機會,她邊說邊看向他的臉。

  「不過,當事人看來是同意的啊,小格洛莉亞。如何,傳聞裡的第一殺手有好好履行他的監護人職責嗎?」

  「嗯……馬馬虎虎,勉勉強強,還行。」格洛莉亞雙手背在身後,努力擺出一副認真的態度思考答案。

  「看見她這副樣子,Timoteo,作為監護人的我顯而易見是最不容易和最辛苦的。」當然沒有生氣的Reborn繞後的手輕輕上提格洛莉亞的圍巾,同樣也不用力地伸手彈向她的後腦勺。

  「既然非要把人帶走,那麼就應該有照顧到底的覺悟啊,我的朋友——那麼,閑聊暫時結束,我的確有點事情拜托你。小格洛莉亞也可以聽著,說不定你們父女可以嘗試合作。」

  ……

  格洛莉亞在冷風裡眯著眼。

  她裸露在外的鼻尖和眼角,連帶著耳廓泛著點鮮嫩花尖的緋色。可能雪化的水灌注滿她的雙眼,不然怎麼在陰沉的天氣裡也那樣晶亮清澈。

  「靠過來,我親愛的,」沒等格洛莉亞下一步動作,Reborn已經伸手拽人同自己靠近,他把她的圍巾拉高到能夠只露出雙眼和額頭的地步,又讓她面朝自己站在正前方,方便他用雙手輕輕捂住小孩發紅的耳尖,「哪怕有的玫瑰難養,我也不想讓她蔫掉。」

  「我才不是什麼花一樣的東西,教父,你那套欺騙女性的東西別在我身上試用。」

  「玫瑰有區別的,小家伙。你肯定是剔不了刺,不是由水而是靠血和火生長的奇異種類。」

  格洛莉亞隨即莞爾:「那不就是說我不但會把您扎傷,還要靠您的血才能被養活了?」

  「我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小玫瑰,你的教父還不至於因為一點小刺就要鮮血淋漓敗下陣來。關於第二個問題,顯而易見,我親愛的突然不聰明的小格洛莉亞,玫瑰和吸血鬼的區別還是很大的——除非你真是。」思索片刻的殺手保持捂住她耳尖的姿勢把人往懷裡帶,他特地幫格洛莉亞固定好姿勢,自己也彎下腰縮短二人之間的高度差,於是只要她再往前探出半根手指的距離接著張開嘴就能咬上殺手的脖子。

  「真沒誠意啊,教父,您的衣領太高了。」格洛莉亞自然而然地配合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小玩笑。

  「我可沒禁錮你的手,小玫瑰——請吧。」Reborn衝她一挑眉。

  格洛莉亞盯著教父那雙沒有波動的眼睛,抬起左手只伸出食指,指腹抵住黑色高領毛衣的領口進而下拉。

  指尖一路緩慢下滑,沿著一點青筋,而後是喉結,最後落到鎖骨。

  她看著教父的眼睛裡逐漸增添在恆溫和低溫之間不定的笑意。

  格洛莉亞向前探頭,頭頂抵住Reborn的下顎遮擋了他的視線。

  但Reborn知道她很接近了。她的呼吸已經占據了自己脖頸皮膚的一定範圍。

  有什麼輕柔的東西掃過。

  教女小姐把她的眼睛貼在殺手的頸動脈上,眼皮上傳來一點微小規律的震動。

  她睫毛顫動的頻率與它一致。

  「在干什麼呢?」

  「我在透過您的皮膚去看您的血液質量。」

  「所以結果呢?」

  「感覺不太好喝。」格洛莉亞煞有其事地搖搖頭。

  「看來你只能悲慘地餓死了,親愛的。」

  「教父,別說話不算話,您明明說不能把我養死的。」

  「嗯,你說得對,之後我會想想辦法讓我的血變好喝一點。別害怕,你的好教父我是舍不得你死的,小吸血鬼。」

  他們同時笑起來進而結束這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啊,出現了。

  格洛莉亞踮起腳越過Reborn的肩膀鎖定了出現在視線範圍外的目標。

  殺手看她的反應意識到獵物現身但並不急著回頭去看。

  九代目特意讓他帶上格洛莉亞去接彭格列的委托,加上小孩從小和那位也算親近,格洛莉亞本人不想接任艾芙裡特首領的事九代目也清楚,恐怕他的確有那麼點意希望這孩子以後為彭格列服務。

  是她的話……應該最後能達成所想。

  那就,給她培訓吧。

  這次的任務是關於一份機密文件。彭格列出了叛徒,這原本並不復雜,因為此前已經確認了此人的身份也查出他准備進行交易的家族。

  可是,那個人突然橫死。

  彭格列的人發現了他的屍體,他被□□的子彈正中面部幾乎是當場死亡。

  他的身上沒有文件,而交易的另一方也沒有收到因而同樣在進行尋找。

  目前為止,沒有一條風聲表面有人拿到了那份文件。

  文件就這樣失蹤了。

  彭格列目前的想法是交易談崩,失手之下另一方,也就是希爾斯特家族失手殺了那位叛徒。那人很謹慎,他沒有隨身攜帶文件。

  死者可能去的地方,以及他的朋友,家人還有情人,哪怕時常光顧的店鋪的店長和工作人員都被徹查但依然沒有文件的下落。

  「那麼格洛莉亞,你覺得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或者說你覺得我現在是要做什麼?」

  格洛莉亞收起剛才的玩笑心思和表情盯著那名可疑男子陷入沉思。

  接下這個任務後,她和Reborn先是調查了希爾斯特家族得到了他們並沒有動手殺人的結論。

  而後他們也調查了叛徒身邊的人,以及叛徒本人長期以來的生活痕跡和軌跡。

  「教父,」

  「我在聽。」

  「我覺得……那個叛徒沒有死。」

  殺手讓自己的表情別太明顯以免小孩忍不住開始驕傲:「理由。」

  「雖然您和彭格列之前的調查沒有什麼區別的樣子,但有一點不同。您調查的那個叛徒的開銷範圍擴大到近一兩年內。」

  「繼續。」

  「彭格列出現這類事件其實不在少數但最終彭格列都沒有損失而叛徒都受到了懲罰。所以,如果這個人想活下來要如何呢?他的存在在他人眼中已經消失。從屍體是面部正中子彈開始就有了這種可能。」

  「還不夠。」

  「他在一年前開始了解關於美容院的事。因為他在任務中傷了臉一直沒有好轉以至於要纏繃帶見人所以也沒人覺得奇怪。但是,誰知道他繃帶之下到底是什麼樣子?而巧合的是,那家美容院半年前因為意外失火什麼都燒沒了,人員傷亡也十分慘重。他從那時起恐怕就在為自己詐死後的生活做准備了。」

  「照你所說,如果他沒有死那為什麼到現在也沒賣出那份文件?這種東西本該越早脫手更好。」

  「因為逃亡的危險程度很大。無論那種途徑都避不開彭格列的眼線。所以,他會留在這裡,以新的身份。」

  「那就更應該脫手了不是嗎?」

  「不,他要等這個風頭過去,讓那份文件像是被意外找到。而且,整容的話必須是他熟悉的人最好。所以,他會等著彭格列調查完所有人徹底排除他們的嫌疑後取代他所選擇的那個人。」

  「你覺得他取代了誰?」

  「……一般來講,那種不太和人打交道的家伙畢竟容易而且不太會被發現。」

  到這裡已經完全夠了,就算差了一點也沒關系。

  殺手心情很好地半擁半抱著格洛莉亞讓他們一起轉了身,兩雙眼睛一起看著目標之一。

  「雖然已經徹底調查擺脫了嫌疑——這是當然的因為他的確沒聯系他們任何人。但殺人這種事很難不引起注意,特別是對屍體的處理。在那個人家裡處理完畢是最好的選擇,小家伙。」

  「……這倒是。所以,這個人是懷疑對像?」

  「不止他。雖然直接去家裡調查痕跡當然更效率更高但那勢必要大動作,打草驚蛇總是不大好。我看過那些人的家之後找出來幾個可疑的人,彭格列的其余人員也在調查。要知道,文件放在家裡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哦,好吧。您還真不愧是九代目的心腹,教父。」

  殺手知道她有點失落沮喪。她說的幾乎都正確,最終結論和真正的答案區別不大,就算差了一點其實沒什麼影響。她還是那個聰明厲害的小孩。

  可惜她的勝負欲和自尊心要比她的年紀大上許多,哪怕是一點失誤都不希望存在。

  十幾歲的小鬼果然是最別扭最麻煩的。

  Reborn雙手交叉套住小孩的脖子,他向後一拉就讓走神的格洛莉亞一個踉蹌摔在他身上。殺手抓住她的雙肩讓人失去重心只能靠他站立。

  「賭賭你的運氣,小玫瑰,看看是不是最後還是我們盯的人是目標。」

  這家伙當然是。

  殺手在剛才收到了消息,其余人的調查已經結束,那幾個可疑對像沒有問題。

  只剩下眼前的目標。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格洛莉亞,你想要挑戰一下嗎?」Reborn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引導她。

  她不可能拒絕的。

  格洛莉亞已經重新回歸冷靜,她那還帶點新生氣息的銳利目光重新投向目標人物。

  3.

  挖出那份文件的時候,小孩微微揚起下巴。

  「幸運女神總會對優秀的人露出微笑。」

  她這麼說道。

  現在是寒冬,她的眼睛卻像是裹了糖霜,沾滿夏日烈陽已然熟透的草莓。有著這麼一雙眼睛的小孩很高興地跑回殺手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末了還補上一句「我姑且就承認教父你也是個很有運氣的人」。

  天氣暗沉也無所謂,反正有個不怕雪同時雪怕她的一朵小玫瑰。

  殺手看著格洛莉亞,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了克裡斯或是塞西莉亞怎麼養的出這樣的小孩。

  4.

  格洛莉亞在某天醒來的時候發現Reborn不在。

  他有留下訊息,大致是半夜的時候彭格列那邊有點急事,他不願吵醒小孩於是自己一人動身。雖然殺手原本也想過讓格洛莉亞醒來後自己找過去,不過他估算自己會在兩三天左右回來,反正又沒離開意大利,索性就讓人在西西裡等著。

  格洛莉亞覺得有點微妙。

  她的好教父想了兩種解決方案,但是,一般人會想到的方案更應該是……讓她直接回到艾芙裡特莊園。

  算了,我也不介意在教父身邊再留一段時間。

  而殺手離開後的第三個晚上,夜裡下起雨來。

  格洛莉亞當然不是那種會因為打雷下雨害怕的類型。她對雨天的感情完全是憎惡。

  雨天是不會發生什麼好事的。

  她看了看自己那條被殺手驗證留有嚴重後遺症的左手。

  ——二次扭折還是開放型槍傷的骨裂?

  教父肯定覺得那是一次敵襲的後果。不是的,完全不是,那是她10歲的時候發生在艾芙裡特莊園,由她的父親親手制造的惡果。

  談判失敗心情不好的父親在對著母親和妹妹發火。

  格洛莉亞於是衝上前和有些醉酒的父親理論。他們理論的東西逐漸扯上關於格洛莉亞繼承首領的問題。她在那天堅決地表達自己絕不願意,克裡斯強忍著怒火勸她認真思考。

  ——你不過是打算讓我變成和你一樣的人,再由我去做同樣的事。完全沒有意義,好笑。

  克裡斯向她衝來,兩人就這樣扭打在一起。他有些失控,竟然抽出腰間的手槍。到底是有些醉了,格洛莉亞讓子彈避開她的要害可多少還是打中了手臂。

  她在劇痛中被父親從陽台推下。不高,但剛好左手著地。她的左手最後還是沒能被治好,雖然正常行為不受明顯影響,但使用武器是不行的。那天羅莎在雨裡和母親對著父親苦苦哀求不要對格洛莉亞動手,結果那孩子也因此連著燒上3天。而塞西莉婭在巨大的驚嚇和擔憂中患病,從那天之後她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

  她去世的日子也是雨天。

  很多有關死亡和絕望的事都在雨天。

  格洛莉亞睜著眼對著天花板放空目光,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凌晨。

  啊,都這個時間點的話教父不太可能趕回來。還下著雨呢。

  覺得在床上無所事事地躺著著很無聊。反正雨天一整晚睡不上兩小時是常態,格洛莉亞干脆離開自己的房間去往客廳。

  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打開房間門的時候屋子的大門同時也在打開。進屋的人聽到家裡有些動靜於是無聲地鎖上家門,放輕腳步貼著牆面行走。他在拐角處捕捉到格洛莉亞的一個側影之後收起拉開保險栓的槍。

  「打算接杯冷水嗎,小家伙?或者這次你想要加點冰塊。」

  格洛莉亞轉過頭錯愕地和剛到家的第一殺手對視。

  「呃,教父,晚上好?」啊,有血的味道。是敵人的,還是說他有受傷?

  「現在是凌晨3點半,再晚一點我們恐怕要互道一聲早上好了,我親愛的。」

  殺手朝她靠近,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格洛莉亞幾乎就要產生這氣息是從自己身體裡迸發而出的錯覺。這次殺手打開燈湊近格洛莉亞的臉做著觀察。

  「看起來倒不像每天晚上都不睡覺的模樣。我還以為監護人不在,小鬼害怕得睡不著覺。」

  格洛莉亞在心裡對他翻了個白眼。她隨後頂著愈發濃烈的氣味看著Reborn外套上大片的暗沉痕跡和他貼近,自然地伸出手從他的肩頭開始摸索:「教父,事先申明我沒有小看您的意思——您受傷了嗎?」

  既然是大半夜被電話叫醒離開西西裡甚至還說著讓她等在西西裡這種話,這個機密任務的難度恐怕相當大。

  「不管是殺手和黑手黨,格洛莉亞,我們都是與傷作伴同它起舞的人——好了,位置在這兒。」Reborn抓住格洛莉亞繼續摸索的手搭上他的腹部。

  格洛莉亞能感覺到血液透過繃帶和衣服滲出侵入她的掌心。

  「醫藥箱和其他所需品在我房間——不用麻醉藥品。既然有個睡不著精神好得很的小孩,那麼我可要征用一下了。」

  格洛莉亞基本不需要他來教,處理各類傷口是優秀黑手黨差不多無師自通的技能,說是一般性常識也不過。

  Reborn在她跑向他房間又跑回來的短暫時間裡沒怎麼深想就知道了格洛莉亞失眠的理由。

  前幾年,他的確和格洛莉亞沒有太長時間的相處,他們其實常在西西裡街頭碰上,倒也不至於無話可聊但又不可能拉著家常說上許久。

  還有一些時候,格洛莉亞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位來去無影的教父曾站在不遠處沉默地旁觀。

  而塞西莉婭,她自己在愧疚和某種奇妙的直覺之下忍不住同殺手講起許多格洛莉亞的事。Reborn並不是像小孩以為的那樣對她人生裡的重大事件一無所知。

  比如,他知道格洛莉亞的左手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所以啊,所以他同小孩相處的每分每秒都忍不住思考這孩子是怎麼不可思議宛如奇跡般長成這樣。

  對這些一無所知的小孩本人熟練地從醫藥箱裡找出工具跪在沙發上。格洛莉亞剪開他內裡的衣服,丟掉那些被血浸透的碎片和繃帶。血液的溢出同他腹部肌肉的起伏程度完全一致,描摹著輪廓下滑最終被皮帶的金屬扣攔住去路。

  她的教父很悠哉地雙腿交疊,一只手屈折放在沙發扶手上,另一只手裡有格洛莉亞給他的一杯熱茶。他甚至還騰出手把格洛莉亞沒扎起來的頭發別到一邊以免粘上腹部的血。

  格洛莉亞盡可能地趴下和那個有點駭人的傷口接近,結果很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還能聞出殺手身上的煙草和咖啡味道,甚至她很快地判斷出自己的教父用了什麼男士香水。

  嗯,還是別告訴他,教父肯定會打趣我的。

  消炎止血,縫針貼紗布綁繃帶,高度專注而且第一次替別人處理傷口的格洛莉亞覺得自己眼睛有點花。

  她剛拿起事先准備好的濕毛巾,就被傷員撈過肩膀正好一歪順勢倚在Reborn身上。

  「我親愛的教父,請您不要做出讓我的努力會白費的事。」

  「我看你神經崩得太緊,親愛的,就算你真的縫錯我也不至於怪你。」

  「那您真是我的好教父啊。」

  她沒從殺手身上起來。

  殺手那血跡尚未完全干涸的手繞過她的腦後停在格洛莉亞的一只耳朵上,順著耳廓很輕地揉捏,指腹上的槍繭讓教女小姐感到耳朵發麻。

  「為什麼不睡覺?」

  「因為您抓我過來當醫生。」

  殺手在她耳垂上的力道加重了一點:「我們只是3天沒見,你撒謊的本事退後不少。做噩夢了?」

  「沒。」

  「這倒不是撒謊,我希望接下來你繼續保持。放輕松,我們只是隨便聊聊,畢竟睡覺對於小鬼而言也算是件大事。」Reborn轉而接過那張毛巾,不緊不慢去擦格洛莉亞手上和耳廓的他的血。

  「所以小鬼就不能失眠嗎?」

  「那失眠的原因呢,該不會真是雨天一個人在家心裡不安?」

  「……」

  殺手不再繼續追問。他轉而說起格洛莉亞此刻心情低落,於是問她知不知道要怎麼緩和才好去睡覺。

  格洛莉亞示意殺手不必在意,她覺得自己已經泛了困。

  結果她的教父笑著說雨水把一朵玫瑰花打蔫不說還讓她的腦子也變得不太靈光。

  「好吧,小玫瑰我只教你一次。」

  他牽住格洛莉亞的一只手示意她先從沙發上下去站好。隨後他繼續牽著人往自己的正前方帶去,這就是像是一個另類的交際舞。

  「坐過來,小玫瑰。」

  「?」

  「不是沙發,你的好教父我為了你特意放平了腿。」

  格洛莉亞也沒太客氣,她上前一步跨坐,有點好奇這位讓人拿不准的長輩到底要玩出什麼花樣。

  她被牽住的左手由著Reborn繞過他的脖子最終放在他肩上。

  「你的右手也是。好,低頭吧,身體放松向前栽,砸過來也行。」

  「……怎麼可能砸過去。」格洛莉亞盡力小心地不去壓著他的傷口,腦袋窩進殺手胸口。

  「你輕的很,小家伙,不必擔心。那麼最後一步,你要對我說『教父,世界第一的殺手先生難不成連哄人睡覺都不會嗎』——請。」

  「……我能拒絕嗎?」

  「看來離完全學會還差一點。但看在你辛苦聽講的份兒上,我就當你學會了吧小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知道Reborn的手掌蓋住了自己的後腦勺。他另一只手從後頸開始揉捏,順著向下,最後輕拍她的背。爾後他的兩只手臂同時收縮將她圈起,格洛莉亞一點點貼緊教父的同時感覺這個懷抱正在把雨聲,陰冷甚至是空氣都給擠出他們的私人空間。

  她想起在葬禮上見到殺手時他的陰影投下而自己產生幾乎溺斃的奇妙感受。

  但那並不痛苦。

  她只是在外界的一切中溺斃,但她可以去呼吸,去抓住她的教父。

  這並不矛盾。

  「教父,」

  「嗯?」

  「我在雨天容易缺氧。」

  「所以?」

  「沒事,現在好像不那麼缺了。」

  「那就睡覺吧,難養的小玫瑰。」


第一百章 如何找回那顆心髒(4)

  ——別問,問就是親情

  1.

  「這麼急著扔掉?」

  殺手看著對手上的繃帶萬分嫌惡此刻動作麻利地扯下迅速丟進垃圾桶的格洛莉亞微微挑眉。

  「很礙事的,教父,反正我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有什麼關系。」

  「算時間倒是也該恢復了——過來給我看看。」

  格洛莉亞在他身邊坐下,伸出自己的右手。Reborn適當地活動她的關節又按按她的筋和骨頭,帶著她整只手臂做些日常動作,確實沒看出什麼大毛病。

  她的眼神從殺手臉上移向他的腹部:「教父,您上次的傷好了嗎?」說起來這個月的任務有在接,應該還好。

  「當過一次醫生就有些上癮嗎,格洛莉亞?」

  「我好像是被您強行拉去當苦力的啊。」

  「好吧。不過不用擔心,親愛的,我的恢復能力當然比你要好些。」

  「……僅僅是這種事,您都要忍不住拉踩我一把,真是無聊。」

  「大人都是這樣的,既惡劣又無聊——但你不用擔心這種事,你不會變成大人的。」

  格洛莉亞不想同他進行這類掰扯,冷哼著轉頭。

  兩個暫時都無所事事的人在客廳裡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安靜。

  格洛莉亞有點坐不住。她這樣並不是因為她天生躁動沒有靜下心來的能力和耐心,還有專注力。她現在右手恢復之後很容易回想起一兩個月前因為受傷而被打斷的她和Reborn之間的那場指導。

  第一殺手的指導就這麼結束也太可惜了,她的教父和那些被她趕走的家庭教師和迄今為止碰上的對手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嗯……該用什麼措辭開口比較合適?

  把她的表情和小動作全部收進眼底的第一殺手沒費多少功夫就分析出小孩在為什麼犯愁。不是讓人驚訝的事,倒不如說如果格洛莉亞不在意這件事才能讓Reborn覺得匪夷所思。

  「說起來,你的手已經好了,畢竟我也是在艾芙裡特家主,也就是你父親沒同意的情況下把你帶出來,算時間你也該回去了。」自己的教女在發愁,而reborn這樣的好長輩肯定是要再給她添一把堵的。

  「看來是徹底滿足完自己想體驗一回教父的癮,就要把我踢開。啊,真是無情的大人,一邊說著絕不能讓我死掉一邊又完全不擔心我在別人手裡還能不能被養活。」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玩笑話張口就來,臉不紅心不跳的格洛莉亞還能悠哉平淡地斜過眼掃向自己的教父。

  「親愛的小莉亞,你大可以直說自己舍不得,我並不介意那樣的話。而且,我看你一直以來生長地很好。」

  Reborn感覺到自己有點失言,尤其剛才還很有興致心情愉快的小孩現在不說話了。

  他很快地想出找補的話,但猝不及防被先開口的格洛莉亞打斷。

  「是啊,我也許就是舍不得,畢竟聖誕節快到了,我可能就是想和您一起過節也說不定——我怕您一個人太孤單。您看,我可真是您的好教女,是不是?」

  相當配合她的Reborn伸手拍拍她的後腦勺:「嗯,那麼我的

  好教女剛才那會兒到底想什麼想的那樣出神——我估計應該不是關於怎麼度過聖誕節的?」

  「……不,沒什麼,發呆而已。」

  「我的又突然不太聰明的小玫瑰,你要知道殺手絕不是適合談條件和商量事的那類人,」Reborn很容易就能把轉過身的小孩扳過來面向自己,「但此刻我卻不是那個要嚇哭小鬼,生人勿進的第一殺手,而是對你可親可敬又善解你意的教父,你真的不打算對我透露點什麼?」

  殺手做了個請的示意。他的臉上顯出少有的耐心,就這樣一直盯著格洛莉亞的眼睛。

  「……教父,」

  「繼續說,我在聽。」

  「您上次去我家不是說要順帶指導我一下。」

  「實際上我的確也指導了你一下。所以這有什麼問題?」

  「就指導一下未免太沒意思,是不是有點吝嗇……」格洛莉亞眼神斜瞟,嘟嘟囔囔地小聲抱怨。

  「那就走吧。」

  2.

  找個訓練的空曠場地其實不難,不過方便起見兩人直接悄無聲息回到艾芙裡特莊園,不費力氣溜進專屬於格洛莉亞的那個訓練室。

  平常除了她和克裡斯,幾乎沒別人往這邊走,所以也不太容易被打擾。

  「你父親在莊園裡。要問候一聲嗎?」

  「走不動,太遠。」

  「好吧。你先做好拉伸,我可不希望你剛好不久又再受傷一次。」

  於是格洛莉亞在地上平躺下來,輪流抱著一只腿曲折壓迫。

  「別走神,」Reborn在她面前蹲下,抬手去敲格洛莉亞的額頭,「等會兒拉傷我有很大概率不會再管你一次的。」

  殺手打了個手勢,格洛莉亞的兩條腿就上抬架在他肩膀上,隨著殺手上半身的前傾被他推著折向格洛莉亞。他去抓格洛莉亞的兩只手臂,讓她按照自己規定的節奏向上拉伸,畢竟好歹是剛好了傷。

  「說起來,你既然是個劍士,至少也該有點對手部的保護意識。我看你日常左右手本來都是通用的,結果左手留下後遺症,有些可惜了。」

  「教父,」格洛莉亞縮回自己的雙腿翻身坐起,「您應該……還沒見過我用劍呢。」

  「誰說的。」

  先不提殺手以前偶爾跨進艾芙裡特莊園,不打招呼地從遠處觀望訓練中的小格洛莉亞,至少她15歲那年和艾芙裡特家族的老對頭的下任繼承者之間那場對決Reborn本人就在現場。

  大她好幾歲的青年人的長劍被挑飛老遠差點砸中某位幸運觀眾,他身上的細劍傷痕讓他看起來像是個被往來鳥雀啄了個遍的可笑稻草人。

  格洛莉亞的劍在她手上上拋落下還能打個好看的小轉,決鬥已經結束,可她的眼比手中還帶著血跡的銀劍要銳利許多,輸了比賽的年輕人罵罵咧咧,正要和她吵上幾句卻被嚇了一跳,最後慌忙落逃。一年後,艾芙裡特家族還是對自己的老對頭趕盡殺絕,格洛莉亞當然沒有任何例外是前鋒。

  她從那座被血洗的莊園裡同樣一身血洗的走出,於是夜晚的巴勒莫立刻有了兩輪紅色的月亮。

  地上的月亮蹲在河邊洗去臉上的血污,她不知道是誰把一張手帕放在自己肩上悄無聲息地離去,帶走一點月的光影。

  ……如果小孩的左手能再好一點,不管是報紙還是對家恐怕都要發上大瘋。

  「我可沒有對你不聞不問,小玫瑰。」

  「這話這麼聽起來是在怪我?我也知道教父的很多事啊,像是某天您在哪裡又做了什麼事。」

  「比如呢?」

  格洛莉亞回想起自己從報紙上看到的某些新聞,於是她提起那些自己認為有Reborn參與的事件向她的教父求證。

  殺手感到些許驚訝。

  報紙上根本不可能出現他的名字,也不會出現類似於「第一殺手」這樣的字眼。他的委托並沒有什麼規律和特點可尋,顯然不能從這中方面作出判斷。

  「所以我居然都猜對了。」

  「……總不能全是你隨便亂猜的吧。」

  「這種事本來也只能靠感覺……感覺像是您的手筆,感覺會是您做的之類。」

  格洛莉亞不認為自己需要什麼人的陪伴,她習慣了和身邊的人有距離感。當然,她曾經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什麼教父,包括她那已經去世的第一位教父,他是個很好的人,但格洛莉亞依然不願同他接近。

  殺手的身邊當然也沒什麼人。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用停留和存在這樣的詞語,對於他而言。

  所以,他們都選擇了站在對方的遠處,而後不管是隨意出現在格洛莉亞附近的Reborn還是從報紙上搜尋殺手蹤跡的格洛莉亞都無意識地「遙望」。

  他們在人群來往的街頭上並不能算是碰見,只是隨便一看就從亂七八糟的色塊裡揪出並不相熟的另一方。對於二人而言其實完全可以直接無視,自然地裝作沒有看見就這樣避開。

  而事實是,他們還是選擇穿過人群走到對方面前,只是說了幾句問候的話便再次錯開。

  格洛莉亞想起自己剛被Reborn帶走的第二天,她提出如果殺手實在不願意可以不必當她的教父,她也不會再對他用上帶著責任和親密感的稱呼。

  結果是二人互開著玩笑混過去。

  「Reborn先生,」這是格洛莉亞自從認識殺手開始第二次這麼叫他,「雖然您實在讓人感到捉摸不透,但我至少應該對於你帶我離開莊園出門養傷的行為表示感激。我父親實在是個煩人的家伙,他死纏爛打又靠著以前的情誼把您騙來當我的教父,其實不必強求的。」

  「看來你真的認為我是突然記起自己有個教父的名頭又突然想過一把當教父的癮才把你帶走的。不過,格洛莉亞,你稱呼我為教父僅僅是出於禮貌嗎?」Reborn已經想好了措辭,但正式回答前他決定先對格洛莉亞拋出一個問題。

  教父,這個稱呼當然首先顯出二人之間的關系,殺手是她的長輩所以她得用上敬稱。對於一位男性當然還有別的通用敬稱,但和那些不同的是,格洛莉亞叫他教父,那麼任誰一聽都自然清楚他們互相親近——很親近。

  格洛莉亞還是和他保持對視的狀態,既不後退也不向前。

  她忍不住笑了笑。

  「嗯,或許我只是不討厭您,那麼叫對我而言無傷大雅。」

  「這可真不像抱怨我這個教父把你養不好的人會說的話。」

  「……」明明就是您自己本身行事太過隨意了。

  Reborn拿起她腳邊的防滑繃帶幫她在手上纏好,又去確認關節部位的防護軟墊有沒有安好:「莉亞,你不是那麼討人厭的小孩。以及,你的教父我是個很自我為中心的人,而殺手這類人物又格外自私自利,那就意味著我不會做我不願意的事。」

  「誰叫您總說您什麼都是從報紙上看的——除去報道我血淋淋的事跡之外恐怕都是壞話了。」

  「顯然我有眼睛也有耳朵,我親愛的。老是在報紙上搜尋我的小鬼可沒有立場發言。」

  「好了好了,黑手黨和殺手比起來又能好到哪裡去——我知道自己是討人厭的,不過我並不在意。但既然您那麼說了的話……我姑且就稍微高興一下吧。」

  3.

  格洛莉亞和她的教父接上之前被打斷的訓練。

  她體驗到了出生以來次數最多,花樣最豐富的摔打。

  殺手把握得很好所以她沒有骨折或是扭傷,只是最後渾身酸痛又腦袋暈眩地趴在他背上被人這樣帶著離開。

  Reborn沒有出言安慰。他知道格洛莉亞不是會因為這種事就低落的人。此刻,她應該是在想日後怎麼樣把他也狠狠摔打在地。

  「教父,」

  「嗯?」

  「我現在急需大量糖分,否則我又要死了。」

  「前面那條街上有幾家甜品店。」

  「可是我想去再隔一條街的那家店。」

  「你能撐到那個時候?」殺手調笑道,但沒停下腳步。

  4.

  一年快到頭的時候,有的人就會難以忍耐原本的惡念,從躁動蟄伏轉為險惡的出擊。

  第一殺手的業務在臨近聖誕節的前些日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激增。普通人為了生計在每一年的最後努力工作,某種程度上那些作惡的家伙也是在用錯誤的方法干著同樣的事,而她的教父則是因為收拾爛攤子或者因為其他人的欲望被迫成為了努力工作的人們裡的一員。

  原本格洛莉亞也跟著他進進出出,反正彭格列九代目已經默認允許她參與到事件之中。後來,殺手以「我可不想你以為我拐你出來的真正理由是給我自己找個分擔工作的助手」這樣的原因讓小孩待在家裡或是去找妹妹羅莎。

  格洛莉亞確實愉快地偷跑到佛羅倫薩的外祖母家和妹妹度過了一段時間的獨處時光,而羅莎在聖誕節前夕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姐姐,希望以後她也能常來。

  教女小姐開門的時候看見了殺手的鞋子。她沒聽到屋內有什麼聲音那麼人大概率在房間休息。格洛莉亞盡可能小聲地關上門進入屋內,沒有嗅到空氣中太明顯的血腥氣,至少Reborn近來的工作沒讓他受傷或是受些嚴重的傷。

  她掛好外套,看見客廳的桌上有一份報紙和一張照片——那應該是她的教父最後的委托,看來晚上他不得空。

  那樣的話……該把聖誕節的禮物在什麼時候給?

  不管是他醒來後出發離開還是半夜回來感覺都不是很合適。

  「其實也可以不給。……我怎麼覺得他不是那種會給他口中的小鬼挑禮物回來的人。」

  買了的東西不送出去實在浪費,格洛莉亞冒出把東西放在桌上自己溜進房間關上門當做無事發生的想法。

  但是……也是她自己親口說的她留下來是為了陪教父過聖誕節。用這種事開玩笑還說話不算話實在不太好啊……

  深陷糾結的格洛莉亞不知不覺已經抬腳停在Reborn的房間門口。她的教父聽力很好,只有一點動靜他都會察覺,按理說她進門的那一刻殺手肯定已經清醒,只是聽出是她的腳步後才沒從房間裡出來。

  現在叫他應該也行?

  她的指腹貼上房間門但並沒有扣響。

  不對,不管怎麼說在人休息的時候敲別人門都太沒有修養了。算了,等他出房間吧。

  格洛莉亞向後退了一步。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同步響起。

  身姿頎長的人填滿沒打開多少的門和門框之間的縫隙,似乎因為還沒休息好而顯出點不耐煩但最終選擇克制並保持溫和。她的教父穿了一件純黑色的高領毛衣,頭發沒有一絲不苟地全部梳起而是自然下垂遮住晦暗不明狹長的黑色眼睛,唯有他獨具特色的鬢角始終不變。煙草和咖啡的氣息變得很淡,大概是被洗發水和沐浴露的氣息掩蓋了過去。

  嗯?所以工作算是徹底做完了?

  「啊……午安,教父。」

  「嗯,什麼事?」

  看來至少格洛莉亞進屋之前殺手真的在睡覺,他的嗓子比平常帶點顆粒感,現在也只用兩個人可以聽到的音量說話。格洛莉亞覺得她的心髒可能在短暫的一瞬間是一頭鯨,而教父的聲音是另一頭鯨,他們之間發生了共鳴。

  「不,沒什麼大事,我有點……擔心您的休息狀況。您看起來還好,那我也回房間了。」

  「就這樣?」殺手還是懶散地靠著門口不動,他對著格洛莉亞伸出手。

  「……」不然該怎麼樣?

  「說起來,」Reborn示意她靠近點,「前兩天雪倒是停了,晚上卻下著雨,會因為雨水缺氧的小玫瑰,你還好嗎?」

  「……我確實也因此有點困,所以我先回去了。」

  「回艾芙裡特莊園?所以說了大話的小孩打算率先丟下她的教父。」

  「……」有時候和您溝通真的挺麻煩的……

  「沒想好的話就睡覺吧,鑒於我們似乎都需要休息。」

  好像真的同樣犯困的殺手先生並沒有用力地攬過格洛莉亞的肩帶進屋內,相當草率地招呼欠覺的小孩躺下,順手給她蓋上被子,自己則隔著被子在床上平躺在和她隔點距離的一側。

  背對Reborn安靜好一會兒的格洛莉亞還是沒忍住翻過身。

  「教父。……教父。」

  「嗯?我在聽。」

  「您的聖誕節禮物在客廳的桌上。」

  Reborn側過來和她面對面:「哦?我挺好奇你送了我什麼,說說看。」

  「一條領帶,亮橙色的。我覺得您帶亮色的領帶很好看,上面還有一顆黑曜石的領夾。它不太像一般的那種黑曜石,很鋒利,格外的深沉,肉眼看上去就有些不一樣的冷感光澤。希望……會適合您。」

  殺手盯住她的眼睛認真聽人描述完。格洛莉亞垂下眼去講話,沒有看見和那顆黑曜石很是相似的眼睛從冷度中擠出一點給她的恆溫笑意。

  「聽起來是適合的。」

  「那就好。」格洛莉亞微微一笑背過身去。

  「我的外套在你那邊的床頭櫃上,自己去翻內襯吧。」

  格洛莉亞立刻就那麼做了。

  她從殺手的口袋裡翻出一條銀質很好的鏈子和一顆哪怕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其優良程度的紅寶石。

  「我的某位委托人是珠寶商人,看來他的眼光比他的品性要好許多。我認識一個手工藝店的老板,晚些時候我們過去,你告訴他你想怎麼做這條項鏈。」

  「嗯,它很美。」

  比你的眼睛還是差些,雖然肯定會這樣。

  殺手在心中說道。

  「我晚上只是送份文件,你在那家店裡等我一會兒就好。」

  「嗯,好。」

  「那麼……補覺吧,小玫瑰。」Reborn重新平躺,騰出一只手蓋住格洛莉亞的眼睛。

  5.

  Reborn認識的那名老板——一位眉目和善的老人對那顆寶石贊嘆許久。

  「你好,小家伙,你可以叫我查理。」

  「您可以叫我格洛莉亞。聖誕節快樂,查理。」

  「聖誕節快樂,小格洛莉亞,」他一邊詢問格洛莉亞想如何設計有一邊微妙地打探,「說實話,我沒想過Reborn那種人會去當別人的教父。別誤會,我不是在說你教父的壞話。」

  「沒事的,我說的不比您少。」

  兩人同時笑起來。

  「挺好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可能和你差不多大年紀。我看見你的眼睛就能立刻想起他以前——當然,現在你們也很像,不愧是父女。好歹當了這麼多年熟人,至少終於見到他身邊多了個人。好孩子,你有問過他為什麼願意當你的教父嗎?」

  因為我父親煩人且不要臉的離譜。

  格洛莉亞在心裡感到些許無語。

  不然呢?她每次提起這件事Reborn雖然明確說明自己不討厭當她的教父,但也沒明說原因。

  ——莉亞,你不是那麼討人厭的小孩。

  只是不討人厭的話羅莎比她更合適。

  ——小玫瑰,你稱呼我為教父僅僅是因為禮貌嗎?

  格洛莉亞一挑眉。哼,自以為是的大人。我親愛的好教父啊,我果然還是認為您並不是因為什麼長輩責任才帶我走的。

  ……

  「不錯的領帶,」九代目接過文件的時候斜瞟一眼,「聖誕節禮物?」

  「嗯,小玫瑰送的。」

  稍微反應了一下這個昵稱指的是誰,彭格列九代目轉而一笑。沒什麼好思考的,當然是那個孩子。

  「小格洛莉亞果然是個好孩子。」雖然我感覺這孩子應該從沒給她父親克裡斯送過什麼東西。

  「這個形容我很難同意。不過那孩子也不會是追求這種無聊評價的人。」

  「總之,辛苦你了,難得的聖誕節你們父女倆本該待在一起的。」

  「沒事,我這會兒正准備去接她。」

  「啊,時間有點晚,已經快不是聖誕夜前夕了——好吧,聖誕節快樂,Reborn,給那孩子也帶一句。」

  時間不算早,但街上也沒有變得人煙稀少。

  格洛莉亞和Reborn都不是喜歡熱鬧的人,他們對於扎進人堆裡毫無興趣。

  他們路過某個偏僻的小教堂。唱詩班的小孩們正在吟唱,歌聲空靈如同現世的精靈,悠悠晃蕩聲入夜空,於是夜空變成一只聖潔的風鈴,搖動著有歌聲作伴的潔白月光和雪花。

  一顆和廣場上比起來稍顯小的聖誕樹,但二人都一致認為絕對比廣場上的好看。

  「我們要是向著教堂的聖誕樹許願能成功麼?」

  「不好說,畢竟不管是你還是我並不信仰神。」

  「也是。」

  他們站在樹下聽著唱詩班一直唱下去。

  爾後,零點敲響的鐘聲從遠處傳來。

  「教父,」格洛莉亞脫下一只手套,用那只手伸進Reborn右手的手套捉住他的手指,殺手很快地回握。

  「你要許願了?」

  「許願也不切實際了,說點能做到的——等查理把項鏈做好給我戴上,我再回艾芙裡特莊園吧。」

  殺手沉默了一會兒,但他們的手沒有分開。

  「好。聖誕節快樂,我親愛的。」

  「嗯,聖誕節快樂,教父。」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3

第一百零一章 如何找回那顆心髒(5)

  ——越界,他們本就是越過界才向對方走進的人

  1.

  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把已經破損的防滑繃帶扔進垃圾桶。

  「看來你教父把你帶在身邊的這段時間也沒讓你閑著,進步不錯,少挨了很多打。」

  格洛莉亞不情不願地斜過眼和父親的目光錯開。

  ……那是因為你太弱了,教的水平怎麼可能一樣。

  她立刻聲明自己還有事,輕飄飄對著克裡斯擺擺手後迅速跨出訓練室。

  「等等,有件事還需要你去做。我們有一批很重要的軍火今天剛好到貨,那個該死的販子愛耍滑頭還很強勢,你去盯著點我比較放心。」

  意思是等會兒要有個危險系數稍高的交易……雖然我的體力還沒弱到會因為早上幾個小時的訓練就被消耗殆盡,但既然有正事在前,倒是提前說一聲讓我有個准備吧?

  真是隨心所欲,成年人都會這樣?不,和教父那種不太一樣,我的好教父至少總有與之對應的計劃和後手,也不算胡來。

  格洛莉亞可以拒絕,不過她總會做的——畢竟如果自己盡可能地奪走父親的思考和注意力,他就會逐漸忘記待在外祖母家的羅莎,顯而易見,要是從此以後那個孩子能一直留在米洛家族絕對比待在這裡要好。

  清點完人數選好人員和裝備的格洛莉亞帶著成員們趕往交易現場。

  ——倒霉這種事沒有預兆恐怕是人們最大的顧慮之一。

  格洛莉亞從海裡狼狽爬上港口岸邊的時候很不太合時宜地思考起母親對她極為深刻的貴族教育,以至於像這種爆粗口才能抒發心中郁悶和火氣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說不出髒話。

  老天啊——切,見鬼的上帝,他也該倒些霉!

  那個父親口中只是愛耍些滑頭的軍火販子這次玩得很大。艾芙裡特家族的某個對手不知道怎麼就和這人串通一氣,這根本就不是一場交易,而是一場盛大瘋狂由軍火上演的屠殺。格洛莉亞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她從原本的監督者立刻就變成純粹的拼殺人,中途甚至還稍微思考了一下自己那把太快的劍有沒有誤砍到自己人。

  至於最後,那個明明只剩下一口氣的販子點燃了相當量的炸藥,格洛莉亞當機立斷帶著所有人跳海。

  「咳,咳咳……」多少受了些傷,還被爆炸余波攻擊,而且春天畢竟沒到海水溫度肯定不高——諸多因素影響之下的格洛莉亞感到頭痛。

  她扔掉破破爛爛又濕透沉重的外套,帶著殘余人員根據激戰中得到的線索一路追擊,勉強趕上並成功攔截被搶走的艾芙裡特家族的貨物。格洛莉亞讓前來支援的成員們先帶東西回去,封死消息後自己領上另一撥人殺進幕後主使的長子總是混跡的高檔會所,干脆利落綁了完全沒緩過神來的青年。

  那人是出了名的軟弱膽小,反倒不如他的妹妹和姐姐。格洛莉亞隨便用上幾套拷問他就把知道的信息抖得極為干淨,成功讓艾芙裡特把自己家族捅了個對穿。

  雖然這種對手遲早都要被清理掉,但格洛莉亞真心希望不要在她毫無准備的時候飛來這種任務。

  「……難道說,父親其實是看出了什麼端倪才讓我來的?不,絕對不可能,他才沒那麼聰明。」

  對於自家大小姐對家主的犀利評價,部下們沉默著裝作沒聽到。這已經……算是從她口中能冒出的好點的形容。

  「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待會兒。」

  「……大小姐,首領肯定是要聽您的報告而且有話對您說。」

  「怎麼,我父親是那種我晚些回去就要死的人嗎?」

  「您還是少說點……大小姐,您可是靠著一個人的決斷處理完這一堆爛事,首領肯定是要大加贊揚的。」

  哼,他的誇獎難道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嗎?

  想到那種爛人就生氣,更別提還要給他作報告,格洛莉亞干脆擺擺手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3.

  裹著鬥篷的格洛莉亞站在街頭犯愁。

  她暫時既不想回去又不能像這樣在街上晃蕩,傷口後知後覺地作痛並且發冷。

  說起來,這裡離教父家還挺近的。不過這個時間點,他肯定是不在家的。

  她嘆了口氣,決定從Reborn家的方向繞路回家,就當是散心。

  「……」

  格洛莉亞調轉方向,但沒有邁開腳步——她的視線被一片黑色覆蓋。熟悉的黑色。

  「……教父?」小孩眨巴眨巴眼,高興之余又有些驚訝。

  Reborn的的臉看起來並不太和善,或者准確來說,是比平常在格洛莉亞面前的狀態看起來要陰沉一點。

  他今天早上有個委托。解決之後臨時起意的殺手去了艾芙裡特莊園,按往常的時間他能正好碰上他的好教女早起訓練。

  顯然,他不但沒見到精神旺盛同他問好,等著他加入訓練的格洛莉亞,還從她那個愚蠢的無可救藥的父親那裡聽到她去參加可笑交易的消息。

  Reborn知道不少有關那個軍火販的事,他的記憶中也有向格洛莉亞講述過的內容。

  小孩沒有拒絕當然是有不得已的地方,他可以理解。

  但她沒有在那場爆炸後回來休息就很不應該——逞強,不服輸,對自己的處理太隨意了。

  「你在叫誰?」Reborn把自己的外套給她,推著格洛莉亞的後背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教父。」格洛莉亞抿了抿嘴。她原本是想對著殺手炫耀一番自己今早的成果,此刻冷靜下來發覺他在生氣——因為擔心她出事而生氣。

  Reborn沒理她,他一點都不想聽這個很會撒謊的小鬼進行狡辯,聽她狡辯為什麼在外面養好傷而回到家不到三周的時間因為同樣的毛病反而弄得更嚴重。

  「……教父。」雖說自己行事不是完全胡來,的確經由一定估量和考慮,但格洛莉亞同時也清楚她有那麼些冒進,於是聲音裡發虛。

  「如果你想知道你那位可親可敬的好教父去了哪兒,我看,你只能去問問上帝。順便你還能再問一個問題——去問問上帝你要怎麼樣才能認識到自己的某些愚蠢之處。」

  嗯,好像也沒那麼生氣,不然怎麼還會說這麼多話。

  「教父,我要是知道您今天會來我就不去了,早知道出發的時候動作別那麼干脆利落。」格洛莉亞知道這不是讓Reborn生氣的原因,可她就要這麼說話。

  「我親愛的小玫瑰,你就繼續胡說八道吧。」

  「教父,我在別人手上就是很難被養活的,他們可不是您。您看,這不就是?」

  Reborn很快地掃過她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的傷口,很輕地「嘖」了一聲,格洛莉亞沒太聽清。

  「我看你很精神,非常精神。」

  「只後就說不准了,因為我現在覺得有些發冷——明明只在海裡待了那麼一會兒而已。」

  殺手當即皺眉。所以她還真摔進了海裡?

  Reborn深感頭疼地停下腳步。

  「……上來吧。」他背對格洛莉亞在她面前蹲下。

  教女小姐很高興地爬上他的背並且抱住他的脖子,還不忘嘴欠一句:「所以,我可親可敬的好教父這算是回來了嗎?」

  得了便宜還賣乖,也不知道是誰交給她的。

  「你這樣不省心的小鬼上帝都怕,他怕你的教父不回來你就要一直問下去把他煩死。」

  ……

  格洛莉亞洗了個熱水澡,穿上殺手給她帶來的干淨衣物。等她吹干頭發,喝完桌上的熱可可,坐在沙發上的Reborn示意她過去。

  「坐這兒,你的傷總要管管。」

  格洛莉亞坐在他腿上,兩條腿上抬號方便腳踩著reborn的膝蓋。殺手撥開她後腦勺的頭發,把清涼的藥膏上在她後頸的擦傷處,進而順著去處理她的左肩。

  他把冰袋遞給很小聲抽冷氣的小孩讓她自己按在發腫的頭上。

  ……這孩子的左手倒也真是多災多難,不過……這次沒傷到骨頭。

  「背上有傷嗎?」

  「……沒有。」

  「下次撒謊的時候再注意點。」Reborn冷哼一聲,停下上藥的動作轉而用指關節敲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格洛莉亞忍不住撇嘴,解開兩顆扣子慢吞吞地把襯衣挎下一半。

  殺手首先注意到的並不是新添的傷口,而是一道從左肩靠下的位置斜貫整個背部拉長到腰側的舊傷痕。那應該就是塞西莉婭生前給他講述過的那個可怕雨夜造成的後果之一。格洛莉亞和父親克裡斯互相扭打,才10歲大的小孩先是左手中槍從陽台摔落,又被劃傷了背,她幾乎快被痛暈卻狠狠咬住父親的手腕深及見骨。疼痛和預感到她下一秒就會這樣咬向自己的脖子所帶來的恐懼終於讓克裡斯從瘋狂中清醒,他把重傷的女兒丟在大雨中的草坪上自己先一步離開。

  她絕不求饒也不認錯——當然,他沒有就沒錯,所謂的認錯是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做出的屈服行為。

  所以,格洛莉亞可能並不是在逞強或是太冒失——沒人教她該怎麼處理疼痛和危險,她最終選擇習慣因而沒辦法引起重視或是選擇後退。

  流血與不流血沒有區別並且永遠沒有後退這種選項,她大概有著這種想法。

  ……嗯?

  格洛莉亞總覺得教父上藥的動作軌跡似乎似乎有意無意剛好順著她背後那道久遠的傷口。

  而後,Reborn的雙手卡在她腋下將她整個人向上捧住,格洛莉亞還沒出聲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先感覺到殺手彎腰低頭,親吻了那道傷痕其中一段。

  背上落下微涼溫和觸感的位置無意間和她的心髒剛好連成一線,於是原本從Reborn心髒裡醞釀的溫熱和柔軟從他的口腔和呼吸裡發出,進而透過格洛莉亞的背傳給她的心髒了。

  她背對著殺手眼神閃顫但沒有移動身體。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跳可能長在了Reborn的身體裡以至於自己暫時性感覺不到心髒的跳動——或者說殺手那一刻他的嘴唇壓住的不是背部而是她的胸口。

  「怎麼了,我扯到你傷口了?」Reborn拉高她松垮下來的衣服,順手拿過放在一邊的外套裹住她的雙肩和背。

  「……不,並沒有。」她在殺手的腿上蜷縮身體,忍不住放松後靠消掉他們身體之間原本的距離。

  「別壓著傷口。」

  「沒那麼疼的,教父。還是說,您不願意我靠近嗎?」格洛莉亞捂著冰袋向後轉頭,笑盈盈地去看他。殺手盯著她的眼睛,最終讓她不用發力完全放松,他調整自己的姿勢同人貼合,仿佛是兩塊原本就是一體的拼圖此時完美相接。

  「說起來,你原本是打算要向我炫耀的。」

  「……嗯。」

  「那就說說看你今早做了些什麼,炫耀給我聽聽。」Reborn把聲音放得溫和,考慮起小孩先前因為他的打斷而沒能被滿足的自尊心和驕傲。

  格洛莉亞果然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隨後仔細地講述,而她的教父一邊作出回應表示自己隨時都在認真聽,一邊騰出一只手將她輕輕環過,又逐漸地扣住她的右手手腕。

  格洛莉亞分了點神,她掙脫了殺手後自己張開手掌貼向她教父的。不管是掌心還是手指,全都嚴絲合縫地粘上了。

  她在講述裡近乎無意識地用指腹去摸索Reborn的槍繭,殺手手指彎曲把她好動的手扣上,格洛莉亞而後那樣自然地回扣了。

  「所以你明知交易風險不小卻還是大意了,並且因為作戰失誤沒能完全殺死對手導致他引爆炸藥。」

  「……可是我明明追回了貨物還解決了對手一家,哪怕有一點點失誤。」

  是啊,明明又痛又冷還累得快死卻還是一個人待著成員們解決了事件,最後的結果也是獲得大於損失。

  「嗯,還不賴。」

  「沒了,教父?這算是一句話?」

  「我很想繼續誇你的,小玫瑰。」

  「但是?」

  「但是你受傷太多,沒被我扣成負分就不錯了。」

  「做黑手黨的哪有不受傷的?不公平!」

  「能避免的傷又不是不能盡量避免,」他看向被格洛莉亞收在衣服裡,由他送出的項鏈,「你既然常戴著它,那麼以後行動前不如拿起來看一眼,然後順帶想想我今天的評。」

  格洛莉亞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4.

  格洛莉亞被Reborn送回莊園的時候,她剛一轉身又被叫住了。

  「做什麼,教父?」

  「你是個厲害的小鬼,我的小玫瑰,如果想繼續厲害下去就先學會怎麼少受點傷吧。」

  「您自己不也會因為委托受傷……」

  「那不一樣。而且我幾乎不會發生那種狀況。」

  「反正就算有您也不會告訴我的。」

  「你是在希望我告訴你嗎,莉亞。」

  「嗯……」她忍不住莞爾,「我可能不介意大半晚上被您抓去當個醫療苦力的。」

  「小孩應該在大半晚上好好睡覺。」

  「為了您可以偶爾少睡一覺,不礙事的。」

  她看見自己的教父笑著搖搖頭。

  「少來。回家去吧,嘴裡沒幾句真話的小孩。」

  5.

  格洛莉亞近來不再那麼容易受傷。

  她覺得教父那時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也真的學會了多加注意——當她看看掛在胸口的項鏈時。

  而送出這件東西的人,她有一陣子沒看見了。

  「Reborn暫時不在意大利,有個很不一般的工作得交給他。抱歉了,小格洛莉亞,你最近會見不到你的好教父。」九代目和藹親和地拍拍站在身邊的格洛莉亞的頭。

  「沒事的。說起來,我和教父之間開過某個玩笑。」

  「是什麼?」

  「我說要是我來彭格列肯定會讓他失業的。」

  「嗯,因為小格洛莉亞的確是個很厲害的孩子,要加油啊。」

  殺手不在的期間,格洛莉亞身邊發生的依然是些不大不小的事。

  比如在茶話會上有人投毒,坐車的時候車子爆炸,又或者在馬場被人在馬上動了手腳之類的,還有她花了一周的時間拷問許多的俘虜因為太無聊開始重新設計拷問流程,以及砸了兩家賭場,拆了某個家族的莊園之類的。

  還算平淡,沒什麼太大新意。

  這種沒新意的日子持續了快一個月。

  而某天,她在睡前被迫經歷了一場父親的訓導,雖然一個字也不會聽並且他們毫不意外地大吵一架,只是現在,她的父親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隨便對她動手——誰傷得更重可不好說,或者干脆兩敗俱傷。

  格洛莉亞的心情變得很糟糕。

  而深夜下起的小雨,讓她更加不爽。於是她在腦子裡構思如何折磨並殺死自己的父親。母親怕她是應該的,因為她一直充斥著殺死被母親盲目愛著的爛人的想法。

  呵。

  當她坐在窗台上構思到第51種方法的時候,外面傳來雨聲之外的一點動靜。深夜本該安靜——或者在這個莊園裡用死寂更好,哪怕對方並不打算發出什麼動靜,但格洛莉亞還是察覺了。

  格洛莉亞探出腦袋。

  看不清臉。但看影子就完全足夠。

  ……為什麼?

  為什麼是現在?明明很晚了,總不至於是來找父親有要緊的事?不太可能。

  哪怕今天是個雨天,明早再來也不是不行的。

  「……」

  17歲的黑手黨家族繼承人輕快地提著睡裙的裙擺,跑過漆黑的樓梯和長廊,踩著被微雨分散的月光的影子出了大廳。

  被雨水浸濕的茂盛草地帶著奇異的柔軟和一點輕微的滑膩。

  一聲漆黑,撐著深灰色大傘的人聽到了動靜,感到不可思議地抬高傘檐。

  ——他知道小孩大概率是睡不著清醒著,但並未料到她接下來的行為。

  夜晚的精靈穿過銀色的雨簾,牽引著細碎而像是躲雨的蝶那般的月色,裸露著瓷白纖細的腳踝,赤腳踩著那片遍布大半個莊園的草地向他跑來。

  然後,她就變成了夜晚曠野的風,自然而然融進自己眼前的夜色和陰冷裡,把雨天不該有的一切都帶進來了。

  格洛莉亞的眼睛晶亮,她所厭惡的雨水並不致使她永遠美麗的紅色眼眸有一絲陰霾和模糊。

  「……教父。嗯,晚上好?」

  「……晚上好,莉亞,你在干什麼呢?」Reborn把傘向前傾,牽起她的手示意光腳的小孩踩上自己。

  「我可是第一次和您跳舞的時候都沒踩過您的鞋。我沒干什麼,閑得無聊出來散心。」

  「凌晨散心,還這麼巧?」

  格洛莉亞看見他依舊表情無波無痕,但語氣裡分明是有笑音。

  「您不出現的話,也有不了一點巧合,是不是?」

  Reborn把她抱起來,兩人一同上了樓。

  來回奔去,持續倒時差使得殺手感到疲憊。但他一直走到格洛莉亞的房間門口,打開門將她放在地毯上:「我很高興一回來就看到你,小家伙。打理好自己,以及,睡個好覺。」

  「那麼……晚安,教父——明早見。」

  殺手干脆在艾芙裡特莊園借宿,克裡斯感到不可思議但也沒拒絕。他看著殺手挑了個在格洛莉亞隔壁的房間,心裡了然。

  所以獨來獨往的第一殺手終於覺得一個人太孤單,意識到家人和親情的可貴。哼,也不知道是誰當時還不願意當我女兒的教父,他可得好好感謝我,這種優秀的小孩可不是隨便就能被他撿到的呢。

  ……

  次日早上。

  格洛莉亞瞟了眼時間。教父還在睡嗎?倒時差確實不太好受。他要不要吃點早飯或者午飯之類的……不過人過度勞累的時候似乎會食欲不振。

  想了半天的格洛莉亞最終站在Reborn房間的門口,下定決心敲了敲門。反正這種事之前也有過,她現在一點也不會糾結和猶豫。

  「……抱歉,教父?」

  她再次敲了敲門。

  ……好吧,看來這次果然還是不該叨擾。

  但格洛莉亞沒有轉身。她停在原地不動。

  ——門把手轉動和解開反鎖的聲音。

  「早安啊,我的小玫瑰。」

  同上次一模一樣。大概是因為之前的事,Reborn哪怕還沒休息好也並沒有顯出不耐煩。以及現在天氣轉暖一點他只穿著一件襯衣,胸口的扣子沒完全扣上。

  「早安,教父,您還好嗎?」

  「你總是伶牙俐齒的,小家伙,現在就只能說這些麼——你在擔心我?那就進來吧。」殺手的聲音裡又透出了心情愉快的訊息。

  他們一起坐在那張長沙發上,格洛莉亞仔細打量著他。

  「我很高興看到你很有精神,雖然我也不認為你會因為昨晚的雨感冒。」

  「教父,應該不是我的錯覺,你看起來和昨天區別不大,沒睡好嗎?」

  「還行,殺手對於新環境總要警惕更多。不過,我不是很需要太多睡眠。」

  Reborn伸手去端桌上的咖啡,被格洛莉亞眼疾手快按住了。

  「……教父,你是不是應該反省一下你睡眠不夠好的原因在於自身?你喝的咖啡也太多了。」格洛莉亞皺眉看著那杯極苦的咖啡。

  「或許是吧,但如你所見,我是個重度咖啡上癮患者,很遺憾我不打算改。」

  「……這我也知道啊。但之前聖誕節那天您能休息的還不錯來著……」

  「是啊,雖然睡了一半被來送禮物的小孩吵醒,但之後又托你睡得很好。」Reborn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格洛莉亞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她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奇怪。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選擇開口。

  「意思是我待在您身邊會好一點,對吧?」

  她看見殺手笑了。

  「誰知道,或許之前是個巧合,或許,你的確有助眠的奇妙能力。」

  「那就……試試看?」

  那張沙發足夠寬,塞下兩個人仍有空隙。Reborn躺在靠外的位置,和靠背一起圍成封閉的空間。微苦的但清淡的咖啡香氣,煙草的氣息被沐浴後的清爽氣味化淡了。格洛莉亞的手搭在他的腰側,但並沒有直接抱住,而對方倒是隨意握住她的後頸讓她的腦袋貼在自己胸口,他的指腹搭在舊傷的位置,但格洛莉亞對此毫不排斥。這個視角的格洛莉亞實際上完全能清楚地瞄到殺手鎖骨下方新增的傷痕。她也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掌去覆蓋。

  「效果好像還不錯。」

  「……教父,希望你至少能先閉上眼睛。」

  殺手照做了。

  接下來呢?

  格洛莉亞絞盡腦汁回想起幼時,找出少得可憐的溫馨回憶——母親那不超過一只手的手指數量的哄睡次數。

  這很奇妙。她在用從4歲起握劍的手,用砍過他人的脖子或腦袋,削掉手腳或刺穿心髒眼睛的手輕拍著Reborn的後背,並且用不常有的柔和聲線哼著小調。

  她總是盛氣凌人,強勢驕傲的。

  殺手當然知道她總會在自己面前低頭和妥協。

  他感覺到了平靜和緩和。時間從他身上流過的速度不再迅速且凌厲。

  「最近有不顧一切地衝上前然後受傷嗎,莉亞?」

  「沒有,我好得很——除了,感覺有點無聊。」

  「現在呢?」

  「好一點。」

  「看來我得在手冊上記一筆:有的玫瑰因為無聊也很容易蔫掉。」

  格洛莉亞無聲地笑笑。

  哄睡的人過了些時間,試探性地抱住了她的教父。

  殺手不介意給予她回應。

  而格洛莉亞,意識到她小小的任性被包容了。

  6.

  克裡斯沒等來本該訓練的女兒。他上了樓,發現格洛莉亞根本不在房間。Reborn倒是還在休息,長時間出差的確得好好放松一下。

  算了,等Reborn醒了讓他去找人,應該還挺容易。

  殺手聽到了克裡斯到來又離開的腳步聲,他重新閉上眼把差不多快睡著的格洛莉亞再往懷裡塞緊一點。

  後來,他們的呼吸完全地一致了。


第一百零二章 如何找回那顆心髒(6)

  ——這孩子是我的心髒

  1.

  「……這位小姐,你沒事吧?」

  看著一道極快的人影猝不及防竄出,大概是在追什麼人,已經盡可能剎車的司機看著那名年輕女性還是被車前蓋撞上,身形踉蹌地向旁摔出幾米,急忙下車查看同時掏出手機叫救護車。

  「……我沒事,不用在意。」女性在地上頓住幾秒進而立刻彈起,拍拍膝蓋的灰後繼續奔跑騰空跨過柵欄和灌木叢,眨眼間消失蹤影,甚至沒給打算過來湊熱鬧的行人們朝這裡聚攏的時間。

  「……大小姐,您怎麼……」剛剛追來的部下們也沒來得及伸手扶一把被撞開的格洛莉亞,大為驚奇地沿著前面的直路追上。

  十幾分鐘後,沒能跑過被車撞了後加速度追擊的格洛莉亞的目標認命累癱在街邊被人抓回艾芙裡特家族。

  後知後覺有些疲憊感的格洛莉亞摸進訓練室企圖通過體術訓練讓自己清醒。可惜她沒能如願,最後不得不妥協下來靠牆休息。

  她昏沉的腦袋在思考自己最近做了什麼事。

  經歷一位叔叔和阿姨發起的兩次內亂,參加一位人還不錯的去世長輩的葬禮,處理妨礙家族生意的若干對家和中間人,安排臥底去調查未來潛在的敵人,替該死的父親收拾了5次交易的爛攤子,搗毀別人旗下的產業,勉強加上遭遇的暗殺……還行,算不上平淡也算不上跌宕起伏。

  不過,我居然就因為這樣開始感覺疲憊也太不合理了……這也太弱了,看來還需要很多鍛煉才行。

  下午還有點事,繼承人小姐實在沒有干勁地坐在地上靠牆發呆,她在思維發散中逐漸抬不起眼皮爾後腦袋一歪意識下沉。

  昏昏沉沉的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直到她感覺有人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她並沒有清醒,但身體出於本能反應動起來,手指扣住腰上的劍,劍鞘已經褪去一半。

  「莉亞。」

  來人的聲音使她立刻停了動作,剛睜開一半的眼睛再次閉上格洛莉亞收回劍,干脆向前倒去——反正會被接住的。

  Reborn抱著趴在他懷裡的小孩,有些擔憂並不太會照顧自己的格洛莉亞是不是又積累大大小小的傷結果導致精神不好。看來是真的犯困而已。

  殺手捧起她的腦袋,輕輕掀開一點紗布和創可貼,只看見額頭和眼角臉側的擦碰傷,是新添的不算嚴重。他順著小孩的後頸緩慢揉捏,於是本來打算睜開眼的格洛莉亞感到愜意和放松地眯眼並且長出一口氣。Reborn覺得這一刻的格洛莉亞和貓咪唯一的區別只是她沒有發出含糊的咕嚕聲。肩膀,手臂,腰,雙腿,依次檢查下來沒有骨頭受傷,她臉上也沒出現疼痛帶來的波動,於是殺手松了口氣,確定格洛莉亞只是真的犯了困。

  「抱著我的腰或是脖子,親愛的。」Reborn以雙手托抱的姿勢帶著黏在他身上的人站起。格洛莉亞當然聽見了,但她忍著笑埋在Reborn胸口什麼也不做,於是殺手輕松地騰出一只手扶在她後背防止她在路上向後摔。

  格洛莉亞嗅到了點不一樣的味道,於是鼻尖順著殺手的鎖骨和脖子移動。

  「嗯,教父,您是不是給我帶了甜點?」她在Reborn耳邊小聲嘟囔。

  眼睛都睜不開鼻子倒是靈得很。

  「因為你最近比我還忙,所以你的好教父給你帶了慰問品——睡覺吧,終於把精力用完的小鬼。安心,沒人和你搶,醒了再說。」

  「所以這回是……教父太久沒見到我有些想念我,是不是?」

  即便聲音含糊,但完全不妨礙Reborn聽出格洛莉亞語氣裡的狡黠和得意。

  「是啊,我早就說過我舍不得不管你,我的小玫瑰,哪怕你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你的教父看了都有些心碎。」

  「我可沒聽到您心碎的聲音。」

  這像極了夢話,但殺手知道她還剩著一半的清醒。

  小孩最近很辛苦,居然還能擠出精力和他說笑,那就讓她更狡猾得意一些吧。

  「那你聽到了什麼?」

  「當然是心跳了,非要說的話就是有力沉穩的心跳。您果然是個騙子。」

  「我身邊可沒多少人能用這個去騙,不騙你騙誰。」

  「是說我很好騙?」

  「你當然是個聰明的好孩子,我的小玫瑰,我到底沒有真的騙到你。你看,你的教父我巴不得看見你的聰明樣——所以,我真的只能騙你了,好甜心。」

  他聽見格洛莉亞發出心滿意足的哼哼。

  「嗯?Reborn你來了啊。」

  父親的聲音傳出的同一時刻,格洛莉亞不耐煩地發出一聲很輕的冷笑,她正要轉頭和他對線卻被教父按住了腦袋。

  ——乖,你的好教父在這兒呢。

  「我和莉亞訓練的時候下手過了火,結果扭折了她的右手,腫起來還挺嚴重。而且不小心踢到了這孩子的腦袋,她現在已經有些昏迷,我要帶她去包扎處理。」

  克裡斯並不在意地拍拍Reborn的肩:「沒事,我有時候也會這樣,沒問題的,我女兒天賦異稟,從小身體素質就很好,傷病都不能對她怎麼樣的。」

  那就是你對她一直下重手的愚蠢理由?

  「說起來,下午本來有些事情要她去做的……」

  感覺對這人翻白眼反而顯得自己很低下的殺手無聲冷哼。所以小孩的左手才會廢了,因為她這位英明的父親。

  「小家伙畢竟有傷,萬一因為這個出差錯對你們家族影響太大,代價太大了克裡斯。讓她歇歇,之後萬一有什麼問題這孩子就能處理好了。」

  由旁人點明了家族利益問題,克裡斯覺得有理就讓小孩去休息。他離開的時候還不忘提醒Reborn用他第一殺手多年的經驗讓格洛莉亞的傷快些好起來。

  「……」

  教父女倆同步在心裡暗罵。

  殺手抱著小孩回了臥室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坐在一邊。

  眼睛還是不睜開的格洛莉亞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己往裡挪後拍拍身邊的空位。

  「是不是還差點睡前故事和搖籃曲?」

  「嗯……看在教父特意來看我的份兒上我就不麻煩您了,我很善解人意的。」

  Reborn在裹進被子裡的格洛莉亞身邊躺下,用指尖點點她的眼睛:「我看你好像有很清醒。」

  格洛莉亞的聲音已經變小而且飄忽,她當然是真的很困但又不想和Reborn沒說上幾句話就睡過去。

  她強撐著終於半睜開眼了。

  日光和微風在她眼瞼開闔之間不再變得那樣單調無趣。她的睫毛可能有著幕布般的效果,它和眼皮一起上抬的時候那些所有的新奇美麗才是貨真價實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雖然Reborn很想繼續欣賞下去,但考慮到小孩很需要休息於是湊近了俯身去在她眼皮上落下很輕的吻,讓她這下重新閉眼。

  「睡吧。」

  殺手看著她一點點陷入不深不淺的睡眠,少見地覺得什麼也沒做陽光包裹後背的感覺其實還不錯。

  2.

  暗箭難防。

  格洛莉亞哪怕再怎麼習慣了於她而言是家常便飯的暗殺也總有中招的時候。

  跟在她身邊的幾名部下全部死在爆炸裡屍骨無存,她僥幸沒受到來自爆炸中心的傷害卻也在混亂中肩上挨上一槍,又在搏鬥裡負些傷。

  她那果真多災多難的左手此刻吊著繃帶,自己靠著枕頭忍著還沒得到緩解的劇痛翻看癱在腿上的文件。這下,她的左手已經不是留下後遺症那麼簡單,慢慢的會在戰鬥裡完全不好用上吧。

  ……等教父回來不知道他會對我說些什麼。他很愛操心的,希望等我傷好之後他再從北意大利回來吧。

  格洛莉亞剛開始養傷的前幾天彭格列九代目親自過來看她,畢竟人也是在和彭格列家族的合作事宜上出了事,於情於理他都該過來。

  老人只是看了一眼格洛莉亞的手就覺得萬分惋惜。

  Timoteo知道格洛莉亞是很特別的孩子,尤其對於黑色的世界而言。可能正因為如此,這個孩子要經歷很多別人不會經歷的事,比如各方面的傷害。

  「Reborn差不多明天下午就要回來了,小格洛莉亞。我想你其實難受的,那麼就對你教父好好發泄一下吧,病人的情緒可是很重要的。」

  「九代目,我沒事的,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派彭格列九代目有些無奈地摸摸她的頭。

  真是個不會讓人省心的好孩子啊。

  ……

  對於教父馬上就要回來的格洛莉亞覺得既高興又心虛。高興是當然的,至於心虛……雖然九代目已經允許自己參與彭格列的事務,但其實對於任務的選擇她可能確實有不太謹慎的地方。格洛莉亞並不覺得教父是那種很健談很多話的人——只要她沒受傷的話。

  心情很復雜的小孩繼續翻看好像永遠看不完的文件——就這一點而言她覺得自己是不是首領都沒有區別——哪怕她的教父可能馬上就要殺到艾芙裡特莊園來了。

  格洛莉亞漸漸開始頭疼。這倒不是因為Reborn的教訓,那好歹也是真摯的關心——她是因為父親愚蠢的計劃而氣不打一處來。今天之類還要和那個爛人重新商量最近的活動,又免不了大吵一架,總要把自己快氣到心髒病發時這人才能突然醒悟。

  ……嗯?

  看來這次有些不同,因為她已經快要心髒病發了。

  她那該死的父親……居然已經等不及給羅莎找上聯姻對像。外祖母那邊是護著妹妹的,但他們怎麼可能是艾芙裡特這樣的黑手黨大家族的對手。父親在這種事上都很有效率,恐怕現在已經准備動身去和他挑好的結親對像見面細談。

  一刻都不能等,趁他剛有想法就要立刻打消。

  格洛莉亞已經顧不得她的傷,風風火火衝出房間不顧女僕的阻攔跑向父親的書房。

  「大小姐……首領正在氣頭上。」

  被攔在門外的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當真生疼。

  「……他能氣個什麼?」

  「首領在剛剛那場談判中輸了。」

  「……談判?昨天說過的那場?我不是警告過他別去嗎,去了和給自己挖坑再埋土有什麼區別?」

  就連克裡斯身邊的近身守衛都要開始擔心自家大小姐頂著傷病此刻會在書房前突發心梗。

  「……您回去養傷吧,這種時候和首領說什麼他大概率都不會聽。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格洛莉亞不能退。這人吃了大虧,情緒十分不穩定那更不知道他要做點什麼,尤其他還要給羅莎聯姻,怕不是今天之內就要把羅莎帶回來把小姑娘直接扔到聯姻對像家裡。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大小姐!……別去,您會……您知道很有可能發生的事的。最近一周您恐怕都不該來煩首領。」

  格洛莉亞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欣慰。原來艾芙裡特家族上下都知道她的父親是條瘋狗,他們都忘不了自己10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沒關系的,反正左手也算是不能用,這次干脆就犧牲它吧。

  她推開父親書房的門。

  守衛在門關上的時候便開始在心裡為大小姐祈禱。

  很遺憾他們的祈禱沒能起到一點作用。因為不過10分鐘後房間裡就傳來激烈的爭吵,而不出意外那個發瘋而且聲音尖銳吵鬧的人是首領而不是大小姐。

  克裡斯這人生氣的時候記性特別好,他能把一點點連頭發絲大小都沒有的那類惹他生氣的事全部想起來,哪怕那些事很大一部分錯在他。於是他們什麼都吵,根本停不下來,很快那動靜就不在止於動口。

  ……這聲音?首領,大小姐可是帶著不過4,5天前的傷啊!

  守衛強行破門而入,一句「大小姐」還沒來得及從喉嚨裡冒出,就眼睜睜見著傷員從陽台翻落。他們已經顧不得暴怒的首領,只急急忙忙衝下二樓直奔那片事故多發地帶的草坪。

  格洛莉亞痛得幾乎爬不起來。她刻意調整了姿勢所以傷的是左邊身體,左手臂這下是真的廢了個徹底。她對那個爛人果然足夠了解,一進門就看見克裡斯正要打電話叫人強行把羅莎從外祖母家帶回來。

  要打就打一架吧,像小時候那樣不顧一切地死鬥讓她的父親因為恐懼而冷靜下來。

  守衛跑來一人一邊扶起她。他們安慰格洛莉亞不要太擔心羅莎,艾芙裡特家族這樣的地位她丈夫那邊無論如何也不敢欺負的。聯姻本來是有名家族之間的常態,有一天格洛莉亞也會面臨這種事。

  「……那我就把聯姻家族吞並,讓他們這輩子都爬不起來。主動權是不需要分享的,屈服才是他們的結局。」

  部下們倒不覺得她在傷痛的作用下變得神志不清在說瘋話。家族有那樣派不上頭腦用場的首領能撐到現在當然是因為格洛莉亞經手了大部分工作。而且現在,首領是不可能聽進去一個字的。

  「……等不了,再等一步羅莎就要被他毀了。」

  槍聲。

  不是格洛莉亞熟悉的第一殺手而是來自父親。

  她趕緊推開圍在自己身邊的部下們,否則他們一定活不過今天。

  她拉開自己和其他無關人士的距離,而克裡斯追上來同自己的長女開始扭打。

  他們繞著那片總是見血的草坪打得有來有回,雙方的武器全部被彈飛。

  不知道是誰的血斷斷續續落在草葉上。但毫無疑問,傷口盡數裂開的格洛莉亞肯定是失血最多的。她發現了異常——年齡增長的父親比以前瘋了許多,恐怕是看著逐漸變老的自己和依舊年輕並且會越來越強大的格洛莉亞還是感覺到了威脅,於是必須更加深刻地展現自己的壓迫。他已然清醒卻還要下死手和自己受傷嚴重的女兒對打,腦中堅持著一定要將女兒打到屈服低頭的可怕念頭。

  然而克裡斯是這個世界上格洛莉亞最不可能低頭的人。向這個人低頭就如同放棄生存的意義和靈魂的價值。

  格洛莉亞知道她已經意識恍惚。

  後來冰冷和潮濕將這陣恍惚代替——她被父親推進環著莊園流動的河流裡。克裡斯捂著腹部的傷口長出一口氣,他重新變得冷靜,但並沒有打算下河救人。摔就摔了吧,該打壓打壓她。

  他站在那條小卻深的河前等女兒爬出來,然後盤算著再訓斥她一頓。

  「……好磨蹭,剛剛不是很厲害麼。」

  嗯?

  兩聲槍響。

  第一槍落在克裡斯左腳前迫使他連連後退,第二槍在他還沒站穩的時候從他脖子上擦過這人勉勉強強躲閃因而一屁股摔下。

  殺手的黑西裝從他面前一扔而過,隨及遠遠就已經助跑直直跳入河中。

  因為那兩槍坐在地上發愣的克裡斯保持疑惑且迷茫的神情看著臉色發黑的Reborn把昏迷不醒同屍體差別不大的格洛莉亞從水中撈出抱上岸躺在草地。殺手沒有看他更沒有對他說些什麼話,但克裡斯很自覺地向後退了些——他在這時好像才突然意識到他認定的老朋友是那個傳聞裡的第一殺手。

  Reborn現在還沒空罵他或是殺他,他必須立刻對雙眼緊閉只吊著半口氣的教女進行人工呼吸和心肺復蘇。他見多了死亡而他自己也是制造死亡的那個人,但死亡向格洛莉亞逼近的時候一種原本只會由他給予他人的情感在心中生長。那種情感叫做恐懼,也可以叫失去。

  他們嘴唇相接時他感覺不到對方的生機和生命具備的暖意,或許教父教女之間不該想像親吻這樣有悖常理的事,但無論如何殺手絕不希望有一天他的小玫瑰需要接受人工呼吸。那孩子的呼吸微弱到聽不見。手掌和胸口相貼也沒能接收到健康心髒那有力蓬勃的跳動起伏。

  他看不見周遭的一切自然看不見終於朝這裡靠近的罪魁禍首。那個人要在心裡以最大的真心同神明祈禱格洛莉亞會恢復意識,否則她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也是艾芙裡特首領死亡宣判書下達的時間。

  她不睜開眼睛。

  她連一個字音都發不出。

  她沒有越過那片草地明媚耀眼地跑向自己,無論冬天夏天,雨天艷陽,白晝夜晚。

  殺手很清楚自己是個太過自由的人,他不停留也不讓別人停留。所以他是個失去了心髒的人。所以才能那樣不受束縛,不具備在意和眷戀這些情感的人。

  ——這孩子果然是他的心髒。

  他養活的不是一株玫瑰,他在讓自己的心髒活過來重新回到體內。

  ……你不是難養的小孩,莉亞。你要很容易活下還要活得很長久才行。

  呼吸,你得呼吸。

  ……呼吸啊,小玫瑰!

  殺手的心中幾乎從祈禱漸漸變為祈求。但他又意識到自己並不信神一點不虔誠,這是不會有用的。

  這孩子才17歲。上帝不能創造出最好的卻又不管讓她長久。

  「……」

  「格洛莉亞她——」

  「閉嘴。」

  殺手感覺到了一點動靜。同他粘黏的嘴唇在緩慢微小地開合。

  那是「教父」的口型。

  「……教父。」一個比她的呼吸稍微清楚的詞傳進Reborn的耳朵。格洛莉亞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她視線模糊看不清,茫然抬手想去抓住殺手的衣服。

  「……莉亞。」殺手扶著格洛莉亞無力的腦袋又托著後頸把她從草地上抱進懷裡,也像一個從溺水中生還的人那般從肺腑和意識深處去叫她。

  「咳,既然這孩子沒事那就……」

  Reborn懶得看他,一邊起身一邊忙著去哄又要昏睡過去的小孩。

  「……讓我睡會兒,教父……」

  「親愛的?親愛的,聽我說話再看著我——再等一會兒,我保證不會要太多時間。」他把人往上托抱以免格洛莉亞聽不見他的聲音。

  「……我只是覺得傷口很痛所以好想休息……」

  「……知道傷口裂開很疼就不要衝上去。抱歉,我的好莉亞,我沒有怪你,這當然不是你的錯,也知道你很難受,所以我正要帶你去彭格列。」

  「嗯……那就堅持一會兒……對了,我妹妹她……」

  「我進來的時候有人提了一句,放心,通知過你外祖母那邊——別睡,醒醒親愛的,是誰平常平常總在我面前炫耀得意的?」

  「嗯……那就再加一會兒……」

  好孩子。

  3.

  彭格列晴部的女醫生認真細致地把重傷的小孩清理干淨又縫好傷口。她雙手托著病人那只受傷太嚴重的手臂忍不住嘆氣。就算是晴的治療……好像也沒有太大效果。

  Reborn不是專業人士,但也知道復原的可能性不大。

  「……能不能稍微好轉點?」

  「恢復是辦不到了,復健之後對日常應該還是有點影響,而且絕對不能受重力。幸好艾芙裡特小姐的慣用手不是左手。」

  女醫生退出病房,殺手則給昏睡的病人處理面部的傷口。對克裡斯那邊的說法是格洛莉亞因為這次事件出了心理問題,必須在別的地方靜養,不用他來操心。

  那人倒是堅持把女兒要回來,第一殺手帶走的人當然要不回去,而彭格列能和現在的艾芙裡特家族保持聯系本就是因為格洛莉亞而不是因為克裡斯,所以顯而易見他誰都惹不起。反正,他關心的不是格洛莉亞,而是他會失去一個創造自身復制體的機會。也因為這場混亂克裡斯似乎暫時忘記了羅莎的事,目前那個孩子還算安穩。Reborn也不是不能在此時悄無聲息地殺了他,不過既然殺死他格洛莉亞想親自去做的事,那麼克裡斯多活幾天也無關緊要。

  他抓著格洛莉亞發冷的左手坐在床頭邊閉目養神。

  格洛莉亞不是那種睡得很沉的人,現在卻因為傷病陷入深眠。中途她說了點聽不太清的夢囈,這很難猜測內容,畢竟能讓她做噩夢的現實素材多得數不清。

  「……」

  格洛莉亞覺得眼睛有些發痛。不是傷口,多半是在河水中泡過的緣故。她花了點時間閉眼睜眼等著雙眼聚焦並且適應光線,殺手不再是模糊的色塊而是越來越清晰的畫面。

  溫水被塞進她手裡,格洛莉亞潤了嗓子做了個深呼吸。

  「教父。」

  「醒了?覺得如何?」

  「……有點暈,別的還好。」

  「羅莎沒事了,你最近在我身邊休養,艾芙裡特那邊不用管。」

  「……哦。」

  「你這次……雖然是為了羅莎,但還是太衝動。你是算著我到艾芙裡特莊園的時間和艾芙裡特首領動手的?」Reborn看著她扯到肩上的傷口眼皮直跳,於是給她背後多塞一個枕頭讓人往後靠。

  「啊……差不多是那樣。」

  「撒謊。」

  「……好吧,對不起。」

  「……」

  殺手避開她的傷口同人湊近。他溫和輕緩地隔著紗布親吻格洛莉亞地額角,順著向下親吻她睜開後重回生機的眼睛,右眼角下的小痣,然後是鼻尖和耳廓。

  格洛莉亞並不躲閃,她的目光被殺手完全牽引移不開視線。她的右手攥在Reborn的掌心裡,指關節忍不住互相磨蹭。他們安靜地對視,隔著一道風的距離,呼吸也和他們粘在一起的手指那樣摩挲個不停,似乎能聽到微妙又難以捉摸的聲音,而這點聲響的真正發源地很大可能其實是心髒。

  殺手和她心照不宣地微微前傾。

  黃昏裡最後的日光還在奔跑,微風同步地在吹,牆上的指針走了許久。光,風和時間在他們的嘴唇上碾碎,把親吻的蜜意變得濃烈以至於微醺了。

  格洛莉亞伸手抱殺手的腰,殺手的手掌蓋住她大片脖頸的皮膚。她忍著點疼痛讓身體前探直到完全趴進Reborn懷裡,Reborn只得在接吻的間隙裡騰出手按揉她剛才作痛的腰側。

  「……教父,」她如同某種鳥類去啄吻殺手的臉側和下顎,溫和呼吸都很細碎,「我的嘴巴可沒有受傷也不作痛,好像不需要被安慰的。」

  「我看你的舌頭和牙齒都挺自覺的,需要我為你重現一下嗎?」

  格洛莉亞埋進他的頸窩和他的手重新扣上。

  「嗯……您到底在做什麼呢,教父?」

  「我親愛的,你確定你有立場這樣問?」

  他們沒再說話只是互相靠著。

  等到彭格列的人在門外敲門詢問他們要不要吃晚飯的時候二人這才同時應聲。

  「莉亞,」

  「嗯?」

  「我或許不該同意你是難養的玫瑰,你好像很努力地朝那個方向靠近了。這不太好,親愛的。」

  「嗯,其實沒什麼的,我只是性格很壞才要騙教父自己難以養活好嚇嚇您。才不是呢。」

  「那麼,以後就都別是了。」

  「嗯,我知道。」


第一百零三章 如何找回那顆心髒(終)

  ——她再也不會害怕噩夢,兩個人的心髒都已經完整

  1.

  「我該去殺掉艾芙裡特首領了。」

  溺水事件發生了一個多月後,格洛莉亞在和Reborn一起吃早餐的時候說出了這句話,語氣自然的就和說出自己想要給面包上抹些甜醬般。

  「嗯,好。」Reborn平靜地叉起盤子裡剩下的培根煎蛋放到格洛莉亞面前,示意她趁熱吃完。

  而暗殺克裡斯這件事的後續使他們在廚房洗手池挨靠在一起清洗餐具時閑聊著逐漸勾勒出具體輪廓的。像是時間和地點,殺人手法,或者考不考慮栽贓陷害之類的事。

  「為了羅莎考慮,我建議你栽贓一下。」

  「嗯,暗殺艾芙裡特首領這種事隔三差五都會發生的,我就借著他們的名義去做吧。」格洛莉亞嚴格意義上並不是靠著Reborn講話——她是徹底壓在殺手的一邊身體上,對方倒也毫不介意地撐著不讓她摔倒或是下滑。她有時候很喜歡這樣變成個「沒骨沒筋」的人,自從她有次無意識身體一歪時Reborn毫不猶豫托住她之後。

  「可以。殺死他之後打算怎麼處理艾芙裡特家族?」

  「我不會當首領,而且我有位堂哥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選。我是彭格列和艾芙裡特家族之間的中介,家族不會把我怎麼樣。」

  「看來你是真的要到彭格列給九代目工作了。」

  「嗯,我來讓您失業了,親愛的教父。」格洛莉亞發出一聲輕笑,很有些挑釁意味地衝他挑眉。

  她的教父置之一笑,側過身低頭而她也去仰頭配合——他們輕輕吻過彼此的唇角。

  這沒什麼值得深思的地方,顯而易見,格洛莉亞深知自己喜歡殺手的吻對方也剛好喜歡同她接吻。至於要問為什麼這對父女心中會去計算自己要不要和對方接吻……人的心裡有些不純的心思很正常。

  兩人甚至覺得他們本該更早做這種事,因為那會讓雙方的心情都尤其愉快。不管是吻前眼神含情脈脈的交流,聽著對方的呼吸聲和自己完全一致同步,還是接吻時意識迷離理智不在,吻後散不掉的赤裸情欲和溫存都很令人愉快。而索吻和挑選接吻時機的系列行為當然更令人心情大好。

  「做你的白日夢吧,小家伙,白日夢唯一的好處也就是讓你增添些你其實並不缺乏的自信。」

  「哼,在這方面您沒什麼資格批判我呢。」

  ……

  貝弗雷德家族終於還是忍不住,他們見艾芙裡特首領的長女遲遲沒有再出現,於是斷定格洛莉亞的病好不起來已經沒什麼被殺的價值。雖然覺得不能一次性殺死父女倆很可惜,但這時殺死克裡斯一人卻是很合適的時機。

  暗殺的時間是5天後艾芙裡特首領的生日假面舞會。對於殺手和格洛莉亞而言弄到邀請函不是難事,他們相當容易地混進了這場醞釀殺意的舞會。格洛莉亞的目光越過人群從角落裡投向她那個所謂的父親。他有一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紅色眼睛,那個人無數次告訴她他們是多麼的相像,這令格洛莉亞從小懼怕,懼怕有一天她會成為克裡斯那樣的人。

  她看著母親的反應有時也會突然地覺得自己可能的確遺傳了父親身上不好的東西。她可能在無意識中被逐漸地同化。

  「在緊張?放輕松,雖然謹慎必不可少,但你比克裡斯厲害是事實。」Reborn握住格洛莉亞捏成拳狀的手,安撫性地摩挲使她一點點攤開。

  「沒事的教父,我只是有點迫不及待。」

  嗯,不過我現在和以後都不會有以前那樣的想法了。我和父親不一樣,哪裡都不一樣,這是我親愛的教父告訴我的。

  還沒有動靜。

  舞池裡的曲子換了許多次,但目前為止二人沒有在賓客裡發現你什麼可疑人物。如果到現在還沒出現在大廳裡不是打算從遠處狙擊就是打算先制造混亂方便偷襲。爆炸麼?

  小提琴的弦音拉到最高時完全破壞其美感的另一個聲音出現了。是的,爆炸的轟鳴。煙塵和火光從中間蔓延開,於是尖叫和哭喊也逐漸延展。打扮上流的人們毫無風度和優雅地向著出口擁擠,並不在意誰的頭發散開,誰的帽子和手杖掉在地上,誰的皮鞋被踩的看不出原色,誰的裙邊破裂。克裡斯被一小隊人護著逃向莊園的後方。

  漆黑的夜色裡,他並不知道由兩道魅影追擊而來,他們既處理了原本的暗殺者有打暈了他身邊的所有守衛——格洛莉亞看在他們曾經幫過自己的份兒上少見地留了活口只是把暫時沒有意識的守衛們移到別處。

  克裡斯在腦中閃過許多仇家的臉,他看著那點零星的月光照亮了和月色沒有區別的長發,而後是纖細的身形。

  紅色的眼睛,比黑手黨的世界裡任何事物與人都突兀的那種顏色。

  格洛莉亞伸手輕彈那柄寒光凌厲的細劍,冷光從她的劍上投進眼裡,又更加凶戾地刺向面色大變的克裡斯。

  「生日快樂,父親——雖然以後要改成忌日快樂了。」

  2.

  Reborn站在不遠處適合觀戰的地方平靜地看著。

  他點燃一支煙,透過白霧和橘紅色的光亮看見閃爍的劍影,看著格洛莉亞在月色星光下輕盈靈活的身影,看見她是夜,是風。她在跳一場殺意濃郁誰見了都要被刺痛的舞,而身後是燃燒的建築。

  火光要再大一些,才能把這孩子的未來徹底照亮。

  最後一點煙霧從他口中泄出,橘紅色的火星子被風捎走的時候,Reborn看見格洛莉亞站得筆直,細劍垂在身側,而克裡斯捂著喉嚨狼狽著搖晃後退,最終摔落進那條很深的河裡。

  那個孩子轉過身朝他走來,步伐看著還算平穩。

  閃動的火光在她身上游走如蝶,火紅的蝶把月光織成美麗的白紗,連帶著把她身上飛濺的血也燒成盛開的紅花。

  「……我贏了,教父。」她的聲音比想像的更為平靜從容。Reborn知道,從這一刻開始,過去的一切都將遠去。

  他抓住格洛莉亞滿是鮮血的手貼在自己胸口,由著血污侵染他原本干淨的外套和襯衫,並接過那把殺人的劍。火焰燃燒到極致時他低頭去吻她的臉,然後是嘴唇。

  你贏了。

  他吻著格洛莉亞把這個訊息通過口腔傳遞進她的心髒。

  3.

  熱水舒緩的不只是神經。

  至少這次不是。

  趴在Reborn以從未有過的放松在水蒸氣裡眯起雙眼的格洛莉亞心情很好。她在持續地做著深呼吸,殺手則輕撫她的背幫人順氣。

  「感覺累的話你可以睡過去的,莉亞。」Reborn雙手捧起她的腦袋檢查小孩的狀況。

  「累?不,我覺得一身輕,教父。好的不能再好了,」她很親昵蹭蹭殺手的手掌,隨後偏過頭親親他的掌心,「您也該看看,看看那個人死前的表情,醜陋猙獰,不管怎麼看都讓我發笑。說起來,我殺死他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

  Reborn的手指從她額角向下滑,略過眉頭,眼睛,鼻梁和嘴巴,最後用雙手把她按進懷裡:「你在生長,親愛的,一種類似於褪殼,類似於刺穿某樣東西的生長。不會停下的,我的好小姐,不管是你的精神,你的心髒,你的靈魂都會繼續那樣。」

  「嗯……總之,我既然贏了,教父,您不該誇獎我這個厲害的教女一下嗎?」已然得了便宜的格洛莉亞抱住殺手的脖子理所當然地得寸進尺。

  「親愛的,誇獎不適合你,你已經飄飄然到你的教父我抓不住你了。」

  「您也太吝嗇了點,明明像您這樣風流倜儻的情場高手肯定很擅長哄人高興的。」

  「只有你這樣麻煩的小鬼才需要我哄,別人可不需要。」

  「嫌我麻煩了嗎,教父?」

  「親愛的,我不希望別人煩我的時候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

  格洛莉亞終於停止了和他拌嘴。

  Reborn看著小孩的頭頂,並不那麼困難地思考趴在他身上的人為什麼突然安靜下來。她在思考關於妹妹羅莎的事。只拿現在的客觀事實而言,已經失去了母親的羅莎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也沒了父親,她在很小的年紀徹底成為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

  即便,那種父親不要也罷。

  但一個小孩總是會渴望父愛和母愛的,畢竟這二人本該是她最親近,血緣關系最濃厚的特別存在。Reborn從沒有問過格洛莉亞對於父母之愛的看法,他不用多加思考就能猜到如果真的去詢問格洛莉亞,她肯定會說「我已經過了需要這種東西的時間,就算它的確再次出現對我而言也已經失去意義」之類的話。

  「克裡斯對羅莎是個可怕的威脅。顯然,這是任何一個親眼看過的人都會得出的答案。」他又一次撈起格洛莉亞的腦袋好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嗯。」

  「你們的外祖母很疼她,她在那個幾乎人人都會關心照顧她的家庭裡會過得很幸福,而你會一直保護她——我也會,因為她是你妹妹。」

  「嗯。」

  她比你幸運,莉亞,她擁有過母親更為純粹的愛,還有你的愛,以及此後更多的。

  殺手當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格洛莉亞從現在起要掙脫過去,某些真實但太過殘忍的東西不該被挑明。

  「殺死克裡斯的人不是你,莉亞,你要記得我們是一起的。我們一同看見他停止呼吸摔下河不見蹤影,而就在不久前我們洗去了共同沾上的他的血。」

  格洛莉亞稍微直起身,往前再湊近些去吻Reborn。他們心照不宣地伸出手,手指貼上對方的臉,滑向鬢邊打著圈又流暢連貫地伸進腦後的頭發同時朝自己的方向回扣。

  「雖然還沒測試過,但看來你在水下憋氣的能力估計還不錯——當然,比我弱點。」殺手微微挑眉,心情很好地看著在一個漫長到時間泡化在浴缸熱水裡找不見影的接吻後,此刻被情欲濕透雙眼重新重新調整呼吸的格洛莉亞。

  「……還真是一會兒不顯擺就要死啊,第一殺手。」

  「難得你突然沒了禮貌,我的甜心,怎麼不叫我『教父』了?」

  格洛莉亞很微妙地眯起眼,眼尾上挑,她原本坐在殺手身上此刻換成跪姿方便自己能高過對方的頭。

  「教父?您可真是我的好教父,」她笑了起來,右手手指從Reborn的脖子落到鎖骨,而後順著一直下到腹部,「好到和您□□的好教女接吻之後硬的不像話。是不是,我,的,好,教,父?」

  Reborn不慌不亂地掃過她亂放的手和根本不掩飾挑釁的臉,從容地勾過格洛莉亞的腰貼向自己的臉好讓他吻過腰側:「很不錯的觀察力,親愛的,善於觀察他人是很好的能力。但與此同時,你也該善於觀察自己。好比,不管是我的手還是被你搭上的部位明明都還沒開始對你的服務,可你已經做出了超前的身體反應,需要你的好教父指給你看看嗎?」

  「嗯……那您的意思是您自己什麼都不想做,對不對?」

  「這得看你,莉亞,那麼我將如你所願。」

  水面從稍微看出點規律的晃動很快地雜亂無章起來。那些在人動情和欲望滿溢下既渾濁又美麗的東西最終也流進水裡被遮掩,然後抽像出一種燒斷理智神經和往日矜持風度的事物融進空氣,凶猛地鑽進二人的大腦幾乎難以阻擋——不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壓根也都沒有打算做出抵抗的。

  ——親愛的,我有告訴過你關於你的頭發時常令人想到月亮的事嗎?你的眼睛既像紅玫也像巴勒莫的紅月,而如今看來你可能真的是月亮。

  格洛莉亞本來忙著調整呼吸又忙著用牙齒不輕不重磨著殺手的鎖骨,此刻停下動作努力直腰挑眉問他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你不覺就連來自你身體的它也像靜態的月光嗎?

  Reborn目光微妙地投向閃著晶亮水光親昵地貼附他的手指順著指關節流動的東西。

  ——您可真是……文辭出眾啊,沒讓您兼任我的家庭教師真是可惜。

  ——我親愛的,所以我如果當你的老師你是要讓我教你這些?嗯……很有魄力。

  向來臉皮不薄的格洛莉亞此刻從發間若隱若現的耳尖顯出點緋色,她騰出點力氣用膝蓋戳了戳殺手的腰。殺手最終輕輕去拍她的後背作為安撫。

  ——說起來,你身上的傷痕倒是比我想像的多點。套用你的話,哪怕黑手黨與傷作伴也有些過了。

  格洛莉亞很白,因為長期習慣於帶傷行動又總是不等傷好立刻添點新的,更何況有那樣的父親和母親,她的膚色雖不至於到了病態的慘白,但絕不健康。所以傷痕只是偶有些顏色深其余都很淡但也令人感到扎眼。像是明澈清瑩且小小的湖卻無端生出枯枝,枝條不斷延伸刺進殺手漆黑的眼睛。

  ——已經很淡了,教父,沒事的,那些舊傷也沒有作痛過。

  ——別在我面前撒謊,你不需要那麼做,莉亞。或許身上沒有,但心裡總會的。

  ——……抱歉。

  Reborn牽著她的兩只手在她耳邊持續溫和地低語,那不太像是牽引而是珍貴地去捧著,耐心等著她一點點往下,等著他們徹底地相接和深入。格洛莉亞隱忍許久的悶哼在殺手掐住她的腰下按時擠進對方的耳朵和心髒。

  ——……教父,您是第一殺手不也免不了受傷。

  她看見那些痕跡,當他們緊貼在一起,熱度和情感把皮膚軟化,於是彼此開始互相吞噬不知道誰在融合誰。她的傷口是很多個缺口,殺手的則成了填補他們的完美拼圖,一個接一個黏合,表面不再破損後終於影響到身體內部,她知道自己的心髒缺失了一塊血肉,而這時不可思議地開始被填充修復,只是恢復的過程還是太痛。

  沒事的,有人很清楚這些。

  Reborn的雙手卡住她的腰側上撈讓她離自己再近些。他揉按著格洛莉亞總是挺直不肯彎下的背,向上去觸碰她銳利的脊梁,帶著槍繭的指腹所留下的磨砂感漸漸來到頸椎,後腦勺,最後捧住她的臉讓他們額頭相貼,兩雙眼睛和兩顆心髒已經達到最近的距離了。

  ——莉亞,我的好孩子,你或許有很多話要繼續說下去,不是嗎?

  ——……我不覺得這個狀況下……我還要騰出一部分精力去說些故事給您聽,教父。

  格洛莉亞抓緊他的肩膀,身上傳來顫栗和輕微痙攣。

  ——我以為你的精力很需要我花些力氣去費完,你平常精神可好得很,受著傷也什麼都敢向前衝。

  ——……教父。

  格洛莉亞嘆了口氣。

  她穩住氣息,閉上眼低聲說了許多的事。有些事殺手或許已經知道,但她還是按著從小時候到現在的時間順序大致地講述。

  她說出自己鋒利的劍也要砍向曾經至親的人或是沒有血緣卻也曾互相陪伴之人的無奈。

  她說出對塞西莉婭的愧疚卻終究也不滿與她將自己的女兒與克裡斯那種人化為對等並心生恐懼而不來真正去愛護她。

  她說出持續太久她那凌厲的靈魂不知道怎麼安放,她丟失的心髒一角不知道怎麼找回而時常充斥在腦中的迷茫。

  驕傲,自尊,難過,悲哀……所有的所有。

  她的身體快癱在殺手身上的時候,她的內裡也開始疲軟,因為一場動靜太大的回復手術。她的精神躲在Reborn的身體裡,因而格洛莉亞並沒有意識到她人生裡第二次流淚。

  第一次是在母親的葬禮,她的頭上戴著Reborn的帽子,她躲進帽檐下的陰影無聲哭泣。

  第二次還是在他面前。而此刻她和殺手靠的太近,眼淚也打濕殺手的眼皮順著他的臉下滑。

  格洛莉亞是特別的。世界對於特別的人給予恩賜的同時卻毫不留情地給她同等程度的磨難,並美其名曰理所應當。

  Reborn看著她稍微退開一點,她的眼睛依然是燃燒不出灰燼與雜質的火焰,是血與火都壓不下去的玫瑰,是落不下的紅月。她這麼看著殺手,最後把這些穿透皮膚投進他體內。

  ……

  沒什麼精力剩下的格洛莉亞斜靠在殺手懷裡眼皮艱難做著鬥爭,由著Reborn給她吹干頭發。她覺得累又覺得矛盾的放松,干脆打了個哈欠抱住教父的腰不去深想。

  她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自己被抱起來,Reborn帶著她回了房間。

  「晚安,莉亞,記得做個好夢——雖然以後的夢應該都會是這樣了。」

  「……嗯,晚安,Reborn。嗯……我想我已經不怕做噩夢了。」

  「是嗎?那麼睡吧。」


第六卷 :西蒙家族篇

第一百零四章 故人已逝,今人亦是

  ——西蒙家族淺淺登場一下

  獄寺和山本一如既往在綱吉要上學的時候說著偶遇碰上因而都出現在他家門口的話。綱吉已經懶得吐槽,他向Reborn和奈奈說了再見同朋友們走在一起上學去了。

  「唉,」奈奈站在門口單手托著臉,有些發愁地看向Reborn,「總覺得小綱最近心情不太好。啊,你也有一點。」

  「……阿綱大概只是在為學習成績發愁,我應該也是。」Reborn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等奈奈已經看不見他的臉,殺手的瞳孔才漸漸地陰沉下來。

  「哦,原來是這樣,你們還是要注意放松。說起來,格洛莉亞是去出差了?那孩子怎麼還不回來,都快兩個月沒見呢,是這麼辛苦的工作嗎……」

  Reborn還是選擇放棄接話轉身進屋。

  兩個月前,綱吉等人從未來回到了過去。小孩帶著一絲僥幸打開家門,剛剛還在做飯的奈奈手上還有湯勺,碧洋琪和風太坐在客廳朝他們看來臉上表情復雜。

  屋子裡沒什麼變化,屋外也是,綱吉甚至能認出幾輛總是在這條街上跑過的車子。

  沒有。

  她不在……10年前的她也不在。

  「誒?格洛莉亞?她剛剛上樓去了——格洛莉亞,小格洛莉亞?」不知曉實情的奈奈很疑惑地站在樓梯口叫人,但顯然不可能得到回應。她難以置信地上樓查看卻發現那個明明滿是格洛莉亞生活痕跡的房間裡空無一人,她如同憑空消失一般就這麼不見了。

  Reborn跨進他們兩人共同的房間。他的視線敏銳地掃向打開一點沒有完全關上的抽屜,拉開後看見一張單獨的信紙和尚有人手指溫度的鋼筆,心中燃起一點縹緲的希望拿起來看。

  上面沒有一句話和一個字,只有第一行被鋼筆留下的黑色圓點墨跡,幾乎微小不可見。不管把那張紙如何觀察和處理,它都沒有任何內容。

  她真的以從未有過的堅定執行了那個自我毀滅的計劃,甚至拒絕留下給眾人的念想就這樣離去了。

  可是她明明就拿出了筆和紙,她還是不舍。她還是舍不得讓自己和阿綱那麼難過,她明明動搖了。可惜,她是個那麼擅長逼迫折磨自己的人,她帶著那樣巨大的痛苦和掙扎最終還是邁出那一步。

  綱吉也湊過來,他和他的家庭教師看著那張什麼都沒有的白紙保持了許久的沉默直到奈奈把他們叫過神來。

  而此時,兩個月後的彭格列總部。

  彭格列第九代看著手上的邀請函出神。他年紀已經有些大了,或許這時舉行彭格列第十代繼承儀式倒也合適,黑手黨家族的繼承人在十幾歲繼承家族並不是奇怪少見的事。

  那個人……居然會錯過這種重要時刻。不,以後不會再有人見證一代又一代的彭格列首領參加自己的繼承儀式。

  「……九代目。」家光雙手背在身後站在他身旁,他說出一句話仿佛長嘆一口氣。

  「是的,我很想她,家光。彭格列不可能想像到她不在的那天。」

  「……Reborn那家伙說格洛莉亞小姐還會回來的,她只是……只是待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而已。」就連重復老友的話也讓門外顧問愈發沒有底氣。

  Timoteo忍不住苦笑。

  「……就連他那樣的人也會去說沒有根據,沒有辦法查證的話。家光,」

  「是,」

  「我們真的失去她了。她在她的兩個人生裡……都獲得了隕落的結局。」

  「……是。」

  ……

  一封刻著彭格列徽章標記的邀請函。Reborn把它放在綱吉面前,小孩並不想和它對視。繼承儀式,十代目什麼的他不感興趣也不會去做出思考。家光的信也和邀請函一起被寄來,他甚至在信中提起格洛莉亞,說著她肯定也希望小孩盡快成為正式首領這種愚蠢的話。

  ……才不會呢,格洛莉亞小姐明明會很生氣地把這封信退回去還會打電話把我爸爸甚至是九代目一起說上一通,那個儀式最後會改成什麼一般宴會而我只需要走個過場。

  「Reborn,」

  「我知道你不想去。不過,九代目肯定堅持舉辦還要非見你不可。時間還早,你先准備著,到時候自己向他表明態度吧。」

  「……嗯,那好吧。」

  心情郁悶的小孩背上書包上學去了。

  他在校門口發現了新面孔,那種一看就不是本校生的人。此前有六道骸的先例,小孩謹慎不安地退開兩步,給個子很高的馬尾女性和跟在她身後畏畏縮縮神色低落的紅發少年讓出路。

  周圍傳來不少議論,綱吉聽了半天才知道今天來了好幾位轉校生,說是來自什麼至門中學,他根本沒聽過。

  「My name is Shitt·P,大家可以叫我『小希特比』,特長是——HAKKO!至於我喜歡的東西——」

  發型奇特,打扮更加奇特的年輕女性開朗且高調地站在講台前,她足夠清晰,音色清亮的聲音以某種奇妙的風格在教室裡散開,而希特比本人也透出一種並不在意他人眼光評價的灑脫隨性,就這樣走下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獄寺對她這個人所呈現的狀態燃起極大的興趣,並且自顧自的認定這位新來的轉校生肯定同他所期望的宇宙奇怪生物有著不可思議的偉大聯系,在綱吉完全不能理解的表情下當即決定從此刻開始寫好每天的觀察日記。

  ——希特比給人的衝擊實在太強,以至於另一位本班的轉校生,名為古裡炎真的少年出場的時候讓他表面上本就陰郁深沉的氣質格外凸顯。他沒怎麼進行自我介紹,只說了名字,甚至連頭也很難完全抬起,肩膀因為外人理解為的自卑和缺乏安全感而誇張地內扣,同時顯而易見他不怎麼去關注周圍的狀況,而其中原因當然和希特比的情況是不同的。

  他頂著同學們的嘲笑和冷哼緩慢地從講台前無聲地挪下去。

  綱吉的目光幾乎無意識地將這位從未謀面的新同學一直鎖定到底,直到獄寺輕聲叫他。

  總覺得,總覺得他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這到底是什麼……

  轉校生風波並沒有只發生在綱吉所在的班級。那個他只見過一面的高挑女性正在盤算殺進雲雀的辦公室同他一較高下,參加棒球社團活動的山本也在訓練的過程中被面相不善,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同齡人,還坐在長椅上持續死盯自己的可疑家伙找上。了平這邊也在一同參加補習的人裡不可思議地碰上宣稱自己「是個知道自己是笨蛋的笨蛋」還擅長拳擊的怪人,尤其他明明有一張看起來學習成績很好的臉。就連不在同一學校的庫洛姆也隱隱感覺到有什麼人在暗中跟蹤她,可是她偏偏不擅長調查。

  有什麼在超出日常的事在綱吉等人毫無預料的時間裡漸漸襲來。

  ——直到某個平平無奇的下午。

  對學校裡發生的一切幾乎掌握全部信息的第一殺手近來都會接小孩放學。而今天的回家路上出現點突發的狀況——綱吉碰上了那位更加陰沉的轉校生,而且時機十分尷尬微妙。

  他碰上了正在被欺凌的古裡炎真,幾個高出他許多面目醜惡的高年級把人按倒在地,地面見了血也沒見任何人有停手的意思。被扔的很遠的書包,散落一地已經碎掉的教材和文具,在原本繃帶上滲出的血污,還有那些如同死牆讓人密不透風的欺凌者,被欺凌者的掙扎和嗚咽甚至無法傳出。

  「我看到了你的覺悟,阿綱。」

  Reborn冷不丁冒出一句話,小孩很驚恐地回頭看他。

  「……不,我可沒有什麼——」

  「樂於助人的可貴品質真是讓見者落淚,你的勇氣可不該被浪費。」

  這次Reborn沒有給綱吉反駁的機會,他干脆利落抬腳踹向小孩的後背,端端正正地讓人摔向事件發生的中心。

  欺凌者更來勁,畢竟獄寺不在這種難得的時機可以好好利用,沒了凶神惡煞的同伴,欺負綱吉簡直易如反掌。

  ……雖然不驚訝,但是阿綱果然對自己的事提不起鬥志,真不知道是壞事還是好事。

  小孩最近心情郁悶,本來是打算開個玩笑讓他放松,要是真被打成重傷還是不好,前一秒還在扶額的第一殺手抬腳走向前,停在高年級們的背後用槍筒相當友善地拍拍他們的後腦勺。

  幾人回過頭後身體僵直,就在綱吉以為他們下一秒就要直挺挺倒下當街猝死的時候,一聲慘叫炸開他們拔腿就跑,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潛力。求生的本能果然最強不可侵犯。

  「你受傷了,不要緊吧?」

  古裡炎真還是垂著頭,搖搖晃晃摸索著走到遠處撿回自己的書包。綱吉也連忙跟上去幫他收拾那些散落的物件,即便每一個都破爛不堪。

  嗯?

  振動。

  他無意間和這位轉校生碰上的時候發現因為彭格列指環發起共鳴以至於手部的皮膚感覺到不可思議的動靜。而等他緩過神後,少年卻不見蹤影。Reborn的視線此刻落向綱吉的視線死角。

  他掉了東西,看起來是個邀請函——不,這完全就是彭格列繼承儀式的邀請函,那個小鬼也是黑手黨。他所在家族的家徽……我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在莉亞共享給我的記憶裡。那個孩子,是柯扎特的後代,現在西蒙家族首領麼?

  「阿綱,我們追過去。」

  「啊?也對,他看起來很不好。走吧!」

  看見古裡炎真消失方向的Reborn帶著綱吉一路追到河邊,他們站在草地上目光越過草坡看見獨自一人坐在河邊打理自己的少年,他甚至掏出針線盒去縫破損的褲子。

  「找到了!——誒,你在自己縫衣服嗎?好厲害!」

  差不多在綱吉出聲的同一刻,古裡炎真從地上彈起,急急忙忙背上書包收好東西,手忙腳亂地穿上褲子卻怎麼也穿不上——因為他把褲腿縫到了一起。

  「……果然,Reborn,他看起來和以前的我很像啊!」

  殺手回給他一個冷漠地顯出無奈的表情。不,准確來講在某些地方你現在和他也很像。柯扎特和Giotto的後代非得在這種事上達成一致嗎?

  和自己的褲子完全鬥爭失敗的另一個小孩毫無預兆地腳下打滑眼看著就要後仰摔進河裡,綱吉情急之下邁出腳打算俯衝下去。

  隨後,他也不負眾望打滑了,翻滾著落下和自己的新同學雙雙落入河裡。

  Reborn站在高處用他每個鋒利的五官用力地嘆氣:「……你們在搞什麼?」

  小孩們姿勢難看地胡亂撲騰,看不下去的殺手最終一手一個輕松把人從水裡拽起拖上岸,提溜著二人的後衣領把暈乎乎的他們就這樣帶回綱吉家。

  奈奈並不在意為什麼好好地放學回家會全身濕透還負傷,她只是高興地看見以前朋友很少的綱吉又帶了新同學回家,於是輕快地拿出干淨衣物又煮好驅寒的湯,還哼著小調接過炎真的褲子幫他重新縫好。

  「啊,Reborn,記得幫我轉告那孩子讓他留下來吃飯!」

  「嗯,我知道。」給小孩們留點交流空間此刻正離開綱吉房間的殺手點頭致意。

  西蒙家族啊……倒是沒想到他們在第一代首領選擇離開意大利隱居之後會漸漸發展成如今的樣子。莉亞倒是提過她希望西蒙家族盡可能地遠離黑手黨的世界因此有意要求彭格列的首領們能夠暗中幫忙不讓他們卷入一切紛爭漩渦,甚至最好能讓柯扎特的後代們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他們現在居然是以黑手黨自居麼?

  綱吉的房間裡。

  「那個……你還好嗎?」

  「……我沒事,謝謝你,還麻煩你媽媽幫我縫衣服……」炎真抱著雙膝還是有些瑟縮,即便綱吉的家庭環境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不適。

  「沒事的,我媽媽看見有客人來都很熱情的!」綱吉深感不太容易同這位新同學搭話,苦惱地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

  「嗯……從明天起你還是不要和我接觸了,不然你也會被他們那些人欺負的。」

  真的很像。他……他和還沒有遇見Reborn,格洛莉亞他們這些同伴之前的我實在是太像了……

  「啊,其實你不用在意,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個完完全全的廢柴還總是被卷入各種亂七八糟的暴力事件裡,每天都很頭疼的,哈哈……」

  這些話似乎有些奇妙的作用,炎真把頭抬高一些,眼神不再躲閃。

  「比如說……我以前上家政課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褲子和椅子上的坐墊縫在了一起,還把袖子給剪掉了一半,是不是很誇張?還有啊——」

  綱吉的廢柴歷史分享大會被突入的藍波打斷。小小鬼拿著手榴彈就像平常的孩童拿著棒棒糖,如此自然地走進綱吉的房間,他扔出那個危險物品也和扔掉什麼廢棄玩具似的。

  臥室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產生一場根本沒有必要的爆炸。

  被小孩自以為藏得很好,分數沒超過個位,但是格洛莉亞早就全部看過還貼心塞回原位的試卷在空中紛紛揚揚落下,最終蓋住了渾身上下都很狼狽的綱吉。

  「那個……你也看到了……其實我一般都是這副樣子……嗯。」

  「……噗。」

  轉校生第一次在其他人,在綱吉面前露出代表開心的人笑容,也禁不住地發出笑聲。

  「紙條?誒,是格洛莉亞小姐留下的——原來她早就發現我的卷子了,啊……等她回來我就死定——」

  小孩的話戛然而止。

  「……綱吉君?」炎真有些謹慎疑惑地皺眉。

  「哈哈哈……沒什麼的,我們還是繼續聊點別的事吧,嗯。」

  停在門口正在考慮要不要對綱吉直接透露對方身份的Reborn選擇作罷。

  彭格列一世和西蒙一世的子孫在他們二人再也沒能相見的後世,互不知曉彼此身份反而相遇並且成為朋友的話……

  這看起來是好事吧——我們那位消失的神明小姐如果能看到心裡一定會這樣認為。

  如果此時她尚未徹底與世界機制融合哪怕無法被人看見她自己應該能夠看到發生的一切。

  ……難道不想,不想親自出現在奇跡的後代眼前,同時捉住他們的肩膀——

  如同攀上友人的身影還沒有消散,常伴她左右,所有遺憾不曾降臨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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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故人已逝,今人亦是

  感謝小天使們的10瓶營養液~

  正式開始寫西蒙篇啦!有些話感覺還是要和大家提前講一下。本來西蒙篇的內容差不多想好了也寫了一部分,但是有強迫症的我還是忍不了一點畢竟原作這個篇章的奇怪之處太多,類似於彭格列被西蒙家族吊打以及因為小紙條被風吹走所以炎真不相信阿綱之類的太多太多,別太荒謬了真的。

  西蒙和彭格列家族的決鬥還是太心痛了些,更何況本來可以避免。以及看漫畫對於炎真等人我的心情實在太復雜,難過憤怒可憐可恨的情感真是令人頭疼,雖然這孩子當然也屬於本性不壞的類型。洗白雖然有合理的部分但也顯出不少草率。當然,所謂的都是斯佩多的鍋,評價他都讓我感到疲憊,我可能和格姐對他的態度差不多了,想拍拍他的肩也想狠狠扇他兩巴掌(苦笑)

  剛好格姐和戴蒙·斯佩多這對復雜朋友也該趁這個時候對二人之間發生的一切作出了結,給他們要be不be非常擰巴的漫長友情畫上句點,這也是格姐最沉重的心結之一(艾蓮娜:我一死你們倆就用了一百多年互相折磨對方是吧,是要把在天堂的我也氣死嗎)彭格列沒艾蓮娜原來真的會散(繼續苦笑)

  所以,西蒙篇的改動很大,在他們合力攻打戴蒙前我應該都會寫文戲,雙方家族應該不會像漫畫裡那樣干架(如果有寶貝原本就在期待那我感到很抱歉,畢竟有戴蒙搞事格姐肯定會回歸,她在的話怎麼可能打的起來)我會盡量把情感的文戲多寫一些確保少了戰鬥後依然讓西蒙家族該有的人設都在戲份也夠,兩個家族之間的感情也會多加體現的。

  啊,原本以為最難的是未來篇,其次是代理戰,現在發現西蒙篇才是最難的(癱)


第一百零五章 新的指針跨越時空

  ——被彭格列和西蒙同時掛念的人

  火。

  建築是在燃燒的,一般的火焰並不會呈現出美麗的金紅,以至於那看起來不是一場燃燒,是一幅動態的油畫,熱烈奇異到幾乎不太真實。

  金紅的火光,煙白的雪地,炭黑的樹枝,靛藍的天空。或許他們的組合不該那麼動人又特別,第一殺手本就去過太多地方,能夠稱得上美景奇景的畫面絕不在少數。但他們和此刻顯然絕對無法相提並論。映照雪色的長發和與天空紅月重疊的眼睛,年輕女性踩著月亮的軌跡,提劍向他走來。那些還沒干涸的血跡在火的熱度與光亮裡擁有生命,竟然不可思議地在寒風裡於女性的裙擺衣袖上化蝶飛舞,她向他而來如同穿過幻境。

  原本吞噬一切的殺手的雙眼裡容下了再也不會消散的顏色。

  「初次見面,格洛莉亞·艾芙裡特小姐。」

  所有畫面最終在火焰裡消失,空留下漆黑一片。

  「……」

  凌晨時分,本不該和噩夢甚至是夢這類東西扯上關系的Reborn從夢中醒來。回到10年前的世界後,他漸漸由自己想起過去和格洛莉亞相處時的一切,而不只是在腦中存儲著感到陌生的來自於格洛莉亞的共享記憶。而那些點滴時常入夢而來,在夢中又進一步復原一些更多的細節。他們初遇時的場景出現的次數最多,現在恐怕連月光照射的角度,格洛莉亞裙擺翻動的次數之類的細節Reborn都一一回想起來。

  那場大火,到底是燃燒的不夠旺因此無法照亮她的未來,還是太過猛烈以至於燒毀了她的前路?

  殺手近來無數次在夢醒後於心髒深處發問。

  不,火焰,也就是光芒和明亮對於她而言到底是殘忍的,他們只會將她的精神摧毀,帶走她的靈魂令她死去,不管是百年前還是10年後的戰場。多麼諷刺啊,她為了世界的火焰而誕生卻又被那種東西數次扼殺。

  Reborn看著放在枕邊的阿爾克巴雷諾容器,金紅色的火焰占據大半,幾乎要看不見晴屬性的明黃色。夜裡唯一的光亮,不知是她燃燒的眼睛還是心髒。

  這不幸地表明他正在無能為力地觀看格洛莉亞如何一點點徹底死去,看著「格洛莉亞」這一個體如何變成一種平庸無聊的機制。

  那個容器下面一直壓著那張格洛莉亞選擇不留下一句話一個字的信紙。紙張發皺收縮,因為綱吉拿著它跪在地上哭的很難看。無論在未來遇到什麼困難,被敵人如何痛打傷害都沒有哭過的小孩對這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嚎啕大哭,好像在那一刻才被迫完全接受她已經不在的事實。他語無倫次不斷重復著「不公平」「為什麼只有她消失」的字眼,將那張信紙打濕個透,可惜現在沒有人在他身邊調笑著說上一句「你該不會是在哭吧小朋友」。

  後來綱吉抽噎著只是說著「為什麼」,說了很多遍後Reborn明白了小孩在問另一個問題,那也是他日思夜想的問題。

  ——為什麼她付出了無數次代價卻沒有回報。

  「……莉亞。」

  殺手很輕地喊了那個許久沒有機會以及很有可能以後也不會有機會真正說出口的名字。他們只有格洛莉亞本人出現,再由他看著她的眼睛經由心髒肺腑最終喊出口時才能具備真實。

  ……

  次日早上,綱吉在上學的途中再次遇見炎真。他回想昨日愉快的回憶因而難得十分熱情且主動地跑向這個和自己很像的少年並衝人問好。這一次炎真倒沒有轉頭就跑,雖然依然有些不安和退縮但好歹也正視著綱吉並且選擇回應。

  「嗯,昨天的事真的很感謝。」

  「沒事的,不用客氣!啊,對了,」綱吉還記得昨天那個奇妙的感應,這很有些需要驗證的必要,「那個……我能不能碰一下你的手背呢?」

  炎真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警惕,他疑惑且遲疑地伸出自己的手,兩個人輕輕碰了碰手背。

  沒有反應,連靜電都不存在。

  綱吉很開心地知道自不多想了。好不容易有個投緣的人可以成為新朋友,如最被牽扯進亂七八糟的事裡可不好。

  可惜小孩剛開心沒多久,正要繼續和炎真一同走到學校時,剛好正在,執行對希特比每日觀察計劃的獄寺拿著筆記本突然竄出,新面孔再次促使炎真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不見,綱吉感到無可奈何。

  獄寺興奮地報告著自己這兩天的調查結果,而綱吉看著被自己同伴觀察著的希特比騎著獨具潮流,亮麗花哨的摩托,保持一種超前藝術且以常人難以企及的平衡能力向前騎行,大為震憾的同時也充滿敬佩。

  而今日的學校依然風波不停。那簡直是誇張題材的校園漫畫或是電視劇裡才有的場面,類似於鬥爭雙方站在狂風起舞,樹葉橫飛的天台,氣勢逼人地相對而立下一秒就要拼個你死我活,看看誰才是校園一霸。

  綱吉沒想到他會圍觀雲雀和轉校生之一,那個掛著肅清字樣袖章,纖細高挑的女性之間的戰鬥。

  「艾黛爾海特……」炎真站在綱吉身邊,顯然他和那名女性很熟。

  「額,所以她是……」

  「肅清委員會,用暴力管理學校,肅清一切不符合規則的行為和人,那就是阿黛爾海特的工作。」

  「誒?那不是和雲雀學長的行事沒什麼區別嗎……」有他一個那樣的人已經夠讓人頭疼,怎麼又多一個?

  圍起來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同為轉校生,和了平一樣擅長拳擊的拳擊笨蛋青葉紅葉,與山本同在棒球部看起來哪怕說是高中生也過於勉強的水野熏,看起來沒什麼威脅性的大山拉吉則在樓下加油助威,攛掇艾黛爾海特盡快把對面的人干趴下。

  艾黛爾海特倒也沒和對手廢話,她很快地抽出兩柄金屬的扇子,鋒利反光的扇葉從鐵骨上飛出於空中延展繞成數道環衝著雲雀而來。浮萍拐幾乎沒有銜接停頓地和那些金屬制品碰撞反彈,清脆震耳的撞擊聲在空氣裡蕩開。

  「你又違反了一條校規:在這個學校,只有我可以攜帶武器。」

  兩人各自上前同對方近身搏鬥,綱吉看不太清他們的動作但十分確信雙方都實打實擊中,拳拳到肉。

  「到此為止了。」

  艾黛爾海特的手腕被擊中,扇子從她手裡脫落。漆黑的槍口與她的眼睛相隔一個拳頭的距離,她不得不稍微退開。雲雀的浮萍拐被人握住一端定格不動,對方正用眼神示意他如果不想丟臉的話最好立刻停止動作。

  「……沒想到,沒想到真的能見到……」那個傳聞裡的第一殺手本人。

  「雖說是初次見面,不過看樣子不太需要我自我介紹。彭格列和同盟家族打起來可不行,如果是找我們有事,」Reborn收回手先後淡淡掃過兩人的臉,看著他們也都選擇放下武器,「既然西蒙家族都有說話的能力,我希望你們能坐下來談,你意下如何,鈴木艾黛爾海特?」

  內容是勸說和商量,這個人的語氣卻擺明著是強行要求不容拒絕啊……因為那位傳聞裡的彭格列守護神太久沒能現身,黑手黨世界已經默認她失蹤甚至死亡,所以作為彭格列九代目心腹的第一殺手必須要態度強硬啊。

  「看在我們那位守護神和你們那位首領的份兒上,我姑且當作你們對彭格列沒有惡意,這次的事情不會多加計較。」

  「……啊,抱歉,是我們失禮了。」

  艾黛爾海特最終向趕上來的綱吉等人做出解釋。他們是因為災害選擇離開原本的學校,又因為的確接到了來自彭格列繼承儀式的邀請函於是決定干脆轉學到並盛中學完成剩下的學業,同時出示了家族身份的像征物。

  「……所以炎真你也是黑手黨?為什麼不告訴我一下啊……」

  「因為你也沒問起……」

  「說起來,沒想到你會認出我們呢,第一殺手先生。」

  本來是認不出的,你們的家族太過弱小,如果不是莉亞和彭格列首領的暗中庇護恐怕會被其余家族更早吞掉——雖然現在沒人能出手但恐怕幾乎所有家族都瞧不上也,一邊嘲諷一邊孤立著西蒙家族的人。

  Reborn當然沒有說出口,只是把這一客觀事實在心裡說道。

  「彭格列的守護神……對你們家族有些特別的感情。」

  特別的感情?

  艾黛爾海特忍不住皺眉。居然還有人關注西蒙家族麼……真想見一見那位完全活在故事和傳聞中的女神大人啊,可惜我們大概已經沒機會見面了。

  「等等,十代目,Reborn先生剛剛說了什麼繼承儀式吧?您終於要正式繼承彭格列的位子了啊,這種好事怎麼能不告訴我呢!我這就開始著手准備!」

  綱吉僵硬地扭過頭不去看情緒高漲滿眼冒星的獄寺。

  所以你是要准備什麼?都說了我對這種東西真的不感興趣啊!

  ……

  那是……是炎真嗎?

  綱吉抓緊書包的帶子跑進樹林,直直跑向躺在長椅上看起來不太舒服的炎真。

  「綱吉君……」

  「炎真,你怎麼又受傷了?不需要去校醫務室看看嗎?」

  「……沒事的,我習慣了。不管是黑手黨,還是學校裡的人,果然一旦有了點力量就要欺負別人……」

  對這句話不太好接話的綱吉保持沉默把人從長椅上扶起,對著周圍的空地喊道:「Reborn?Reborn,你在嗎?能不能幫炎真處理一下傷口,拜托你了,昨天你還說格洛莉亞小姐也很在意炎真的家族來著……」

  殺手從暗處走來,逐漸出現在小孩們的眼前。炎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對於他的氣場和沒什麼表情的臉依舊無法適應。

  「至少沒傷到骨頭,丟臉的模樣和阿綱真是不相上下。」Reborn扶著很想退縮的小孩的腦袋大致觀察,初步用紗布和繃帶簡單消炎後重新進行包扎。綱吉在一旁撇撇嘴但也沒有反駁。

  「……謝謝。」

  「不客氣。你覺得阿綱這孩子如何?」

  炎真疑惑地抬頭。

  「但你肯定不討厭他。不只是黑手黨,人類當中當然會有各種各樣的人,但對於九代目而言,只要是與彭格列有關的家族,無論實力如何,他都是飽含心意地送出了邀請函。與其想些有的沒的,不如思考更有意義的事。你們年紀相仿,性格也有相似之處,不考慮成為朋友嗎?朋友在黑手黨裡可是很稀有的東西。」

  「Reborn……」

  「西蒙家族面臨著許多危機呢,阿綱,你應該多照顧他們才行。」

  「這種說法也太危險了吧?等等,所以你最近接我放學是因為順便照看西蒙家族?」

  「繼承儀式要來了,許多心思不正的人可是迫不及待要出手呢。」

  嗯?

  Reborn危險地眯起雙眼,一腳踹飛反應不過來的綱吉,同時抬臂把同樣呆在原地的炎真朝後打去,自己這才蹬地後撤,躲開飛來的尖銳大型銀鉤,伴著後座力持續後滑,順勢揪住趴在地上的兩個小孩的後衣領帶著人跳到高處落在粗壯的樹枝上。

  「已經來了啊——阿綱,對於那種雇佣殺手不必留情。」

  進入死氣之炎狀態的綱吉和敵人纏鬥,被Reborn單手上拉安穩放在樹枝上的炎真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了。

  「那個……Reborn先生。」

  「嗯。」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說吧。」

  「綱吉君提到的那位小姐……她是不是銀白色的頭發,紅色的……是很好看的那種紅色眼睛?」

  炎真看見第一殺手的臉上有了波動。

  「原來你見過她,什麼時候?」

  「……在我家人的葬禮上,她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她對我說了很多安慰的話,趕走有幾個一向喜歡來找茬的其他家族成員,還留下一張紙條希望我在合適的時候打開。」

  葬禮?那應該是格洛莉亞剛去露切那裡養病時收到的消息,隨後趕去了。

  「你要對她說些什麼嗎?」

  「……我只是,有點想見見她。」

  那個人很特殊。據說西蒙一世臨終的時候,家族成員看見白發紅眼的美麗年輕女性和暖風一起落在綠意盎然的床邊,溫和恬靜地與日光一起注視柯扎特已經蒼老的臉。

  ——你真的一點沒變。是夢嗎?

  ——好久不見,柯扎特先生。前一句話我聽了太多次,還以為你能說點不一樣的呢。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格洛莉亞。畢竟,你要是真的在那天逝去……是多麼可惜的事啊。

  ——抱歉,明明柯扎特先生還出於好意想帶我離開西西裡療養,但我卻沒有足夠的好運從Giotto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我現在來替他看看你,還請原諒我。

  ——謝謝你的掛念。Giotto如何?

  ——他走的時候是笑著的,請不必擔心。

  ——你帶來了兩個好消息啊,多虧你來了。那麼,我也會笑著離開的,所以你千萬不要難過。

  ——你們說的話還真是像啊。

  ——是嗎?他還做了什麼呢?

  ——他握住了我的手,一直到最後。

  於是西蒙一世也那樣做了。他溫柔的,也盡力用上點力氣握住格洛莉亞發冷的手,直到他停止呼吸閉上雙眼。

  參加完葬禮後如同她來時一樣隨風來後又隨風而去,像是一個幻夢。

  那個在炎真家人葬禮上出現的女性和傳聞裡百年前的女性一模一樣。

  她……是不是一直看著西蒙家族,陪伴在我們身邊的陰影裡呢?

  他沒有馬上從Reborn那裡得到回答。

  等到綱吉收拾完敵人,他被殺手抓著放到地上。

  「……有機會的話,她當然也會想見見你。阿綱解決完了,走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3

第一百零六章 隨便點梗

  ——點梗用章節


第一百零七章 聖誕節特輯

  ——聖誕節快樂大家,雖然遲了點

  1.

  沢田綱吉呼出一口冷氣。

  西西裡的冬天好像比他想像裡要冷一點,即便這股濕冷帶著不可思議的陰柔和細膩感。他的衣物還是不夠保暖,凍的瑟瑟發抖的小孩站在巴勒莫機場門口左顧右盼,如同所在殼裡的雛鳥艱難地伸出頭來。

  「是我記錯你的年齡了嗎?」

  一看就是女性樣式的圍巾在綱吉的脖子上纏上三圈,小孩可以聞到一點甜香和冷冽的香水,以及因為對方和某個咖啡重度上癮者膩歪在一起的時間長達數年因此也染上些許。

  「你都16歲了,怎麼連冬天加衣的事情都不清楚。」幾乎是悄無聲息出現在綱吉身後的格洛莉亞忍不住扶額,她忍不住伸手去捏住綱吉發紅的鼻頭,難以呼吸的小孩掙扎著手舞足蹈。

  「如果彭格列的下一任繼承人因為少穿了一件衣服而死在西西裡,阿綱,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永遠的傳奇。」站在格洛莉亞身邊的家庭教師先生看著學生的可憐耷拉模樣並不會產生什麼稀有的同情心,他只覺得這又是一個絕佳的欺負學生的好機會,而且顯而易見綱吉非常擅長給他制造這樣的機會。

  「……才不會呢。」嘟囔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反駁的好話的綱吉撇撇嘴,把自己半張臉都蒙住的圍巾稍微下拉一些的

  九代目近來身體不好,彭格列又碰上些麻煩,這種情況下不免又要提起繼承的事。大人們清楚自家小孩依舊不願意,本著希望綱吉能度過正常普通的高中生活和大學生活的想法,格洛莉亞和Reborn暫時丟下還在東京念書的綱吉回了彭格列幫忙,九代目和其余人便不好意思再提繼承。

  退一步的九代目開始嘗試和格洛莉亞打商量,假期天綱吉可以來意大利玩,順便去黑手黨學校待幾天感受感受。這倒不算壞事,兩個大人思來想去選擇同意,打電話給剛放假的小孩說了情況。

  「……我真的要去黑手黨學校嗎?」被長輩們擠在中間覺得有點走路困難的綱吉抬頭去看他們。

  「沒事的,我們找了迪諾陪你,不用擔心。你就走個過場,又不是真去念書。就當是來意大利旅游的,之後也會帶你去四處逛逛的。」

  什麼人會選擇去黑手黨學校那種地方旅游啊!不過迪諾先生在的話那倒是還好……

  「前提是你要能活著從那裡出來,會被生吞活剝的小鬼。」看著綱吉的表情重新放松的Reborn趕忙給他添堵,嚇得小孩脖子一縮,不大的腦袋就快被格洛莉亞的圍巾吞沒。

  「別的先不提,」格洛莉亞好不容易正經一會兒此刻又被殺手勾出本性,「許多強勢又剛展露頭角的那些年輕女黑手黨和你差不多年紀,或許長上一兩歲,你這幅模樣還真適合被她們搶去。噢,我們可憐的honey baby。」

  「看來以後你的外號得是小金絲雀了,阿綱。」殺手淡淡地補上一刀。

  這位臉皮比紙薄的新生紅成冬日的燜蝦,或許只差一步他就要徹底蒸發只剩下一地他縮過的殼。

  「……Reborn,格洛莉亞姐!」

  大人們背對著他同時笑起來。

  「走吧,吃飯去。」

  2.

  還有事處理的大人們把小孩丟給迪諾。

  對於師弟的到來顯然十分高興的暫時代理監護人加百羅涅首領老遠撲來,不出任何意外在離綱吉只有一步遠的時候完美地平地摔,而綱吉顯然不具備能夠成功扶住摔向自己的人同時還能保持平衡的能力,壓根沒有剎車的迪諾撞上綱吉兩人一起飛出,格洛莉亞和Reborn同步側身躲閃,由著兩個小孩就這麼摔進雪地啃了滿嘴的雪和藏在雪裡的枯葉。

  羅馬裡歐匆匆趕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大人們一人一個忙著把小孩們陷進雪裡的腦袋刨出來,臉上充滿了快樂。

  ……

  原來黑手黨學校也有正常的行課,都是些常見學科,除了對意大利語還有些生疏之外綱吉沒覺得有太大差別。老師們也不是他想像的一副每天殺上一百人,在場的學生都是他的獵物那樣的凶神惡煞,不會拿槍恐嚇學生——別的武器也不會。雖然多少有點嚴格,但考慮到來這裡上學的學生身份倒也合理。

  綱吉頂著一張太有東亞特色的臉——細膩柔和的皮膚,棕色溫柔的眼睛令人想到清甜的糖,精巧可愛的五官。他講話有禮貌,因為不太熟練說意大利語因而顯出一種自然而然羞澀拘謹的可愛來。女孩子們的確願意同他親近,不過到也沒大人們逗他時說的那麼那麼可怕。但畢竟迪諾全程陪在綱吉身邊,他負責帶綱吉逛逛校園,找些好吃的餐廳小攤和好玩的地方,順帶教教他意大利語。

  以及值得引起注意的,小孩的外衣帽子裡列恩時不時彈出來吐吐舌頭,他的腰上也被迫掛著有獨特刻字與暗紋的黑曜石手杖——格洛莉亞的,這毫無疑問。有點眼力見的家伙都不可能壯膽子去招惹綱吉,除非他們想要和第一殺手和彭格列守護神面對面。

  小孩委屈地對著師兄抱怨他一邊提心吊膽生怕養死列恩,一邊又覺得每天帶上這麼危險的手杖很有壓力。

  「……阿綱,相信我,你現在是全意大利最安全最不會受到威脅的人,排除某些極端分子的話。」

  迪諾揉揉師弟的腦袋示意他放寬心又忍不住在心裡編排。

  什麼啊,警告我說著不要慣壞阿綱,這麼一看到底是誰在慣?

  ……

  同學們時常向他打聽有關第一殺手和彭格列守護神的事。他們從沒見過兩人,實際上也沒幾個人見過。那些事跡當然也不是親眼所見,他們只能道聽途說。

  黑手黨也好八卦。甚至在這一方面也有著黑手黨風格的執著。

  綱吉並不擅長向別人講述自己的長輩們。這很奇怪,他們明明朝夕相處了好幾年,住在同一屋檐下,差不多每天在一起的時間得超過一半,又經歷過數不清的各類復雜事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沒有素材可聊。

  可是他說不出來。

  不管是長久以來內心的抱怨,閃過許多次的感激,還是愉快與悲傷他都沒辦法說出來。

  他們的一切已經長在心髒的根部,不知道是養料還是別的什麼,拿出它讓綱吉覺得不太好。

  若非要逼他說出些什麼,綱吉大概只能說,沒錯,他們是那樣的,他們是很壞很壞的大人,也是很好很好的大人。

  如果還要他說出證明,他只能在心裡默念。

  我就是證明。我的這幅樣子就是證明。

  迪諾托著臉問他:你在念書還沒放假的時候他們倆就來了意大利,現在又沒見上,你們分開的時候實在太少,想他們了嗎?

  綱吉轉過頭:才沒有。

  迪諾:看來是有啊。

  ……

  大人們似乎真的很忙,綱吉來到意大利之後沒再見到他們倆。中途有電話打來,他們繼續著上次的那個玩笑,詢問綱吉有沒有遭到強吻。

  綱吉幾乎要翻個白眼。

  「那個,Reborn,我……我不用去見九代目嗎?」

  「你想見?」

  「……不是是很想。」

  「那就不見,就和迪諾待在一塊兒。說起來,家光好像有說要去一趟迪諾那邊。」

  小孩立刻不說話了,抓著電話表情糾結。

  殺手心中了然,對著格洛莉亞交換一個眼神。丟開人頭的格洛莉亞用帕子擦擦手,拿出自己的電話撥通家光的號碼,湊在reborn耳邊方便讓小孩隱隱約約聽到聲音:「日安,家光,我剛剛想起羅馬那邊有些事沒料理,你走一趟。」

  去看綱吉絕對只是這人一時興起,用點事情岔他一下應該回過頭就忘記這回事了。

  「如你所見,我們都很忙,掛了。」

  「等等……不是有幾天就要聖誕節了嗎,你們什麼時候結束?」

  「不清楚,但至少聖誕節前結束不了。迪諾會帶你去玩的。」

  「……哦,好吧。」

  綱吉根本不會遮掩情緒。迪諾看著他肉眼可見地沮喪下來,除了安慰也別無他法。

  「沒事的,迪諾先生,謝謝你陪著我,至少和迪諾先生一起在意大利玩感覺挺不錯的。」

  3.

  黑手黨學校在聖誕節放假了。

  加百羅涅莊園裡裝點完畢,頗有節日的氛圍。

  聖誕節前夜的前一天晚上,綱吉好奇地詢問他們明天的游玩計劃。

  「……啊,那個啊,不急,我們明天再說。晚安,阿綱。」

  迪諾的樣子有些可疑,但綱吉也沒想出具體的懷疑內容,疑惑地道了晚安便睡下。

  ……

  並沒有睡得很清醒的阿綱被迪諾叫起,慢吞吞地穿衣洗漱,一步一挪地磨蹭到餐桌前。

  「你再磨蹭下去就只有冷牛奶喝了,小甜心。」

  「如果你因為閉著眼而導致叉子戳中眼睛或是喉嚨,阿綱,我不會同情你的。」

  「……真是的,你們一大清早就不能說點好——」綱吉習慣性回嘴,後知後覺中停下揉眼睛的動作猛地睜眼。

  Reborn和格洛莉亞坐在他的對面動作優雅地切割食物,時不時抬起眼來看他。

  「……什麼啊?」

  「怎麼,你已經記憶衰退到不記得我們是誰了嗎?」

  「你們明明說聖誕節都回不來的!」

  「那是騙你的。」大人們毫不猶豫地承認了,臉上沒有任何愧疚的神色。

  「……」

  迪諾向三人告別,他得去外地看看之前就約好的朋友,顯然他正是那兩人的幫凶。三人吃晚飯打算出門,綱吉收到了他的聖誕節禮物——一雙很保暖且親膚的手套以及一條同款面料的圍巾。綱吉在被大人們加上一件毛衣,一件羽絨背心,一個絨帽後戴上了他的聖誕節禮物。

  小孩很想抗議。他被裹成一個圓球,看起來笨重又憨實,這被不掩飾嘲笑的大人們稱之為可愛。而同樣是穿著羽絨服的,一黑一白情侶款的殺手和守護神走在街上似乎在那件衣服上寫著「這件羽絨服穿上就是這麼靚麗大家應該趕快去進購」字樣,更別提他們那招搖的風範。太過分了。

  在綱吉萬般討價還價之下他得到了允許可以不穿那件背心。

  小孩對著大人們介紹迪諾帶他吃過的所有好吃小攤,全然忘記身邊的大人們是土生土長的西西裡人。不過Reborn和格洛莉亞都奇跡般沒有對他進行拆穿,聽著他嘰嘰喳喳,一路上走走停停。

  他們路過西西裡各色各樣的建築。西西裡的歷史促使這裡的建築染上些混血古樸的特色,不是金碧輝煌不是精致玲瓏,但是一切自然美景融合得剛剛好,仿佛他們本就是和海灣遠山,石岩青草一同生長。這讓綱吉覺得看不厭。

  「我的家族以前是在那裡。」

  格洛莉亞對著綱吉指了個方向。那裡和彭格列互相遙望,大概也是緣分的一種。

  「我記得內院有一片很美的林子,旁邊的池水是玻璃珠般的藍色,一旁的白花雖然是野花卻也玲瓏剔透的。莉亞有時會在那裡午休,她常蓋的那張攤子上有一圈白色絨毛,圖案是波西米亞式。」Reborn眯起眼回想,綱吉聽得興致勃勃。

  「啊……那裡以前有什麼呢?」

  「曾經有一家很大的劇院,那裡的窗玻璃上全是歷史故事彩繪,吊燈的裝飾是被千紙鶴圍起來的幼鳥。我記得舞台幕布墜著從天花板到地面的銀色流蘇,在燈光下很好看。」格洛莉亞並不困難地作出回憶。

  綱吉眼睛發亮,不知道和教堂明淨的玻璃比起來誰更加清澈。

  「左邊有過什麼呢?」

  「音樂廳,展櫃裡放著一架他們精心打造的水晶鋼琴,我記得有個瘋狂的鋼琴家想要砸破玻璃區彈彈它。」

  小孩走一路就問了一路。並不是有耐心那種類型的大人們輪流回答他的問題,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後來哪怕綱吉沒有詢問什麼,大人們也自然而然看著情況為他解答。比如水族館裡某種魚的類別,賣花女籃子裡新奇的花種,街邊手風琴藝人正在演奏什麼曲子諸如此類的。

  中午的時候他們選了家很有口碑的意大利菜餐廳,食物的確可口,除了不勝酒力的綱吉被格洛莉亞那杯極具迷惑性的甜酒吸引嘴饞嘗了嘗結果醉的有些發暈,他們找了個溫暖的休息場所做著,小孩東倒西歪,坐在大人們中間來回搖擺不定像個自動但又不靈光的不倒翁。他含含糊糊地說了許多天馬行空的可愛怪話,像是什麼金色鬢毛的天馬——這被二人一致認為是以迪諾為參考,或是黑色的豹子,雪白的鷹,垂耳的兔子一類,不知道是在編些什麼新童話故事。大人們整合了他語序混亂,用詞不清的小故事,打算等他清醒之後講給他聽。

  小睡之後褪去醉意,臉還有點燙的小孩本來還在迷糊,Reborn作為聽者代表好心地對他復述了那個奇妙的醉後小故事,綱吉完全顧不得意識到殺手有一把太適合講故事的好嗓子,腦中只有對自己醉態的羞恥感。

  「好了,你是把這地挖不開的,別想著找地縫鑽進去的事。」

  蹲在地上的綱吉毫無威脅力地回瞪他們一眼,自己垂下頭嘀嘀咕咕了半天。

  「好了,我們走吧。」

  「那個……Reborn,格洛莉亞姐,」

  「還在鬧別扭?好了,起來吧。」

  綱吉面色顯出點尷尬。他小心翼翼地抬頭觀察大人們的表情,半天吐出一句話:「……那個,你們能不能拉我一把?我腿蹲麻了……」

  坐在長椅上凹造型,看起來面無表情的殺手和守護神不約而同地抬手擋在嘴前。他們在很努力地忍笑。某種程度上很令綱吉佩服,他甚至看不到他們眉毛有波動,肩膀在顫抖。

  ……

  綱吉拉著大人們逛完迪諾推薦的附近景點,頂著陰冷潮濕的風非得去海邊走一趟去見見那傳聞裡不能不見最優美的海岬。天色已經變暗,銀色的光斑取代冷暖交替的日光在海面上游走。海風迷眼裡綱吉能望到遠處暖黃的來自每家每戶的光點,像格格不入的螢火。海邊的天空好像比其他任何地方看起來都要遼闊,他盯住消失的藍,消失的落日橘色,看見黑色在襲來,那就像是合上的幕布。

  有個業余的攝影師過來同他們攀談,希望能為他們三人照相。殺手和守護神當然不感興趣,打算開口婉拒。綱吉心中很微妙,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各挽住兩人的一只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會拉,僵硬又不安地保持這一姿勢。

  他沒有被推開或是掙脫。

  Reborn和格洛莉亞為了配合他不得不彎腰斜傾。

  ——哢。

  4.

  迪諾送綱吉來到巴勒莫機場。聖誕節過去後長輩們又不知所蹤,迪諾告訴他,他們並沒有處理完手上的事只是專門騰了一天留給綱吉。

  捏著那張照片的綱吉猶豫再三,還是伸回了要跨進機場的右腳。

  「阿綱?」

  「如果讓他們以為我回了東京,其實我在西西裡等他們,會不會也嚇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一跳?」


第一百零八章 詭異開局

  ——這逆天誤會

  綱吉和炎真同時被襲擊後的次日,認為自己有失彭格列左右手職責的獄寺趕忙將雙方家族的成員召集在一起召開所謂的緊急會議。雖然Reborn不覺得此事當真如此嚴重,但也沒有反對這一行為。

  後來的事情一片混亂,由彭格列和西蒙家族每輪守衛各出一人組隊,先是青葉和了平為了舉行笨蛋之間特有的對決最後一起打斷了特制的題板,哪怕嘴上說著「不要靠近我笨蛋可是會傳染的」但其實誰都沒有資格能說出這句話的兩人結下奇妙友誼,只要忽視掉綱吉的房間在這場決鬥裡開出大洞,結局還算完美;山本當然打算通過棒球和新的暫時搭檔水野熏搞好關系,原以為這人只是不合群,類似於性格糟糕的不良,原來是不敢在大家面前展示自己,於是小春京子碧洋琪以及若干人等扮成了常見的蔬菜站在一旁觀望,用這個蔬菜大法看似無釐頭但卻真的幫助他克服恐懼打起棒球,只是水野薰沒想到所有人願意一起幫助他克服困難;艾黛爾海特和雲雀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同時出現還進行那種屯街大作戰的,對於雙方家族而言他們沒有見面打起來已經是最好的結局;而獄寺這邊,他很努力地思考了那個代表神秘和未知探索的希特比為什麼不願聽人說話,他突然回憶起對方在班上第一次自我介紹時的話後恍然大悟,追上她正確叫出稱呼後終於能和這個重要觀察對像溝通聊天,保護首領和繼續探索新奇成功結合。

  至於藍波和大山拉吉,他們似乎很合得來,藍波的玩伴又多了一位,綱吉也不介意小小鬼多一個照顧他的大朋友。庫洛姆不在同一個學校是有些不方便,因此干脆也就讓她負責周邊區域。

  綱吉在上次襲擊之後沒有再遭遇類似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稀奇古怪的守衛安排真的不可思議地起了效果。但他也從Reborn那裡聽到了關於凶惡的同盟家族稽古家族被不明人士殺害的駭人消息。

  「……這種繼承儀式真的還要繼續下去?大家如果接連碰上這樣的事不是很危險嗎?我本來也不想當什麼黑手黨首領,不能取消嗎?」

  「你可以自己和九代目說。」殺手的目光越過窗台掃向綱吉家的門口,小孩不認識的名牌汽車停在街邊,看上去就能和黑手黨掛鉤的守衛者站在車旁也在朝他看來。

  「……Reborn,那是?」

  「九代目已經到了,阿綱,去見見他吧。」

  ……

  酒店很大,彭格列選擇包下一整層來接待客人。綱吉還是第一次見到第九代的守護者們,他們上了年紀但並不妨礙小孩看出血與火的淬煉在他們全身烙印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哪怕他們只是平和地掃視綱吉,也能讓他感覺一陣顫栗。

  ……果然黑手黨就是黑手黨。

  被高大的黑手黨們包裹在中間完全無所適從的綱吉夾緊手臂腳步僵硬地上樓。在心中默念等會兒拒絕繼承的台詞的綱吉差點撞上一扇玻璃門,守護者們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他單獨進去。

  「在這邊——你終於來了啊,綱吉君。」

  九代目並沒有一身西裝革履,他看起來和國外那些農場主的休閑裝扮沒什麼區別,手上還忙著料理花草的活,臉上的表情和綱吉小時候那部分記憶中的親切溫和也完全重合在一起。

  他感覺到心髒放松,幾乎不假思索喊了聲「九代目爺爺」,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太失禮。

  Timoteo聽到之後忍不住笑笑:「我很高興你還願意這麼叫我,過來喝茶吧,綱吉君。」

  「……哦,好的。」

  綱吉搖了搖頭。不對,他今天可是要自己拒絕九代目的,她得好好想想怎麼開口!

  「咳,那個,九代目……其實我想說……額,就是……」

  「你自己決定吧,畢竟那也是你的人生。」

  「誒?」

  「你應該就是想我和說這件事的吧?沒事的,我從Reborn那裡聽到說過你不想繼承的事,而發生在未來的所有事格洛莉亞在消失之前也傳達了給我,我都明白的。」

  他看見小孩肉眼可見地低落,因為那個最近幾個月都沒人提過的名字。到底是小孩子,還沒來得及體會徹底的失去與分離,九代目也察覺自己說的太直接了些。

  「……消化重要的人的離開的確需要時間,綱吉君。不過,等你度過這段時期,我想——」

  「那個,既然您知道我的想法,那……」

  把我強行打斷了啊……算了,等著孩子自己學會承受。

  「我看見那些畫面之後已經非常確定你不適合成為黑手黨,綱吉君。軟弱,優柔寡斷,太溫柔了還老是想著同伴的狀況。但是,正因為如此,如果是由你來接手彭格列,說不定能讓他變成原來的模樣。」

  「……」

  綱吉知道的,那個所謂原本的彭格列家族。正是因為最初的美好那樣深刻又可惜,格洛莉亞才會在明知道一切都不會回來的當下依然選擇留在面目全非的彭格列。

  「能讓我看看一世解放後你的指環嗎?」

  「嗯,給您。」

  「……嗯,歷代首領都沒有這樣的戒指,看來一世也是認同你的。綱吉君,把現在的彭格列摧毀吧!只有你擁有那樣純粹珍貴的意志,所以能不能再考慮一天?」

  「這個有點……」綱吉為難地縮回身體盡可能後靠。

  「格洛莉亞肯定和你講了許多過去的事,一世本來在年紀不大的時候創立的自衛團,就連她認識一世的時候也才15歲。艾芙裡特家族那時可是黑手黨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可格洛莉亞接手的時候也不過17。嗯,如果你接手的話彭格列一定能結束那些戰鬥紛爭和無盡的殘殺。還有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吧。」

  ……

  原本的彭格列啊……

  沒有流血和戰爭,以保護的名義存在,被格洛莉亞小姐惦念了一百多年的理想國。

  由我來復蘇?

  ——你應該知道她的願望裡並沒有讓你繼承彭格列這一條吧。

  留下來和九代目有事要談的Reborn在門口對綱吉這樣說過。

  但這也不能幫助綱吉理清頭緒,下定決心去繼承或是不繼承。

  頭疼不已的綱吉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打開房間門看見的是炎真。……啊,對哦,今天是炎真來值守。

  「炎真,那個,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是炎真的話,是他的話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情!

  「嗯?好吧。」

  綱吉把有關自己繼承一事的來龍去脈大致做了總結,最後詢問炎真自己該如何決定。

  「……畢竟作為黑手黨還能理解我不喜歡黑手黨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炎真的神色因為這句話而陰沉幾分。

  「……不要把我和你相提並論。我們家族和彭格列不一樣,西蒙家族很弱小,其余家族根本看不上我們幾乎都打著將我們吞並毀滅的旗號,這種痛苦你一輩子都無法理解。」

  「……對不起。」

  炎真察覺到自己言辭過激,最終嘆了口氣:「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我想過我們能成為朋友,你和其他黑手黨不一樣的。」

  「可我早就把你當成朋友了,和我這麼合得來的黑手黨你是第一個!哪怕沒有繼承儀式,能遇見你們我真的很開心!」

  炎真瞳孔微顫,他不太自然地避開了綱吉的視線。

  「……你問的那個問題,我覺得……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

  得到這個回答的綱吉莫名覺得自己有些放寬心。他很高興地在奈奈的叫喊裡下樓洗澡,留下炎真一個人在房間。

  炎真抿了抿嘴,撥通了艾黛爾海特的電話。

  「果然,我還是覺得阿綱他不是壞人。」

  「不要忘記彭格列的『原罪』,炎真。」

  「可是……」

  「如果你還是堅持那就測試他一下,如何?」

  掛斷電話的小孩在房間裡呆坐許久。還是拿出紙筆寫了一封被威脅後的求救信。

  夜深時分,所有人陷入深眠後,他輕手輕腳起床把信件放在桌上,自己悄悄離開。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綱吉依然在熟睡,一道黑影很快略過轉瞬之間消失不見。沒有人受傷,家裡的東西也依舊完好。

  除了那封信。

  它不見了。


第一百零九章 神明在此,斯人已失

  ——回來了但沒完全

  綱吉如約在繼承儀式的前一天見了九代目,這一次他明確提出不會繼承彭格列的位置。

  九代目看著Reborn又看了看綱吉,對於這個結果並沒有太驚訝。

  「真的很抱歉……」

  「不,沒事的,綱吉君,我也說過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應該由你自己解決。」

  「但是繼承儀式的話……」

  「不過是一個儀式而已,取消就好,」九代目抬手去拍拍緊張的綱吉的肩安慰他放松一點,「沒事的,綱吉君,我相信你不管做什麼都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要記住你不是別人口中廢柴綱吉。」

  「嗯,謝謝您。」

  彭格列第九代雷守急匆匆趕來,面露歉意地打斷二人的談話,說是第十代家族成員獄寺隼人打倆緊急電話尋找綱吉。小孩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麼緊急事件,疑惑地接起那通電話:「怎麼了嗎,獄寺?」

  「……十代目,請您……請您保持冷靜,」獄寺的聲音在發抖,他聽上去很努力地維持鎮定和盡力遮掩但就結果而言根本無濟於事。

  「……什麼?」綱吉做了個深呼吸,捏緊手裡的聽筒。

  「山本他……他現在正在醫院搶救,情況,情況很危急。」

  似遠似近的地方傳來一聲刺耳的重響,它炸開在綱吉的大腦和心髒。小孩的身體也抖動和搖晃起來,殺手從沙發上起身單手扶著短暫失神中的綱吉一邊又替他接起電話。

  「是我,長話短說。……山本?我知道了,醫院地址和出事地點告訴我。……嗯,你的處理沒問題,家族成員就待在醫院,記得通知山本的父親。」

  Reborn掛斷電話,輕輕去拍小孩的額頭讓他回過神,又和九代目眼神示意。

  「九代目的部下會送你去醫院,所有人都在那裡。我去一趟事發地,你在醫院等我——你在聽我說話嗎,阿綱?」

  「……嗯,我必須馬上去醫院!」

  二人分頭離開。

  綱吉並不太清醒地衝去醫院時正看到渾身是血雙眼緊閉的朋友被推進手術室,他無措地在醫護人員的阻攔裡徒勞伸手,其實這樣根本沒有用也不能拯救同伴,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恍惚地一點點退後跌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

  獄寺站在一旁也想不出安慰的話,他只能徒勞地粉憤怒。庫洛姆也從黑曜趕來,面色沉重地給綱吉遞上一杯水。

  發現山本的是了平,他當即用了晴的緊急治療但對方傷勢太重並沒有太大效果。

  西蒙家族收到消息倒也算快地趕來。和山本同在棒球社團的水野薰表示山本一個人留在最後收拾器材,恐怕正因為這樣落單後遭遇襲擊。

  「看來和那個襲擊稽古家族的攻擊者脫不了干系,可惜我們還是毫無線索。」

  「並不是沒有線索。」剛剛調查完案發現場的Reborn立刻從學校轉來醫院。他首先掃向還沒緩過神的綱吉,對他釋放眼中一點安定的信號,而後才看向其余所有人。

  「山本在現場有留下訊息,有些失禮但恐怕我要請西蒙家族的各位暫時離開這是彭格列的私事。」

  「我們是彭格列的同盟家族,如果有什麼事——」

  「如果有什麼事我們需要幫助那自然會開口。你們自己也小心點吧。」

  顯然第一殺手並不打算得到任何否定的回答,西蒙家族選擇離開醫院給彭格列密談的空間。

  「山本的字被凶手用血抹掉,」Reborn拿出現場的照片,「但是血跡邊緣被他後補上了一行小字,原先我覺得奇怪,但用羅馬音轉換之後,變成了意大利語——delitto。意思是,原罪。」

  「……那是什麼意思?」

  「彭格列世世代代都繼承著的並不只有指環,還有曾經的戰爭裡留下的鮮血,所謂的原罪正是指那管血液。因為是不願多念的回憶,……莉亞以前也沒有對它做出什麼解釋。原本要舉行的繼承儀式上它也是要叫給你的,阿綱。」

  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隱藏的含義。那個凶手衝著彭格列來,最終目標目標就是那管原罪,他為了襲擊家族成員和更大的爭奪計劃勢必要參加繼承儀式並且發動攻擊。

  「不能……不能再發生這種事,」綱吉低下頭但握緊了拳頭,「他還要繼續襲擊大家,絕不能坐以待斃。……等會兒我會告訴九代目,讓他繼續召開繼承儀式好揪出那個人!」

  ……

  「……Primo。」意識體世界中,G從黑暗裡逐漸顯現出全身站在了彭格列一世的身邊。其余所有人也陸陸續續出現,他們和一世看著同一個方向。

  屬於彩虹之子的氣色繞成圓環不停歇地轉動,中心跳躍著一團金紅色的火焰,她在一點點滲透周身的圓環。

  「……我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意識了。」Giotto走進些查看,先前對於他的靠近還會變幻跳躍頻率的焰心已經不再有別的變動,只是在燃燒,燃盡某個人的存在,將其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殺。

  「……她是真的要……」G說不出那個字,那是個他們已經說過一次的太過沉痛的字。沒有人能預料到百年之後還會有第二次。

  「……那一天發生的所有還是太清晰了,G。」

  一聲悶響。

  實際上在悶響之前,一世已經看見穿著白色病服的友人從窗口跌出。慘白色的裙子撐開飛揚,在空中是白鳥化作的花。可是風沒能讓其吹起,天空倒扣而下無形施壓,於是她不可改變地墜落,一世的眼睛緊追著那道身影,可人群遮蓋了視線,他的腳步和落地的悶響幾乎同時出現。

  他用力奔跑,鬥篷從肩上跌落,夏日的風簌簌而過卻如此鋒利寒涼。

  紅色在大片且迅速地吞噬她身上的白和她身下草地的綠意。在陽光下曬烤的草地是一個晶瑩發亮的翠色平靜的湖,銀白色的長發散開在水面是從湖底長出的美麗枝條,枝條上正在抽出紅色的芽,芽在長成代表全部生命卻凋零在夏天的花。

  ——不……不……希爾達,小希爾達,小希爾達……

  他跪在格洛莉亞身邊把她面目全非的身體抱起來,自我催眠般說著納克爾會很快趕來拯救她的胡話,但誰都知道那沒有用,她要死了。

  輕的幾乎沒有重量的小姑娘那沉重的生命在流逝。她無法聚焦的眼睛還在盡力捕捉Giotto的身影,口中想說什麼話卻被不斷冒出的血液打斷,字節沒有發出只有喉嚨深處鮮血上泛時的咕嚕聲。一世扶著她歪過去的腦袋,粘稠紅色液體一次一次輕輕拍打他的手掌,穿過指間縫隙滿溢滴入草地,血腥氣一分一秒蓋過生機和呼吸,直到他看見小姑娘的睫毛不再顫抖,眼皮下拉蓋住再也看不見的那雙特別的紅色眼睛。

  不遠處的教堂露出一個塔尖,禱告的空靈歌聲一旁的鐘樓悠長的鐘聲一起回蕩在橘紅色的黃昏天空。

  可是上帝甚至不肯讓她安穩度過最後的時光,連她最後的話也不允許她說出口。

  那個好孩子還是死在了他懷裡,被一個殘忍的夏天吞噬個干淨。

  「……說起來,那個時候在格洛莉亞的葬禮上我沒見到戴蒙,」G垂下眼眸,「不知道是愧疚於自己加深格洛莉亞的抑郁還是他不願意接受失去艾蓮娜之後又失去了她。」

  「那家伙……還真是厲害,我沒想到一百多年過去現在居然——是看到格洛莉亞不在了所以才能出手嗎?我該誇他一句沒有在格洛莉亞還在的時候動手麼?」納克爾和雨月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嘆氣。

  「我倒覺得他該選格洛莉亞在的時候出手——或許讓他們再次對峙更符合那兩個人相處的方式。」

  「……阿諾德,那太殘忍了。」

  「以他們的情況而言,靠言語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是客觀事實。」

  「……」

  一世持續保持沉默。

  突然,他忍不住眉頭一皺,再往前湊了湊。

  不對,這個狀態不對,焰心不是無法回應而是完全靜止——有一部分不見了,有一部分暫時脫離了機制重構的程序。

  「Primo,怎麼了?」

  「……沒什麼。」

  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時間本該衝淡那些深埋的痛苦——何必再添折磨,小希爾達。

  ……

  山本的情況很不好,先不說能不能挺過這兩天關鍵期,哪怕能活下來也會失去行走的能力。Reborn提出依靠庫洛姆的幻術造出幻覺,或許能讓凶手看到後露出破綻。

  庫洛姆有點不安,她不覺得自己有那種實力。

  「彭格列的守護神可不是什麼隨便的人。她既然認可你的霧守身份,你就不用妄自菲薄。盡力就好,庫洛姆。」

  「沒關系的庫洛姆,我們就試試吧!」

  「……好吧,首領,我明白了。」

  於是,由庫洛姆負責偽造山本的幻術,綱吉一行人與九代目事先商量好抓捕凶手的對策,繼承儀式按照原本的安排如期舉行。

  大半的黑手黨家族聚集在偌大的場地類,以家族為單位聚集悄聲低語,同時警惕地觀察周圍,判斷著那個家族今日最有派頭,誰最近風頭正盛,或是交換對於新任彭格列首領的看法。

  綱吉並不習慣這樣的場面,但他無心於彭格列的城堡如何豪華大氣,那些凶惡的虎視眈眈的各方目光,或者誰又說了什麼。那個傷害同伴的凶手很有可能已經現身,躲藏在形形色色的觀禮人員之中。

  ——必須要把他揪出來。

  西蒙家族比他們來得早些,而正如炎真所說他們的家族相當不受歡迎,沒有任何人同他們問候,甚至有人大打出手直到被綱吉阻止。

  他本想安慰炎真兩句,再解釋自己選擇繼續繼承儀式的原因,卻被兩個熟悉的聲音打斷。

  「喲,好久不見了我的好師弟。」迪諾穿過女孩子們的竊竊私語向他走來,爽朗愉快地同他招手致意。

  以及一個具備超大音量應該及時捂住耳朵保護鼓膜的聲音;「喂,沢田綱吉!」

  ……瓦利亞。還是斯庫瓦羅,真是一點也不想見到啊……

  「XANXUS人呢?」當然知道瓦利亞首領沒來的理由但就是要提一句的Reborn淡淡地掃向人沒來齊的瓦利亞。

  「……哼,我們家老大怎麼可能來——山本,你小子應該沒有因為回歸日常後就疏於劍術的訓練了吧?」

  「哈哈,那是當然!」

  斯庫瓦羅和迪諾的神色一瞬間嚴肅。他們很有默契地各伸出一只手攬過綱吉的肩膀,得到第一殺手的許可後把人帶到不起眼的角落問話。

  「……額,迪諾先生,斯庫瓦羅,怎麼了嗎?」

  「小鬼,真正的山本武在哪裡?」

  「阿綱,如果遇到困難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作為幻術師當然也看出端倪的瑪蒙慢悠悠飛到面色緊張為難的庫洛姆身邊:「以你的水平而言做的還不錯,不用緊張,抬起頭來。」

  「……哦,好的,謝謝你。」

  「哼。」

  背對著西蒙家族的殺手和綱吉並沒能看見不遠處的炎真臉色漸漸下沉,他顯出糾結與掙扎,但最後所有的復雜情感都被憎恨覆蓋。

  繼承儀式正式開始了。

  那管被稱之為原罪的神秘血液安穩地放在絲絨內裡的高級裝飾盒中,被人雙手捧住一步一步帶著它向綱吉走來。四下已經完全安靜,大概所有的目光都化作利箭,穿透空氣和那個看不見的首領座位最終全部落在綱吉的身體各部分,用前所未有的凌厲和凶狠將他團團包圍。小孩如同撥開荊棘和黑霧,如此平緩地筆直向前。他不害怕,他的目光先是和Reborn永遠平靜深沉的眼睛對接,又和做好准備的朋友們交換眼神——來了,就是這個時刻,凶手就快出現了!

  「……唔!」

  刺耳的聲音。

  或許僅僅是「刺耳」這種形容根本不夠。所有人無一例外地抱頭蹲下,耳膜作痛視線不清。

  憑空出現的白霧在人尚未回神的時候已經充斥了整個場地,看不見的攻擊在暗處大範圍襲來。九代目的守護者們盡可能作出應對,而這未知的攻擊根本不在他們的認知範圍裡,無論是以攻代守還是純粹的防御都沒能起效。

  單個的攻擊停止,那意味著群體傷害將要接踵而至。同盟家族們在一片混亂裡傷的傷,亂的亂,顯然不但幫不上忙也成為了我方攻擊的阻礙。

  殺手的第一發子彈終於鎖定目標打碎了不知名物體後,他捕捉到燃燒的細微聲響。

  他的槍聲似乎成為一種喚醒的像征,金紅色的火焰從穹頂與窗口大量湧入,火光吞噬太陽光線在窗玻璃和室內牆壁上做著教堂裡的彩繪。人們已看不見天空,貧瘠的想像力只能將此理解為天空燒紅後從上方投下彙聚成河。

  犯人的攻擊撞上泛起的河水因而消散在小小的浪花中。

  一點刺目的銀光在空中跳躍的顯現,爾後傳來金屬物撞擊地面的清脆聲響,余音令人頭皮發麻。

  古裡炎真剛要抬起的腳頓在原地。一柄銀白色的長劍貫穿了水野薰的身體令他倒地不起,那副鮮血淋漓的場景倒是和山本遇襲的現場十分相似。沾血的劍一整個穿出水野的身體,力道太大而沒能立刻停下,在半空滑行一段距離後下落,筆直地插進炎真腳尖前方的地板。

  ——到此為止,不可逾越。

  ……是誰?情報中彭格列可沒有這樣的——

  炎真面色大變。

  不,有的,至少曾經是有的……

  火焰裹挾下艾黛爾海特的襲擊停在半途,第九代嵐守從保護九代目中騰出空當查看,竟然是從未見過的冰。

  白色的長袍從他身邊翻飛而過,對方手中拎著昏死過去的艾黛爾海特。她被來者丟開到一邊,對方跨過血泊裡的水野薰停在了炎真面前。

  驅散白霧的火焰正在從空間裡一點一點褪去,火星子簌簌地從人眼前紛紛揚揚下墜。

  殺手見過同樣的場景。這一場景曾經隔絕了他們之間的路,以至於讓那個人徹底消失不見。而不可思議的是,同樣的場景卻在第二次將那個人帶回來了。

  綱吉渾身在發抖。他緊緊抓著Reborn的衣角,語無倫次地和他說話:「回來了……不是消失……她回來……回來了……」

  這位「不速之客」轉過身,纏滿繃帶的雙手解下遮住頭部的白紗,一張除了眼睛其余同樣是繃帶遮蓋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

  世界上只有那麼一雙獨特的紅色眼睛。

  「格洛莉亞小姐,你——」

  「請你不要插手,彭格列十代目,目前的狀況並不是你們有權利掌控的。」

  綱吉的半句話被生生吞咽回發緊的喉嚨。

  女性面色淡漠地看著剛朝她跨出一步的小孩,平靜發冷的雙眼進而看向皺起眉頭的第一殺手。

  「當然,也請你收回槍,阿爾克巴雷諾,這裡也沒有你插手的余地,立刻退後。」

  「……格洛莉亞——」

  「人類似乎需要一個對他人的稱呼,那麼姑且可以用『阿瑪蘭妲』這個所謂的名字代稱——不必在意,我會盡快修正秩序馬上離開的。」女性不再搭理他們二人,回身拔起那把沒入地板一半的銀劍,對著一旁抖干淨血。她推開炎真,徑直走向西蒙家族唯二剩下的人之一,加藤朱利。

  「恐怕我要請你停下,這位不請自來的小姐——你好像還有什麼沒說清楚,而不是名字這種小事。」殺手橫在她面前迫使其再次停下。

  「你感覺不到我是誰嗎,阿爾克巴雷諾?我就是機制的本身,那個孩子只是我的載體,你和她不過都是我的一部分而已——閃開,你很礙事。」

  「……什麼啊,我不明白……格洛莉亞小姐人呢!」綱吉不顧同伴的阻撓衝上前質問。

  「伽卡菲斯說的很對 ,人類總是執著於沒有必要的事情,」她拿起那柄格洛莉亞常帶的劍用劍背推開殺手,「以你們可悲的認知能力,我想比較合適的解釋是——」

  她直直看進殺手陰沉的黑色眼睛,那雙眼睛銳利凶戾,但只要一句話就能將其擊碎了。

  「名為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的個體已經死亡多時,世界上不再有她的存在——所以,可以給我閃開了嗎?」


第一百一十章 新的悲劇源於過往傷痛

  ——您的超級別扭另類友情已上線

  場地上的嘈雜已經不能簡單用混亂來解釋和描述。即便如此,綱吉依然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火焰燃燒跳躍的聲音——或者說,他只能聽見這種聲音。

  炎真的家族是近來所有惡性事件的主導者,西蒙家族居然在百年之後攻擊了彭格列家族;那個頂著格洛莉亞的臉和聲音的女性說了許多小孩根本理解不了的話,不管她說自己是什麼阿瑪蘭妲,還是說著格洛莉亞死去多時,綱吉都覺得荒謬可笑。

  他不明白。

  到底……在發生著什麼?

  啊,Reborn肯定明白的,如果面前的一切全部是精心偽造的謊言,那麼第一殺手不可能看不出來。

  像是突然意識到唯一希望存在一般,猛然醒過來的綱吉立刻看向自己的家庭教師。殺手現在很可怕,當然,他一直都很可怕,像是用死氣彈逼著綱吉去完成許多訓練,老是用保險栓彈開又合上的聲音嚇唬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小孩,等等諸如此類的。綱吉很怕他,但這與小孩與大人親近並且不介意靠近他的事實並不矛盾。

  小孩第一次產生了不要靠近Reborn的想法。

  ——他失態了。

  你看,不管是未來戰時期,還是回來後的幾個月內,他每天按部就班地安排好一切,有條不紊,平穩冷靜,別人依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有很多東西無法理解的時候,他告訴你該做什麼,解答許多難解的答案。雖然知道事實不是這樣,但綱吉總會時不時覺得自己的家庭教師可能只有高興和不高興兩種普通情緒。

  他一直覺得殺手是個絕對的現實主義者,如今來看是錯了——至少他在格洛莉亞消失不見再無音訊後堅定地相信她活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她死了。人類一向畏懼死亡又忍不住對它探究,應該不需要我對這一名詞進行深度解析和說明才對。」

  那個自稱阿瑪蘭妲的人還在說這種駭人離奇的話,綱吉很想讓她閉嘴,不過Reborn肯定更想。小孩原本沒機會見到他獵殺目標的模樣,現在倒是在不合時宜的情況下見識到了。殺手恐怕正在心裡把殺死這個話說八道的家伙和格洛莉亞就不會死這兩者畫上重重的等號。

  「你同莉亞有什麼仇怨麼——我記得嚴格意義上你們甚至有著可笑的血緣關系。」Reborn是個快槍手,他慣用的武器是槍。而他此刻的雙眼如同不斷被自己的神經與心髒愈磨愈鋒利的劍忍,可與格洛莉亞慣用的那柄銀劍一較高下,他們至少在此刻是同樣的。

  「那孩子是我的一部分,恐怕只是她單方面恨我,」女性顯出不耐煩地抖了抖手中的劍,她稍微抬高下巴對殺手投去厭煩不快的目光,並且逐漸變成一種警告,「阿爾克巴雷諾,你似乎對機制很有些誤解。」

  「我只是覺得你的行為像是單純的找茬和惹事,趁著她不在。彭格列的私事應當不在你的管轄範圍——我知道『貝』的機制,顯然目前的事通那沒有關系。」

  既然不是彭格列守護神本人,那麼就絕不能讓她插手——要管也是守護神本人。

  先不管她口中格洛莉亞已死是不是事實,這個人為了彭格列的私事出現實在太奇怪——誰知道世界機制是什麼,對格洛莉亞做出那些事的人能有什麼好東西。

  「我與好戰的人類群體顯然不一樣,請不要用看待屠殺者的目光看待我——我說了,我來做些必要的修正,沒必要同你解釋。」

  「聽起來是把『我很可疑』寫滿了全身的意思。」

  她不能對在場的人類們使用火焰,否則西蒙家族早就死在那無力反抗的烈焰,如果能用的話既然是機制本身當然會毫不猶豫地清理而不是多此一舉用火焰僅僅擋開攻擊。看來和莉亞的限制差不多……不是完全沒有擋下的可能,至少要讓她說出修正什麼。

  「那麼,阿瑪蘭妲,我只有一個問題——你來修正什麼?」殺手重新舉起槍。

  她要殺的是西蒙家族的成員之一,加藤朱利。這次的事件的確是由西蒙家族引起,但她選擇殺掉的是成員而不是首領。不,無論如何這件事本身都不該引起機制的注意才對。

  這個事件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看來我唯一一個特別的後代喜歡的是在麻煩不討人喜歡方面很特別的家伙,我對她的品味真是不敢苟同——滾開。」女性平和的臉上出現裂痕,她的耐心快要耗盡,劍尖抵上槍口往後退,她自己也再次向前一步,想要逼得殺手退後。

  「古裡炎真,」殺手冷漠地掃向剛剛跑到自己唯一還在清醒狀態的成員目前擋在他面前的小孩,「你為什麼要攻擊彭格列並且搶奪原罪?」

  「……那本該是我們家族的東西,那是西蒙一世的血。至於彭格列……你們的一世是個該死的背叛者,是他算計了西蒙一世還讓他孤立無援地死去了!」

  ……難怪莉亞不願多做說明。彭格列的罪果然是斯佩多當年引起的最惡事件。所以是有人對西蒙家族撒了謊慫恿他們攻擊彭格列,而這個人就是加藤朱利?他怎麼可能知道有關百年前的秘密事件?現在活在世上知曉全部的人只有莉亞,或者再算上指環裡初代成員們的意識體。

  還有誰會想要做這種事?斯佩多的後代?太牽強了點。

  ……如果彭格列一世能自己現身給點提示就好了。

  Reborn下意識去看掛在綱吉胸口的大空指環。

  嗯?

  小孩也感覺到了指環的震動。怎麼了,一世是覺得有什麼不對?

  殺手心中一緊。

  不可能,如果「貝」出了問題,那麼目前的狀況下唯一的可能人選……他明明已經死了一百多年,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但沒有別的可能了,否則根本不會引來機制的修正。

  「你是來找……戴蒙·斯佩多的嗎?」Reborn已經因為格洛莉亞的事而足夠發冷的心髒如今冷的幾乎痛起來。如果真是這樣,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活著好還是死去好——那個讓她愧疚又痛恨的摯友居然是百年後西蒙與彭格列鬥爭導火索,多麼諷刺荒謬。

  「Reborn……我知道格洛莉亞小姐的事對你打擊很大,我們也很難過覺得惋惜,但是這……」迪諾反復在腦中過濾殺手剛才那句「瘋言」,最好選擇放棄理解。

  他是太難過又壓抑得太嚴重以至於精神失常了嗎?

  「……Reborn?」綱吉的火焰幾乎就要熄滅,他小心翼翼地發出一聲疑惑,師兄弟二人面面相覷。

  「我沒在問你們——阿瑪蘭妲,」殺手用槍打開她的劍尖讓二人的武器錯開自己上前兩步,皮鞋鞋尖撞上對方的,儼然不可退讓,「我再問你是不是來找彭格列初代霧守的?」

  完了——這裡唯一可靠能有用的人還是因為打擊太大瘋掉了。

  機制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破綻。

  看來還真是。

  「……戴蒙·斯佩多,」Reborn不是在用敘述的口吻,而是現場真的有這麼個人一般在叫他的名字,他壓抑的怒氣和格洛莉亞曾有過的同樣的無奈最終都變成聲音裡的陰沉,「你是覺得莉亞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嗎?」

  偽裝成加藤朱利的戴蒙·斯佩多本人正在思考通過挾持炎真逃離的可能,此刻他動作一頓,但還是沒有說話。

  阿瑪蘭妲打斷了殺手的問話。她在人看向加藤朱利的時候把對准殺手的劍收進劍鞘,活動著纏滿繃帶的手指。

  「……我警告過你了,阿爾克巴雷諾。」

  很難用快去形容。

  格洛莉亞深知自己非人的力量面對常人必須要收斂,她和殺手切磋時會將個人水平調到接近人類的程度,負責她不帶火焰下的一拳就會造成當時砸穿白蘭腹部給他開了個大洞的類似場面。

  ——機制是不需要太過收斂的。

  那一拳已經要貼向Reborn面門的時候他的手臂才交疊在一起橫在那點距離之間作為格擋。看來他雖然聽到了骨頭很不妙的聲響結果雙臂還在一方面是因為經驗下的卸力,另一方面倒也真虧自己是晴的屬性。

  綱吉想也沒想就要衝上來阻止,然而阿瑪蘭妲不知道在空中比劃了什麼,小孩的火焰突然熄滅再也不能燃起,就這麼從空中摔下,被獄寺的CAI接住放回地面。雲雀踩著它躍到空中和阿瑪蘭妲拉近距離的時候,根本等不到殺手斥責他太衝動,對方已經一腳揣折他的浮萍拐,把人按進地板,給人後腦勺一個手刃讓人暈過去。迪諾慌慌張張帶著醫療人員趕過來給小孩收拾爛攤子。

  ……莉亞雖然喜歡逗小孩但平時還是在盡量對他們放水的,畢竟不能真的把人往死裡打。

  殺手活動著自己哢哢作響的手臂,對著阿瑪蘭妲無間隔連發數槍。即便手臂麻痹,肌肉記憶使得他的准頭仍在。子彈是不透風的包圍網,不能同時閃過所有子彈的阿瑪蘭妲倒也沒拔出劍,她毫發無傷地一一硬抗下方便自己直直衝向Reborn。

  她的出拳和膝踢也和那些子彈一樣無間隔連發。

  殺手的絕技是看穿敵人的出招,甚至誇張到連殺意也能預判,這一般沒有問題,哪怕是出手快的人也總有動作規律可尋——除非對方的速度已經超綱到不需要調整和停頓。

  為了卸力和躲開對方的攻擊殺手不得不拉開距離,兩人在大半的場地裡搏鬥。阿瑪蘭妲是不需要任何防御的,她只需要一直出招揍人就好,這恐怕才是最讓人感到棘手的地方。

  殺手的關節發出呻吟,他們能頑強得沒有碎裂實在是奇跡。痛覺在迅速消失,大概是暫時性沒了知覺。然而他在這樣的時刻還是要分些心去看「加藤朱利」,對著他繼續喊話。他不說話的話……恐怕一點轉機都沒有了。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到底是哪裡對不起你,戴蒙·斯佩多?是因為艾蓮娜的死,是因為她沒有支持你的想法,是因為她庇護西蒙家族,所以你要恨她嗎,斯佩多?」

  嘖。

  Reborn被鎖住雙手,不得不一瞬間卸掉肩膀,憑借身高體型的優勢用力撞向沒有防備的阿瑪蘭妲拉開距離,抽回雙手接回肩膀隨即一腳回旋踢在她腰側,一套動作一氣呵成。

  「她的身體壞到那種地步,僅僅是她活著艾蓮娜死去所以你要恨她?」

  「她愛彭格列所以不願它改變,這也是你不滿的理由嗎?」

  「西蒙家族本就無辜,她的選擇到底錯在什麼地方?」

  「戴蒙·斯佩多,她從病房裡摔死在草地上的時候,你在想什麼?你甚至無法說服自己參加她的葬禮,斯佩多,」殺手感覺到他的右手臂似乎失去了正常彎曲伸直的能力,「如果你曾慶幸過她沒有死,那就不要讓頂著她的臉和聲音的人殺了你,不要讓莉亞看著這種事情發生——給我說話,混蛋,我不記得你是天生的不能發聲的病患。」

  阿瑪蘭妲的表情不變,但殺手沒有功夫注意到她停滯的動作。

  嘖。

  希望莉亞沒有看走眼,希望他也的確是把她作為摯友。

  可他確實做了這樣的事。

  應該慶幸來的人是阿瑪蘭妲而不是莉亞嗎?如果是她,也會親自來殺斯佩多。因為是朋友,才會更加無奈和痛恨,但不會讓其他人動手。

  格洛莉亞習慣對自己殘忍,但殺手不能接受。哪怕機制裡還有一點她的意識,斯佩多就不能由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來解決。

  戴蒙·斯佩多絕不能死在格洛莉亞的手上。

  可是他到底在想什麼?他是認為格洛莉亞真的死去所以沒人阻止他感到大快人心出來謀劃?還是不認為她真的死去,故意讓她看看兩位初代首領的後代自相殘殺仿佛是報復和復仇?

  Reborn想起格洛莉亞記憶裡斯佩多的眼神。

  他在失去艾蓮娜之後那樣絕望。

  但是……莉亞從輪椅上摔下的時候,趴在地上被火焰焚燒生命快要流盡血液,戴蒙·斯佩多本人……第二次絕望過的。

  「……她當然有錯——我早就說過,艾芙裡特那家伙……天真愚蠢的無可救藥。」

  「加藤朱利」在炎真不可置信的表情下褪去偽裝,表情晦澀不明。

  場上立刻陷入詭異的寂靜。

  貨真價實的戴蒙·斯佩多看向阿瑪蘭妲。

  「不應該是那家伙要來殺我嗎?輪不到你,把她叫出來。」

  「她死了,輪不到她。」阿瑪蘭妲停止對殺手的攻擊,抽出劍和斯佩多對視,看不出明顯的情緒。

  「是嗎?艾芙裡特……不是一直很難殺死的嗎?這次是不是太容易了點。」

  「戴蒙·斯佩多。」殺手對於他的措辭忍不住皺眉,如果不是考慮到格洛莉亞他倒是不介意先給他一發子彈讓這人清醒清醒。

  「所以,她人呢?說著當彭格列的守護神這種大話的不稱職家伙人在哪裡?」

  阿瑪蘭妲沒有再回話。

  她的手把劍柄攥得太緊,幾乎要把它捏碎。

  ……該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3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元旦特輯)殺死我,拯救我(上)

  ——大家新年快樂呀

  (一家三口都有,設定為魔法師阿綱,惡魔獵人Reborn以及惡魔本魔格姐。大概率是分上下篇,腦嗨內容有點多)

  1.

  沢田綱吉差不多只有8歲的時候被從日本帶離,一群奇怪的人揮舞著類似於魔棒或是魔杖一類,嘰裡呱啦說了許多小孩根本不能理解的話。

  ——魔法師。

  反正他們是這麼稱呼他們自己的。他父親居然也在那個範圍之內,而此前這個常年玩失蹤的家伙對綱吉的說法是,他常年在外指揮交通。

  沢田家光帶著綱吉上飛機的時候,小孩的腦袋裡首先蹦出的想法是「原來魔法師也要坐飛機,難道不該自己飛麼」。

  ——自己飛很累的,日本離意大利很遠的,阿綱。

  ……遠離啊你也知道那裡離家很遠啊!

  至於綱吉去往的目的地,也就是彭格列,在父親的解釋下小孩想了半天只能理解為異世界游戲裡級別最高的工會之類,反正……就是很厲害。

  ——從今天起你就是首領位子的繼承者了,綱吉君。

  第九代首領面色和藹微笑著在他面前蹲下,為小孩披上那個面料名貴,做工精細的黑色鬥篷。拿東西看起來很有些年代,保存得倒是很好。

  那麼,從出生到現在,和魔法,和所有非日常的一切根本扯不上關系,甚至可以說什麼都不會的綱吉到底為什麼會被魔法機構選中呢?

  一場奇遇。

  綱吉在一個月前於日本隨處可見的一片森林裡經歷了不可思議的一切,小孩曾一度把那當做一場幻夢,直到彭格列的人找上門來。

  只是很普通的捉迷藏。小孩其實不擅長這種游戲,思來想去便一味朝林子深處走,期望有個好的隱蔽場所能出其不意顯現。可惜他沒有這樣的好運,哪怕雙腿發酸癱坐在樹下再也走不動。同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綱吉放棄掙扎抬頭望天。

  天空是青色的平靜無波的湖,頭頂那些在風中輕微晃動的樹枝在金色的陽光下如同水底反射日光的奇妙魚類。日光很奇妙,可能有什麼隱形精靈了類的生物披著長長的金色頭紗來回跑動。風聲也如歌,輕盈的沙沙作響的,會寫在羊皮紙上的那類悠悠小調。

  「……嗯,要輸掉游戲了。」

  ——是什麼游戲?

  ——捉迷藏,我找不到好的躲藏地點。

  ——是嗎?我可以幫你哦,小甜心。

  ——真的嗎?

  誒?

  小孩後知後覺意識到與自己對話的聲音是憑空出現的,似遠似近。

  天空消失了,准確來說是綱吉視線範圍內的天空被遮擋住了。黑色巨大的雙翼與蒼白纖細的雙臂共同環過他的身體,其實但是一半翅膀已經能把他包裹個嚴實。銀白色的長發直直垂下,如同風與雲織就的白紗罩在小孩眼前,總覺得掀開它如同打開另一個奇幻世界的大門。

  翅膀上的羽毛有些磨砂感,綱吉的皮膚太細膩柔軟,他覺得有點疼但又不敢發聲抱怨。同伴們陸陸續續找來,他們從綱吉面前經過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在這裡,忙忙碌碌搜索許久又大喊綱吉的名字最終一無所獲,疑惑不解地掉頭。

  「看來你贏了。」年輕女性的聲音從綱吉頭頂傳來,小孩聽不出情緒。

  她……是什麼?是故事裡或吃掉小孩的怪物嗎?那為什麼又把剛剛出現的人放走了?難道說她是個挑食的怪物,偏偏我運氣不好是她愛吃的類型,她只打算吃掉我嗎,嗚……

  「你不會說話嗎?」

  「……」她是不是討厭不會說話的小孩,然後就不吃我了?

  身後的怪物拎著發抖不敢吱聲死死捂住嘴巴的小可憐讓人調換方向面朝自己。小孩反應很快,不但閉上嘴連眼睛也死死閉上不願睜開。

  「閉上眼睛就會死掉哦。」覺得很是有趣幾乎忍不住笑起來的怪物當即決定出聲威脅,她輕輕晃動巨大的黑翼在小孩的耳邊掀起呼呼的風,那風聲極具壓迫感,並不柔軟的羽毛若有若無地刮過小孩的耳廓。

  被嚇得不輕的可憐人類幼崽一點點被迫睜開眼睛。

  宛如傳說,史詩裡才會出現的紅色眼睛。他們可能本身就是活著的名為紅色的異世界,是完全獨立的生命體,大概比綱吉見過和以後會看到的東西都更為美麗生動,即便這是魔物的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小家伙?」

  「……沢,沢田綱吉。」

  「那麼,你覺得我是什麼?」她把小孩放到翅膀上毫不費力地托起。

  「……額,惡魔?」

  「真聰明。我叫做格洛莉亞,小綱吉——知道我為什麼找上你嗎?」

  「……因為……因為惡魔餓了是要吃人的。故事裡的惡魔……都喜歡吃掉小孩子。」在翅膀上坐的不太穩當的綱吉感覺自己快要後仰摔落在地,但又沒那個膽子去抓格洛莉亞側翅膀保持穩定。

  「你真是個討惡魔喜歡的小孩——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我親愛的小甜心。你的好祖先,彭格列一世,他詛咒我還封印了我,可我一醒來他已經去世百年,但是還有你這麼個送上門的後代倒也湊合。」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他不但要被吃掉,還要被殘忍折磨後生吞活剝,因為這個跨越百年的可怕仇怨。

  他明明都不知道這個什麼祖先,更別提什麼彭格列!

  「嗚,對不起……」

  「乖,你倒也不會馬上就要被我吃掉。詛咒我的家伙不只彭格列一世,還有一個人,可惜我已經忘記了他的樣子更別提名字。」

  都過去那麼久,那個人當然也死了啊……

  小孩很不合時宜地在心裡吐槽。

  「他沒有死,小甜心。似乎是發起詛咒的反噬,那個人也陷入了沉睡。你得替我找到他,只有你辦得到,阿綱。所以恭喜你,你的死期被延長了。」

  ……哈哈,我要感到開心嗎?

  「……那個,額……」

  「我不是那麼要求太多的惡魔,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格洛莉亞小姐,我要怎麼找到那個人呢?連你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誰知道,反正你們總要碰見的。」

  「……」

  小孩被從翅膀上放下來卷進惡魔的懷裡。她伸手去蓋住綱吉的額頭,如同教堂的主教將聖水沾向新生兒的面龐。格洛莉亞輕聲哼唱,不知道是詛咒的效果還是她唱搖籃曲的效果綱吉的眼皮越來越睜不開,意識漸漸下沉陷入睡眠。

  ——他被放回家裡,再次醒來的時候父親帶著彭格列的人來了家裡。再然後,他就被帶到意大利的彭格列總部去了。

  2.

  他是被選中的人,至少彭格列所有人是這麼說的。

  彭格列一世留下了尋找白發紅眼惡魔的遺言,與其說是尋找倒不如說是等惡魔自己找上特定的對像。是的,綱吉就是那個幸運兒,他成為了殺死惡魔的最佳人選。

  一百多年過去,惡魔沒有蘇醒過,沒有人知道她會在何時醒來。封印她的人除了彭格列一世,還有一位神秘的惡魔獵人,那兩個人付出慘痛的代價都未能徹底殺死惡魔小姐,只能令其沉睡。而封印的人,一個早逝,一個消失不見。

  ——小綱吉意識到,他變成了哄小孩睡覺的奇幻故事中才會出現的英雄,哪怕本人對此原本一無所知。

  惡魔已然蘇醒,時間不待人。彭格列在一周後給他找來了所謂的最好的老師,一個在魔法界裡獨具傳奇特色的惡魔獵人。

  聽名字,意思就是惡魔的克星,雖然綱吉覺得這位家庭教師更像個惡魔。

  黑發黑眸黑色西裝,從頭到腳鐘愛黑色的男人撥弄著黑色手槍的保險栓,帶著這樣駭人的聲響出現在綱吉面前。

  「Chaos,阿綱,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

  名為Reborn的男人用槍口稍微抬高帽檐,沒什麼表情甚至於冷淡地同他講話。他甚至不願意蹲下身和綱吉講話,小孩的脖子都快望斷了。

  值得一提的是,綱吉以為自己沒有魔法,但從遇見格洛莉亞的那天之後竟然漸漸有了力量。

  他和獵人先生完完整整仔細講述了森林裡發生的一切,Reborn也確實在他身上發現詛咒存在的痕跡,斷定這是陰差陽錯之下被惡魔解開了束縛。

  「彭格列等了一百多年的惡魔小姐找上門來只是為了讓你替她找尋另一個人,是個很有趣的惡魔。」

  「……才不有趣呢!我和那個人可是會被她殺死的!」

  「那你就在我的教育下努力求生別讓自己死掉吧,阿綱。」

  ——這個人真的也是惡魔。披著人皮的惡魔。

  綱吉在他的威脅下被迫吃了盤子裡討厭的西蘭花和雞胸肉,被迫在睡得正香的時候因為這人撬開窗戶連人帶被子把小孩掀翻在地而不得不起床,被迫在子彈窮追不舍的情況下狼狽摔遍整個跑過來,被迫掛在彭格列最高的樹上像個鐘擺似的晃蕩,他的家庭教師還在下面慫恿小孩跳下來等等諸如此類。

  「過來吃飯,阿綱。」

  「Reborn,我好累……」

  「那也要吃飯,小魔法師。還是說你的口味實在獨特,比起飯菜,子彈更符合你的口味?」

  「……我馬上就來。……真是的,為什麼要我去殺死什麼惡魔,我怎麼可能辦得到……」

  「所以,你的確是在為殺死那位惡魔小姐做准備麼,阿綱?」看著渾身無力,餐椅太高險些從椅子邊摔下來的的小孩,Reborn大發善心抬腳一踹讓人坐上椅子姿勢端正,雖然小孩會覺得背痛。

  「好痛!……你不就是來教會我這個的嗎,怎麼問這種奇怪的問題?」小孩捂著背呲牙咧嘴,瞪了老師一眼後依舊不太熟練地拿起刀叉切割食物。

  「我說過,阿綱,我是來教你怎麼活下來。」

  「這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很大。比如,為了防止你因為挑食而餓死,我在教會你吃掉盤子裡的全部食物;比如怕你在過長的睡眠中不小心猝死,我好心地擠哦啊你早點起床;你受傷從不告訴任何人,甚至不對自己的父親撒嬌,為了不讓你因為悶聲不吭而死,我特地讓全彭格列的人每天都能看見你被我訓練成什麼模樣等等。」

  請問所謂最強的惡魔獵人難道准備用一張胡說八道的嘴氣死惡魔嗎?

  ……

  某天走在半路上困意上泛的綱吉想也沒想倒頭栽倒在地。他的家庭教師偶爾也會良心發現,在自己把人扛回房間和讓小孩吹著夜風被彭格列隨便哪個人發現之間選擇了前者。

  輕而易舉提溜起綱吉的Reborn把人不輕不重扔回床,自己也打算回去休息。

  獵人突然眯起雙眼停在原地不動。他察覺到對方似乎並不打算動手,於是緩慢且謹慎地回頭。

  彭格列花園中心水池中的雕像正上方,張開雙翼的銀發紅眼惡魔姿態優雅地站在頂端,安靜不動地朝這邊投來視線。Reborn的槍已經拉開保險栓,他從窗口一躍而下,比起立刻開槍反而選擇逐漸靠近此刻最為危險的水池。

  「在我的記憶裡沒幾個獵人可以第一時間察覺到我的出現。干得不錯,新生代的獵人先生。」

  「多謝誇獎,小姐。」

  比起說是獵人這一職業擁有的直覺,Reborn奇妙地認為這更像是他本人的感官,神經……或者干脆說這就是他這個人第一時間感受到格洛莉亞的存在。

  格洛莉亞蹲下來身體稍微前傾,方便她湊近了觀看。夜晚是黑色的,獵人先生的眼睛也是黑色的,但不妨礙她清晰地勾勒對方的全部輪廓,細化他面部的每個細節。她的視線終於移向男人手裡的槍和他腰間放置特殊子彈的收納物。

  Reborn看見她忽然微微閉眼,臉上閃過轉瞬即逝的的微笑。至少那個很快消失不見的笑容並不符合惡魔的作風。

  「明明是惡魔的天敵,反而害怕靠近我嗎,世界第一的獵人先生。」

  格洛莉亞抖動翅膀讓他們朝著Reborn合攏,推攘著他朝自己靠近。獵人沒有開槍,因為他實在感受不到殺氣。

  「看來是我失禮了,格洛莉亞小姐——你可以叫我Reborn。」

  很難分得清她的頭發和月色的區別。她是個惡魔,但總覺得她的出生可能是怕人們沒機會近距離觸摸皎潔的月光或是極端的紅月。

  他們互為極端的眼睛變成映照彼此的鏡子,鏡子在風裡和流水聲中融化,融掉的一切開始相痛,或許這是他們的身體,內部器官也要融化的前兆,最後的結果是彙聚在一起永遠纏繞吞噬。

  Reborn把子彈托在掌心,抓住格洛莉亞的手隔著子彈同他的手掌相貼,而後低頭親吻她的指尖。

  「所以這就是殺死了許多惡魔的子彈?還以為多可怕呢。」她從Reborn的掌心裡撿起它觀看。

  「或許你這麼想只是因為它沒有貫穿你的身體,格洛莉亞。」

  黑色翅膀再次推著獵人向前。惡魔微笑著露出沒有任何防御的胸口,蹭上那危險斃命的槍口。

  「那麼就開槍吧,Reborn,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

  羽翼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獵人的後頸和耳朵。Reborn握住她的腰讓人前貼,槍口幾乎要壓斷惡魔胸口的骨頭。

  「心髒本就不一定是惡魔的弱點,親愛的。」

  Reborn的槍抵在她心口,順著上滑略過突出的鎖骨,似乎很容易折斷的光潔的脖子,沿著下顎摩挲過她嘴角微微上揚的嘴唇,而後用槍口奪去她一只眼睛的視線。

  「可如果你得到了惡魔的心,也就方便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不是嗎?」格洛莉亞用指尖點了點獵人的胸口。

  「好小姐,據我所知惡魔沒有『心』。」

  「看來我是騙不了你了。」

  Reborn意識到她並不介意自己開槍。通常這意味著眼前的惡魔實力強大,看出他無法殺死自己於是怎麼樣都無所謂。但獵人先生很矛盾地替惡魔著想起來,比如他覺得格洛莉亞可能真的不介意被他殺死。或者說……她在求死。

  這怎麼可能。

  「所以,彭格列等了一百多年的宿敵惡魔是突然想起來自己應該先殺死這裡的所有人,而不是放回阿綱讓他去找一個不知道在哪兒的人嗎?」

  「惡魔活了太久會感到無聊的,先生,我不介意用那個孩子打發時間,等他找到詛咒我的另一個人在殺死你們也不遲。」

  「為什麼不把阿綱留在身邊,那樣更方便。你不擔心他真的會成為殺死你的人嗎?」

  「他做不到的,連你也不行。」

  Reborn總覺得她在說的是「我很期待你們殺死我喲」。

  格洛莉亞捕捉到其他人在靠近,於是輕輕彈了彈他的槍,隨後飛上高空不見蹤影。

  獵人看著自己觸碰過惡魔皮膚的槍,已經在心中得到了答案。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置版 殺死我,拯救我(上)

  ——我恨

  (之前那版寫的很怪實在看不下去決定重寫)

  1.

  沢田綱吉此前只覺得自己是個普通的廢柴,畢竟他有個「廢柴阿綱」的響亮稱號。

  他不會騎自行車,雖然也沒有人來教他;他膽子很小,即便是體型不大的小狗他也不敢靠近;他的四肢很不協調,體育課上的表現完全是災難;成績更是沒什麼好說的,於是廢柴的稱號全校皆知。再後來,媽媽接受了這一事實完全看淡——雖然她好像每天都很開心不太在意這類事。

  綱吉自己當然也漸漸接受了。

  而到今天,8歲大的小孩意識到自己還有另一個特質——他是這個世界上運氣最糟糕的人。

  突然興起想要自行車的綱吉不出任何意外連人帶車摔落草坡,就這麼一路咕嚕滾著,順勢陷進他沒進去過的樹林。

  ……啊,把衣服弄髒了。

  稍微有一點愧疚的小孩捂著作痛的背坐在樹下打算緩緩再回家,並思考如何編個理由遮掩過身上的傷。應該不困難的,媽媽很好騙過去。

  綱吉靠著樹干抬頭望天。

  天空是平靜無波的湖,橘紅和淡紫色的,仿佛油畫裡才有的綢緞沉入原本的清澈湖水,然後在風裡融化變成閃著碎金折光的黃昏。風吹著樹葉沙沙響,聲音輕盈跳躍。

  覺得差不多該起身離開的綱吉一邊擔憂自己也許會迷路,一邊努力搜尋方向。

  ——你要走了嗎?

  ——嗯,再不回家媽媽會擔心的。

  ——真是個好孩子啊。那要我送你嗎,能很快到家哦。

  ——嗯?

  誒,等等,我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抬頭,小甜心。」

  巨大的黑色雙翼遮住天空並且逐漸收攏讓小孩的背與樹干越貼越緊無處可逃。並不柔軟的堅硬翅膀壓在綱吉的身體上,像是黑洞將人徹底吸入,從外部再也看不到綱吉的一片影子。磨砂觸感同樣堅硬的羽毛貼在小孩的眼皮上,綱吉覺得有點痛。

  他拍拍自己的臉,悲傷地發現這並不是他在樹下不小心睡著之後做夢,而是可怕的現實。

  ……什麼啊?!這是什麼都市傳說裡的怪物?不不不,完全超綱了,這根本就是游戲和那種外國故事裡才有的未知生物!

  完蛋,這種東西是不是蠻喜歡吃掉小孩的?它是突然餓肚子而我剛好出現所以就要被吃掉了嗎!

  「……嗚。」

  小孩抱緊自己縮成一團,悲嘆自己運氣太差雙眼緊閉等待死亡。

  ……希望它不要生吃掉我,那太可怕了!

  他的身體稍微懸空了。怪物提起他的後衣領讓人調轉方向,把他放在自己其中一邊的翅膀上坐好,又用另一邊輕輕掃過小孩打死不睜開的眼睛。

  「親愛的,你得睜開眼睛才行。」

  「……」

  「不睜開的話我就先咬掉你一只耳朵哦∼」

  綱吉立刻打了個哆嗦,勉強試探著抬起右眼眼皮。

  ……是個銀發紅眼的……很好看的怪物。

  那雙完全蓋過黃昏天空濃烈程度,幾乎是色彩認知裡異世界般存在的眼睛緊盯發抖的小孩不放,綱吉知道自己絕不能移開視線,哪怕他怕得快要暈過去。

  「嗯,臉長的還真是像,不愧是他的後代——雖然是隔得有點遠。名字?」

  另一邊的翅膀惡意地扇動,在小孩耳邊呼呼作響壓迫感十足。羽毛尖端輕柔滑過人類幼崽脆弱的脖頸,喉嚨,最後點向他的眼角。綱吉渾身僵硬,幾乎要後仰過去從翅膀上摔下。

  「說話,小家伙,我知道你不是啞巴。」

  翅膀向裡收,小孩和怪物之間只隔著一道風的距離。她發涼且骨感明顯的手指捧著小孩的臉,臉上帶著微笑。

  「……沢,沢田綱吉。」

  「嗯,看來是那個人的後代。」

  「……那個人是指?」飛起來了……她真的會飛……這是?

  「彭格列一世,阿綱。」她用親昵的語氣稱呼綱吉,小孩立刻汗毛豎起。

  ……所以那是誰?

  「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親愛的?他詛咒了我,然後將我封印至今——用你們人類的認知來理解,就是殺人未遂。可是殺人未遂也是殺人,對不對啊,阿綱?而你是凶手的直系後代,親愛的,我一醒來就看見你,真是好運。我叫做格洛莉亞,你們一般叫我惡魔。」

  惡魔小姐把小孩徹底卷進自己懷裡,一只手環過小孩的肩膀將人擁抱,另一只手握住綱吉沒有任何保護的後頸。

  沢田綱吉再次閉上眼。

  他都不認識什麼先代,更別提什麼彭格列——但現在,他要因為自己從未聽過見過的東西悲慘地死去了。

  詛咒,封印?什麼啊,人類可以做到這種事嗎?那不是魔法師才會干的……

  「我的確要復仇,親愛的,但是我打算現在就吃掉你。開心點,阿綱,你的死期被延遲了呢。」

  格洛莉亞帶著小孩飛到很高的空中,向著他家的方向行進。

  「……」根本開心不起來……

  「只靠彭格列一世一個人是沒辦法把我這樣強大的惡魔封印的——你看,我到最後也沒能被殺死。還有一個人,一般惡魔的絕對克星惡魔獵人,有個最好的獵人和他一起對我下了詛咒。但是我找不到他,真令人難過。」

  「……」那個人甚至和我沒有任何關系,這也要怪在我身上?

  「乖,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你可是很有用的。他會出現的,阿綱,他會出現在你身邊,到那一刻我就會把你們一起殺掉——不是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死去有沒有更開心點,我的小可憐?」

  ……不對,再怎麼樣肯定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那個人居然還活著?

  「嗯,他還活著喲,」一眼看穿小孩內心想法的惡魔冷不丁開口,「估計是遭了報應,他詛咒我的時候被我反噬,沉睡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既然我醒了,那他也快了。」

  「……」看來那個人的運氣也很差,還不如死在幾百年前呢……

  綱吉繼續胡思亂想,而惡魔抬手覆在他額頭上,就像教堂裡的紅衣主教在指尖沾上聖水溫柔地貼上新生兒的面龐。有一種很溫暖的波動流淌全身,綱吉已經顧不得自己還在危險惡魔的懷裡,意識愈發不清很快腦袋一栽沉沉睡去。

  2.

  小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來的時候那個常年不著家行蹤成迷,差不多總在失蹤狀態的父親居然回了家。

  ——我們要去意大利了,阿綱。你是被選中的人,真是令人意外啊。

  ——意大利?被選中的人?等等,這都什麼和什麼?

  ——到了彭格列再說吧,兒子。

  綱吉恍惚著被父親二話不說,沒有商量余地地從日本帶往意大利。值得一提,父親身後跟著幾個拿著法杖穿鬥篷的家伙,於是綱吉確信那位彭格列一世居然真的是魔法師。

  顯然,整個彭格列,包括他父親也都是。

  但是他明明就不會什麼魔法。

  ——你當然會,否則不會是被選中的人,阿綱。你學著我的樣子試試看。

  這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綱吉坐在彭格列的私人飛機上——話說為什麼魔法師還要坐飛機,他們不是應該也會飛嗎——照著他父親的樣子念了一句蹩腳的咒語。

  火焰似的的光芒從小孩頭頂燃起,他的指尖也暈開美麗的光暈。

  ——這可是很特殊的魔法,阿綱,上一次出現這種光芒的還是已經去世多年已經變成傳說人物的彭格列一世。是的,我們是他的後代,但只有你擁有和他相似的力量。只有你,兒子,一百多年再沒有別人。

  綱吉的頭要炸了,可他的父親還在喋喋不休,「命定之人」這個詞不知道在家光嘴邊出現過多少次。

  ……這又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會,每天習慣被人嘲笑,一輩子就要庸庸碌碌度過的普通小孩,我才不想理解這些詭異的東西。

  ——一世的遺言中提到的惡魔就要蘇醒了,而你要去打敗她。必須是你,阿綱。

  惡魔?哦,是說格洛莉亞小姐吧。那可真是讓你們失望了,實際上是我要被她吃掉,而且還有個家伙會跟我一起死去呢。

  綱吉嘗試與他父親溝通,他講述了樹林裡發生的故事 。

  家光拍拍他的背,大笑著說殺死惡魔果然是他的宿命,他們會努力培養小孩讓他具備殺死傳奇惡魔的能力。

  ……不行,完全溝通不來。

  綱吉甚至沒辦法對父親表露害怕或是撒嬌說自己不願意。他做不到,哪怕心裡一團亂麻看見家光的那一刻又突然變得平靜。不管是惡魔,害死他的父親,綱吉突然覺得沒有很大區別,反正他都不了解也不熟悉。

  不,惡魔小姐倒是單方面對自己親近,雖然聽起來怪怪的,但她曾抱著綱吉「哄」他睡覺,居然最後還好心地送小孩回家——哪怕她是個好心的又想吃掉小孩的惡魔。

  作為新手魔法師的小孩就這麼來到彭格列總部。

  現任首領九代目很高興地迎接小孩,為他披上那個很有些年代,但保存很好的黑色鬥篷,上面的裝飾簡單精致,鑲著代表彭格列的徽章——看來是那位傳奇人物彭格列一世的東西。

  綱吉想要拒絕,但他悲傷地意識到自己從被帶離日本的那一刻恐怕就失去了拒絕的權利。

  ——從現在開始接觸魔法有些晚。沒關系,綱吉君,我們會給你找來最好的老師。那個人絕對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綱吉不關心這種東西,他只關心自己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裡能不能回家待著,至少不要死在一個陌生的國家。顯然,根本沒有人在乎他的想法。

  3.

  他所謂的家庭教師是在一周後出現在彭格列的。

  那個所謂的第一惡魔獵人。

  單純外表來看,綱吉覺得這人也該是惡魔。他穿著一身漆黑的西裝三件套,黑發黑帽黑眼睛,神色的溫度絕對是恆溫以下。獵人先生的黑眼睛很獨特,和一般黑曜石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邊角太鋒利而那銳利程度又不像人工打磨,仿佛天生如此。很沉的黑,你同他對視時要麼被吞噬,要麼自己的目光和神經沉進身體內部有點喘不過氣。

  綱吉很容易去回憶和這雙和眼睛簡直是極端面的格洛莉亞的眼睛。

  那個紅色有著荊棘般的生命力,它延展彌散入侵綱吉的視線和世界。

  額,可能優秀的惡魔獵人就該是這樣?

  「Chaos,阿綱,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

  綱吉嘆了口氣,把樹林裡發生的一切完完整整第二次敘述出來給這位還不知道前路渺茫的獵人先生聽。

  「你的身上沒有詛咒,而照你的說法那位惡魔小姐對你做了點手腳——至少目前看起來她好像才是那個解開你束縛的『人』,讓你的力量得以出現。」

  誒?

  此前的魔法師們可從沒給小孩分析過這種東西。綱吉開始懷疑他可能因為恐懼而造成記憶錯亂,但他的家庭教師,Reborn,似乎不認為綱吉的話不可信。

  「照理說她應該把你放在身邊,等著另一個詛咒她的人,這樣很方便她處理。居然還會放你回來,給你時間訓練,真是個隨性的惡魔,不過也挺有趣的。」Reborn靠著椅背拉直身體,垂在身側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別在腰上的槍。

  「……一點都不有趣。可能這就是惡魔專有的風格吧……」

  「不,也有人會是那種樣子,雖然恐怕沒幾個人會像她那樣。」

  「嗯?是你認識的其他惡魔獵人嗎?」

  綱吉看見Reborn的動作突然停下,他幅度很小地皺起眉,看不出是生氣還是困惑。

  那只是獵人先生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話,但並不是沒有根據。

  但他卻不知道那個根據是什麼。

  或許他只是突然想起某個被他殺死的惡魔,而他殺死的惡魔已經多到很早開始Reborn就不再去計數。沒什麼好在意的,不用深想。

  「總之,阿綱,我們得立刻開始教學計劃了。」

  「……所以說,那種可怕的家伙我怎麼可能殺得掉。」

  「那我就教你怎麼樣盡力活下去吧,就快悲慘的死掉的小鬼。」

  ……真沒同情心。

  綱吉對reborn的樣貌評價是這人像惡魔。等到訓練開始之後,他發覺這人的性格實在惡劣過頭,他根本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沢田綱吉有點賴床的毛病,但現在沒有了——自從他的家庭教師在陽光清澈明媚的某個早上坐在窗外的台階上,瀟灑地用手槍打斷鎖,手肘輕輕撞開窗戶,無聲無息落進綱吉的房間。他連人帶被子把迷迷糊糊的小孩丟在地上,在人勉強清醒後不斷把槍的保險栓彈開又合上。

  綱吉當即嚇出一身冷汗,一瞬間竄出他的被子卷,後背不幸地撞上牆壁。

  小孩大呼疼痛。

  他在獵人的威脅下連滾帶爬地穿衣洗漱,好不容易來到餐桌前,面對那個依舊太高的椅子只是無奈地先用雙手攀住,艱難地爬上去。他當然可以提出建議讓彭格列的人給他換個合適的椅子,但綱吉實在很不好意思麻煩這群他不相熟的人,包括家光。

  Reborn有點嫌棄地看著他艱難的樣子,突然良心發現抬膝推了推小孩的背讓他一口氣摔到椅子上。

  「……額,謝謝。」

  「不客氣,吃你的早飯吧。」

  綱吉不熟練地用刀叉開始切割食物。他瞥見盤子裡的西藍花自以為「悄無聲息」的把那個綠色蔬菜撥到盤子的邊緣,打算找准時機送進腳邊的垃圾桶。而那塊雞胸肉對於他而言又有點太多,小孩用叉子戳了又戳,不知道如何下口。

  「把西藍花吃掉,雞胸肉也是。你太瘦了,阿綱,我可不想因為在訓練過程中因為這段你脆弱的手臂或是其中哪條腿而被莫名其妙解雇。」

  「可是……」

  「或者我們可以用雙倍訓練作為交換,我可是很公平的。」

  「……」

  綱吉埋頭苦吃,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解決完盤子裡的食物,又被家庭教師全程注視著喝完整杯牛奶。

  訓練是從體能體術方面作為基礎,加上少量咒語。

  Reborn對於他而言實在太高了。無論他如何躲避總是逃不脫獵人先生投下的陰影,狼狽地摔跤起身再摔跤再起身,有時也許還會飛出去。

  家庭教師先生多少有點慈悲,他至少還知道間斷地查看小孩有沒有傷及骨頭或是出現內傷,發現都沒有後就會把癱在地上小孩無情拎起來讓他繼續單方面挨揍。

  訓練活動當然不會這麼「單調」,像是Reborn單方面認為的與魔物嬉戲,還有享受魔法啟蒙的快樂。綱吉在差點被啃掉半個腦袋和半截手臂,並且因為還不熟練使用魔法手忙腳亂,不是一頭悶進水池裡,就是在天上亂飛,沒死倒也真是個奇跡。

  「……這樣真的能有用嗎……」

  「任何事情在沒有拼死去做之前是不能說這種話的,阿綱。」

  「……不不不,連惡魔都參與進來的事已經完全超綱了……」

  「至少對於活著這種事你還未盡力。」

  「……可顯然我殺不死格洛莉亞小姐。」

  「阿綱,你活著只是為了成為殺死惡魔的人嗎?小鬼,你做不成英雄,不要想太多。」

  他的家庭教師基於看到的小孩的資料和態度開水同他說些有的沒的。

  什麼拼死努力活著還包括吃飯不要挑食,不可以太賴床,學會表達自己的想法,可以退縮但也要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上前。也不要因為別人起了個別致的外號,就那麼用力地去貼合,到不如把力氣省下來讓他的笨腦袋變聰明。

  綱吉聽的似懂非懂。

  他只能明白Reborn來的第二天他就擁有了適合自己身高的椅子。

  ——記住,我不會幫你第二次。下次自己來。

  他的家庭教師如是道。

  4.

  夜深了,綱吉當然在熟睡。

  Reborn向九代目彙報完訓練情況在花園的水池旁停下,吹著舒適的夜風點燃一支煙。

  橘紅色的火花要燃盡的時候,他對著沒有任何聲響的後方開槍轉身。

  月亮的冷光如同惡魔的心髒,而那心髒此刻等待陰影裡的人露出真面目,它本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身影。

  Reborn轉過身,背部,肩膀,接著是鬢角和耳廓,再然後是他的整張臉終於投映到惡魔的心髒上。格洛莉亞忽然閉上眼微微一笑,准備抬起的手背在身後,展開一面黑翼向他靠近,羽毛撫過Reborn的臉。

  「難得有人能發現我,不愧是世界第一的獵人先生,我該好好贊揚你,Reborn。」

  「多謝誇獎,你躲子彈躲得很漂亮,格洛莉亞。」

  Reborn知道他不是靠著什麼獵人的直覺和戰鬥經驗發現格洛莉亞出現的——他的「整個人」對她的出現作出一種不需要延遲和猶豫的反應。

  以及,不知道是惡魔的實力太過強勁還是如何,他的子彈威力源於身體中的力量延伸,它衝向格洛莉亞,一個死物卻像擁有生命般出於本能地和她擦過未能擊中。

  Reborn稍微退後一點陷入思考。

  「看來是我失禮了,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決定做個試驗。

  很難分得清她的頭發和月色的區別。她是個惡魔,但總覺得她的出生可能是怕人們沒機會近距離觸摸皎潔的月光或是極端的紅月。

  他們互為極端的眼睛變成映照彼此的鏡子,鏡子在風裡和流水聲中融化,融掉的一切開始相痛,或許這是他們的身體,內部器官也要融化的前兆,最後的結果是彙聚在一起永遠纏繞吞噬。

  Reborn把子彈托在掌心,抓住格洛莉亞的手隔著子彈同他的手掌相貼,而後低頭親吻她的指尖。

  「……」……沒有反應。

  「所以這就是殺死了許多惡魔的子彈?還以為多可怕呢。」她從Reborn的掌心裡撿起它觀看。

  「或許你這麼想只是因為它沒有貫穿你的身體,格洛莉亞。」Reborn有些危險地眯起眼。

  黑色翅膀再次推著獵人向前。惡魔微笑著露出沒有任何防御的胸口,蹭上那危險斃命的槍口。

  「那麼就開槍吧,Reborn,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

  羽翼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獵人的後頸和耳朵。Reborn握住她的腰讓人前貼,槍口幾乎要壓斷惡魔胸口的骨頭。

  「就我的經驗而已,心髒不一定是惡魔的弱點,親愛的。」

  Reborn的槍抵在她心口,順著上滑略過突出的鎖骨,似乎很容易折斷的光潔的脖子,沿著下顎摩挲過她嘴角微微上揚的嘴唇,而後用槍口奪去她一只眼睛的視線。

  「可如果你得到了惡魔的心,也就方便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不是嗎?」格洛莉亞用指尖點了點獵人的胸口。

  「好小姐,據我所知惡魔沒有『心』。」

  「看來我是騙不了你了。」

  Reborn意識到她並不介意自己開槍。通常這意味著眼前的惡魔實力強大,看出他無法殺死自己於是怎麼樣都無所謂。但獵人先生很矛盾地替惡魔著想起來,比如他覺得格洛莉亞可能真的不介意被他殺死。或者說……她在求死。

  這怎麼可能。

  「所以,彭格列等了一百多年的宿敵惡魔是突然想起來自己應該先殺死這裡的所有人,而不是放回阿綱讓他去找一個不知道在哪兒的人嗎?」

  「惡魔活了太久會感到無聊的,先生,我不介意用那個孩子打發時間,等他找到詛咒我的另一個人再殺死你們也不遲。」

  「為什麼不把阿綱留在身邊,那樣更方便。你不擔心他真的會成為殺死你的人嗎?」

  「他做不到的,連你也不行。」

  Reborn總覺得她在說的是「我很期待你們殺死我喲」。

  「所以你來做什麼?」

  「無聊得很,看看小孩訓練到什麼地步了。當然,這些努力最終都沒意義。我會再來的,期待你下次反應更快點,獵人先生。」

  惡魔在火焰裡消失不見。

  Reborn看著自己的槍在心中得到了不可思議的答案。

  她如果真的會繼續出現倒是個好事,有些事情……還要驗證。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實與謊言

  ——人們以為裝作玩笑著說謊就能遮掩真情的痛苦

  「我再說一遍,你沒有資格管彭格列的事——那家伙呢?」

  「不要做過多的反抗,你罪無可恕——也不要使用綁架人質這種低智行為,雖然大多數人類在此類情況下似乎都會這麼做就是了。」

  炎真被斯佩多挾持在手上。阿瑪蘭妲覺得剪不好瞄准,於是把火焰集中在自己的指尖打算一擊必殺——雖然第一殺手此時還是沒有退開時刻打算妨礙她。

  「……不,等等!你這樣的話,朱利也會被一起殺死的!停手!」炎真在斯佩多手上劇烈掙扎,他急切地看著阿瑪蘭妲勸她想點別的辦法。

  阿瑪蘭妲忍不住冷哼。

  ……死孩子,我可是打算把除你之外的其余人全部處理掉好讓這次的事件不要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果然,我還是不贊同當年的彭格列一世和西蒙一世立下那個約定——他們都高估了自己的後代,而且高估得過分了。

  「不等。」

  一束光線繞開Reborn筆直地向前,輕微灼傷他的手臂和臉側,鎖定了終點位置的二人。殺手的子彈隨後發出進行夾擊攔截,但顯然那樣程度的力量並不能與光線抗衡。

  攻擊彈開子彈不可阻擋地向前疾奔,在中途分支,一支看起來很微弱的力量偏離原本的道路斜斜飛去,先一步擊中炎真的身體讓他失去意識向下滑落摔飛到一邊,不能馬上被斯佩多重新利用好給他作為擋箭牌。

  勝負已分。

  ——一抹黑煙。

  「……什麼?」

  阿瑪蘭妲當即皺眉,打出更快更凶狠的第二擊。不是為了補刀,而是為了攔下她自己的第一擊。兩道攻擊最終都落在一旁的牆上,碎屑滿天飛,附近被波及的人們抱著頭慌亂躲閃。

  本該站在綱吉身邊的庫洛姆不知為何使用了她從前沒有的幻術能力一瞬間橫在斯佩多和攻擊之前,打算用自己抵消這致命的力量。

  她出現的突然又離得太近,肩膀被削掉一塊肉但臉上看不出痛感。她的眼睛並沒有和眾人對視,沒人清楚她在看著什麼方向,迷茫無知地緊抓著手裡的三叉戟。

  「……是扮成加藤朱利的時候一直暗中對庫洛姆施加精神控制了嗎?——退後阿綱,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Reborn一把扣住神情激動的小孩的手臂,把人扯回自己身邊,「那麼,阿瑪蘭妲,你應該能解那個孩子的控制?」

  「能,不過看樣子她自己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阿瑪蘭妲眯起眼。

  精神控制,是這個該死的家伙能用的招數。

  以防萬一,阿瑪蘭妲打了個手勢,一圈火焰抱住昏迷的炎真把人送到眾人身邊,扔給綱吉照看。

  庫洛姆全身變得僵硬,除了雙手因為舉起武器而在移動。她把三叉戟的尖端對准脖子。

  「……按這種情況,六道骸會在她遇險的時候現身。如果六道骸出現,想必也能解除控制?」殺手再次對她提問。

  「也能。但很遺憾,六道骸來不了。」

  「……為什麼?阿瑪蘭妲,你沒必要連這個都要限制。」

  「斯佩多是特殊的存在,逃跑是很容易的。所以,任何使用幻術的人都不可能越過外部的結界,包括六道骸。」

  「……」雖然是為了困住斯佩多而設,但反過來卻被利用了嗎?

  「沒辦法,我會感謝這孩子的犧牲,是她運氣太差了,救不了。」

  阿瑪蘭妲打出第三道攻擊,不打算避開庫洛姆,哪怕綱吉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搖晃。

  ……不打中心髒和頭部,再把白蘭傳過來——剛剛感覺到他找上了山本,似乎治療效果還不錯,用我輔助救活還是沒問題的。

  「唔!」

  三叉戟從庫洛姆手裡脫落,她痛苦地捂住胸口隨即倒地不起。——她的腹部在快速凹陷,先前見過這一場景的眾人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斯佩多對她使用內部的幻術隔絕,奪走了支撐她內髒生長的力量,並迅速把瀕死的小孩抓起來立在面前。

  ……嘖。

  「瑪蒙。」Reborn看向身後的瓦利亞。

  「……別催我,Reborn,你真的能理解在我們面前的是什麼怪物嗎?……那個什麼阿瑪蘭妲,你不能嗎?」

  「我又不是幻術師。維護者可不幫人修復器官,就連格洛莉亞都沒有這種待遇。」

  「……」

  阿瑪蘭妲嘆了口氣。沒辦法,姑且相信六道骸有點防御能力能在我的攻擊下留一口氣給人治療。

  她稍微減弱了自己設下的隔絕。

  庫洛姆以及失去意識眼皮垂下。她的手從胸口下滑,呼吸正在減緩。

  哪怕離她最近的斯佩多都聽不見她喘氣的聲音。

  ——這次是黑霧。

  六道骸從中如往常一般現身,不等煙霧散去已經揮起三叉戟後刺斯佩多。阿瑪蘭妲也不等他從目標身邊閃開,調大攻擊,撕扯著空間連片地碾過去。

  小孩們受不住這聲讓心髒和神經震得發痛的轟鳴,全部捂著腦袋齊齊蹲下。

  「……庫洛姆和六道骸……他們還活著嗎?」綱吉想要上前但被自己的家庭教師又一次抓回身邊。

  煙霧裡傳來男性的咳嗽聲——聽聲音是六道骸。

  「……哼,這位偉大的維護者,世界的神明果然是打著博愛的名頭但是全都是偽善者的惡心生物。你好像是打算讓我和那個黑手黨一起死掉?」六道骸拍拍身上的火星,搖搖晃晃從灰塵彌漫裡走來,看起來傷不致死但也不輕。

  「恭喜你還能活下來。」阿瑪蘭妲淡淡地做了評價。

  「……」雖然話是這麼說……我的錯覺嗎?她的確沒用上全力。如果是格洛莉亞的話……大概會把我一起打死。

  「你該回去了,庫洛姆不會有事的——阿爾克巴雷諾,注意你的眼神,說起來如果不是你們這些人妨礙我,斯佩多已經被我殺死很久才對。真是麻煩。」

  「……」

  ……戴蒙·斯佩多已經瘋狂到這種地步。

  阿瑪蘭妲向那片廢墟走近。

  直到攻擊擊中的那一刻她都能感覺到斯佩多的存在,甚至是打中之後也能感覺到他在一點點消散。現場也沒有他的氣息了。

  ……還以為,他聽了Reborn那番話多少能清醒一點,雖然他對西蒙所做的一切無法被原諒到底是要死的。

  或許,正是因為別人提起「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才使他徹底發了瘋。本來他……是因為彭格列守護神不在所以打算自己又接手彭格列吧。

  一百多年了,他還是要對西蒙家族出手。

  你是有多恨啊,恨「格洛莉亞」代表的這個存在,戴蒙。你不死不休地恨到這種地步,最後……還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多麼可笑啊,戴蒙。

  ……哈,你真是活該。

  ……活該如此,該死的混蛋。

  阿瑪蘭妲垂眸去看眼前的地面,去看沒燒完的火焰,去想像那個人在火焰裡的眼神。

  她的大腦裡正把百年前艾蓮娜死前的神情,艾蓮娜死時斯佩多的神情融合在一起。

  這個人原本不是這樣的。但從那一天起……他就瘋了。

  自作孽不可活——雖然,是另一個人造成了他自掘墳墓,又不得好死。所以,因為一個罪人把另一個人也變成罪人,那麼或許真該彼此殘殺。

  「嗯,果然強行出來太勉強了,更別提濫用快要不屬於我的力量。嗯,比之前預想的死亡時間提早了一點,雖然本來也快死了。……是難得的好事啊。」

  阿瑪蘭妲微微閉眼,轉回那張冷淡的臉後調頭靠近炎真的家族成員。他們要死掉才能收拾完這個爛攤子,否則雙方家族就要被迫決一死戰了。

  就讓他們像第一代那樣假死,然後徹底隱居。

  阿瑪蘭妲在手上凝聚力量,准備先過個樣子。

  ——鎖鏈聲。

  阿瑪蘭妲瞳孔一縮。

  「……你來干什麼?我以為我們早就達成共識按照我的方法處理這次的事件。」

  是百慕達和其余復仇者。

  「突發情況,阿瑪蘭妲——六道骸越獄了。」

  「……所以和我有什麼關系?你們去抓回去不就好了。」

  等等?這種時候越獄……不對,六道骸的意識都還在這裡!

  所有人看向此刻借由庫洛姆得以現身的六道骸本人。他還沒有回去。

  「……很遺憾,維護者,我沒辦法回去了。有其他人……奪走了我的身體。」

  現下的狀況只有一種可能。

  ——戴蒙·斯佩多。

  這怎麼可能?我明明殺了他!

  「果然讓你出現還是太勉強,畢竟掙脫機制的束縛都花去了你太多的時間,不然也不至於趕不上阻止那個人對兩個家族下手。你的機能恢復不完全,打開結界的那一刻被幻術欺騙了吧,大概。他把自己的意識恐怕分成了兩部分,鑽了六道骸不在的空檔搶先回到那個身體裡。」

  「……」

  「不過,他能解析你的火焰還真是不賴。不愧是用歪門邪道活到現在的人。」

  「……他當然能解析。教會這個火焰使用者辨別幻術的家伙當然會留一手以防萬一。」

  「那麼,你知道你不能插手了,對吧——算了,既然你現在希望別人叫你阿瑪蘭妲——退開吧,阿瑪蘭妲,你管不了的,我替你感到遺憾,」百慕達搖搖頭,「伽卡菲斯居然也沒提醒你注意你的能力殘缺。」

  「他怎麼會管,想什麼呢。——沒得商量?」

  「沒有。他要過來了,你讓開吧。」

  「……西蒙家族是受害者。彭格列也是。」阿瑪蘭妲一點點挪開步子,被迫站在了百慕達身後,一字一句擠出單個字節。

  「別折騰了,你好不容易就快要如願死去,何必給自己找不快,安心等死比較好。既然當年的西蒙一世和彭格列一世如此盲目地相信自己的後代,你就替他們看看這些看起來沒什麼用的小鬼搞得出什麼花樣吧。——往後退。」百慕達難得同情地看她一眼。

  嗯,真是交友不慎啊。

  百慕達弄醒了西蒙家族的成員。

  他看了看雙方家族,又望著外面的天空。

  「一世的子孫們——不管是科扎特還是Giotto的——恭喜你們,規則從現在開始改變。既然想要知道百年前和現在的真相,那就用你們的覺悟和生命來做賭注吧。當然,你們沒有拒絕的權利。阿瑪蘭妲,我相信你願意做個好裁判,所以,讓我們開始賭注?」

  「……開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罪與罰(1)

  ——最悲傷的戰鬥開始了

  西西裡。艾蓮娜家族所在的莊園內部。

  「艾芙裡特家的小孩?你是指你總提起的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吧。」

  「她可不是跟在我身邊那麼簡單,戴蒙——在你出現之前,我就只有她這麼一個騎士。你們終於有機會可以互相認識一下了呢。」

  艾蓮娜走在他前面一兩步,想到這兒她特意轉身倒走,對著斯佩多微微一笑。她期待這二人碰面已經很久了。

  既然是艾蓮娜極力想讓自己見的朋友,斯佩多當然樂意——哪怕那位艾芙裡特首領的長女,也就是她這位年紀很小的騎士小姐在報紙上和人們的談論裡風評不好,很難相處。

  「啊,等很久了吧小格洛莉亞?看這邊!」

  斯佩多順著艾蓮娜的目光看去。

  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少女雙手背在身後稍微側了點身,一把黑曜石的手杖劍握在慣用的右手裡,尖端正好抵著地毯。斯佩多聽過她許多事跡,知道那是把鋒利過頭的武器。然而看到她本人之後,這孩子也挺直鋒利甚至超過她的劍。

  聽到艾蓮娜的聲音後,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轉過身正面相對。

  ——每個第一次見到她的人肯定會有至少一個相同的想法,那就是不管是不是黑手黨,不會有人養的出那麼一雙眼睛。

  ……不可思議又很奇怪。

  那位騎士小姐用還算禮貌但依舊顯出點刻薄的目光快速打量過眼前同樣在對她進行研究的青年,看在艾蓮娜的面子上朝青年走近一步。

  「初次見面,我叫做格洛莉亞,戴蒙·斯佩多先生。」她有點不情願地伸出手。

  ……看來和傳聞裡差不多,是很難搞的小孩。要說不一樣的話……報紙上的敘述對於她而言,真是太普通了。

  「嗯,你好格洛莉亞,終於見面了。」他回握了。

  ……

  「彭格列一世和西蒙一世曾有著堅定深厚的友誼,看著你們這副樣子我實在覺得有趣。他們立下過雙方家族絕不會向另一方出手的誓言,一旦違反那麼失敗的一方就會受到嚴厲懲罰。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十代的各位。」

  「……失敗的一方?」殺手皺眉看向不再插手轉為裁判的「阿瑪蘭妲」,「意思是彭格列家族和西蒙家族要展開正式的對決,失敗者就是輸家?」

  「是這樣,你們要進行死鬥,輸掉的一方會永遠囚禁在復仇者監獄裡——永遠。在對決的過程裡,你們會親眼看到屬於過去的畫面,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能知曉。」

  「規則差不多和她說的一樣,那麼,請你們好好准備,賭賭看到底是誰的子孫更加強大吧。」百慕達斜眼掃向「阿瑪蘭妲」,對方沉著臉扔給他一個陰冷的眼神,沒有再說一句話先一步離開了彭格列。

  復仇者們來的突然走得也很突然。他們沒有理會綱吉接下來的所有提問和反對,從黑霧和鎖鏈晃響中消失不見。

  「……等等,炎真,等等!一世們的事情一定有隱情的!連斯佩多也出現了,而且格洛莉亞小姐也說過當年的西蒙一世——」

  「那個人是彭格列的守護神吧?她說的可不算數。……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彭格列初代霧守會出現,但他的行為不就反映了彭格列的意志麼?……阿綱,我本來覺得我們是能成為朋友的。下一次見面,西蒙家族會將你們摧毀,做好准備吧。」

  他抿緊唇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綱吉,帶著半死不活的水野薰和其余人很快扭回頭跨出大門。

  「……Reborn,現在……該怎麼辦?」綱吉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看著傷員被一批接著一批抬走,地上的血跡尚未干涸,還有同盟家族們猜疑的眼神,如堤壩潮水潰決般的無力感侵襲全身。

  「說服西蒙家族是不可能的,阿綱,而且我感覺……我們之間的恩怨並不是只是第一代的事。戰鬥已經不可避免,如果你真把古裡炎真當成來之不易的朋友,那麼就要自己努力創造一個談話的機會。復仇者們既然說過每輪決鬥之後會放出當年真相的一部分,那麼事實最終能解釋一切。」

  「……可是,輸家會被他們給——」

  「如果什麼都不做就真的永遠沒有改變的可能了。」

  「……嗯,我明白了。……還有,格洛莉亞小姐她——」

  綱吉的話戛然而止。他感到喉嚨一哽,實際上他也不清楚自己沒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麼。他只是覺得如果談及那位不見的長輩就好像……她還能回來。

  但是,就連第一殺手那麼擅長控制情緒的人也無法遮掩漆黑眼睛裡的低沉,哪怕不願相信也不得不直視現實因而從心底開始發冷的無望。

  Reborn沒有接過他這句話。

  「……說起來,『罪』被他們搶走了……話說西蒙家族使用的到底是什麼力量?」綱吉意識到他說錯了話,於是慌張地岔開話題。

  「——真是狼狽啊,一世的子孫們。」

  回應綱吉的不是殺手。那個沉重緩慢的腳步伴隨一陣奇怪的叮當作響從後方過來了。

  ……雖然不禮貌,但是……他是妖怪嗎?

  綱吉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老的不成樣子,披著花樣怪異古老的披風,杵拐杖的老人停在眾人面前。

  「……塔爾博爺爺?您怎麼來了?」

  九代目示意自己沒事從守護者的防護裡走出。

  「……Reborn,這位是?」小孩小聲地詢問。

  「彭格列專有工匠,從一世起就存在了。」他來做什麼?

  「看你們的樣子,是和擁有淋過『罪』的大地戒指的西蒙家族交過手了?那也不怪你們對他們的能力百思不得其解——你們會很難贏,十代的小鬼們。」

  「……您是知道什麼嗎,大地戒指?那我們要怎麼應對?」

  「有罪當然有罰——守護神她沒提過嗎?有個東西一直在她身上,是她好幾個月前留給我保管的,後來那個孩子就再也沒回來,真是任性啊。」

  塔爾博在他隨身的袋子裡翻找,摸出一管容器相似度很高的血液。

  那是彭格列一世的血液,也就是與罪相對的『罰』。

  「如果要贏過西蒙家族就要讓彭格列指環脫胎換骨。這件事我可以做,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的話。」

  似乎沒有選擇的余地。

  西蒙家族擁有前所未見的強大力量,如果當時沒有那個什麼阿瑪蘭妲出現打斷了他們的攻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綱吉知道他們必須要贏。

  「……九代目,」

  「綱吉君,按你的想法去做。」

  「那個,塔爾博爺爺,就按您說的辦!」

  塔爾博擰開容器,從綱吉等人手上接過彭格列指環。

  這次的敵人是西蒙家族,作為替彭格列一世見證此後一切發展的人死亡後沒多久雙方家族就要互相殘殺。

  一世,你如果知道會作何感想?

  ……

  Timoteo派人調查了總部裡留存的有關彭格列與西蒙家族相關的資料,卻發現什麼都沒有——毫無疑問,有人暗中銷毀他們不留一點痕跡,而就現在而言,罪魁禍首當然是斯佩多。

  但所幸,西蒙一世私下寄給彭格列一世的信件被作為遺物放置在別的房間因此沒有被銷毀,留下了有關西蒙家族據點的信息——一座海島,而且離日本不遠。

  「這樣的話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調動人手。按照塔爾博爺爺的說法,離大地戒指徹底覺醒不到7天,必須要趕快行動,召集彭格列全員。」

  「九代目,」綱吉突然站起,看上去是下了很大決心,Reborn當然也沒打算阻攔他,「請讓我一個人前去應戰。」

  「什麼?」

  「我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不過這並不是彭格列與西蒙家族的鬥爭。受到傷害的山本和庫洛姆對於我而言是重要的同伴,我是為了朋友而戰!」

  「不愧是十代目,就算如此,我也會陪您一起去的!」

  「嗯,說的很不錯,沢田,我想我也很有資格一起去——以朋友的身份!」

  「光靠你們幾個……」

  「沢田,你在說胡話嗎?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黑手黨之間的大戰?」

  「不是的,斯庫瓦羅,」綱吉面對怒吼的斯庫瓦羅幾乎立刻反懟回去,「我的朋友需要一個公道,而且……炎真的狀況也很特殊,我覺得他和我很像,不願意犧牲太多人,大概只想打敗我……我就是為了朋友們才參戰的!」

  「好了,都給我安靜。既然繼承儀式中斷,那麼彭格列的指揮權還在我這個第九代首領身上,」九代目此刻也已經起身,場上迅速恢復安靜,「我宣布,討伐西蒙家族的事就交給第十代家族負責,而Reborn必須要同行——我希望你在過程中不要動手,Reborn。你知道她在的話也不會讓你上場的。」

  「……我知道。」

  「誒?等等,九代目,Reborn不能出手的話為什麼要他去啊?到底——」

  「我說完了,准備好船只,我們盡快出發。」

  綱吉君,或許炎真君和你很像,但你們有個絕對的不同。希望在這場特殊的戰鬥裡,你真的能發現並理解吧。

  ……

  准備時間並不充裕。

  綱吉匆匆回了趟家,意外發現這個時代的正一留給他的信件。他在信裡提到的斯帕納寄來的裝備也在箱子裡找到,是綱吉在未來必備的特殊隱形眼鏡和頭罩式耳機。

  次日,他們和九代目等人乘船趕往,綱吉等人中途坐小船成功登上那片傳聞裡西蒙家族的聖地。

  而此時,海島的山岩之上,前一天已經等在這裡的「阿瑪蘭妲」立在最高處眺望遠處炎真等人的身影,轉而又望向還沒有動靜的海面。

  「好一場鬧劇啊,你的那位幻術朋友真是能力非凡。你不贊揚他一下嗎?」

  「……滾。」格洛莉亞並不轉身去看伽卡菲斯,她持續沉默地捏緊了手杖。

  「他的確是恨你,既要報復彭格列,又要報復你。不得不說,他做得很成功。雖然對於我而言你和他都是可悲的人。」

  「……你既然明白他做的一切,那就知道西蒙家族有錯但懲罰不一定要到那種地步,彭格列也是。」

  「不要用一臉『我怎麼樣都沒關系干脆把他們的問題算在我頭上好了』的表情——說起來,我真的要叫你『阿瑪蘭妲』?嚴格意義上,阿瑪蘭妲不算徹底死了,她的意識體還存在於阿爾克巴雷諾的體制,你盜用自己祖先的名字可不太好,格洛莉亞。」

  「阿瑪蘭妲」,也就是貨真價實的格洛莉亞終於稍微偏過頭斜看他一眼,嫌這人聒噪。

  「我能理解你和彭格列一世的深情厚誼,」伽卡菲斯取下他的高筒帽拍拍灰,又摘下有點礙事的西洋跳棋面具,「但是,就算柯扎特是一世在意掛念的摯友,你因為一世所以對柯扎特也願意庇護——但是,這已經是西蒙家族第十代,不管又如何?你和西蒙一世……嚴格意義上甚至不是朋友,你們連熟人都不算。」

  是啊,我們並不是朋友呢。

  當年的我……以為自己謀劃的一切能讓我在獲得那個本該得到的壞結局之後,至少能讓我身邊的人安穩。那個時候的戴蒙總是格格不入嘲笑一個黑手黨首領太過天真,我知道他是在勸我放棄的。

  他的確是對的,我從一開始就犯了錯,所以後面發生的一切……是活該而已,我這樣的人原本不得好死也沒什麼。

  但是,羅莎,Reborn,艾蓮娜,戴蒙,甚至連柯扎特和Giotto……他們不該遭遇那些事情。柯扎特則是完全受了牽連,如果不是艾蓮娜因為救我這個根本不需要被救的人而死,讓戴蒙失去了理智,他怎麼做得出那些該讓他下地獄的事!那家伙是個無可救藥的混蛋,該死的陰暗男,但他……原本也沒有惡劣到那種地步,這一點我是知道的。

  格洛莉亞微微閉眼。是她沒能發現斯佩多還活在世上,以為他晚年的時候已經學會放下,才讓那個人懷著越來越深重的恨意和不甘活到現在又再一次傷害西蒙家族。

  該死的人活了百年,不該死的人卻早逝,所以他那麼恨我,而恨意讓他分不清對錯。西蒙家族又因為同樣的人而被牽連了。

  「柯扎特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是我……對不起他,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

  回憶總是難以褪色。

  她很容易想到初次見到西蒙一世的時候。柯扎特並不會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待太久,至少在找到那片聖地之前是這樣。所以,那完全是一場偶遇。

  原本是為了調查家族底盤下的突發緊急狀況的格洛莉亞前往那不勒斯的某個小鎮,等她終於把爛攤子收拾個大概給自己點喘息時間在街上閑逛的時候,看到紅發的青年人悄悄把自己的錢袋「落在」貧苦人家的倉庫裡爾後迅速離開。

  她覺得這個場景很眼熟——一世也會做類似的事情,他還提起過一位年少時便結識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如此。

  那個朋友也是紅頭發。她又聽見那個人身邊的同伴叫他「柯扎特」。

  一模一樣的名字,不可能這麼巧。

  格洛莉亞眼尖地瞥見疑似扒手慣犯的小年輕正在偽裝著接近柯扎特,於是立刻出聲提醒:「前面那位先生,請小心小偷!」

  西蒙一世微微一愣,回頭的空檔受了驚的小偷只是被他擊麻一只手臂,一個踉蹌狼狽地抽出刀往前跑,衝著聚過來的人裡唯一的女性格洛莉亞而來,然後毫不意外被一腳旋踢踹中腦袋,倒地後不省人事。

  「真是相當漂亮的身手,小姐——感謝您的提醒,話說您有受傷嗎?」柯扎特小跑著過來,對著她微微鞠躬行禮。兩人為了不擋住過路人都很有默契地退到路邊往前走。

  「多謝關心,我沒事。恕我冒昧,請問您……是柯扎特·西蒙先生嗎?」

  青年顯出點驚訝,他盯著格洛莉亞的臉作出認真回想思考的模樣,最終帶著歉意開口:「失禮了,這位小姐。如果我們的確見過但我想不起你是誰那麼我很抱歉,所以您是?」

  格洛莉亞笑了笑對他提裙行禮:「不,您沒有問題,我們是托了某個人的福第一次見上面——您好,我叫做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西蒙先生。」

  她聽見柯扎特身邊的人盡可能小聲且嚴肅地說了句「是那個艾芙裡特」。

  啊,不太妙,雖然我的風評已經無可挽救而且我也不打算挽救,但真要和人正經聊天的話……是個很大的阻礙。

  「雖然我想您是位不普通的小姐,但看來遠不止如此。我碰到了很優秀的人物——在快要離開這座鎮子前,看來運氣不錯。很高興認識你,格洛莉亞小姐。」西蒙一世對著她伸出手,臉上的笑容絕不虛假。

  是年輕得過頭的那位首領。真是辛苦啊,這孩子今年也就17,8歲,看樣子剛結束什麼事務。

  「這不好說啊,西蒙先生,說不定我接近您是個陰謀。」她把扇子換到左手好用右手回握。

  「你不是的,格洛莉亞小姐,你剛才沒閃開。」

  「因為我的能力完全能處理這種事。」

  「不,是因為你身後有對剛出花店的姐妹,我看見你回頭了,格洛莉亞小姐。」或許知道她年紀不大,柯扎特覺得格洛莉亞的玩笑話有點小孩子氣所以微妙得覺得有些想笑但還是給了未成年小孩面子忍住了。

  「……西蒙先生,我發現你比Giotto要伶牙俐齒一點,當然,不是討厭的那種。」

  西蒙一世忍不住笑起來,發出輕笑的爽朗聲音。

  原來Giotto說不過她嗎?嗯,這孩子看上去本來也很聰明討喜,伶牙俐齒應該去形容她。

  「如果有所冒犯我很抱歉,我只是覺得格洛莉亞小姐你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而已。所以,那位說不過你的我們共同的朋友最近怎麼樣?」

  賣花人唱著歌從他們身邊飄過,吆喝賣水果的聲音也環在頭頂,從窗台垂下的花枝和綠藤如同柔紗飛揚在半空。來自不遠處海岬邊海鷗的悠長鳴叫也穿進街道,不知道演著什麼樣的交響曲。

  「……」

  格洛莉亞安靜了很久,伽卡菲斯看她久久垂頭不說話也無聲無息地離開。

  爾後炎真等人先一步出現,過了差不多半天的時間綱吉等人所在的船只也出現在海面。

  雙方在海島上見面了。

  「……真是鬧劇啊,Giotto,柯扎特。」

  格洛莉亞在雙方家族從單純的眼神對戰演變成□□搏鬥之前從空中現身,橫在綱吉和炎真之間。

  「請你們不要擅自開戰,違反規則的後果將會全部由你們自己承擔。」

  「……」

  「……」

  「這場西蒙家族……和彭格列家族的決鬥判定輸贏的標准是榮耀。被打倒後失去榮耀的一方將會被復仇者帶走。就是這樣,你們輪流開戰。」

  炎真最後看了一眼綱吉,示意他們自己找來,帶著家族成員向深處走去。

  綱吉和同伴們長途跋涉,再目之所及除了單調的岩石高山,以及貧瘠土地之後,他們終於看見了長勢旺盛,蔥郁蓬勃的大片綠植。

  ——等在那片綠色裡的人,是青葉紅葉。


第一百一十五章 錨

  ——練筆

  (哨兵R?向導格姐,是之前深夜腦嗨的產物,很短,只是轉瞬而過的靈感)

  1.

  戶外的環境當然是惡劣的。

  但和那個人失控之下精神力朝外肆意侵入,隨時都會無條件無差別攻擊的周身環境對比之下竟然也和煦日和風那樣的天氣沒差別了。

  可樂尼諾的視力很好,無論白天黑夜,無論環境惡劣與否,顯然是出類拔萃的那種。哨兵們的五感其實都很好,尤其是彩虹之子們,他們七人是最特別的。此刻能見度很差,他有些分不清空氣裡是黃沙還是黃霧,風聲落在耳朵裡幾乎尖利凄厲地令人耳膜作痛——他當然戴著防護裝備和對講機,即便如此風依舊能進入,甚至於拉爾米爾奇的聲音也聽不太清。

  戰鬥之後廢墟的殘骸碎片正在已經能夠傷人的風裡胡亂地飄,那些東西撞在他和同伴們的身上發出駭人的聲響,他的皮膚沒有直接受擊但依然有輕微的痛感。

  嘖。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想過去。」沢田家光在凶狠地抽煙,這樣能使他的煩躁和不安盡可能發泄在煙嘴和很快就會被沙霧帶走吞噬的白煙裡。

  「……在她沒來之前本來不該有任何人靠近的。但是,把那家伙一個人就這麼丟在那兒,我覺得不太好,家光。風,你怎麼樣?」

  「多謝關心,可樂尼諾,我沒事——就目前和他的距離而言。格洛莉亞什麼時候能趕回來?」

  「不好說,她本來就是因為另一邊的哨兵突發事件沒人處理得了才舍得離開的,哪怕效率再高也和這裡有些距離。……拉爾,我們可以繼續前進吧?」

  「10米,先前進10米試試看。我再聲明一次,你們面前的人因為敵方的特殊儀器出現了難得的失控,他的精神屏障岌岌可危,所有人必須高度注意。明白了?」

  「收到。」

  嘖。

  家光等人晃了晃腦袋。

  他們還看不清對方的身影,即便是這樣的距離已經開始受到他的精神影響了。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他常用的槍這一武器,那些從槍口裡鑽出的子彈彈無虛發——他們的神經此刻如同被相對弱化的子彈擊中,接人連三,余痛難消。

  如果等不到格洛莉亞趕來,三人打算強制制伏這位失控的同伴,依靠彭格列研制出的對付此類情況特有藥物。目前最可靠的方法是遠程狙擊注射。

  這一向擁有極高成功率,如果他們打算注射的對像不是第一殺手就好了。他怎麼可能會被人用子彈打中?

  「……能看見他了。」風突然開口。

  那個人歪斜地靠在岩石上,沒有握槍的手放進西裝褲側邊的口袋裡。他尚有點余力握住自己的武器,手指輕輕撥弄著板機,不知道算不算一個警告。

  Reborn看上去還能稱之為從容,哪怕他那可怕的精神力泛濫成災,不受束縛地滲入周圍可見和不可見的一切生物和非生物。

  「家光。」他出聲了,沒有顫抖的感覺,但比平常沙啞。

  「……這是我的失誤,老朋友,抱歉,我們要強行帶走你。」家光對著他舉槍。……該死,這個距離不夠。

  「是嗎?可樂尼諾,風,你們覺得是那個子彈先擊中我還是你們的精神屏障先一步崩潰,或者我此刻的自動防御與反擊先清除外界威脅?」

  2.

  三人再次向前,無視了對講機裡拉爾發怒般的警告。

  沢田家光覺得很是反胃,痛到沒知覺後又開始眩暈。

  其他二人也差不多。

  但他們都盡力了,根本不該有格洛莉亞之外的任何人靠近殺手才對。

  槍響了。

  許多聲密集的槍聲在拉爾的對講機裡聒噪作響。不知道是生理作用還是心理作用,她明明在安全地帶的帳篷裡卻還是感到頭痛。

  ……果然沒有擊中,真是意料之中。這個決定根本就是錯誤的,而且,她回來後要是知道這個應對措施肯定會發火。絕對會。

  嗯?被擦傷了?那個Reborn被子彈擦傷了?

  「……家光,退後,馬上退後,那個人的精神屏障已經完全消失,再多一點外界的壓力都是一種極致的折磨,他的身體——」

  「意思是現在我能夠擊中他,對吧?先廢掉他的行動能力然後注射藥物是完全可能的。」

  「……我勸你別這麼做。」

  家光第二次無視了拉爾真心實意的警告。他收起槍,轉而點燃自己的火焰。可樂尼諾和風意識到問題不對時已經來不及阻止,他們被橘紅色的刺目光芒向後逼退,看著那個愈發巨大的光球仍在膨脹,而目標是身體精神雙重崩壞的第一殺手。

  「……風,是我的錯覺嗎?」

  「……那種精神上的入侵和壓迫感好像減輕了。你也是?」

  兩人很有默契地轉過頭進行大範圍搜索。

  沒有,沒有別的人出現。

  ——那就對了。

  3.

  向導對哨兵的精神覆蓋與安撫可以比作投下的光束。

  但那個人,是太陽本身,而不是幾束光線或者一片陽光而已。

  無形的太陽正將金紅色的暖流如同河水般湧來,他們吞沒凌厲的風,截斷濃霧和黃沙,穿透空中的殘骸,以不可抵擋的勢頭填滿空氣。

  來人一定是心情糟糕至極,因為她沒有煙癮卻在抽煙。她揮手打散家光的火焰就和呼出一口煙霧那樣隨意散漫。

  然後,她抬起左腳崩得筆直向前橫掃,可樂尼諾覺得那和她腰上鋒利的長劍簡直沒什麼區別。家光痛呼一聲被她一腳砍中膝彎,狼狽地瞬間撲倒在地,啃了滿嘴沙子石粒。

  「誰教的你。」她確定Reborn已經在恢復後才決定稍微停下。他們太過契合,哪怕格洛莉亞還未出現在殺手的視線裡調和就已經開始,而以他剛才的狀況自己這樣的精神力一下子完全靠近就算是向導也會對他造成傷害的。

  「……日安,格洛莉亞小姐。」格洛莉亞那一腳下得很重,門外顧問的腿居然沒有斷成兩節倒也從奇怪的方面證明他是個異常優秀的哨兵。

  「有什麼可安的——我在問你話,沢田家光。」

  「……是我的失誤,我對敵人的判斷有些偏差。至於剛才的措施……」

  「明天早上之前我要看到你對這次任務,對相關人物應對情況,以及門外顧問工作反思的三份報告——沒你們什麼事,不走嗎?」

  門外顧問捂住他因為精神受損加上臉部著地後一起作用下流血的鼻子,相當郁悶地和除他之外都被格洛莉亞出手治療的兩位阿爾克巴雷諾動作利落地撤出。

  ……不,這個人根本沒善良到會主動治療Reborn之外的人,單純是她那過強的精神不受控外溢。沒有我們的殺手先生在的話,其余人現在感覺到的可不是治療效果,而是更加反面的東西了……

  向導小姐還有點余下的悶氣,她把抱怨和不滿全部投進呼出的第二口煙霧,不緊不慢把控著速度向Reborn靠近。

  精神屏障重新構建,波動完全平穩的殺手先生微微眯起眼。他的向導給予的調和令他想到格洛莉亞環過他脖子的手臂,揉捏他耳廓和發梢的指尖,還有她柔順的長發如何落在二人貼合的身體上然後圈過Reborn的手臂。

  「你來晚了一點,我親愛的。」殺手有些疲憊,但他依舊故作輕松地靠著岩石,伸手勾過沒有反抗的格洛莉亞的,隨後放了一半的身體重心在剛才臉色陰沉,現在終於緩和的她身上。

  「我比飛還快地來到你面前,你怎麼還要抱怨?」她抬起夾著香煙的手,殺手很自然湊近用嘴接過,他們吐出漂亮煙圈的動作相似度極高。

  「我只是有些可惜你沒在我的傷口尚未復原時趕來,至少那樣我能扮成個病人。」

  「我看你好得很。」

  Reborn取下煙,空出一只手摩挲她的脖頸皮膚,而後順著上滑繞過而後臉側,停在她眼角。等到他指腹上的槍繭把人的眼角磨紅,才毫無歉意地去親吻安撫,壓下她的眼皮讓她不能睜開眼,獲得這麼點小樂趣後才去黏上格洛莉亞的嘴唇。

  格洛莉亞從善如流地回應,伸手下拉殺手的領帶。

  「離這裡還有些距離的時候你已經開始釋放,莉亞。」Reborn用雙手把她抱進懷裡。

  「是啊,因為我擔心你擔心得快死。滿意了嗎?」

  「你這次外出處理的是群體性事件,就算是你也不該多次承受高強度的調和,小玫瑰,你太隨意了。」

  「剛才還在失控的人還挺能說我呢。」

  「可是你把我治好了親愛的,那你呢?」

  Reborn動作很輕地揉按她的雙肩和後背,推著她更深地栽向自己。他把太陽軟化,把太陽收進身體。

  此前沒有人可以單獨接受格洛莉亞的精神力,而她過強的精神幾乎無意識同所有範圍內的人連接和共鳴。

  除了Reborn。他自控能力極高,精神屏障也很強大,但是一旦失控沒有別的向導能夠控制。

  她的入侵需要足夠的吞噬來抵消。

  她不會失控,但永恆的疲憊和空虛比疼痛更難熬。

  「走吧,以防萬一你還要做個精神疏導。」

  「而你也需要休息,莉亞。」

  「……所以你能不能別壓著我,既然很有精神傷也好了。你知道自己很高而且很重嗎?」

  他的確沒恢復完全,格洛莉亞環過殺手的腰讓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還是撐著殺手一起往前走。

  「以及,我明天也要看見你的報告。」

  「莉亞,我的狀況你已經親眼所見,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對我的精神和身體都了如指掌的人,尤其你對這二者可以隨時親自查看,不是嗎?」Reborn搭在她肩上的手轉而扣住她的肩頭往自己的方向拉進,讓她一頭撞向他的頸窩。

  格洛莉亞對他不入流的玩笑話也置之一笑。

  「你在賄賂我,Reborn。」

  「如果你不吃這套就算不上。可你不會拒絕我的,親愛的,不是嗎?」

  「哼,回家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3

第一百一十六章 罪與罰(2)

  ——恨唄誰恨的過你們倆損友

  百年前。艾芙裡特莊園內格洛莉亞的房間。

  「……斯佩多到底要做什麼呢?雖然一世也同意了他的方案,但我還是擔心。」艾蓮娜持續攪動杯子裡的紅茶,單手托腮表情糾結。

  「我覺得戴蒙是個很謹慎的人,我猜他大概率是先做了放誘餌的事,自己還做了騙局,說不定剛做完臥底什麼的。」翻看文件的格洛莉亞頭也不抬,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一世?不管多少次我都很疑惑,那種陰暗男也會被彭格列看中嗎,真奇怪。有點好奇彭格列一世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嗯,小格洛莉亞這麼說的話肯定就是那樣。」

  「……我只是瞎猜而已。」

  「可是你總是能猜對,斯佩多也是,每次我覺得你又在亂來的時候他也能說出你具體想干什麼。」

  ……真是個糟糕的消息。

  13歲的格洛莉亞不但被這些該死的文件折磨,也被艾蓮娜所說的這一巧合折磨著。

  「……又來了,為什麼你們不能好好相處?我介紹你們認識之前還覺得你們肯定能合得來……」

  想了想還是不打算瞪艾蓮娜一眼的格洛莉亞只能故作深沉地嘆氣。所以是哪裡來的依據覺得我和那種家伙能合得來?

  「……我不喜歡和他說話,很累,而且很煩。」

  「那你們就不要互戳痛處啊!不對,那能叫痛處嗎?為了今天衣服的顏色,說話的音調語氣,還有坐哪張椅子之類的事情吵架根本很不合理啊,我的小甜心。」艾蓮娜突然起身走到埋頭工作很久沒休息的格洛莉亞面前捧起她的臉迫使人停下了鋼筆。

  小孩輕輕地哼了一聲。我就是沒來由地討厭他,他也沒來由地討厭我。而被討厭的家伙猜中想法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之一!

  「……我討厭別人說我天真,他每次見到我都那麼說,天真的無可救藥或是愚蠢的無可救藥之類,煩死了。」

  「……那你也不要說他什麼明明和彭格列不是一類人就不要裝成那副樣子……你們倆都省省吧。」

  艾蓮娜覺得很惆悵,她實在想不通這二人所說的這些話的緣由,明明不管是誰都不是彼此形容的那樣,到底是什麼意思?

  「話說,你一直在這兒陪我沒關系嗎?很悶的,艾蓮娜。」我自己都覺得悶……

  「我要是走了的話你父親肯定又要進門和你吵架。而且,我覺得看你工作的認真樣子很好啊,很可愛呢親愛的。」她還是沒放開格洛莉亞的臉,還順手揉了兩把,格洛莉亞最終沒有反抗。

  「我去你們家的廚房給你做點心,怎麼樣?你要吃什麼?」

  「隨便吧,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嗯,我們家格洛莉亞真好養活。唉,說起來後天就是你生日,但是那天我們家有事我不在西西裡。抱歉啊,親愛的。我明天出發所以今天來看看你。那提前祝你生日快樂,我們最好的小格洛莉亞今年起也要一直健康快樂——必須是一直哦。」

  格洛莉亞覺得好友似乎在很短的一瞬表情暗沉。她雙手握住格洛莉亞的手作出祈禱的樣子,最後也只是笑了笑。

  「沒事,我會讓斯佩多代我去參加你的生日會。」

  「……不必了。」

  ……

  這植物……不對勁。

  看起來與平日看見和養殖的綠植沒什麼區別,但隨風刮向綱吉等人的葉片顯出過於鋒利的觸感,他們輕易地割破皮膚,給原本從視覺上而言十分舒心的綠色染上點頗具威脅的殷紅,花園的場景頓時在眾人的沉默裡添上詭異。

  很快,偽裝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不像是自然界的風吹起而飛的枝葉翻卷著撕扯力道逐漸加大的氣流對著他們呼嘯而過,那和殺人的一切可怕凶器都沒有區別。

  「……」

  懸在半空的格洛莉亞周身有一圈不大的火焰來回流動,青葉紅葉的這些並不友善的「問候」最終消糜在跳躍飄飛的火星子裡。

  大地屬性裡的森之炎麼,我也是第一次見呢。……雖然是在這種該死的場合。

  「無論是誰,一旦破壞規則將會立刻被視作輸家迎來懲罰。青葉紅葉,還請你多加注意,畢竟我還沒有說決鬥開始。」她抓住已然越界靠近眼角位置的葉刃,隨意地把它彈向青葉的身體,他的火焰立刻暫時性熄滅。

  「……哼,決鬥?我一個人就可以解決所有彭格列的成員,我不介意他們一起上。」

  「不,我來當你的對手,」了平已經纏好手上的防滑繃帶,難得帶上一副低沉嚴肅的表情,他在思考自己想說的話,「紅葉,為什麼會這樣?我們都是具備拳擊手精神的人,我很確信這一點!而且,我們明明——」

  「請你不要開玩笑,」青葉忍不住皺眉冷笑,但又立刻略微低眉失去笑容,「……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情誼,彭格列是我復仇的對像而已,一直被打壓被排擠的西蒙家族才不會和你們這種平日裡還能有閑情逸致去玩鬧娛樂的家伙一樣。我的拳頭……是活下去的手段。我剛才也說過了,你們可以一起上。」

  「不對,我們倆之間來一場光明正大的對決,那才是身為拳擊手該有的榮耀!」

  「好吧,那我就奉陪到底。要打的話就是生死對決,知道有任何一方倒下為止!這裡就是擂台,我們接受所有犯規行為。」

  被格洛莉亞解開封鎖重新燃起火焰的青葉紅葉用葉片築起鐵絲圍欄般的隔斷,做成一個簡易擂台,而喚出漢我流的了平也穿好裝備走進戰場。

  「哦?你打算一上場就要用那個極限Break?我沒記錯的話時間限制只有3分鐘,對吧?」

  綱吉等人立刻一愣:「……什麼?這種事情你怎麼——」那只有在未來使用過的招數,西蒙家族不可能知道的!

  「不要小看我們的情報。那是個現存於世,除了那位守護神之外最了解彭格列的人呢。……他也是比任何人都對彭格列感到失望的人。」

  青葉不需要說出名字,殺手和綱吉就明白了那位一點都不神秘的情報人員到底是誰。

  「不,大家不用擔心我。改良後的指環已經克服了這個限制。來吧,紅葉,我們該用拳頭一決高下了!」

  「……Reborn,」並沒有太放心的綱吉看向自己沉默的家庭教師。

  「怎麼了,」

  「……斯佩多,嗯……他真的那麼怨恨彭格列,還有,還有……格洛莉亞小姐嗎?」綱吉並不覺得生氣,他反而覺得無力。

  「這恐怕只有當事人能回答,阿綱。……如果他們還有機會見上面,如果……我們還能見到什麼也沒留下就消失不見的守護神小姐。」

  「……」綱吉轉頭去看此刻自稱為阿瑪蘭妲的格洛莉亞,對方從他身邊走過看上去一點都不想和他多言。

  「那麼,我宣布雙方的決鬥正式開始。」

  葉片狀的火焰環繞整個擂台不斷加速度移動,很快交叉著覆蓋了平的視線。他的耳邊一刻不停地響起令人麻痹不適的風聲和不明異動,讓人眼花繚亂的周身場景裡並沒有看到青葉的身影。

  「你看不到了嗎,了平!」

  凶狠且精准的直拳一擊錘向了平的鼻梁,不管是攻擊者還是受擊者都很清楚只是這一下他的鼻梁已經斷裂。

  青葉的動作很連貫,他沒有停下持續地命中攻擊。

  肩膀,手肘,腹部……葉片火焰提供了很好的防護和隱身效果,他們足夠迅速靈活,隨時變換時時為火焰使用者服務,對於第一次見識這類攻擊的人而言實在難以應付。

  青葉渾身上下一點擦傷都沒有的當下,了平已經傷痕累累。

  「怎麼了,了平?你可還不能倒下啊!」

  剛打完一套連擊的青葉卯足力氣再次衝上前。

  ……雖然可以用火焰解決你,但果然,我還是想要用拳鬥!

  「了平大哥!」

  「草皮頭!」

  伙伴們的焦急呼喊和命中了平格擋手臂的攻擊一起發出。

  「紅葉,讓你久等了。」

  青葉能感覺到真真切切命中對方的實感。

  而與此同時,一種他看不見的波動正在了平體內醞釀,蓄勢待發。

  巨大的光束和衝擊在青葉退後躲閃之前一口氣爆發而出,猝不及防的他被撞飛一段不短的距離,最後被砸落在地。

  「咳咳……你居然還有這種力氣。」

  「這就是我的全新力量,擋下敵人的攻擊來進行火焰補充。每受到一定打擊,我的臂鐲上就會有一盞燈點亮,剛才只是所有力量的30%而已!」

  「這聽起來很酷啊,大哥,感覺好厲害……」

  Reborn沒有做出評價。

  威力的確不錯。但是,必須要接下敵人的攻擊才能回復,對身體的要求有些太高了,了平必須要撐得住才行。

  「話別說的太早,你的身體已經受傷嚴重到不能穩當站立,在你的力量被完全點亮之前你就會死去的,了平。剛才的攻擊恐怕只能算得上最後夫人一擊了。」

  「不,我只是把自己的底牌亮給對方看,然後全力以赴,再光明正大的獲勝!這就是彭格列的晴守該有的拳擊。」

  「這樣就能贏嗎?」

  「當然,為了我的朋友們我絕不會輸!」

  了平第一次主動先發起攻擊。他直直往前穿過火焰的旋風和圍欄目標只有青葉。

  身體留下的攻擊記憶絕不會忘記,他逐漸能夠躲開青葉的攻擊而不是被動挨打或是僵硬地出拳。但是不知為何,那些躲閃看起來頗為驚險,他們和了平的皮膚擦過,多多少少有些傷口留下。

  「這樣半吊子的躲閃還是太危險了,草皮頭!」

  「不,我覺得他很有技巧,那應該是一種平衡,既能避免遭到直接的完全攻擊,又能通過被微弱的攻擊削到達成火焰獲取的條件。」

  火焰一個接一個點燃。

  了平第二次猝不及防打出上勾拳擊中青葉,對方遠遠飛出,眼鏡也不知去向。

  那一擊沒有留情,青葉的血和他逐漸散去的森之炎一起飛向了後邊,濺落在擂台之外的牆壁和草叢裡。

  綱吉和獄寺被那一拳的威力所震撼一時之間發不出聲音。

  所以,我們這就算贏了吧?!

  「……你會後悔的,了平,你已經失去了打敗我的唯一機會。」稍微擦擦嘴角的血跡,青葉從地上慢慢爬起。

  而此時,青葉的眼鏡剛好飛到藍波腳下,因為好奇而被他撿起戴在臉上。

  「誒?這個眼鏡戴上後完全一片漆黑嘛。」

  那才是青葉最後的武器,視力。森之炎讓他對萬事萬物的所有細節移動都能在視線內一一呈現,這當然也包括人的身體。他看得見血管神經,看得見細胞如何運作,正是因為這些龐大的信息才讓他不得不戴上特制的眼鏡減少壓力。

  綱吉等人對他的話半信半疑,直到他不假思索接連打中了平的薄弱處,讓他的骨頭折斷錯位最後搖晃著倒下如同被卸掉關節的提線木偶。

  「那家伙也太超格了吧?」

  「了平大哥小心!」

  青葉借著眼鏡的優勢不斷出拳,追著搖晃不穩的了平死死不放。綱吉等人眼睜睜看著足以撞破皮膚,震痛血管,打斷骨頭的拳頭密集地包圍看起來體力不支,渾身血污的同伴。

  「不能倒下啊,了平,你已經不行了嗎?快一點,了平,快點出手!」

  從被打的縫隙裡艱難格擋躲避的了平勉強對著青葉露出一個微笑:「……青葉,你為什麼那樣著急?」

  他在青葉發愣的間隙擦開直接的攻擊終於和他拉開距離爭取一些緩和恢復的時間。

  「……不要逃跑,了平,等等我!」大腦發脹,開始頭暈眼花的青葉依舊邁開步子揮舞著拳頭,靠著肌肉反應毫不猶豫地衝上前了。

  「……Reborn,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青葉也快到極限了。擁有那樣的視力意識很方便,但是持續處理大量信息的話他是撐不住的。」

  體力和時間極限之間的比拼嗎?

  火焰翻飛和血污之下,綱吉其實看不太清他們之間的動作了。分不清誰在移動,誰的血飛濺或灑落,誰狼狽地摔倒後又立刻爬起。

  青葉早就在透支對那樣超強視力的承受能力,他血流不止。

  身體被當做拳擊袋反復捶打同樣血流不止的了平歪斜著站在他對面。

  「……了平,認輸吧。」

  「……紅葉,太啰嗦了,帶著你最強的拳頭向我衝過來。」

  青葉低頭皺眉。

  他是不能輸掉的。

  他想到從很小的時候都是孤身一人的同伴們與自己,想到早逝的親人,想到幾乎把人壓碎的嘲笑和歧視,他的腳步便後退不了半步。

  「……那麼,我就如你所願結束這場戰鬥吧,了平!」

  青葉的拳頭猛擊了平的腹部。

  是比之前都要強烈的實感。

  了平那具看不出一塊好皮,破爛重傷的身體依靠在他身上靜止不動,是堅韌的石頭或山頓在他眼前,似乎太陽的光芒正在熄滅。

  「……了平,怎麼了?」

  他感覺到了平抬起那只骨折錯位的手輕輕搭在他後背。

  「……抓到你了,紅葉。」

  真正的太陽在那一刻吞噬包裹了青葉。

  他在巨大溫暖但也強大凶狠的光忙裡受到了可怕的重擊。

  然而戰鬥還是沒能結束。

  受傷嚴重的二人已經開始翻白眼,他們甚至無法端正或是筆直走路,像是被什麼東西驅使的人偶機械搖搖晃晃同對方靠近,沒有思考地出拳踢腿。

  他們犧牲掉自己的身體,犧牲掉幾乎所有的意識,只留下心中堅持的榮耀,就那樣不顧死活地戰鬥。

  綱吉等人失去言語,他們只是瞪大眼睛微張著嘴去看他們的榮耀如何超越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短暫回神的二人都忍不住笑了笑,他們最後一次拳頭相碰如同一個默契的擊掌,隨後二人全部倒地。

  「是笨蛋的話,就不要想著復仇這麼復雜困難的壞事了,青葉紅葉,果然是個蠢貨。了平……你真的很努力了,不能當面誇你還真是抱歉啊,小朋友。」

  格洛莉亞站到二人之間嘆了口氣。

  「現在可以給他們兩人治療了吧!」

  「彭格列十代目,退後,你不能干涉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又是憑空出現的鎖鏈晃動聲。

  而這次,鎖鏈從空中的黑洞裡竄出,捆住沒有反抗之力的雙方參戰人員將他們拖入其中。

  「……這是在干什麼?!把大哥還給我!」神情激動的綱吉在衝向復仇者們之前被殺手攔下。

  「這兩人打成平局,所以他們都輸了,規則就是如此。」百慕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小孩們的抗議。

  格洛莉亞悄悄把自己的火焰扔向了平和青葉作為治療,同時思考結束後如果她殺了斯佩多能否因為打破規則承擔輸家的過錯。

  「……沢田……」了平努力睜開眼睛對綱吉艱難發聲。

  「……了平大哥!」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不後悔,我為自己的榮耀而戰所以我接受這個結局,你也要為自己的榮耀去戰鬥!」

  「可是我……我的榮耀是什麼我其實……」

  「沒關系的,沢田,我明白的,我很清楚你的榮耀,所以沒事的,去做就好!接下來……交給你們了……」

  了平消失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罪與罰(3)

  ——活不下去的她

  「你真的不要緊嗎,最近好像有很多幻術師來攻擊你,明明之前你為了幫D所受的傷還沒好呢。」一世看了眼坐在會議室圓桌旁邊的格洛莉亞,目光聚集在她用繃帶吊起來的左手和有些淤青傷痕的右眼。

  「只是擦破皮的小傷,不用擔心我,Primo。……而且,我不是去幫那家伙的,只是運氣不好路過所以被卷進戴蒙的事端裡,真是糟糕。」格洛莉亞從Giotto手上接過一杯還在冒熱氣的熱可可,喝了一口幅度很小地撇撇嘴,一旁忙著看報告的G騰出手把裝著糖塊和牛奶的兩個罐子推到她面前,於是她肉眼可見地眉毛上挑顯出點更高興的神色。

  不管平常是怎樣的說話和行動方式,果然還是未成年的小孩。

  會議室的其余人用眼神達成這一共同認識,但不選擇在格洛莉亞面前點穿。

  「但是你還沒抓到策劃這幾次暗殺的幕後黑手,確定不需要和阿諾德商量讓他提供些有用的情報嗎,小希爾達?」

  「哼,我不要,」格洛莉亞清清嗓子尋找模仿阿諾德語氣的感覺,同時把自己的衣領豎起來,「他肯定會說『所以你要用什麼和我交換情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種道理不該由我我來告訴你格洛莉亞』之類的。真小氣啊,局長先生,嘁。」

  本人就坐在會議室的阿諾德短暫抬頭瞥了她一眼倒也沒有對她的模仿秀做出評價:「明天我在碼頭有點事,你來幫我吧,格洛莉亞,然後我就告訴你更多的情報。你不用參加戰鬥,只提供點我需要的信息就好。」

  「……就算我沒有這檔子事你也打算讓我去的,阿諾德。」「嗯,是這樣。然後時間是明天下午3點。」

  「……是是是,我知道了。」

  而此刻,從門外路過有別的事情要忙,但是已經聽了好一會兒的斯佩多裝作只是單純路過的模樣走開。

  哼,平常一副自以為是很不得了的樣子,不過是幾個幻術師都對付不了麼,艾芙裡特。

  「……明天問問那個小鬼要不要接受應對幻術的訓練好了。不,先告訴艾蓮娜,讓她去說比較好。」

  ……

  規則就是規則,打成平手的了平和青葉最終都被帶走。

  而百慕達按照約定放出第一段有關彭格列一世和西蒙一世回憶的片段。

  畫面中出現的是彭格列尚未成立時的Giotto和一直陪在他身邊的G。他們看起來只是在小鎮上閑逛,直到他們停在一戶貧苦人家的倉庫外看見紅發的青年落下錢袋卻沒有察覺地抬腳離開。

  「不好意思,那邊的先生!」

  紅發的青年有些疑惑地轉頭,看著Giotto和他的同伴拿著錢袋向這邊跑來。

  「這應該是你的錢袋吧,我看見它掉在了保羅家的倉庫。」

  青年的眼神裡透出謝意,但同時有看起來頭疼地抓著後腦勺的頭發:「……啊,這可真是……我本來是看著他家總是受到地主壓迫沒吃沒喝才故意把錢袋落在他們的倉庫裡……」

  年輕的彭格列一世微微一愣:「抱歉,看來的確是我們多管閑事,不過你不用太擔心保羅家,我們平常也會悄悄買一些食物放進那個倉庫裡。」

  「誒?原來你們也在做這種事啊。」

  兩個年輕人看著彼此幾乎同時笑起來。

  「你好,我叫做柯扎特·西蒙,是來這邊的阿姨家玩,很高興認識你們!」

  「哦?我爺爺認識你們家的人。他是我的伙伴G,我叫做Giotto,你好。」

  西蒙一世和彭格列隔著斜穿樹蔭與窗外綠意的金色陽光第一次握住了對方的手。

  「……」

  「……」

  那就是片段的所有內容,完成約定的百慕達再一次帶人消失不見,等待下一場決鬥結束。

  雖然失去了平讓人心情低落哀傷,但綱吉知道他們沒有停下的權利,只能繼續向前進發。

  藍波受了點驚嚇又覺得這趟行程太無聊枯燥於是忍不住哭鬧,獄寺一貫是要教訓小孩兩句的,這不過這次他做了准備,隨身備上藍波最喜歡的葡萄口味水果糖,出人意料從世界各地挑選不同的類型,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全部遞到停止哭鬧的藍波面前。

  「我只要是葡萄口味的都喜歡!」

  「……不行,現在只能各挑一個!」

  哄好小孩的獄寺又抱怨著讓人趴在自己肩上,扛著他繼續向前走。

  「……那個孩子看來在未來的時候學會的不只是作戰技巧。真是越來越像樣子呢,隼人。」飛在上空隱秘地跟著綱吉等人的格洛莉亞忍不住感慨。

  果然,每個人都是好小孩。不管他們要不要繼承彭格列,未來都沒什麼好擔心的——等撐過這次。

  並不知道自己被彭格列守護神誇獎的獄寺一邊安撫快要睡著的藍波,一邊擔憂地去看始終低頭走路的綱吉。

  「你還想著了平的事。」Reborn稍微加快腳步從後面上前和綱吉平行。

  「可是Reborn,我明明是為了朋友們才會參加,而且有可能再見到格洛莉亞小姐所以會加入戰鬥,但你看現在……」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連朋友都犧牲掉來參加這場決鬥?

  「不要在事情才剛開始的時候就哭喪著臉,阿綱。了平是出於自願,自己認同你的想法才會來的,而他自己也不後悔這場決鬥的任何一種結局。如果你現在放棄,沒有堅持到最後才真的不會明白為何而來。」

  「這種事我也明白的!可是……」

  沒有任何意料之外,殺手習慣性給了小孩的腦袋一個不輕不重的手刃,綱吉直呼痛。

  「果然在你生日的時候許願你聰明點的願望實在太不切實際。你忘記了平對你說的話了嗎?」

  ——只要照著感覺走就好,沒事的,沢田,我很清楚你的榮耀是什麼,所以沒關系的!

  「一切的根源還是過去的事,不走到最後是無法知曉真相的。阿綱,剛才那場戰鬥你應該能看出來雙方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如果你還有顧慮和猶疑是絕對會輸的。了平很確定你的榮耀是什麼,他從心底信任你,或許你也可以相信他的判斷。」

  格洛莉亞隔著茂密蔥郁的枝葉站在和他們二人同一水平線的另一邊道路上沉默地投來目光,透過縫隙安靜望著他們的身影。

  ……抱歉啊,小朋友,我們這些大人給你們帶來這些你們本不用遇到的麻煩。如果……我當時沒有一點猶豫立刻殺掉戴蒙……那種爛人沒什麼好原諒的,他不可饒恕,我就應該在他出現的瞬間把他轟到一點不剩,仿佛他……從未存在。

  我應該殺死他。我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沒有。

  Reborn在原地等了會兒,確定小孩開始想通一點後又丟下他自己往前走。沒過太久,綱吉下定某種決心爾後小跑著跟上步子刻意放慢的殺手。

  「真是會給人添麻煩,阿綱。」

  「……你不要老是罵我啊!」

  獄寺這時也稍微放心了些。幸好,幸好有Reborn先生,果然需要他陪在十代目身邊!……嗯,如果那個女人也在就好了。

  「……說不見就不見了,真是會耍酷的人。」

  時間很快就來到晚上,眾人決定為了接下來的戰鬥先休息養神。藍波在一旁呼呼大睡,獄寺為了看護他睡在他身邊。

  殺手靠著岩石坐下,目光投進劈裡啪啦燃燒的篝火。

  他感覺到很輕的下落聲停在岩石的頂端。

  ——格洛莉亞背對他坐在岩石上,垂下頭沒有發話。

  Reborn在思考措辭,他先是掃向因為太好奇而從睡袋裡探出腦袋的兩個小孩示意他們縮回去繼續睡,然後遲疑著開口:「……有何貴干?」

  「沒什麼,我會看著你們兩方防止任何人違反規則。為了公平起見,你們還是好好休息准備下次戰鬥,我會確保沒有人會在睡夢中偷襲你們的。」

  「……我應該說聲謝謝麼?」

  「不必在意,我不需要。」

  「……阿瑪蘭妲,」

  「啊,你又要問起我的那位後代。省省吧,我回答的內容你明明既不想聽到又不願意相信。」格洛莉亞有些想要側過身體,但近距離看見Reborn的臉知道他的表情實在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於是又忍住了,還是繼續背對他。

  「是,我不相信。」

  殺手很少為沒有依據又不了解的事妄下判斷。但他以一種矛盾的確定感去不相信格洛莉亞的隕落。

  她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事,怎麼能再出現第二次……

  「好吧,那我就說點更精確的表達——她快要死了,阿爾克巴雷諾,不可逆轉而且不可阻止。」

  這是真話,格洛莉亞雖然頂著阿瑪蘭妲的名字說了許多謊,但這句話確實是真的。實際上,從機制的缺陷因為白蘭的發現而露出一角的那一刻——不,不一定是白蘭,既然有缺陷那麼總有一天會暴露,而白蘭只是剛好撞上而已——總之,從那一刻起一切都不能改變了。

  或者再追溯地早一點,她創造全新完善的阿爾克巴雷諾機制的同時選擇趁著構建的空檔選擇背離規則讓殺手不要死去而讓他成為永恆的彩虹之子那一刻起今天的狀況就是注定的。

  甚至還能到源頭——如果她沒有在那個雪夜走向殺手。

  他們雙方存在於世界的那刻起,本來就有著名為詛咒的聯系。這一聯系是最先的,本來其實也是唯一的聯系才對。她在這個聯系的基礎上選擇加入別的,雖然當時自然無法預見未來但是也確實走偏了。

  格洛莉亞本來不恨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他們本來也只是做著該做的事。可他們……可他們明明知道她的選擇要給其他人,給她身邊的人們造成如何可怕的痛苦和不幸,卻不願意提醒一個字。或許他們沒有這種義務……

  她還是忍不住在痛恨自己的同時恨著伽卡菲斯和她的祖先。

  「所以她的意識的確還在。」殺手出人預料地回應道。

  「……」這個總是說我固執的人明明也固執的要死,到底哪兒來的立場?

  「看你的反應確實還在。」

  「那又怎麼樣?你有什麼理由讓我放出她?那不在我的義務範圍,殺手先生。那麼晚安,請你們好好休息為下一場戰鬥做准備。」

  格洛莉亞深感不能和這人再聊下去,很有些穿幫的危險。表情,動作和習慣都可以偽裝,可是談話的過程裡要繼續維持上述的東西還是太困難。她拍拍衣服的灰很快消失在殺手的視線裡。

  並沒有睡著的獄寺和綱吉面面相覷。

  綱吉看著彭格列指環,今天發生的一切在腦中能閃過。

  「格洛莉亞小姐她,以前是什麼樣子呢?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小孩對著指環嘀嘀咕咕閉上眼,哪怕他開始逐漸沒有了睡意。

  「……」

  一世在指環的世界裡為後代的這一提問陷入沉默。

  以前……她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不過是個15歲的小孩子。

  那是格洛莉亞母親名下的孤兒院。

  他記得那天的情景,她坐在琴房用他捐贈給孩子們的鋼琴給圍坐在她身邊的小孩們彈些輕快的曲子。日光透進彩繪的玻璃,在雪白的牆上映出斑斕晶瑩的花紋。琴聲和風讓聖母像的白紗似乎真有了生命,在樂音裡幾乎要飄飛起來。

  一世只能看見格洛莉亞的背影,她銀色的長發很美麗,於是她很像個獨一無二的月亮落在小孩們之間。

  ——索菲亞今天說她很想媽媽。

  有個孩子突然說道。

  ——我的母親都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你們當然也可以把她當做你們的母親。

  ——可是,格洛莉亞小姐,那畢竟是你的媽媽。

  ——……沒關系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沒那麼需要母親。我想我是天生不需要別人照顧的人,我能照顧自己。

  ——格洛莉亞姐姐,你明明老是受傷,院長阿姨說你不會照顧自己呢。

  ——我這樣的人受傷時不要緊的,因為我很厲害根本不怕疼,而且我覺得無所謂。

  ——那我也要變成你這樣!

  ——你們學不會的,而且沒必要學,要是受傷的話記得告訴院長和我母親。因為你們是有選擇的,有選擇的時候……就選好的,不要忘記這一點。

  Giotto在門外站了很久,直到格洛莉亞彈完所有曲子。

  他此前總是在宴會上遠遠望見她,那時起他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G,你記得我說過那個孩子身上有一種違和感嗎?」

  「記得,我也那樣感覺。今天看來我們的感覺是對的。」

  「……太可惜了,G,真的太可惜了。那孩子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沒有人會去誇獎她的……好孩子。」

  彭格列一世跨過門檻。

  他朝格洛莉亞走近。

  「我叫做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真是失禮了尊敬的彭格列一世閣下。」

  「沒什麼的,我很高興能在這裡同你遇上,格洛莉亞。」

  他在那一天第一次握住格洛莉亞似乎總是傷痕遍布的手。

  而他也很快知道,格洛莉亞非常清楚自己所做的每件事。

  她可能……明白的太過了。

  以至於,沒有人能夠讓她不要死去。

  Giotto聽到了斯佩多在繼承儀式那天對綱吉等人說著格洛莉亞沒那麼容易死去的話。

  可是他以前不會那樣說的。

  ——艾芙裡特,……為什麼就是活不下去。

  格洛莉亞在病床上再也不和人說話的時候,斯佩多在門口對阿諾德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小希爾達……


第一百一十八章 罪與罰(4)

  ——幸遇佳友,而斯人已逝

  「……艾芙裡特的首領在想什麼?好歹是自己的女兒,下一任繼承人,他真的能讓格洛莉亞活到成年嗎?」

  「希爾達身上的舊傷恐怕比她的年齡還多。」碰巧遇上剛解決完突發緊急事件但受了重傷的格洛莉亞,Giotto把已經意識游離的人背在背上,G接過鬥篷蓋在格洛莉亞身上,皺著眉看見她傷口溢出的血一路向下滑過兩只手臂。

  「Primo……」

  「小希爾達?你堅持一下,很快就會好的。」

  「不……我還有事情……」

  「全西西裡的事要是被你一個人做完剩下的人就只能當閑人了。傷口要緊,明白了嗎?」

  「可是我妹妹……」

  「我會去告訴她你有別的事在忙,放心吧。」G勉強挑了塊格洛莉亞後背沒受傷的地方輕輕拍了拍。

  「對了,G,D他人呢?剛剛還在的。」

  「說是不確定納克爾在不在總部,他先回去確認,如果不在還能盡快叫人回來。」

  事件發生兩周後。

  「D的緊急信件?我就感覺他最近在調查什麼事的樣子,看來是遇險了。」

  「我看他最近查的東西,好像多少和格洛莉亞上次的危機後續有關,」阿諾德湊過來查看信件內容,「現在來看的確是找到了。」

  「我們應該馬上過去,走。」

  「Primo,要不要加上格洛莉亞?」

  「她的傷還沒好,最近一周還帶傷忙個不停,別告訴那孩子。」

  一行人匆匆出了門。

  馬車快要到達艾芙裡特莊園時,一世遠遠看見蘇菲忙著阻止格洛莉亞外出。

  「您的肩上傷口才撕裂過,請您回來休息!而且……首領找您您不去的話!」

  「好啰嗦……劍給我,要是來不及我會埋怨你的。我先去,你馬上去通知一世!」

  格洛莉亞一把奪過自己的武器,迅速翻身上馬猛抽馬鞭,那匹銀額嘶鳴一聲疾速衝了出去,丟下還在原地大喊的管家。

  Giotto很確信,格洛莉亞的目的地應該和他們一樣。

  ……

  「嗯?怎麼了嗎?」

  感覺耳邊想過若有若無的聲音但並不確定的綱吉迷迷糊糊睜眼,獄寺此刻已經離開睡袋起身,第一殺手站在綱吉身邊,格洛莉亞停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上空。

  「藍波往那邊跑了,多半是敵襲吧。」

  「……啊?!」

  瞬間清醒的綱吉和獄寺跑在前面,順著Reborn指的方向一路追擊,突然腳下一空,落進不知道是誰事先挖好的坑洞,於是除了他之外的另外三人都平穩落地,綱吉捂著作痛的臉狼狽起身。

  「……藍波?」

  他們透過縫隙看見心情愉快跑跳著繼續向前的小鬼頭,而更前面則是西蒙家族的成員之一,大山拉吉。

  「等等,不要過去藍波,我們馬上過來救你!」

  「我勸你們不要靠近,更不要嘗試破壞那堵牆,」拉吉斜瞟一眼焦急的綱吉,「那堵牆支撐著整個天花板,如果垮塌藍波就會被壓在石板之下。」

  「什麼?!……但是,如果戰鬥中出了意外還是讓藍波這邊的天花板塌陷——」

  「不會有那種意外,」格洛莉亞透過那點縫隙輸入自己的火焰,它逐漸飄向上空覆蓋了整塊天花板的區域,「彭格列家族的其他人不可以插手這場戰鬥,當然,對面也一樣。那麼,我宣布雙方第二場一對一的決鬥現在開始。」

  藍波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他在拉吉的身邊晃來晃去,吵著鬧著讓他像平時那樣陪自己玩。

  「你不是說願意當我的部下嗎拉吉?來陪我玩嘛,阿綱和獄寺每次都會陪我的!」

  拉吉忍了又忍最後還是一拳砸向沒有防備的藍波讓他朝後連滾好幾圈。

  藍波不可置信地趴在地上,但這次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哭出來。他在心底說了許多次「要忍耐」,重新站起來的時候頂著被摔缺的牙和擦傷的臉繼續笑著面對拉吉。

  「……我明白了,拉吉,我們是不是太久沒一起玩你有點不好意思?沒關系的,我這就看看我帶了些什麼玩具!」

  他再次跑到敵人身邊,很認真地從存放各個小物件的頭發裡翻找出一堆有趣的小玩具,嘩啦地擺開。

  「拉吉,你看,這些玩具——」

  「藍波,我的首領只有炎真,而炎真不會背叛我,他不會像彭格列一世那樣!我已經不是你的部下了!」

  他這次砸向藍波的玩具。

  藍波哭著大喊,點燃雷的指環,光芒散盡後一個於他而言太大的防護頭盔直接罩住他小小的整個身體。

  拉吉看著他猶豫再三朝藍波主動靠近,對他伸出手:「……藍波,既然這樣我就陪你玩吧,我們來玩相撲,規則就是誰從岩石上摔下去誰就輸了。」

  「相撲游戲?好,我要玩!」

  拉吉已經率先出手。

  他卯足力氣錘向前一秒還很高興依然沒有防備的藍波看著他從自己面前朝後遠遠飛去,落地後從煙霧裡傳來重聲。

  這下子應該結束了。那一擊連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況這麼個小小鬼。真是可惜啊,你是罪惡的彭格列家族的人,否則我們或許能成為朋友。

  「……嗯?」

  煙霧正在散去。

  不符合藍波身影形狀的人捂著腦袋上的偷窺滿臉迷茫地走出。

  ——藍波在緊急時刻使用了十年火箭炮,此刻找來的是15歲年紀的他。

  「……太好了,至少還記得轉移……」綱吉繃直的背稍微緩和,心裡松了口氣。

  「嗯?是年輕的彭格列啊,看來我又在情況危急的時刻被叫了出來,真是頭疼。」

  「藍波,別在那邊擺什麼出場姿勢啊,你還記得這是在干什麼嗎?」

  「不記得,過來的時候正好撞到頭所以都忘記了。」

  「……這家伙果然是笨蛋,十代目,沒救了。」

  「不過,」15歲的藍波恢復點嚴肅的神情去看不遠處的拉吉,「既然彭格列表情焦急,這家伙又一臉凶神惡煞,看來我正在一場一對一的生死對決中啊。」

  「沒錯,藍波先生。」

  「……不,不要用那種稱呼。」

  「總而言之,我們的規則是堵上這場相撲的榮耀,而我的榮耀就是努力做好炎真的部下,和守護屬於西蒙家族的火焰之一山之炎!」

  被稱之為奇特種類的火焰在拉吉身邊聚集,在快速壓縮和疊加之後形成類似於岩石構造的巨顎,它看起來力量非凡也相當尖銳。

  「從台上摔下去就是輸了,就這麼簡單。」

  他想要用那個奇特的東西一鼓作氣鏟向藍波將人完全衝撞出去摔成重傷嗎?

  「……不行,感覺藍波沒辦法抵抗啊十代目……」

  「我也想像不出藍波會怎麼應對……」

  「等等,彭格列和獄寺先生,」藍波撿起地上那個遺留下的堅硬頭盔,「我還沒說我的榮耀是什麼呢。」

  「……所以是?」

  「我可是從來不會拒絕游戲的邀請,特別是女孩子的。」

  「……」

  「……」

  「……」

  一直沉默觀戰的格洛莉亞忍住扶額。小小鬼長大之後果然就學壞了,誰教的他,夏馬爾嗎?

  「你們可不要小看我的榮耀,我曾經在賭博中五次失去了所有身家,但我從不後悔。」

  ……這種東西完全慣不得,難道不管是我還是阿綱都沒有阻止過他?不可能,他至少瞞不過我的,被我知道的話會威脅小孩不戒賭就要砍掉他的雙手和雙腿。

  格洛莉亞產生了質疑。

  不對,按照現在的時間線發展下去我遠遠活不到10年後,沒管這事也算合理。……所以這群小鬼能不能不要太寵著小小鬼?

  「笨牛,別走神,快用你手上的雷電VG!」

  VG?

  藍波終於開始觀察手上的頭盔。哦,看起來好像是我的東西呢。

  「就是那個東西啊,藍波,用它可以變出武器的!是用它點燃火焰召喚牛丼!」

  和姿態放松,悠哉思考東西是否屬於自己的藍波不同,不能上場的獄寺和綱吉在場外忍不住大喊,雖然也只是干著急。

  「戴上試試好了。」

  電光閃爍間,裝備更加完全堅固的牛丼出現在藍波眼前。

  「……嗯,所以要怎麼做?」

  「形態變化啊藍波,形態變化!」

  「哦,好,那……形態變化!」

  牛丼在摸不清情況,面色驚恐下一秒就要轉身逃跑的藍波的慘叫中衝向他,並沒有發生受傷事件,只是原本單個的頭盔變成一套盔甲,還從頭頂延伸出巨大鋒利的角。

  角與顎的對決。

  藍波卯足氣勢,一口氣和同樣上前的拉吉面對面呈直線互相撞來。難以形容的怪異震鳴讓場外的綱吉和獄寺處於本能捂住耳朵,因為震動而不能站穩只能同時下蹲,大人們只是略微皺眉。小孩們很擔心地去看天花板和四周的牆壁,他們在格洛莉亞的火焰防護下狀態完好無損足夠抵擋任何衝擊和震動。

  「……怎麼樣了?」

  「……藍波至少看起來沒事。那家伙是什麼情況?」

  「怎麼回事,那樣強的衝撞也不能讓拉吉倒下嗎?」

  「你們的注意力或許該移到他腳下,而不是他的整體。」

  殺手冷不丁出聲提醒,小孩們立刻看向拉吉腳下的地面。他的山之炎看上去是同化了腳下的岩石,於是拉吉被徹底釘在地上不會後仰和倒下。

  「連那種事都可以辦到嗎?這……」

  「不止如此,看到他身後了嗎,」Reborn難得嚴肅地眯起眼,「他在繼續大範圍同化,山體正在他身上形成,如果他以這種狀態不斷逼近藍波,被撞出去是遲早的事。」

  「怎麼會?!藍波,再用一次試試看,不要停下!」

  「不要,這已經不是游戲,是蹂躪啊,我拒絕。」

  「可是輸掉的話會被抓進復仇者監獄,你不能拒絕的!」

  「……我事先可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啊!我現在覺得很痛,累的快死,精神力也在下降,根本沒有力氣也沒有干勁去反抗啊……」

  「十代目,沒事的,我很了解笨牛,這就讓他打起精神來!」

  獄寺,聽起來好可靠!

  格洛莉亞和殺手此刻不約而同地挑眉,也對獄寺接下來的舉動感到好奇。

  獄寺胸有成竹,他深感自己勝券在握於是清清嗓子大吼出聲。

  「聽好了藍波,拿出你的毅力來!你可是彭格列的守護者,必須要有守護者的氣魄!」

  「……」

  「……」

  「……」隼人,你這是在對牛彈琴。

  「……額,獄寺先生,這種熱血高昂的話只會讓我更加頹廢的。」

  「什麼?你這個懦夫!」

  「不不不,藍波你清醒一點,你不能放棄的,輸掉會死的!」

  「可是我真的不行了……好累啊……而且好想哭……怎麼可能去面對那種怪物一樣的家伙呢……」

  要來了,應該要來了啊,這種狀況他肯定很擅長應對,就是現在不可能再等了,那個小鬼的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我頂著阿瑪蘭妲的身份又不好提醒。

  格洛莉亞背對眾人,稍微側身轉頭去看並沒有一點慌亂和失望的Reborn。

  殺手十分少見地嘆了口氣,獄寺和綱吉頓時不說話了。

  「……Reborn先生?」

  「這是我的責任,畢竟我算是看護你們來參戰的人,」Reborn抬手壓低帽檐神情從表面來看很沉重,「我一直把年齡最小的藍波和守護者對等,看來是我判斷失誤。不該帶他過來的。」

  「……Reborn,你——不,這明明是我的錯!」綱吉打斷了殺手的進一步發揮。

  Reborn迅速收聲,把發揮空間留給綱吉。

  嗯,搞定了,只要阿綱接著說下去的話。

  綱吉如他所預料握緊拳頭,把頭埋得很低:「是我的錯,我明明可以阻止藍波不來的,我卻沒有拒絕他!他還是小孩子,我怎麼能把小孩子牽扯進來!」

  「……不,彭格列,你說錯了。」

  藍波已經收斂那副沒精打采,生死由命的頹喪表情,他的目光落向地面而腦中閃過許多回憶。

  從而很久以前開始,他的眼前總是充斥著這些長輩們的身影,不管是日常的插科打諢,還是面臨危險時他們齊心戰鬥,哪怕因為年紀太小有許多復雜情況無非理解,但至少藍波心裡清楚一點——不管是他們的歡笑流淚,伴隨著明亮火焰而戰鬥的姿態哪怕其中有些可怕的流血和失敗,但他很高興能夠一直踩著長輩們的步子和他們一起走向任何地方。

  「我一直很向往你們所在的那個世界,所以如果以後你們不把年幼的我多帶出去和你們一起的話我可就頭疼了。因為……我就是那個一直想和你們永遠待在一起的人。」

  「藍波……」

  「這小鬼……」

  「嗯……不由自主就說出來了,看來這場游戲是絕對不能輸的,我要贏。」

  拉吉警惕地看向重新振作起來再次點燃巨量火焰的藍波:「藍波,你是不可能推得動我這座與山之炎融合的岩石山體的。」

  「這可不好說,而此刻我也終於明白長角上螺旋的意義。來吧。」

  不明的半圓球體正從四面被吸取,他們全都飄搖著湧進藍波劃出的電光圈。

  「那是地域環境中的砂鐵吧,看起來利用的是線圈的原理是利用線圈的原理。」

  「誒?也就是說藍波的角還有磁石的作用?」

  於是,都從某一方面占據地形優勢的雙方各自將火焰的特性發揮到極致,就這麼硬生生撞上。

  光芒讓小孩們忍不住低頭閉眼,震動和爆破聲讓他們的腦袋處在短暫眩暈和作痛中。

  藍波依然保持站立的姿勢,而拉吉腳下的岩石開裂,他沒有了固定於是朝後仰倒在地面滑行了不短的距離。

  「……我們贏了!」

  「藍波真了不起!」

  「哼哼,這種事情本來就簡單,」藍波舉高變回原樣的頭盔如同舉起獨屬於自己的冠軍頭冠,「……嗯,好重。」

  「……輸了……可惡,就算是這樣我們西蒙家族也不會輸的,炎真他會贏的!」

  「炎真?剛才起你就一直提到這人,他很厲害?」藍波並不計較之前對戰裡的事,反而走到癱在地上喘息的拉吉身邊停下裡聽他講話。

  「他是我的首領,我們家族之間有著不輸給任何人的羈絆!……我們,我們都是被嘲笑和歧視,被黑手黨擅自奪走了家人的同伴啊。那就是我們都擁有的悲傷和憎惡!西蒙家族——」

  等不到拉吉說完,那個代表不幸和恐懼的鎖鏈從上方出現,不由分說纏緊他的身體拖入之前了平消失前也有的黑洞。

  「那麼敗者就是西蒙家族的大山拉吉,按照約定我將放出第二段記憶,請看吧。」

  依舊是當年的小鎮。

  只是與之前陽光明媚的天氣不同,天上飄雨,而地面的情景讓雨水顯出陰冷和壓抑。

  幾個貧苦人家的小孩鋪在血流不止的父親面前嚎哭,店鋪裡的東西東倒西歪,被砸爛不少,新鮮的花束被人踩過後丟棄在地,在店主人血液的侵蝕下愈發沒有生機。

  「弗蘭高怎麼樣!」在大雨裡和G匆匆跑來查看的Giotto衝進一片狼藉的店裡,看見先一步趕到的柯扎特悲傷地搖搖頭沒有多言。

  「怎麼會這樣……昨天弗蘭高還很高興地和我說話!」

  「據說是商品打這方面的問題,我剛才問的。」

  父親的屍體還有余溫,但他卻無法醒來,柯扎特把幾個小孩子一起抱進懷裡安撫,但也說不出太多話。

  彭格列一世在屍體旁蹲下,撿起那朵被弗蘭高養的很好的花,環顧周圍的一切覺得心痛又迷茫:「這裡簡直是歹徒的天堂,……他們恐嚇居民又肆意搶劫,不服從就會招來可怕的暴力,連警察也束手無策選擇屈服。我真的很喜歡這個鎮子,它或許貧窮潦倒,也並不大,但是這裡的居民有著太陽般充滿朝氣的笑容……我真的不願看見,看見這裡繼續這樣!」

  「自衛團,Giotto。」柯扎特突然抬起頭,眼神堅定,他看上去並不是突發奇想或是應激下做出決斷,似乎早有思考。

  「自衛團?」

  「沒錯,如果沒人可以幫助他們,那麼只有靠我們來保護這座城鎮。而這樣的組織團體必須擁有能夠統率眾人的強大領導力,如同包容一切風雨陽光雷電的天空。這非你不可,Giotto!」

  「……」

  「……」

  故事又結束了。

  「所以,彭格列成立是西蒙一世提出的!」

  「不可能,彭格列一世居然能獲得我們一世那樣高的評價!」

  「你懂什麼,不管是十代目還是一世,彭格列的大空任何時候就是最厲害的!」

  「胡說,沢田綱吉怎麼比得上炎真!」

  「可事實你就是輸了,你輸給十代目的守護者了!」

  「……那藍波呢,你覺得沢田綱吉有做首領的資格嗎?」

  藍波撓撓頭,語氣隨意:「不,老實說我從沒把他當成首領。」

  「喂,笨牛!」

  藍波笑了笑:「因為,我一直把他當成我的一位好哥哥而已啊。」

  「……是嗎,還有那樣的首領……藍波,我不可能原諒彭格列,但是我認可你,很高興和你一起玩,……再見。」

  又一次悄悄扔完治療火焰的格洛莉亞站在離眾人稍遠的位置,臉上掛著溫和的淡笑。這是給予綱吉等人,也是給西蒙一世和彭格列一世的,哪怕那兩個人她再也不能看見,不能互相說話和握手。

  ——所以,原來是你提出的自衛隊啊,柯扎特先生。

  ——嚇你一跳了嗎,格洛莉亞?

  ——不,我覺得很好,這樣雖然你們總是見不到面,但你們共同的理想卻可以被雙方不管多遠都可以看見,再好不過。我覺得你們都很了不起。

  ——你也很了不起的,小格洛莉亞。我可是看報紙的啊。

  ——那些事跡……只是黑手黨的常態。

  ——但我覺得那只是表面。你做的事也是在幫助彭格列穩定秩序,發揮你才能發揮的作用,讓那些地方少些混亂,不是嗎?很了不起的。

  ——……您真會說笑。

  ——格洛莉亞,那麼Giotto有沒有對你說過某些話,比如……你很需要誇獎。不,是你值得被誇獎才對。

  ——……這可真是……難怪你們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呢,柯扎特先生也和primo一樣會說些奇怪的話。

  格洛莉亞從回憶裡脫神,笑容又漸漸消失。

  抱歉啊,Primo,柯扎特,事情……本不該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罪與罰(5)

  ——不要討厭你自己

  「……」忙裡偷閑的格洛莉亞從小憩中醒來,這本該讓她感到多少有些放松——如果沒有一睜眼就看到剛進門的斯佩多就好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斯佩多短暫地皺眉,徑直走上前把一盒手做的點心放在她的辦公桌上,格洛莉亞當然能看出來那是艾蓮娜做的。

  「沒什麼,以為自己還沒醒而且身處噩夢的表情。」格洛莉亞倒也沒把人趕走,懶散地指了指放茶具的位置示意斯佩多自己倒茶。

  「哼,艾芙裡特的首領什麼時候也能閑到有時間打盹做夢?」斯佩多並不客氣地端過在門口從蘇菲手上接來的給格洛莉亞的紅茶,自己就著喝還找了全辦公室最舒服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格洛莉亞白了他一眼,門外的蘇菲則是見慣了二人幼稚的小動作,認命地轉身去再泡一杯。

  「你很希望我過勞死嗎,戴蒙?」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這種肩膀撕裂或是腹部被槍開口都要一點不漏地完成工作的家伙還知道打盹,實在很稀奇。」

  「因為我很厲害,區區小傷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那麼,你就祈禱有一天你不要死於你的厲害吧。」

  「只要你不詛咒我,我應該勉強還能再活幾年。……那麼看我干嘛,黑手黨本來就沒有幾個活的很長。」格洛莉亞摩挲著文件的邊角,一臉不解地看著冷下臉來的斯佩多。

  「……艾芙裡特,你不能做會讓艾蓮娜傷心的事。如果你做了,我會讓你的葬禮一團亂的。不要給我移開眼神,你在聽我說話嗎?」

  「……生死無常,人各有命,聽說過這句話嗎?倒是你,貴族可沒幾個好東西,你要是被那些家伙影響變壞的話,我會替艾蓮娜把你揍到死。」

  斯佩多眯起眼:「看來你好像從一世那裡聽說了我最近的某些工作情況。」

  「嗯,聽說了,但不是因為那個。你一直是那種德行,我早就習慣也見怪不怪,我也不反對你的手段,目的達成不就夠了。我說的是,你不要被別的貴族小姐迷惑,蠢貨。」

  「……你的腦子壞掉了,艾芙裡特,多休息吧,然後找個好點的腦科醫生。」

  ……

  「不管是拉吉還是青葉都很努力地去戰鬥了。……就下來我們會替他們報仇的。」

  「炎真,熏的話因為被那個維護者打成重傷現在還在養病,不過山本武也躺在醫院昏迷不醒,應該算是我們贏了。」

  「嗯,大家都要加油,散會吧。」

  心事重重的炎真先一步離開,而後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跟上。

  「……誰?啊,是朱利啊,你被附身之後已經休息好了嗎?」

  「嗯,我已經沒事了。最近腦子裡突然想起被斯佩多俯身的時候的記憶,感覺有些事很重要,是關於炎真你的!」

  「我的?那不成是關於我的家人被殺害的那件事嗎?!快說,告訴我,是我看見的那個凶手果然在彭格列的檔案裡嗎!」一直情緒很淡沉默寡言的炎真神情激動地抓住朱利的肩膀。

  「嗯,有那個男人的照片,而且那個人的身份就是彭格列門外顧問沢田家光,沢田綱吉的父親!是他的話,絕對有實力殺害你的父母和妹妹。」

  關於綱吉的某些僥幸惦念正在炎真心裡漸漸散去快要所剩無幾。

  罪惡的血液一脈相承麼……

  加藤朱利,或者說此刻身體裡有著殘存的來自斯佩多意識控制的被附身者微微一笑。

  這樣就對了,你就帶著這份仇恨和沢田綱吉共歸於盡吧。

  ……

  綱吉等人行進許久,終於遠遠看見像是城鎮的建築物聚集體。

  但也的確是意大利風格的民居,但是無一不破舊,常年沒有被維修護理過,建築也很松散地分布,同時幾乎沒有什麼人居住過的痕跡。

  像是個被遺忘排斥的荒島。

  「十代目,有聲音!」

  小孩們跑在前面,窸窸窣窣地貓著腰順著牆壁一路探尋,最後停在一座老舊破爛的教室外。

  「是SHITT·P!喂,SHITT·P,我來了!」

  沒有回應,對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解題和背誦中。

  獄寺有些不好意思——他當然知道對方只會在他喊出那個特定名字後才會回應。

  「……小SHITP!」

  哢噠。

  她從椅子上起身,轉過身對綱吉等人投來目光:「嗯,這個稱呼令我很高興哦,獄寺。」

  「……哦,嗨。」

  「那麼,閑談時間結束,」SHITP輕松地穿破屋頂跳出教室,平穩落在綱吉面前,「說實話,我很高興同你戰鬥,獄寺。」

  「是嗎?沒錯,我就是你的對手。十代目,請您放心,不管是為了彭格列還是人類我都會贏的!」

  ……所以他真的還把對方當成某種外星生物嗎?

  「小SHITP,我事先聲明,我的榮耀是——」

  「我知道的,那是你作為彭格列十代目部下才擁有的榮耀。所以,那種榮耀才會如此脆弱。所以你是贏不了我的,獄寺,因為我永遠是為了自己,一直以來是毫不虛偽的我行我素,這就是我的榮耀。」

  「聽不太明白……總之,那就讓我們用戰鬥一較高下吧!我們上吧,瓜!」

  燃著火焰的小家伙從光圈裡跳出,親密地落在獄寺的肩上把他的臉蹭來蹭去。

  ……嗯,用木天蓼訓練瓜果然是正確的。不好,它又要伸出爪子了,還是趕快變化形態才行。

  「瓜,形態變化!」

  一套完整的小型軍火庫在獄寺身上裝備完畢,不只是單純的Storming bamb,顯然是升級後的完全狀態。

  「哦,獄寺,你是想在戰前抽支煙嗎?」

  「不,這是煙卷型點火裝置。」

  「那確實很是合適你哦,獄寺,換做是我的可能會想在鼻孔裡插個20來根。」

  「……那也太奇怪了吧?所以,我們的戰鬥規則是什麼?」

  「我已經想好了,是戳氣球哦。」

  或火焰構成的氣球飄在半空,獄寺警惕地後退半步。

  「試著用你的火焰點燃它,獄寺。」

  「真的可以!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宇宙兵器!」

  ……為什麼我們未來的彭格列首領左右手一心執著於外星生物啊,真希望他以後工作的時候不要把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全都塞進彭格列總部的倉庫裡。

  「就是這樣,雖然強度不高,但你看我點燃的氣球無論我怎麼劇烈運動都會跟在我身邊,比賽的規則就是誰先戳破對方的兩個氣球就是贏家,如何?」

  「有意思。雖然是UMA,但直接對女性出手還是不太好,這樣一來我就可以不顧忌地用彭格列VG了。」

  綱吉有些吃驚。啊?原來UMA也分男性和女性的嗎?

  「還在說這些天真的話,獄寺你果然很可愛。移動範圍是整個城鎮,要是5分鐘之類沒有分出勝負就算平手。」

  Reborn忍不住皺眉:「阿瑪蘭妲,你在嗎?」

  「當然。」格洛莉亞憑空出現在綱吉身邊嚇了小孩一跳。

  「如果沒有勝負,那也算作雙方都失去榮耀要被一同抓到復仇者監獄?」

  「是的,沒有任何余地。」

  「……你們還真是不近人情。」

  獄寺聽到這些沒有顯出慌亂,只是抬手把綱吉往後檔:「請您退後一些,十代目,安全起見別靠太近。」

  「……我知道了,要小心啊獄寺!」

  獄寺並不很擔心。他對SHITTP曾經實行過不短時間的UMA觀察並且做了觀察日記,對她的行為習慣也算有些了解了。

  那麼,速戰速決!

  升級版的火箭炸彈以數量和範圍的優勢就這樣成片撲向看起來沒什麼防御手段的對手。不僅速度和威力高出以前不少,同時自帶追蹤能力無法閃避。

  「真可愛啊獄寺,居然用那麼弱的攻擊。」

  她身上的裝備迅速展開,八只機械長腿在身後張開圓環狀,穩當無傷地在中途攔截獄寺的定向炸藥,連續的轟鳴之後只看見落在軌道中途的炸藥筒殘骸。

  ——准確來講,它們是被溶解了。

  而下一秒,SHITTP出人意料解除裝備,向前一跳並不費力橫跨一段長距離正正好落在獄寺身上,四肢纏住獄寺的身體。

  「……等等,這是在干什麼?」

  「你很溫暖哦,獄寺,真的很溫暖。」

  「哈?喂,你這是……」

  「但是啊,獄寺,和別人互相取暖這樣活下去的話才是真正的軟弱。」

  掙扎中的獄寺停下動作,臉上只剩下疑惑。

  「不管是為了首領還是別的什麼人全都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但是又對自己沒有信心想要依靠別人的借口罷了。你看,我也喜歡很多人,包括西蒙家族的各位……嗯,朱利有待商榷。你也很可愛,所以我喜歡你獄寺。」

  「……」獄寺依然沒有動,他知道SHITTP沒有開玩笑,她現在講的事情是認真嚴肅的。

  「但是我最喜歡自己。不管是身材,品味,相貌,還有自尊,我最愛自己。」

  她這時突然放開獄寺,在半空中完成一個完美的後空翻,同時戳破了一個獄寺的氣球。

  「可惡……嗯,地上怎麼一片泥濘?」

  氣球爆開後獄寺的腳下滿是沼澤物一時雙腿被禁錮無法離開地面。

  「那就是我的屬性火焰,沼之炎。」

  「意思是可以讓無機物全部發酵成沼澤麼,真是聞所未聞的能力。」如果獄寺不想辦法脫身……

  獄寺正在下沉。

  憑借單純的人體力量根本無法逃脫,他當即爆開炸彈,利用爆炸後產生的風乘著它飛出沼澤,落到安全地帶。

  「還不賴。但是我說過了,你的那份榮耀很脆弱,因為你假裝看不見沢田綱吉是個廢柴。我也一直觀察著你,所以知道你把他當做自己理想中的首領而不去看他的缺點。可是沢田綱吉……完全是個笨蛋。」

  綱吉愣住了。

  等等,這不是獄寺的戰鬥嗎?為什麼扯到我身上還要我挨罵?

  「從你們全年級的成績來看,他可是吊車尾中的前三名,單憑這樣的成績他就不能做首領。」

  干嘛把我的成績當眾說的那麼詳細啊!

  綱吉抱住腦袋不願面對,蹲在地上羞紅了臉。兩個大人同步輕咳一聲,格洛莉亞則選擇轉過身盡力給小孩留一點並沒有剩下多少的名字,於是綱吉更加悲傷了——Reborn就算了,怎麼連那個維護者也忍不住要笑我!

  「而且,他是個色小鬼。我很多次看見他遠遠跟在同班同學京子後面。」

  因為我不敢直接和京子多搭話……

  「這是我拍到的照片,是他看見京子笑起來和捂裙擺時的表情。」

  ……所以為什麼還在說我的事,怎麼還有照片?!不要拿出來啊!

  「而且他還是個超級運動白痴,從幼兒園開始任何體育考試都是吊車尾,因為沢田綱吉而輸掉的比賽一共有122場 ,而且他還害怕吉娃娃。」

  ……調查的真詳細啊。但是……你的對手是獄寺啊為什麼把我的黑歷史全部公開!根本沒有必要全部都說出來的吧!

  「如何,那就是你所崇拜的十代目,不要停留在幻想中了。」

  獄寺沒有立刻回答,抬手抓了兩把後腦勺的頭發,低下頭看不清楚表情。

  綱吉從尷尬中緩過神,心情低落——獄寺聽完這些肯定很幻滅,而我也沒辦法反駁這些事實。

  「就只有這些嗎?」

  獄寺平淡又堅定的聲音在突然一片安靜的場上格外清晰入耳,不是驚雷而是忽然穿過心間的風,並不算有力量,甚至沒有太多情緒波動,但不可動搖和改變。

  綱吉錯愕地抬起頭。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獄寺說話的同時SHITTP的一個氣球已經爆開,那是他趁著對方爆料的時候埋下的炸彈陷阱,「但那只是作為首領的其中一面,我心中的認為的那種首領根本不需要和彭格列所需的那種首領一致。沒錯,我的確是為了成為十代目才會去努力成為守護者,所以我無法喜歡自己。」

  「誒?」

  「我理想中的左右手是那位傳說般的初代嵐守,我很清楚自己差的還遠,所以我並不是軟弱,而是為此不斷提升自己突破自己!」

  「你在……說什麼啊獄寺,我完全聽不懂……為了別人做到這種地步……你們身邊可是有反例的。那位真正的傳說,最終卻還是隕落的彭格列守護神。從她為了初代彭格列首領留在這裡來看,她是個把別人放在第一位的人,而最後她也為了別人悲慘地死去,不是嗎?她本來……可以更加自由更加快樂的。」

  獄寺有些擔憂地去看綱吉的表情,轉過頭後神情嚴肅:「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彭格列的那一位已經死去。」

  「……但是,恐怕也沒有多少意識和力量還剩下吧?她犧牲到這種地步卻還要看著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發生又無力阻止,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真是令人同情。」

  被提及的本人,格洛莉亞,此刻站在殺手身後神色淡然,她只是有些擔心Reborn和綱吉的情緒。

  「那個人,」獄寺打斷了SHITTP的進一步說明,「不是什麼好人,並不是你形容的多麼偉大崇高,感覺摸不著存在飄忽的家伙。她總是隨心所欲,驕傲強勢,不管做什麼都全看自己的意思。但,她還是成為了彭格列的守護神,因為她很強大,SHITTP,強大到可以自己作出決定並且為所有決定的後果自己負責絕不後悔。她就是那種討厭的人,所以你是無法理解我們彭格列的。」

  獄寺很清楚他不會像綱吉那樣,或是山本那樣和格洛莉亞親近。那個人似乎也不太會對他說些好話。但他並不笨,他清楚格洛莉亞對他沒有惡意。

  如果她真的不願意接受自己成為左右手,以她的實力和身份完全能將人踢出去。

  可是,她還是願意教訓自己這個尚不稱職的小鬼,並同意他作為守護者而存在。

  ……真是奇怪的人啊。

  格洛莉亞絕不是好人,他很確信。她也絕不是壞人,他同樣也確信。

  格洛莉亞有些發愣地去看獄寺。她好像一直有些小瞧這個孩子的觀察力和理解力了。

  ……我還以為他很討厭我才對。

  真的越來越像樣呢隼人。你留在綱吉身邊果然是我難得正確的選擇,這很好啊,小朋友。可惜,我看不到你真正成為左右手的那一天,也不能對你收回以前的打擊再說出鼓勵的話了。

  不過Reborn大概會替我說的吧。

  她忍不住去看殺手的表情。對方很不巧地也看了過來,格洛莉亞不太確定自己的偽裝是否還妥當。

  「……阿爾克巴雷諾,你有話同我講,請便。」

  「她的意識如果還在,可以看見這一切的,對吧?」

  「……是。」

  「那麼你就稍微充當她的眼睛和耳朵吧,告訴她只要是與她靠近的人,都不會討厭她的,不必對獄寺的話感到奇怪。反正,我猜她聽到剛剛的話一定覺得是討厭自己的小孩突然開了竅。沒有這種事的。」Reborn徹底轉過身體,他盯著這個「阿瑪蘭妲」的表像努力想去看到深處的格洛莉亞。

  「……她知道了也沒有太多意義,不是嗎?」

  「不,有的。……就算如你所說她的死亡無法逆轉,但我想莉亞也絕不該帶著絕望和痛心死去,那不該是她的結局。所以,我希望你看在她是你唯一的後代這個血緣關系上,不要在思考親手了結斯佩多的事。」

  「他們互相憎惡,有什麼關系。」

  「那不該由你來決定。他們之間的事自然是當事人來解決。我會在結束的時候替她了結,至於斯佩多一直以來在想什麼我會讓他親口說給莉亞聽,與你無關。」

  殺手收斂了想到格洛莉亞時才有的溫和神色,此刻又變得那樣強硬和冷漠。

  「……」

  看著發懵的SHITTP,獄寺一口氣躲過那些機械長腿的連續攻擊,在煙霧和火焰裡快速穿梭。

  「告訴你我炸掉氣球的秘密,我在你的身上放了木天蓼,而那樣的話——」

  「喵嗚!」

  SHITTP猛地回頭,立刻看見趴在身後無聲無息接近的瓜。它的尾巴有些奇特,變成了類似於導火線的存在。

  連它也是武器的一部分嗎?是分身嗎?

  「結束了。」

  分身的瓜瞬間爆炸,SHITTP及時防御沒有受什麼傷,但最後一個氣球的確也破裂,她輸了。

  百慕達帶人准時趕到,毫無情面地扔出了鎖鏈並奉上第三段記憶。

  這次是一封信,已經在西西裡定居建立了強大的彭格列家族的Giotto寫給了居無定所隨性的柯扎特。他講述了自己的境況和如何發展至今,訴說了家族太過龐大之後的煩惱和問題,最後提到了一場必然的戰鬥,彭格列面臨巨大危機於是希望柯扎特能前去幫助。

  西蒙一世當即決定動身。

  信的故事到這裡結束。

  「好奇怪……正因為西蒙一世被彭格列一世背叛我才會在乎自己,小時候就老因為打扮和性格被指指點點,但很快我就把這些拋在腦後不去在意。可是,我輸給了把成為彭格列十代目首領的守護者當成榮耀的獄寺……啊,我知道了,獄寺你是一個特別奇怪的生物,學名叫做『暖暖的UMA』!」

  綱吉忍不住吐槽。啊,獄寺被他當成UMA的人說成UMA了……

  「……但是能和你認識我很開心,我其實好像再了解一點你的事,明明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和自己一樣有趣的人……這就要分開了,早點認識就好了啊,獄寺!」

  鎖鏈將她不斷拖向那個代表消失不見的黑洞,獄寺扔出的繩索也被彈回。

  「一切結束後我會把你們和大哥一起救出來!」

  說完這話的綱吉自己也嚇了一跳。

  這就是斯佩多的陰謀,西蒙家族明明就成為了這場戰鬥的犧牲品!

  SHITTP看著獄寺,微笑說著「獄寺果然很溫柔,我也不後悔成為西蒙家族的一份子」隨後被吞噬了。

  場上留下一片復雜沉重的安靜。


第一百二十章 罪與罰(6)

  ——很帥的18

  「咳咳。」

  身體狀況不如以前的格洛莉亞習以為常以糟糕的狀態做著文件工作,阿諾德和斯佩多都有些事同她商量於是一起來了。

  「我剛從那邊回來,格洛莉亞,你堂姐她恐怕挺不過這個冬天,我很遺憾。」局長先生把轉接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

  「是嗎?看來我要盡快找到頂替職位的人了。謝謝你替他們轉告給我,阿諾德。」格洛莉亞顯出一副並不在意的神色平淡地講話,握住鋼筆的力道不由得加大。

  「……舉手之勞。我要的東西拿到了,還有事,走了。」

  差不多要走到門口的阿諾德稍微回頭看了眼臉色不好的格洛莉亞但又很快轉身。

  他希望自己不會很快要在某個冬天給別人轉述這個小姑娘快死的消息。他不願意傳遞那種消息。

  的確有事找她但此刻還是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斯佩多神色下沉。

  「干什麼?沒事就走吧,給誰看你的臉色,我又沒惹你。」格洛莉亞伸手按著作痛的腦袋。

  「你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首領啊,艾芙裡特。」

  「想嘲諷我就快點說完,我忙著呢。」

  「我在誇你,格洛莉亞,誇你盡職盡責到會很快接上你快去世的堂姐。」

  「謝謝你還專門跑一趟來詛咒我,費心了戴蒙。」格洛莉亞倒也沒真的生氣,她示意來找她的斯佩多坐下說話。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你是要栽在你父母那兩個死人的手裡嗎?」看起來實在忍無可忍的斯佩多似乎下一秒就要拍桌,站在門口的蘇菲深感不妙,就要進來打圓場的時候發現自家首領還是沒有生氣,平靜地望著友人。

  「不只是他們,戴蒙,我栽在太多死人的手裡,哪怕他們都是我直接或間接殺死的。可能這就是罪有應得,你就當我活該如此,本來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愚蠢,艾芙裡特,簡直無可救藥。」

  「說完了嗎?我記得艾蓮娜下午找你和她去那個茶話會,別讓她等太久。」

  「你還記得艾蓮娜啊?她怎麼有你這麼無可救藥的青梅竹馬?」

  「別逼我罵你,戴蒙,你走不走?」

  斯佩多的余光瞥到格洛莉亞手上正在處理的文件。那是關於他上次遇險時的事件,於是一把奪過帶走頗有些生氣地離開了格洛莉亞的辦公室。

  ……

  繼續行進的的綱吉等人離開那座城鎮,等待下一場戰鬥的敵人出現。

  遠遠的,走在最前面的綱吉已經能看到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是西蒙家族的艾黛爾海特。

  ……是她的話感覺很難贏啊,獄寺已經差不多耗盡火焰,只能由我來解決嗎?但是還有炎真……

  「彭格列應戰的人馬上就會到的。」格洛莉亞依舊無聲無息落在小孩身邊,她的視線從又一次被嚇一跳的綱吉臉上移向高遠的天空,而至少此刻那裡什麼都沒有。

  很快,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近。

  「恭先生,祝您武運昌隆!」坐在駕駛艙的草壁看向迫不及待拉開艙門,單腳踩在支撐架上等待氣流平穩些的雲雀。

  飛機再次降低之後,雲雀抓著披在肩上的外套穩當地落在艾黛爾海特不遠的地方。他看見對手有些不悅的眯起眼,隨後轉頭去看對他的到來感到十分驚訝的綱吉:「你好啊,小動物,說起來,另外一只在繼承儀式上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在哪裡?」

  「誒?你是說炎真嗎?啊……這個我也——」

  雲雀的余光正在投向格洛莉亞。

  「你——」

  「我建議你不要對我出手,否則你就要獲得一張去往復仇者監獄的單程票了,雲雀恭彌,更何況你打不過我的,死心吧。」

  真是記仇的小鬼,在那個儀式上明明是他先對我動手而我甚至沒讓他受一點傷,還很溫柔地把他劈暈過去,也不知道感謝我一下。

  「你說夠了嗎,雲雀恭彌?我們的首領和彭格列那種卑劣的家伙可不一樣,別把他們混為一談!」

  對於艾黛爾海特的反駁雲雀不屑一顧:「是嗎,我倒是覺得從生態上而言並沒有區別。」

  「……炎真不在這裡,我來做你的對手。這是一場賭上榮耀的戰鬥,我的榮耀就是維護西蒙家族的肅清意志。」

  「榮耀?雖然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但是不難回答——並盛中學的風紀和擊向任何擾亂風紀者的利刃。」

  總覺得雲雀學長現在充滿光輝……

  「還真是深愛著並盛中學啊。」殺手不鹹不淡地吐槽了一句。

  「我就知道會這樣……」

  「那麼,雲雀恭彌,規則就是率先搶走對方臂章的人就算贏,你意下如何?」

  「無所謂,就這樣吧。」

  「那就跟我來,戰場在那邊的瀑布!」

  艾黛爾海特動作麻利地滑下高聳的岩石,借著手中的武器接連扎進石塊作為緩衝和支撐,三段跳之後平穩落地。

  「……好厲害,不愧是管理西蒙家族的人……」

  「小動物,」雲雀離開前看向綱吉,「你的表情現在很無聊,好好看著吧,我的戰鬥。」

  他毫不猶豫地飛身跳下,雲豆在身邊盤飛,刺蝟小卷很是緊張地在空中快速撲騰。

  「別害怕,」雲雀對著小刺蝟低聲安撫,「用針球形態吧。」

  小卷以雲的增值特有的高速和密集立刻生出鋪開一路的針球體,雲雀踩著尖端並沒有太費力地落回地面同對手站在同一水平線上。

  「小卷,形態變化。」

  特制的長制服出現在雲雀身上,而對方也不甘示弱往後深入瀑布之中,冰之炎在流水中跳躍膨脹,一座硬度非凡的堡壘拔地而起包裹住艾黛爾海特防止雲雀近身。

  「你這樣可沒辦法來奪取我的臂章。」

  「不,雲雀恭彌,不需要我親自動手。」

  雲雀腳下的水流冒著泡,很快水面翻滾數不清的水流同時飛出變化,形狀越來越像人的模樣。

  ——那是被艾黛爾海特凍住之後造出的分身。

  「在這裡有500多個冰的的人偶。雲雀恭彌,你不可能有勝算。」

  遠處的草叢裡傳來細微的聲響。

  斯佩多藏在暗處觀望正在進行的戰鬥。炎真那邊已經完全被他所控制,現在就要看艾黛爾海特了。沒有她是不會有現在能被自己所利用的西蒙家族的。雖然是他冒充朱利提出復興計劃,但總的有個強力的執行者。

  這個人就是艾黛爾海特。召集人員,處理家族矛盾,整頓紀律,和每個人談心……種種事情都是由她靠著熱情和統帥力來做的,沉睡在古裡炎真體內的柯扎特·西蒙的血也才能再度沸騰。

  「你可是勝利女神啊,鈴木艾黛爾海特。」

  格洛莉亞眯起眼望向遠處的陰影地帶,她當然知道斯佩多在那裡旁觀。她往前走了幾步,最終還是選擇停下沉默地摩挲手杖的頂端。

  Reborn站在挑了個好位置正全神貫注觀戰的綱吉身後,注意到格洛莉亞的動作之後忍不住皺眉。

  ……是我的錯覺嗎,她剛才的幾步動作和握住手杖的方式同這幾天的狀態並不一樣。再加上那個有些僵硬的恢復原本狀態的停頓轉換……准確來說,那幾個動作相當鮮明地更符合另一個人的習慣。

  所以,是莉亞殘存的意識偶爾短暫出現,還是說,這位女神大人迫不得已頂替者別人的身份?之後得想辦法確認。

  已經使人眼花且極具壓迫感的人偶們齊齊朝雲雀洶湧而來。

  「哢擦。」

  干脆清亮的聲音伴隨著數個人偶的破裂聲一同響起。那是雲雀的浮萍拐在改良之後延伸出類似於鞭子的鐵鏈,尖端附有鋒利的倒鉤。他只是用力把鐵鏈在空中畫出幾個優美的圓圈,人偶們便在簌簌風聲和金屬晃動聲裡碎開來。

  「那就是你的VG嗎?很遺憾,就算是這樣有還剩下好幾百個人偶。」

  「看來你的確不清楚惹到我是什麼後果。我不會讓出這個風紀的像征,那對我而言不可退讓。不用久等,我會馬上過去殺了你的。」

  長鏈在半空中一刻不停地呼嘯而過,它不斷地彈開水滴和碎掉的冰晶,勁風似乎也在武器的加持下變成能夠割破一切的可怕凶器,綱吉等人看著那些幾乎無間隔破碎的冰晶人偶實在懷疑有一部分是被風快速斬斷的。

  針球體瘋狂增值,雲雀讓他們變得很小,於是他用浮萍拐快速地敲擊,那些如同子彈般彈射而出的針球體以碾壓的氣勢砸進人偶的身體。

  同樣在增值的手銬飛到人偶的四肢上,他們一起收縮於是人偶又再次斷裂。

  「……雲雀這家伙……好,好厲害……」

  「那個雲雀學長……」

  喜歡獨自一人戰鬥的孤高家伙但戰鬥能力絕對超群不可能輸在這種單打獨鬥裡——在這一點上真是和你一個德行啊,我們的局長先生,你那單打獨鬥的模樣我已經一百多年沒有在看見,真是令人想念啊阿諾德。就連你那並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口吻也因為我再也沒辦法聽見所以成為懷念的一部分了呢。

  雲雀的能力遠不止於此。

  他的鐵鏈還在伸長,幾乎能在揮舞成圓圈的過程中覆蓋整片水域。人偶被毀壞後發出的聲響愈發頻繁高速,這幾乎令人產生不適頭皮發麻。

  「500個……全部打碎了……」小孩們在場外發出驚呼,難以置信地看著只剩下雲雀一人的低地。

  「只剩下你那個看起來沒什麼用的堡壘了。」雲雀抖掉浮萍拐上的冰渣,不緊不慢朝身處防御之中的艾黛爾海特逼近。

  冰炎產生的人偶又重新產生,但艾黛爾海特已不再從容。

  「為什麼,雲雀恭彌?你這樣強大的人卻願意歸屬於沢田綱吉的麾下,這不合理。」

  「你錯了,我不歸屬於任何人,那你呢,和你們家那只小動物又為什麼待在一起?」雲雀依然向前走,隨手打爆撲上來的新人偶。

  「炎真不是什麼軟弱的小動物!他背負的是整個西蒙家族的悲傷與痛苦……」

  「不,就是小動物,因為他做出了背負這樣不適合他的事才會哀嚎痛苦。」

  嗯?

  綱吉聽著這句話若有所思。

  ……雲雀學長他,到底……

  艾黛爾海特一時有些語塞:「那孩子的確不喜歡戰鬥……但他很清楚不戰鬥就沒有西蒙家族的未來,所以才要選擇這條修羅之路,而我們也當然會追隨!」

  雲雀不斷打著那似乎再多的猛攻也無法擊碎的堡壘外壁,與此同時人偶還是會不斷生成。

  「這就有些太耗體力了,就算是雲雀也會吃不消。」但是,雲雀應該不是太過莽撞的人,他應該會有別的辦法才對。

  「放棄吧,雲雀恭彌。」

  「你對我有些誤解,也對小動物有些誤解,」雲雀終於停下攻擊的動作稍作休息,「小動物也有小動物的生存之道否則地球上的小動物早就會滅絕。比如,攻破你這座能彈開外部攻擊但不知是否能抵抗內部攻擊的堡壘的不是我,而是它。」

  小卷站在雲雀的掌心。

  打入內部的針球體迅速增值,一身轟鳴後只剩下跪在地上的艾黛爾海特。

  「你輸了。」雲雀恭彌將浮萍拐抵在她臉側。

  「……炎真一定會復興西蒙家族的,最後你還是會後悔跟隨了彭格列。」

  「我應該說過我不跟隨任何人。」

  「即便如此你不也當了彭格列第十代雲守。」

  「……我討厭你的這種說法,不過算了。畢竟,因為有天空,流雲才能自由地翱翔,而我終有一天會摧毀連著天空的一切。」

  復仇者准時踩點出現,並放出新的記憶。

  畫面來到彭格列總部的會議室。

  「意大利南部那邊的人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們在集結更多的人加入戰鬥,形勢只會越來越嚴峻。」

  「Primo,我們不能在分派人手了,這裡還有三個戰場。」

  「糟糕,有消息稱在敵陣正中央有一支被孤立無援的隊伍,他們自稱是……西蒙家族!」

  「柯扎特?」彭格列一世因為太過激動抬手打翻了墨水瓶,「怎麼回事,他應該不知道這場戰鬥才對!我要去救他,剩下的就拜托你們了!」

  斯佩多攔在急急忙忙披上外套就要出門的Giotto:「Primo,您不能去,這恐怕會動搖彭格列和整個戰鬥事態的!請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為西蒙家族殺出一條撤退的路。」

  「……D,那就拜托你了。」

  「是,那我走了。」

  斯佩多轉過身,臉上滑過陰狠的笑容。

  「……」

  畫面結束於此。

  「彭格列一世是打算去救西蒙一世的!」

  「……這怎麼可能,明明應該——」

  「或許你們應該首先注意到一世甚至不知曉柯扎特會出現的事,可見連那封求救信都不是出自一世本人的手筆。」殺手打斷了艾黛爾海特的發言。

  「那是誰殺害了西蒙一世?」

  「或許我們應該問問一直藏在草叢裡的某個人。」

  Reborn,格洛莉亞和雲雀看向同一片陰影。

  加藤朱利,或者說一邊扣下六道骸身體一邊頂著加藤朱利這個容器的斯佩多走了出來。

  「……朱利?」

  「不,很遺憾,鈴木艾黛爾海特,」殺手看著格洛莉亞的眼神確認來人的身份,「站在你面前的,是貨真價實的戴蒙·斯佩多。」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4

第一百二十一章 罪與罰(7)

  ——真相顯露

  格洛莉亞在屋頂之間快速移動,最後落在一棟看起來廢棄許久的建築上同時壓低身體摔平在地,向前滑鏟。她算准時機在快要滑出頂層的時候抬手抓住在打鬥中彎曲呈環狀的部分建築體,另一只手往下一抓扣住反應很快直覺伸手的青年人。

  「……艾芙裡特?你怎麼會在——」

  「……抓住的時機有點勉強,你自己用力抓緊我只負責上拉。」

  格洛莉亞深吸一口氣繃緊全身神經和肌肉,努力向上拖著斯佩多讓他的腳能夠到牆壁上的凸起處。青年在格洛莉亞的支撐下確認自己踩穩後伸出另一只手攀住頂層邊緣爬回安全地帶。他轉身去扯半個身體懸空的格洛莉亞,但她已經憑著臂力後空翻落回原地。

  「……從你以前還是個十幾歲的小鬼時我就發現了你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怪力。」斯佩多捂著腰上的傷口,斜眼去看血跡漸漸透出紗布浮現在格洛莉亞外套肩部。

  「厲害的人當然處處如此。」她背過身因為傷口開裂而盡可能小聲地抽著冷氣。

  「哦,是嗎?你最近受傷頻率倒是比以前高,退步很厲害啊。」

  身體機能在常年的不良環境的影響下會逐漸減弱,終有一天哪怕再強的實力也會敗給自己的身體。

  斯佩多並沒有說出下半句,只是短暫沉默地遞出手帕。

  「自以為是結果差點摔下樓的家伙也有資格對救他的人說這種話?」

  「……哼。說起來,你不是選好了繼承人嗎,難道不該多鍛煉那個孩子而不是繼續炫耀你這個現任首領有多麼全能?」

  「他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可惜他肯定是比不上我的,我還真有點擔心我死之前能不能把該教的都教會。」

  她語氣輕松隨意,似乎只是開著某個非一般定義的玩笑。但斯佩多知道那不是玩笑。

  「我前些天出差的時候偶遇羅莎他們夫婦。」

  「哦,然後?」

  「過得挺好,除了她有些掛念你。……所以,關於你的那位神秘朋友——」

  「怎麼,你什麼時候和我們家那些迂腐長輩一樣要來催婚?我以前就說過吧,我不會和婚姻戀愛什麼的扯上關系,一個人很好。」

  格洛莉亞看著地面用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石子。

  「我有點同情那位殺手先生了,你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多謝誇獎啊。嗯,我們本來應該保持更遠的距離,但是他太難纏了,我拗不過他。」

  「真少見,還有你拗不過的人。」

  「……閉嘴。總之,如果他也能意識到我不是什麼好東西並且討厭我的話就太好了……那你呢,和艾蓮娜打算什麼時候?你這家伙該不會是……」

  斯佩多想給她翻個白眼:「一切看她的意思就好。……你又要去哪兒?」

  「有事,難道我是那種很閑的人嗎?」

  ……你要是能閑下來倒好了。

  「Primo,他……」

  「嗯?」

  「我只是好奇他有沒有嘗試把你挖到彭格列來。」

  格洛莉亞聽得出斯佩多真正的意思。

  她很難得地對他笑了笑,隨後擺擺手轉身離開。

  ……

  艾黛爾海特一臉不確定得看著眼前的加藤朱利。

  「朱利?」

  「感謝你,艾黛爾海特,沒有你我絕對沒辦法進行這個計劃的。真是……多虧了你的熱情。」

  「……你在說什麼?」

  「這人不是朱利,鈴木艾黛爾海特,」Reborn往格洛莉亞的方向移動擋住她的部分視線以免她對斯佩多出手,「那是同時控制著六道骸和加藤朱利的戴蒙·斯佩多。」

  「……那朱利……你把他怎麼了!」

  「誰知道,容器的死活並不重要。」

  「所以……所以是你對西蒙一世出手,」綱吉握緊拳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面上帶笑的斯佩多,「是你殺害了他們還栽贓給彭格列一世!為什麼,你是彭格列的守護者,也是同其他成員一直保護彭格列的人呢不是嘛?」

  「我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彭格列,只要有你這樣的人存在我就會執行這樣的計劃。」

  格洛莉亞捏緊手杖,幾乎是強迫自己聽下去。

  「什麼意思?」

  「彭格列一世的確是個有著強大領導力和力量的男人,但是他卻太過欠缺欲望和對權利的掌控,在黑手黨的世界裡一味追求純粹的正義,那樣的話是絕對建立不了真正完美的彭格列家族的。所以我從一世還在的時候一直暗中做著准備和預防,任由他上位之後自由發揮。」

  「……所以你要清除掉彭格列之中所有軟弱的事物和人,是嗎?」殺手眯起眼,聲音不由得放低。

  「看來你從艾芙裡特那裡聽說了不少啊,第一殺手。你看,艾芙裡特她是相當合格,毫無疑問很優秀的黑手黨,她明明也清楚彭格列的未來道路不可能按照一世的想法就一直進行下去,但是她卻無可救藥地選擇支持他,妄圖維持根本不存在的理想國。」

  「……為什麼要殺西蒙一世?他不是很重要的同盟家族首領嗎?」綱吉上前一步質問,他的聲音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傷地發抖。

  「西蒙家族的實力一直是個威脅,那個男人還總是對一世灌輸軟弱的思想,甚至還能給艾芙裡特洗腦,她那樣作風的人居然會在我殺害柯扎特·西蒙之後反過來質問我,可想而知他是個多麼危險的家伙,必須被清除。」

  ——為什麼,戴蒙?你瘋了嗎?

  ——你應該好好思考,格洛莉亞!你怎麼可能不明白我在干什麼?

  ——……我原以為你不會做到這種地步的,可你因為艾蓮娜徹底失去了理智!……是我錯了,是我的錯,我預見你的計劃卻沒有加以阻止,放任你害死了柯扎特!

  ——反正,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彭格列變得更強,事已成定局,你還是盡快接受吧。

  ——抹殺軟弱是吧?我是你們的累贅,身體廢到什麼也做不到,一兩年都活不到了,應該把我除掉的,而不是,而不是對無辜的西蒙家族出手……

  ——……

  綱吉為接收到的信息覺得恍惚。

  不是的,格洛莉亞小姐是因為清清楚楚看見了西蒙一世可貴的品質還感受到了黑手黨世界沒有的溫和才會珍視這個並沒有見過幾面的「朋友」!

  殺手的余光捕捉到格洛莉亞抽出一半的劍和邁出的半步。她保持著那種姿勢但卻既不收回也不繼續。那不像是判斷什麼時候出手更好,而是一種痛苦無奈的糾結和掙扎。

  維護者阿瑪蘭妲不會有那種情緒的。

  只有這個事件的絕對相關者才會如此。

  ……一百多年過去了,你們二人何必互相折磨到現在。

  「命運真是個有趣的東西,」斯佩多冷笑著去看綱吉,眼睛裡沒有一絲笑意,「這麼多年一直無事,就連艾芙裡特也放棄了當年的堅持,直到你這個繼承彭格列一世愚蠢思想的第十代後補出現了,沢田綱吉。」

  「我?」

  「我不能讓你復興那個男人的思想,更可怕的是艾芙裡特居然真的動搖了,打算任由你自由發揮。所以,我利用西蒙家族引發衝突打算建立一個新的彭格列。」

  已經知道自己被徹底利用的艾黛爾海特悔恨不已,只能徒勞地說著「炎真,對不起」之類的話。

  「你這眼淚真是丟人,說到底你們果然還是一群——」

  「不可饒恕!」

  尖頭鐵鑽貫穿了斯佩多的身體。那是帶傷趕來的水野薰。

  「是你欺騙了我們,紅葉,拉吉,SHITTP,艾黛爾海特,□□部都因為你!」

  「偷聽可不是好習慣,水野薰,你的用處本來不是只有毀掉山本武的。」

  ……是他傷了山本!

  一陣黑霧纏繞,並沒有被刺中反而來到熏身後反捅他一下的斯佩多露出不屑的表情:「我現在不僅擁有霧的屬性,還能自由操縱大地屬性裡的沙之炎,你不是我的對手。」

  「可惡,戴蒙!」掙扎著再次起身的水野抱著必死的決心再次衝向斯佩多,當然毫無疑問地被他手中的長鐮從胸口劃出一道長痕。

  「熏,快跑,跑啊!」無能為力的艾黛爾海特在復仇者的鎖鏈下晃動,只能聲嘶力竭地大吼。

  嗯?

  格洛莉亞藏在發間的耳麥式對講機傳來雜音,她走遠一些接聽。

  「彭格列的女神大人,忘記通知你了,這邊的小孩很早之前就動身去你們那邊了。」

  「嗯?你已經把他的傷徹底治好了?就算是我的火焰加持也不至於全好才對。」

  「問題不大,但是的確還需要修養,不過他聽完我說的情況後堅持趕來,我也沒有義務攔住他吧?」

  「我知道了,還是姑且感謝你的支援,白蘭。」

  「治療山本武的事你也能做到的,格洛莉亞小姐,我只是比你快了一步而已。我倒是該感謝你在病房看到我時沒有因為10年後的事砍下我的頭。」

  「我分得清是非,這沒什麼。掛了。」

  一只攜風而來的雨燕從格洛莉亞頭頂飛過,它靈巧的繞過眾人最終停在水野的身前。

  武器的清脆撞擊聲在同時也響起。

  山本橫在水野和始料不及的斯佩多之間,抬劍抗住了他的鐮刀。

  「山本……山本!」從震驚很快轉為欣喜和激動的綱吉難得在這場戰鬥中高興地說著話。

  「喲,阿綱,抱歉我來晚了。」

  「你不是應該——」

  山本收斂面對朋友們時才有的笑容,轉而皺眉和斯佩多對視:「可能身體好是我最大的優點吧!……熏,你沒事吧?」他立刻轉頭去看還在發愣的水野。

  「……你救了我……可我,可我當時想殺了你啊山本!」

  「嗯?」山本歪過頭又再次恢復成溫和的笑容,「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熏?」

  水野的瞳孔劇烈抖動,他撲倒在山本身邊聲淚俱下:「……對不起,山本,對不起……」

  「沒事了,一切就交給我吧!出來吧小次郎,形態變化!」

  雙刀流。

  山本的手上多了另一把和時雨金時不相上下的長刀。

  斯佩多先發制人,山本只來得及抬刀格擋。

  「不能只看前面啊,山本武。」

  鐮刀的刀刃從山本身後的地面竄出,同伴們焦急地大聲呼喊。

  「唔!」

  水野從地上爬起,閃現到山本身後接下了這一刀。

  「……笨蛋!」

  「……或許你能閃過的,山本,」水野捂著傷口緩緩倒下,「但我想還你的人情……」

  他又看向艾黛爾海特:「對不起,艾黛爾……我不能再背叛真心待我的朋友,那讓我的心隱隱作痛所以我失去了同彭格列作戰的資格……能成為西蒙家族的一員是我的驕傲……」

  「熏……」

  復仇者的鎖鏈也捆綁住水野。

  新的回憶再次被給予。

  西蒙一世已經因為那封假的信被斯佩多騙進戰爭中心,但因為實力還在奮戰沒有被徹底擊倒。他立刻決定讓手下帶著刻有死氣之炎的信件找到西蒙家族的人使他們露出破綻。

  至於他自己,則裝作一副受了重傷奮力迎戰的模樣回到彭格列,假意悲傷地告訴一世自己去的太晚已經來不及拯救深陷漩渦的科扎特等人。

  一世神色復雜又哀傷地看了他很久,最後也只是無聲嘆氣。

  「……是嗎。你盡力了,D,說起來小希爾達她似乎想出門一趟,你陪她去吧。……記得別告訴她今天的事,她已經因為自己不能參與這場作戰感到不安了。」

  而此刻的戰場。

  「別說謊了,」柯扎特苦笑著看著拿著假信的鬥篷人,「你們是戴蒙的人吧?我其實有所察覺彭格列內部出了點問題,因為是Giotto的話絕不會署名為彭格列一世。但是我還是擔心他的安全,無論如何也要趕過來看一眼。這麼來看,是戴蒙的計策更勝一籌啊……」

  柯扎特搖搖晃晃地起身,眼神依舊堅定決絕:「就算如此,但為了朋友和家族,哪怕粉身碎骨——」

  拿著信的人突然把信撕成兩半丟棄。

  「不,柯扎特,是我們的首領彭格列一世更勝一籌才對,」他們紛紛接下鬥篷,「為了我們的首領所下的命令,不,是基於Giotto和柯扎特的友情所以我們趕來支援了!」

  彭格列全部的守護者圍住錯愕之中的西蒙家族擋在他們身前。

  「……G!」

  「好久不見,柯扎特,其余人都是彭格列的守護者,你可以相信他們。我們是不會放棄你們的。」

  回憶到此結束。

  「西蒙一世沒有死!一世派人救了他們!」

  「我們的一代首領原來活下來了……」

  斯佩多久久沒有說話。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的計劃早就被看穿了?那個男人騙了我,而艾芙裡特也在成為維護這之後繼續秘密庇護沒有死掉的西蒙一世嗎?!

  「看來一味沉浸在深感他人可笑的白日夢裡最後反倒證實了你的可笑之處,斯佩多。」殺手並沒有帶上太多情緒,只是平淡地做了個總結。

  新的記憶放出後,落敗的艾黛爾海特和水野被即將離開的復仇者們拖進黑洞。

  「沢田……」艾黛爾海特放下先前的態度,降低姿態看著綱吉幾乎是在乞求,「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炎真那個孩子!至少在繼承儀式那天之前他是真心相信著你,就像當年的西蒙一世和彭格列一世那樣……」

  「艾黛爾海特……」

  「之前我們的所作所為我不奢求你的原諒,真的很對不起……炎真他的精神狀況已經越來越不好,這些信息早就無法傳達到他的心中,只有你能救他,拜托你——」

  他們二人最終而復仇者一起不見蹤影。

  無法傳達?

  格洛莉亞心中一緊。戴蒙是對那孩子進行了比庫洛姆那種程度更高的精神控制了嗎?

  「哼,說到底也只是一群被看不見的過去所蒙蔽的孩子們,雖然當年的事情和我所知的確有出入,但那些人早就在地下長眠,就連你們所認為的彭格列的女神大人也終究……逃不過第二次死亡。我心中的的計劃……是絕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

  「混蛋!」

  「戴蒙,你——」

  「阿綱,你們都休息一下,」山本沉著一張臉握緊手中的刀橫在所有人和斯佩多之間,「這個為了一己私欲去愚弄西蒙家族,傷害我的朋友們,還對同伴們出言不遜的亡靈,將由我來斬殺!」

  斯佩多的身影在迷霧中再次模糊。

  那是幻術。

  山本冷靜犀利的雙眼快速掃過整個戰場,他動作干脆利落地搭上腰間的兩把長刀,抽出他們如同抽出兩道鋒利的勁風。

  「小次郎,次郎,時雨蒼燕流特式十二型,左太刀。」

  山本騰空而起,身姿輕盈與他的雨燕不相上下,與半空中瞬間斬出數道寒光刀影,倒是和霧分不出差別。

  「——霧雨。」

  不出預料之外,斯佩多再次做出被砍中後血液飛濺的假像,實則重新隱身在幻術之中。

  「這聽起來像是剽竊我的招式,就憑這個是殺不了我的,山本武。」

  「我知道,迷霧屬性的幻術師的可怕之處我很清楚。」

  ……他是在說幻騎士吧?

  小孩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剛才那招不是為了斬殺你,而是為了嗅出你的蹤跡。次郎擁有相當優秀的嗅覺,因此他靠著氣味來掌握被他所在的左太刀揮過的空間,因此找出你的位置輕而易舉。」

  「哦?聽起來很有意思,但你即便發現我的所在,我也能輕易躲過你的斬擊。」

  「所以我是二刀流。小次郎,時雨蒼燕流特式十二型,右太刀,」

  山本的周身凝聚起類似於斬擊的抽像體,並且不斷快速疊加,將他整個人完全包裹。雨燕在其中來回飛過做著細微調整,等待最佳爆發的時刻。

  山本深吸一口氣猛地睜眼,一只腿朝後猛踏,比起刀他更像是離弦之箭就這樣衝向斯佩多。同樣數不清的刀光在空中劈開氣流,和速度驚人的斬擊全方位堵住斯佩多所在的私人領域,向他的身上落下。

  「——斬雨。」

  斯佩多的身影狼狽地從霧中顯出,他搖搖晃晃地退開幾步蹲在地上緩神。

  「……哼,我不可能因為這麼一擊就死掉的。加藤朱利的身體還是太妨礙我的發揮,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容易了。炎真也差不多了,下次見。」

  他自說自話,隨後一眨眼消失在眾人眼前。

  「……抱歉,大家,」山本的臉色有些發白,他不得不用刀抵著地面保持身體平衡,「如果我的身體再好一點就能追上去了。」

  「看來醫院那邊並沒有給出你的出院證明,山本,不要太勉強。」殺手和綱吉各自抓著他的一只手臂扶著人站好,格洛莉亞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山本的傷勢上,自己悄悄把火焰從小孩背後輸入,同時讓一層很淡的火焰藏在山本的繃帶之下護著他的傷口,那幾乎是感覺不到的。

  「……咦?感覺突然不痛了誒……哈哈,我就說過我的身體很好的,沒事,你們不要擔心。」

  一個兩個的沒一個小孩是能省心的,早知道就把他綁在醫院省得他胡來。

  「說起來,炎真他到底?」

  「嗯,斯佩多也說過古裡炎真那裡差不多了的話。」

  「那個孩子恐怕凶多吉少,他的精神應當陷入了崩壞。」

  「什麼?那我們不是要趕快去——」

  「阿綱,山本他們都耗盡了力氣,你們比需要休息才能繼續趕路和作戰。單純的冒進和急躁只會壞事,而且天也快黑了。」

  「好吧。」

  於是一行人嘗試尋找修整的好地方。

  殺手在格洛莉亞轉身離開前看了她一眼,最終沉默地跟上綱吉等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罪與罰(8)

  ——光陰可見證

  「你最近倒是看起來心情不錯。」阿諾德的眼睛沒離開手上剛剛被格洛莉亞破譯的密信,只是隨口問了句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嗯?怎麼看出來的?」格洛莉亞拿著從阿諾德那裡獲得的「戰利品」偏過腦袋看他。

  「一般這個時間點我讓你來幫忙你會在路上抱怨兩句,但今天沒有。」

  「或許只是艾芙裡特給自己的紅茶裡放糖時不小心放成了鹽,終於堵上了她這張說不出好話的嘴。」在完成工作回去的路上偶遇他們兩人的斯佩多站在不遠處陰陽怪氣的說話,格洛莉亞自然立刻回嘴,而完全不想被波及也沒有勸架習慣的局長先生沉默地從朋友們之間走開。

  「所以,你要去看望小羅莎了嗎?」

  「嗯,傑伊的信上說那個孩子太掛念我,而且最近生病很不舒服,希望我哪怕去看一眼也好。」

  斯佩多收斂了剛才玩笑的神色:「……她病得很嚴重?我上個月碰上他們夫婦明明還——」

  「沒事的,沒到那種地步。我打算去羅莎家待一周左右再回來,趁著最近也沒太多事要我操心。我選的那個孩子最近處理事務也像模像樣的,正好讓那幾位長輩和蘇菲看著小孩順便鍛煉一下,我回來正好驗收成果。」

  「真稀奇,你終於也想得起休假這種事了。」青年很難得沒有用上些尖酸的語氣,他似乎只是在單純地感慨。

  「你不會真的每天都盼著我有一天過勞死吧?」

  「……如果是那樣詛咒都還沒生效,這個世界上就不會那麼多離奇的事了。……所以,你——你有沒有想好讓那個年輕人什麼時候正式成為首領?他就比你小3歲,也算是成年了。」

  格洛莉亞沒有馬上做出回答。這事還真不好說,各種因素太復雜了,一時難有個結果。

  「今年之內吧,趁著我的心力和身體還能穩在目前最好狀態的時間裡完成,畢竟我很清楚繼承的那天晚上不會好過我自己繼承的那天。」

  「……你知道彭格列可以在那天幫上忙的,哪怕太明顯的確不好,但暗地裡做些手腳完全能夠做到。」

  「嗯,你說得對,我還有你們呢。……戴蒙,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是不會有什麼好結局的,」格洛莉亞的目光掃向路上的行人,他們有的是剛結束游玩走在回家路上的父母和小孩,又或是互相支撐一起經營小店的兄弟姐妹,還有在賣花女和流浪音樂家面前停留的戀人們,「我對於這個長期存在的事實已經逐漸接受不再有感覺。但是……如果有那麼不壞的結局,哪怕我本不該得到我想我也不那麼願意將它撇開的。」

  這回換作斯佩多陷入不短的沉默。

  「……艾蓮娜說過,一切會好起來的。」

  「嗯。我今天下午動身,不用讓她來送我,也告訴她和一世別擔心,我只是去看看妹妹,不會有事的。」

  「你有通知你那位秘密朋友嗎?」

  格洛莉亞當即白了他一眼。

  真是的,男人怎麼也這麼八卦。

  「我只說了我要走,沒說什麼時候回來,算是個驚喜吧。我想,我可能終於能夠不在退縮和前進之間徘徊著面對他了。」

  就讓我這樣沒有任何信仰,從不會許願的人天真地相信一次「一切都會變好」吧。

  ……

  「……所以,炎真他就是在那個看起來像是剛修起來的城堡裡嗎?」

  綱吉等人已經到了門口,警惕地打量眼前憑空出現新建不久的岩石堡壘。似乎在他們來到之前並沒有什麼人經過這裡,聽不見聲音也看不到別的什麼生物,倒是有夠偏僻,符合斯佩多的風格。

  納茲從綱吉的肩上跳下來,嗅著熟悉的氣味蹦跳著向前,於是綱吉也立刻跟上。他們繞過彎彎曲曲的小路,看到前方突然十分亮堂有些刺眼。納茲最先衝進那個不明大廳,它看見被綁在座椅上那個神志不清但熟悉的少年原本很高興地向他跑去,直到那人喘著氣抬起頭,臉色竟和白色大理石分不出差別,瞳孔渙散,嘴角尚有溢出的血跡,嗓音嘶啞著對沒有人的方向吐字:「……殺了綱吉……他們,西蒙家族,爸爸媽媽,真美……全都是彭格列……」

  被嚇到的納茲驚恐地縮進綱吉的懷裡瑟瑟發抖。

  「嗯?這個白發的家伙沒見過,是西蒙家族別的成員嗎?」

  「別的先不說,他身上好重的殺氣。」

  「……不,獄寺,山本,」抱著納茲的綱吉顫抖著向前靠近滿臉不可置信但卻又不得不相信,「那個人……就是炎真。」

  完全沒有人樣,神志不清意識渙散,在大地戒指的壓迫下搖搖欲墜的少年居然是炎真。他現在看起來只不過是個破爛將碎的固定人偶,顯然牽引那致命絲線的人是斯佩多。

  他口中始終重復家人和殺死綱吉之類的字句,恐怕連他自己都已經感覺不到從他口中冒出的字句。

  「……家人?炎真變成這樣是因為他家人的事嗎?」

  「那個小鬼曾經見過一面莉亞,」殺手觀察炎真此刻的狀況忍不住皺眉,「在他家人的葬禮上。」

  「……炎真的家人全部都去世了嗎?」

  「恐怕是的,而且看來不是意外也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是戴蒙·斯佩多!

  綱吉點燃火焰帶上納茲,沒有任何猶豫地向前直視著沒有人樣的朋友:「炎真,醒一醒,我來救你了!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對方果真如斯佩多所言,沒有任何信息能夠傳遞到他的內心,看樣子他現在甚至對於過去的那些事也完全不知道。

  「……既然你沒辦法聽到我說話,那麼我只能打醒你了,炎真!」

  綱吉靠後的一條腿猛地蹬地,他的手中冒出明媚充足的火焰,爾後迅速飛到空中打算一口氣衝到炎真的面前。但斯佩多不會讓他如意。已經失去控制的炎真頂著身體強烈的不適釋放出不明的火焰球體,一個接一個對准綱吉發出。綱吉早就習慣和各類敵人的空中戰鬥因而靈活敏捷地躲閃,然而他明明同那些危險物體擦過並且逃開,但最後還是狠狠撞上那些球體摔得渾身發痛頭腦震蕩。

  ……簡直像是被不可抗的吸力吸過去的。

  「大地屬性的戒指,而且看這個勢頭……難不成古裡炎真的能力是操控和大地有關的重力嗎?」Reborn偏過頭去看格洛莉亞得到求證。

  有些疑惑他怎麼會主動問起現在頂著「阿瑪蘭妲」這個身份的自己這種事情的格洛莉亞沒有看向殺手,稍微點點頭算作回應。

  炎真被斯佩多控制的當下我是可以出手的,不過阿綱是真心把炎真當做朋友的,而我總覺得變故之前那個孩子也是真心想要和阿綱做朋友的,既然如此那就由小孩們自己解決,如果情況不對我再出手。

  綱吉的危機還遠遠沒有結束。

  球體一個接一個在空中爆開,於是一瞬間空中出現了多個類似於黑洞的小型旋渦,他們也的確具備同黑洞不相上下的可怕吸力,那能輕而易舉地將人撕裂和摧毀。

  「……怎麼可能……那家伙連黑洞都能造的出來嗎?!」

  「糟糕,阿綱躲不掉的!」

  「十代目!」

  綱吉倒是比身邊的同伴們要冷靜許多。他鼓勵性地安撫著納茲,同時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衝迎面對上那些吞噬一切又要撕裂一切的數個黑洞:「看來我們被斯佩多小看了——納茲,形態變化。」

  雙手附上新的裝備零件的綱吉燃起前所未有的巨量火焰,站在遠處的山本等人也能清晰感受到炎壓向四周拍打而過時刮過臉側的凌風和不適的微小熱量。

  那就是屬於綱吉的全新力量。他不管不顧朝著炎真直線飛行,最終接連擺脫了那些黑洞的襲擊。他在空中又變得再次靈活和敏捷,什麼攻擊都能立刻閃避保持原有軌跡。

  「不愧是十代目!」

  「阿綱真的擺脫了那種東西!」

  嗯,總算及格了。

  嗯,還不賴。

  始終沉默旁觀奇跡出現的大人們在心裡如是道。

  「炎真,你是不能把我怎麼樣的,住手吧!」

  ……救我……不要讓我一個人在這兒……我真的很害怕孤獨……

  綱吉怔了怔,再次認真去聽。

  ……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在……我真的很害怕……誰來救我……

  炎真的口中還是在重復著那些沒有意識也沒有意義的話語,而那些殺戮絕望之語下炎真的心聲尚在,只是也在處於痛苦的掙扎。

  綱吉顧不得打碎球體或是被他們撞上時的疼痛,加快速度衝到炎真面前,動作干脆利落地一拳打到他的臉上:「醒醒,炎真!」

  等待對方清醒反而被重力壓倒在地的綱吉沒有後退和躲閃,他一直盯著炎真的雙眼,聽著炎真那些心底的悲傷和無助:「……炎真,炎真!我就在這裡,還有我在啊!」

  ……是誰的聲音?

  綱吉的聲音開始不斷闖入炎真的大腦,這令他感到脹痛但又忍不住繼續聽下去。那聲音撬開了什麼屏障,隨後曾經的屬於小孩們的記憶開始湧入,像是一同被欺凌,一同摔入河內,在綱吉家和納茲愉快玩耍的那些時刻,綱吉對自己說「我早就把你當成朋友了」之類的美好畫面。

  很快,屬於西蒙一世和彭格列一世的過去記憶也終於進入他的大腦。

  「……阿綱!」

  雙眼不在無神的炎真還有些發愣地抬頭對上綱吉的視線。而對方正在對他微笑。

  「我……我……」炎真捂著頭面露悲傷和悔意。而綱吉將他的懊悔輕輕打斷了。

  「別說了,炎真——我來救你了。」

  「……嗯,你就像彭格列一世對西蒙一世那樣沒有背叛我!……可是,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顯然斯佩多已經讓大地戒指徹底失了控。哪怕炎真此刻恢復了意識,可他的身體正在逐漸醞釀一個威力巨大且不斷擴張的黑洞,而他自己無力阻止。

  「……快逃啊,否則我會殺了大家的,逃啊!」

  「不,炎真,我一定會救你的!」

  此刻黑洞提供著巨大的吸附力,那麼正好可以和那個強大的後座力做抵消來幫助穩定。

  綱吉知道自己沒有時間猶豫於是喚醒了耳朵上由小正送來的新裝備,同時雙手打開同時面向前方。

  「……Reborn先生,十代目想要做什麼?」

  「那樣的黑洞恐怕只有巨大的強力爆炸才能摧毀,阿綱是想要制造爆炸。」

  「……這能辦到嗎?」

  「至少,他必須要展現出遠超X BURNER的力量。」

  格洛莉亞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點火的術語,足夠強勁的火焰在殺手等人看不見的地方凝聚,隨時做好第二手准備。

  綱吉在等待裝備的指令。

  當時在未來斯帕納提過以防萬一他會把雙手發射的程序編入,看來……他在我離開之前確實也那麼做了。謝謝你,斯帕納!

  「Counter BURNER能量提升中。——能量左右手對稱,准備發射!」

  綱吉深吸一口氣。

  「——XX BURNER!」

  炎真……能受的得住嗎?

  「……炎真,我一定會救到你的,堵上我的榮耀!」

  小孩們閉上眼,因為難以承受那樣刺眼的光芒和熱量。而大人們選擇盯緊實時的狀況以防萬一。

  炎真看著撲向自己的光球並不覺得害怕。

  他感覺到綱吉不是打算連著他和黑洞一起摧毀掉,而是包裹著黑洞讓它融化,就像包容也支配著一切的天空的調和。

  他剛剛是說到榮耀了嗎?阿綱他的榮耀……到底是什麼呢……

  獄寺等人聽見爆炸的轟鳴,並不是想像中那樣代表摧毀和消糜。它似乎只是一個歸於安靜的結束。

  他們看見光芒散去,有些嗆人煙霧裡傳來兩個不同的咳嗽聲。

  「……炎真,你沒事吧?」

  「……嗯,我感覺還好。阿綱,我——」

  「哈哈哈,」藍波的笑聲打斷了神情沉重想要再次道歉的炎真,「炎真現在的發型好像一個雞窩頭哦。」

  兩個小孩對視著先是一愣,而後突然覺得心裡寬松下來於是同時放聲大笑。

  百慕達一向有著奇怪的准時,他帶著最後一段來源於過去的記憶到來。

  在彭格列面臨大戰期間險些被斯佩多坑害的西蒙家族最終活了下來。而等到幾個戰場的鬥爭被徹底平息,彭格列內部的混亂也消失之後,西蒙一世和彭格列一世終於時隔多年再次見面,而不是只能從書信和別人口中「見」到對方。

  「……你真的來救我們了,Giotto。」

  「……你沒事就好,柯扎特,我們三個人……不知道有多久沒像這樣聚在一起了呢。」一世對於能再次見到柯扎特當然很高興,但柯扎特也看出了他的笑容中有些沉重和煩憂。

  「果然因為D的事情很頭疼吧?……而且,我被你們救下之後也聽說了那個孩子的事,她和D的關系一直很好,他做了這樣的事果然會讓小格洛莉亞的精神狀況變壞……我很遺憾,Giotto。」

  「……不只是那樣,她的情況很復雜。她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我很清楚希爾達只是為了不讓我們更難過才勉強活著而已。」

  「那麼,如果你和她不介意的話就讓小格洛莉亞和我們走吧,我們帶她離開這個將她傷害至深的地方療養,或許那孩子還能多活兩年。」

  彭格列一世有些驚訝。他當然不是驚訝於柯扎特的善意,而是因為他的話語中有別的信息。不等Giotto追問,柯扎特繼續說了下去。

  「你應該還沒想好怎麼處理D的事吧?如果我說把這裡發生的一切當做沒發生過呢?」

  Giotto很少見地神情激動起來,他朝著柯扎特的方向跨出一步:「……小希爾達跟著你離開當然沒問題,我相信她看見你活著會很高興,但是你剛剛說的——柯扎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有預感,鏟除斯佩多和他的勢力不是簡單的事,也許會有很多突發情況,而且這場嚴重的嚴重的鬥爭該結束就要繼續討伐,彭格列會多許多犧牲。而且,萬一斯佩多活了下來,那麼我們家族將會成為你的弱點。」

  「可是——」

  「所以,我的家族會從此隱居不讓人知道我們的存在,這樣不就兩全其美嗎?」

  「……可是那樣你們就要永遠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嗎?」彭格列一世眉頭緊皺,握緊了拳頭。

  「沒事的,Giotto,我們本就習慣了隱姓埋名的生活。」

  「那孩子們呢?後代怎麼辦?他們難道也要承擔我們的罪孽,就這樣活——」

  「是的,」西蒙一世不再是一張笑容溫和的臉,他的目光堅定而不可拒絕,「我的家族才沒有那樣軟弱不堪。」

  G別過臉神色陰沉。

  柯扎特是打算為了Giotto從黑手黨的世界被抹除痕跡……彭格列的事徹底結束完成統一之後西蒙家族就要埋葬在黑暗的歷史裡了。

  一世絕對做不了這樣的決定。

  可是只要看到柯扎特的眼神……

  Giotto當然很清楚他的為人,所以知道柯扎特已經不會改變想法了。

  「……那麼,我也立下一個誓言,只要彭格列存在,我們就會永遠暗中支持西蒙家族。」

  「……Giotto……既然這樣,我也向你立下誓言。西蒙家族永遠不會因為這件事記恨彭格列家族,也永遠不會和彭格列家族之間發生鬥爭。」

  一陣令綱吉等人熟悉的黑霧和鎖鏈晃過,百慕達出現在兩位首領面前。

  「黑手黨的規矩可不能有你們說了算。就由我來見證你們的誓言吧,柯扎特,Giotto。」

  記憶到這裡就結束了。

  「……百慕達,你們要帶走炎真嗎?」綱吉警惕地擋在朋友面前。

  「不,現在出現了特殊的狀況。斯佩多不僅盜走六道骸的身體,還破壞了我們的復仇者監獄順走了別的東西。我們當然可以處理,但是我有些別的想法——他變成這樣最終來源於你們雙方家族,不如就由你們來處理。」

  「那這樣的話,我要求處理完斯佩多後放回我們所有的同伴。」

  「古裡炎真,你覺得呢?」

  「我沒有異議!」

  「那就讓我看看你們是不是能真的如同當年的彭格列一世和西蒙一世那樣吧。我會遵守新的約定。」

  百慕達消失了。

  小孩們長出一口氣。不管怎麼樣,同伴們有救了!

  「……說起來,我都不知道呢,原來彭格列的守護神和我們的一世度過了最後的人類時光,難怪她當時會來找我……我真想再見見她啊,阿綱。」

  「我也沒聽她說過還有這件事,如果是那樣至少格洛莉亞小姐作為人類時的最後還是有個不錯的結局,對吧,Reborn?」

  誒?

  綱吉和炎真能清楚地感覺到氛圍不太對勁。Reborn看上去不太高興——不,不只是這種程度,更准確的說法是他在無聲憤怒和消沉。

  即便他沒有說出什麼,但綱吉和炎真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柯扎特的要求彭格列一世和格洛莉亞都會同意的,不該有什麼變故才對。怎麼回事?

  「……Reborn,你……你還好嗎?格洛莉亞小姐她——」

  「她正如我所說無可救藥——在天真和愚蠢那種方面,」已經換回六道骸的身體作為載體,造型詭異陰森的斯佩多無聲無息地出現了,所有人立刻後退一步,「……她並沒有和她想要庇護的危險分子西蒙一世一起離開意大利在這裡療養。……艾芙裡特她,終有一天會死於她的所有決定,顯然那一天剛好就是西蒙一世提出帶她離開的日子,這可能是她的命中注定。你們肯定很難相信,相信我們那位總是隨心所欲,討人厭煩,自以為是的艾芙裡特居然會從醫院的病房一躍而下,就那麼死了,」斯佩多垂下目光在綱吉等人的不遠處很緩慢地踱步,他的表情和他的話語似乎貼不上,「……很可笑對吧?多麼可笑的死法……」

  真的太可笑了啊,格洛莉亞。

  ……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選擇自殺。

  艾蓮娜救了你,你怎麼能辜負她?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支持那些有著軟弱思想的人,那你什麼時候也成了那種軟弱的人?你不該是那樣的。

  彭格列一世抱著氣絕的格洛莉亞跪在染血的草地上直不起身,渾身發抖啞了聲慟哭的時候,斯佩多站在人群裡的不遠處,只是他的腳步被定格在原地無法邁開。

  他絕不可能把那攤慘不忍睹的爛泥和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聯系起來。

  可是她死了,艾蓮娜死在一個明媚的春天,而她死在更明媚的夏天。

  死於……跳樓自殺。

  ……哈,可笑。

  「你們不必為她感到難過的,因為……艾芙裡特那樣的人,最終變成那樣……不過是她活該如——」

  「戴蒙·斯佩多!」

  綱吉發出一聲短促高聲的怒吼,而比他的聲音更快發出的是子彈,它們似乎在使用者最後的理智下避開要害,分別落在斯佩多腳邊使他連連後退,又故意削掉和他的眼角,太陽穴只有分毫距離的頭發。

  獄寺和山本看著第一殺手很難得同步地咽了咽口水,和頓時緊張起來的炎真噤了聲從他身邊退開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沒變成供人踩踏的黃土,並且不知道是什麼防腐效果之下還沒有腐朽發爛的雜物的確是那種會胡說八道和自我感動的生物。我不敢相信世界上的精神病理學側科學家們看見你會有多麼高興。你簡直是適合解剖的絕佳物種,斯佩多,」Reborn的語氣依舊平靜,他的臉上褪去怒意顯出嘲諷,冒著白煙的槍還沒有被放下,「艾蓮娜女士是個令人敬重不已的偉大女性,可惜有你強行貼附致使她在死後莫名其妙多了本不該有的『污點』,真是惡心啊。而你可能天真愚蠢地沒有意識到另一件事——你還能站在這裡擁有暫時活著的價值,是所有人看在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的面子上——是的,是那個你連她的葬禮都不敢參加的格洛莉亞,戴蒙。」

  「……我是不知道導致艾芙裡特選擇第二次死亡的兩個人怎麼有臉在這裡說這些大道理。你還真是——」

  並沒有被先前斯佩多諸多攻擊自己的言語所動搖和激將的格洛莉亞此時立刻冷了臉,她因為極度憤怒而發抖的手在盡可能最大保留的理智之下沒有用上火焰而是一掌拍向斯佩多的喉嚨,至少短暫時間內她看著昔日友人的目光仿佛看著死物。

  因為不願意讓小孩們見到太過血腥的畫面而選擇手下留情,格洛莉亞的一擊沒有殺死斯佩多,只是讓他艱難地從神經痛和窒息感裡漸漸緩神。

  ……他怎麼敢對Reborn和阿綱說這種話?恨我恨到這種地步連我身邊的人都要牽連,呵。

  格洛莉亞抬起手杖示意他退後不要隨便靠近,又頭疼地轉身去看Reborn,她無論如何也難以徹底裝回阿瑪蘭妲的模樣,只能無可奈何用手不輕不重推著殺手的胸口示意他也退下,語氣很輕地說著「不要亂來」。

  殺手收起武器不緊不慢倒走著後退,在格洛莉亞再次背身之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把神情放得柔和。

  「你有些太緊張了。」他這樣說道,而後才徹底退回原位。

  格洛莉亞有些錯愕。

  ——沒事的。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那句話似乎不像是字面意思。

  那反倒更像Reborn平常一句帶著恆溫的習慣性台詞。

  當然,是習慣性對她保持恆溫的台詞。

  可能的確是錯覺,她總是很容易去想念——去想念殺手說過的許多話。

  而她快要死去,因而由想念變為了眷念。

  可惜,她不能活下去。

  不能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情人節特別篇

  ——小情侶貼貼

  1.

  「您今天的工作……可真是充實。」秘書的態度小心翼翼而言語中又忍不住透出同情。事情總是會這樣,明明情人節快到的前兩天都是些不需要費太多時間的工作,而一到當天就會有突發情況出現。

  「有什麼關系,我們親愛的首領不也在辦公室裡奮戰。」聽完秘書剛剛說完的工作計劃而表情沒有太多波動的門外顧問小姐往已經夠甜的熱可可裡繼續加糖精,腦中思考早飯該吃點什麼。

  「……我們首領那種單身貴族本來就沒什麼關系,他忙就忙吧又不會怎麼樣的。」

  「索菲亞,我們家那個小朋友聽完你這句話會哭的,到時候我還得想辦法哄小孩開心,不又多一項工作?」格洛莉亞笑了笑對著秘書做了個噓聲的玩笑動作。

  「Reborn先生說得對,您是不是有點太慣著首領,」額,雖然您的年齡確實看他算小孩,「……不過,別說您沒空,Reborn先生前幾天也因為彭格列的突發情況替您出差去了,今天看樣子回不來呢。」

  「不一定啊,要對第一殺手先生有信心,他不會錯過今天的。」

  「真要趕回來那不應該早在昨天——」

  敲門聲打斷了索菲亞的抱怨,本就虛掩著的門稍微推開一點剛好擠進來人的身體。她的臉上頓時顯出點尷尬,不太自然地抓起一份文件抱在懷裡僵硬地退開一步讓出供人走來的空位。

  「雖然很高興看到門外顧問的部下們一心向著你們的上司,可我還是希望這不是建立在對著你們的上司誹謗我的基礎上,你覺得呢?」殺手懶散地斜靠在門口,一只手壓低帽檐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語氣很平淡。

  「……歡迎回來,Reborn先生,您工作辛苦了。」索菲亞依舊僵硬地向殺手鞠躬。

  「不辛苦,和我們任勞任怨的門外顧問一比算不了什麼。」Reborn的目光很快地移回格洛莉亞臉上,此刻他臉上換成平常面對她慣有的溫和,而對方也正單手托腮笑著看他。

  「……咳,那我先走了,不打擾兩位。」

  一陣風從殺手身邊以最快的速度刮過,他隨手帶上門於是辦公室裡終於只剩下他們二人。

  「嗯,回來了?」

  「顯而易見,親愛的。難道你不想我回來嗎,算上前前後後的大事小事我外出了有一個月?」

  「那倒是比我辛苦些,殺手先生,」格洛莉亞抬手擋在嘴邊掩飾表情,目光落在杯子裡的熱可可上,「反正我習慣你東奔西跑,而你總要回來的。」

  格洛莉亞起身坐在桌子上,把辦公椅特意讓給Reborn讓他離自己更近些,於是殺手坐在辦公桌前輕輕扣住格洛莉亞的手腕仰頭去看她。

  「你還可以多抱怨幾句,畢竟人一旦抱怨起來就會忍不住說上很多話,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補回我少了一個月的你的聲音。」殺手拉近椅子和桌邊的距離,並不用力地往下拽著格洛莉亞,柔軟的長發簌簌滑進他的領口。

  「不愧是第一殺手,真是完全不會讓自己吃虧。」格洛莉亞把身體又壓低些,他們的額頭和鼻尖隔著熱可可和煙草的香氣有一下沒一下的擦碰。

  「殺手總是很利益化的,我的甜心,」Reborn騰出一只手,很輕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一會兒她頸側的皮膚,「而且還很自私自利,只會關注自己最需要的。」

  他增加了一點仰頭的幅度,而對方也從善如流繼續壓低一點身體,不知道是誰的嘴唇先黏上,也不知道是誰的舌頭忍不住去先問候,他們在格洛莉亞銀色的長發和Reborn捧住她臉的雙手共同締造的完全私人空間裡交換了一個綿長溫柔有點發涼的吻,如同窗外正被仿佛有香檳酒香的陽光曬烤的清晨白雪。

  「所以,我要做點什麼來彌補才能讓你不繼續生氣,莉亞?」殺手接住自己滑落下來的格洛莉亞,調整姿勢方便她把腦袋抵在他的頸窩處。

  「怎麼什麼都是我來想,你倒是真能敷衍啊Reborn。」發出一個短促輕笑,把那點愉快的尾音藏進殺手懷裡的門外顧問小姐繼續這場雙方都清楚的演戲。

  「好吧,讓我想想……」早有計劃的Reborn也很配合,他一邊揉捻著愛人的發梢一邊裝模作樣地思考,「那麼門外顧問小姐,你介意我給你當一回專為你私人訂制的秘書嗎?」

  有點意料之外的格洛莉亞一挑眉,撐著他的肩膀在他身上坐正:「嗯,門外顧問的秘書可是有很高要求的,你能行嗎?」

  「我可不是來做『門外顧問』的秘書,我是來做『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的私人秘書,所以不會有問題的,不是嗎?」

  「好吧,那我就勉強同意了。所以,秘書先生,你上崗的第一個問題:現在你該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你最常去的那家剛出情人節新品,我猜這個時間點你沒吃早飯。」

  「我宣布你合格了,第一殺手先生。」

  2.

  這是在……搞什麼啊?

  沢田綱吉幾乎有些驚恐地看著站在過來給他交報告的格洛莉亞身旁的Reborn,他不知道從哪兒架上一副金邊的細框架眼鏡,而門外顧問常用的那支鋼筆夾在他內裡西裝上衣的口袋上,領帶和格洛莉亞的大衣外套同色,一只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習慣性隔著衣服有規律地叩擊腰上的槍,姿態介於放松和緊繃之間。

  小孩拉扯著格洛莉亞的袖子,湊在她跟前努力壓低聲音——即便這樣Reborn其實也能聽到:「……格洛莉亞姐,Reborn他在干嘛?」

  「你就當我在給彭格列門外顧問換點新鮮血液,」格洛莉亞也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總之,你的家庭教師現在擔任我的私人秘書。」

  啊?……這也不能叫什麼新鮮血液吧……

  「……格洛利亞姐你自己決定就好。不行,我還是得提前問問,你們……應該不是又要聯合起來欺負我吧?」綱吉很清楚自己身上最容易觸發的不是彭格列超直感,而是六道骸雷達和僅針對來自於Reborn及格洛莉亞的危險預警。

  「看來你是不打算指望我們能在家光要趁著今天這個日子給你介紹許多相親對像時給予你幫助了,阿綱,是不是?」Reborn淡淡地對著綱吉投去一個嚴格意義上不算威脅的眼神。

  收到不得了訊息的小孩頓時如臨大敵,他發出一聲和外界人們廣為流傳的年輕的彭格列獅子形像完全不符合的哀嚎。

  「Reborn,格洛利亞姐,拜托了我一個人應付真的很麻煩,這次能不能也——」

  「不能。阿綱,作為首領你應當學會體恤部下,尤其我的上司小姐今天已經有足夠的工作量,首領的私事要學會自己解決。」看起來倒是很有秘書派頭,一副正色的殺手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但綱吉知道他純粹的惡劣,於是咬牙切齒地無聲抱怨。

  不是說是格洛莉亞姐的秘書嗎?她都還沒發話呢!既然是門外顧問的部下,那我可是首領呢,哪有門外顧問的秘書這麼欺負首領的……還是你們倆當年訓練我去做首領的呢!

  小孩當然只敢在心裡發發牢騷,而表面上他也只能露出一個他自以為有些凶的神情,這讓觀察這一切的大人們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他到底是怎麼做到在談判和宴會上完全是另一副樣子的。

  「是啊,你總要長大的小家伙,我相信你能應付家光,加油,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大人們對愁眉苦臉的小孩揮揮手,轉身出了首領辦公室。

  「我想那幾位小姐大概是沒空或者也不想和阿綱見面了。」Reborn看著手機上傳來的消息如是道。

  「真希望家光不會因為多余無用的操心過勞死。嗯,今天的第二個工作也順利完成。」格洛莉亞拎起一沓資料順手丟進一旁的垃圾桶。和彭格列聯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計劃和盤算,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混進來的。和同盟家族的女性當然有來往的必要,不過非必要情況下還是得看阿綱自己的意願,彭格列本來也不是那種迫切需要靠聯姻來獲得某種目的的家族。

  「那麼接下來……嗯,看來你得就最近港口那邊頻發的矛盾和布萊克家族的代表人協商。你覺得還差點什麼嗎,彭格列的門外顧問小姐?」

  「我和你在一起難道還需要什麼別的嗎,從第一殺手轉職成第一秘書的家庭教師先生?」

  於是殺手屈起一只手臂,格洛莉亞抬手挽住。

  「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你到底能不能徹底轉正了,親愛的。」

  「你平常也這麼稱呼自己所有的下屬嗎,親愛的上司小姐?」

  「那我就不用任何稱謂全部換成指令,如何?」

  「可如果有人混淆了各自的指令會出問題的,不是嗎?」

  「能言善辯。」格洛莉亞輕輕打向他的手臂。

  3.

  「彭格列的那位來了。」布萊克的長子,同時是家族代表人身邊的助理站在窗邊對他做出提醒。

  二人此刻同時探出腦袋往下望。

  Reborn打開車門先一步下車,以最快的速度確定周圍安全狀況並熟悉場地路線後才讓出足夠的空間往旁站定,一邊接過格洛莉亞伸出的手,一邊抬起右手橫在她的腦袋和車頂之間。

  「你們去那邊的側門上去清場,這邊幾個繞過那條小路去最後面。看到那兩家店門口的流浪漢和看報的青年人了嗎?還有那邊那個吹口風琴的,多加注意。剩下的人就都跟著我和顧問。」

  「好的,Reborn先生。」

  大致安排完一切的臨時秘書轉身去看格洛莉亞,做了個「請」的眼神示意。

  「咳咳,那麼我的指令就是——千萬不要離開我的身邊,殺手先生。」

  「完全了解。上樓嗎?」

  「走吧,省得他們在樓上望穿了眼。」格洛莉亞微微一挑眉,取下帽子在手中優雅地翻了個花而後放在胸口位置,抬起頭笑著去看代表人和他的助理。那兩人沒從那個笑容裡捕捉出一絲真實和溫和。

  「希望沒有讓各位久等,布萊克先生,彭格列家族向您問好。」格洛莉亞雙手交疊著撐在直立起來的手杖上,保持不讓帽檐下滑的合適幅度點頭致意。

  「辛苦您跑一趟,格洛莉亞小姐,我代表布萊克家族向您和尊敬的彭格列十代目致以我們永遠真誠的問候——請坐。」

  年輕的布萊克長子並沒有機會一見第一殺手的真容,此時只是為格洛莉亞沒有戴上索菲亞或是獄寺,或是山本中的任何一個人感到疑惑。

  特意為了這次談判換人的嗎?看來彭格列這邊也相當謹慎,壓力不小。

  「沒有機會見到彭格列十代目親臨實在有些遺憾,布萊克家族一向敬仰十世的風采。」

  格洛莉亞看著這人不懷好意的眼角當然知道他在挖苦和看輕自己。這樣的人不少,可惜他們不該用在格洛莉亞身上,她只會用看誰都不值一提的目光溶解一切惡意,令這些蠢貨自討沒趣。

  沒有價值讓我關注的人所說的話也是沒有價值去耗費我一點心神的。

  「首領的風采當然是屬於整個彭格列家族的風采,看來是港口最近的事情讓布萊克先生壓力過大,以至於哪怕如此明顯也無法從我們門外顧問一眾身上看見。最近真是辛苦了。」知道格洛莉亞嫌紅茶裡奶和糖不夠的殺手從給她加料的空閑裡淡淡瞥向假笑技巧並不太好的代表人。

  「既然布萊克先生為港口的事情如此煩惱,我又向來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干脆接過Reborn的話頭順著說下去的格洛莉亞不打算繼續費時間在虛情假意的寒暄裡,「那麼我就勉強低個頭先說說彭格列的意思——我們拒絕分享那條線路,真是抱歉。」

  「……格洛莉亞小姐,或許我們的協商還沒有開始,而您已經給出結果,這不太好吧?」剛端起瓷杯還沒送到口中,布萊克長子頓時眉頭一皺語氣不善。

  「協商的內容是分享那條貨物交易路線,而我們絕對不會給的。」

  「或許您有些事情沒搞清楚,彭格列的軍火交易是由我們家族看在雙方同盟的份兒上才牽好頭找到了最可靠的新來源,您這樣很不厚道。」

  「背著彭格列偷運毒/品違反同盟家族准則,還挖走我們這邊的管理人,你的臉皮看來是比你們家族的實力還厚。」

  「我們兩大家族之間交叉來往的可不少,您和我們撕破臉,那些重要線路可就不再屬於彭格列,而且雙方之間的鬥爭拖到現在沒有結果,不也只是增加人員損耗——我聽說北邊的幾個家族最近也老是給彭格列找茬?」

  格洛莉亞喝完半杯茶,示意殺手打開那個黑色箱子。

  「差點忘了見面禮,失禮了。」

  箱子啪的一聲打開,布萊克長子立刻讓身體後縮,伸手抓住椅子把手使自己的形像不要失了風度。

  ——一顆特意保鮮的人頭,屬於挑起事端的北邊家族帶頭人。

  ……是故意不放出彭格列已經處理完北部混亂的消息讓我們放松警惕嗎?

  「如果不認識這顆頭的主人,我想我可以替我們顧問解釋給你聽,布萊克先生。」Reborn稍微把箱子往前推了一點。

  「……彭格列家族近來還真是多事啊,格洛莉亞小姐,想必討伐那些人也耗去不少精力了吧?如今和我們也是一拖再拖,聽說前幾天內部也出了叛徒,真是忙亂。」

  「不勞操心。」

  所以,山本武和獄寺隼人都沒出現的原因是去忙著處理內部的叛亂和北部的挑釁嗎?雲雀恭彌最近都在日本那邊,彭格列意大利總部還是消耗不少的。

  「失去其他線路還要陷入另一場持久戰可不是明智的決定,格洛莉亞小姐,彭格列總不能連續損耗不加增補吧?」

  「是啊,怎麼能只消不補呢?」格洛莉亞笑著反問。

  信息總是很有用的,無論真假。內外混亂看起來是個好局勢——前提是,真的有內亂才行。

  格洛莉亞斜眼去看手機上的最新消息,發件人是六道骸。

  看來是解決了。

  而這條新消息彈出後不久,布萊克長子的電話響起。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再說一遍?!」

  「……我們有好幾個秘密交易地點暴露了,敵對家族們不知道從那裡收到的消息全都趕來了,他們順著這下一路摸下去,已經……」

  這才是彭格列和我們拖延戰的目的……他們裝作內部損耗來不及填補,實際上是找人專門挖出布萊克家族的弱點嗎?

  「我們那位霧守雖然人是不怎麼樣,不過這種背後陰人的事他很適合來干,而且做的尤其好呢。放棄吧,交上你們的一切,而彭格列就會對你施以援手,」格洛莉亞第二次脫帽對他致禮,「彭格列家族向你們問好。」

  ……豁出去了,新的門外顧問畢竟年輕,和上一任差了太多,實力上總有差別的,那就破罐子破摔抓了門外顧問和彭格列再來談判,反正山本武和獄寺隼人都不在!

  布萊克的長子給狙擊手下達完命令的同時,他看見幾發明黃色火焰的子彈從眼前飛過,他們各司其職,一部分攔截了狙擊手已經打出的子彈,一顆穿透狙擊手的腦袋,還有一顆擊中逃到大門的幸存者的心髒。

  格洛莉亞已經完成收刀的動作,布萊克成員們的屍體簇擁著愣在原地的布萊克家族長子。

  Reborn抽出干淨的手帕擦掉格洛莉亞臉側和手上少許血跡,他牽著她的手站起,抬腳跨過屍體如同跨過宴會的地毯,他們一同趟過血泊離開仿佛從探戈的舞池裡滑走。

  4.

  顧問小姐和她的臨時秘書結束完大大小小的的工作時回到家差不多晚上11點半左右。

  他們同步地脫下外套帽子,而後換鞋。

  「所以我成功轉正了嗎,顧問小姐?」Reborn後背抵著牆壁靠向衣帽架,低頭去問把整個人壓在自己身上並沒有真的很累但選擇裝死的格洛莉亞。

  「你被解雇了,Reborn。」

  「為什麼?」殺手把手套脫下扔在一邊,雙手捧著她的臉把她的腦袋從自己的懷裡撈出來一點好和她對視。

  「再讓你繼續做下去我就要變成彭格列史上忍不住想偷懶而第一個懶死的門外顧問,放過我吧,阿諾德不知道要怎麼在指環裡嘲諷我。」

  「還有呢?」

  「來去自由更像你親愛的,而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而且我總覺得我不太會出現『你不在我身邊』這樣的感受,就好像隱隱約約一直在的。」邊說話邊像個沒骨頭的人支撐不住故意下墜的格洛莉亞也不去伸手抱住Reborn,在殺手連拖帶抱之下和他一起摔進沙發。

  「我還是來去自由的,莉亞,顯然我是自由選擇當你的私人秘書。當然,我們沒有見面的時候我會想你,而『想念你』本身是件很不錯的事。所以,其實我這個臨時秘書的確做得不錯?」

  「嗯,還不賴。但是對於我而言你做的最好的身份可不是這個。」她趴在Reborn身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Reborn的胸口直到被他捉住了手指。

  「是嗎?謝謝,你在同一種身份上也做的很好,親愛的。」

  「那現在如果非要比一下誰更好呢?」

  「你。」

  「真少見,你什麼時候學會的認輸,Reborn?」

  殺手側過身方便把他的愛人小姐往懷裡塞得更貼合些。

  「我可不希望我在『愛人』這個身份上到此為止,它應當具有無限的提升空間。」而你,我親愛的小玫瑰,夠好了,非常足夠。

  「……」

  格洛莉亞在他身邊安靜了好一會兒,殺手幾乎要以為她是睡著的時候格洛莉亞又開口了。

  「……你在就夠了,Reborn。你知道的,我意識到你在是一件於我而言很難得的好事。」

  「親愛的,會有很多好事向你靠近,一個接一個。會越來越多的,莉亞。」

  5.

  ——晚安。

  他們如同數不清的無數個夜晚那樣看著對方的眼睛在黑暗裡於對方的呼吸裡安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罪與罰(終)

  ——你要如何活下去

  「……你連她最後一面都不見嗎?」葬禮已經結束好一陣的時候,G攔住了要走的斯佩多。

  「她已經死了,再這麼看也只是一具屍體而已。」斯佩多站在離葬禮場地很遠的位置,眼神避開了遠處的墓碑和滿地白花。

  「……我知道的,D,你是覺得她恨你,你沒有資格出現在她的葬禮上。但是,我認為直到最後,那孩子並不是一味地對你——」

  「我剛才應該說過了,她已經死了,我和死人能有什麼關系,以前的關系也只是靠著艾蓮娜而存在。……他們兩個都已經不在了,我沒什麼可說的。」

  斯佩多很快地走開,不見蹤影。

  彭格列一世垂頭從墓碑那邊緩慢走來,手上還殘留著給友人蓋上最後一抔土時的沙土的寒涼和顆粒感。

  「Primo,」

  「嗯,小希爾達是在諸多因素之下選擇了結束生命,但是D漸漸覺得到是他推了自己的朋友最後一把。我聽說他在那天本來會更早去見她的,但是因為快出發的時候有些猶豫結果而和我們是差不多時間趕到的。」

  「……是這樣啊。我還是覺得格洛莉亞不是恨他,她只是感到無能為力和一種同樣無力的憤怒。但她到最後……大概也覺得對走上錯路的D有愧意,而對方怨怪著她吧。」

  但不管怎麼樣,他們已經永遠沒有和解的機會,都會抱著同樣的悔意死去。

  「……」

  「他們的人生已經和你沒有關系了。」伽卡菲斯拉住正要向前一步的復生者,兩人站在山頂眺望遠處的人們。

  「……我知道。」格洛莉亞甩開他的手停在原地不動了。

  「當然,你還是可以留在彭格列,而且他們快死的時候你還是可以去見他們最後一面的。不見也可以,他們終將消逝而你幾乎永恆。」

  「……」反正,也有人大概這輩子不願意再看見我的。

  ……

  小孩們有些不確定面前有著黑色長發氣場詭異面色慘白的男人是之前那個戴蒙·斯佩多。

  他真的盜走了六道骸的身體嗎?

  「看來被盜走身體的人已經來了。」格洛莉亞示意眾人向後看。

  原本在醫院修養的庫洛姆正翻過山坡朝著這裡跑來,她身邊還跟著一只霧梟。

  「……抱歉,首領,我來的太晚了……」

  「庫洛姆,你的身體已經不要緊了嗎?」

  「嗯,我沒事的。但是骸大人——」庫洛姆為難擔憂地轉頭去看自己的霧梟。那只鳥的眼睛裡有著六道骸標志的符合,看來的確被搶走身體的六道骸只能寄宿在這只梟身上了。

  「不管那麼多了,十代目,不能原諒那個可恨的家伙.我們一起上吧!」

  「沒錯,這次不會讓他再逃跑了!」

  「等等,大家,」庫洛姆衝到最前面攔住正要發動攻擊的眾人,「現在他占用著骸大人的身體,如果攻擊他……」

  確實,如果要打到斯佩多,那骸的身體也會損毀……

  「不要多話,庫洛姆,」骸梟用爪子輕輕打向庫洛姆的腦袋,「不要說那種沒格調的話。那個男人奪走我的身體後獲得力量比我們二人加起來的力量更為強大。他早就不能歸在人類的範圍裡了。恐怕就算你們竭盡全力也難以將他打倒,他已經……完全是個怪物。對吧,那邊的維護者?」

  格洛莉亞以沉默算為默認。

  「沢田綱吉,你應該也很清楚,如果不拼死和他對戰,一切就真的結束了。」

  「骸……我知道了,那麼大家一起上,我們——」

  嗯?

  不知何時閃現到山本和獄寺身邊的斯佩多抽出一張撲克牌,山本獄寺幾乎出於本能反應推開了綱吉,而被斯佩多丟下的朱利雖然還沒搞清楚狀況但也立刻推開炎真。

  不見了。

  那幾個人在撲克牌爆炸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我獻給你們的第一個奇術——我通過撲克牌打開的洞口請他們去往幻覺的世界了。」

  「什麼?」

  「我要討伐現在的第十代後補,創造留給以後的彭格列的新的傳說。而他們得活下來成為講述人,將你的死亡故事傳下去,沢田綱吉。」

  「哐當——」

  幾根從遠處甩來的鐵鏈打斷了斯佩多的發揮,雲雀恭彌抄起浮萍拐來到斯佩多面前。

  「雲雀學長!」

  「小動物,不要妨礙我。」

  「阿綱,你先前對戰的時候雲雀沒有插手,這戲你也該退一步。」

  斯佩多再次認真打量著這個時代的雲守,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真是相像啊,越看著你就越能想到當年的初代雲守阿諾德。能在這個時代找到和那個男人如此相似的人對戰,實在——」

  「——太好了。」

  斯佩多的身體如同許多怪異物種的集合,腰間裂開的唇獸,腿上睜開的單只大眼,那好像只有在低俗類的異種恐怖篇中才會出現,而此刻卻真實地出現在眼前,被嚇了一跳的炎真和綱吉同步驚恐地大叫。

  格洛莉亞稍微側過身。

  ……真的是個徹底的怪物。戴蒙,你早就不是你了。

  「那家伙還是自作孽變成這幅樣子從而自取毀滅,怪不了任何人。」

  殺手站在她身邊語氣平淡,似乎不是在對別人說話,只是一句自我的感慨而已。

  「……」

  雲雀感覺戰鬥會變得有意思起來。然而還沒等到他先出手,斯佩多使用著原本由青葉紅葉使用森之炎時的葉刃席卷而來,緊接著SHITT·P的沼澤火焰也投入使用困住雲雀的雙腳。

  「我好像忘記說了,我從復仇者監獄出來的時候順了點別的東西。」他伸出雙手,除了炎真之外所有西蒙家族成員的戒指都在他手上。

  「那又如何?」雲雀用力揮動浮萍拐上的鎖鏈,同時腳下發力一口氣逃出了沼澤。而葉刃在他騰空而起的同時被他反手一拐打開,他再次蹬地逼至斯佩多面前猛地敲下浮萍拐。

  然而,同樣的鎖鏈從斯佩多手掌發出,雲雀猝不及防中招向後撤退閃避。而這還遠遠沒有結束,不可能擁有流雲VG的斯佩多喚出同雲雀的刺蝟小卷極其相似的黑色動物,黑色的針球體同時也在範圍內擴張。

  斯佩多撩開一點擋住耳朵的頭發,屬於彭格列霧守的迷霧VG也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到底能能夠使用多少力量?」

  「雖然也有一個人能使用兩種或者三種屬性的特例,」骸梟盤旋在眾人頭頂,努力研究出斯佩多的情況,「不過絕對不可能有人能同時使用這麼多種屬性。」

  「看來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個。」殺手斜看向神色嚴肅的格洛莉亞,從她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

  「——那些VG全都是幻覺制造出來的。」

  「冒牌貨是不可能贏的!」

  雲雀毫不畏懼地向前,他避開針球體的攻擊踩著他們一步一步來到斯佩多面前動作很快地擊打,全部瞄准要害一個不漏,最後貫穿了斯佩多。

  斯佩多一次也沒有躲閃,他再向後飛去的時候詭異一笑。

  ——時機到了。

  他的身上出現了偽造的晴屬性VG,剛才的擊打已經點亮所有燈盞,反擊預備完成,沒有預料到這步的雲雀只能臨時應對。

  「雲雀學長還是躲過了!」

  「不,斯佩多是故意打偏的,阿綱。看那邊。」

  雲雀閃避方向瞬間出現一張和他重合的撲克牌,來不及在空中換位的他只能落入其中成為幻覺世界中的一員。

  斯佩多看了看自己被捅穿的腹部,上半身出現的唇獸伸出舌頭舔過傷口,那裡立刻痊愈看不出受過傷的痕跡。

  「看到了嗎,你們和我的能力簡直是天壤之別。」

  「……你別太得意忘形!」

  綱吉向後發射火焰,支撐著自己飛到空中衝向斯佩多。

  「愚蠢的主角終於登場了嗎?」

  得心應手地切換VG效果的斯佩多瞬間換上風暴VG和雷電VG,巨量的爆炸以綱吉為中心追擊著他展開,與此同時電流包裹著爆炸掀起的火焰和煙霧,哪怕綱吉閃過了爆炸卻也會被衝擊中的電流多次傷害。

  「……終究是個小鬼,那接下來我該怎麼——」

  嗯?

  沉重的一擊落在斯佩多格擋的手臂上,他一下子向後連退幾步,攻擊被迫打斷。

  「阿綱,你沒事吧?」炎真迅速戴好VG,此時又飛回綱吉身邊和他並肩而立,「沒事的,還有我在,我們一起打敗斯佩多那個家伙!」

  「炎真……嗯,一起吧!」

  斯佩多當然不會被他們的同盟嚇到,只覺得很有些意思。

  「哦?兩個十代廢柴組成的二人組啊,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但是,古裡炎真,你真的能原諒沢田綱吉嗎?殺害你家人的可是沢田家光,而他是那個凶手的兒子。」

  炎真的眼睛裡沒有猶豫和懷疑:「那件事是你附身的時候說的謊話,我再也不會相信你。而且,哪怕是真的,可是我已經不願仇恨阿綱,因為……我知道阿綱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背叛我,他的父親怎樣都和他無關!」

  「炎真,你……」綱吉瞳孔微微發抖,他最終抬起手搭在朋友的肩膀上。

  「關於那件事,我不久前問過九代目,」Reborn打斷了正要說話的斯佩多,「炎真的家人出事的時間是7年前。」

  幾個彭格列的同盟家族首領的家中出現了奇怪的槍擊襲擊事件,負責調查這件事的當然是門外顧問機關,也就是說調查負責人是家光。而現場勘查的結果是,那些子彈出自的手槍在一名美術古董商人手上,那個人就是炎真的父親。

  而家光再繼續調查的過程中發生了那件惡劣事件——「血之洪水事件」,即他的一個小隊共12名部下被殘忍殺害後,全部的屍體就那樣唄強硬塞滿了電梯,流出的血從頂層一直流到地下,現場令人不忍再看。

  當然,同樣的,現場留下了和炎真父親相關的痕跡。而這件事發生後不久,炎真一家包括父母和妹妹在內,他們的屍體被堆積在角落裡,而鮮血流淌了整個房間,宛如事件再現。

  而家光否認了這是他所做,這個案件變成了懸案。

  「事情發生的時間點倒是很巧合,那是莉亞去吉留涅羅家族修養一年後,那個時候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也遠離西西裡,等到消息傳遞過去的時候她只來得及趕去葬禮。她當然也對九代目和家光詢問了整個事件,我想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撒謊的話她不會不管。正是因為現場已經沒有任何凶手的痕跡所以才查不出幕後黑手。」

  「沒錯,炎真,格洛莉亞小姐對西蒙家族如何你也看到了,她如果知道凶手就是我爸爸的話是不可能放任凶手逍遙法外的!」

  「嗯,她那個時候來我們家的葬禮時確實身體狀況不太好,是有人陪同來的,但即便如此她還是來安慰我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小輩……」

  「炎真,你應該是故意被留下的,而你看見了那個凶手的樣子。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可以輕而易舉偽造樣貌裝作是他人,那種人被統稱為幻術師。」

  小孩們同時一愣,幾乎同步地去看斯佩多。

  那人只是笑了笑,一陣黑霧籠罩他的身體,斯佩多的臉慢慢變成家光的模樣,還特意換上那天的服裝,背過身回頭去看滿臉震驚的炎真。

  一模一樣,炎真那天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是你……是你殺害了我的家人!」

  「哼,開槍襲擊同盟家族,殺害沢田家光那些部下的人也是我,全部都是為了讓滋生軟弱思想的彭格列建立與西蒙家族之間的仇恨。」

  「你為了這種事……到底要殺害多少人?!」

  「為新的彭格列建立所犧牲,是他們的榮幸。」

  「不可饒恕,斯佩多!」

  小孩們一起發力衝向斯佩多,他立刻換上雨的VG發出斬擊打亂二人的攻擊和軌跡,同時放出由艾黛爾海特操控過的冰人偶覆蓋視線擋住自己的身影,而後炎症反應很快得捏出星球的球體,依靠重力吸走礙事的人偶們。

  「阿綱,趁現在!」

  綱吉不太確定炎真想要做什麼,但他選擇相信同伴於是直直往前。

  「納茲,形態變化!」

  比之前加倍的XX BURNER更加集中和猛烈的超高速炮擊從他的VG手套上發出,夾擊著瞄准斯佩多。綱吉知道這並不一定也打中敏捷靈活的敵人,但是炎真那樣的表情他肯定有辦法的。

  果然,空中沒有撤下的球體改變旋轉軌跡,他們強行讓單線行進的炮擊多次轉彎,緊追著斯佩多不放,最終將他命中。

  「……明明事先沒有任何商量,但卻配合上了。」在空中觀察局勢的骸梟忍不住感嘆。

  「這是他們相處之中迸發出的默契,」殺手特地看了眼此刻心情很好的格洛莉亞,「他們已經不是那個廢柴二人組,而是彭格列和西蒙家族次時代的超級組合才對。」

  ——終有一天,我們的後代會再次相遇,而他們能對彼此真心地展露出笑顏,一同歡笑。

  柯扎特,Giotto,我想這一天應該已經算到來並且不算太晚。能夠在我死前替你們見證這一刻,我真的很高興。

  西蒙家族,終於又和彭格列家族一起戰鬥了。

  格洛莉亞側過身將目光放的很遠。

  ……這樣就好,戴蒙的事情結束後我也會再次消失,但已經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至於西蒙家族和彭格列家族接下來的一切都會在人們的口中繼續流傳下去,哪怕我不能再看下去。

  「……等等,阿綱,你看那邊!」

  爆炸的煙霧裡傳出咳嗽聲,眾人面色驟變。

  最先露出來的是原本屬於獄寺的CAI,他們環繞著毫發無傷的斯佩多。

  「那麼,玩笑時間結束。」

  斯佩多不再挨個切換VG,而將它們干脆一起裝備在整個身體上,變成一堆不倫不類看不出物種的奇怪模樣。與此同時,他喚出另外5個分身,場上出現擁有12屬性的6個實力等同的斯佩多。

  他們各自散開隔開共同作戰的綱吉和炎真,又憑借人數的壓力讓兩個小孩幾乎無法騰出手攻擊,只能專注於躲避和防御。不止如此,其中還時不時混入制造的幻覺干擾二人的判斷和出擊。

  「如果不是富有經驗的術士恐怕很難看穿。」

  庫洛姆抬頭看了看骸梟,握緊手中的三叉戟准備加入戰場,卻被斯佩多的分身擋住去路。

  「不行,我是不會讓你們過去幫忙的。那邊的阿爾克巴雷諾,」斯佩多看向站在一旁始終沒有出手的意思長時間沉默觀戰的Reborn,「你確定到現在還不動手嗎?我是不介意你也加入的。」

  「沒有那種必要,」Reborn根本不看他,目光依然鎖定在戰場上的小孩們身上,「我相信只需要阿綱和炎真就能將你打倒。」這場戰鬥必須屬於他們兩個。

  「是這樣嗎?那我希望你之後不會後——」

  沒來得及說完話的分身們被格洛莉亞用手背從庫洛姆面前拍開老遠。……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

  「我雖然不能參與,但是違反規則的家伙我還是擁有制止權利的。斯佩多,給我注意了。」

  「……」所以我剛才違反了什麼規則?

  綱吉瞅准空檔,甩開圍住自己的分身,給了斯佩多猝不及防的一拳。

  打中了!

  打中的實感很強烈,但綱吉卻看見斯佩多的臉上沒有顯出絲毫痛感,他的身體也沒有嚴重的傷口。下一秒,被一腳敲中腦袋的綱吉砸回地面。

  「很遺憾,我的分身們會替我同時承擔傷害,除非你們能夠同時擊中這6個我,否則是不能對我造成傷害的。」

  什麼……怎麼可能做到同時攻擊六個人呢?

  「可惡……阿綱,你沒事吧?快站起來,小心啊!」

  蹲在地上盡可能緩神的綱吉抬頭去看同伴,再一次去看炎真。

  ——阿綱,來吧!

  他在炎真的眼神中看出熟悉的訊息。

  炎真……

  綱吉沒有多加猶豫,再一次飛起來衝向斯佩多。

  炎真打開完備的VG,調動了全身所有的火焰。

  ——超重力BH!

  空中瞬間出現了6個黑洞,炎真卯足全力讓他們各自吸住斯佩多和他的分身,確認暫時困住他們之後把黑洞朝自己的方向聚攏,成功讓6個人被困在自己周圍的小範圍內。

  「阿綱,朝我的方向攻擊!」

  「……你在說什麼,炎真!你知道我的攻擊如果真的打中你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嗎?!你會死的啊炎真!」

  「……我知道。可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這個!」

  「但是……」

  正因為無法逃脫黑洞而慌亂的斯佩多恢復了從容的神情。

  「哈,原來如此。沢田綱吉是那種不會有犧牲同伴達成目的那種勇氣的軟弱家伙,他肯本不可能攻擊你,而你也不可能控制住我太久,古裡炎真!」

  骸梟在空中搖了搖頭:「他說的沒錯,沢田綱吉十分欠缺以團隊勝利為優先的思想。因為太過在意伙伴,他不可能放棄一切去追求勝利的!作為首領,他這個弱點實在太致命了……」

  「首領……」

  Reborn看起來倒並不悲觀:「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是沢田綱吉。有時候作為首領,綱吉的確會出現消極的思想從而在決策面前優柔寡斷無法立刻拿定主意。但不可否認,正是因為他始終把同伴放在首位,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克服了那麼多對於他們而言沉重痛苦的困境。正是因為阿綱是那樣的人,才會有那麼多人願意追隨他,也正因為阿綱是這樣的人,炎真才會選擇拼上自己的性命。」

  格洛莉亞的目光再次柔軟。她的手掌裡正在凝聚火焰。

  天真,犯傻,膽子也小,軟弱,優柔寡斷,作為首領的阿綱擁有太多不相契合的弱點了。但阿綱是可以把這些弱點在同伴們身上轉化出一種溫柔又強大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並且創造了多次奇跡的小孩。

  所以他是「沢田綱吉」。他是個很棒的小孩。

  ……我違反規則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反正快死了他們隨便怎麼追究我也無所謂,只是給炎真提供保護而已。畢竟,……這是我最後一次幫助西蒙家族和彭格列家族了。

  「……阿綱,我也和你一樣重視同伴和家人,」炎真有些吃力地出聲,「但如果不在這裡解決斯佩多的話,艾黛爾海特他們就無法得到拯救,所以快點攻擊吧,這也是我的請求!」

  「……我知道了。」

  「沢田綱吉,你真的打算殺死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嗎?你們可是擁有同樣立場和同樣的煩惱,獨一無二的朋友啊!」

  ……炎真,我……

  「首領!」

  在格洛莉亞給炎真建起保護罩的前一秒,庫洛姆一定決心躍到高空來到炎真身邊,被嚇了一跳的炎真又趕忙扶住要摔下去的庫洛姆。

  「首領,我會保護古裡炎真的,所以你出手吧!」

  ——迷霧防御全開!

  「……庫洛姆,謝……謝謝你救我……」

  「這樣好嗎,骸?雖然比起沒有絲毫防御是要好一點……」看出了端倪的Reborn假意地詢問飛在身邊有些焦急的骸梟。

  「……庫洛姆,憑你的VG是不可能抵擋沢田綱吉的攻擊的!」

  「啊?怎麼會……對不起,骸大人……」

  「想不到你也被沢田綱吉無聊的情感所蒙蔽,真是太衝動了。真是讓人傷腦筋的小姑娘……」

  骸梟一口氣飛到庫洛姆面前,放出全身的死氣之炎加強了她的保護罩,最後耗盡力氣下落。看在他的確辛苦的份兒上,Reborn在抬腳還是抬手的選擇中還是大發善心抬手接住了它。

  「……你可以動手了,沢田綱吉!」

  「快一點,阿綱,我的死氣之炎快要耗盡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火焰在綱吉的手中快速凝聚。

  系統的聲音在腦中清晰地響起。

  雙手炎壓重合完畢。

  ——XX BURNER!

  轟鳴和光芒覆蓋了人的五感。

  至少在一瞬間眾人覺得天地變換了。

  耳鳴減弱,視線恢復的時候場上一片寂靜。

  被衝擊拍飛的骸在地上無法翻身,Reborn走過去把它撿起來拍拍灰,稍微客套了一句:「你如何,骸?」

  「真是多管閑事……」

  「噢,是嗎?」殺手二話不說松開手任他落下一腳把骸梟踹遠了一點。

  「……咳咳,真是可惡的家伙,算了——你有看見什麼嗎?」

  「阿綱在那裡,看起來是耗盡了力氣。」

  很快,煙霧中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唔,阿綱,你沒事吧?」

  趴在地上爬不起身的綱吉艱難地抬起頭:「……炎真,還有庫洛姆也在那邊……你們倆沒事就好……」

  「我來扶你吧!」

  「嗯,好。」

  嗯?

  剛松了一口氣的格洛莉亞感覺到一些說不上來的微妙感覺。

  不對,不對勁,戴夢得氣息還在,他還沒死!

  「……閃開,那不是炎真!」

  「……快跑,阿綱,他不是我,我在這邊!」這時才從煙霧裡搖搖晃晃出現的炎真焦急大喊。

  但是來不及了。

  現出真身還有半條命的斯佩多抓住沒有反抗之力的綱吉一陣擊打,直到打碎了他全身的骨頭。

  「住手……放開阿綱……」艱難爬過來的炎真抓住斯佩多的腿,卻反被一腳踢開老遠。

  格洛莉亞和Reborn差不多一起抽出武器,同時蹬地躍到岩石上接連以此為踏板向前靠近。

  而半路中,他們同時被復仇者的鐵鏈攔住。

  「維護者,還有阿爾克巴雷諾,你們不許插手。」以百慕達為首的復仇者們將他們團團圍住,不留一絲縫隙。

  「我不記得阿爾克巴雷諾要聽從你們的指示,還是說你們和D是一伙的?」殺手抬槍對准了攔路的復仇者。

  「你沒有權利管我,滾開,」格洛莉亞揮劍斬斷鎖鏈,「否則你就和戴蒙一起在火焰中化成灰吧。」

  ……可惡,Reborn先生他們被復仇者困住了。動起來,快動起來啊古裡炎真,再不出手阿綱就真的要死了……我想要救他,我想要就我的朋友,動起來啊!

  「阿綱——」

  嗯?

  手中的大地戒指發出光芒脫離他的手指飛到空中。

  戒指直直飛到綱吉的手邊,最後融入X手套之中。

  「什麼?」

  「此前並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本來也只是一種可能性,看來是成功了。」

  格洛莉亞放下劍若有所思:「漫長的時間之後西蒙家族和彭格列家族的意志再次合二為一了。難不成那才是……解開他們過去回憶的第7把鑰匙嗎?」

  「沒錯,就來看看最後的記憶吧。」

  時間回到百年前。

  「這和你們有什麼關系?」彭格列一世面露警惕。

  「不,我們是維護黑手黨世界規則的存在。尤其是你,Giotto,身為彭格列的首領,你和我們彩虹之子脫不了干系。說起來也正是你的身份特殊,」才會對格洛莉亞產生吸引吧,畢竟二人都是機制中的組成部分,「——不,沒什麼。」

  「彩虹之子?那是什麼?」

  「沒事的,Giotto,如果他要見證就隨他吧,我們立下誓言就好。」

  「柯扎特,你們立下誓言之後如果後代違背規則,那麼他們就要受到懲罰被復仇者監獄囚禁。」

  「你說什麼?」柯扎特忍不住皺眉。

  「等等,那麼我也提一個條件。如果他們的確違背了誓言,請把我們的記憶給他們看。而且如果最後能夠化解鬥爭原諒彼此,再次讓西蒙家族和彭格列家族的一直合二為一,那麼我們的火焰江輝一起點燃作為證明。」

  一世如是道。

  「好,我答應你們。」

  記憶到此結束。

  被雙方的火焰一同支撐的綱吉不可思議地重新站起,他碎掉的骨頭靠著大地戒指的力量從而再次拼接貼合。

  他感覺到身體裡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力量,那樣和善,那樣堅定的火焰正在體內燃燒。而那躍動的火星可能是如同某種高興的笑,又像是一種徹底的解脫與期待。……兩位首領從分開不能再見的時候起肯定就一直在期望這一天的到來!

  「這怎麼可能……不管如何,柯扎特和Giotto早已死去,他們還能做什麼!」斯佩多拖著傷勢不輕的身體衝向綱吉但被輕易閃開。

  「不,西蒙一世和彭格列一世依舊活在火焰中,而我會將你徹底打倒!」

  綱吉的速度遠超剛才,斯佩多已經無法像之前那樣靈活地躲開或是利用幻術干擾人的判斷,這下只能不間斷地挨上綱吉裹著強大炎壓的拳頭和腳踢。

  ……不行,我必須要和沢田綱吉拉開距離!等等,他怎麼又過來了?……不對,不是他變快,而是我在被什麼吸過去!

  大地的重力吸引讓斯佩多逃無可逃,眼睜睜看見二人之間的距離急劇縮短,而綱吉打開雙臂,一前一後的火焰正在作出發射准備。

  ——斯佩多在極近距離之下毫無防御地接下最後一發BURNER。他不可置信的神情,心中的不甘和歇斯底裡的吶喊全部淹沒在巨量的光和炎中。

  「站起來,你還不會因此而死,不然也不可能活到現在。」綱吉看著搖搖晃晃殘破不堪的斯佩多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放松警惕,「最終懲罰你和打倒你的,將是我和炎真的火焰。」

  「哼,那你來試試看啊。」

  「……你打算逃走嗎,斯佩多?真是可恥。」

  哦?這小鬼居然能感覺到我的力量?

  「我感覺到和復仇者們有些相似的火焰氣息,也就是你用來創造異空間困住其他人時所用的力量,你打算用那個讓自己逃跑吧?」

  斯佩多仰起頭並不覺得慚愧和羞恥:「沒什麼可否認的,第8屬性的火焰可是很好用的。」

  「斯佩多,停止你繼續透露第8屬性火焰的事。」百慕達第一次出聲制止斯佩多的行為。

  「哼,畢竟與你們復仇者息息相關呢。我早就拋棄了自己的羞恥心,所以舍棄□□不斷附身在別人的精神上從而活到現在,見證彭格列發展至今,我不後悔。逃走之後你們再也不會抓到我,我會再次卷土重來。」

  「不會讓你逃走的!」

  重力再一次壓制住斯佩多,而綱吉也再次近身出拳。

  就在這時,斯佩多脫離六道骸的身體讓綱吉的攻擊落了個空,而他自己則飛快飄向第8屬性火焰的空間入口。

  百慕達對格洛莉亞點頭示意,於是她打了個響指,那火焰憑空消失不見。

  「……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們在干什麼!」

  「沒有□□的人是不可以使用第8屬性的火焰的,這是規矩。」

  「阿綱,趁現在了結他。」

  像征著徹底結束的轟鳴響起後,一枚斯佩多隨身攜帶的物件飛出煙霧,落在Reborn和綱吉之間,殺手將它從地上撿起,小孩們湊近來看。而當然知道那是什麼的格洛莉亞側身別過臉,微微閉上眼,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和握緊的拳頭在一起顫抖。

  一個看上去很有些年頭的懷表,打開來看裡面是一張合照,是初代的成員們和一位沒見過的金發女性。

  「好漂亮啊,她是誰?」

  「……一位很值得敬佩的女性,叫做艾蓮娜,」殺手用著嘆息的語氣看向不願轉過臉來的格洛莉亞,「她是比莉亞大上幾歲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同時……也是斯佩多的愛人。」

  「誒?」

  「她很美,對吧……」沒幾口氣剩下的斯佩多努力把臉轉過來看向懷表的方位,他的語氣不可思議地溫柔平靜起來,「她是照亮我生命的永恆光芒。」

  「……這張照片上每個人都很高興,看起來——」

  「那是當然的,我不是一開始就和一世抗衡的,否則格洛莉亞她……早就要阻止我了。曾經,我和艾蓮娜也是一起深愛著那時的彭格列。」

  「……那為什麼後來?」綱吉皺著眉看看斯佩多也看看Reborn。

  「……我從莉亞那裡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斯佩多是貴族出身,但他厭惡腐朽的貴族們那些不堪入目的作風,而艾蓮娜作為公爵的女兒也與他有著同樣的觀念理想。是艾蓮娜引見彭格列喲一世同他認識,也是靠著艾蓮娜那時還沒有和彭格列結盟的莉亞也在不久後認識了斯佩多。」

  「……沒錯,那時彭格列非常完美,在保護市民的大義之下對包括貴族,罪犯,政治家,甚至是警察等有所腐敗的群體實施制裁,我的的確確為那樣的彭格列奉獻了全部的身心。」

  ——D,彭格列家族總是保護弱者,我以你為傲。

  艾蓮娜笑著對他說道。

  「……這樣不是很好嗎,那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

  「因為一世猶豫了。他不願意繼續強勢地擴張戰力,而我認為不那樣做彭格列就不能一直勝利下去。我們產生了分歧不歡而散,一最終按照他的想法削弱了戰力。」

  斯佩多微微閉眼緩神,似乎不願意回憶之後的事。

  「……有一天,彭格列總部遭到十分突然的聯合襲擊,我們幾個當時不在總部只能匆匆趕回。格洛莉亞和艾蓮娜待在一起,她……她那時很虛弱,具體理由你想聽就去問第一殺手吧。他們二人同時受到了攻擊,艾蓮娜選擇推開格洛莉亞,我們趕到的時候正好接住她。」

  「……艾蓮娜小姐最後受了重傷,是嗎?」綱吉垂下頭面露悲傷。殺手有些擔憂地去看一直背身始終沉默不語的格洛莉亞。

  ——戴蒙,我已經不行了……你要看好小格洛莉亞,我很高興終於是我保護她……而彭格列……彭格列永遠在保護弱者,你要和彭格列一起……並肩作戰……是你的話,D,肯定能做到。

  「……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一定會把彭格列打造成真正強大,令人聞風喪膽,再也不會有人能踐踏的組織!你看,現在不是成功了嗎?」

  「……但是格洛莉亞小姐一直都在啊,你為什麼還要對西蒙家族——」

  「因為你們,因為你們兩人,」斯佩多做了個深呼吸,「我看見她成為守護神,所以一直只是默默觀察和處理。但是,從她給第一殺手分攤詛咒開始我就知道,那個天真愚蠢到無可救藥的格洛莉亞又要為別人去死了,她沒辦法一直留在彭格列!事實也是如此,沢田綱吉,你和第一殺手還是把她推到了……推到了第二次死亡的結局。呵,彭格列和西蒙鬧成這樣,她連半個影子都沒出現,看來是真的不在了……明明她本來都活下去了,如艾蓮娜所願的活下去了……」斯佩多的聲音幾乎在發抖。

  ……果然,這兩個人哪怕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也還是把對方當做重要的朋友。何必如此呢,戴蒙,莉亞。

  「……戴蒙,所以,你有因為艾蓮娜救了她而死去,和明明該理解你的做法但阻止你傷害西蒙,甚至和一世一起欺騙你關於當年的事一直怨恨莉亞嗎?你都快死了,說句實話吧。」

  斯佩多的目光瞥向不遠處的格洛莉亞:「……我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認為艾蓮娜的死她要負起責任……柯扎特沒和她見過幾面,但格洛莉亞卻依然重視西蒙一世,……這些事最終成為壓倒她脆弱精神的最後稻草,格洛莉亞那樣的人才會選擇結束自我……我知道她恨我,這沒什麼好說的。」

  「戴蒙,你聽好了,莉亞沒有自殺。……只是時間到了,她的祖先將她從病房裡推下結束了她作為人類的生活。」

  斯佩多瞪大眼睛瞳孔顫抖。

  「她的確很生氣,因為你傷害了一世,傷害了西蒙家族,也因為你最終走錯了道路但是莉亞對此感到無能為力,甚至認為是她導致你變成如今的樣子。但是僅此而已了,戴蒙,她以為你真的死去的百年以來懷念你如同懷念其他所有人。」

  「……不可能,你怎麼能知道……」

  「是真的!我和XANXUS對戰的時候,因為他說你是彭格列的叛徒格洛莉亞小姐就很生氣地動手了!她和一世一樣,直到現在也是將你視作同伴的!」

  「你從未見過,戴蒙,莉亞每次提到你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她很難過,戴蒙,為你感到難過。」

  「……斯佩多你真的還覺得你做的這一切是對的嗎?艾蓮娜小姐那樣溫柔的人,是相信著你一定能繼續像以前那樣和彭格列在一起吧?可是,純粹的控制和壓迫,不惜犧牲任何人的生命換取最大利益,這真的是艾蓮娜小姐期望的那個最好的彭格列嗎?」

  面對綱吉的疑問,斯佩多沒有話來應答。

  「……我能感覺到,彭格列的超直感能讓我覺查到的,艾蓮娜小姐很感謝你為她活到現在,只是你太過悲傷和痛苦走上極端。」

  聽起來像是謊言。

  但是,哪怕真是那樣,我也希望自己真的聽見了艾蓮娜的心聲……

  「戴蒙,你活得太久而迷失了自我,還是安心地回到艾蓮娜身邊去吧。」

  一直沒說話的格洛莉亞這時轉過身支開其他人,示意自己要做最後的收尾。

  火焰拔地而起,屏蔽了除開她和斯佩多的其他所有人。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戴蒙。」格洛莉亞在他面前跪坐下來,給了他一點火焰讓人多說幾句話。

  那語氣不是嘲諷和責罵,而是無可奈何與哀傷。

  斯佩多知道,這是格洛莉亞而不是阿瑪蘭妲了。

  「……格洛莉亞。」

  「你不是習慣叫我艾芙裡特嗎,聽著很別扭別亂叫。」

  「你不是很討厭自己的姓氏嗎?」

  「……那你之前不一直也這麼喊我。怪人。」

  「你是最沒資格罵我是怪人的,格洛莉亞。」

  兩人同時沉默。

  「……你活下去吧,格洛莉亞。活下去吧,如同被期望的那樣。」

  「不,我做不到。」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給我清醒些!你希望我見到艾蓮娜的時候告訴她你死了嗎?」

  「……沒有人從一開始就不想活著,戴蒙,包括我。但是沒有辦法了,戴蒙,……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格洛莉亞做了個深呼吸把頭垂的很低。

  「……是因為詛咒嗎?只要你們兩個人都活著,總於一天,總有一天可以——」

  「來不及了。戴蒙,未來發生的一切悲劇,源於我。是我讓機制產生了裂痕,給了別人可乘之機。不是白蘭的問題,沒有他也會有別人。」

  斯佩多機會立刻明白了她真正想說的意思,於是自心底發冷。

  格洛莉亞趁著機制剛完善的時機改變了Reborn的命運,阿爾克巴雷諾不存在單個的循壞,但她卻打破了這個規則。所以終有一天這個裂痕會暴露,會引起災難。

  那麼現在,裂痕要被修復了。

  「……他會成為復仇者中的一員,戴蒙,我不可能允許那種事情發生。而且,因為未來那場變故,命運之日已經提前,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不能再多等——」

  「修復裂痕也不夠,如果不換掉這個機制,接替尤尼成為下一任大空彩虹之子的人,會是阿綱。他才14歲,戴蒙,就要背上短命的詛咒,我絕不接受。」

  所以我要去填補這個裂痕,等我徹底和機制融合就可以改變現有的彩虹詛咒。

  「……格洛莉亞,你恨你的父母和伽卡菲斯他們嗎?」斯佩多絕望地閉眼輕輕吐出最後的話,「你為什麼……就是活不下去……」

  他的手徒勞地在地面抓扯,死死盯著格洛莉亞已經重歸平靜的臉直到他一點點消失不見。

  格洛莉亞起身站立,眼前憑空現出一個黑洞,她只要踏入其中就會再次不見,在黑暗中等待自己的消亡。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Reborn,阿綱。

  格洛莉亞依然不選擇回頭,就像之前那樣徑直走向死亡。

  火焰構成的高牆看起來堅不可摧,格洛莉亞連風聲都無法聽見。她看見火焰越來越刺目和旺盛,足以遮掩她所有的活路,而燃燒的劈裡啪啦聲最終連接上百年前她成為首領的那個血色夜晚,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火焰都燒盡了她的退路。

  結束了,這就是我的結局。

  格洛莉亞抬腳往前。

  ——格洛莉亞的腳步沒有向前而是後退了。

  焰幕因為突如其來的闖入者連著幾抖,有人扣住她的手腕將她猛拽,與那個入口拉開距離。

  那個人扣住她的一瞬間,格洛莉亞終於再次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周遭的一切。

  「我就猜到會這樣。那裡不該是你的去處,莉亞,不要過去,你不該是這種結局,我無法接受。……別這樣,小玫瑰,不要讓我第二次抓不住你而將你孤獨地推向死亡。」

  格洛莉亞張了張嘴,卻只能僵硬地在原地沉默。

  「是的,我的確都聽到了。……我早該想到的,想到前前後後的一切。我無法想像我們在未來的那段時間你是怎樣帶著知曉所有的心情度過那樣漫長的痛苦時光。我很抱歉,親愛的,我發覺的太晚了。」Reborn扣住她纖細的手腕幾乎捏的腕骨哢哢作響,同時不斷把人回拉直到他們的鞋尖相撞,他終於能夠用雙手環過她顫抖的肩膀,他們的心髒可以近距離到只隔著二人胸口滾燙的皮膚。

  「……無可改變。……所以,你——」格洛莉亞覺得前所未有地呼吸困難,再如何簡單的字句似乎也要花上半天時間去思考和說出口。

  「……哪怕你真的要離去,難道要讓我們在你消失之後對著一片空白每天思考你會如何一點點獨自死去嗎,莉亞?如果我最後對你的願望是你不要再繼續對你自己如此殘忍,你會留下嗎?」

  殺手收緊手臂,倒真期望他此刻包裹住格洛莉亞的軀體是名為「生」的枷鎖,足夠沉重和堅固,就算只能讓她暫時停留。

  「……所以我才不該再見到你們,不該聽你們說話,也不該對你們說任何話。」……我如何能忍心讓你們看著我死去而無能為力?

  格洛莉亞覺得疲倦。

  她的身體逐漸下滑連同精神一起,最後簌簌地全部落進殺手的懷裡,痛苦地陷入深眠。


第七卷 :代理戰篇(最終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局

  ——最終篇堂堂開幕

  「啊啊啊啊要遲到了!」

  綱吉的房間裡傳來相當熱鬧混亂的動靜,很快房間的門被他一下子撞開,衣領上翹後腦勺的頭發也沒打理好的小孩朝著樓梯口衝刺。

  「不要跑得那麼急,小朋友,不然你會——」

  格洛莉亞把給綱吉的那份早餐剛放在餐桌上,她正在倒牛奶的動作因為「咚」的巨響稍微一頓,最後嘆了口氣繼續手上的活。

  「至少阿綱這次是在第三個台階腳滑的,而且也沒有一口氣徹底摔下樓梯。」不知道是在諷刺還是單純感慨的Reborn慢條斯理地泡上自己今天的第一杯咖啡。

  「說起來小綱今天比平常明明要早起了半個小時呢。」奈奈托著半邊臉有些疑惑。

  「……今天風紀委員要檢查,必須提前半個小時去!」衝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口氣喝掉大半杯牛奶,狼吞虎咽往嘴裡塞食物,但很快就被格洛莉亞用眼神制止放慢了動作。

  「所以就告訴你不要熬夜打游戲,那樣當然會睡過頭。」格洛莉亞在幫現在因為著急而手忙腳亂的小孩切割盤子裡的食物,於是Reborn一邊平淡地補刀給騰不出手的格洛莉亞的紅茶裡加奶加糖。

  「……你還說呢,Reborn!昨天晚上我好不容易就要通關,你卻拔掉了我的電源線,我又沒有存檔結果數據全沒了啊!好可惜……」

  「你的家庭教師是為了不讓你繼續熬夜才會出手制止的。」說完這話自己都有點不信的格洛莉亞抬手擋在嘴邊掩飾幸災樂禍的笑容,綱吉氣得快翻白眼。

  ……你看,格洛莉亞小姐都覺得Reborn肯定是故意整我的!

  總之,顯而易見今天必定要遲到的綱吉絕望地出了家門在路上奔跑,他跑的也不快於是大人們慢悠悠跟在他身後保持能看見小孩的距離。

  一道殘影從大人們和小孩身邊快速閃過,綱吉忍不住停下腳步。

  ……什麼東西過去了?等等,那看起來是——炎真?

  「炎真,炎真!」

  「……快跑,阿綱,看你後面!」

  格洛莉亞和Reborn同時各向一邊讓開,於是一只凶猛疾跑的狗從後面竄出,追上了綱吉和炎真兩個倒霉的小孩。

  「嗚哇!為什麼會有狗出現還追著你啊炎真!」

  「噫!對不起,我的體質好像就是容易吸引狗追過來的!」

  一起加快速度地小孩們不顧一切地向前逃,直直衝向了馬路。

  「阿綱,前面可是紅燈啊。」停在路口的殺手和考驗官出聲提醒但已經來不及。

  誒?

  來不及反應的兩人在快要和車子衝撞上的時候突然被什麼很軟的彈力物體先一步撞開,倒是剛好摔向了馬路對面。

  「好疼……嗯?」

  「你們這樣衝出來可是很危險的哦。」

  「啊,是SHITT·P!可是,為什麼你也在車道上?」爬起來拍灰的二人好奇地打量四周。

  「因為我趕時間,不然就要被他逃掉了。」

  「他是指誰啊?」

  「……早上好,十代目,不好意思只能這樣和您打招呼了!」獄寺從遠處飄來的聲音打斷了綱吉的進一步詢問,綱吉眯起眼很努力地遠眺,隱隱約約好像看見了很像獄寺的人影。

  「噓,」SHITT·P對著炎真和綱吉做了個小聲說話的動作,「獄寺他很可愛又很害羞,所以我會盡可能在一定範圍裡跟著他的。」

  「這樣不對吧!」……這下被跟蹤的人換成獄寺了。

  「獄寺君,你等等我啊!」SHIIT·P朝著獄寺的方向追去了。

  「……煩死了,還有,不要在我的名字後面加『君』!」

  路上的一系列插曲後,重新記起自己快要遲到的小孩們再次向著學校衝刺。

  嗯?看起來好像沒人在檢查,大家也是正常事件陸陸續續過來的樣子……

  「那個隨身物品檢查取消了哦,炎真。」

  肩上坐著藍波的拉吉站在學校門口向他們揮手問好。

  「藍波?說起來你去哪兒了?昨天起就沒看見你人。」

  「我和拉吉去玩了!」

  「……額,所以為什麼拉吉你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樣子?」

  「……我本來是想說下午三點,但是我們一直從凌晨三點玩到現在……」

  ……拉吉,不要太慣著藍波了啊。

  「不過風紀委員不檢查還真是少見啊。」

  「啊,那個據說是因為雲雀恭彌跑去矯正黑曜中學的風紀了。」

  ……所以說難道並盛的所有中學都是要雲雀學長去管的嗎?

  「打敗D之後,復仇者監獄裡雙方家族的人都會被放出來,包括六道骸,雲雀怕不是找他干架去了。」格洛莉亞攤了攤手。

  「這種事沒關系的嗎?他們要是打起來不是會——」

  「你先關心一下自己吧!」

  艾黛爾海特的手上拿著很具有威懾性的那柄金屬扇子,身邊掛著偌大的寫著「肅清」字樣的黑布。

  「為什麼你們的校服髒兮兮的,扣子還掉了?」比兩人高出不少的艾黛爾海特站在緊張的小孩們面前。

  「因為SHITT·P撞上我們然後——」

  「不要隨便找借口!違反校規的人只會有一個下場!」

  他們順著艾黛爾海特手指的方向看去,教學樓外掛著三個人,分別是朱利——據說是因為搭訕別的女孩子,他本人堅信艾黛爾海特在吃醋;還有了平和青葉,這邊據說是兩人在校內打架破壞了公物。

  而路過的京子看見被掛在半空的哥哥面露擔憂:「嗯?哥哥你怎麼……不是說之前是被流星砸中才受傷的嗎?」

  ……了平大哥真的不會想理由。

  而看見可愛女生正忍不住開口搭訕的朱利遭到了艾黛爾海特完全忘我地抽打,綱吉和炎真見狀寒毛直立,趁機打算溜走。

  「逃跑的家伙會受到更嚴重的懲罰!」

  此刻,綱吉和炎真面對窮追不舍的艾黛爾海特如同在之前那場戰鬥中一樣再現默契——他們同時衝向了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小姐!」

  哀嚎的小孩們向她撲了過去。

  格洛莉亞微笑著張開手臂,看著小孩們期待的臉毫不猶豫地一手一個把人推向了艾黛爾海特。這還沒完,早起訓練的山本和水野突然失手,兩個棒球如此剛好地飛來,又剛好砸中了他們倆,小孩們倒地不起。

  「……」

  「……」

  「……阿綱,這是怎麼回事?」完全不能理解的炎真一邊和綱吉一樣被艾黛爾海特吊在空中一邊發出疑問。

  「……對不起炎真,畢竟你還不知道格洛莉亞小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種事看運氣的,她平時大多數時候都會這樣的,習慣就好。」

  「……啊?」

  兩位年輕的小首領同時嘆了口氣。

  「真是狼狽啊,不過……Giotto和柯扎特肯定很想見見到處打鬧的『廢柴』後代們吧。」格洛莉亞和Reborn站在教學樓下抬頭望著嘰嘰喳喳還在說話的被吊起來的兩個孩子。

  ——我還想交更多朋友。

  ——對不起,麥姬,恐怕這件事我做不到。……不會有其他人來這裡,包括彭格列的人。……我想我和Giotto這輩子都無法再見到彼此了。……他肯定也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我們應該都始終相信,等到麥姬的孩子的孩子……甚至相隔更久之後會出現能夠真正繼承我們意志的接班人,而後迎來彼此再度一起歡笑的日子。

  ……我違背了誓言,以後都不能再看著西蒙和彭格列家族發展下去,但是,能替他們看到這些,至少也算勉強有個交代了。

  Reborn垂下眼,伸手輕輕抓住她的手,兩人的手指互相屈折緊扣。

  ……

  Reborn並不確定自己此刻的狀況。

  好像有很多畫面從眼前滑過,而不等他把每個看得太清就立刻開始速度很快的輪換。周圍漆黑一片,沒有聲音也沒有光,他無法得知自己身在何處。

  仿佛一場永遠沒有盡頭的電影放映,他既沒有權利開始也沒有權利將它結束。或者說,他真的在看或者在聽嗎?

  ——親愛的?……Reborn,你還好嗎?Reborn?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親愛的?……Reborn,快醒醒!

  「……」

  殺手在一片死寂裡睜眼,噩夢結束的時候似乎在腦中留下過短暫存在的7色虹光。

  此時還是深夜。格洛莉亞趴在他身邊,一邊緊緊握住他的手一邊不斷搖晃他的肩膀,那雙紅色的眼睛本該是紅月,卻因為少見的擔憂和焦急融化成不斷震蕩的紅湖。確定殺手並沒有別的問題後,她長出一口氣。

  「……是噩夢?你還好嗎?」

  「……我沒事,真的——抱歉嚇了你一跳。」Reborn伸手把她圈進懷裡,摩挲她的肩膀作為安撫又低頭親親她的眼角。

  「……你大概夢到的是和阿爾克巴雷諾有關的事吧?我多少有點感應。」格洛莉亞的腦袋窩在他胸口,殺手對身體的控制能力當然很強,但她太過清楚對方的一切依然聽出心跳微妙的差別。

  「……我好像看見了很多次命運之日,你有什麼眉目嗎?」Reborn依然沒有放開她,把身體更蜷縮些好讓他們之間再貼合一些。

  「……你的確也經歷過那麼多次,作為每一任不變的晴屬性彩虹之子。實際上,這次的命運之日即將到來,不會需要太久的時間,這本來是我該察覺的事情,但因為我當年擅自把你拉到我的機制裡,所以你算是……看見了我看見的東西而已,抱歉。」

  「……你是為了終結現在的機制,用自己為待代價融進世界機制的大框架裡換上新的秩序,照理不應該再有命運之日才對,怎麼回事?」

  「你可以把它當做一種輪換和維護的固定存在。我一個人並不能完全結束『阿爾克巴雷諾』,我只是舍棄形體和意識為代價來帶走彩虹之子們本該承受的大部分的負擔和傷害,彌補機制的傷害使你不用去填補復仇者的位子,結束永恆的繼承變回普通人類。同時,接下來的新任彩虹之子們都是已經只是純粹機制體的『我』的載體,他們會是作為穩定的存在,但是不需要承擔詛咒,所以還是能像正常人類那樣生活,而大空的彩虹之子也不再繼承整個族群短命的詛咒。」

  ……所以命運之日才會繼續,只是功能和作用變化了。

  載體?那之後的話彩虹之子是來充當沒有自我意識宛如死去的莉亞的載體?

  Reborn陷入長時間的沉思,格洛莉亞雖然心中疑惑但也選擇安靜等待不去打斷他的思考。

  「莉亞,」

  「嗯?」

  「我有個想法,如果它真的能實現,我希望唯獨這次你不要拒絕。」

  「……你先說說你想到了什麼。」

  「你此前並不是完全的機制,准確來講是載體,對不對?」

  「嗯,我是執行者,雖然創造了最終的阿爾克巴雷諾體制但它原本就存在,我是來管理和深化的。」

  「那麼,至少在新機制完全生效之前我們之間的聯系和『共生』關系還是存在的,對不對?倒不如說我不像是阿爾克巴雷諾,更像是被你拉來分擔載體的存在?」

  「……這樣說也沒問題,我們倆說到底都是機制的一部分。」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那麼,如果我願意成為變成機制狀態的你的完全載體,就像你此刻的身份這樣,至少理論上是可行的,對嗎?」

  「……」格洛莉亞從他身上起身,低頭垂眼沒有馬上接話。

  理論上當然可行,……實際上大概也行。

  如果是那樣的話,格洛莉亞會失去形體和存在於大眾面前的權利,但是能夠在機制的世界裡以意識體的狀態活著。

  如果運氣夠好,時間夠久,她會漸漸重構再次出現在Reborn面前。

  但是……那是比這一百多年都更加漫長的時間。

  她自己曾經作為載體而活,再清楚不過這一身份帶來的痛苦和孤獨。

  因為有她的例子在前,殺手將會和認識的人全部隔絕分離直至他們的死亡來臨就像格洛莉亞只能在初代成員們臨終之際與他們再見。

  這是不能拒絕的代價和懲罰。

  阿瑪蘭妲出於她認為的好意賜予格洛莉亞遺忘,但殺手是不會遺忘的。……那會是新的痛苦。

  「Reborn,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我們不願意你死去,莉亞,如同你不願意我們死去。」

  「……」Reborn……

  「我絕對不可能心安理得踩著你的死亡和絕望去過上新的人生,不願意親手送走了你,更不可能將你遺忘。你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多了,莉亞,卻沒有任何回報,這是不公平的。你沒有錯,親愛的,從一開始就沒有錯,有錯的人才會收到懲罰,所以你不該的。……格洛莉亞,莉亞,小玫瑰,我親愛的,不要第三次拒絕活下去——不要那麼做,拜托你。」

  Reborn抓著她有些顫抖的指尖搭上自己的胸口,追回她想要躲避的眼神,毫不退讓地禁錮她的目光和意識。

  他看見格洛莉亞微微閉眼,緩緩壓低身體重新趴在他身上,耳朵和掌心一起貼在他胸口,直到她的呼吸和殺手的心跳共鳴。

  「……我不想給予你新的孤獨和詛咒,親愛的。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而言最特殊,沒有之一的人,我卻也給予你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詛咒。」

  「如果所謂的詛咒能讓你不死讓我們重逢,那它終究會變成等待已久的祝福。我很榮幸能給予你祝福,莉亞,所以這一次,唯獨這一次你得答應我。」

  窗外深沉濃郁的夜色穿透窗子和窗簾,把整個房間填滿完全吞噬掉房間裡的兩個人,剩下連回聲都聽不到的凄清和窒息。

  「……我答應你。……這件事,什麼時候告訴阿綱呢?」

  「至少不是現在。……這次的命運之日還是之前那樣?」

  「不一樣,你從來都不用參與所以不知道另一種形式——代理人戰爭。」

  「那是什麼?」

  格洛莉亞盡可能簡短地把代理人戰爭如何開展和戰鬥規則講述給Reborn聽,等講完的那一刻,兩人很有默契地互相定格視線。

  等等,如果是這種戰鬥……

  「我猜我們想著同一件事情,莉亞。」

  「嗯,如果要和那個孩子告別,這是我們能想出來的最好的方式。」

  ……阿綱他依然會難過和不舍,但……我們會給予他最後我們能給予的一切。

  而此刻,毫不知情的當事人綱吉在床上酣睡,除了翻身時差點摔下床,被子也有點滑落之外沒有任何不對勁。

  他在夢裡思考沒打完的游戲,尚不知曉大人們正籌備送給他的最後的一堂課,最後的禮物,當然,也是最後的祝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4

第一百二十六章 談判

  ——保護欲

  「……是嗎,人找到不久足夠了麼——不過你們倒挺會省事的,如果那個孩子長大之後人家不願意把人讓給瓦利亞,可千萬別抱怨,我也不會幫你們去討回所謂的未來的霧守。」格洛莉亞一臉嫌棄地接著斯庫瓦羅的電話,嘴裡還念叨著「一群有病的」之類的話。

  「……你好歹也掛著彭格列守護神這種名頭,反正你帶沢田綱吉不是帶的很高興嗎,要不把這小鬼也送到你們那邊?六道骸其實也有這個想法的。」

  「讓他去死,你們也是。……有病,滾——掛了。」真是沒一個靠譜的。

  「瓦利亞?格洛莉亞小姐,瓦利亞找你什麼事啊?」正在完成家庭作業的綱吉立刻抬頭詢問,生怕自己又要被卷進奇怪的事件裡。

  「多半是有關未來的時間裡,瑪蒙死亡的時候接替他的那個叫做弗蘭的青年吧,雖然現在他應該還是個小孩。」Reborn端來格洛莉亞的下午茶甜點放在她手邊。

  「嗯,斯庫瓦羅事先和我確認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個替補,然後真的帶人去找這個時代的小家伙去了,好巧不巧骸也趕到那裡想提前去收未來的弟子。」

  「誒?那他們剛好衝突了,不會六道骸和瓦利亞的人打了一架吧?」

  「不,他們被一個小孩打敗了。」

  「?」

  原來,本該繼承了10年後記憶的弗蘭因為意外撞到腦袋 居然丟失了這部分記憶,雖然依舊是個在幻術方面有著天賦的人,但也無法掩蓋他現在一無所知,是個徹徹底底讓人頭疼的問題小孩,僅僅靠著一張嘴就讓六道骸一邊說出「我也很年輕氣盛」一邊抄起三叉戟要揍人,同時戳中除了未到場的瑪蒙和XANXUS瓦利亞每個成員的痛處逼得貝爾菲戈爾差點用小刀了結小孩。

  完全不想接手弗蘭但又不願意放任他只有發展的雙方就到底該由誰先「撫養」小孩大加辯論,甚至彼此都提出過節送禮這樣根本不符合瓦利亞也不符合六道骸作風行事的條件。

  總之一番拉扯之後,在瓦利亞和六道骸准備用爬格子游戲一決勝負時,由突然感到很有趣的弗蘭自己做出了選擇還是六道骸把小孩給領走。

  瓦利亞有點希望格洛莉亞能夠在未來替他們把人要過來,而六道骸也以「你既然是彭格列的守護神其實完全可以調教一下未來的瓦利亞霧守」為理由希望格洛莉亞可以出手整治弗蘭的性格問題,而她當然能做到——至少根據和10年後的自己共享的記憶來看弗蘭再如何難搞面對她的時候還是翻不出任何浪,但格洛莉亞懶得給他們賣人情,只覺得這群廢物真是派不上用場。

  「……」那個我只見過一次的叫弗蘭的人居然以一己之力搞翻了那麼可怕的瓦利亞和六道骸,我好像知道為什麼10年後格洛莉亞小姐會讓他進瓦利亞了……

  格洛莉亞看了眼時間和Reborn對上眼神,兩人同步起身從綱吉的房間裡退出。

  「嗯?你們上哪兒去?」

  「好好寫你的作業,我們只是去找熟人聚一聚,記得告訴奈奈晚飯不用管我們。」

  殺手和她背對小孩揮了揮手,而後離開房間幫綱吉帶上門。

  ……熟人?算了,就當他們是去參加什麼朋友之間的聚會好了。

  朋友啊……除了九代目,爸爸還有可樂尼諾他們,那兩個人現在在世的熟人也就這些了才對。不,這不好說,我其實並不清楚他們的過去,不知道他們長在什麼家庭裡,一共經歷了什麼好事壞事,他們是怎麼認識又怎麼發展到戀人的。

  綱吉對於二人的了解只有從他們來到家裡之後這1年多的時間裡零零散散聚合起來的信息。唯一一次小孩幾乎要靠近他們的過去是在10年後的世界裡,那個所謂的阿爾克巴雷諾詛咒。

  但是他對此依然除了名稱之外一無所知,比如他們和這個詛咒的關系,詛咒的內容是什麼,詛咒持續了多久。

  ……還有,到底是什麼讓格洛莉亞那麼多次走入了絕境變成現在這樣。

  小孩對大人們說是百分百信任和依賴都不為過,但他好像在最近一堆事情發生之後才開始思考雖然大人們對他的一切都清楚明了,自己對他們的了解裡卻有大片空白。

  自己遇到任何事Reborn和格洛莉亞都可以想到辦法為他解決難題,但綱吉卻做不到,因為他甚至不知道什麼困擾折磨著有時會變得陰沉的大人們。

  未來的變故的確是解決了,Reborn沒有死,格洛莉亞也還是回來了。……這樣真的就結束了嗎,那個詛咒明明還在的,他們又會怎麼樣呢?

  「……」

  沒事的吧。

  肯定……會沒事的。

  ……

  樹林中的隱秘處,瑪蒙邊走邊撥開遮擋視線的野草和樹枝。他的手上有一封剛收到不久的信,出自Reborn之手。恐怕,其余的彩虹之子也收到了同樣的信才對。

  「喲,毒蛇,你來了!」可樂尼諾朝他抬手打招呼,其余人也圍坐在一起朝來的稍晚的瑪蒙看去。

  「……我叫瑪蒙。果然,Reborn和格洛莉亞把你們也找來了,他們人呢?」

  「不知道,明明使他們找我們過來自己卻還不出現,真是——」

  「在背後嚼人舌根可是很沒品的,斯卡魯。」兩片陰影重疊起來從背後蓋住身體一抖的斯卡魯,他趕忙往風所在的位置躲藏。

  「格洛莉亞,還真是你!嗯,你看起來還挺有精神的。」

  「好久不見,格洛莉亞,Reborn,之前的事我還沒來得及感謝。」

  「日安,可樂尼諾,風,當然還有其他的各位。」

  殺手和守護神斜靠著樹干,對著所有人點頭致意。

  「所以,急著把我們都叫出來到底是什麼事?」

  「你們難道不想知道關於阿爾克巴雷諾更多的新消息和變動嗎?」

  「!」

  於是,格洛莉亞和Reborn盡可能簡短地重新解釋了原有的也就是目前的機制,同時告訴他們命運之日和代理人戰爭的情況和大致時間,最後解釋了新的機制。

  「所以……我們要參加那個所謂的代理人戰爭是嗎?」

  「可以不參加,或者隨便糊弄一下,反正舊機制即將消亡,這只是必要的儀式而已。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參加,而且很認真地參與戰鬥。當然,不是讓你們白消耗時間和精力,甚至還要受傷。我可以保證等我『死亡』後融進機制本身修改之後,你們將會立刻解除詛咒,所有人都會盡快變回原樣。怎麼樣,這個交易你們同意嗎?如果到時候我違約了你們也可以隨時退出。」

  格洛莉亞是為了不讓Reborn成為復仇者,不讓綱吉繼承短命的大空彩虹之子詛咒,結束尤尼家族同樣短命的詛咒才選擇了這條道路,而Reborn為了不讓她徹底消亡也選擇保留了自身的詛咒成為她的載體,其余人當然能分辨出兩人沒有說謊也沒有欺騙他們,畢竟在10年後的世界他們已經見識過了。

  「……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麼我們要參加代理人戰爭,你們自己也打算帶著阿綱參加,但是我可不想欠下還不了的人情,所以,我參加。」可樂尼諾首先同意了交易。

  「我也會參加的,我願意幫你們的忙。算是……最後的感謝了。」

  其余人也陸陸續續同意了。

  「代理人戰爭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各位。不過,能和你們用一場切磋來告別倒也不錯。事情就是是這樣,沒別的問題就都回去吧。」

  瑪蒙,斯卡魯和威爾帝都先走了,只有風和可樂尼諾還留在原地神色復雜。

  「……Reborn,你們應該還沒告訴阿綱這些事吧?」

  「……」

  「……」

  我就知道肯定會這樣。

  風和可樂尼諾互相看了看,很有默契地一起嘆了口氣。

  「……那你們打算怎麼告訴他這件事呢,他是不可能接受的。」

  格洛莉亞和Reborn還是不說話,兩人的視線落向草地。

  「……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可樂尼諾和風一人各跳上他們的一邊肩膀方便繼續談話,「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Reborn和格洛莉亞』不知道也回答不出的事——阿綱他恐怕也一直認為你們無所不能。」

  「……Reborn,格洛莉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極限和難處,你們兩個都太勉強了。我能明白的,你們是不想自己身上的不幸蔓延到阿綱君的身上,但是……唉。」坐在格洛莉亞肩上的風一時也想不出合適的安慰,只能抬起手有點艱難地拍拍她的腦袋一側。

  「……我先說好啊,不是怪你們倆的意思——你們是不是對沢田綱吉有點保護過度了?」

  不管是10年後的時代還是到現在這個地步,你們還是嚴防死守,一點有關阿爾克巴雷諾的事都沒讓他知道,更別提你們倆還沒遇到這個小鬼之前那一言難盡的曲折人生……真不知道是該誇你們倆這感人肺腑的長輩責任感還是怪那要命的固執。

  可樂尼諾知道他們都是很驕傲強勢,自尊心很強的人,再加上長輩的身份所以很難在綱吉面前低頭,更不會輕易透出自己的悲劇,哪怕是告別和離開也想顯得自然隨意的「瀟灑」模樣。……真是麻煩的個性。

  「……阿綱是看重你們倆的。失去任何一個人對於他而言都是難以想像的事情,這一點在10年後你們應該有所體會。好好想想吧,告別的確是無法阻止的,但至少……」

  格洛莉亞和Reborn當然不會提前告訴小孩這個噩耗。但他們也不會不告而別。

  他們會給綱吉的教育歷程畫上句號,由他們自己親自來。無法陪伴小孩繼續走下去,那就把以後要給的東西一次性全給他就好。

  如果小孩因為這件事忍不住怨怪他們是最好的,只要他……繼續往前走,走到一個其他人都企及不了的高度,而殺手和考驗官願意給他送上最後一個往前跨越的階梯和踏板。

  「我們心裡有數。走吧,可樂尼諾,風。」


第一百二十七章 開幕

  ——過渡

  「……」

  靠著沙發墊子午睡打盹的格洛莉亞一瞬間驚醒,她醒來的同時抽出了手杖劍,劍尖驚險地滑過擔心她而走過來的綱吉,小孩大叫一聲抱住腦袋迅速下蹲,於是只是被削掉一小縷頭發。

  「……格洛莉亞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夢到了很討厭的家伙。抱歉,小朋友,我沒弄傷你吧?」格洛莉亞收回武器,把小孩從地上拉起來在面前轉了一圈,確認沒有傷口後拍拍他的肩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不,那不是夢,我很清楚,那只是通過夢的形式傳遞信息而已。

  「……你沒事就好,之前你一直在說夢話,我聽的也不是很清楚,唯一聽清的好像只有什麼『伽卡菲斯』「離他們兩個遠點」之類的。怎麼了嗎,格洛莉亞小姐?」

  好奇怪,格洛莉亞小姐為了安全起見明明在家裡的時候是不把劍帶在身上的,最近卻一直不離身。是有什麼事快發生了?

  「沒什麼事,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過去而已。小孩子別操心那麼多,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是不是和那個什麼詛咒有關」的話幾乎已經到了嘴邊,但綱吉最終卻沒能說出口。他想更加了解Reborn和格洛莉亞的同時又有些害怕,害怕知道了那個詛咒有多可怕之後會得知他們更壞的消息。於是小孩忍不住逃避,也許逃避……能夠避免失去。

  「……哦,好吧,真是的,Reborn也不知道干什麼去了怎麼還沒回來……」格洛莉亞小姐的過去啊,零零散散的知道了一點關於她的家族朋友之類的事,但是感覺……有點想像不出來她和Reborn到底是怎麼認識的……第一殺手和黑手黨首領,電視劇的話一般是——

  「少看點沒營養電視劇,哪有那麼多浪漫佳話。」一眼就能看出綱吉在想什麼的格洛莉亞嫌棄地給他一個制止的眼神。

  「……隨便讀我心這一點就不要和Reborn學了啊!……所以你們怎麼認識的?」

  「簡單來說的話……我把他的腰捅了半個對穿,他一槍打穿我的腹部。很正常啊,黑手黨和殺手第一次見面就是純粹的敵人,哪有心思談情說愛。」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

  ……啊?

  而小孩還要醞釀點什麼話的時候,樓下傳來很吵鬧的聲音,那根本不是同伴們嘰嘰喳喳來找他時的小動靜,但又覺得莫名熟悉。

  綱吉打開門的時候,金發的青年笑著對他熱情地打招呼:「喲,阿綱,好久不見,有想我嗎?」

  「……迪諾先生!」

  「我過來的應該不算慢吧,格洛莉亞小姐?」迪諾把腦袋探進屋子,迅速定位格洛莉亞的所在,對著她打了個手勢。

  「還行吧,勉勉強強。」

  「Reborn人呢?前幾天就催我過來,他這個發起人怎麼不在啊?看來第一殺手也有沒有時間觀念的時——」

  綱吉面色僵硬地扯了扯迪諾的袖子,並立刻指指他的身後。

  槍口抵上迪諾微微發抖的後背,小孩條件反射般舉手投降。

  「還有什麼話要說嗎,迪諾?」無聲無息出現的Reborn沒有打開保險栓,他單手插兜站在直冒冷汗迪諾背後用槍推著他的後背讓人進屋。

  「……我認錯,對不起。」

  「哼。進屋坐下吧,我找你來是有事想委托你和阿綱的。」把槍收起的殺手越過迪諾站在格洛莉亞身旁。

  「嗯,所以是什麼事?」

  「如果我說,讓你們為我而戰呢?」

  啊?

  哈?

  小孩們來回觀察Reborn和格洛莉亞的表情,再三確認之後意識到這不是什麼玩笑話。

  「什麼叫做……為你而戰?」

  「你們都知道我的身上有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那個詛咒的效果本該是讓我保持和可樂尼諾他們那樣的狀態,不過因為莉亞的插手所以抵消了一部分副作用。而現在,伽卡菲斯,也就是那個把莉亞選成維護者還讓我們成為彩虹之子的人給了我們解開詛咒的機會。」

  「那樣的話詛咒可以解開的嗎?!」綱吉和迪諾一起湊近,他們滿懷希望地去看格洛莉亞並得到了肯定回答。

  「可以,在接來下的代理人戰爭裡只要成為最後的贏家就可以解開詛咒。因為彩虹之子們不能隨便互相對上,所以伽卡菲斯允許每個人去找來自己的代理人團隊替他們自己出站,在對決中決出勝負。」

  「……那意思是我和阿綱就是Reborn的代理人了?」

  「所以,你們的回答是?」殺手淡淡地掃向自己的學生們,兩人迫於他的威壓又趕忙退開一些。

  「……你從沒拜托過我們什麼事,那這次我肯定會幫忙的。」

  「……我也很希望你的詛咒可以解開啊Reborn,而且迪諾先生也會陪這我能一起,我沒什麼好怕的吧應該。」

  「嗯,那就這樣,很好——時間還早,莉亞,我看那邊新開了個不錯的餐廳,你想去試試他們的下午茶嗎?」

  「我很樂意,親愛的。」格洛莉亞抓著Reborn伸出的手站起,兩人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樣朝著屋外走去。

  「……等等等等,你們在約會之前能不能把更重要的事說完啊?我和阿綱對彩虹詛咒和代理人戰鬥還完全不了解具體呢!」

  「順其自然,反正有我這個機制的管理人在,不會出岔子的,走了,你們師兄弟倆自己玩。」

  大人們徑直走向門口,一只腳跨出去的時候同時稍微回過頭,臉上劃過幾乎捕捉不到的淡笑。

  「嗯,電話果然來了——日安,小斯庫瓦羅,我是記錯你的年齡了嗎,你今年應該是22歲而不是12歲才對,不至於什麼事到要問我吧?」一邊接起來自瓦利亞的電話,一邊斜瞟向Reborn手機上發來的訊息——可樂尼諾替拉爾參加代理人戰鬥並且選擇了家光所在的門外顧問作為代理。

  「……你以為我很想聽到你這種煩人家伙的聲音嗎?我們這邊的瑪蒙提到了那個所謂的代理人戰爭,你應該最清楚了吧?」

  「當然,所以你們只需要聽瑪蒙的要求就好,他說的都是真的。嗯,能夠再次和你們這些手下敗將交手真令人高興——替我給XANXUS帶上這句話,一字不漏哦。」

  「……切,掛了!」

  瑪蒙找上瓦利亞這種事完全在殺手和格洛莉亞的預料之中,倒不如說要是他找上了別人兩人還要另想辦法。

  「斯卡魯找上了炎真,倒是出人預料。風說過他打算去找雲雀,雲雀肯定會同意有關打架的事。」

  「六道骸也會參戰,威爾帝這種科學家居然看上了幻術師,不知道又會是什麼奇怪的組合,但就結果而言挺好的。」

  「……大空彩虹之子那邊是什麼情況?」

  格洛莉亞的臉上收斂笑容,垂下眼顯出遺憾:「艾麗婭把希望讓給了尤尼,她用生命將那孩子催生,給她解除詛咒的機會,……人已經不在了。我不確定我融進機制之後能不能把艾麗婭召回來,但恐怕……希望渺茫,她大概就這樣離開了。」

  抱歉,露切,還是來不及救你和你的女兒,但是我能保證尤尼不會出事,你們整個一族也再也不用繼承那個短命的詛咒了。

  「意思是尤尼要參戰麼,吉留涅羅家族的話……」

  「不,不止伽馬他們,會有我們的其他熟人參戰的。」

  意大利,吉留涅羅家族總部。

  艾麗婭留下的奶嘴在絨布上發出奇異的光芒,仍沉浸在首領去世不久的悲傷裡的伽馬等人被吸引過去,一時也猜不出要發生怎樣的變故。

  ……首領已經不在人世,十年後的公主是因為彭格列的那一位才活下去的。現在本不該是公主出現的時候,還是說……那個奇怪的機制還是要一起奪走公主和首領嗎?

  「不用露出那種表情哦,伽馬君——那只是代表繼承大空詛咒的正式人選要誕生了而已。」

  這個時代脫離彭格列監獄管控的白蘭和六弔花們微笑著站在離伽馬不遠的地方,還不等吉留涅羅家族的人衝上來,那個奶嘴的光芒越來越大,直到覆蓋視線範圍內的全部空間,爾後隱隱約約能看到人形從中浮現,從模糊的輪廓到具體的樣貌。

  ——尤尼在光芒散去的同時也輕輕落在地面。

  「各位,我回來了。」大致掃視了周圍熟悉又不熟悉的一切,尤尼那雙大空特有的明媚清澈的雙眼與溫柔吹過的清風和和煦日光一起投射向眾人。

  「公主!……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暫時把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白蘭丟到一邊,伽馬立刻來到尤尼身邊,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接過她伸來的手。短暫的柔和從伽馬臉上滑過,他隨後將尤尼護在身後,召喚出黑狐與根本不打算攻擊的白蘭進行單方面的對峙。

  「你好像反應過度了,伽馬君,我可是為了幫助尤尼才來到這裡的。而且 ,彭格列的那位可是知道我脫離管控的事並且默許了這件事的呢。」並不為伽馬等人的敵對態度感到生氣的白蘭只是無奈地攤開手,「嗯,難道說身為尤尼身邊的護衛你甚至都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尤尼,所有的情況我現在都了解哦。」

  最後還是只能靠尤尼來打圓場:「是這樣的,伽馬,你誤會了,白蘭這次是真的來幫忙的,他出逃的事Reborn叔叔還有莉亞阿姨也全都知道,他們也認為沒問題,所以你別太擔心。過兩天我們就去日本見他們吧。」……終於可以再見到莉亞阿姨他們了!

  顯然未來所發生的一切給人留下的印像太深,加之對事情的全貌還不了解的伽馬依然對白蘭持懷疑和警惕,但既然尤尼說到這個地步他也不好多加干涉。

  「……彭格列的那位居然會同意你逃出,我倒是沒想到,那就……聽公主的安排吧。」

  「不,她當然會同意的——他們當然會同意。」

  ——你沒有在看見我的時候對我動手我已經很驚訝了,守護神小姐,雖然我自己也能逃出來但我確實沒想到你會幫我遮掩。

  站在彭格列總部遠處樹林暗處的白蘭著實看不懂坐在高處樹枝上等著他出現的彭格列守護神本人到底瞎想什麼。

  ——阿爾克巴雷諾們無論如何為了一直以來的儀式都要參加這次代理人戰爭才能完成使命然後解除詛咒,雖然新的機制就要出現他們只需要參與就夠了,不過尤尼身邊的人還是不夠,你加入正好。

  ——還有……?

  ——我不希望阿綱少掉一個可供他訓練的好人選。我們還在的時候能夠湊齊這麼多人,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白蘭已經明白了格洛莉亞和殺手的選擇,他本來也對世界機制有所了解。

  ——只有你們這樣的人才想得出這種告別儀式。我還以為想你們這種出任何事都自己硬扛的人會在要消失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離開他身邊。

  ——原本是這麼想的,告訴他也不能改變結果只會令他難過的時間變長而已。但是我們突然改變了主意。

  白蘭對此生出無限的好奇。

  ——哦?是什麼契機?

  ——一張……0分試卷。

  白蘭停止了思考感覺理解不能。

  他怎麼能理解得了呢。

  那張試卷是當日白天去學校觀察小孩學習情況的Reborn和格洛莉亞從綱吉那裡得到的測驗卷,因為那天六道骸出於為庫洛姆的未來著想而故意疏遠她把人送到並盛中學的小插曲他們一同離開教室,那份試卷當然順手就被揣進了殺手的西裝外套口袋。

  顯然大人們因為新機制的事都暫時忘記了那份試卷。

  ——直到當天晚上思考接下來的發展的殺手和維護者突然瞟到床邊外套口袋裡露出的試卷一角。那一瞬間,有關綱吉的日常生活的畫面大量湧進腦袋,數不清的記憶情景自動播放起來。那個孩子的喜怒哀樂就這樣放映在大人們的腦子裡,那麼清晰而具體。

  Reborn和格洛莉亞還是覺得不該草率隨意地結束他們與綱吉的相遇。他們再也不能教導小孩,那麼作為家庭教師和考驗官至少得給這場相遇畫上一個深刻而有意義的句號。

  比如,整個代理戰將會作為一場浩大的教學實踐進行下去,以這場戰鬥的起始作為最後一堂課的所有教學時間,也是他們最後相處的時光。

  ——不准告訴其他不知道這些事的人,白蘭。我想你不至於無聊到到處亂說吧?

  ——當然,這件事我不關心也沒有權利關心,不是嗎?

  ——你知道就好。

  格洛莉亞衝他擺擺手,很快地從他眼前消失了。白蘭也不在繼續停留,同樣快地遠離彭格列總部。

  彭格列的女神大人啊,我不覺得綱吉君……能接受你們這類似於艾麗婭拯救尤尼的選擇。這一點,你們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混戰

  ——開打

  「哈~」打著哈欠慢慢從樓梯上下來的綱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往常一樣對著客廳裡的人打招呼,「媽媽,Reborn,格洛莉亞小姐,藍波,一平,風太,碧洋琪,早上好……」

  「不向我打招呼嗎,阿綱?」

  嗯?這誰的聲音——不對,這不是爸爸的聲音嗎!……難道我昨天睡得太晚出了幻覺?!

  頓時嚇得徹底清醒的綱吉把目光投向整個客廳,一眼看到坐在餐桌前一副邋遢模樣朝他揮手問好的家光。

  「怎麼了,阿綱,我可是你爸爸,不記得了嗎?好久不見!」

  「就算你常年不在家,小朋友的腦袋也沒笨到不知你是誰,家光。」看小孩還沒反應過來甚至有點局促的的樣子,格洛莉亞結果家光的話頭打斷他進一步毫無意義的閑聊。家光對她一向有些發怵,於是尷尬地摸摸鼻子不再說話,繼續吃早飯。

  「……所以,你為什麼突然回來了?這是干什麼?」綱吉皺著眉不太情願地挪向餐桌,最終選擇坐在Reborn旁邊,殺手難得好心地扶住了差點被綱吉碰倒的小孩的盤子。

  「小綱,怎麼可以對你爸爸這麼說話呢!」從廚房急急出來的奈奈少見地顯出不高興,抬起手捏住綱吉一邊臉。

  「沒事的,奈奈,都怪我回家的時間太少了。」

  「這也沒辦法啊,畢竟你要工作嘛。」

  「吃完飯我有事情要說,寒暄就到此為止吧。」格洛莉亞白了一眼家光示意他閉上嘴,同時把叉子塞進心情低落的小孩手裡讓人繼續吃飯。

  而後,支走奈奈和其余不相干人士,Reborn,格洛莉亞,家光和綱吉四人圍坐在客廳裡。格洛莉亞打開腳邊的兩個看起來堅固沉重的箱子放在茶幾上,裡面是樣式新奇但也看不出特殊之處的手表。

  「這是和代理戰有關的東西,其余小隊都收到了,至於我們兩隊的就直接放在我這裡來轉交給你們。」

  「那意思是爸爸也是代理戰的參與者?這麼說來,爸爸這邊的彩虹之子是——」

  「喲,阿綱!」

  「日安,沢田大人!」

  聽到聲音轉頭去看院子外面的綱吉首先看到從窗口跳進來的可樂尼諾,順著過去還能看見巴吉爾和常常跟在家光身邊的主力成員科諾尼婭和湯普力克。有個他並不熟悉,看起來也像是彩虹之子的小人則坐在科諾尼婭頭頂,對綱吉投來審視的目光。

  「……可樂尼諾,巴吉爾!你們也來啦!」又重新高興起來的綱吉迫不及待地跑過去和兩人握手問好,不管怎麼樣見到朋友總是很好的。

  「看看她,阿綱,那也算是你的熟人。」格洛莉亞指指已經走過來換到格洛莉亞的肩膀上坐下的拉爾米爾奇。

  熟人?

  綱吉蹲下來仔細觀察這個小人,猛然覺得她臉上那種神情令人熟悉和膽寒。

  ……上次見到這種表情還是未來的時候被拉爾揪著領子從地上提起來打我的時候呢——嗯?!

  「你……難道是拉爾嗎?原來你10年前的樣子看起來這麼小!」

  「……你好,沢田。」……雖然我的腦袋裡的確存在10年後有關這小子的記憶……所以說,就他……能理解什麼是詛咒嗎?

  「咳,大家互相都認識了人也齊了我就繼續講講規則。參加代理戰的成員們都要帶上手表,分為首領手表和一般類,任何一個人的手表被破壞就會出局,首領的手表被破壞整個小隊就算失去資格。阿綱,獄寺他們已經同意加入,並且他們都理所當然把你當做首領。」

  「啊?既然迪諾先生在難道不該讓他來當更好嗎……」

  格洛莉亞和Reborn同時瞪了他一眼,有點對於小孩每次下意識的後退示弱感到嫌棄但習以為常後還是感到無奈和接受:「……你這性格到底遺傳的是誰的底子。迪諾他也認為由你來做首領最好,你就試試看吧,反正和平時戰鬥的情況基本沒什麼不同。然後,手表開始計時就意味戰鬥開始,要在時倒計時結束之前停止戰鬥否則算成犯規。以及最重要的,這場戰鬥是大混戰,誰都可以率先發起,誰都可以互相對戰沒有任何限制。除了手表之外,阿爾克巴雷諾們擁有2次可以恢復原身的機會參與戰鬥。到時候只需要說出『請給我禮物』,我就能暫時解除你們的彩虹詛咒並賦予你們上場的機會,請注意把握合適的時機。最後就是……各隊伍之間可以結盟。」

  「……格洛莉亞小姐,那你這次也是裁判嗎?」……那樣的話豈不是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幾乎都不能參與全過程嗎……

  「不全是。」

  可樂尼諾,拉爾和家光同時皺起眉頭表情警惕。……這麼超規格處於另一個次元的人物參戰是不是太誇張了點?這對其他隊伍不公平啊……

  「別擔心,我也有次數限制,而且不可以使用特殊能力,你們只需要把我當做參戰的彭格列同盟家族首領那樣的身份就好,我還不至於沒品到用那種誇張的死氣之炎把你們都轟飛。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嗯,很清楚。」

  「我沒意見。」

  「……我想去找獄寺他們商量。」

  「去吧,阿綱,路上小心點。」

  ……尤尼那邊白蘭已經傳話給我希望結盟我也同意了,等小孩回來在他的房間單獨說吧。

  綱吉離開家後,剛要起身的家光被殺手二人叫住了。

  「坐下,家光,我有話和你說。」

  「……是找我結盟?還是讓我對阿綱放水什麼的?」家光看了眼可樂尼諾,知曉內情的彩虹之子只是沉默著在心裡嘆氣。

  「雖然時間於我而言沒有長短可言,但是就人類的壽命來說我們也算認識的夠久,有些話我就直說好了——家光,等不到代理戰結束我就會死去,也就是從這個世界也從你們面前徹底消失。」

  沢田家光在腦中反復慢速播放格洛莉亞的最後一句話,他也很清楚格洛莉亞不可能開這種玩笑,那麼事實就是她真的快死去了。

  這很符合她的行事作風,只有她這樣的人才能這樣輕飄飄說著死亡一類的話題。

  「……果然是因為這個詛咒吧。」

  「嗯。當然,我會繼承莉亞現在這個載體的身份讓她的意識體仍然存在於機制中保持一種假死的狀態等待復活,那意味著你們之後不會再見到我們。」

  「……老友,我還從沒想過我們要以這種方式……告別。我總覺得,你們倆就該……在傳聞傳說裡時時都在。……放心,九代目那邊我會去說的,彭格列的事我們也會——」

  「那種事情先放在一邊,我們來聊阿綱的事。我們倆很快都要離開小朋友,或許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那個孩子臨終的時候了。所以……有些問題我希望現在就能解決。」

  格洛莉亞和殺手互相對視。他們都不是喜歡插手別人家事的人,加上他們自己對於所謂的家人相處又沒什麼好經驗好例子,所以更不好多說些什麼。但綱吉那樣的性格,他自己不會主動的,所以只能由他們來開口。

  「你不覺得……阿綱那孩子和你完全不親近嗎?」……他其實都有點排斥你啊,家光。

  「哦,那個啊,小孩子不都有那個什麼……叫什麼來著——啊,叛逆期!一定是我回家時間太少,阿綱又碰上叛逆期,他會那樣很正常嘛。」

  格洛莉亞和Reborn默契地陷入微妙的沉默。

  ……這個世界果然還是蠢貨多。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阿綱沒有叛逆,也沒有不聽話他是個好孩子——雖然成績這方面可能確實是沒有天賦吧。」格洛莉亞有些頭疼地按揉眉心。

  「你總不能把門外顧問當到死吧,」有些事情外人點到為止就好,Reborn也不好劈頭蓋臉對著家光一頓輸出,畢竟就連算是家光半個長輩的格洛莉亞都不好直接教訓,「我知道工作原因你很忙,但多少擠出點時間關心關心你自己的兒子。這次代理戰你們是要對上的,而且你也待在家裡,或許能趁這段長點的時間讓阿綱感覺到你這個父親的存在,緩和一下你們僵硬的關系。」

  家光似乎是作了一番認真的思考。他隨後拍著胸脯保證能夠解決這個小問題,而殺手和維護者並沒感覺多麼放心。

  ……走一步看一步了。真希望這家伙能把工作裡的細心和觀察能力運用到阿綱身上啊……

  ……

  心情依然沉重的綱吉來到學校,但至少看見同伴們多少能讓他安心一點。

  ……在學校裡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吧……

  「……」

  差不多第二節 課後,很明顯發生在校內的巨響徹底打破了綱吉的祈禱——他就不該抱有那種不切實際的僥幸。

  離爆炸發生地點最近的綱吉一個人循著聲音跑上一棟不常用的教學樓。出現在那裡的人是綱吉想像不到也不願意面對的角色。

  ——他實在沒有料到第一個對自己發起戰鬥的人是家光。

  Reborn和格洛莉亞都不在,反正至少他沒看見這倆人在哪兒。實際上這兩人是在的,他們立在能勉強看清對戰情況的另一處稍遠的教學樓樓頂。格洛莉亞其實不太相信家光處理他與阿綱之間父子關系問題的能力,加上她自己的父親是那種爛人,她對於「父親」這一角色的人難免有些不太好的看法——她覺得自己大概率會在家光對綱吉說出一點可能不是很糟糕但會在她眼中放大的話時忍不住把人揍一頓,不留情的那種。

  而殺手覺得綱吉會落敗,這是特殊情況無可避免,或許不該由他們來看著小孩如何狼狽地輸在父親手上。

  ……家光倒也「罪不至死」,要是能和平點解決當然最好。

  「……Reborn,那孩子……」

  「阿綱還沒想好。他一個人果然是無法面對家光的,我想恐怕這第一場試煉他就要輸了。」

  「……我不覺得家光會因為阿綱是他的兒子就放棄打壞他的手表,那不符合他這種人長期工作環境下養成的作風。但是……總不能讓小朋友的訓練還沒開始就結束吧,Reborn。」

  「那樣的話,我們就和家光做個交易。」

  此刻的綱吉。

  ……為什麼,為什麼來的會是爸爸?他怎麼是第一個來找我的人?

  「你不用擔心建築的問題,阿綱,」站在半個廢墟裡的家光掃視一片狼藉的周圍,「我們這邊的幻術師會做好隱蔽,維修工作門外顧問部門也會全權承擔。我也不想出手的,可這是工作啊兒子。我想,我也是時候把你當個大人了,阿綱,你快點出手吧。」

  ……什麼工作不工作啊,反正什麼時候都是工作。而且我都不想戰鬥了,怎麼偏偏來的還是他?

  「……爸爸?」額,所以爸爸他很強嗎?他每次回來就是在家裡的任何地板上打鼾睡覺,雖然他又的確是門外顧問來著……

  「還不切換模式嗎,阿綱?或者需要我來幫你一把?」

  「……才不需要,我自己就可以!……明明我剛才還在擔心你呢。」

  家光嚴肅的表情因為兒子的最後一句話有些破功:「擔心我?哈哈哈,我很擔心你啊阿綱!」

  感覺和這人人完全無法溝通的綱吉只得點燃火焰召喚出納茲。

  家光上下打量著從未見過的戰鬥模式的綱吉,點了點頭:「唔……不錯,比起和瓦利亞戰鬥的時候而言卻是更加有模有樣了。」

  「……有模有樣?你一直都不回家,你懂什麼呢?」

  家光對於綱吉的話感到不解:「你是我和心愛的奈奈也就是你媽媽所生的我的兒子,難道這樣還不夠嗎?沒關系,把你對爸爸的不滿都發泄出來,我會全部承受的。」

  「……你在故意說些什麼裝酷耍帥的話?戰鬥起來我可是認真的。」

  「哦?那你可真是自大,有點像我認識的某個人……」

  不遠處的格洛莉亞和綱吉隔著距離同步地做了個深呼吸,她的手不自覺搭上了手杖劍的手柄。

  ……好像在什麼地方有什麼該死的爛人對我說過很像的話呢。

  「莉亞,你真的殺了他會比現在更難受的。還有,家光姑且也是彭格列一世的直系子孫。」

  「……嗯,你說得對,我要把注意力放在戰鬥上。——骸,雲雀,瓦利亞還有炎真那邊都有些動靜。那個死孩子沒問題吧,瓦利亞擺明著就是公報私仇找上他給彭格列出氣去了。」

  「斯卡魯雖然大多時候沒什麼用,不過替西蒙的小鬼扛一扛瓦利亞那種級別的攻擊問題不大。」

  而綱吉,他帶著滿腹的疑惑和遲疑最終迫於無奈先一步出手,一拳打向了家光的臉側。他出拳的那瞬間已經感覺到因為自己缺乏戰意這一拳的攻擊力將會比平常降低許多。

  「我突然想起來,阿綱,我想起你剛出生的時候我低頭去看你你抬腳踢了我一下。」只受了點擦傷不痛不癢的家光接著側過頭躲開了第二次攻擊。

  「什麼?」

  「你大可以更認真點的,阿綱。」

  「……納茲,形態變化!」

  給手套附加新模式的綱吉心中仍然感到掙扎,但他猶豫的短短幾秒已經完全足夠家光一拳狠狠打進阿綱的左臉,讓小孩直直飛向遠處摔落在地。

  不等小孩緩過神來,點燃死氣之炎的家光立刻送出了第二拳把剛起身的阿綱又砸進了坑裡。

  綱吉再起不能,生理和心理上都是。

  而此時同樣遭遇勁敵的炎真那邊,情況也很緊急。事先獲知炎真能力的瓦利亞通過人數的優勢暫時壓制,靠著貝爾的絲線鎖住炎真的雙手讓他不能靈活使用大地的力量,小孩盡力操控重力的結果就是,他只能把無辜的隊友斯卡魯掀飛。

  「……啊,斯卡魯——唔!」

  被列維一拳打翻的炎真無助地縮成一團。本來艾黛爾就不願意接受我參加代理戰,現在就只有我和斯卡魯兩個人。……可是斯卡魯都幫我找貓喂貓,我又不能不答應他……怎麼辦?

  「你就為你們當時在繼承儀式上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吧,小鬼!」

  除未到場的XANXUS和不能出手的瑪蒙之外,其余人攢好攻擊,齊齊打向沒有任何防御手段也無人來救的炎真。

  從地上爬起來的斯卡魯頓時慌亂。

  不好,炎真要死了!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嗎?……啊,想起來了,格洛莉亞說過的那個什麼禮物!

  「……格洛莉亞,格洛莉亞你能聽到嗎?請給我禮物,給我禮物!不然炎真就要死了啊!」

  胸口的奶嘴正在光圈裡縮小,斯卡魯感覺到骨頭作痛並且哢哢作響。

  ……他居然,居然真的在長大變成成年人的身體!

  沒有一點猶豫,斯卡魯用最快的速度衝到炎真的面前把他擋了個嚴實。

  斯庫瓦羅聽到了一聲巨響,他很清楚所有攻擊全部不落在了那個突然出現的神秘人身上。與此同時,像他這樣富有戰鬥經驗的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那個家伙依然活著,而且……狀況並非不佳。

  「……咳咳,本大爺來了,炎真,」吐出兩口血的斯卡魯看起來很威風地站在滿臉震驚的炎真身邊,故作從容地對著小孩回頭一笑,「這種雕蟲小技根本不是問題。」

  炎真正要說些什麼,就看見堅持不過三秒的斯卡魯大叫一聲倒地打滾。

  「啊啊啊啊好痛!真的很痛啊!可惡,我討厭這個,不玩了!」

  短暫恢復原樣又很快變小的斯卡魯在地上作出許多奇特且高難度的翻滾姿勢,口中抱怨個不停,也不知道是傷的太重還是太輕。

  此時時間限制也快到了,犯規總是不好的,斯庫瓦羅當即下令撤退。

  ……所謂的彩虹之子原來是這樣。意思是,場上會有7個怪物級別的家伙再加上格洛莉亞這種無法用怪物概括的奇特種類啊。很棘手,不過,也挺有意思的。

  場地回到綱吉這邊。

  「炎真沒事了,看在斯卡魯主動救那孩子的份兒上,我可以破例免費給他治療一次。……阿綱這邊倒是……」

  家光伸手去夠綱吉的手表時,Reborn和格洛莉亞及時出手橫在父子倆之間,雖然小孩完全不省人事。

  「嗯?格洛莉亞小姐?……您應該不是要行使什麼維護者特權一類的讓我退下吧?這是不是有點——」

  「和我們做個交易,家光,」Reborn一邊把昏迷小孩的提溜起來拎在半空一邊掃向家光,「……雖然原本沒這個打算,但現在……我們結盟吧。」

  「……哦,你們同意的話我也沒問題,和你們的隊伍結盟對於我們而言當然很好。」

  沢田家光覺得他現在可能在做夢。

  等等啊,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兩個人,這兩個自以為是又平等地看不上多數人的家伙居然……居然低頭了嗎!

  ……雖然比起格洛莉亞小姐我活的到也沒到那麼久,但是……還真是活久見。

  ……一個是阿綱的家庭教師,一個是考驗官,沒想到你們倆原來有負責任這種人設。

  「那就說好了,我們兩隊從現在起正式結盟,Reborn。」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教學開始

  ——干爹干媽暴打親爹名場面action

  第一天的戰鬥已經結束,綱吉等人聚在一起就今天的戰況進行總結。綱吉碰上的是自己父親,不過現在他和家光已經結為同盟。而當時在趕來的中途的獄寺和山本碰上的則是被風找來單獨一人就是代理人隊伍的雲雀,顯然二人深知自己很難從雲雀的突襲上存活,保護手表才是最重要的於是明智地選擇逃跑——可惜了平一根筋沒反應過來直直衝上前,反而被雲雀打壞了手表失去參加戰鬥的資格。

  「……真的很對不起!」

  了平端坐在沙發上,動作幅度很大地彎腰鞠躬,頭重重磕在桌面上,水杯甚至搖晃了兩下爾後倒在一邊。

  「……真的非常抱歉十代目,明明有我在還發生這種事!雲雀那家伙也真是氣人,身為守護者居然去做別人的代理人——十代目,您那邊如何?」

  綱吉有些發腫的半邊臉貼著紗布,他手上還有消腫的冰袋。小孩看起來前所未有的低落:「……我輸給了……爸爸。」他稍微有點哽咽,腦袋越垂越低。

  「……發起戰鬥的原來是您的父親。十代目……」

  「阿綱……」

  「……抱歉啊,因為我不好出現在學校所以當時我不在,」迪諾輕咳兩聲緩解室內的氛圍,「不過我沒想到門外顧問居然會選擇不打壞阿綱的手表。」

  「因為我們臨時決定做個交易,讓雙方結盟。家光當然會同意,這對他沒什麼壞處。」

  殺手早在之前就和可樂尼諾打過商量,雖然不管是他還是可樂尼諾都做不出向另一方低頭還達成結盟的事,但是如果阿綱在第一次戰鬥時就輸掉那就完全沒有訓練的意義了。

  Reborn和格洛莉亞各坐在小孩的一邊,他們同時拍拍幾乎要縮成一團的綱吉讓他別太在意。

  「不愧是那個人,倒真是會打算盤,也難怪第一個向我們宣戰。Reborn,格洛莉亞小姐,這是其他隊伍的戰況,才第一天幾乎每個隊都損失了一兩位成員,除了——」迪諾神色凝重。

  「除了六道骸。陰險的幻術師真是不可小覷啊,不過是些下三濫的招數,所以我討厭幻術師。沒事的,我們很快就要和尤尼彙合,到時候一起想想對策。不過,迪諾你不在學校裡確實有點麻煩。」

  「那個我已經安排好了,」Reborn語氣神秘,淡淡地看向不遠處用報紙遮住大半張臉的客人,或者說羅馬裡歐,顯然這是被他臨時叫來的,「迪諾會以很合適的身份出現在校園裡,不然你們大半天都在學校裡,只有你們也不太好應對突發情況。」

  「一邊上學一邊觀察周圍情況確實不太方便。Reborn先生,要不然我們干脆就申請休學好了。」

  「不,作為你們的家庭教師我可不能讓學生放棄自己的校園生活。獄寺,我相信立志成為未來彭格列首領左右手的你應該能夠兼任偵查周圍情況的任務吧?」

  拿捏小孩易如反掌,更別提是在某些方面又很單純的獄寺。

  小孩聽完幾乎控制不住臉上的得意:「當然,這就放心的交給我吧Reborn先生!」

  會議就此結束,顯然短時間之內綱吉的心情是沒辦法得到緩解的。陪他一起回家的獄寺和山本看出綱吉狀況不對,立刻出聲關心。

  「我……我不想回家。」我可是剛剛才被爸爸打敗,而且是慘敗啊!……我不想看見他更不想和他說話。

  「誒?十代目不想回那個……就是你一直都回的家?」

  「嗯……阿綱,你不介意的你們倆今天都來我家住怎麼樣?大家今天都遭遇了復雜的事,一起放放松吧如何?」

  「這主意不錯啊十代目!山本家的壽司可是免費吃呢!」

  「……獄寺,我可從沒那麼說過……」

  三個小孩一路上拌著嘴有說有笑,綱吉心裡還是不舒服但多少沒那麼沉悶。

  ……

  Reborn所謂的給迪諾的合適身份倒也的確合適,放在學校這個環境而言。一身休閑裝,金發黑框眼鏡的美型青年教師像模像樣走進教室的時候,女同學們在尖叫臉紅,大多數男生們吐槽他看起來太過閃亮而且長著一副開法拉利的模樣,除了感到震驚幾乎說不出的綱吉等人。

  ……哈?

  可以接近學校還能觀察這裡的狀況……老師的確是個合適的身份。

  迪諾就這樣名正言順地留在學校裡幫助小孩們,而放學後與他暫時告別的綱吉等人跟著Reborn和格洛莉亞一起趕去尤尼等人在日本暫居的地方。

  「我等你們好久了,沢田先生,Reborn叔叔,還有莉亞阿姨!」

  一顆小腦袋從半開的門縫裡探出,急急忙忙放下手裡東西丟在地上的尤尼開心地跑向離她最近的格洛莉亞,對方張開手臂極少數不排斥地抱住也同樣向她伸出手的小姑娘。

  「最近還好嗎,小甜心?」

  「我沒什麼事的,但是,莉亞阿姨你……」當然能察覺到格洛莉亞所做之事的大空阿爾克巴雷諾稍微褪去剛剛高興的神色,有些悲傷地避開綱吉的視線去看向Reborn,殺手按下帽檐算是一個肯定回答,「真的……決定那種事了嗎?」

  格洛莉亞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拍拍她的腦袋,自己也壓低聲音說話:「我希望你能高興起來,親愛的,因為讓你健康快樂長久地活下去是我的願望,當然,也是你母親的願望。記住,人在邁入新的人生時要笑著去才對,小家伙,千萬別學我那樣。好了,我們進去說說之後的戰鬥吧。」

  尤尼沉默著和她互相牽著手走進屋子。

  嗯?

  綱吉看不見尤尼和格洛莉亞的表情也沒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但他總覺得哪裡很奇怪,可是卻也說不出個具體。……應該不會出事的,畢竟那可是格洛莉亞小姐啊。

  屋子裡吵吵鬧鬧,看不出來什麼緊張感,這可能很大程度是因為白蘭。他身邊年紀尚小的鈴蘭和尤尼家的野猿跑來跑去玩得很開心,伽馬因為總是和白蘭不對付所以一直在單方面和他吵架,其余人或是看戲或是無奈,大家都忍不住放松。加上這個時間點還是小孩的正一和斯帕納也大老遠趕來,整個屋子裡就只剩下嘰嘰喳喳的聲音。

  格洛莉亞討厭吵鬧,看在尤尼的面子上她不會罵人和動手,於是她只是微笑著掃過了每一個人的臉並與他們和諧溫柔地對視,這成功感化了大家讓他們重歸安靜。

  獄寺悄悄靠在山本和綱吉耳邊很小聲地說著「我覺得她肯定是那種會對著鏡子研究什麼樣的笑容最嚇人的那種人,你們不覺得嗎」,格洛莉亞其實能聽見但選擇不去計較。

  「關於六道骸和威爾第那邊,大家來看看這個東西。」伽馬將一把樣式常見的手/槍放在圓桌中心,所有人都很好奇地湊過來看。

  「嗯……怎麼看都是普通的武器吧。」

  「制作倒也精良,不過不是我會用的型號。」

  「所以難不成是什麼改裝後的秘密武器?!」

  「那麼格洛莉亞小姐,您覺得如何?畢竟您是專業人士。」伽馬把槍支往格洛莉亞莉亞的方向推的更近一點。

  「首先,它暫時的確是實物,其次,這東西上有幻術的痕跡,這倒是很有意思。」

  啊?

  完全被這句自相矛盾的話搞糊塗的小孩們眨巴眨巴眼一起看向了格洛莉亞。

  「您的眼力果然還是那麼厲害。各位,這是一把由幻覺變出來的真正的槍,依靠那個彩虹之子威爾帝研究出的轉換裝置。而且,那個叫做弗蘭的小孩也在他們的隊伍裡。」

  是說未來的時候瓦利亞那個超強的霧守弗蘭,六道骸的弟子嗎?!

  「這把槍是可以投入使用的,並且至少維持了一天才出現破綻,他們能夠輕松地像這樣直接造出許多武器。」

  天才科學家和幻術師這兩個看似完全不相關的人湊在一起反而產生了奇妙的效應。

  「好了好了,大家別這麼沉悶啊,我最近買了好多種類的棉花糖,不一起嘗嘗看哪個味道最好吃嗎?」

  綱吉有些意外。他既對於白蘭願意幫尤尼解咒覺得奇怪,又為這個人私底下原來是這麼個行事風格而感到震驚。

  不過,很遺憾大家並沒有來得及實踐白蘭試吃棉花糖口味的想法,戰鬥手表的警告聲此刻再次響起。

  「請各位參賽人員注意,戰鬥已經開始!」

  而今天第一位發起戰鬥的人,則是剛才還在被大家議論的六道骸。

  尤尼當然待在屋子裡,格洛莉亞和Reborn陪在她身邊,其余人則全部出門應戰。擁有空中戰優勢的綱吉和白蘭率先衝出背對背飛在高空方便偵查地面的情況。

  「……我的背後應該可以交給你吧,白蘭。」綱吉自然並不完全信任這個所謂的隊友,他緊皺眉頭回頭去看依舊一副吊兒郎當模樣的白蘭。

  「哼哼,誰知道呢。綱吉君你好像也沒那麼放心,不是嗎?」

  「……是,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願意加入尤尼的隊伍。」

  7?的大空之間的相似度恐怕比你想的還要多,綱吉君。

  「我只能說,為了尤尼那孩子我會很努力的。」

  「……」

  嗯?

  遠處隱隱可以看到一點不好判斷來源的亮光。

  「放煙花了!」

  伴隨著弗蘭手舞足蹈的奇怪小孩子舞蹈,通過裝置轉化為實物的數個小型導彈齊齊飛到空中,接著在空中分散開來奔向各地區的兩隊成員。

  綱吉打算用火焰率先壓制,但被白蘭勸下。

  「不行,保護手表才是最重要的。」

  場地上一時只能看見火焰和煙霧,這些奇怪的武器倒是比不上那些真正的武器的強度,但的確能夠大範圍擾亂視線,而且並不確定此刻的火焰溫度是否高於手表的耐熱溫度,與此同時還得防備敵人的偷襲。

  「溫度下降了,我這就讓他們嘗嘗修羅開匣的厲害!」

  「等等,石榴,冷靜一點!」

  「不要攔著我,桔梗!」

  嗯?

  石榴的手表一瞬間裂開,被搭上的那只桔梗的手當即捏碎。

  「……你?!」

  「我好像說過別讓你掉以輕心,不是嗎?」褪去偽裝的六道骸松開手抖落一地的手表碎片。而配合良好的弗蘭還不忘變成伽卡菲斯身邊的手下開心的從正要出手的石榴身邊跑過,口中還大喊「失去手表就沒有參賽資格了」。

  極少能有人應對幻術,綱吉不能再等,迅速俯衝拐彎逼近六道骸,二話不出揮出一拳。其余人則負責圍堵打算幫忙的白蘭,而一邊嫌棄白蘭態度一邊還是趕來支援的伽馬看在尤尼的面子上還是擔起分散敵人的責任。

  今天……是只有六道骸嗎?其他人還真是安靜啊,我原本還以為瓦利亞的家伙早就忍不住過來找茬了。

  和尤尼一起留在室內的大人們抬手護住小孩的腦袋,防止因為震動而抖落的小碎塊打在尤尼身上。

  「家光今天還挺安靜的,真不像他。」格洛莉亞有些懷疑地眯起眼透過窗戶遠眺。

  「的確,現在是三隊之間的混鬥,倒是很適合偷襲和撿漏。」

  「我有預感,今天之內會有兩隊被淘汰,Reborn叔叔,莉亞阿姨。但是……我看不清具體。」

  「沒事的,少用你的能力,有消耗的。」

  嗯?

  格洛莉亞的手上凝聚起一團藍色的光球。

  這是?!

  此刻遠處的山頂。

  ——距離5000,風速2,後方的誤差3.6。

  ——捕捉沢田綱吉,六道骸和白蘭。

  ——全範圍鎖定成功,可以破壞所有人的手表。

  「可樂尼諾申請解除詛咒。」

  超長巨型重狙架在山頂,恢復成年體的可樂尼諾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瞄准完成。

  「注意別攻擊到和我們同盟的Reborn他們隊,收拾掉另外兩隊就可以了。做得到嗎,可樂尼諾?」

  可樂尼諾不慌不忙地騰出點時間斜眼看向家光:「你以為我是誰?」

  「當然是調戲教官令人愕然的新兵可樂尼諾吧。」站在他身邊當即拆台的拉爾白了他一眼。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啊拉爾!」

  嗯,山本和獄寺的位置應該不會被波及,阿綱也和六道骸拉開距離,沒有問題。

  「砰!」

  槍口中衝出淡藍色的光束,那亮光斜蓋了半邊的天空,地面和山頂都在震動,石子在震動裡不規則地游走。光束在中途分裂,變成數個拉長的彈道炸開,並立刻定向追蹤全部鎖定的目標。

  沒有任何人躲開,幾乎都被擊中身體非要害的部位或是直接命中手表。

  拉爾開啟遠視鏡進行評估:「所有子彈已經確定命中。已經有三人的手表被徹底破壞,其余四人不能確定,但毫無疑問為了保護手表的他們都受了不輕的傷,而Reborn他們隊的人都沒有受傷,評價是A。」

  而還弄沒清楚狀況的綱吉收到了來自家光的問候電話。

  「喲,阿綱,你還好嗎?昨天你沒回家媽媽他還很擔心我們是不是鬧了別扭呢,奈奈真是敏銳。」

  「……爸爸?」

  「剛剛是可樂尼諾,馬上就要進行第二次發射,你可以帶著山本他們撤離了。」

  「第二發?你們想要解決白蘭和骸?等等,我和尤尼他們結盟了啊!」

  「那種事情和我無關啊,我們很趕時間的。快點離開吧,阿綱。」

  「……我拒絕。」

  「是嗎?既然這樣我就只能和你們取消同盟把你們也拉入攻擊範圍。可樂尼諾,全力集中攻擊瞄准阿綱。」

  「……好吧,了解。」可樂尼諾撓了撓頭,不理解地重新調整瞄准鏡。

  綱吉毫不猶豫讓納茲變成避開,不退讓地和白蘭等人站在一起。

  「所有人做好准備,第二發子彈就要來了!」

  他果然還是這樣的,綱吉君還是那樣一個大好人。但我可以斷定他的臂鎧是絕對防不住那樣可怕強勢的攻擊的,最糟糕的情況是為了保護手表而擊中身體。

  白蘭看看自己剛才因為保護手表而被穿透的整個手掌,懸在空中和地面上逃出搖搖欲墜的放在站在安全地帶的尤尼對視。他和尤尼當然清楚代理戰不過是下一次彩虹之子選拔的強迫性儀式罷了,而現在格洛莉亞的死亡會將其改變,所以他們只需要等待戰鬥結束後解咒。

  但尤尼顯然想要完成格洛莉亞和Reborn打算給綱吉上最後一次課的願望,不想讓綱吉止步於此。

  這可沒辦法了,只能由我去幫綱吉君擋那一下啊。

  「莉亞,讓我解咒,就現在。」阿綱絕對擋不住的,一定會打中身體,如果我再不出手……

  「不行,太危險了,而且你的教學時間不能浪費在這兒。我去就好,不會有事的!」不能使用特殊能力的話……不過是被削掉半個肩膀和手臂而已,完全沒問題。

  兩人顧不得那麼多差不多同時抬腳的時候,有人從他們頭頂飛過,不輕不重按住他們的一邊肩膀把人往後一推。

  「你們可不該在這種地方受傷和退出,照你們的計劃而言可不該是這樣吧?這也是尤尼她的願望哦。」

  白蘭對著二人笑了笑,直直飛到綱吉面前把他擋的嚴嚴實實。

  綱吉來不及反應,子彈已經命中他身前的白蘭,打穿白蘭的身側和肩膀,燒掉了身後的兩只翅膀,鮮血飛濺。

  「……白蘭!你……為什麼會……」

  白蘭的臉上依然留著笑容,哪怕渾身傷痕累累:「你不能輸在這裡……這是尤尼的願望。」

  在未來被打倒後的白蘭掉入了由他自己編造的夢裡。那個夢裡的他打敗了所有人,可那之後的白蘭失去所有了的目標和生活意義,變成了【無】。他本來就是對很多事沒興趣的人,於是從那以後變成了一個孤獨等待死去的人。直到有一個小姑娘不遠千裡而來陪伴在他的身邊,在無數個精神漩渦裡讓他不至於迷失。而那份溫暖讓白蘭就這樣重生了,那個人溫柔的心就是連接他和這個世界的契機。

  「……所以,這次輪到我來保護尤尼的心了。要加油啊,綱吉君……」你可是……也背負著別人特別重要的期待和祝福的人啊……

  綱吉握緊拳頭,調頭加速衝向家光所在的位置。白蘭從空中跌落,格洛莉亞出手將他接下安穩地放回地面。

  「千萬別死了,我可不想死後還欠你這種家伙的人情。」征得伽卡菲斯同意能短暫使用治療能力的格洛莉亞拍拍尤尼的肩讓她不要擔心,很快就對白蘭進行了治療。

  「……你沒來殺我而是救我已經讓人感到很惶恐了,彭格列的守護神。我沒事的,你們不需要去看看綱吉君嗎?」

  「用得著你提醒。他的傷我處理好了,你們帶她去休息。」

  她和殺手追著綱吉也開始移動。

  ……家光,你在干什麼蠢事?

  此刻六道骸這邊他本人受了傷,而弗蘭也因為依靠幻術構造的頭部防護套被破壞而暈過去發起燒,這種狀態下他抱起小孩選擇撤退。家光那邊則是保留可樂尼諾的解咒時間讓他退下和拉爾在一旁一起觀戰。

  沒有減速跡像的綱吉卯足一口氣直接保持掄拳的姿勢擊中了站在山頂的自己的父親。然而,就和上一次那樣,不知為何他的攻擊對家光沒有任何效果,倒是他自己輕而易舉地被人扣住四肢砸地上反復摔打爬不起來。

  頭暈眼花的小孩艱難抬頭的時候,卻看見父親家光坐在地上休息並不看他。

  「好無聊啊,阿綱。和你對戰真的很無聊。」

  「……什麼?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沢田家光還是不看他,甚至不願意再說話。一旁的拉爾和可樂尼諾反而替小孩著急。……阿綱的意志動搖了結果連火焰都解除了嗎?

  「……你說話啊,快說話啊!你明明就聽到了吧,不要無視我啊!」小孩憤怒又委屈地衝他大喊,但都是徒勞。

  「自己把手表脫下來然後毀掉它吧,阿綱。」

  「……這不可能!我做不到這種事!」

  家光再次站起。他的手上舉起一塊比綱吉大出很多的石塊。

  「那就由爸爸來來幫你破壞掉好了。結束後,我會帶你去醫院的。」

  可樂尼諾和拉爾面面相覷。

  ……家光,你要破壞阿綱的手表早就破壞掉了。但是,就算想讓他能對你說出真心話,也別用這種方式吧?明明是彭格列的門外顧問怎麼到自己和兒子身上就聰明不起來呢?

  「……他認真的嗎,拉爾?阿綱現在完全沒有戰意也沒有防御,kola!」

  「……格洛莉亞到時候過來揍人哪怕是打算把他湊個半死都是沒人敢攔的,他自己加油吧。」

  那塊巨型的岩石朝著綱吉的方向落去,小孩悲傷又恐懼地雙手抱住腦袋縮成一團。

  他在心裡無助地祈禱和哀求。

  ——密集的槍響在這瞬間驅散了他快要滿溢的痛苦和煎熬。

  裹著明黃色火焰的子彈在空中爆開畫著曲折奇妙的軌跡,他們深入岩石塊在其中穿梭游行,子彈衝出石塊的同時它也換了個新奇的造型,簌簌地落在遠離綱吉所在地的四周。

  ——CHAOS。

  那些石塊組成了某個人常用的地打招呼用語。

  格洛莉亞稍微從想起不好的關於自己父親如何對待她的回憶以及幾乎要抽劍砍向家光的憤怒與厭惡裡騰出點給Reborn的笑容。

  「真是不出風頭就要死,很有你的風格。不過我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大藝術家?」

  「現在你知道了,親愛的。以及,你的行事恐怕也低調不到哪兒去,我一向招搖的小玫瑰。」

  Reborn不急不緩踩著岩石地,石塊摩擦的沙沙聲和他的皮鞋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頻率差不多一致。他停在離阿綱很近的地方,單手插兜姿態放松,左手握槍用槍口上抬一點帽檐,慢條斯理地為之後的打鬥做准備解開一顆西裝外套的扣子。

  格洛莉亞走到還是縮成一團害怕不已的小孩身邊蹲下身來拍拍他的肩,聲音努力放低放柔地叫了一聲「小家伙」。綱吉一點點收起防御姿態,可憐巴巴地去看Reborn和格洛莉亞,支支吾吾半天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安靜地看著格洛莉亞抽出手帕給他擦臉又檢查他有沒有傷到骨頭。

  「CHAOS,家光,」敷衍地打完招呼,殺手側身轉頭去看恢復點精神和格洛莉亞靠在一起的學生,「真是苦戰啊,顯然你需要上課了,阿綱。」

  「Reborn……我——」

  「不必擔心,阿綱,我會把你現在欠缺的兩樣東西全部交給你。你要聽仔細了,我只示範一次。」

  「……嗯,我知道了!」

  「那麼,第一課。」Reborn隨意地對著某個方位的地下開出兩槍,綱吉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啊?這是在往哪兒開啊!

  格洛莉亞讓他稍安勿躁:「等等看,我都有段時間沒見過他的絕技了。」

  家光不敢有絲毫放松,趁Reborn開槍的空擋率先揮拳衝向他,對方卻靈活敏捷地閃過甚至沒讓人碰到衣角,而後輕盈地落在綱吉身邊。

  「首先,阿綱,你要認同家光的實力,」Reborn也在綱吉身邊蹲下,騰出一只手輕輕揪住小孩側邊的一部分頭發,「家光不在家的期間令你產生了脆弱的自尊心,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在戰鬥裡變得有些驕傲,認為自己可以更勝一籌。這種不太合適的傲慢也在戰鬥力零零星星地表現了出來。」

  綱吉偏過腦袋時不時點點頭,認真地聽他講解。

  「你的攻擊比起以往變得非常單調,招式也更加直白普通。你要明白家光不是可以輕易被打敗的對像。作為門外顧問,他通過了莉亞當年相當駭人聽聞的考驗,並且幾百次同棘手的敵人進行激戰,他是個為了家族比你努力上百倍的強者。」

  「……嗯。」

  「不過,他當然是比不上我的。」殺手從他身邊離開,輕松一躍又落到家光面前。

  格洛莉亞搖搖頭,沒忍住笑出聲。無可救藥的男人,不過隨他高興就好。反正,第一殺手可不是誰都能當的。

  「那麼,接著是第二課——拼死的決心。」

  Reborn這次成為那個先逼近的人,家光在他短時間內爆發出的密集快速的搏鬥裡繃緊神經,大多數時候都在防御和卸力。而這快讓人招架不住的出拳被殺手不著痕跡地故意放慢和改變軌跡,給家光制造一個可以把Reborn的雙手擒住的機會。

  不慌不忙地殺手拔高一點音量去看綱吉:「最近的戰鬥結束之後讓你多少有些滿足於自己現在的實力,已經開始忘記在曾經的戰鬥裡是如何抱著拼死的決心打倒了敵人。」

  「……唔,對不起。」

  「不過也還不晚。真正的拼死決心是不惜毀滅身軀也要咬住不放松的精神。」

  Reborn卸掉兩邊的肩膀軟化上半身的肢體掙脫束縛,用全身的力量猛地撞向猝不及防的家光,拉開二人距離。此時,更早之前射進地面的兩發子彈正好從兩人之間那小塊的空地,它們交叉著穿出,精確控制各自擦傷了向後緊急躲閃的家光的頸側皮膚,殺手隨即抬腳踹在家光的腹部讓人飛出老遠落在岩壁上砸出大坑。

  「——CHAOS SHOT,結束。」

  倒也樂得給這位高調人士捧場的格洛莉亞相當配合地立刻吹了一聲輕快的口哨,殺手則頗具儀式感地脫帽對她點頭致意。

  可樂尼諾和拉爾忍不住朝他們夫婦倆翻了個白眼。

  「嘁,Reborn那家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就會裝模作樣。……而且他們倆好惡心。」可樂尼諾感到一陣惡寒地抱住自己。

  「……你這種調戲教官的家伙到底有什麼資格評價他倆。」

  ……該說不愧是最頂尖級的殺手嗎,面對老友居然還是毫不猶豫讓子彈衝向要害,真是可怕。

  干脆利落重新接回肩膀的Reborn慢悠悠走回綱吉和格洛莉亞身邊:「看明白和聽明白了吧,阿綱?」

  「嗯,我都知道了Reborn!」徹底打起精神小孩點燃火焰,活動活動四肢眼神堅定地准備重新走入戰場。

  「那麼就輪到你了,去吧。」

  格洛莉亞站起來伸出雙手一起不輕不重拍打小孩的肩膀和後背,又很輕地一拍小孩的後腦勺——即便這樣綱吉還是差點一個踉蹌。

  「……格洛莉亞小姐,你在干嘛?」

  「神秘的專門給你這種小孩子的惡靈魔法,去吧。」

  奇奇怪怪的……但是她可能真的會什麼魔法吧。

  心情稍微好起來的綱吉毫不畏懼地重新朝家光走去。

  小孩從身邊離開後,格洛莉亞臉上地笑容立刻褪去眼神裡透出點冷意。

  「我要揍家光。不用攔我,我不打算接受任何否定意見,看在小朋友和Giotto的份兒上你們大可放心,我既不會把他打死也不會把他打殘。——伽卡菲斯,沢田家光不攜帶手表的情況下我在戰鬥結束後和他起衝突不算犯規,對吧?」她在腦內同一直在觀戰的伽卡菲斯溝通。

  ——當然,你隨意,別把人打死就好。

  殺手對於她的決定不驚訝也本來不打算勸解。

  「親愛的,我不會攔你。我只是希望你那麼做了之後能不會繼續回憶有關你父親的一切。」

  「……我沒事,只是突然有一陣心裡不太舒服。」

  Reborn捉住她垂在身側的手,安慰性地捏捏格洛莉亞的掌心,兩人的注意力此刻一起放在綱吉身上。

  綱吉沒有繼續胡衝亂撞,他有意識地避開家光的攻擊或是對不能完全閃開的攻擊進行卸力,他開始慢慢學會配合家光的動作來計算自己的行動。

  他適時地攻擊並尋找破綻,終於在家光背身的一瞬間迅速出拳。

  這一下很快,但家光的戰鬥經驗足夠讓他反應過來轉身防御並一拳打進綱吉腹部。很清晰的打中血肉的實感,但出乎家光的預料,綱吉沒有暈過去也沒有退後,他用雙手鎖住家光的手臂保持不動,Reborn和格洛莉亞看得出小孩做出了死氣的零地點突破·改的姿勢。他吸收掉家光打出的全部火焰,自己的炎壓逐漸升高變強。

  持續保持超高炎壓的綱吉一點點與家光打得有來有回。他步步逼近不再防御,直到家光抓住他的一只腳和一只手。

  ——很好,爸爸他的雙手都被我控制了。

  家光正想感嘆他的好兒子哪怕拳頭近在眼前也不忍心攻擊他的眼睛,下一秒,X—BURNER的光芒將他整個人淹沒。

  「……沢田他居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了。」

  「只需要一晚,再來一個晚上以阿綱的成長速度甚至可以超過家光。」殺手看了看手表上所剩無幾的時間,這場戰鬥看來就要這樣結束,篤定地做出了結束語評價。

  「你們倆還真是看好阿綱,我從沒見過你們用這種態度面對別的什麼人。嗯,你干什麼去,格洛莉亞?」

  「不怎麼樣。拉爾,你也和我一起來,有東西要你保管。」

  「?……好吧。」到底是什麼事啊……

  戰鬥已經結束,家光拍拍身上的灰正和綱吉約定下一次再戰。格洛莉亞朝父子倆走去,用手勢示意綱吉退開到遠處,沒搞清楚狀況的綱吉雖然不理解但還是很聽話地退回到Reborn和可樂尼諾旁邊去了。

  「沢田家光,」

  門外顧問一愣。……她為什麼突然叫我全名?

  「我看你好像還沒打夠,我是個好人,加上很久沒和你過招不如借這個機會重溫一下當年訓練你的感覺。現在,把你的手表脫給拉爾保管。」

  「……不是,格洛莉亞小姐,現在是什麼——」

  「你自己不願意的話我就只能直接把它打碎了,如何呀?」格洛莉亞微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

  拉爾眼角一抽。……這,完全是徹底的威脅啊!

  沢田家光深感不妙,但他依然只能選擇脫掉手表交給拉爾。

  ……她生氣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真正生氣的樣子了。

  家光幾乎來不及多想,他很快地舉起一塊比砸向阿綱時體積更加巨大的岩石塊扔向格洛莉亞妨礙她的行動。

  全場可能只有綱吉一個人擔心那種東西能傷到格洛莉亞,他很驚恐地大聲地呼喊格洛莉亞的名字。

  格洛莉亞保持直線前進不打算躲開。

  她抬手握拳,看上去並不是很用力一揮,手背碰上岩石。

  並沒有爆發多麼響亮的聲音,而岩石安靜地在她腳下碎成細碎的砂礫,又被風吹散開來。

  家光將火焰盡力調到最大,而在他完成這個准備的同時,原本站在他連臉都看不清的遠處的維護者已經閃現到面前。

  她的拳頭沒有延遲地衝到家光的腹部。

  拉爾看見家光的火焰不再燃起,而如果按照她的經驗來看……沢田家光此刻已經全身麻痹不可以動彈。

  不管是那一方的人員此刻統一保持很有默契的死寂,直到格洛莉亞本人開口。

  「放心,我沒下死手,拉爾。」格洛莉亞揪住家光的領子,把人輕松地拎到半空,「我只是在他對阿綱的基礎上稍微加重了一點點而已,不礙事的我有分寸。」

  她眯起眼打量著家光這個全場最應該明白此刻情況但顯然還在發懵的人:「以為好言好語能讓你認清現實是我的判斷失誤,沢田家光,看來只能用暴力來解決了——這是你自找的。」

  「……格洛莉亞小姐?」腦袋和嘴巴還沒麻痹的門外顧問滿臉疑問。

  「第一,難道是我撕爛了你的嘴讓你不能好好說話嗎沢田家光?像你這種連溝通都舍不得花時間,只會用行動還是錯誤行動面對一個14歲的小孩的人通常歸在『爛人』這個範圍裡,不過你要感謝我父親這種爛的出奇的混蛋東西曾經存在,對比起來你還沒有完全無可救藥。」

  「……」這個比喻真是讓我完全高興放松不起來……

  「第二,人都會驕傲,尤其是實力強大的人,我自己也會。但是,你要弄清楚驕傲和強勢的程度以及他們放在不同人身上的情況——沒有任何一個父親要對子女抱有那該死的傲慢和自以為是,上一個這樣的人已經死在我們家族當年的後院裡,腦袋上開了個洞還死不瞑目來著。」

  「……」……這到底是教育我還是我威脅我啊?

  「說完了,不能理解的話那你可真是廢物,而沒有人可以拯救廢物。」格洛莉亞松開手任由家光掉在地上,她轉過身的時候又恢復成滿面笑容。

  「好了好了,都散了,大家應該都想回家吃晚飯了——我看上一家很不錯的餐廳,Reborn,阿綱,我們去試試?可以再等等山本和獄寺,那倆孩子應該快趕過來了。」

  場上依然只有她的聲音,最多加上殺手的應和。綱吉的嘴巴依舊保持微張的狀態,他暫時失去了言語。

  門外顧問部門的人此時才從後方趕上來清理戰場,扶著家光從這裡撤離,很快不見蹤影。


第一百三十章 變故

  ——一轉再轉

  「謝謝你,格洛莉亞,不過給我治療會不會算你違規,應該沒事的吧?」風坐在迪諾肩上,格洛莉亞把少量火焰注入他身上的傷口,痛感正在消減,傷口也開始慢慢有愈合的勢頭。

  「抱歉,我的治愈能力好像只有放在我自己身上才可以瞬間起效——別擔心,風,這麼點小事伽卡菲斯還不至於無聊到也要來計較。」

  「我倒是沒想到你找上雲雀去做了代理,那個小鬼的性格……可是很難把握的。」Reborn看著那個碎掉的首領手表感到毫不驚訝。

  「……那個時候確實嚇了我一跳。」

  時間回到綱吉等人遭到家光和六道骸襲擊的同一時刻。

  沒有跟著綱吉等人一起去找尤尼的迪諾在Reborn的吩咐下負責掌握雲雀這一重要人員的行蹤,而孤身一人的彭格列雲守帶著風毫無畏懼地踏進瓦利亞所在的酒店。

  躲在門外的迪諾暫不打算出手,等著觀察雲雀在他「冒失」的決定下准備獨戰瓦利亞的情況。但很快,他就發覺自己的擔心似乎是多余的。

  迪諾並沒有看得很清楚,那只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一聲巨響過後列維飛出室內把牆壁砸出窟窿自己也卡在洞裡不能動彈。魯斯利亞搖搖晃晃走了幾步隨後失去意識中倒地不起。身形靈活的貝爾菲戈爾倒是僥幸沒有被奪走的原本屬於他的武器所擊倒,可是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他的手表已經碎裂,他失去了參賽資格。

  斯庫瓦羅退後兩步眉頭緊皺。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表情不變依舊溫和,他拍拍自己的中式長袍從攻擊狀態轉變為防御模式。

  「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好不容易出手接連干掉敵人的的雲雀黑著臉用浮萍拐戳了戳解咒後替自己擋下一次合擊的風,而風並不生氣。

  「你一個人面對他們實在太危險,我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你可以讓開嗎?我一個人完全可以……」聽到這個回答還是不高興的雲雀抵著風的手肘把人往旁推,風沒有推開但也沒有反擊。

  「等等,雲雀!要是你先出戰被破壞掉手表的話,我們可沒辦法見識彩虹之子們之間的對決了!」

  斯庫瓦羅以雲雀將會戰鬥失敗為前提的說法令他不爽:「你說誰會失敗?」

  風已經習慣了像一平這樣聽話懂事的好徒弟,雖然身邊也有Reborn和格洛莉亞這種極端類型,但成年人和小孩終究是不一樣的。雲雀稍微讓他有點頭疼。

  「你先不要生氣,」他轉過頭去安撫,「這應該算是稀有度的問題。」

  「哼,話是這樣但你們兩個人一起上也沒關系,一個人被我砍成三段,兩個人就是六段!」

  嗯?什麼東西?

  斯庫瓦羅被打斷了——因為飛出來的滾燙的年糕。左手一瓶水,右手一個鍋的XANXUS以相當另類的畫風融進剛剛還很緊張的戰場。雖然很想認為是因為看見了強敵所以XANXUS才會舍得從沙發上起來參戰,但事實是……他感到飢餓於是起來煮年糕,又因為被噎住所以急需水。瑪蒙為了引出自家首領於是告訴他水在外面,這樣一番功夫後大門不出的XANXUS終於第一次進入戰場。

  「首領,就是那個穿功夫裝的家伙,那種家伙的啰嗦說教不必聽!」

  「說教?」風並不是很理解瑪蒙的形容詞。

  「……誰讓你從以前就對我在金錢上的花銷很有意見?我聽了很不爽!」

  ……我只是說太過在意金錢會蒙蔽人的理智使人墮落,這樣就感到不快啊……

  「……瑪蒙,當我知道你花了大筆錢是為了打造代理戰瓦利亞的裝備後就已經理解了。」

  「所以我討厭你這種高傲態度,而且你還覺得體術比幻術前吧?」

  「……什麼意思?」

  「……就是你之前瞧不起幻術還滔滔不絕說起體術有多好,什麼總是窩在房間裡容易消沉透過武術活動身體會讓心情明快身體舒暢!」

  「……我並沒有在自誇,而且最後看來你都聽進去了吧。」

  在門外偷聽的迪諾有些語塞。……瑪蒙,我覺得風的意思是讓你憋悶在屋子裡多出去活動有益身心健康吧。

  「……反正我就是討厭你!我一定會借這個機會打敗你的!」

  「……」

  此刻場上加入戰鬥的只有斯庫瓦羅,XANXUS和雲雀,風二人。

  瑪蒙飄在空中觀戰,但實在無法僅靠雙眼就能捕捉每個人的動作和一系列行動軌跡,他勉強靠著接連出現的爆炸和碰撞聲響聽聲辨位知道打鬥者快速移動的位置從這裡移動到那裡。

  這些人都是在體術和近戰攻擊上頗有能力的強者,果然不是能讓他隨便插手的啊。

  煙霧散去,四人中沒有一人倒下,除了風被擦傷側邊其余人都看不出受傷的痕跡。瑪蒙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見風並不在意地打理稍微變皺的外袍,眼中顯出思考後的成果。

  「果然會因為太久沒有以這樣的身體活動拳腳而不太適應,但我想我應該感謝剛剛的切磋,我已經找回曾經這副身體的感覺了,接下來我能以微米的單位行動了。」

  風脫下礙事的外袍做了個深呼吸。

  斯庫瓦羅覺得這人有些虛張聲勢的嫌疑,但同為彩虹之子的瑪蒙很清楚,風的熱身時間徹底結束,那個傳聞級別的武道高手終於正式登場。

  幾乎和空氣融為一體的鬥氣在風的操控下環繞全身,而後伴隨著他看似簡單隨意的抬手和起步在周圍環繞流動,逐漸凝聚堆積,風發力出拳的同時那股神奇的氣流帶著撕裂的力量低吼咆哮,在怒吼的余音裡掀翻大半個房間,雲雀緊急後退躲避,斯庫瓦羅的手表不可避免地破裂,只剩下也要輸掉的XANXUS。

  ……嗯?

  風的全身神經傳來猛然的刺痛,痛感愈發強烈甚至集中到腦部。他的腦子裡只是閃過一瞬間的遲疑,霎時間血管爆開,風不得不從天花板上落回地面重新穩住狀態。

  ——瑪蒙解咒正式上場了。

  這正是他的術式效果,對場上包括他本人在內的所有人全部起效,即任何人在心中產生哪怕一瞬間對於勝利的遲疑那麼就會被幻術直接命中大腦,等到達極限之後將會死去。

  這聽起來賭的成分太大,但瑪蒙知道這次代理戰是他最後解咒的機會,雖然格洛莉亞會以她自己為代價來改變機制,但瑪蒙對於這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並不能完全信任,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場戰鬥裡堅持到最後。

  風當然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不等他勸解,他已經被瑪蒙帶進幻術的單獨空間。

  瑪蒙不和他多話,他在空間裡創造人們從未見過的地獄景像,不見天光日月,黑色的混沌物漂浮在灰色的地界,看上去如同數不清的幽魂正在無形纏住四肢,把冷氣和恐懼穿透皮膚鑽進血管滲透身體。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幻像演變變幻,一刻不停地壓制與之相比太過渺小的風。

  ……果然,果然幻術才是最強的,才不是什麼體術就能比下去的!

  風的表情依然平靜。

  他在這場戰鬥中第二次做了個深呼吸。

  而後他騰空而起,幻像隨即而破,無論來再多的地幻術攻擊都在風的拳擊和腳踢下只是在不斷碎裂而已。

  瑪蒙覺得難以置信。如果是格洛莉亞那種幻術對其幾乎無效的另類也就算了,但我特意針對腦部下達無法動彈的指令就這樣被他破了嗎?這怎麼可能……

  風在清理幻像的同時騰出時間和他交流,語氣平和穩定:「瑪蒙,我在現實裡已經學會了如何破解無法動彈的狀態,我在修習的時候碰上這種事是常態。」

  「不可能!你在胡說八道,我這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研究出的最恐怖的噩夢!」

  看起來蛇魚難分的怪物憑空出現,他們從各方無死角地湧出,一起擠壓風的生存空間。怪物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風始終沒有露出慌亂緊張的神情。

  而後,他在怪物與空間共同消散的余燼裡破風而出。

  「不可能……」

  「瑪蒙,我的武術修煉也包括精神層面,我常常會與幻影作鬥爭,這種事於我而言並不少見——瑪蒙?」

  產生懷疑的瑪蒙中了自己的術式效果,他的身體當然不能和風相比,此刻經受不住吐出一口血。

  「……瑪蒙,不要再想輸贏的事,這樣下去你會很危險的!」

  瑪蒙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

  風見狀不妙,正打算出手將他干脆打暈過去,可是解咒時間到點,他猝不及防變回原樣。而獲得勝利的瑪蒙也因此算是暫時解除了危險狀況。

  但此時戰鬥時間還未結束。

  XANXUS還在,雲雀只有一個人,迪諾必須要出手阻止——雖然第二次被打斷戰鬥令非常期待這次代理戰長期戰鬥的小孩的心情極度陰沉煩悶。

  「你來干什麼?」

  「我看你學校裡的事都還沒做完就一個人不見蹤影,作為老師的我可不能放著你不管啊。」

  「我可不想你以老師的身份自居,我一個人也可以。」

  「我們這邊的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可是很不希望你輸在這裡的,而且,你現在是不可能應戰XANXUS的。」

  迪諾很清楚這完全無法阻止雲雀動手。那麼只能從另一個角度入手——比如徹底激發XANXUS的全爆發狀態讓雲雀意識到自己勝利的可能性如何微小。

  「好吧你去吧,可能確實是我想太多——畢竟,XANXUS說到底也不是阿綱的對手啊。」

  場上幾乎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只能聽見XANXUS低沉的怒聲。

  傷痕爬滿他的臉,天空嵐獅虎在他腳邊徘徊。

  「形態變化。」

  強化後的雙槍沒有任何前搖,眾人來不及發表感想眼前已經全是火光。

  迪諾不慌不忙看向雲雀。

  XANXUS暴怒的當下的確很可怕,但也存在一個不起眼的縫隙,你應該很擅長突入的,不是嗎?

  其余人紛紛跳窗躲避。

  斯庫瓦羅等人沒有看到,雲雀在攻擊發出後短暫的間隙丟出了浮萍拐裡的鎖鏈,目標是穿過煙霧光芒刺破XANXUS的手表。

  暫時未知結局。

  迪諾和斯庫瓦羅都掛在窗外的牆壁上等待場面平息。

  XANXUS和雲雀的身影差不多一起出現,他們都還站著。雲雀受了點不嚴重的傷,XANXUS在一瞬間抬手抵擋以打穿手掌的代價護住了手表。

  戰鬥結束的提示音響起,迪諾稍微松了口氣。

  雲雀無法接受。

  但是規則如此,他現在無法出手。

  哢擦。

  迪諾瞪大眼睛根本來不及阻止,雲雀已經打碎自己的手表。XANXUS詭異地理解了他的想法,正打算效仿最後被斯庫瓦羅等人及時攔下帶人離開,迪諾也立刻帶走雲雀,保持著發懵的狀態把受傷的風照格洛莉亞的安排送到她那裡治療。

  至少,今天之內的戰鬥結束,晚上好歹還能休息休息迎戰明天的混亂。

  可是還沒結束。

  時間回到現在。

  格洛莉亞剛給風治療完,不知道在腦子裡和突然出聲的伽卡菲斯溝通了什麼,風第一次看見她的臉上顯出過於鮮明的怒意和憎惡。

  「……你再說一遍。……你是瘋了嗎該死的東西?」格洛莉亞稍微調整呼吸穩定情緒。

  其余人無法聽見他們的腦內對話,只能干瞪眼大氣不敢出。

  格洛莉亞揉了揉眉心:「各位,出了點意外。」

  Reborn很少見到她用這樣的語氣,拍拍她的背而後把手搭在她肩上,蹲下來湊在格洛莉亞跟前聽她小聲說了個大概。

  「Reborn?」綱吉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斯卡魯隊遭到了攻擊,全軍覆沒——攻擊他們的人搶走所有手表加入代理人戰爭,伽卡菲斯也同意了。」

  「所以是誰?」

  「百慕達和其他復仇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4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色情人節特輯

  ——遲來的白情特別篇

  (意識流的東西,直關人的大腦和內心)

  1.

  ——你看起來很冷靜。

  白發紅眼的女性飄在空中,輕盈如紗,在沒有陽光的世界裡依然明麗光亮,風吹過的時候有些透明。她轉頭去看黑發黑眸黑西裝的男人,眼神溫柔而哀傷。

  ——顯然在這種情況下比起冷靜,慌亂是沒有任何用處的,至少冷靜下來後通過思考能夠幫助我離開這裡。

  Reborn對女性淡淡投去目光,很快又收回繼續觀察周圍的場景。看不見什麼植物或是動物,天空沒有日月星辰,或者說很難判斷那是不是天空,因為他的腳下和上方一樣完全透明如鏡,他看見自己和神秘女性的倒影,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風吹過但Reborn感覺不到冷或熱,或許那根本不是風,但人的所有認識也再難讓他相出別的形容。

  一團黑紅色交纏的線狀物漂浮在他和女性的身後,看上去似乎同他們相連。但已經變得若隱若現,處在斷裂邊緣。

  ——這是哪裡?

  被提問的女性嘆著氣搖搖頭。

  ——抱歉,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我覺得你可能才是最清楚答案的人。你應該盡快依靠自己想起答案,那樣就可以離開了。

  ——所以我是中了幻術還是別的什麼詛咒攻擊?

  女性依然搖頭,她別過臉看起來很難過。她明明有一張五官鋒利的臉,看起來攻擊性很強,此刻居然會令人感到溫和柔軟。

  ——不是的,不是那樣。你也應該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殺手先生。

  ——那麼,你是誰?

  ——你不該知道我是誰,因為你不屬於這裡,Reborn。你最終必須要離開,希望你記得。

  ——顯然你知道我是誰,這位飄在空中的小姐。你看起來……好像越來越透明了,這裡風很大,你應該不會被卷走消失吧?

  殺手伸出手去抓住離他越來越遠的女性,他第一次從這個詭異世界感覺到溫度。非常冷,不是人類世界會有的那種溫度,冷度傳達到Reborn心髒深處,幾乎刺痛他的血肉,尖銳的痛感逐漸變鈍,讓人隱隱喘不過氣又悶的厲害。

  ——很痛苦,對吧?所以你應該放開我,先生。

  ——你看起來很痛苦倒是真的。那麼,作為在我來之前這個世界唯一的存在,你又在為什麼而難過?

  女性這次不再說話。

  她看著Reborn不放開反倒扣緊的手,轉而平視前方。

  ——這個世界與你無關,所以,我也與你無關。

  2.

  殺手抓著她的手,二人沉默地走在沒有盡頭的路上。

  他們路過一片玫瑰園,這裡沒有陽光雨露甚至沒有土地,一路上連別的生物都沒有,卻憑空地出現玫瑰。這看起來是個顯而易見的陷阱,或者一種幻覺——於是殺手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他的腳剛跨進玫瑰園,玫瑰仰頭看他而後簌簌滑落,那些花瓣齊齊落地的瞬間不過是輕飄飄下滑,然而Reborn覺得沉重。他看見數不清的紅色花瓣在鏡子似的地面上鋪開延展,顯示殷紅的血,而這血色的河漫過了地面上屬於神秘女性的倒影。Reborn蹲下身去觸碰,它們又頃刻散去融進風裡,被這個巨大的充滿死寂的空間吞噬,留下一地沙土渣滓。

  它枯萎了,死去了,消失了。

  ——她枯萎了,死去了,消失了。

  模糊的字句從Reborn的腦子裡閃過,他不想在意那是什麼,也不願意去抓住這個念頭。他有預感,那不該被知曉。殺手沉下臉,他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旁觀的女性忍不住抬手想拍拍他的背,最終還是選擇收回。

  那堆殘骸突兀地燃燒起來,燒成美麗的金紅色火焰,掙扎著從地面拔起伸進空中,想要繼續燃燒下去。Reborn去觸摸它,他的直覺認為這對火焰絕不會對他造成傷害。

  可是它還是湮滅了。

  地面干干淨淨什麼痕跡也沒有。

  殺手把目光放到女性的臉上。他抓著她的手,溫度很低,脈搏微弱到近乎沒有,女性被他拽著落地與他一同行走輕盈得聽不見腳步。

  ——你到底是誰?

  ——你不會想知道的,因為你得離開這裡,Reborn。

  3.

  要離開這裡就要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但很遺憾殺手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緣由。

  他記得一張帶著西洋跳棋面具的臉,那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麼話,周圍的景像也看不清,但殺手就是知道有某種存在從這個世界被抹殺。

  尤尼的臉在迷幻的模糊景像裡開始忽現忽隱。她的雙手緊緊扣在一起放在胸口,悲慟令她垂眼蹲下。……是因為艾麗婭?不,很遺憾那個時候艾麗婭已經早就不在人世。

  畫面天旋地轉,場景大變,他看見可在木質物體上的彭格列家族徽章一晃而過,看見星星點點的白色填充空間,就像別在胸口的白花。有許多的人,九代目,沢田家光,同盟家族們,守護者們,還有很多小鬼的聲音。他們圍著一塊模糊掉的四角長條物體低頭不語。

  有個人躺在其中。

  Reborn能看見她在呼吸,她的脈搏在跳動,她的體溫是恆溫。她在等待一場及時的解救。

  ——我想我是來這裡尋找救人的方法。

  ——這裡什麼都沒有,如你所見,Reborn,所以你該走了。

  ——可我走不了。這個世界似乎不打算放我離開。

  殺手覺得被他抓著的人的手好像沒有那麼冷,他的感覺有些恍惚。

  ——Reborn,你應該……看不清我的臉,對不對?

  殺手微微一愣。——是的,無論他怎樣認真用力地去看她,可就是看不清她的樣子。

  ——Reborn,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這裡是哪裡。

  ——……你叫什麼?

  女性閉上眼,睫毛和嘴唇小幅度地顫抖起來。

  ——Reborn,我叫做格洛莉亞。就只是……格洛莉亞而已。

  是啊,是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

  小玫瑰。

  莉亞。

  ——看來我是為了把你找回來,親愛的,你去了很不得了的地方,而我還是像以前那樣找到了你。

  格洛莉亞沒有立刻接話。

  她望進殺手藏在帽檐陰影下的眼睛,那雙眼睛並不迷茫和混沌,他們還是如同以往那般銳利。

  他卻……說著夢語。

  ——Reborn,我說過,你明明知道這是哪裡。不可能有別的人比你更清楚了,不是嗎?你該放開我了,好先生。

  ——莉亞,那句話不會出現在我的認知裡。

  格洛莉亞在這個世界裡第一次向他主動靠近。她去觸摸Reborn的臉側,語氣輕柔哀傷,像是一首早已結尾的上世紀悲劇。

  ——不,親愛的,我親愛的Reborn,你不用放棄我的。你不是在放開我,Reborn,這算不上的。

  ——……

  ——你重新想起來了,不是嗎?你不用思考放棄我的事,親愛的。……我早就不在了。

  她很輕地去擁抱他。

  ——……我很抱歉……我已經不在了,Reborn,你知道的。

  4.

  他當然知道。

  人的心髒和大腦裡那些記憶和感受是互相對應的小世界。她不在後,那些對應的世界整個消失,憑空的在心髒和大腦裡生出空洞來。

  空洞無法修補。

  所以才有這個世界的。

  清醒夢,還是變不成現實。

  5.

  床頭精致玻璃瓶裡的玫瑰花還是長得很好,看起裡不會枯萎,在夜色裡生機明媚。

  解咒成功後失去意識的殺手已經恢復正常的身體,此刻從彭格列醫院的病床上醒來。

  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後看向床頭的花。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好起來。那麼,他就有更多精力和時間去做重要的事。

  不該是在夢裡見到她。

  總有一天,她應該真真切切重新站在自己面前。

  ——我回來了,親愛的。

  他會再聽見那句話的,當然,在現實裡。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願神明給與祝福

  ——寫打架真的好累

  彭格列所屬醫院特別單間病房。

  金紅色的光暈籠罩在渾身纏滿繃帶昏迷不醒的斯卡魯身體周圍,戴著呼吸機的他開始慢慢緩和,呼吸逐漸正常化,雖然依舊保持昏迷的狀態。

  「我只能治療到這個地步,好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炎真那邊倒還好,沒有他傷得這麼嚴重。」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微微閉眼靠著Reborn休息。連續對彩虹之子們解咒意味著她連續承受著脫離他們的詛咒,以她現在快要消失的狀態而言碰上這些有些過度耗費力氣和精神。殺手請很輕地拍拍她的後腦勺,看著病床上那個被稱為連死神都要退步卻重傷昏死的人臉色陰沉。其余趕來的阿爾克巴雷諾們趴在床邊面面相覷。

  「那個斯卡魯居然會……」

  「……這就是傳說中的復仇者嗎?」

  「復仇者很強,是遠超人類的那種次元。他們是非常特別的物種,尤其是那個只能由他們所使用的第八屬性火焰,從極致的絕望和純粹的痛恨裡生長出的力量都是很可怕的。」

  「居然是這樣……那格洛莉亞,和你的比的話……」

  格洛莉亞很勉強地對大家開了個玩笑緩和氣氛:「那還用說嗎,肯定我贏啊。」……但是,以我現在的狀態如果對上百慕達本人,不保證能夠輕松擊殺。

  「所以……為什麼復仇者要攻擊西蒙家族和斯卡魯,甚至搶走手表加入代理戰?而且這明顯是違規吧,伽卡菲斯居然不但不阻止最後還同意了,搞什麼啊?」

  「反正對結果和世界機制沒有任何影響,那個人不會管這種事的。」Reborn仍皺著眉,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並不願意往那個最糟糕的方向思考。

  「……這裡沒什麼事了,Reborn,我們先回家吧。」

  「……好。」

  那個不好的預感看來是真的。

  殺手心底下沉,扶著格洛莉亞同其他人告別。他們走出醫院,在醫院背面相對安靜地街道上放慢腳步。

  「莉亞,」

  「看來你意識到了什麼,親愛的。」

  「我猜……百慕達是想借這個一片混亂的局面擺脫自己一直以來的復仇者身份?這聽起來幾乎不可能,所以他也許下一步就要找上最特殊的你還有我,估計是想……讓我們和他一起打破機制,也就是殺掉最終的權限人伽卡菲斯。」聽起來真是徹底瘋了,不過以他的身份倒也算合理。

  「嗯,那應該是百慕達的第一目的。」

  「但是,伽卡菲斯是不可能被他,被我們殺死的。而且世界的機制說到底也是出於保護的目的,不會有人同意他這個想法的。但是,如果我們拒絕他的提議……百慕達也會把你和我列入他的必殺名單。」

  「是,毫無疑問。所以阿綱絕對不能和他對上,在他向我們宣戰的那一刻,我必須要消失去改變機制,這樣他就什麼都做不了。」

  她的身份本該讓她不能上場,但是伽卡菲斯同意了——條件是格洛莉亞上場的時候不能使用特殊的自愈能力,也不能對普通人類使用那些特殊技能。雖然如果對手是百慕達的話應該可以解除限制,但是……現在是特殊時期,不能賭,否則Reborn和綱吉會有生命危險。

  「……還有別的變故,是不是?」Reborn立刻察覺到她的反常,恐怕百慕達那邊出了新的問題。

  百慕達是很強,但是按照格洛莉亞平常狀態完全碾壓的對比,加上作為阿爾克巴雷諾的指針和引導從某種程度而言權限高於復仇者,哪怕現在即使快要消失也應該依舊保留壓制作用才對。

  「伽卡菲斯會以世界機制完成和穩固為第一考慮。我是在融入機制的過程裡本來就是暫時分離出來勉強留在這個世界上,這個時候的我其實沒辦法完全承擔原本的職責,需要有人和我一起——那個最合適的人選就是百慕達。」格洛莉亞嘆了口氣,她稍微別過臉。

  殺手瞳孔一縮。這不就是說百慕達現在和她享有同等程度的機制加成麼。

  「於是出現了特殊的狀況——他和我一樣現在都是機制的載體,我們都可以融進去完善新的機制。在此基礎上伽卡菲斯會非常希望我和他決一死戰,而優勝者就會成為融進機制的人——當然,這件事我們是不被允許告訴百慕達的。……如果我在對戰中輸了,Reborn,你和阿綱一定會死。」

  真要說的話並不是完全沒有贏的可能性。

  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會輸,格洛莉亞就絕不會賭。

  那兩個人的生命重量永遠不可以成為賭注的籌碼,不可以允許她產生任何一絲過度的傲慢和狂妄。

  「……Reborn,百慕達最遲明天就會找上門,那一刻到來的時候,也是我消失不見和我們離開那孩子的時候了。」

  街道上三三兩兩的人們說笑著從他們身邊走過,談話內容並不復雜,無非是今晚吃的東西很令人期待,新更的聚集也令人愉快。一對戀人正在琢磨他們的下一次旅途,兩人正因為想去的地方太多一時難以抉擇而發愁。或是咬著冰淇淋嗒嗒跑過的小孩像父母炫耀今天的測試他取得了怎樣的好成績。

  這條街道向來如此,平和又普通,同時流淌過無數個同樣平和普通的人們的安穩和快樂。

  Reborn停下腳步,緊緊抓住格洛莉亞垂在身側的微微發抖的手。不管是風還是頭頂枝葉沙沙作響的聲音,甚至於那些零星的腳步聲都讓他的心髒前所未有地空曠發涼。涼意是相當駭人的利刃,它從心髒的位置切割一直滑過喉嚨,Reborn一時說不出話來,直到格洛莉亞勉強笑著去看他,張開手臂抱住他的腰,用手掌去貼他的後背緩緩摩挲。

  「我親愛的……親愛的,聽著,你完全盡力了,你真的很努力去做了,我本該死在更早之前的,不是嗎?只有你看穿我的偽裝,看穿我的想法並且阻止我離開,為我多爭取了這一個多月珍貴的時光。Reborn,這不是你的錯,不要那麼難過……」

  殺手的身體短暫地僵硬了一下,他最終也用力回應著這個幾乎令人心痛的擁抱。

  可是你難道有錯嗎,莉亞?

  格洛莉亞·希爾達·艾芙裡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她沒有犯錯卻一味接受懲罰,如此痛苦悲哀地活在世上。

  而現在,她連活著的權利也要失去了。

  ——嗯?

  格洛莉亞眉頭一皺,松開Reborn。

  「……該死,我不在家的這一小會兒馬上就出事了。」

  「……復仇者現在就動手了嗎?糟糕,所有的彩虹之子都不在自己的地盤,這是他們偷襲的好時機。」

  兩人趕忙叫上還待在病房裡的彩虹之子們,每個人各自趕回自己的隊伍。瓦利亞除開斯庫瓦羅和XANXUS全部無法動彈躺進醫院,就連那兩人也受了重傷。瑪蒙衝進醫院的時候XANXUS難得有些疲憊地靠坐在沙發上養神,手臂和頭部的紗布正在滲血。

  「……大家!可惡,百慕達那家伙居然偷襲!……我在想辦法了,我今天之內會想出應對的——」

  「瑪蒙,」XANXUS緩緩抬眼,聲音透出傷後的沙啞,「這沒什麼要緊,不過是要收拾的渣滓多了幾個而已。」

  「……」Boss……

  而同樣作為最後剩下的存活隊伍之一的六道骸等人也在同一時刻遭遇奇襲。復仇者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他們抱著純粹的殺意發動攻擊,最後靠著被嚇壞的弗蘭和六道骸的聯合幻術才將他們騙過,逼得復仇者們離開。六道骸保護了手表,但戴著手表的那只手被貫穿,痛到幾乎抬不起來。

  而綱吉那邊,他們本是去醫院看望炎真和突然倒下的庫洛姆,卻在趕往醫院的中途碰上復仇者。不過他們運氣夠好,格洛莉亞能夠鎖定綱吉的所在地於是和Reborn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偷襲者自然欺軟怕硬,格洛莉亞和Reborn還沒來得及出手就消失不見。

  感覺到復仇者也往綱吉家去的格洛莉亞支走小孩們讓他們接著去醫院看望朋友,隨後與後一步追上二人的可樂尼諾一同回到綱吉家。

  ——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復仇者幾乎是無差別殺戮,就連聽到動靜出門查看的奈奈也不放過,家光為了保護妻子腹部被貫穿,癱在地上不能動彈。而奈奈看到滿眼鮮血淋漓也當即昏過去暫時失去意識倒在碧洋琪懷裡,一平和藍波圍在她身邊很是焦急。

  「那麼各位,我們就先告辭,下次——唔!」

  兩名復仇者的心髒各被一只手貫穿,而後纏繞在女性手臂上的火焰扎進他們身體內部瞬間在各個器官裡爆開,偷襲者發不出一聲慘叫倒地不起,身體也很快消失。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是那種有人來家裡胡鬧還會把這些該死的東西放走的善良人,」格洛莉亞手臂上的血跡在火焰裡焚燒干淨,她瞥向刻意留著活口被Reborn控制住摁在地上的幸存者,「你稍微活一下吧,回去告訴百慕達,他要是真敢自己過來對這家人動手,我就把他的腦袋碾碎塞進他胃裡——滾。」

  看來有壞消息就有好消息啊。

  ……伽卡菲斯已經決定會放任百慕達隨便胡來了——反正死些普通人根本不在他的顧慮範圍內。但是,我能感覺到身體上的限制正在被撤銷,也就說——我必須要和全新狀態的百慕達對決,已經不能避免。

  ……嘖。

  「……抱歉,格洛莉亞小姐,我失手了……」

  「能在復仇者手上活下來對於人類而言已經不賴了——嗯,不是要害,死不了。」格洛莉亞蹲下來檢查家光的傷口,丟了點火焰給他止血。

  「抱歉,可樂尼諾,手表被破壞的話……不,我應該對拉爾你敢到抱歉,我讓你失去了難得的解咒機會。」

  「……喂,家光,不是讓你別說嗎?」

  拉爾頓時一愣,她眨巴眨巴眼看向抓了抓後腦勺不太好意思的可樂尼諾:「……原來不是給你解咒,是給我?」

  「……嗯,抱歉,拉爾。」

  「不,可樂尼諾,有你這份心意就夠了,感覺到它就可以讓我繼續好好活下去。」

  「拉爾……」

  格洛莉亞和殺手差不多同時白了他倆一眼,最後選擇不做評價。

  ……百慕達啊。該死的,這場代理戰本來不會這麼復雜的。

  「好了,奈奈只是昏過去沒什麼事,我會借用伽卡菲斯的能力抹去她剛才那段不好的記憶,你們不用擔心。院子也會復原不留痕跡,你們帶家光去治療吧。」

  「Reborn,記得別告訴阿綱我的事……百慕達參戰的話,阿綱要更加專注在戰鬥上才對,別影響到他。」

  「嗯,你不說我也會注意的。」看來必要且合理的暴力的確有用,莉亞好像真的靠著昨天一拳把他的腦子給打清醒了點。……看她現在的反應,恐怕無論如何都要和百慕達來一場對決。莉亞應該是想明天一個人去找百慕達,哪怕同歸於盡也要先下手為強。……告別之日總是來的猝不及防。

  ——或許還能更猝不及防些。

  院子裡恢復原樣,看不出一點遭遇襲擊的模樣。奈奈醒來後也沒有任何先前的印像,照常心情很好地做飯,哼著小調取下晾干的衣物。

  綱吉睡前還在擔心沒有足夠的能力自己構造內髒的庫洛姆,心事重重地躺下甚至忘了問問大人們百慕達的具體情況。

  而今夜注定難眠。

  綱吉的睡意還未來得及醞釀,戰鬥手表在一片寂靜裡突然報警。——時長12分鐘的戰鬥要開始了,而且根本不用多想,發起人是百慕達的隊伍。

  綱吉等人瞞著奈奈急忙穿衣出門,趕往戰場的中途碰上了意想不到的人——六道骸和他的成員。

  「Reborn還有格洛莉亞!」威爾帝一蹦一跳有些慌亂地朝二人靠近。

  「看來你們也在復仇者的手上活了下來。……骸,你傷得不輕。」格洛莉亞微微眯眼。

  「kufufu,我可用不著黑手黨來操心,彭格列的女神,你應該關心點別的——不過,看來這次我們不得不聯手啊。」六道骸看了眼趴在千種身上因為還是晚上年紀太小,完全沉浸在美夢裡醒不過來的弗蘭,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

  六道骸話音剛落,兩道鎖鏈從黑暗裡無聲無息地竄出,綱吉與他各自擋住一邊。

  ……來勢洶洶啊,好大的力道。

  來了!

  獄寺理所當然打頭陣,他召出CAI系統提供掩護和踏板,轉頭呼喊金剛體化的犬。接住獄寺拋出的大量炸藥,犬跳上CAI被托到半空,落向三名復仇者的方位近身擲出強化後的炸藥掀起巨大的爆炸,而煙霧與火焰遮蓋了他們的視線。

  山本緊隨其後,犬很有默契地蹲下雙臂交疊,山本跳到半空被他接著用手再次上托完成二段跳,飛到復仇者頭頂的天空。

  「謝啦——時雨蒼燕流,攻式第八式——筱突之雨!」

  看不清蹤跡的無數刀影劈開夜色和空氣鋪天蓋地地砸下,幾乎都命中了敵人。復仇者往側邊躲閃,千種立刻出手擋住他們的路線,絲線和尖針拖住復仇者的腳步。

  「彭格列!」

  「交給我。」

  綱吉飛速從眾人身邊衝出,他靈活地閃過復仇者放出的火焰,繞著圈加速度從低空一直衝到自己能到達最高處。火焰如同龍卷風包裹無處可逃的敵人們。

  「就是現在,六道骸!」

  宛如死神的數個分身,以絕對不能被阻擋的黑暗向四周侵襲——依靠骸的強大幻術生出的怪異黑鴉同時又再次借助威爾帝的特殊裝置轉變為實物,就這樣朝著復仇者們撲過去。

  「結束了。不愧是復仇者,竟然讓我也認真到這個程度。」

  「……總算是解——嗯?」

  小孩們面色一緊,他們能隱約看見黑影覆蓋中的人沒有倒下,只是衣物和外套被啃食干淨。雖然沒有成功干掉他們 ,但綱吉等人陰差陽錯之下要成為極少數看見復仇者真面目的人了。

  ——那是什麼?怪物嗎?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繃帶的縫隙間可以看見皮膚,而那些「人」的皮膚沒有一塊好地,潰爛到能看見血肉和白骨。似乎有黑煙般的意向從他們身後飄出,這些人不管怎麼看都與正常和人類兩個詞沾不上邊。

  「我應當表揚你們,畢竟就連你們身後那位女神大人也只是從理論意義上知道我們的身體構造,幾乎沒人見過我們真正的樣子。」

  綱吉很有些擔憂地去看同樣用繃帶覆蓋面部和手臂脖頸的格洛莉亞。

  「呵呵……不用那麼擔心,彭格列十世,她終究和我們這些被放棄的家伙不一樣——那些繃帶下面只是詛咒影響下的花紋而已。」

  「你太多嘴了,傑克。」格洛莉亞對三個怪物中的領導者淡淡地投去輕蔑的目光,用更柔和的眼神安撫焦急的小孩。

  「哼,你們是上不了我們的,小鬼們——該我們了。」

  本來正在偷襲的山本幾乎瞬間被發現,對方只是稍微抬手小孩就飛了出去。

  獄寺,千種,犬,三人的手剛摸到自己的武器,根本不知方向來源和攻擊起始的鎖鏈從地下竄出,就這樣纏緊他們的身體猛地一拉,三人重重撞在一起後又被砸進地裡,於是全部不省人事。

  六道骸第二次放出剛剛的幻術實體,但顯然那完全不能對復仇者造成多麼有效的傷害。

  ……少了弗蘭果然傷害不夠。不,不對,我什麼時候也沒用到要靠一個6歲的孩子了?這樣下去和當年那些組織裡的大人沒有區別。

  「威爾帝,六道骸看起來很頭疼,看來缺人?」看出點端倪的Reborn斜眼瞥向站在原地干著急的威爾帝。

  「……本來和弗蘭一起的話那個招式的效果才是完全化的……可是,那個孩子被嚇壞了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意思就是還需要一位強大的術士——真是巧啊,我記得我的確有這麼一位代理人。」

  「啊?」

  等等,別的腳步聲?

  噠,噠,噠。

  「……抱歉,我是不是來的太晚了?」

  眾人大吃一驚——庫洛姆?

  ……Reborn已經找過那個孩子談話了嗎?原來是這樣,他肯定能想出骸這種不坦誠的小鬼把庫洛姆送到這邊來的真正原因,也能看到庫洛姆渴望獨立的想法吧。

  格洛莉亞笑了笑。……明明一切都很混亂,他還是那樣有條不紊地去安排這麼多事。

  威爾帝難以置信地去看明顯是早有准備的第一殺手:「……不是,你給我等等,這個小鬼的身體很糟糕,怎麼可能完成這麼高強度的招式?」

  「Reborn,庫洛姆生著病啊,她怎麼能上戰場?」

  「你們的問法實在奇怪,為什麼不能?庫洛姆想要幫助你們的決心非常強大且堅定,她向我表達完想法後我就決定讓她也稱為我的代理人,這沒有任何問題。」

  「……是的,我也想幫助大家!」

  威爾帝遲疑著靠近小姑娘,示意她蹲下來:「……來,把這個裝置戴在手上。你的臉色真的很差,確定不要緊嗎?」

  庫洛姆咳嗽了兩聲,呼吸依然不穩:「……嗯,我可以。」

  綱吉實在看不下去,他相當生氣地去看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六道骸:「你為什麼不幫她造內髒?難道擁有自己的身體後就要放棄庫洛姆嗎?!」

  「阿綱,冷靜點,這不是六道骸的問題。庫洛姆自己拒絕了骸的幫助,這完全是她獨立意志的決定。」格洛莉亞白了一眼似乎多說一句話會死的六道骸。

  六道骸和庫洛姆原本是共生的關系。對於外人而言庫洛姆就像是承載他的工具一般,恐怕她自己也這樣思考。

  但是,她真心地在意六道骸,也因此願意喜歡六道骸也在意的所有人。

  但是,庫洛姆不希望她在六道骸眼中是拖累,是工具,是必須聯系在一起才能被看見的存在。她要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能夠自己養活自己而存在。

  「……我希望,我可以一直守護骸大人,我想永遠保護骸大人!」

  庫洛姆的身體周圍發出像征生命的光亮,她的內髒正被逐漸填充完整,當然,這次是她自己的力量。

  身體恢復打起精神的庫洛姆直直走向了六道骸。

  「骸大人……」

  對方露出溫和的微笑對她伸出手:「我等你很久了,庫洛姆——你現在能成為一個獨立的術士了嗎?」

  「能!」

  「好,現在形勢很嚴峻,我們必須聯手解決敵人。能做到嗎,庫洛姆?」

  「我會盡力的!」

  前所唯有,炎壓很強但卻讓六道骸感到溫柔的火焰正在由庫洛姆釋放。他能感覺到那撫慰自己的心靈,而比起弗蘭顯然庫洛姆更加了解他的幻術並嘗試配合。

  「我要開始了,骸大人!」

  「嗯,好。」

  被雙重強化的烏鴉們似乎徹底幻化為死神,他們猙獰地衝向猝不及防的復仇者們,鑽空心髒啄食器官,綱吉能聽見很多聲慘叫。

  但是,那名叫做傑克的復仇者沒有被殺死,他出其不意擲出鎖鏈,打向來不及防備的庫洛姆。六道骸立刻擋在她面前,但並不確定自己能否擋下攻擊。

  危急時刻,綱吉閃現到二人面前,戴上納茲變化出的武器一世的臂鎧勉強及時攔下,打偏鎖鏈。他沒有立刻追擊,而是轉頭去看自己的左手。

  格洛莉亞忍不住皺眉。

  ……小朋友在顧慮戰鬥手表。

  ……傻孩子。

  「你在干什麼,沢田綱吉?」Reborn立刻出聲,被他吼住的小孩嚇了一跳落回地面轉頭看他,「不要在意那個首領手表,拿出拼死的決心打敗他給我看看。」

  「……Reborn?你在說什麼啊,那樣的話你根本無法解咒!」

  「那不是很重要,非要說為什麼我們讓你參加這場戰鬥,」殺手從西裝口袋裡抽出之前就一直放著的綱吉的試卷,湊過來斜瞟的威爾帝小聲地說了句不堪入目,「你還需要鍛煉,阿綱,不管是決策,勇氣還是拼命的決心,所以我們覺得參加代理戰對你而言是個很好的磨煉。」……也是對你最好的最後的告別,阿綱。我們已經……無法繼續陪伴在你身邊看著你成長下去了。

  「……是……是為了我?!」

  「沒錯,阿綱,要是輸了這場戰鬥我可不會原諒你。」

  「要贏啊,小朋友——不然我一定會把你罵到哭。」格洛莉亞故作輕松地向小孩開玩笑。

  ……雖然即便我想罵也再也沒有機會了,小綱吉。

  沢田綱吉和自己的兩位長輩對視良久,心中的疑慮和不安終究還是消散在他們的目光裡。

  「……我要上了,Reborn,格洛莉亞小姐!」

  傑克的攻擊甩成一道曲折猛烈的旋風,看起來難以阻擋也幾乎不可能強攻,綱吉只是觀察了一會兒便想出了辦法,他順著龍卷風的方向繞到外側,減輕對撞時的受損程度,同時理清對方的軌跡。

  綱吉看見了隱藏在旋風裡的傑克。

  ……拜托了,戰鬥手表,一定要撐住啊!

  綱吉一橫心穿過氣流一拳砸中傑克的臉。

  鮮血飛濺,傑克從空中下落砸進地裡。

  ——贏了!

  「居然打敗了傑克,真是精彩啊,」不詳的黑煙從空中燃燒,百慕達和他的首位代理人從中浮現,「Reborn君,和我聊聊吧,如何?格洛莉亞也是,不想來一場令人懷念的敘舊嗎?」

  「我和你有什麼『舊』可敘?再靠近一步我就砍掉你的雙腿。」

  「別著急,你們會很想知道我要說些什麼的。」

  天空中出現一個黑洞,它很快地靠近二人眨眼間將他們吸入。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放開他們!」

  綱吉毫不猶豫抓住二人的衣角。

  ——三人憑空消失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名為「他們」的奇跡(1)

  ——大結局倒數開始

  綱吉捂著被摔痛的左臉從地上爬起來,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類似於神秘岩洞的未知領域。整個空間一片死寂,光線昏暗,倒是很有那些恐怖電影裡特有的氛圍,他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小朋友?你怎麼也跟著進來了……」

  「……害怕的話就不該來的,阿綱。」

  大人們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些無奈。

  「……因為我很擔心你們啊!百慕達很可怕,誰知道他想把你們怎麼樣……」小跑著跟上Reborn和格洛莉亞的綱吉忍不住嘀嘀咕咕。

  三人朝著更深處前進,借著格洛莉亞點燃的火焰觀察周圍的情景。這絕不是什麼普通平常的洞窟,路上能看見年代不一散開的人骨,他們的胸口有塊形狀奇特的石頭,看起來很像是之前綱吉見過的已經損壞失去效力的阿爾克巴雷諾們的容器。

  「……真是諷刺,到死居然都要握住那個害死他們的詛咒之物。」

  「……我好像沒怎麼見過Reborn的。」果然因為給Reborn分擔詛咒的人是格洛莉亞小姐所以才會出現特殊情況。

  岩壁上有許多圖案,他們主要以兩種形式交替出現,而戴西洋跳棋面具的男人存在於每個畫面。最開始出現的正是傳說中的命運之日,綱吉注意到原本除了伽卡菲斯之外還有個神秘女人,他們共同召集了6名人員,而後女人從畫面上消失不見,被更加年輕的後代接任,而從那一刻起,被召集的人員變成了7名——第7名阿爾克巴雷諾伴隨著第二位神秘女性一起出現,他們之間畫上了一條先前沒有出過的相連的線。

  ……等等,這個女人和那個第7人好像一直沒變,只要是命運之日的畫面就有他們的存在。那麼其他的……那不就是這次的代理戰?

  「為了不被世人發現維護世界的秘密,代理戰和命運之日是輪換進行的。」格洛莉亞看出綱吉的疑惑於是出聲解釋。

  「……不過好奇怪啊,為什麼有個彩虹之子是一直延續的?這個第二名掌管機制的人應該是格洛莉亞小姐你吧?那這個彩虹之子該不會是——」綱吉難以置信地看向Reborn,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在摔進這裡的時候摔壞了腦袋。

  大人們誰都沒有回應他,只是往前走。

  ……不對不對,說到底為什麼代理人戰爭要和那個什麼命運之日輪換?他們的性質不是完全不一樣的嗎?……而且壁畫究竟是誰刻下的……額,該不會就是這些死人?他們……他們看起來很像是死掉的彩虹之子。

  「你們來了啊。」

  三人在第4個拐彎口轉出後終於看見那個把人拖進來的家伙——百慕達坐在他的代理人身上微笑著看向他的客人們。

  「格洛莉亞,我們是老朋友,那麼有些話我就直說了——我想和你們隊結盟,如何?」

  「少給你自己臉上貼金,誰和你是朋友。」

  「你要和我們結盟?為什麼,你明明還來偷襲我們,山本他們可是被你們打傷躺在醫院呢!」綱吉很是憤怒,他握緊拳頭上前一步,又被反應平淡的格洛莉亞輕輕擋回身後。

  「你有誤解,彭格列十世,我看上的是格洛莉亞和Reborn,其余人我並不關心。我原本是打算只和格洛莉亞商量的,不過經過一番觀察,我好像理解我們維護者小姐這麼自以為是的人怎麼會和Reborn混在一起了——我對於你的能力很感興趣,第一殺手。」

  「……很遺憾我們對你毫不感興趣。」

  「不,我看著你帶著沢田綱吉一路前進,他雖然是彭格列一世的子孫,但卻是個廢柴,然而你的指導卻能讓他在無數次絕境裡創造奇跡。而且,就格洛莉亞那種性格絕對不可能看得上沢田綱吉這樣的小鬼,結果也願意對他投入精力,那當然是受了你的影響。就連那個病得快死的庫洛姆也在你的指導下找回決心進步飛快,這簡直是魔法!」

  綱吉能聽見大人們同時斜過眼低聲罵了句「神經病」。

  「最重要的,格洛莉亞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她想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當然也不奇怪——但是我發現你參加這場代理戰也不是為了自己,或者說你不太在意自己的存活。你也是個怪人,Reborn,或者說是個瘋狂的人,而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人。」

  「……」

  「……打擾一下,我好歹就在這裡?」和Reborn同時對百慕達的思維感到語塞的格洛莉亞實在沒忍住開始吐槽,她覺得百慕達大概是復仇者當的太久,不知道什麼時候得了癲病。

  「只有瘋狂的人才能和我一起完成那件事,格洛莉亞,你和Reborn顯然都很符合——所以我們一起去殺掉伽卡菲斯吧。我活著就是為了向他復仇,結束這場犧牲的鬧劇,你們應該也願意的。」

  果然如此。

  綱吉還在疑惑,而百慕達的提議和殺手兩人預料的一模一樣。

  「百慕達,伽卡菲斯是不可能被殺死的。」

  「不,格洛莉亞,這個情況下是可以的,如果我們聯手的話——你明明知道的,對不對?」

  「他不能被殺死,我們三人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在他死後維持這個機制——這個世界是需要機制的,這是客觀事實。」第一殺手上前一步橫在格洛莉亞和百慕達之間,阻止他進一步靠近。

  百慕達立刻冷哼:「我沒想到第一殺手和前黑手黨首領還是這麼大義無私的人呢。你們難道不恨他嗎?那個人創造這個機制,讓一批又一批的人犧牲掉他們的人生然後白白死掉,或者像我這樣在純粹的仇恨與絕望裡成為復仇者,人不人鬼不鬼。這場代理戰本來就是為了選出新的繼任者,所謂光鮮亮麗的陷阱啊。」

  「顯然你的話也更像個陷阱,百慕達,你是白痴嗎?我和莉亞不可能與你結盟。」

  「等等,你們是說……代理戰不能幫Reborn解咒嗎?」綱吉的大腦一片混亂,他不得不插入這場已經足夠荒謬的對話,「那要怎麼辦?如果殺掉伽卡菲斯就能解咒的話機制的事情還可以再想辦法——」

  「彭格列十世,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伽卡菲斯不存在那麼機制就不存在,而代表機制的格洛莉亞和Reborn都會死的,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復仇就是這樣,我們也不打算活下去。」

  「……那打贏這次代理戰呢?」格洛莉亞和殺手根本阻止不了小孩繼續發問,綱吉從他們手上掙脫,渾身發抖。

  「格洛莉亞會離開,Reborn會變成復仇者——或者死。啊,現在還有第三種,我們的維護者小姐自願假死融入機制——其實和死也沒太大區別——為了讓你和第一殺手不要死去,顯然Reborn接受不了她的結局於是自願接替她的身份從此孤獨地漂泊在遠離你們的地方。沒事的,綱吉君,他們無論如何不會讓你出事的,你不用害怕和操心,我也沒打算和你談。」

  「……夠了,百慕達,沒有人願意聽你胡說八道,」格洛莉亞強行把掙扎的小孩拽到自己身後,「我們說過了,不會和你結盟。」

  「看來我們該離開了——百慕達,停止你的幻想。」

  「等等,格洛莉亞,有些事情你必須該知道——你身上的一切不幸,我是說人類時期的那些事,你真的覺得那僅僅是你運氣不好生在那種家庭嗎?」

  大人們和強行被拖走的小孩腳步一頓。

  「不是的,你就是犧牲品,格洛莉亞,在你沒有出現之前因為只有6名彩虹之子所以這個世界是不完整的,有損害的。你知道為什麼你能彌補嗎?因為你承受著那些東西並無知地帶著它們一起死亡。」

  那些損害變成了不幸——被賦予的不幸。格洛莉亞的母親是阿瑪蘭妲的後代,她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找了個最合適的人促使他與塞西莉亞結合,那個人作為一切悲劇的起點再合適不過,在那個家庭的格洛莉亞能夠一生充滿痛苦,備受折磨,還能和彭格列一世產生聯系,實在完美。

  而等到一個合適的時刻,格洛莉亞會被殺死,那些損害也能隨死亡而去。

  「……莉亞。」

  格洛莉亞垂下眼面色平靜,她似乎並不悲傷也不憤怒,甚至不覺得驚訝。Reborn很擅長觀察她的表情,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格洛莉亞早就知道這件事情只是不打算說出口而已。

  ……她總是那麼容易知道許多不好的事,而別人都無法知道。多麼諷刺,難道連這一點也要算在詛咒內嗎?

  「……抱歉,Reborn,我在未來的時候想起所有也知道了機制的全部構造,所以……我知道的。」

  「……莉亞,如果有一絲可能可以掌控機制,你只要想過一次,我們——」

  「不能那麼做,Reborn,我們不需要賭博,先前已經討論過原因了——你和阿綱要活下去,親愛的,我求你們活下去。我也不希望機制破壞而後這個世界完蛋,因為我不想彭格列就此結束。」

  他們在沉默中對視,空氣和風也成為某種看不見的壓迫,或許不是有業火燃燒的地方才是地獄。

  格洛莉亞所希望的事情幾乎都沒能實現過。但是這一次,雖然她付出了死亡的代價,但卻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Reborn不希望綱吉死去,不希望他成為自己這樣被詛咒的人。他也不想格洛莉亞消失,不管怎麼想她都不該是這種結局。

  但很遺憾,沒有一種辦法能夠達成最好的結局。

  ——這就是宿命,哪怕殺手厭惡這個字眼卻也敗給了它。

  「……如果這是你最後的願望,莉亞,那就按照我們原先的計劃,我會……陪你到最後。」

  「……嗯。百慕達,你應該放棄,否則我和你必須決一死戰。你會死的,我絕不會輸。我們會退出戰鬥,到最後你還是這麼執著就會是我來清理你們復仇者了。」

  百慕達完全不能理解這兩人的腦子,這個世界上看來真的有比他更瘋更怪的家伙。

  「……所以你們參加這個該死的代理戰真是為了那邊的廢柴小鬼?既然你們想訓練他那就應該——」

  「百慕達,你有些可笑了——我們不可能讓阿綱和你們的人對上,也不會讓他去打伽卡菲斯,我教學生不是為了讓他白白送死。」殺手打斷他的勸說,已經不打算和這個怪物再有任何的交流。

  「……等等,格洛莉亞小姐,Reborn,我——」

  「阿綱,冷靜一點,」Reborn拽回不斷靠近百慕達險些被他的那位代理人出手攻擊,已經恍惚的小孩,「你要記住,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我們的命運已經定下,能夠走到這麼遠並且看見你的成長已經很足夠了。你有自己更好的人生,不必為了我們做出犧牲。」

  「……不,這是不對的,我不能接受……」綱吉覺得他好像有些站不穩,頭昏昏沉沉有些眼花但是明明也沒有在剛才的戰鬥裡受重傷,雙手麻痹發軟,這陣麻痹已經快速爬上喉嚨,他得靠著Reborn的支撐才不會倒下,「不對,這種事情是不對的……還能想出別的辦法,肯定能的!我,我會想出更好的辦法,我會的!……你們根本不該因為這種事情犧牲,這整件事都太奇怪了啊!」

  ……我不想失去你們。

  小孩徒勞的叫喊孤獨地回蕩在由死亡和悲劇堆積起來的罪惡之地。

  他明明快要抓狂,而大人們還是那麼平靜地看他。

  「小朋友,你不需要失去我,」格洛莉亞拍拍他的腦袋,她竟然還能笑著對他低語,「作為人類的我死在25歲,早在你出生的一百多年前『格洛莉亞』這個人類個體就不存在了,不是嗎?別為我們拼命,不需要。反正我從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沒事的。」

  「作為殺手而言,目前的結果也的確不算壞,也算是和『安詳死去』差不了太多的等級了。」

  殺手和維護者跨出洞口,他斟酌著語氣回頭去看還楞在原地的綱吉。

  「哪怕剛才那場對決是我們所見證的最後一場你的戰鬥,我們依然覺得完全合格了。你做得很好,阿綱。」

  ……

  綱吉還是覺得不真實。他和大人們離開那個岩洞回到原本的世界,殺手和維護者都沒有對他再說些什麼只是拍拍他的肩,隨後和收到消息的其他彩虹之子們商量別的事去了。

  他回到家,忍不住數次回想剛才聽到的內容,當然也包括格洛莉亞和Reborn對他說的話。

  他不明白為什麼那兩個人可以暗暗思考著自己最壞的結局並且逐漸選擇接受,不管是死亡還是孤獨。所有人向著陽光的地帶努力前進,他們卻選擇陷進更深的陰影——雖然這似乎是沒辦法的事。

  ……但是,為什麼能絕望到那樣平靜地面對自己地獄般的未來?

  大人們幾乎不會談起自己的大多數事,綱吉也沒覺得不好,但是……這種生死攸關的事也不能說嗎?什麼「我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死去了」「她想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其實也不算壞」「你不用為我們犧牲」「這樣就足夠了」,這根本不對勁!……不要接受這種命運啊,你們明明沒有錯,也沒有義務去犧牲的不是嗎?!

  「喲,阿綱,你回來了啊。」剛從醫院回家,還拄著拐杖的家光站在客廳對綱吉招招手。

  「……爸爸?……你怎麼臉上有傷?肚子上看起來好像也有……」

  「不用擔心,一點失誤而已,不過老爸看起來還真丟人啊,對不對?阿綱你不會像我這樣的——Reborn他們倆人呢?」或許是那天來自格洛莉亞的沉重教育,又或許是難得的負傷,總之家光此刻看起來相當溫和,隱隱有點父親的模樣。他抬手拍拍狀態低迷的綱吉。

  「……」

  「阿綱,接下來的戰鬥要加油啊,你千萬不要放棄——格洛莉亞小姐他們在你身上已經把期望放到過滿了。不管什麼事,不做到最後都不會知道最終結果的。」

  「……嗯,我知道了。」

  時間已經很晚,綱吉回到房間休息,毫無疑問根本睡不著。

  他不想大人們死去,也不願看見任何一個人被世界隔絕從此孤獨地漂泊在陌生的過度。可是他想不出辦法,平常遇到問題他都會下意識找Reborn,或是格洛莉亞,或者他們一起幫他想出辦法。

  「……」

  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小孩嘆口氣從床上爬起,輕手輕腳下樓來到客廳。

  ——而睡不著的人看來不止他一個。

  冰箱門被打開,藍波貓著腰翻找東西,看見綱吉來了也不遮掩,還示意他小聲些別發出聲音。綱吉看著他拿出巴吉爾的草莓汽水,當然立刻伸手阻止。

  「因為我的葡萄口味汽水喝完了,所以想要和巴吉爾這個特殊口味的啊。」藍波擰開瓶蓋咕嚕咕嚕灌下一小半,感嘆著「還真是草莓味啊」,又打開自己那瓶普通汽水准備灌進草莓汽水的瓶子裡。

  「等等,你在干嘛?」

  「我打算把喝掉的部分用我的汽水補上。」

  「那樣味道都不一樣了啊!」

  小孩子的快樂總是簡單而單純。藍波並不管那麼多,他補上喝掉的部分重新擰好瓶蓋,開心地說了句「大功告成」就離開客廳回房間睡覺去了。

  綱吉覺得很羨慕。畢竟,他現在面臨的問題可沒辦法被輕松解決,不是被喝掉的部分用別的汽水來代替這麼簡單的事啊……

  嗯?

  ……把少掉的部分用其他的補起來……

  綱吉的腦中閃過許多想法,他立刻拿起家裡的電話撥通了九代目的號碼。

  「……您好。是,我是綱吉,關於Reborn和格洛莉亞小姐的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嗯,是這樣,所以,您知道之前給我們升級戒指的塔爾博爺爺的聯系方式嗎?」

  ……

  次日清早。

  只是偶然路過綱吉家的京子和小春瞪大眼睛呆在了原地。

  不管怎麼看都不像好人的家伙們塞滿了綱吉家的院子和屋子裡。XANXUS一眾人站在房頂居高臨下地觀望,同樣在房頂的雲雀躺在對面盡可能避免和太多人聚在一起。白蘭飛在半空,心情很好地繞著不大的場地飄來飄去。迪諾和他的一眾部下是塞滿院子的罪魁禍首,透過他的視角能夠看見西蒙家族和六道骸等人。

  「真的非常感謝大家能來!」這群黑壓壓的人的中心,是綱吉。他並不為眼前復雜構造的伙伴或者曾經的敵人的氣勢感到畏懼,雙眼平靜地掃過到場的所有人員確認一個不漏。

  「所以,沢田,你把我們都叫來是要做什麼?」斯庫瓦羅當然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非同小可——這可比他預料到的誇張很多。

  「那麼,我就直說了——百慕達他想要清除妨礙自己的一切障礙,我希望你們能和我一起和他戰鬥!」

  「什麼啊,原來是這種事情,」白蘭不以為然,輕輕落在綱吉身邊,「綱吉君真是太誇張了,只需要我和你聯手就能處理掉他們了。」

  「不,白蘭,那群家伙非常強大——百慕達的目標可是世界機制的創造者伽卡菲斯,他甚至堅信自己能夠殺掉伽卡菲斯,包括不願意和他聯手的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

  「……」

  「所以,我覺得如果我能和你們一起結盟,說不定大家能一起想出辦法!這件事請不要讓格洛莉亞小姐和Reborn知道,他們……不允許我繼續參加這次代理戰了。但是,如果我就這樣退出,真的再沒有機會救他們了!」

  綱吉花了一整個晚上不眠不休找上每個人談話請他們參加集會,最後,他找上了塔爾博。通過先前的壁畫,綱吉已經了解到奶嘴的替換原則。百慕達是在死前點燃了絕望的火焰並把夜之炎注入快要報廢的奶嘴,最終變成復仇者活了下來。

  如果……奶嘴死掉之前想辦法可以提取屬性一致的火焰並且單獨分離,然後放進去固定,是不是就不再需要彩虹之子,這個機制不是消失而是被更新,那樣的話Reborn不再背負詛咒,格洛莉亞小姐也不用為了使命融進機制,他們倆是不是就可以變回正常人過上那種平常生活呢?

  ——聽起來是天方夜譚,十代小鬼。但是,不是不可能。灌注容器的辦法我來想,但是你們一定要打敗百慕達和他的手下,他被復仇蒙蔽理智,一心要殺死伽卡菲斯破壞所有機制,那種瘋狂已經沒有救了。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打敗他,小鬼。

  「……」

  斯庫瓦羅有些頭疼:「……好吧,原來是這種理由,真是嚇人一跳。所以,現在在場的就是你能想到的目前最強的成員了吧?」

  「是的,你們都是我真切對戰過了解過的人,所以,我認為你們都是我最值得信賴的成員!」綱吉握緊拳頭,而後緊皺眉頭微微垂下頭,「但是……我並沒有勝算,Reborn說過我一定會輸的,他不希望我白白送死。所以,我也不會強迫大家參戰的,如果有人要退出我也不會勉強,畢竟實在太危險了……」

  「什麼啊,」炎真偏過頭對他笑了笑,「我看阿綱你的臉上才不是毫無勝算那種表現呢。」

  「是啊,嘴上這麼說,你的臉上可是完完全全絕對不會輸的意思啊。」六道骸嘆了口氣,忍不住攤開手。

  「嗯嗯,綱吉君這種時候的表情就是超級可怕啊~」

  「有什麼打算就說吧,大渣滓。」

  「……大家……好吧,雖然沒有具體計劃,但我很確定,我們這一次一定要主動出擊!」

  這下聯盟就確定了。

  ……

  Reborn和格洛莉亞和彩虹之子們交代完事情回到了家。

  「家光,阿綱呢?」

  「啊?好像是找什麼人出去玩了,現在大概在那片草地上?他看起來很不好啊,你們去和他說說話吧,老友。」

  「……我們知道了。」

  大人們順著屋後的草坡往上,並不太困難地看見躺在草地上的綱吉。小孩晃蕩著手上京子他們新做好的護身符,臉上的表情很是糾結。

  「在干什麼?」

  綱吉想事情想得太認真,他感覺到左右兩邊的草地凹陷下去才意識到Reborn和格洛莉亞在他身旁坐下。

  「……你們回來了啊。」

  「嗯,所以,把你的手表交給我吧阿綱,一切已經結束了。」Reborn朝他伸出手,目光看向綱吉的戰鬥手表。

  小孩一下子彈起坐直身體:「……你在說什麼?你們真的要接受那樣的結局是嗎?!Reborn,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格洛莉亞小姐!」

  維護者閉上眼,干脆也在草地上躺下,背過身不去看綱吉,一副鐵了心不打算改變想法的模樣。

  「我不接受,我也不會把手表給你!什麼莫名其妙的『反正我也不會有好結局』『這樣就足夠了』,你們怎麼能在大家一起歡笑玩鬧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去想這麼悲傷的事!」綱吉此刻已經站了起來,他少有地衝著Reborn生氣大吼。

  「……阿綱,你現在應該冷——」

  「……所有人都想著大家一起走下去就好,你們卻說就算死去也沒關系……明明是我的家庭教師居然說這種話,你已經沒有資格當我的家庭教師了!——今天應該讓我來說教你們!」

  Reborn藏在帽檐陰影下的眼睛裡流露出稀有的驚訝和猝不及防,他等待小孩平復一點情緒調整好呼吸。

  「……我知道,阿綱,你召集了很多人,也去找塔爾博聊過——但是,阿綱,我們還是不會同意你參戰。」

  「為什麼?!你們難道不信任我嗎?」

  「如果這場戰鬥只會波及我們兩個人,無論怎麼樣都該去試一試。但是,如果要你去面對伽卡菲斯,面對百慕達和耶卡他們,那麼我絕不會讓你參戰——幾乎不可能贏的戰鬥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你要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嗎?太衝動了,阿綱。」

  綱吉長出一口氣。

  ……根本無法溝通。

  「既然這樣,你倒是試試看從我這裡搶走手表啊!」綱吉瞬間點燃火焰,強大的炎壓以他為中心爆開,壓平了大片草地,余波散開動搖了周圍的樹木,枝干在狂風裡搖搖欲墜。

  「你覺得你會是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的對手嗎?」

  「我不會輸的!」

  更強的炎壓第二次噴發,Reborn按住帽檐表情沒有波動。

  「的確是變強了,阿綱。但是,百慕達和耶卡的實力和執著程度可不是這樣的火焰就能打敗的。我當你的家庭教師是為了讓你成為更好的人,如果你沒命的話一切都沒有意義了。阿綱,你不能和我們一起毀滅,那才是不對的。」

  「這不對,Reborn!還有格洛莉亞小姐,你那麼了解一世,怎麼會不明白呢?『無法為了同伴而拼上性命的家伙根本沒有資格成為彭格列第十代首領』,Reborn,你說過覺悟程度就是火焰的強大程度,所以我怎麼會輸呢?」

  再次加強的火焰持續爆發,炎壓一次又一次撫過格洛莉亞的臉側,她忍不住睜開眼,但是沒有說話。

  ……這就是阿綱的覺悟。不再需要我和Reborn去旁敲側擊,自己就可以燃燒覺悟完全爆發了啊。

  綱吉毫不退讓,與那火焰不分上下的雙眼直視著自己的家庭教師。

  Reborn按著帽子並不明顯地笑了笑。

  他和格洛莉亞的命運如此,雖然遺憾但是只要綱吉活下去,他們見證這個不需要活在陰影裡的孩子成長到這個地步也夠了。但是,果然還是想再看一次奇跡——綱吉本來就是個很擅長創造奇跡的小孩。

  「阿綱,不管發生任何事,你一定要活下去。」Reborn放下本來也只是意思一下的槍。

  「……嗯?」

  「可以參戰,但是你必須要活下去,阿綱。能做到嗎?」

  從昨天到現在,綱吉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笑容。

  「當然可以,而且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死去的!……但是——」小孩很困擾地去看沒有任何表示干脆在一邊裝睡的格洛莉亞。……感覺很難勸。

  Reborn走到格洛莉亞身邊蹲下,抬手拍拍她的肩:「你應該很想誇獎阿綱吧?何必忍的這麼辛苦,親愛的。」

  她不說話。

  殺手捉住她的肩膀,把側躺的人身體扳正和他面對面:「看來你動搖了,莉亞,你只有在很不好意思又特別糾結的時候才會有這種幼稚的舉動。」

  「……你說誰呢?」格洛莉亞睜開眼,神色依舊嚴肅。

  「阿綱他已經努力過頭了,作為大人的我們也可以試試,對吧?」

  「……Reborn,我不想浪費時間再解釋一遍我不同意你們兩個人繼續參加代理人戰爭的原因。」

  「莉亞,我想我們執意參戰的原因和你不願意參戰的原因是一樣的。如果有一絲機會能讓你活下來變得自由,那麼我認為一定要去試試看。」

  「但是——」

  「不會讓你難過,我親愛的。如果要參加就一定要贏,而且你其實清楚塔爾博能夠想出辦法解決容器的問題,是不是?那麼,我們會贏給你看,莉亞,不會讓你傷心的——實際你已經快讓我們傷心過度了,我的好小姐,失去你實在是一件可怕過頭的事。」

  「……」

  「……我會贏的,格洛莉亞小姐!求你了,求你留下來繼續看著我,不要離開……要是你真的為了我們消失的話我和Reborn真的會很難過很難過,你不要消失啊格洛莉亞小姐……」小孩趁熱打鐵跑到她身邊蹲下,抓著她一邊肩膀開始搖晃。

  一陣沉默。

  格洛莉亞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感覺好像被一個頂級詐騙犯和頂級傳銷員包圍了,嘖。」

  Reborn一手扶著她的後頸一手把人從地上抱起來坐好:「所以你同意了,對吧?不能反悔,莉亞,絕對不能反悔。」

  「……受不了,你們難道是我的克星嗎?沢田綱吉,你怎麼連這一點也要學Reborn?……我先說好,百慕達你們誰都不准去迎戰,我會解決他,至於耶卡和其他的復仇者……如果出了差錯我就會立刻采用緊急措施——我以全狀態對戰只有一次機會,知道嗎?」

  「好,我會打敗耶卡,沒問題的格洛莉亞小姐!」

  ……沒問題你個鬼啊。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沒心沒肺的,隨便想想就感覺自己誰都能贏。

  一定要給我活久一點啊,一大一小兩個騙子混蛋。

  ……如果你們死掉,我可是永遠不會原諒你們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名為「他們」的奇跡(2)

  ——超規格

  「……」

  格洛莉亞在黑暗中睜眼,她在心裡忍不住暗暗嘆氣,略帶歉意地和Reborn對視。

  「我以為你只會讓敵人緊張,而不是因為敵人緊張,親愛的——放松一點,莉亞。」Reborn抱著第二次因為陷入有關過去的噩夢再次驚醒的格洛莉亞,一邊拍她的背幫人順氣,一邊數著節奏讓她深呼吸調整。

  「……我已經開始後悔同意你和阿綱的提議了。」

  「我可是再三確認過你不會反悔的,小玫瑰——未來的時候你已經對我反悔過一次了,而我相信你應該舍不得對我反悔第二次。」

  「……好好好,我是心甘情願栽在你這樣的頂級詐騙犯手上,所以不會反悔的。」

  格洛莉亞趴在殺手懷裡嘗試說服自己回歸平常的狀態,但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莉亞,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或許散散心之後你能回來多休息點時間。」

  大人們穿戴好後無聲無息離開房間,同樣悄悄地走到綱吉房間前打開小孩的房間門。至少綱吉今晚是睡著的,畢竟之前為了他們倆的事一晚沒睡,今天白天又召集許多人商量和百慕達對戰的事,還是太累了。稍微放下心來的二人就這樣出了門。

  凌晨時分的街道不出意外相當安靜。路燈的數量遠多余行人,偶有一輛車從昏黃燈光和銀白月色的交叉裡一晃而過,截斷夜霧如同穿出一個幻境。Reborn和格洛莉亞互相扣緊對方的手,享受獨處的時光。他們一起出現的時候通常是格洛莉亞挽著Reborn的手臂,這樣能讓他們貼得近些。但是他們也很喜歡牽著手,兩個人都不是體溫高的人,雖然就正常程度而言格洛莉亞的皮膚溫度有點太低。他們都常年使用武器,常年和許多不同的目標敵人對上,那些經年累月下來的硬繭和只是淡去但已無法消除的細小傷痕在他們牽住對方手的時候互相摸索緊貼,這很像是湊上一張完整的拼圖或是接上斷掉的橋梁。

  「你的手比平常涼點,我更傾向於這不是緊張下的生理反應而是因為你的狀況的確太勉強了,莉亞。」

  「別擔心,我會贏的。」

  「你知道我擔心的不是輸贏,親愛的——你不該太勉強,我們還在。」

  「如果到了連你們都要面對百慕達的地步,那才是最糟糕的情況,所以,無論我會怎樣,由我一個人打敗他才是最優解——Reborn,你當然也明白這一點,對吧?」

  「……」……好像已經能看到許多我不想看見的畫面了。

  Reborn抬眼去看手表,突然決定改變原本的某個計劃。

  「就現在的時間,莉亞,或許我們隨便走走再回到屋子後面那片草坡上可以順便看看日出,希望多少能幫你轉換心情。」

  「嗯……我們已經看過很多個意大利各處的日出和日落,還真沒看過並盛一塊小屋子後的日出,倒也不錯。」

  他們沿著這條普通的街道繼續走著,路過常去的餐廳,甜品店,咖啡館,經過小孩們上學的地方,快到盡頭的時候開始調頭回走。格洛莉亞發覺自己在夜色裡感到恍惚,她好像不是走在這條綱吉從小到大生活著的街道,周圍的一切都很虛幻,已經看不到建築物,空空蕩蕩。

  別的聲音陸陸續續從似遠似近的地方出現。

  羅莎·艾芙裡特吵吵鬧鬧,像一只永遠停不下的美麗的鳥。

  蘇菲頭疼地盯著手上的報告,推了推自己的單片眼鏡嘆著氣走過——她真的很喜歡嘆氣,不管是有聲還是無聲,而對像當然都是格洛莉亞。

  彭格列一世揮了揮手,溫和地說些問候的話。西蒙一世同他很高興地交談,內容並不重要,只要他們能夠見面就已足夠。他們身後依次跟著G和其他守護者,艾蓮娜挽著一臉別扭的斯佩多一如既往同她招手。那些人也在叫她,可是格洛莉亞卻一個字也聽不見。

  先前的大空彩虹之子們則永遠微笑著和她擦肩而過,那些聰慧美麗的女性是她生命裡一陣又一陣柔和清麗的風。

  ——毫無例外,他們走的越來越遠,遠到格洛莉亞再也看不見也不可能再看見,將她拋在這個幾乎要空無一物的世界。

  格洛莉亞並不覺得活著很幸福,她雖然不輕易在嘴上提起死亡,但她的心髒卻一個勁兒地衝向死亡。可惜她根本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就連求死都做不到。

  ……Reborn他應該從認識我的時候就知道的。他在抓一個留不住的人,一個不想留下的人。

  人們常常不能理解那些想死的人為什麼在親人朋友熱烈真摯的關懷,在那麼多的愛裡還是選擇走向死亡。你看,人與人之間果然還是很難共情的,比如他們無法想像一顆經歷太多傷痛的心會漸漸失去感知和容納愛的能力,哪怕他們清楚地知道這些愛存在。

  ——Reborn是極少數很敏銳的那種人,所以這些事情他也早就發現了。

  或許第一殺手已經習慣挑戰不可能,他明知改變眼前人的狀態成功率幾乎為零但他還是向前而不是退縮。

  ……可是你好像真的成功了一點,親愛的,僅僅是一點就足夠了。

  格洛莉亞的腦中出現了「我要留下來一直陪著他們」的想法。至少在這次意外事件之前她真的這樣打算。她依然覺得殺手和小孩的提議可能很難成功,但她卻還是決定用他們二人的生命去做賭注。……真是不像話啊。

  「你要睡著了嗎親愛的?我想不介意抱著你回去,所以你也用不著低頭思考如果你實在太困走不動路該怎麼辦。」注意到格洛莉亞的腳步逐漸放慢的Reborn也放慢速度等她,讓兩人回到同一水平線,同時下意識抓緊她的手。

  被殺手顯而易見的玩笑話岔開思緒回過神的格洛莉亞搖搖頭:「……我沒事。啊,已經回到阿綱家了。」

  他們繞到屋後爬上草坡的時候,朝陽已經顯出點影子了。

  一條的金橘色的線在遠處升起,像是塞滿無數個神話史詩的碎片,太陽此刻說是生命的女神也不為過。於是女神展開一點比金橘更為溫和的粉紫軟紗先去擁抱炭黑的樹枝,煙白的鳥雀,而後她璀璨燦爛的裙擺才悠哉地滑過。她給黎明的世界鑲了一個華麗天然的油畫相框,世界歡迎她而她也欣喜同世界相見。

  光線流轉,更加絢爛的金紅色終於登場,它像潮水那樣在地面蔓延,湧向格洛莉亞和Reborn,點亮他們腳下的草地,似乎彎腰低頭就能從草地裡撈出一塊陽光的碎片或是水色的晶體。

  晨光斜斜略過他們二人的眼睛,而這一刻格洛莉亞看見Reborn在初生的黎明裡撥開擋住她視線的頭發,抽出藏在身上的潔白頭紗猝不及防輕輕罩住格洛莉亞,而後扶著帽子單膝跪下,鍍上朝陽的發絲和西裝衣擺輕盈地在風裡晃蕩。他銳利的眼睛被格洛莉亞的目光消磨了冷氣和鋒芒,比那位播撒光芒與希望的女神更加溫柔地抬眼看她。格洛莉亞的大腦變成一台高精度的攝像機,他的每一個動作被慢放和放大,不知道要洗出多少張定格。

  Reborn托起她的手,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覆蓋。

  「它很適合你。准確來講,不可能再有別人適合戴它,當它被我擁有後唯一的使命就是來到你手上,我親愛的莉亞。」

  殺手隔著那枚顏色和格洛莉亞的眼睛太像的戒指低下頭近乎虔誠地親吻她的無名指。

  格洛莉亞愣了愣,直到飄飛的白紗晃入她的視線令人回神,才伸出手去撫摸Reborn的臉:「……如果我沒搞錯的話,Reborn,……你在向我求婚嗎?」

  「是的。雖然儀式永遠比不上真情,但我想如果真情既存在於我們的心髒裡又存在於眼前的現實中也不是壞事。我原本打算明天戰前的時候這麼做,不過沒想到出了現在這麼個小插曲——果然匆忙的時刻不太好,而我想這一刻應該只屬於你和我。」

  「你倒真有閑情逸致——戰鬥結束的時候不是更好嗎?」格洛莉亞垂下眼,指腹緩慢摩挲殺手的鬢角。

  「你不該是迫於無奈,或是絕望無力地走上這次的戰場,小玫瑰。你是為了自己漫長延綿對於心之所愛的願望,為了帶來希望才會去行動。如果你能意識到這一點,那麼我做出的選擇才會有價值,莉亞。」

  她太平靜了,不管是知道一百多年前的真相還是准備赴死的時候。

  這讓殺手感覺到恐懼,名為失去的恐懼。

  他擔心格洛莉亞已經徹底放棄自己,徹底死掉那顆心,最後絕望孤獨地死去。

  世界上不可能再有比這更可怕的事。

  必須要讓她動搖。她絕不是什麼犧牲品和工具,她既有愛人的能力又值得被人所愛。

  「……Reborn……」

  「別擔心,莉亞,我說過接下來不會讓你難過的,這種事情我可不會當做玩笑說出口——所以,親愛的,雖然我們還有時間,但你不先給出一個答案嗎?」

  「……哼,你的真情可有些水分,Reborn。你已經在未來看見過這枚戒指,很明顯是作弊了。」

  殺手很樂得看見她理不直氣也壯地耍無賴的樣子,於是耐心地繼續配合:「那它正好連接現在與未來。」

  「過去呢?」

  「我們在銘刻過去。」

  「……花言巧語。」

  「你從一百多年聽到現在,不也依舊受用嗎親愛的。那麼,我的好莉亞,所以你是否願意同我永遠相伴並且理所應當地接受偏愛?」

  格洛莉亞很認真地望進殺手的眼睛,她的目光回到過去又穿回現在。她撩起白紗蹲下來,松開手讓他們一起處在白紗下的空間。

  「答案一直顯而易見,我的先生——我從一百多年前就願意了,不是嗎?」

  他們的眼睛,嘴唇和心髒一同向對方湊近。

  「我想這是我的榮幸,莉亞。」

  ……

  當日,約定之地。

  所有人員全部到齊。

  XANXUS,斯庫瓦羅,迪諾還有白蘭作為主力站在一起,同為主力的綱吉和獄寺山本他們則是另外一隊,兩隊的目標當然是耶卡和其他復仇者成員。Reborn還剩下一次解咒的機會,那當然是在和耶卡的打鬥中用於對付緊急狀況。

  而百慕達,顯然他的對手只會是格洛莉亞一個人。

  「……沒事的,格洛莉亞小姐,你沒問題的!但是……一定要小心啊,畢竟百慕達可能真的想殺了你……」

  「嗯嗯,格洛莉亞小姐可是最厲害的啊,只要萬事小心肯定能拿下……不會有問題的。」

  格洛莉亞淡淡地掃向遠比她本人緊張的師兄弟二人,實在看不下去這副丟人的模樣,抬手就劈向小孩們的腦袋:「慌什麼,你們倆能不能有個首領的樣子?多操心自己吧,我的事還輪不到你們。」

  「格洛莉亞,如果中途發生意外你作為阿爾克巴雷諾機制的指針應該可以調用我們彩虹之子的力量吧?如果是那樣你自己看著辦就好,我們沒有意見!」

  「……我也願意為莉亞阿姨奉獻自己的力量。」

  「艾芙裡特,你應該清楚你代表彭格列的立場,也頂著彭格列的名頭,要是敢輸的話瓦利亞絕不會放過你。」

  「停停停,為什麼你們做出的假設都是我會輸?」格洛莉亞不得不打斷身邊這群吵鬧的家伙,有些語塞地扶額,「我會速戰速決,你們還不如趁我和百慕達決鬥的空閑完善接下來和耶卡戰鬥計劃,擔心擔心自己。」

  「來了。」Reborn眯起眼望向遠處半空中出現的黑霧。百慕達和他的成員們從中顯現,他抓著自己的奶嘴從耶卡的肩膀上跳下,停在場地的中央。

  「想不到我們還是走到了這步,明明你們加入我一起殺死伽卡菲斯是最完美的計劃才對,格洛莉亞,你難得會有決策失誤的時候。算了,多殺一個還是幾個都沒什麼差別。」

  奶嘴發出黑色火焰的光芒,而後從百慕達身上脫落。恢復原身的復仇者領頭把東西交給同伴保管,冷漠地和格洛莉亞對視。

  「你在倚老賣老麼,百慕達,不是年齡大的那一方才會贏。我聽過很多人對我說要殺死我的話,很遺憾我沒辦法把他們後悔的感受分享給你——畢竟死人是不可能說話的。」

  「你的確是個很值得人去挑戰的對手,格洛莉亞,殺死你或許會讓人感到特別。」百慕達聳聳肩,稍微活動了兩下手腕。

  「真會說大話——你倒是試試看。」

  格洛莉亞把手杖交給Reborn保管,殺手接過武器的同時騰出一只手環過她的腰輕輕把人攬到懷裡。

  「嗯?怎麼,今早還說我緊張,結果現在又輪到你緊張了嗎,親愛的?」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你絕對不會輸的,莉亞,因為某個你與生俱來的能力。」殺手貼著她耳邊低語,像是念了一串好聽的咒語。

  「我確實從小就很厲害,這種事實就不用強調了。」

  還有心思自誇,看來的確比晚上的時候放松一點。

  「不,我說的是另一件事。但很可惜我不能具體點明,我的小玫瑰,否則會失靈的。」

  雖然眼前的情況相當危急,生死戰就在面前,但格洛莉亞還是忍不住笑了笑:「怎麼,你要給我表演什麼『Reborn魔法』嗎?」

  「嗯,給你特供的那種——小心些,莉亞。」殺手搭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加大點力道。

  「嗯,我知道——那我上了。」

  格洛莉亞轉過身走向百慕達,少許金紅色的火焰在她周身若隱若現地飄搖。

  「……不是,我知道她這人一向自大,但是這種時候扔開武器裝酷也太不謹慎了,這真的沒問——」

  斯庫瓦羅的話戛然而止,伴隨著場上響起的連續轟鳴。他的眼前出現許多旋轉而成的金紅色光圈,他們在格洛莉亞周身持續加載生成看起來沒有盡頭和結束。非典型火焰簌簌竄出,像是巨大化數個的槍口裡衝出同樣巨大化的殺傷力加強版子彈從空中劃過才有的模樣。百慕達閃躲開的下一秒,新一波的火力壓制立刻覆蓋剛才偏離軌道的襲擊,如此反復。爆炸聲一刻不停,吹動的氣流鋒利地從場外眾人的頭頂吹過,他們眯起眼很努力地去判斷攻擊怎樣發出又是從什麼方向而來,最終只覺得頭疼目眩。

  火焰的光芒充斥整場,雙方的身影都難以看清了。

  ……真的假的,這女人的攻擊難道全是沒有前搖和間隔的瞬發嗎?武器因為不是發自自己的身體反而在這種時候是拖後腿的那個嗎……

  ——哐當。

  格洛莉亞斜過眼去看被她的火焰夾擊攔下,停在眼角附近的夜之炎刀刃。

  「……根本看不見百慕達那家伙在哪兒,而且他居然還騰的出手攻擊嗎kola!……Reborn,格洛莉亞真的不先停止攻擊清理視線嗎?」

  維護者小姐冷靜地掃描視線範圍內所有地點,耳朵分辨聲響來源,皮膚感受氣流變化,原本纏在她慣用手手臂上蜿蜒盤繞的死氣之炎很快硬化,化為長鞭的形狀被她捏在手裡。格洛莉亞抬手揮動在頭頂畫出圓圈而後猛地朝固定地點甩出,很難判斷那樣的速度和力道到底是長鞭還是利箭拖出的痕跡。

  百慕達在崩壞的石塊和揚起的沙土裡乘風跳出,從迷惑視線的光芒裡現身。夜之炎的筆直攻擊生生截斷鞭狀火焰並在同一時刻與格洛莉亞的腦袋縮成直線,衝開數道前來攔截的屏障,加速度前進。

  格洛莉亞並不閃避,她盯著那個能夠一擊擊穿她腦袋的詭異火焰選擇在同一直線飛行。僅僅是攻擊掀起的勁風已經削掉她鬢邊一點發絲,綱吉在場外倒吸一口涼氣就要大喊出聲的時候,她看見火焰在格洛莉亞腳下和腰側作著反推,她在疾速飛行中不可思議地向前空翻,腳踩著那團夜之炎如同踩上助力的彈簧更快到達百慕達眼前,迅速用火焰捆住他的身體往自己的方向拉動,隨即又靈活側身旋轉避開兩條復仇者擲出的鎖鏈並就著勢頭抬腿橫掃,腳跟砍向百慕達的頸側。百慕達集中火焰加強防御,用手臂橫在脖子前硬抗,碰撞產生的衝擊波瞬間吹飛周圍的所有火焰。

  而擋下格洛莉亞的這個短暫間隔是相當好的控制時間。

  裹著夜之炎的數道鎖鏈從她腳下和頭頂呈圓形包圍而來,如同牢籠的上部分和下部分,閃著冷光的鎖鏈尖勾和暗沉的焰影從上方壓下又從下方張開惡魔的血口,場外的小孩們已經覺得窒息。

  百慕達的右手爬滿火焰,它很快地在他整個手臂上凝聚成長刀刀刃,從正面畢竟此刻應該專注避開鎖鏈的格洛莉亞。

  像是絲線那樣,金紅的死氣之炎以格洛莉亞為中心繞著她快速旋轉,而後自動擲出,一瞬間爆開數條分支,逐個打向鎖鏈將它們彈開,她自己則以手掌被刺穿的代價趁機連刀帶手控制了百慕達的手臂,抬腳打斷他想要補救的動作,而後同樣以猛力用手作刃刺向百慕達的胸口。倒是沒能像先前那樣輕而易舉地穿過人的身體,但骨頭應該是碎了一些。

  他們同時抽出手和對方拉開距離,兩人都牽連出一串殷紅的血跡。

  一陣血肉咕嚕作響的聲音後格洛莉亞的手掌恢復原樣——很遺憾,這意味著同她共享機制的百慕達當然也回復了。

  ……嗯?

  細長無聲的夜之炎與她的火焰襲擊呈反方向旋轉向前。顯然他們的速度和威力在剛才只是個熱身。格洛莉亞的火焰被從中心打穿,在兩旁光影的掩護下可以盡情侵蝕,它們破開數層防御這樣安靜地繞開光圈從四面八方困住了她。

  殺手和綱吉親眼看見夜之炎的鎖鏈先打穿她的四肢,接著砸進她的胸口。

  「……格洛莉亞小姐!」

  殺手趕忙揪住不管不顧就要衝進戰場的綱吉:「……沒事的,阿綱。」

  「……怎麼會沒事,百慕達是真的要殺了她啊!」

  「我看到她打出的信號了——莉亞在測試,阿綱。」

  格洛莉亞並不去看自己的傷口和飛濺出的血,她懸在半空原地不動。金紅色的絲狀火焰從她的心口發出,是全速生長的荊棘尖刺鑽進百慕達的夜之炎,他來不及抽手死氣之炎已經順著爬到眼前,炸開的分支撲向他全身。

  百慕達搖搖晃晃勉強落地,同時落下一地血跡。

  「想要我的心髒可不是容易的事,百慕達,你有些太自以為是了,這不是你的年紀該有的愚蠢。」格洛莉亞平淡地拔掉刺進胸口的夜之炎,把它在手中碾碎吹飛,胸口的血洞也在正常補足血肉。

  ……已經了解完那個火焰構造,有些棘手。不能持久戰,要在能全力攻擊的時候打出連續爆發。

  「哼,我也沒覺得你能這麼容易被殺死,格洛莉亞。至少,看來心髒位置的確恢復得慢點。而且據我所知,這種快速復原並不免除痛感,不是嗎?」百慕達的傷口燒過一陣短暫的黑煙,於是也都很快恢復。他拍拍身上的灰重新站起。

  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對,雖然力量依舊強大,但因為強行從機制裡分離又瀕臨消失,那個身體反而和她人類時期更加接近。那麼,我需要讓她力竭然後用連續快速的猛攻迫使她來不及快速回復致命傷。

  「……為什麼,感覺好像氛圍突然變了?」

  「看來你多少有點聰明勁,迪諾,」殺手危險地眯起眼,「他們的熱身時間已經結束了。」

  格洛莉亞起手更快。

  早在被百慕達擊中的那一刻起,她就放棄那一刻的防御准備下一次攻擊。背在身後的一只手掌心內聚起不大的火球。而後它以肉眼無法估算的驚人速度燃燒翻轉,在格洛莉亞身後顏色劇變,金色被吞噬而血紅的光暈裡黑色在蔓延,一團難以描述的焰體正在吸走一定範圍內的空氣,樹木,沙石土塊,處在爆炸邊緣。那些東西正在被火焰壓縮成一個質點。

  ——無論白晝,黃昏,還是夜晚,似乎都會被焚燒殆盡。

  它竄上天空,於是眾人立刻看不見天空。焰團吸走一定半徑內的生物體達到醞釀的頂點,那樣突然地釋放爆開了。如同業火燃燒降罰,大地凹陷下去仿佛一顆星球被剜去一半,以Reborn等人的所在地為圓心邊緣,其余地方已經看不見任何廢棄建築,花草樹木。眾人回過頭,越過他們頭頂的爆炸氣流往後衝出老遠,依稀看見遠處的樹木搖晃,風車旋轉。

  百慕達能聽見一切防御全部碎裂的聲音,好在他開的夠快不斷抵消,至少避免了致命傷——但的確無處可避。他在新的血泊裡重新緩神,身側的缺口開始填補。

  「……格洛莉亞小姐她,」炎真做了個深呼吸目瞪口呆,「是強行把大空屬性的火焰搓出遠超我的大地屬性才有的黑洞……好神奇……」

  「……不,我覺得那種東西已經完全超出『死氣之炎』這種人類認知了。」殺手看向迪諾,綱吉和XANXUS,還有白蘭尤尼,顯然沒有人會認為那種東西能被定義為火焰。

  雖然格洛莉亞表示過不計前嫌,但白蘭還是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如果不是未來的時候情況特殊他運氣夠好,一定會在她手上死的很慘。

  「那這樣看來我們贏定了啊kola!格洛莉亞果然——」

  可樂尼諾眉頭一皺。

  ……那又是什麼?

  人類當然見過雷電。但他們幾乎見不到瞬發下劈向地面並且接連不斷,一陣更比一陣強勁的漫天「雷電」。夜之炎和復仇者鎖鏈飛上天盤旋在雲層裡隱藏蹤跡,而後同時砸向地面填滿空間。格洛莉亞既不可能後逃把攻擊引向場外人士,更不可能朝始作俑者百慕達的方向逃——那意味著她會被數量龐大的攻擊擊中。

  太快了,而且沒有躲避的地方,被數道黑色火焰打中的格洛莉亞帶著與她下落速度相同的幾串飆飛的血沒有摔得太慘,好歹穩住身體沒有倒下。她的傷口在灼痛,全身麻痹,暫時只有雙手能動於是張開五指掌心貼向地面。

  只是眨眼一刻,血紅的火焰從水平垂直方向各自伸展開來,燒成巨大的橫跨天空與大地的十字,而後像是命運羅盤的指針開始轉動,不斷疊加的焰團正是數不清的齒輪。

  漆黑的,或許是把黑洞裡那個世界和陰影本身抽出,化為夜之炎這樣的「怪物」,如同無數個嘶吼的亡靈被壓榨成潰決的潮與汐,如此洶湧而來,砸進那片血色的焰影。那看起來是地獄和冥界互相瘋狂撕扯,一時難分上下,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場景。刮起的風沙已經讓人徹底失去對戰鬥狀況的判斷,殺手按住帽子艱難地透過充滿極端熱度和極端冷度的氣流捕捉格洛莉亞的身影。

  ……那恐怕,是在用阿爾克巴雷諾機制誕生的保護結界和復仇者監獄存在與禁錮的結界對轟。不管是莉亞還是百慕達都不顧代價誇張到底了啊。

  「……」

  「……」

  難以描述的重壓。不管是職責在與承擔任何破壞與損傷的格洛莉亞,還是早就習慣這副破爛軀體的百慕達都對疼痛和壓力感到熟悉和不以為然,但至少現在他們因為自己的行為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雙方被迫鎖在原地不能動彈,似乎腳下挪動一步那個超規格的毀滅性打擊就要正中全身。維護者和復仇者很少需要做到這個地步,畢竟對人類使用太過浪費也太小題大做。就連他們自己也無法估算如果被命中會是什麼後果。但顯然,誰先害怕和退後就一定會是先輸的那個。

  而此刻,雙方全力防御和攻擊的當下,要怎麼樣才能打破僵局呢?

  ——犧牲防御,趁對方分身乏術的時候增加快攻。

  格洛莉亞騰出一只手,夜之炎的衝力立刻加強數倍,於是小部分逃離控制向前焚燒,她用於抵擋的左手臂在被削掉血肉露出白骨又很快修復之間反復跳轉。與此同時,右手搓出的火球化成好些分支向四周爆開,又以更快地速度向中心重新聚攏打轉,熱度和壓力終於成功擠壓周圍的空間。

  ——嗖。

  空間被火焰逐個釋放,和死氣之炎接連打出。

  「……格洛莉亞小姐該不會是……」

  「嗯,她用新的方法把之前用火焰搓黑洞的攻擊變成了不會再有前搖的連續順發。」……所以莉亞的身體果然更接近人類時期嗎,所以才被迫選擇速戰速決。比之前預料的時候抗壓更嚴重些,如果撐不到那個時刻的話……

  「……真是瘋子啊,可惜即便如此你和Reborn還是不願意同我聯手,明明我們一定可以殺死伽卡菲斯的,格洛莉亞。為什麼要如此固執呢?」百慕達加強火焰繼續硬撐。

  「……所以你那麼可悲,百慕達,」格洛莉亞沒有停下那個瞬發的攻擊,夜之炎的侵蝕已經從手臂蔓延到她的左半邊身體,「我能理解你破壞一切的想法,但我們卻做不到——這個世界還有我們在意的人,百慕達,他們和他們的後代不能因為我們的不幸而成為新的悲劇。而你只有你自己,百慕達,你孤立而無援。」

  有機會。我有機會可以解析他轟出的結界。只要能將它打破還給百慕達自己身上,她就再也沒有反抗的力氣了。

  沒有時間了。百慕達的解咒時間是兩次一起用所以不過幾分鐘,但是時間太短如果控制不好在結束時我是處於下風的那個就遭了。

  格洛莉亞咬咬牙上前一步帶著她的火焰鑽進了巨量的夜之炎裡。

  「喂,她瘋了嗎?」

  「等等,格洛莉亞小姐在干嘛?那種東西不是會腐蝕她的身體嗎?」

  「她不會是想要同歸於盡吧?!」

  嘖,糟了。她的全部重心都在短時間內打敗百慕達上,已經不惜一切代價——莉亞果然壓力太大絕不允許自己失敗所以選擇了最危險的方法。

  Reborn繞著場外行動,努力分析場上的情況。

  看見了。

  那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外部攻擊到達的地方。他們兩人過度使用力量所以誰都沒有余力去注意。

  「可樂尼諾,你還有一次解咒機會,對吧?」

  「啊?……對啊,我要怎麼做?」

  「莉亞特殊一點有三次,她勻了一次給我以防萬一。你開槍之後我會用子彈擊中你的攻擊保證它不會被氣流吹飛順利到達。」

  「我知道了,交給我就好——所以,要打哪兒?」

  「格洛莉亞的背後。必須是正背後,連偏側面都不行。」

  恢復原身正要架狙的可樂尼諾一臉難以置信地轉頭看他:「……不是,你剛剛說什麼?」

  殺手目光平淡不為所動:「一定要瞄准,拿出你平常狙殺敵人的氣勢和准頭。」

  「……我真的開槍了。」

  「動作快,要來不及了。」

  還是沒看明白Reborn要干什麼的可樂尼諾頭疼地抓了抓後腦勺,隨後趴在地上架狙瞄准。

  藍色火焰的光束從格洛莉亞的後方開出。

  殺手明黃色地子彈緊隨其後追上可樂尼諾的子彈給它加上威力和速度,隨便糾正一點偏離的防線,於是就這樣和專注於解析火焰騰不出手的格洛莉亞的後背中心連成直線。

  ——應該能行。

  殺手對格洛莉亞的行為習慣很了解。她並不很在意自己,所以有時覺得哪怕被攻擊打中也不礙事,反正她可以自愈不會死去。但有一種情況例外——Reborn曾注意到她對於來自身後的攻擊絕不會直接接下,反而立刻開啟防御並且回以猛擊。那很可能與她父親有關,那個人曾把小時候的她多次摁在地上臉朝下毆打,所以她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後背中招。

  格洛莉亞會重新開始防御,並且用猛力回擊。百慕達絕不想與格洛莉亞同歸於盡,兩人會同時收回那個太超格的攻擊。

  「……」

  緊急狀況下並不能判斷攻擊來自於誰的格洛莉亞只知道她要防御和反擊。被分散的用於解析夜之炎的的火焰再次回到身體,她開回防御彈開後方的攻擊並且出於本能反應給予回擊。

  那道攻擊衝上高空又在鎖定攻擊來源方向後追蹤而去。

  嗯?百慕達沒有攻擊我?那剛剛是什麼東西?

  ……不好,那是Reborn嗎?!

  攻擊已經逼近地面無論如何也召不回,格洛莉亞停止結界轟炸,稍微扭轉百慕達的火焰讓它偏離綱吉等人的方向,而後直接引爆自己的火焰。百慕達的火焰眼看也在爆炸邊緣於是只能收手,自己退到安全地帶打出新的爆炸轟飛她額攻擊。格洛莉亞不再被困原地,迅速扭頭去追回自己的攻擊。

  血紅色的焰團此刻和天外隕石沒有任何區別——至少在落地的殺傷力上。

  可怕的陰影和牽引力已經和殺手之間的距離已經所剩無幾。

  那道攻擊到達前,一陣勁風先刮過眼前,一只手穿進焰團將它在掌心束縛強行卸力致使其停下而後改變軌道扔給百慕達。

  「……該死的,」飛太快的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平穩呼吸,伸出那只被侵蝕的手相當用力揪住殺手的衣領拽向自己,「我差點就要過來給你收拾被黑洞撕碎的殘肢……現場有百慕達一個瘋子就行了,你也瘋了是吧!我們是不是說好了不准你和其他人插手?」她很少見地怒聲低吼,一邊又扶著殺手的頭去處理他眼角和額頭上被衝擊波割開的血口。

  「我記得我們也說好了你一定會小心行事最終活下去,莉亞。而我不覺得你剛才的決策能讓你活下來,我親愛的。」

  「……我的確……有些著急。」

  「……如果你不在了,或者你重傷殘廢變成復仇者的模樣,」殺手雙手扣緊她的雙臂同自己貼近,他的雙眼正在完全地吸走格洛莉亞的注意力和思考,「這一切同樣會失去意義,我同意不插手你和百慕達的戰鬥不是為了失去你。」

  「可——」

  「這不像你,親愛的,你那樣擅長戰鬥,擅長令你的敵人信服並且失敗,不是嗎?聽著,莉亞,你一定會贏的,因為你是『格洛莉亞』這個人,只因為是你才能贏。拿出你一向卓越的冷靜和耐心,然後撐下去,莉亞,你就會看到奇跡。」

  格洛莉亞並不明白殺手先前和現在都提過的那個她所擁有的必勝的法則,似乎是不能直說的東西。但是,Reborn絕不是那種只會說些空話安慰人的類型。他有時能看見她會忽視的特別之處,這毫無疑問。

  ——看來只能無條件相信他了。

  「……抱歉,我的行事是有點低級和隨意了,」格洛莉亞的手臂已經恢復正常,「沒事的,我已經調整好了。」

  殺手低下頭和她短暫地互貼額頭,格洛莉亞蜻蜓點水地吻過他側臉的傷口,又轉頭故作輕松地對遠處被她嚇到幾乎失聲的綱吉打了個手勢。

  「別怕,小朋友,你的考驗官可是很強的。」

  她轉身回到戰場的時候如是道。

  綱吉雙手扣緊搭在胸前,他腦子一熱,沒怎麼組織語言就脫口而出:「……格洛莉亞小姐也不用怕,我們會一直陪著你,什麼事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就好!你很厲害的,特別厲害,所以沒問題的!」

  於是她頂著百慕達一臉「好惡心我不理解」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

  ——對轟繼續。

  攻擊碰撞的爆炸就沒有停過。場外的人已經開始耳鳴頭暈,而中心戰場的土地完全焦黑,血紅和漆黑的火焰在那樣的土地上綿延不斷,燃燒不盡,總感覺任何除那兩人之外的活物那怕一根發絲進入領域內都會立刻變為一句白骨甚至消失殆盡。

  「……Reborn,格洛莉亞小姐是不是看上去……動作變慢了?」綱吉瞳孔猛縮。

  「不是看上去,那就是事實,她已經很累了。戰鬥節奏太快,莉亞的身體撐不住的。」……應該快到那個時刻了吧?

  百慕達的左半邊身體開出一個半圓狀血淋淋的豁口,斷面的血肉詭異地爬行蠕動重新開始長成。復仇者的鎖鏈和夜之炎穿進格洛莉亞的身體又穿出,最終將她徹底束縛在原地不能動彈。她的恢復能力終於在猛攻之下逐漸減緩跟不上自己的損傷。比如她現在雙腿麻痹,手臂的骨頭碎裂但是因為不能繼續再生於是被困在背後無法掙脫。人類身體的副作用愈發強烈,肺部和心髒的灼痛無法消減,連說話都變得困難。

  ——還是可以拼一把。

  但是,那樣的話如果不能一擊擊殺百慕達,我就會徹底失敗。可是現在不行動的話……

  Reborn看上去在等待一個時刻。那麼,我就耐著性子也等等看好了。

  「格洛莉亞,你輸了。」百慕達收緊火焰和鎖鏈,卻依然不能讓筆直站立的格洛莉亞彎下腰或是跪地不起。她的表情看不出痛苦,紅色的眼睛是夜晚安靜地紅月或是平靜的紅色湖澤,鋒利和殺意也安靜無聲地在其中自然生長。

  「這可不好說。」她的器官痛到不能呼吸,但卻流暢平穩地講起話。

  「固執。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放棄維護機制,和我聯手清楚伽卡菲斯這個罪人。」

  「我的確討厭那家伙,但我不認為他是罪人,百慕達。復仇蒙蔽了你的理智,而我不和沒有思考能力的瘋子交易。」

  「最後一分鐘,格洛莉亞,否則我就殺了你。」

  格洛莉亞閉上眼不再和他搭話。

  時間開始倒數。

  格洛莉亞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聽不太清周圍的聲音,甚至喪失了對風和空氣的感知。仿佛脫離現世,輕飄得沒有實感。

  ——一直以來辛苦了,格洛莉亞。

  嗯?誰在說話?

  ——如果你真的不記得我我也不會傷心的,好孩子。

  ……你是阿瑪蘭妲?

  ——很高興能和你再次說話,小格洛莉亞,我可是很喜歡你的。

  是啊,你在我出生的時候送來一束放在窗邊的紅玫瑰,卻也在那天把我從醫院推下去,不是嗎?

  ——那令我難過,親愛的,可我沒有辦法。你是我最特別最喜歡的後代,但我卻要扼殺你一次。如果可以,我很想幫你一次。但我成為意識體後,已經很難開口說話或是使用能力了。別擔心,這裡的時間比外面慢一些。

  ……好吧,聽起來你沒有撒謊。所以為什麼你現在能和我溝通?總不會是因為伽卡菲斯一時好心?

  ——不。有人詢問伽卡菲斯的時候知道了一個特殊機制,機制更新的當下,如果有人願意可以暫時成為我的載體讓我短暫復蘇,當然,這需要時間。於此同時,你要獲得我的認可。但顯然你撐到了這個時刻,小格洛莉亞,那個人和我都相信你能撐到。

  ……狡猾的家伙,居然背著我去做這麼多事還說什麼魔法特供,貫會裝模作樣。……真是的,萬一我失敗了呢?

  ——那他會受到懲罰,親愛的,我很抱歉。『她總是很容易得到別人的認可,我想我和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本來可以在完成任務後離開卻反而直接朝她走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位殺手是這麼說的。事實證明,你做到了,孩子。那麼,我要嘉獎你的堅持和強大,格洛莉亞,你不會輸的。祝你幸福,我的孩子。

  「……」

  格洛莉亞睜開眼,看來已經脫離那個意識體世界。

  百慕達正在朝她步步逼近,時間已到。

  「……我真佩服你的心態。為了一貫的優雅和風度到死也要維護面上的東西麼?真惡心。」百慕達皺著眉打量再次笑起來眉目瞬間溫柔的維護者。

  「白痴,我可不是對你在笑,是給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最相信的我的人。」因為想起阿瑪蘭妲沒有徹底消失又因為和我共享記憶察覺她對我抱有親切情感後打算賭一把啊。……哪有你這麼亂來的魔法師,Reborn。

  「無所謂,你要死了——再見,格洛莉亞。」

  百慕達制止衝向她。

  格洛莉亞不再垂下眼,抬起頭與他對視。

  很難說清她的眼睛,紅色安然焚燒,沒有慌亂與不甘。她重新抬眼的時候,像是寒刃出鞘,子彈出膛,一切最銳利的武器從暗處無聲迅疾地閃現。血跡在她銀白的長發上蔓延,像是一個同樣安靜到來的黃昏斜陽,在風裡輕盈飄搖。她被鎖住雙手捆在身後,但稱不上狼狽,看上去仿佛背手而立沐浴在日光下的靜穆雕像。

  ——退下。

  不知為何,格洛莉亞一個字也沒說,但這兩個字眼在他們對視的時候突然烙印進百慕達的心髒。

  「咚。」

  干脆利落尋不見痕跡和動作。

  大地崩裂,砸落在地的百慕達整個身體陷進裂痕,無論他如何想飛起來掙脫都只會被壓迫地更深。

  ……發生什麼了?我遭到了攻擊?……不對,她完全沒有任何移動,沒有抬手動作!

  「……那家伙,被自己的鎖鏈和夜之炎彈飛……還被那些東西壓制在地上不能行動……這是幻術嗎?」

  「……我想恐怕不是,沢田綱吉。以我幻術師的眼光來看……那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了。」六道骸心中震撼,他和庫洛姆,瑪蒙互相看了看,三人都是同樣的看法。

  百慕達有些發懵。

  他憤恨地打出攻擊瞄准格洛莉亞,她身上的鎖鏈自動解開橫在格洛莉亞面前輕松擋下,又齊齊發動砸回百慕達的身體,鑽進他的五髒六腑後穿出再釘入地面。

  百慕達仍在向上掙扎。

  被夜之炎托舉著靠近他的格洛莉亞隔著空氣做了個彈指的手勢,他便砸穿出一個不小的裂谷又被勾上來摔在她身旁。

  「叮。」

  解咒時間結束,百慕達變回原樣,止不住地咳血暈死過去。他身上已經再也沒有機制的力量了。

  格洛莉亞的身體開始恢復,但是所有痛感和疲憊在這一刻全部襲來,她強撐一口氣雙眼發黑地往回走。

  煙草和咖啡氣息蓋過血腥氣和泥沙的味道,格洛莉亞知道Reborn離她很近了,於是放心向前栽倒毫不意外被完全接住砸在殺手身上。小孩們嘰嘰喳喳地聲音也在逐漸接近,他們也在向她跑來。

  「……你的特供魔法好像是挺管用呢,親愛的。」格洛莉亞身體下滑也不打算支撐,反正Reborn抱著她根本不會松手。

  「那是因為你就是魔法的核心,莉亞,所以無論如何都會有效的。」殺手抱著她慢慢單膝跪下,讓格洛莉亞靠著他坐在他貼地的那條腿上,一只手去探她的脈搏。

  「……接下來交給你們了。」格洛莉亞在閉眼前拍拍他的背算作安慰。

  「嗯,睡吧莉亞,沒事了,會沒事的——親愛的,一定要記得醒過來,好嗎?」

  格洛莉亞在他懷裡睡去,睡前做了個勾起小指的動作。

  Reborn去擦掉她臉上的血污,抓住她伸出的手放在胸口,低頭去親她的額頭,而後抬眼平靜直視前方。

  ——那是耶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名為「他們」的奇跡(3)

  ——我們的未來全部都會被照亮

  「……格洛莉亞小姐還好嗎?她是不是傷的很重?」綱吉跪坐在一旁,其余小孩們則安靜地待在他身後向前觀望格洛莉亞的狀況。

  「阿瑪蘭妲已經讓她的自愈恢復成原來的速度,看起來至少外傷應該都修復了,」Reborn撩開她的左手袖子,那只之前侵蝕嚴重深及見骨的手臂已經長好大部分血肉,皮膚表層也在快速修復當中。心跳聽起來也還算正常,呼吸微弱但的確平穩存在,「但是這副身體現在更接近人類的狀態,尤其心髒和肺部受了不小的損害——沒事,有力量作為支撐至少還沒有生命危險。」……雖然痛肯定是很痛的,顯然那個方便的能力裡沒有消除疼痛這樣的功效。

  巨大的疲憊感令格洛莉亞昏睡,而同樣劇烈的痛感和心中散不去的擔憂又讓她睡不安穩,於是原本放她下來靠著岩石休息的殺手又把人重新轉移回自己的懷裡,抱著她站起來。格洛莉亞發出一點很輕的沙啞悶哼,迷迷糊糊裡伸手揪住殺手的襯衫,短暫松開手似乎眯了只眼去點向自己被殺手保管的手杖,而後一點點上攀抱住Reborn的脖子。

  「我知道你很難受親愛的,」Reborn站遠一些遠離嘰嘰喳喳地眾人,貼在她耳邊小聲安慰,同時騰出一只手摩挲她因為疼痛微微發抖的肩膀,「抱歉你還得忍耐些時間。沒事的,別害怕莉亞,很快你就不會疼了——不管什麼樣的疼痛都不會像以前那樣降臨,再也不會了。」只要這場戰鬥結束,而勝利降臨在我們這邊的話。

  殺手絮絮低語了一陣直到感覺格洛莉亞的手不再那麼用力,但也已經不打算把人放下,繼續讓她待在自己懷裡方便安撫。

  耶卡在遠處把重傷的百慕達交給其他同伴,自己拖著沉重的鎖鏈,帶上一群妖魔鬼怪似的復仇者們不緊不慢朝綱吉等人走來。綱吉並不懼怕他,幾乎立刻擋在Reborn和格洛莉亞面前和耶卡冷漠陰沉的眼睛對視。

  「看樣子彭格列的女神已經無法提供庇護。你們應該清楚自己和她那樣的次元無法相比,面對我大概只有死路一條——Reborn君,格洛莉亞無法和我交談的當下就由你來當代表吧。如何,確定還不改變決定嗎?」

  「明知交易不可能存在卻還要多次打探,看來時間和復仇都只讓你們變得更加愚蠢,耶卡。」

  「是嗎?那真遺憾,等格洛莉亞醒來後她只能給你們所有人收屍了。」

  按照先前的分配,XANXUS,斯庫瓦羅,迪諾,白蘭還有六道骸留下來先和耶卡周旋,其余小朋友們則去處理那些危險系數較低但數量不少的其他復仇者而後趕回來彙合一起對付耶卡。

  「彭格列的守護神倒是先倒下的那個啊。」斯庫瓦羅從Reborn身邊經過踏入戰場,殺手立刻表情不善地斜瞟他一眼,其實話還沒說完的斯庫瓦羅感到些許尷尬。

  「……咳,不過她確實開了個好頭,也算是對得起那個稱號。接下來,就看我們的吧。」

  「說好了是我先出場哦,畢竟我猜拳最先贏了。」白蘭狀態輕松地走上前,白龍繞在他胸口附近打轉。他抬手准備攻擊,然而白龍剛衝出去一半,耶卡卻已經不見人影。

  ……是那個什麼瞬間移動嗎?他不會也像格洛莉亞那樣不需要任何前搖吧……

  XANXUS反應很快。耶卡還沒接近他的時候只是感覺到一陣風襲來就迅速抬槍。

  看不清軌跡的刀光從他眼前劃過。而一起劃過的,還有他被砍斷的右手。XANXUS根本沒有余力去捂住傷口或是感知疼痛,轉而抬起左手開槍。

  耶卡早在火光衝出的前一秒就已避開,趕來支援的斯庫瓦羅甚至揮劍剛砍出半個圓弧。頓感身後不妙的二代劍帝盡力回抽,然而等他真的徹底轉身正面對上耶卡的時候,斯庫瓦羅的心髒也在同時被他貫穿,當即倒在血泊裡沒了意識。

  「……渣滓,起來。」

  極度的憤怒讓當年被冰凍後留下的傷痕爬滿XANXUS的臉。他吼著斯庫瓦羅但那人再也沒有一點動靜。

  ……這就是頂尖復仇者的實力。「棘手」這個詞已經完全概括不了這家伙,還真想把那位女神大人搖醒讓她抬兩下手就解決啊。……算了,以她的內髒損傷程度繼續打架基本不可能。

  六道骸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觀戰,耶卡攻擊速度太快得想個辦法加強防御避開致命傷才行。他和威爾帝對視一眼,六道骸以幻術召出屏障,威爾帝的裝置又立刻將它轉化為實物橫在場上其他人不好防御的身後。

  「嗯?這可真是個不錯的辦法,骸君,這樣的話——」

  白蘭的話並沒有來得及說完,他身後的屏障在一聲巨響後爆開被穿透,連著他的身體一起。

  「咳咳……XANXUS,這樣的機會應該夠了吧?」

  犧牲自我吐血的白蘭扭頭去看埋伏在耶卡視線死角的同伴。更先到達耶卡面前的不是他本人,而是積攢足夠全力射出的大片火光。

  白蘭瞪大眼睛一時失聲——火光裡沒有任何人影,耶卡又一次在不可思議的狀態下閃開了致命的偷襲,瞬移到XANXUS眼前讓他甚至來不及防御就被一刀劃開兩條腿的膝蓋,失去站立的能力倒地不起。

  「……Reborn,那家伙有這麼強嗎?」威爾帝推推眼鏡,無論以怎樣的科學眼光審視耶卡都得不出合理的解釋和對策。

  「……莉亞的確一再強調人類和復仇者之間的巨大差距。耶卡……甚至不屑於破壞手表直接剝奪你們的參戰資格,他根本就是打算殺光這裡的所有人——只要我們不同意和他們聯手。」

  「……但是和他們聯手就意味著加入那種和毀滅世界沒什麼區別的瘋狂復仇計劃,怎麼哪邊都是這樣糟糕?——不行,沢田綱吉還沒回來這群人就要死了,我得出手!」

  雖然清楚自己接下來的舉動有些失禮,但Reborn還是表情復雜地看他說出心中所想:「……威爾帝,我並非存心打擊你,現下所有依靠武力的人幾乎都失敗了,你這樣的頭腦派……」

  「哼,別小看我,我可是被稱為當代達芬奇的天才科學家,恢復原身後火炎大幅提高,也能進行更加精密的儀器操作——畢竟,你的解咒時間可是留給沢田綱吉的。……不過格洛莉亞這個狀態還能解咒嗎?」威爾帝皺眉去看躺在殺手懷裡已經徹底昏睡過去的維護者,看上去就比死人多了幾口氣。

  「……很遺憾,莉亞進了個黑心體制,這種事情並不由她自己決定。」

  ——不要顧及我,不管我是任何狀態,你們需要解咒的時候都要立刻執行,要以最終勝利為優先,否則一切都白費了,Reborn。

  「……解咒吧,威爾帝。」……總覺得哪裡很奇怪。如果是正常狀態的百慕達對上這些小鬼,他們的確很容易無一生還。……耶卡原本的實力有這麼超格麼?

  奶嘴落到地面,曾經的天才科學家時隔多年終於以原身在此處現在眾人面前。

  「斯帕納,把那個開上來!」

  藏在安全角落的斯帕納和正義從草叢裡冒出腦袋,按下手裡控制器的啟動按鈕。一陣轟鳴聲從上方接近,伴隨落地的巨響,最新改良版莫斯卡堂堂登場。

  耶卡對於這堆廢鐵不感興趣,他想也沒想立刻衝上前。

  莫斯卡遠比先前先前靈活,他的手臂快速扭轉炮口實時捕捉耶卡的路徑和攻擊——無論耶卡如何閃避,熱源捕捉系統一定會鎖定他的准確位置,與此同時七種屬性的火炎全部儲存在體內此刻齊齊發射,呈環形從各個方向無死角包圍耶卡防止他逃掉。

  爆炸後的狂風吹得人連連後退,Reborn背過身擋住吹來的石沙火星。

  看來對於死氣之炎的研究總是很偏執的威爾帝的確鑽研出了點有用的新發明。但是,耶卡應該不會就這樣被殺死。

  「……哦?還有熱源?莫斯卡,再次發射!——什麼?」

  煙霧裡被燒焦的某個人影逼近眼前,兩只手臂從莫斯卡左右身側竄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卸掉手臂,戳穿莫斯卡的核心系統,巨大的機器人轟然倒地無法繼續運作。

  耶卡丟下那堆廢鐵和威爾帝,轉而從六道骸身後出現。

  六道骸用幻術迷惑但還是被戳中腹部,索性迪諾及時出手長鞭纏繞住耶卡想要補刀的右手拼命回拉。然而耶卡的手臂就這樣單獨分離,以為控制住他可以出擊的六道骸讓三叉戟落了個空,反而迪諾貝耶卡劈開左肩一直拉到左邊上半身,血跡幾乎遮蓋了迪諾的視線。

  「哐啷——」

  令人熟悉的細長鎖鏈從兩邊夾擊強行制止耶卡進一步用力把他從迪諾身邊拉開。

  「……恭彌?」撿回一條命的迪諾稍微緩過一口氣,被羅馬裡歐扶下去休息。

  「又有新的人加入嗎?無所謂,不過是要死掉的人會多一個而已。」

  雲雀並不理會他的挑釁,耶卡話音剛落二人所在的小範圍空間裡已經被小卷產出的若干針球填充,增值速度持續翻倍。六道骸這時倒很有默契地與「死敵」配合,霧屬性的火焰在半空中若隱若現飄忽不定用以干擾耶卡的視線和注意力,雲雀趁機調高炎壓刺激針球的生長和攻擊。

  不管怎麼看都是密不透風無法避開的攻擊。

  ——直到雲雀感覺到劈向脖子的勁風。

  ……不好,來不及躲開!

  「砰——!」

  那道風突然地離開雲雀的身後。他的余光裡有明亮盛大的橙紅色火焰和手套上彭格列徽章閃過的冷光。一眾人拖延著時間,在這緊急時刻等來了處理完其余雜兵的綱吉。小孩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千鈞一發之際衝撞開要砍斷雲雀脖子的耶卡將他拍飛老遠。

  「……抱歉,是我回來太晚了——受傷的人去了平大哥那邊治療,盡快撤離這裡!Reborn,格洛莉亞小姐怎麼樣?」

  「來的太慢了,阿綱,我都快要給你判不合格了——莉亞好歹能睡著,應該在緩和。要小心,阿綱,耶卡身上有不對勁的地方,不要一股腦往前衝。」

  不對勁?

  綱吉停在原地觀察沒有受什麼傷正從那個被格洛莉亞的火焰燒盡太多土塊而留下的深坑裡爬起,實在很難在短時間裡看出什麼不對。……果然還是要近身才行。

  耶卡沒有先攻擊綱吉。他出人意料地調轉方向繞到後方,對准備支援綱吉且擁有手表,正要上場的炎真,庫洛姆和弗蘭毫不猶豫以手做刃橫劈過去,可以提供防御的三人頓時失去戰鬥能力摔倒在地。

  「那個火焰的躍動和氣息……Reborn,那和百慕達的火焰有點像啊!但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綱吉難以置信,他轉頭去看家庭教師想要求證。

  「……是和百慕達交接的時候被轉移到耶卡身上的嗎?」自己輸給了莉亞,但是莉亞也因為傷勢太重和體力消耗難以再次出手,於是沒有上場能力的百慕達就把自己的剩余力量開始輸入進唯一有機會贏的耶卡身上。

  「……伽卡菲斯,你在看吧?這種徹底犯規的事情你也要容忍?」

  「哦呀,這我可完全沒注意到,真是感謝你的提醒,Reborn君,」西洋跳棋面具臉男人的聲音在空中出現,他的語氣讓殺手感到惡心,「既然這樣百慕達你就停手吧,已經輸給格洛莉亞的你已經沒辦法參戰了,這可不好。」

  ……胡說八道。沒想到這個人為了最終目的放縱到這個地步,該死。原本是因為百慕達對計劃有用才讓他還剩一口氣,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哼,隨便吧——反正,就在剛才,我已經完成大部分力量的轉移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耶卡無聲無息地從綱吉頭頂降落,那只奪命的手臂就要從上往下劈中他的腦袋時,三叉戟和浮萍拐伸出的鎖鏈一個擋住耶卡的手臂,一個拖住耶卡的角,勉強停下了他的動作——但也因此,反應過來的耶卡一手一個劈開了離他最近的二人的一邊肩膀。

  「……沢田綱吉,就是現在!」

  「殺了他,小動物。」

  「阿綱,接住西蒙的戒指!」

  雲雀和六道骸顧不得身體上的損傷兩人撕裂傷口固定住在空中的百慕達,綱吉戴上大地戒指就像對付斯佩多那樣用重力將龐大的火焰聚集成一束避免傷及同伴,同時也能使威力聚合。他在空中反轉身體倒吊在耶卡眼前,光束直直穿過對方的身體衝出老遠。

  「……他應該還活著,沢田綱吉,趕快再——」

  「——所以你們那麼努力就只有這種程度嗎?」

  ……啊?

  「阿綱,左邊!」

  在Reborn的聲音裡回神的綱吉連忙側閃,脖子上多了條細長的傷口。

  ……和剛才的速度,根本不是一個級別啊!

  「恭喜你,沢田綱吉,你回來的很是時候,」耶卡抖出被捏碎的屬於其余人的手表,「我的主人百慕達的力量已經完全適應我的身體,我的瞬移速度會繼續提升並且沒有次數限制——嗯,大概10秒就能殺了你——求饒還來得及,那邊的第一殺手。」

  「阿綱,你剛才能判斷他的動作嗎?」

  「讓我試試……」

  顯然耶卡並不會給綱吉適應他新速度的機會。

  正要抬手的綱吉已經被迅速繞後,他很努力地躲開還是被隔開肩膀狼狽地落地。不管如何調整他的狀態,小孩都無法從正面捕捉耶卡的蹤跡,那家伙永遠能出現在他的視線死角隨後發動奇襲。

  ——他們面對面對視了。

  可是,耶卡的手刃已經快要逼近綱吉的腦袋,小孩完全來不及防御和躲避。

  ……嗯?

  裹著明黃色火焰的子彈幾乎貼著綱吉的睫毛和鼻尖如此猝不及防地橫在他的臉和耶卡的心髒之間,子彈劃過的痕跡是一道屏障,而敵人被這道屏障強行逼退遠離了綱吉。

  「……Reborn。」綱吉回頭去看由尤尼接手暫時來照顧的格洛莉亞。

  「先退後觀察,阿綱,不要著急和慌張,明白嗎?」殺手上提小孩的衣領不輕不重往後一甩把他扔進相對安全的區域,自己仍然舉槍始終看著對此並不太意外的耶卡。

  「終於忍不住再次出手了啊,Reborn君。是想和我們繼續談談?」

  「沒有人會和不理解常理的瘋子或者依靠歪門邪道投機取巧參戰的失敗者交易。」

  「等你死了你就會知道誰才是失敗者。」

  「哦?——那你就來試試看吧。」

  ……和那個維護者說的話一模一樣,真是同樣令人火大。

  兩人差不多同時出手了。

  耶卡如他所言沒有間隔地瞬移,而殺手在地面輕巧靈活地移步轉身,他看起來很輕松隨意如同玩著一種危險系數不同於平常的跳格子游戲,他的西裝外套衣擺循著耶卡出招砍過的風時上時下,對方一直與他擦肩而過。

  「Reborn那家伙全閃了!」

  「……那就是Reborn叔叔的絕技,所謂瞬間看穿對手的招式風格甚至連殺意也能掌握在手,好厲害啊……」坐在地上用自己的身體做支撐讓格洛莉亞靠在肩上睡覺的尤尼小聲驚呼,其余人都失聲地觀察著這場宛如魔術秀的迷幻身法。

  「嘖。」

  肩膀被稍微劃開一道口子,動作開始慢於耶卡的殺手打出子彈增加衝力加快自己後撤的能力,以被擦傷腿側的代價避開本來會打中胸口的手刃退到後方。

  ……百慕達的火焰輸入恐怕比我們預料的還早,裡面居然摻雜了一點機制的力量,難怪耶卡的實力一直在上升。

  殺手出人預料沒有反擊,只是繼續盡可能躲閃卸力給自己留下思考現狀的時間。

  ……但是那樣的話莉亞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雖說先前她的確有些緊張和焦急,但我能確定她在之後已經完全恢復冷靜了,以她的戰鬥水平和敏銳程度不可能發覺不了。

  所以為什麼沒做出提醒?

  不可能,這不是她會有的失誤。莉亞那個時候精神不好所以沒有余力,很難完整地解釋這件事,而且要是被百慕達聽到不知道會變更出什麼新的花招。

  她應該是對我一個人做了暗示。不會太復雜,一定相當簡短。

  「……」

  右肩多了第三道傷口的時候Reborn靈光一現。

  ——她點了自己的手杖,是在尖端敲了兩下。那是她某個習慣動作,我觀察過只會在她准備拔劍的時候才出現。

  意思是讓我把它拔開?但我並不是擅長劍術的人——不,莉亞當然也不會犯這個錯,所以,她的意思應當非常直接,即「拔出我的劍Reborn」。

  嗯,不管怎麼樣只需要絕對信任就好,那可是莉亞啊。

  再次提速提攻的耶卡貼到Reborn面前。

  殺手並不後退而是抽出他代為保管掛在腰上的手杖劍。

  劍光開泄的同時,沒有人注意到別的什麼東西竄出手杖劍刮向Reborn身後跑向某個人。

  「……Reborn在干什麼啊!好歹也用自己最擅長的手槍吧,不然怎麼抵抗得了耶卡瞬發的——」

  金紅色的光束擦過可樂尼諾身邊,力道和速度險些把他和拉爾米爾奇吹飛。明明是後方的襲擊卻比耶卡的拳頭更快擋在殺手面前,干脆利落地貫穿耶卡的手臂鑽進他的身體,把不屬於他的那麼一點殘存的機制力量拖出來,在半空裡徹底碾碎。

  ……因為察覺到百慕達動手腳的時候實際太晚自己的體力和精神不能支撐自己立刻解決,所以昏迷前儲存了火焰藏在武器裡,等自己休息一陣子後收回達到喚醒作用。……不是,她明明什麼都沒說Reborn怎麼知道的?而且格洛莉亞居然確信他一定會隨身攜帶那個手杖劍……好神奇。

  「睡覺的時候聽到髒東西在鬼叫所以醒了,」一睜眼就瞬開奇襲的格洛莉亞依舊不適地捂著心髒位置,但疼痛不會蓋去她眼裡的殺意,「再不從Reborn面前滾開我就親自把你的頭從脖子上扯下來,渣滓。」果然,我就知道他肯定能看得出我的暗示。

  耶卡很是警惕地退後幾步。……這女人還能打嗎?!

  「不用擔心我們會出手殺你,耶卡——因為我相信打敗你的人一定會是阿綱。」殺手這次拿出某個已經許久未用的特殊彈裝彈上膛,而槍口對准的是綱吉。

  耶卡想要阻攔,然而子彈繞開他轉向後方,就這樣擊中了綱吉。

  去吧。阿綱,那一發子彈裡是所有想對你說的話。你將會亮起足夠明亮燦爛的火焰,火光永不熄滅直到照亮你所有道路。

  「……」倒地不起又立刻「復活」站起的綱吉精神抖擻,他在幾乎所有人驚訝疑惑的眼神裡剝離身上全部的VG。

  殺手溫和地笑了笑。

  沒錯,阿綱,接下來只應該依靠你的拼勁。你根本不需要那麼多武器,以前面對重重困難都是依靠那種拼命的精神熬了過來,所以你要很清楚才對——不迷茫不後悔,毫不懷疑地相信自己就這樣去拼命迎戰敵人。繼續這樣下去你就會在某個遙遠的境界看到另一個未知的自己,那裡藏著終極的死氣之炎。

  ——向我們再次展示只有你才能創造的奇跡,然後繼續驚艷我們吧,阿綱。

  退回場外的殺手和心髒灼痛依然對小孩微笑的格洛莉亞不約而同地在心裡輕聲念叨。

  那樣美麗的火焰鋪開在整個戰場,好像一場不會結束的白晝。向日葵,晴天,陽光……所有令人覺得熱烈明媚充滿希望俄東西仿佛被燒成那樣的火焰似的,就這樣在場上燃燒。

  耶卡覺得很不妙。他卯足力氣和速度對綱吉出拳,然而失敗了。被接連摔倒在地砸的頭暈眼花的耶卡不可置信對上表情平靜的綱吉。那雙眼睛裡甚至對他沒有殺意和痛恨。

  很像。他現在的純粹狀態和百慕達大人當年在極致絕望裡擁有夜之炎的時候很像。

  「我和百慕達不一樣,耶卡。我不惜一切代價也會拼死將你打倒,為了我的同伴燃起我全部的最高覺悟,而我的火焰……是從純粹的希望裡誕生的!」

  兩人反復扭打在一起,而被摔出去的人總是耶卡,綱吉已經逐漸習慣他的速度和出招,說到底也是仗著數值的單一攻擊而已。

  耶卡不能接受。

  他飛到空中召出數個蟲洞壓縮在綱吉上方的頭頂,他們給他提供加速和力量,耶卡開始向下俯衝。

  綱吉冷靜地抬頭看向那團越來越近的黑影和火焰。

  我會贏的,Reborn,格洛莉小姐,我會再次給你們看看奇跡。……所以,請不要離開就這樣一直陪在我身邊吧。

  綱吉伸出手鑽進那團漆黑,並不費力地扣住耶卡的腦袋奮力一甩,如同打出一個完美的全壘打將人重重拋出砸進地裡,並捏碎他的手表。

  場上忽然很安靜。

  ……等等,我們這是……難道是……贏了!

  眾人正要歡呼出聲,一名旁觀全程但遲遲不露面的不速之客悄然到來。

  「恭喜啊,看來最後還是Reborn隊贏了,真是可喜可賀。」

  「你說話真讓人惡心。」格洛莉亞被Reborn擋在身後,對著伽卡菲斯冷哼。

  「我是來迎接你去履行你的新使命的格洛莉亞。我已經答應你在你死後彩虹之子們都會解除詛咒,尤尼家族不再短命,沢田綱吉也不會去繼承下一任彩虹之子,很劃算,不是嗎?」

  「不,我們有新的對策!還有別的方法去創造一個新的完善機制去彌補缺陷,用不著格洛莉亞小姐或是Reborn去犧牲——塔爾博爺爺,您來了嗎?」

  「——讓你久等了,十代目。」塔爾博在彭格列第九代嵐守的護送下趕來,他的手上是剛剛做好的至關重要的容器。

  大空火焰在加速到一定程度時會具備增幅能力。只要在容器內再加上夜之炎,環繞大空火焰創造出七個小型蟲洞不斷加速,填上七屬性火焰後就可以變成半永久道具不再需要添加新的七屬性火焰。當然,作為火種的大空火焰要足夠純粹且巨大——比如綱吉的死氣之炎,同時也要一直維持夜之炎的存在。

  「我可以試試……既然我永遠都是復仇者無法改變,還不如把奶嘴的控制權搶過來而不是繼續被我的仇人操控!」

  「大言不慚啊,百慕達——那麼我就只能拒絕你的參與。」

  「不,伽卡菲斯,」尤尼從人群的包圍裡走出眼神堅定,「你應該拜托他提供幫助。百慕達是為了向你復仇才會發生這些事,而現在他接過這個道具就會放棄復仇。你和莉亞阿姨並不是永生,有一天你們也會消失不見。」

  伽卡菲斯眯起眼:「是嗎?看來你已經預知到更遠的未來了,尤尼,就像當年你的祖先那樣。既然如此,就看看你們的制作的替代道具會不會有用了。」

  ……

  時間大概過了一周左右。

  「十代目,您看,這是我給巴吉爾准備的無酒精飲料,應該是他最喜歡的那款。」

  「我也帶上了今早現做的壽司,這可是我老爸最新研究的口味。」

  「嗯,大家都准備好了的話就去醫院探望迪諾先生和巴吉爾吧。」

  彭格列醫院裡,某一塊區域顯然比任何地方都要吵鬧。

  依靠瑪蒙的幻術制造心髒等待合適的心髒移植的斯庫瓦羅躺在病床上怒氣和陰郁填滿有些蒼白的臉,據說那是因為XANXUS讓他出門買東西來回跑了幾十趟。而瓦利亞首領本人也躺在床上療養,魯斯利亞正在給他喂飯——是他最喜歡的牛排。列恩看起來有些可怕,因為幾乎插滿整張臉的針頭,倒頭來貝爾菲戈爾居然顯得如此正常。

  白蘭和他們待在一個病房,同樣依靠幻術填補心髒的他倒是很放松,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器官少了一個的事實,此刻正從小鈴蘭手上接過最新口味的棉花糖。

  他可能的確太閑,於是想也沒想破壞牆壁鬧著玩,又忍不住開口孫兩句瓦利亞,而毫不令人意外XANXUS當即開槍,火焰從綱吉頭頂飛過,靈活地白蘭和鈴蘭手牽著手讓開一個可供火焰通過的地方——通往隔壁病房的牆壁被鑿開一個大洞。

  很不巧,動靜聲太大引來在休息的雲雀,而被火焰打翻巴菲和冰激凌的六道骸等人也過來討個說法,這裡已經不是醫院而是純粹的戰場了。

  「……」幸好迪諾先生和巴吉爾離他們比較遠。

  「喲,阿綱!」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迪諾親昵地抬手勾住綱吉的肩膀,微笑著衝他打招呼。

  「迪諾先生!你的傷已經不要緊了嗎?」

  「嗯,我恢復的還不錯,巴吉爾也很好。」金發的青年揉了兩把綱吉的頭發,而後略微低沉的去看綱吉身後走廊的牆壁。第一殺手靠牆站著,平靜地去看吵個不停亂作一團,同時也意味著恢復精神和活力。

  「……果然格洛莉亞小姐還沒回來,對不對?」

  「……」

  那一天,所有人按照塔爾博的囑咐一起往容器裡注入自己能夠達到的最強的火焰,百慕達等人也決定由復仇者永遠守護這個容器持續供給夜之炎。

  他們的確成功了,容器被啟動,半永動裝置徹底完成。

  而在完成的同時,格洛莉亞開始一點點消失。

  「……莉亞!」

  殺手離她最近於是鑽進那團火焰裡去緊抓她的手。

  「……格洛莉亞小姐!伽卡菲斯,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是被選中的人,彭格列十代目,你們是不會被徹底和這個秩序分離,哪怕變回人類。你們三人死後也會以意識體的形態存在於世界,而格洛莉亞……要把她的身份消除,與正要把她融合的機制斷開這個生與死的聯系是很復雜的。她的所有不幸都是被我們賦予的,要讓她恢復成正常人類可是沒有先例的,因此會被吸收進去重新構造再回到這個世界。」

  「……要多久?」

  「不知道,也許是幾天,幾個月或者幾年。總之她會回來的,至於時間地點還有她的狀態這當然是隨機的。但是她會活下來,我會履行承諾,彩虹之子們也會解除詛咒,世界上不會再出現阿爾克巴雷諾了。」

  ——沒事的,沒事的親愛的。

  快要消失的格洛莉亞沒有像以前那樣獨自背過身不和殺手說話也不去看他的眼睛,此刻溫柔平靜地回握Reborn的手很認真地注視著愛人。

  ——我想,果然還是我們三個人一起活下去比較好,Reborn,所以我一定會再次回到你們身邊。我會回來找你,親愛的,我每次都能找到你不是嗎?而你也總能找到我的,所以沒事的。

  她消失了。

  但是,綱吉和殺手第一次覺得離開和等待意味著一種希望。那個對自己的生命原本毫不在意地格洛莉亞第一次說出願意留下的話語,那麼她就會回來的。

  或者,你們會把她找回來。

  在不遠的所有人的未來,也會找到屬於她的光明未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4

第八卷 :番外一(真最終結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如果你呼喚我(1)

  ——R找回未婚妻小姐之路

  「小綱,再不快一點的話就要趕不上地鐵了。」

  「……啊啊啊啊一不小心就起晚了——Reborn,你為什麼不叫我啊!」綱吉猛地推開房間門,高中校服的一只袖子還掛在身後沒有套上,他從樓上直衝下來居然相當平穩地直接滑進廁所開始洗漱。

  「我怎麼不記得自己有提醒你趕上車的義務。」已經在吃早飯的殺手淡淡地瞥向小孩一晃而過的身影,繼續享受今天的第一杯咖啡。

  一陣兵荒馬亂後,狼狽的小孩和從容的大人還算准時地出現在並盛的地鐵站裡准備去東京。手機上的信息響個不停,綱吉知道肯定是山本獄寺他們知道他今天開學特意發短信來問候。等車的途中他心情很好地點開每一條訊息很認真地回復。

  初中畢業後,綱吉去了東京念書,而殺手選擇陪同,在小孩的上學期間會和他一起住在東京。顯然上高中之後大家並沒有能夠在同一所學校讀書的運氣進而各自在合適的地方發展,平常基本靠手機聯系,有時也會去對方的所在地串門,等到寒暑假的時候又會像以前那樣聚在一起瘋鬧。綱吉一開始很不習慣,憂愁了好一段時間,如今已經高中二年級也算是接受了朋友們不能再時時刻刻聚在一起的事實——反正總會見面的,無論時間還是空間依舊無法消磨大家珍貴的情感。

  獄寺很出人預料地沒和綱吉待在一個學校甚至不在一個城市。他向Reborn提出申請,說是認為自己的實力遠遠不夠,他需要更深層次的鍛煉所以想要去意大利的黑手黨學校深造。

  「看來你的確是變了,獄寺,這是個不錯的決定。」

  一想到獄寺獨自一人離開日本去意大利學習,綱吉就覺得放不下心。

  「他是被承認的守護者,彭格列當然會關照他。迪諾也在意大利,多少也能照拂一些。你應該擔心你自己,阿綱,你的同伴們都很努力,你可不能落後。」

  「……我知道了。」

  ——真是丟人啊,小朋友。

  嗯?

  視線原本在手機上的綱吉被身後某個路人的聲音所吸引幾乎立刻回頭。年輕的女性在和可能是她幼弟的小孩說話,安慰離開這裡要去遠地上學的他。

  那終究只是個陌生女性而已,哪怕聲音和語氣有些相似之處,但……並不是那個人。

  原本還很開心的綱吉忽然垂下頭表情下沉,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連地鐵開進來的時候也沒察覺,直到Reborn不輕不重打向他的後腦勺,又提起他的後衣領把人拎進去。

  「在站台上走神很危險,阿綱,你不至於長了年齡而不長一點警惕性。」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

  殺手冷硬的臉慢慢柔和下來。他的目光投向只有浮雲和日光的晴空,但眼睛分明看的不是這片景色。

  「我知道——我也很想她。」

  從那天之後過去了差不多快三年的時間。

  沒有一點音訊蹤影,甚至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可供人推測,那個人憑空消失不見卻讓人看不到回來的跡像。

  格洛莉亞還沒有回來。

  伽卡菲斯對此也提不出什麼有價值的建議。他只能確定意大利是源起之地所以她會在那裡出現,但時間地點和她本人到時的狀態這無法估算。

  於是,彭格列各方以及殺手自己的情報網只能漫無目的地查找能和可疑扯得上關系的任何奇怪事件,Reborn只要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趕去意大利一探究竟。

  綱吉已經記不清楚有多少次看見疲憊的殺手在夜晚回到日本,他回到住處面色很不好,而身後並沒有那個他最想帶回來的人。聽家光和九代目轉告給綱吉的,Reborn去過無數醫院和相關醫療場所,卷進各類衝突和混戰,三年淋過的槍林彈雨和創造的業績恐怕都要超過他這麼多年累積下來的數目,更別說任何有關奇聞和靈異的事件,殺手會趕去那些相當偏僻的小鎮角落以為會有什麼奇跡出現。

  但是什麼都沒有。

  ——也許當時我該讓伽卡菲斯同意讓我陪她走完這段路的,陪她重構變回人類。這條路對於莉亞而言可能太遠太黑暗,不該是她一個人的。

  ——Reborn……

  綱吉也很難過,但他得想辦法讓殺手別那麼低沉自責,於是小孩打起精神抗議為什麼不帶上自己去找人,殺手告訴他作為家庭教師絕不允許學生放棄學業。

  ——你知道她也會希望你好好享受高中校園生活的,阿綱,這件事情交給我和九代目就好。

  ——……好吧。

  後來家光偶爾一次和綱吉碰上的時候,很有些為難地抓著後腦勺。

  ——兒子,說實話,你們也知道格洛莉亞小姐這件事沒有先例,其實伽卡菲斯那家伙也什麼都不確定,不是嗎?

  綱吉沒有回應父親,因為他能感覺到家光要說出他和Reborn最不願聽見的話。

  ——他可能只是突然大發慈悲給了你們一個念想。已經很久了,重構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些。……她可能真的回不來了,阿綱,你們恐怕要開始學會正視這件事。

  ——……你是讓我們,讓彭格列不要去找她嗎,爸爸?你讓我們放棄她?!

  家光被他激動生氣的模樣嚇了一跳,抬抬手示意綱吉稍微冷靜一些。

  ——……不,我們依然會去找有關她的消息,我只是覺得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阿綱,你們必須要為最壞的結局做好心裡打算,任何事都是這樣的。你還沒有體會過失去,兒子,所以要有心理准備才行。

  ——……格洛莉亞姐說她會回來的,她答應過我和Reborn她會活下來的。……她會的,她肯定不會騙我!

  她這一路……應該要有個好結局的。

  此前,綱吉在上個暑假突然拜托Reborn給他講講他們倆之前的事,他想要徹底地去了解二人的過去。

  殺手帶著小孩去了彭格列總部,推開某個秘密檔案室的門。那裡沒有和彭格列相關的任何資料,而綱吉一眼看見的居然是格洛莉亞有些久遠的畫像,那和彭格列的各個首領留下來的很有些相似之處,作為像征物去記錄家族的歷史。

  那是看起來只有17,8歲的格洛莉亞,她果然從小就是那張很有侵略性又讓人退避三舍的臉。格洛莉亞平常其實多少帶笑的,不管那笑容是真是假。但畫像上的她臉上沒有一點笑意,目光明顯看著的也不是正前方。

  她在看什麼?看自己迷茫的命運前路還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美好結局?

  ——她並不想做首領,可是她沒有辦法,阿綱,過去的陰影已經把莉亞吞噬了。人們都以為她的父親死後莉亞就被解放,可那反而是一種詛咒的開始。

  ——……所以是格洛莉亞姐親手殺了她父親嗎?

  ——不,是我殺的。或許我不該接那個委托……或許她父親活下來繼續壓榨她能夠激起她反抗並且脫離的想法。那也許……能讓她的人類生活少一點不幸。

  殺手伸出手去撫摸畫像,他的目光透過那雙濃烈的紅色眼睛一直看到過去。他有太久沒見到格洛莉亞尤其真實而且沒有陰霾和暫時拋開苦痛的笑容了。

  ——可是,你們最終不是因為詛咒降臨遇見,而是在更早之前突破這個枷鎖就遇見了,我覺得格洛莉亞姐應該很開心吧。

  ——以自私的角度而言,我的確也矛盾地不後悔那天的事。

  綱吉繼續環視周圍,他隨便翻翻那些文件照片和日記之類的,果然都不是彭格列的東西。

  ——這是彭格列一世的意思,他不太希望因為那些事就讓莉亞作為「人類」的存在和痕跡就這麼消失,所以其實保留了一部分艾芙裡特家族相關放在這裡。當然,他省去了一些發生在莉亞身上很殘忍的事。

  ——……

  綱吉知道的,所謂的人體試驗,一周……就毀掉了一個人。不知道格洛莉亞姐還會不會因為這些事做噩夢,沒事的吧……

  他翻看格洛莉亞和友人們的信件,那是個外人眼中完全不一樣的她,溫和友善,性格很有趣,雖然還是那麼張揚但是卻並不讓人討厭。而她在報紙上的那些事跡,足夠讓任何一個哪怕沒見過她的人期望自己絕不要和她碰上。

  ——怎麼,害怕她了?矛盾也是她的魅力和個性,我不認為這是缺點。

  ——我只是……覺得她很辛苦。

  ——……那倒是真的。

  小孩繼續翻找,真的沒有關於她和Reborn的事留下。太過分了,伽卡菲斯和阿瑪蘭妲就這麼擅自奪走屬於他們二人最重要的記憶和存在,哪怕回憶永不褪色,但是……真實的物件也很必要的。

  ——……我們肯定能找到她的,對吧?

  ——當然會。

  ……

  意大利。那不勒斯。

  黑色皮鞋踩過混亂後留下的玻璃碎渣和剛剛干涸不久的暗色血塊。屍體如同破爛的麻袋零零散散倒在地上,身體被子彈和刀械開出許多洞口,鐵鏽味道已經蓋過所有的新鮮空氣。

  Reborn蹲下來仔細檢查屍體上的訊息,初步判斷是幫派的人物和當地的黑手黨家族起了矛盾。部分屍體身上有某種特殊火焰灼燒後留下的痕跡,有不屬於雙方的第三方人物突然出現在這裡——那恐怕就是牆壁和地面損壞如此嚴重的原因。

  嗯?

  Reborn抬槍對准身後的某個方位,冷靜地盯著一個存活下來正在慢慢爬行的幸運兒。

  「居然會有活口,看來今天是你的幸運日,」殺手在他身邊停下,腳踩著男人後背的傷口迫使人停下動作,「我猜你是加裡布的手下,而和你們打起來的很大概率是萊西家族——回答我。」

  Reborn腳上用力摁了摁,抵著男人脊梁骨附近的傷口連著骨頭一起踩,幸運兒幾乎能聽見自己骨頭哢哢作響的聲音。看起來倒也能忍,殺手抬起腳干脆利落砸向男人的一根手指,停頓一會兒又立刻砸向第二根,等到他踩斷右手的全部手指,開槍給人的膝蓋開了個洞後,男人哀嚎著求他住手。

  「……我說,我說!……你猜的沒錯。」

  「有第三方來了,你們知道是什麼人嗎?」

  「……不清楚,那個女人根本就是憑空出現的,精神也不正常,……明明是她妨礙了我們還反過來殺了我們這邊不少人。」

  「她長什麼樣?」

  「……看的不是特別清楚……但應該是白頭發紅眼睛,看上去有點瘦,還挺厲害的——我真的只知道這麼多,沒有了!」

  「……她人呢?」

  「我們的人還有萊西家族的人去追她了吧,大概。」

  Reborn不再和他浪費時間,給人一個痛快便立刻離開已經沒有任何信息可用的倉庫。

  ……至少這次彭格列的消息沒問題,的確有疑似莉亞的人出現在那不勒斯。剛回來就被卷入事件中了啊。如果是你的話……倒也合理。

  精神狀況不太好而且已經變成人類的話……有點危險。

  倒也不是說這人就一定是格洛莉亞,但這個事件已經是這三年來Reborn碰上的所有情況裡最有可能是她真回來了的一次,哪怕最後是個烏龍也沒理由不去調查。

  「……你真的該回來了,親愛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如果你呼喚我(2)

  ——你說你惹他干啥

  沿途的人的確有看見裹著鬥篷的紅眼白發的女人被兩派人馬追著跑過一整條街道而後不見蹤影。他們心中對於萊西家族和加裡布的家伙們感到畏懼於是盡可能躲遠一些,所以很遺憾沒有一個人看見女性更具體的樣貌和狀態。

  只能親自在近距離下確認了。

  但是,有一部分人看見一晃而過金紅色的火焰。他們見識得太少因而形容詞匱乏,但總的描述上是覺得那很不可思議。金紅色的大空火焰非常稀有,至少在這個世界上Reborn只見過一個人有那樣的死氣之炎。

  「我想應該多少通知彭格列一聲——我可能找到了疑似莉亞的人。」

  剛處理完一堆工作正在偷閑打盹的門外顧問瞬間清醒,手邊的文件嘩啦掉了一地:「……什麼?這是好事啊老友!那不勒斯那邊彭格列的人員你可以隨意調配,只要動靜別太誇張,但是找回我們的女神大人當然優先。」

  「也不一定真的是她,哪怕是一點誤差都不對。」Reborn的語氣聽起來很平穩,他此刻看上去也算冷靜地結束了第二次和當地其他幫派的和善談話。

  「……總之,你加油。」明明在心裡無比希望這一次格洛莉亞小姐真的回到你身邊了……

  殺手掛斷電話,把半死不活的被拷問者丟開到一邊繼續追蹤。這一路並不順利,這個地區所有道上的組織機構都一個接一個冒頭攔在Reborn面前,他似乎在來到那不勒斯的後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變成了這些黑手黨,軍火商,雇佣兵一類人的公敵,他把這歸結為那不勒斯其余人對於萊西和加裡布不滿許久,大概率把他當做和那兩人相關的存在所以想找個突破口。

  Reborn沒有時間多思考現狀,他必須要盡快查出那群人的所在地,於是開始連續機械地與阻攔自己的一批又一批各派人士對戰,拷問,收集信息,追蹤,如此反復。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殺手真的覺得自己像是在刷人頭業績,照這麼下去他一天的人頭數很有可能高出別的殺手幾個月才有的量。

  扣下扳機的手指開始略微感到麻木的時候,殺手終於獲得了更具價值的信息。

  「去找那個家伙,去找格雷!我沒見過他,但大家都知道那家伙和萊西家族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黑心生意,他最清楚萊西家族的基地在哪兒!求求你放過我,我把知道的全說了,真的就——」

  這人和內情的確沾了點邊,保險起見Reborn揪住他按照這人說的路線摸到這位什麼生意都做的格雷的所在地。

  一家看起來很普通的酒館,甚至普通人一打眼看去只覺得裝修亂七八糟一點,似乎在潮流的路上不幸走了偏路,而裡面的客人最多也只是些無業人員或者頹廢的上班族一類,頂多有些沒什麼威脅的小混混。但是Reborn能看出來,毒販子,軍火商,走私販,黑手黨,詐騙犯,拉皮條的……真是社會頂級渣滓大聚會,烏煙瘴氣這樣的詞已經完全不能形容這家店了。

  「哦呀,難得有做殺手職業的人找上門,真是稀客。我們老板人很好的,新人的話就給您打個八折,還不錯吧?」酒保的手裡還有一杯正在混合搖勻的雞尾酒,他示意殺手看看菜單或是自由點餐。

  「打折倒也不必,我很趕時間,格雷先生。」

  男人停下調酒的動作,微微眯起眼重新打量Reborn。他很清楚,這人沒見過他,但剛剛的話透出的語氣可見不是出於猜測。

  「人的氣場很難徹底掩蓋,而習慣了當部下的人也很難掩去那種行為習慣和面部表情,」殺手推開面前的酒杯,目光淡淡,「這不是很困難的事。」

  「哦?好吧這位新客人,看來你要為我們帶來很具有挑戰性的生意——沒關系,只要價錢足夠一切都好說。」

  「告訴我萊西家族和加裡布的基地位置,還有他們經常出現的地方。」

  格雷臉上的笑容逐漸虛假起來。

  「先生,你可能剛來那不勒斯所以還不清楚狀況,沒有人會去招惹他們,尤其我和萊西是很好的朋友。」

  「很遺憾,我必須要知道有關他們的一切。高價也無所謂。」

  「非常抱歉,殺手先生,我們恐怕做不成這筆生意,您還是換換吧。」

  店門被無聲鎖住,窗簾關上後光線瞬間消失屋內昏暗陰沉,店裡各角落的人開始很快朝Reborn的位置移動,他們手中刀劍的冷光,子彈的反射還有那些不同屬性的火焰在空中飄搖如同幽幽鬼火,空氣的冷度似乎莫名下降了。

  Reborn插在西裝褲口袋的那只手稍微抽離,指尖很輕地點向藏在腰間的槍。以他自己為中心畫出許多線來,他的目光很快將所有人標注在特定的位置上,抽像出數個紅點。

  店內保持了一小段時間的安靜。

  ——砰。

  Reborn迅速下蹲側頭避開第一發子彈和追隨其而來的火焰,與此同時單手繳械離自己最近的敵人所持有的槍支,開槍瞬間卸掉唯二持槍的第二人的彈夾,反手正好補給那只被他搶來的槍。

  槍托重重砸向某個自以為技術高超的幻術師的太陽穴,它便失去了全部的利用價值。殺手抬腿撂倒前後包圍自己的壯漢,踩著他們的腦袋和脖子在空中後翻落回桌面,皮鞋鞋跟敲擊木質的聲音和數發子彈打穿敵人腦袋的聲響齊齊發出。

  很快店門和玻璃都在撞擊下破裂,有人一個接一個飛出店內胡亂地摔倒在外像是翻白眼的死魚。

  慘叫聲在這之後斷斷續續傳來但沒持續太久。

  Reborn整理著西裝外套推開空剩個架子的門,隨手丟開沾上血跡和皮膚組織的鑿冰器和扳手,目的地相當明確地離開了。

  面朝下趴在地面還剩一口氣的格雷啐出一口血。他的余光瞟向地面上一點快被吹散的不明粉狀物。……嘖,真是不好干的活,受這種罪……不過該做的我都做了,那家伙倒也不是會賴賬的人。

  ……

  屍體,既有萊西家族又有加裡布的人,一眼看過去很讓人震撼的血量。至少這麼看來那名女性占著上風——如果忽略Reborn在沿途的某個診所收集到一名短暫處理槍傷燒傷女性的這件事的話。

  殺手從還有溫度的屍體上跨過,正式進入萊西家族的基地。血跡蔓延的方向很像是通往地下室,途中Reborn眼前晃過充滿各類藥物尤其是刺鼻消毒水氣味的制毒房,武器室,甚至還有一看就不是簡單藥物研究的實驗室——多半和人體試驗有關,明明是不太出名的新建家族倒是膽子很大。

  打鬥聲很近了。

  Reborn握緊槍閃到門後,無聲無息勾開沒完全鎖上的門鎖,將門推開足夠觀察裡面狀況但不會引起人注意的大小。

  「……退下。」

  他推開門的同時,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Reborn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幾乎在顫動。

  很像。因為距離的緣故聲音不大,而且對方受了傷聲線低沉模糊。但是……很像。

  很像她。

  年輕的女性被逼退到牆角看不到臉,手捂著腹部上的傷口身體整個內扣。一群傷勢不一的人圍成一個半圓禁錮她的小片空間看起來無處可逃。

  ——直到一發子彈突破這個包圍圈。

  場面一度混亂,一時分不清交叉往來四處散落的子彈到底屬於誰,連明黃色的火焰也再槍林彈雨和火舞焰動裡失去蹤跡無法捕捉。

  Reborn在打鬥裡和女人對視了。

  一模一樣的臉,和那個很像的聲音。

  女人微愕地看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一時抬手伸向Reborn的方向。

  殺手平靜地轉過頭不去回應,他的臉上從疑惑不解轉變為某種嚴肅的篤定。

  還有三三兩兩的人時,Reborn站遠一些停止了攻擊。

  手腳很明顯有麻痹,偶爾出現一點痙攣。神經反應也的確比平常慢一些,雖然次數不多但Reborn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會在某一瞬間看不太清,就像是一次突然的黑屏。

  看來偶爾也要體驗一下被暗算後受傷的感覺,能吸取教訓和提高能力。

  他看向被自己的外套蓋住的腰腹位置的貫穿傷,對流出的血和痛感倒也覺得還好。

  「你該停手了,第一殺手先生,如果你不希望這位你苦苦尋找的小姐出些事的話。」躲在角落裡的萊西捏住女性的後頸把她摁在地上,槍口貼在她的腦袋上。

  Reborn沒什麼表情地投去冷漠的目光。

  他的槍口調轉反向。

  砰。

  「啊——!」

  女人捂住自己的左肩痛苦哀嚎,萊西幾乎條件反射般去捂住她的傷口,扶著她坐下靠牆。

  「果然是假貨啊。」殺手向後肘擊猛打偷襲者的喉嚨,雖然四肢不太靈活但並不妨礙他一腳踹飛繼續心存僥幸的人。

  腹部的血跡因為劇烈動作從衣擺蔓延到皮帶扣向下滑的時候,Reborn步伐平穩地走向滿臉不可置信的萊西和那位神秘女性面前。

  「這個線索從一開始就很奇怪,不是嗎?」

  那個留在現場的幸運兒沒說謊話,至少現場的確有個白發紅眼似乎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既然那個女人精神不正常,那麼本來正在對著干而且處於戰鬥中的萊西和加裡布的人壓根不該優先追這位女性。

  而後幾乎每隔一段距離一定有路人看見有個白發紅眼的女人跑過,甚至看到了火焰——實際上,Reborn同格洛莉亞相處這麼久以來她平常根本不用火焰打人,太浪費了,不符合她驕傲的自尊心。

  殺手到底是很謹慎的人,怎麼會這麼巧惹來那不勒斯各方各派人士的阻攔,顯然他被針對了。目的是消磨他的體力,同時可以稍微暗算他,比如毒藥一類的。Reborn千防萬防大概率是在拷問格雷的時候多少碰到一點,不過自己本來也常帶萬能解毒劑所以傷害不算嚴重。

  值得注意的是,那些屍體裡萊西家族的人在少數,加裡布的人手死傷慘重。而且不知為何彭格列的人沒有追來,於是殺手得出一個可能:萊西家族知道殺手最近幾年在找一個人,於是作為地頭蛇他命令這裡的人陪他演了一出好戲,雖然犧牲掉許多不之情的家伙。當然,彭格列也有參與,這裡的負責人已經叛變了——理由是女人出聲的時機太巧,明顯有人監視Reborn的一切舉動,那是始終跟蹤他但又到現在都不出現的人。

  以及,格洛莉亞不可能輸的,她打架的時候精神正常與不正常的區別僅僅是敵人的屍體完整和不完整的差別,這群該死的渣滓未免太小看她的應對能力。而當Reborn和女人真正對視的那一刻,他的腦袋甚至不需要運轉就徹底確定這是個偽劣產品——太假了,整個人連同身上的傷都那麼可笑。

  殺手原本只是要清理這群敢拿格洛莉亞開玩笑的蠢貨,殺掉這些人並不困難。但是,他聽見女人的聲音後又有了新判斷——他們的確見過格洛莉亞而且聽到了她的聲音,很有可能就是最近。那麼,就要先留個活口了。

  只是身體上的一兩道傷口而已,換一條最重要的線索並不虧。

  「把他叫出來——那個彭格列的負責人。我關上了門一路上又打壞監控,他不知道現在的狀況。就說你們抓到我了,就現在。」

  「……他——」

  「別裝了,和我有仇的不是你們,我看的出來——他才是主使者。」

  萊西抱著自己失血快昏迷的女朋友,戰戰兢兢地撥通電話。

  「他多久過來?」

  「……可能幾分鐘。」

  「嗯,時間夠了。」殺手毫不猶豫地連開幾槍,接連打斷了女人的四肢,看著她在地上扭曲蠕動叫聲刺耳尖銳,縮成一團血肉模糊沒有人樣的垃圾制品。

  「這才是你自己的聲音,真是自取其辱。惡心的東西會讓原本很好的一切變得同樣惡心,此前我根本不會想像會有一刻一秒不願看見我那位未婚妻小姐的臉。雖然很想請你自己立刻把這張臉從身上剝下來,但我趕時間。」

  子彈貫穿女人的臉正中心,她趴在地上迅速沒了動靜。

  萊西已然呆住,直到他的膝蓋被子彈開了個洞後又被Reborn用腳摁了摁。

  「什麼時候見到的格洛莉亞。」

  「……上個月。」

  「地點。」

  「托斯卡納一個小鎮子……我們打不過她死傷慘重所以回來了……」

  「她狀態如何?」

  「……看著還行……」

  「還有別的要說的嗎?」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全是彭格列那個家伙策劃的,和我沒有——」

  男人被扭斷脖子像斷掉的提線木偶,搖搖晃晃倒地不起。

  大門被打開,彭格列的負責人剛露頭就被打穿心髒沒了呼吸。

  Reborn不太關心一個人為什麼要殺自己反正最終他們都會成為死人。他清理目標從不留家人的活口,所以這人只有可能是什麼女僕守衛的家人或者沒有記錄在冊不為人知的私生子一類。最近幾年才加入彭格列又知道殺手也在所以伺機而動,而這次格洛莉亞俄事情給了他一個機會——偶然碰上真正的她原本想綁架但打不過只能想別的辦法。

  無所謂,反正他已經是屍體了。

  Reborn給家光通報了一聲讓人過來處理叛徒的事。他靠著牆捂住傷口勉強喘息一會兒,而血液溢出指縫。殺手順走萊西身上的解藥,打劫一家地下診所縫了傷口就立刻動身前往托斯卡納。

  ……這一次,這一次該是真的了,小玫瑰。

  只是這一次,稍微……別那麼活蹦亂跳吧,親愛的,再等一等,很快的——等我過來找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如果你呼喚我(3)

  ——愛是奇跡

  「……」

  黑暗。不對,這能被稱為人們所認為的那種黑暗嗎?只是什麼都沒有,或者連實體和空間本身都不存在的某個特別「境地」而已。

  格洛莉亞從不懼怕和逃避孤獨與空無一物,那是她被迫——雖然也能算的上主動承受的長久以來的一般狀況。但是此刻她有些迷茫,同時覺得恐懼。她看不清前路與方向,可明明還有人等著她盡快回歸,而且恐怕正在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她的蹤跡。頭腦裡完整龐大的記憶畫面如同故障屏幕那樣忽閃忽閃,難道機制又要奪走一次她寶貴的記憶嗎?

  不,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任何人奪走它第二次,我也不允許任何人阻擋我回歸的腳步將我困於此。

  可是周圍的黑色在侵蝕格洛莉亞的腦子,她頭痛得不可解。

  肩膀上傳來有一點份量的壓感,並不沉悶的黑色披風輕輕落下蓋住格洛莉亞單薄的肩膀。橙紅色的火焰明媚又溫柔地燃燒,照亮她視線範圍內的虛無。青年蹲在她眼前握住她的手,穿過百年時光和曾經在教堂時的情景似乎沒有任何區別。

  「已經不需要再害怕,這一次和一百多年前並不一樣,你現在擁有此前從未有過的主動權。你迎來了那個美好的未來,我親愛的小希爾達。」

  「……」格洛莉亞的瞳孔很少見地顫抖,驚訝和喜悅交替出現在臉上,一個漫長的等待終於不再以遺憾和悲哀結尾。

  微笑著看她的彭格列一世扶著格洛莉亞的肩膀幫助她重新站起,二人的目光不再分歧地投向過去和現在,而是一同留在當下:「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我們真正意義上再見的這一刻,等待你真的重獲新生的那一天——好久不見,希爾達。」

  不是苦笑,而是發自內心因為溫情和欣喜的笑從格洛莉亞的眼角開始蔓延。時間的時針和分針沒有殘忍地將他們分離而是消除生與死的隔絕讓他們真實地相見。她緊緊握住友人的手指雙手幾乎在發抖:「……好久不見,Pri——不,好久不見,Giotto。」

  G和其余守護者們站在一起,在離二人稍遠的地方對她招手致意選擇不去近距離打擾。Giotto和格洛莉亞並肩向前邁步,開辟出一條有微光的小道。

  「一直以來你都很辛苦了。」

  「也還好,我的習慣能力一向出眾。」

  「可以不用總是那樣,希爾達,你已經不需要一個人解決事情,不用一個人承擔風口浪尖的榮耀驕傲,也不用一個人承受失敗和毀滅的後果。你將不會孤獨和絕望,希爾達。」

  格洛莉亞的身體稍微僵硬些許。她現在又覺得不太習慣——或者說感覺不太真實。她一度認為漫長的生命裡苦痛和悲哀將亙古不變,甚至從記事起就開始說服自己去承受和默認。

  一世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伸出手靠近格洛莉亞,掌心貼向格洛莉亞額頭的時候如同一位至純至善的主教將光和答案賜予迷茫困惑明明從不信教但依然能被他庇佑的教徒。

  「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希爾達,冥冥之中就覺得你是個好孩子。你或許覺得懲罰結束之後現在的一切是獎勵,不是的,小希爾達,因為懲罰的前提是你犯了錯。可你沒有錯,親愛的,所以那不是懲罰,那自然也談不上獎勵。此刻等待你的一切,是歸還於你的你本該一直擁有的東西。」

  ……歸還。

  原來是歸還。

  是啊,我在時間裡有些分不清是誰在欠著誰了。

  格洛莉亞的眼眶裡生出發酸發痛的熱度,但更為苦澀的液體並沒有溢出眼睛,此刻暫時地平息和儲存。

  「人都會有自己特別且唯一的港灣和棲息地。他依然存在並將長期與你一起存在,此刻也在等待你重新歸來,所以不必擔憂和隱忍,希爾達,第一殺手先生能幫你消化那些終將散去的疲憊和苦難。」

  Reborn……他確確實實活下來了啊。

  「我不太確定我真的離開這個地方邁入原本的世界會是什麼狀態,Giotto。我有點……想像不出正常活著的自己。」

  「那個孩子會讓你知道在光亮和希望裡活著該是什麼樣。我想我那位不可思議的後代會讓你,包括Reborn脫離陰影並且保護你們不會被光的熱度灼傷。」

  是的。

  她只需要無條件相信Reborn和綱吉就好。

  格洛莉亞看向似乎沒有盡頭的道路。很遠很長,但她應該能堅持走下去。

  「沒事的,希爾達,會有人不斷陪你走完這條路,甚至於最後你也不是孤獨一人,只要你體內還共存著第一殺手的火焰。但我很抱歉我無法陪你走完,希爾達。我們總要分離,但這並非永別。」

  「我知道,在時間的盡頭我們會再見,不管是你們,我,Reborn,還是阿綱,總有一天都會永不再分離,所以我很期待那一刻的到來。……雖然即便是暫時地分離……也令人難以接受和釋懷。……我很想念,Giotto,想念與你們有關的一切,而且從未斷絕不分日夜。」

  格洛莉亞抓緊肩上屬於彭格列一世的披風。他本人現在真實地與她談話就像以前在彭格列總部和其他任何地方,她不是看著一幅不會說話不會動的畫像,也不是沒有回應的花草樹木,和只能做個念想的彭格列指環。倒頭來,她真正的朋友們還是留在遙遠的過去。

  「我知道的,希爾達。我與你有著同等的思念,因而某種程度上我從未和你徹底分離,我們都注視了你百年,你的喜怒哀樂我全部都知道。謝謝你的想念讓我仿佛永遠活在現世。沒事的,不要難過小希爾達,如你所說終有一天不再有分離。」

  兩人稍微釋懷地衝對方笑了笑。

  「但我真的很高興,Giotto,我很高興你是我這次真正新生開啟時的那個引導者。」

  「我的榮幸而已。」

  他們張開手臂,隔著過去現在和未來輕輕擁抱。

  「嗯,我們好像只能走到這裡。我想,有個人會想和你單獨聊聊——你也會那麼想的,希爾達。你們之間,該有個徹底的放下。」

  從迷霧裡現身的男人。

  格洛莉亞的眼神裡少了些剛才的平和,她還算冷靜地看著那個人向她走來。

  明明心裡住著理想主義卻做著現實主義的事,因而背叛了現實主義的友人同他背道而馳,不管是百年前的彭格列最惡事件還是如今西蒙十世的事件。

  而現實主義的家伙短暫地陷入理想主義的美夢而夢醒後也選擇背叛了理想主義的友人,同樣是兩次。

  他們清楚對方所想和為人,因而毫不猶豫地選擇與對方相反的那邊。

  兩名背叛者就這樣和被背叛的另一方對視。

  「……」

  「……」

  我們明明是最不該互為朋友的人。……不過到這個地步,看來也只能認命呢。

  「我不會原諒你也不會向你道歉,艾芙裡特。」斯佩多先開口了。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們永遠無法和解,艾芙裡特。」

  「那是當然,畢竟你是個值得被科學家們單獨研究的特殊爛人混蛋。」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好人嗎,你這白發妖精?」

  「謝謝誇獎,陰暗男。」

  「嘖。」

  「切。」

  在一邊觀望的彭格列一世有些無奈地搖頭。算了,……他們好歹變回最開始的模樣了。還是這樣好,不是嗎?

  「……你果然還是活著。我就知道會這樣,越討人厭的家伙越不容易死。」斯佩多稍微垂下頭。

  「怎麼,我活著會妨礙你?那倒是正好。」

  斯佩多面露驚訝。……這和她以前說給我的回答不一樣。

  「艾芙裡特,」

  「嗯?」

  「……你現在……是自己想活下去了嗎?」

  遠處的彭格列一世和其他守護者同時眯起眼。果然這種問題應該由D來問。……到底如何呢,我們那毫無自知之明總是自我厭惡的小姑娘?

  「嗯……我不能馬上回答出一個定論,戴蒙。」

  「……什麼意思?」

  「我被他們兩個,被Reborn和阿綱的努力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已經被帶偏做了許多自己原本不會做的決定。所以……我正在嘗試……接納現在的自己。」

  斯佩多陷入一陣短暫地沉默,他似乎有醞釀很久的思考和決定。

  「對我而言,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家伙。我討厭或者憎惡你,一百多年都是這樣,艾芙裡特。……我想這些恨意和厭惡已經足夠,你不必多此一舉加上你自己的。」

  格洛莉亞稍微偏過臉。

  「……那就當我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原則,你就承載我那一份。反正你活該,戴蒙。」

  「哼,你倒是有臉。」

  「你有什麼資格評論我。」

  「嘖。」

  「切。」

  斯佩多轉身回走看起來好像是在不耐煩。

  「……你該走了。就像艾蓮娜希望的——不,你繼續按照你那討人厭的方式活在世上去禍害別人吧,艾芙裡特。」

  格洛莉亞目送他消失,她自己也轉身離去的時候淡淡地笑著。

  ……

  意大利,托斯卡納某個小鎮。

  Reborn對木屋前提供信息的友善附人點頭致意,隨後朝另一邊邁開步子。

  「阿瑪蘭妲。」

  「我在。」

  空靈縹緲的女性聲音在殺手腦中響起,別人都無法聽見。

  「你覺得這次是她嗎?」

  「很抱歉,我並不具備感應那孩子的能力,我僅剩的力量也是只能附在她身上時才能使用。」

  小鎮向來平和寧靜,人們之間也少有爭執和混亂,於是一個月前那場打鬥令人記憶深刻。白發紅眼的年輕女性是突然出現在田園外的,她警惕地環視周圍一時沒有繼續移動。後來人們看著她慢慢蹲下低頭不語,而那群混混□□模樣的人大概率是路過,但沒想到剛好撞上了自己想找的人於是朝她逼近。

  她沒有在這裡出手,而是往遠處跑去,那些人當然也立刻跟上。小鎮的居民並沒有目睹他們之間的打鬥,只看到那些青年人回來時只有三三兩兩的幸存者而且都受了傷,格外狼狽地逃離。

  「如果真的是莉亞,為什麼她沒有回到並盛來?她的記憶難道又受損了?」Reborn的語氣很不好,而且顯然意有所指。

  「我為曾經抹去你們二人的記憶再次感到抱歉,Reborn,我原意不是為了傷害你們。但我很確定這一次格洛莉亞不會失去任何記憶,無論是我還是伽卡菲斯都不會傷害她。但是……還有另一種情況。」

  那個孩子如今差不多算是變回人類,但是她的力量依舊超出人類該有的水平,而機制依舊保留微弱的和她之間的聯系……格洛莉亞可能會在龐大的記憶中迷失,也就是記憶混亂。

  「她會需要一個錨點,從這個錨點開始恢復。沒事的,那個錨點就在這裡——只要你找到她,對她作出某件事或是說出某句話。」

  「意思是連你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看來像你們這樣自以為偉大崇高的世界保護者也有派不上用處的時候。」Reborn發出一聲嘲諷的冷哼。

  ……沒關系,只要她還活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別的先不提,你不要緊嗎?第一殺手這幾年因為到處找人的原因身份有些暴露,到現在碰上追殺你或是碰運氣挑戰你的人已經是常態——那孩子不願意看見你受傷的。」

  「……和她常年的行事相比我已經穩妥許多了。」Reborn垂眼去看腰腹的傷口,至少現在它沒有第二次開裂。

  「……」兩個都不是讓人省心的孩子啊。

  殺手沿著目擊者所指的方向一直走到郊外深處。沿途風景明麗舒心,野生和人工種植的向日葵都長勢旺盛,綠意鋪的太滿總覺得天空很快也會被染成翠色。可是顯然美景對於找人是不會有幫助的,而他也無心去關注。

  不過也許有些聯想——比如他想到穿著那條綠色裙子的格洛莉亞,她那時候像是被森林孕育出的精靈,夏之女神的寵兒。

  「那個……您好,先生,」手上掛著空掉的籃子,剛從城市裡賣完花提著新鮮蔬菜水果的小姑娘有些膽怯地朝這位不善的訪客稍微靠近,「請問……您是在找什麼人嗎?」

  「日安,小小姐,」Reborn脫帽行禮,在女孩子面前蹲下和她的視線水平接近等同,並且抽出一張照片,「我的確在找人。我在找一位年輕的小姐,我想她的樣子很具有辨識度應該很難忘記——像這樣。」

  孩子的眼中透露的變化已足夠讓人確信她見過照片上的人。殺手攥緊手裡的照片,第一次看見如此明晃晃的希望。

  「……額,先生,請問……您和這位小姐是什麼關系呢?」小孩有些警惕地後退一步,顯然第一殺手的氣場令她心生恐懼並且想到許多不好的事。

  「她是我的愛人。」殺手的臉多了點真實地柔和。

  小姑娘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示意Reborn同她過去。

  「那位小姐看起來有些體力不支,我和姐姐扶她進屋休息。她沒有受傷的跡像,我們請了醫生來看也看不出什麼問題。她迷迷糊糊昏睡了幾天,某天我早上醒來去看她的時候,那位小姐已經不在屋子裡。她敲掉手杖上的一枚寶石送給我們,還留下一張紙條叫我們不必桂懷。」

  女孩子進了屋子,又很快地拿了東西出來。她的手上捧著一顆紅寶石和一張白色字條,那顆寶石殺手當然無比熟悉,而字條上的字只需一眼就知道出自誰手。

  「……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全部對得上,是她——莉亞……真的回來了。

  「我問過周圍的居民,他們早起干活都沒見到人。我跑到那條路上去問,有人看見過她。既然您來了,那我就把那位小姐的東西交給您。」

  「不,這是你們理應得到的東西,我想莉亞不會收回的。這顆寶石應該能負擔你和你姐姐接下來的所有開支,你們自行使用就好。」

  小孩毫不掩飾地瞪大眼睛。

  殺手同她告別,繞道屋後向新的路線行進。

  「果然那孩子的精神和記憶不太穩定呢。」

  「按照那個小鬼的說法,莉亞的身體又是怎麼回事?你們讓她身體崩壞卻不打算出手治療?」

  「聽描述格洛莉亞應該處在變回人類身體的臨界點,是會有些副作用,但是度過這個時期那孩子就會徹底好起來,你不用擔心。」

  所以,按照莉亞現在的狀態……她不會走太遠,如果是這條路……她很有可能在佛羅倫薩。

  ……

  男人無聲地倒下,喉嚨上的血洞開出一朵很小的紅花。這樣詭異的花同樣開在和他一樣倒地不起的數名同伴身上。

  由子彈給予的死亡之花。

  Reborn搬了把椅子放在血泊裡,他平靜地坐下給自己開裂的舊傷重新縫補包扎。倒是給後來的家伙們撿了個便宜,畢竟移動總會動到傷口,原本他們甚至無法擦傷殺手,但現在至少他們以死亡的代價讓Reborn原本的傷口加重一點也算是有了戰利品。

  「你已經沒有格洛莉亞的加護,也不是什麼阿爾克巴雷諾,只是個厲害的『普通』人類而已。像這樣偷襲你的人越來越多了。」

  「這是明襲,他們藏匿和跟蹤的技巧都很爛。往好處想,現在他們知道第一殺手總在暗處的原因只是為了保持神秘,而不是因為我擔心自己暴露之後會死。」

  「……不錯的玩笑話,很遺憾我沒辦法用格洛莉亞會說的有趣話回應。」

  殺手處理的很快,他踢開一點擋路的屍體抬腳離開這個滿是血腥氣的屋子:「話的內容不重要,說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彭格列的人沒什麼反應,那大概率格洛莉亞沒被卷進重大事件或是明面上的事,而且暗地裡也沒掀起什麼風浪。果然每個地方的情報販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休息一下嗎?」

  「時間不等人,阿瑪蘭妲,我不希望只是一秒的誤差就錯過了她——尤其這個蹤跡甚至是半個月前的線索。」

  同許多人進行過關於子彈和槍,骨頭和神經的友好問候後,Reborn收集的最後的線索斷在了靠近佛羅倫薩郊外的一條道路盡頭。

  「很難判斷那孩子會去哪裡,如果她確實精神狀況不太穩定的話。」

  Reborn沒有馬上接過阿瑪蘭妲的話,而是大致觀察了周圍的環境。他的目光鎖定到不遠處山坡上的某座建築。

  如果莉亞的記憶十分混亂不清,那麼最為困擾的東西會首先占據她全部的思維。過往會取代現在將她困住,而過往裡,直到現在還無法讓她哪怕釋懷一點的……莉亞的母親塞西莉亞。

  「我想我們該去那邊那座孤兒院看看。我總覺得莉亞如果能看見那個建築也許會無意識地靠近。」

  一直以來都是你對不起她,塞西莉亞女士,至少在這個時刻你就發揮點作用救她一次吧。

  Reborn沿著崎嶇的山路一圈一圈爬上山坡。很安靜,並沒有聽見有吵鬧的小孩子的聲音。他在門口壓抑著某種不常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情緒而後伸手敲門。

  「哦呀,難得有人會來這裡。日安,先生,您看起來風塵僕僕 ,請問是想借這裡休息還是有想領養的孩子?我們這裡的孩子們都是很討人喜歡的。」修女模樣的和藹老人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耐心等待突然一言不發的殺手繼續說話。

  Reborn沒有馬上開口回答,他的表情全被擋在帽檐的陰影下。

  ——冷靜一些,孩子。沒事的,你一定會找到她,她也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我很冷靜。

  「日安,夫人,我想來找個人。……最近,有沒有年輕的女性突然來訪,比如……這張照片上的人?」

  Reborn把那張照片鄭重又輕輕地遞到老婦人的手上。他的雙眼在除格洛莉亞和綱吉之外難得這樣全面仔細地觀察其他人表情的細微變化。

  「……這位小姐麼?嗯,很具有辨識度呢這雙眼睛,看樣子應該不會錯——她在的,先生。」

  ——格洛莉亞在呢。她真的回來了。深呼吸,孩子,你該進去了不是嗎?

  ——……

  修女在前面帶路,同時對Reborn講起那位特別訪客的事。她有些恍惚地出現在孤兒院門口,發現她的是這裡的孩子。昏迷期間請了醫生來給她檢查,心髒和肺部衰竭得不可思議,左眼視力受損不可恢復,但是不知為何又矛盾地診斷出「體征正常」。而且藥物和非藥物類治療手段對她不起作用,而她昏睡三天後像個沒事人那樣醒來。她能想起自己的名字,至於其他的,原話是「我想我不是失憶只是有太多東西需要整理以及建議你們同我保持距離,抱歉,有不太安穩的力量在我身體裡」。

  ——還處於轉變期呢,不僅身體控制不了力量連記憶也混亂起來。

  ——……莉亞這樣確定是正常的?

  ——別擔心,我以我們整個族群的名義起誓我沒有說謊。

  「那孩子在偏一點的後園,沒有別的孩子或是這裡的人員。我們會把食物和藥品放在她能接觸到的地方等她自己去取。她大多數時候都很『清醒』,似乎總在寫什麼,應該是幫助自己在整理記憶。啊,到了,那孩子就在那裡。」

  Reborn腳步一頓。

  根本不需要完整的整張臉近距離出現在面前,也不需要聲音或是任何動作。

  那位訪客一個遠遠的側影進入殺手的視線範圍時,他的第一反應就知道那是誰。

  「……Reborn先生?」

  「……我沒事。」

  殺手不緊不慢地跨進後園。

  女性的聽力很好,哪怕是第一殺手這樣習慣性遮蓋腳步聲的人物離她還有一半距離的時候她就警惕地回頭。

  Reborn知道她現在認不出自己,准確的說法是她的腦中有許多有關Reborn的畫面,但卻無法把「Reborn」這個名字以及「愛人」這個身份和他這張臉聯系起來。

  可是她沒有阻止Reborn前進,也沒有擺出防御和攻擊的架勢,而是平和微妙地注視殺手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殺手在她面前還有一兩步的位置站定。他的腳邊是潺潺溪水,那聲音充滿自然的安寧。年輕女性坐在石塊上,身旁有被壓著的紙張。她銀白色的頭發在風中飄搖,像是數不清的奇幻故事裡才有的美麗蝶類一只又一只組合成幻麗的白綢。日光很好,落在她白皙清透的皮膚上令人情不自禁暢想皎潔月色下蘇醒過來的聖女雕像。

  她的雙眼是赤色的鳥,會唱婉轉動人直擊人心卻無聲的歌,歌聲盤旋著鑽進殺手的心髒。

  ——她需要錨點,Reborn,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具體該做些什麼。

  只要她還活著就好。

  她能活下來就夠了。

  其他的事都可以慢慢來,因為她已經回到我身邊。

  Reborn也不太清楚什麼才是錨點。他單膝跪下,小心地抓住她的雙手而對方還是沒有反抗的意思。他讓女性的雙手貼向自己的臉側,而後側過臉去隔著戒指親吻她的無名指。

  無論怎麼,首先殺手要叫她的名字。

  這和與別人說起「格洛莉亞」或是在大腦裡某天都彈出「格洛莉亞」這個名字的意義完全不同。

  只有本人出現時念出她的名字才格外叫人愉快和安心。

  Reborn捉住她的雙手交疊著放在她膝上,而後附身讓額頭貼向她的手背,近乎虔誠地出聲:「……我親愛的。小玫瑰。……莉亞。」

  格洛莉亞的手指瑟縮了一下。

  腦中的畫面飛速閃過,他們開始旋轉飄飛,而後自動分類,化為數塊被打亂的拼圖。其中一塊單獨飛出嵌在大腦畫面的中心,而文字獄單獨的畫面攪在一起賦予其完整的意義。

  她嘴巴微張,口型是一個名字。

  「……是Reborn。Reborn。Reborn。……我親愛的……親愛的第一殺手……我的……我的……我唯一的愛人先生。」

  殺手抬起頭看她,格洛莉亞與他對視。

  她在友人面前忍回去的苦澀熱度重新在眼睛裡上泛,於是溫熱的液體溢出眼眶順著下滑,落在殺手的眼皮上滾燙又令他心痛。

  格洛莉亞彎下腰盡可能壓低身體伸開手去抱住他的脖子:「……你活下來了,Reborn……還有阿綱……你們都還在……」

  「我們都在,親愛的——以後也會在的。」Reborn拍拍她發抖的背,格洛莉亞自然而然滑進他的懷裡被他全身心抱住安撫。

  「……我是不是回來得太晚……明明說好會很快的……」

  「不,是我動作太慢,好小姐,久等了。」

  心跳是真的。

  觸感也是真的。

  聲音還是真的。

  ——這一次他沒有死去。

  沒有像以前那樣,所有的人離去而我無能為力。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格洛莉亞這次不是無聲流淚。

  她必須要哭喊。而這聲音將會徹底衝破所有詛咒,讓不幸永遠不再靠近。

  ……嗯?

  Reborn注意到一點飄搖在格洛莉亞身體外的金紅色火焰,恐怕情緒波動會讓不太穩定的力量外泄。

  格洛莉亞顯然也注意到了。

  她倒是很快地控制了死氣之炎將它收回體內。

  但還是不太對。

  她發出一聲悶哼。

  ……心髒和肺。

  Reborn把人從懷裡稍微撈出來一點,看她面色慘白用手捂住下半邊臉。

  一聲咳嗽。

  殷紅色從她纖細的手指間溢出,而後很快地侵染Reborn的白襯衫。

  殺手的瞳孔劇烈顫抖收縮。

  「……莉亞——!!!」


第一百三十九章 如果你呼喚我(4)

  ——失去令人後怕

  黑色的車輛緩緩停在彭格列的特殊通道門口。

  後車門打開,Reborn抱著被面積夠大的毯子完全包裹住而外人什麼也窺探不到的格洛莉亞下了車。

  「彭格列的醫療人員早就准備好了,你不用擔心。」沢田家光和拉爾米爾奇單獨出來迎接,他們打開通道你的門在前面帶路。

  「有勞,雖然……目前她應該還是不能接受人類的治療。」Reborn瞥向搭在自己肩上的格洛莉亞的手,她微微用力顯然透過毯子的縫隙所觀察到的彭格列的一切令她警惕。

  Reborn騰出一只手改為托抱,好方便他撥開毯子的一角貼在格洛莉亞耳邊低聲說話:「沒事的,莉亞,你只是暫時不能把彭格列對你的意義聯系起來。這裡是你最在意的地方之一,至於前面那個家伙對你只有害怕的份。」

  「……你說話還真過分,Reborn,好歹給我這個門外顧問留個面子啊。」

  「你居然覺得自己在莉亞這裡是有面子可言的?」

  「……」

  「你們能不能安靜點?明明病人還在場。」拉爾米爾奇嫌惡地看著兩人。

  「現在正在說話的是拉爾米爾奇,怎麼樣,有印像麼?」Reborn把格洛莉亞抱得高一些讓她探出頭去看前面的女性。

  「她是阿爾克巴雷諾吧?嗯……和世界機制有關的我有印像,但也僅限名字和臉而已——所以,抱歉,這位拉爾米爾奇,我還沒弄清楚別的。我可不是聽到一個名字就能修正和這個人有關的一切,Reborn,你是特例而已。」

  家光;「……」記憶再怎麼混亂也改不掉她那氣人的性格啊。

  拉爾:「……我倒是沒什麼。」……其實有的病人也應該閉嘴的。

  彭格列的醫療部對格洛莉亞做了很全面的檢查,結果沒有什麼差別,機能和素質遠超普通人但是卻保持心髒和肺部衰竭的奇妙狀態。而測試之後不管是藥物治療和晴屬性火焰的治療都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效果。

  「……治療不了啊。這你打算怎麼辦,Reborn?」

  殺手原本還報了點期望,或許彭格列的醫療技術能發揮作用,這樣格洛莉亞就能更快好起來,而不是只能等待機制的調和。

  ——這孩子現在還不太能操控這個身體狀態下的力量,恐怕你還得讓她訓練訓練怎麼去適應。

  ——……她真的是你最喜歡的後代嗎?莉亞現在的狀況已經負擔夠重了。

  ——但你應該也很清楚,如果她不能盡快適應,只會讓等待恢復的時間變得更長,也就是延長痛苦時間。

  「不必再試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她有副作用,」Reborn拔掉那些派不上用場的醫療管道和儀器,把格洛莉亞從床上抱起來向外走,「我記得這裡有個專供單人修養的療養所,莉亞去那裡比較合適。」

  「哦,那我和九代目說一聲把醫生和其余人員安排——」

  「不用,我一個人照顧她,在莉亞徹底恢復前不需要任何其他人以免增加不好的刺激。家光,麻煩你告訴九代目一聲,很抱歉他還見不到莉亞,至少短時間內你們對她而言只是有危害的『陌生人』。」

  「……這當然要以格洛莉亞小姐的身體為重。行,我會通知九代目的。對了,我兒子那邊怎麼說?」

  「莉亞能對上和阿綱有關的記憶,但是她有點分不清那孩子是存在於過去還是現在。加上她有時候會因為身體負擔太重咳血,還是等好起來再去見阿綱吧。」

  ……

  很平常的早晨。

  格洛莉亞慶幸自己多少沒有因為心髒方面的問題而睡不著覺,但是醒來的時候依然沒來由地覺得疲憊。

  「早安,親愛的。」當然比她醒得更早的Reborn抬手理了理遮住她眼睛的碎發,指腹持續摩挲格洛莉亞的臉側。

  「嗯,早安,Reborn。」

  殺手的動作沒停,但一時看著她不再說話。

  「……怎麼了嗎?」格洛莉亞抓住他停在自己臉側的手,卻反過來被握住湊向他唇邊。Reborn垂下眼目光溫和深沉,親親她的掌心又挨個揉捏格洛莉亞的指尖。

  「沒事,我只是覺得醒過來第一眼看見你很好而已。」

  「……Reborn。抱歉,一定是我昨天見到你沒說那句話的緣故,那我現在補上——我回來了,親愛的。」

  「歡迎回來,我的小玫瑰。今天有比昨天好點嗎?不過你的臉色還是不太好。」

  Reborn坐起來靠著枕頭,格洛莉亞自然而然往裡挪挪干脆枕在他腿上。

  「只是時不時感到輕微的疲憊,別的沒什麼。昨天那個狀況不常見的,」格洛莉亞低頭去看Reborn的腹部,撩起一點他的衣服去看那個被二次縫合過的傷口,「你的傷……抱歉我已經不具備治療的能力。」

  她湊上去隔著紗布親吻,學著Reborn的語氣說自己正在施展魔法。

  「嗯,你更厲害點,魔法師小姐,我能感覺到它已經起效。你介意現在起床吃個早飯嗎,莉亞?」

  「所以聽語氣好像是你動手?」格洛莉亞狡黠地衝他眨眼期望這能讓Reborn心情好些。

  「如果你希望那麼就是那樣。」

  上午的時光安靜平和。作為同格洛莉亞共享過差不多全部記憶的人,Reborn顯然是幫助她整理思緒和記憶的最佳人選。他們坐在桌前開始每日的整理計劃,手邊有筆和紙張,同時有好幾箱文件照片信件一類的——那是特地從彭格列的檔案室和綱吉家裡移來的東西。

  雖然很不忍心,但記憶的整理必須要從格洛莉亞小時候開始才能幫她一點點重新找回時間線,把那麼多的情感和人物事件對應上來。

  「是嗎?原來我血緣上的父親是這種人,」格洛莉亞聽完殺手的講述又看看手裡那張全家福照片,表情上顯出嫌惡,「如果沒有親屬關系,我只是在大街上同他碰上,感覺看到這張臉我也許就會出手殺了他。」

  Reborn不動聲色關注著格洛莉亞的肢體,表情反應,一番觀察下來她父親克裡斯的存在似乎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我最終還是輸給了他」這樣的想法應該會慢慢在她心裡淡去吧,這樣才是最好的。

  不需要原諒和放下,對於格洛莉亞的性格而言單純的恨意反而不會傷害她。

  「這個孩子……如果沒錯的話是叫羅莎?原來是我的親妹妹呢,沒想到那種爛透的家族裡也有這樣良善的血親,可惜……」

  ……痛苦的事情反而無法忘記啊,莉亞。

  「莉亞,這一方面你和你妹妹是相對的。你對她的愛超脫了黑手黨和一切黑色元素的本質,……你與她的死無關,那場災難裡你們都是受害者。」殺手知道她在回憶那場奪去羅莎生命的大火,伸手抓緊格洛莉亞下意識捏緊照片的手指。……幸存者的悲哀,沒能救下妹妹的遺憾,這些都很難彌補。

  「別緊張,Reborn,我沒事。前不久我和Giotto許久地如同以前那樣一起聊天,他說過感謝我讓他們於我的記憶裡活在現世。那孩子……羅莎已經離開我一百多年了,但是百年後不管是你,還是阿綱和九代目都能描述她。我當然對於失去她這件事到現在都感到難過,不過……至少我沒有讓她更早被遺忘,我就厚著臉皮對此寬慰一些吧。」

  艾蓮娜也是,她在天堂看著我和斯佩多這麼多年來的糾葛大概會非常生氣又覺得好笑無奈吧。這場鬧劇本就早該結束,我們已經背叛過彼此,但我和斯佩多都不該也不能辜負艾蓮娜,讓她傷心的事就此消散吧。

  「到最後是我親手毀滅了這個我想保住的家族啊。這也不錯,它本來就要死了是我在續命,我給它的命到最後也是我收走的,這很合理。哪怕這似乎辜負了什麼人的囑托——那個人是誰,Reborn?」

  Reborn不太想點明塞西莉亞的事。她母親當然是個悲情人物,被這個家族吞噬抹殺。可她借著母親的身份只把自己的痛苦轉移給了格洛莉亞一個人,令她無法徹底去恨也無法徹底去愛,這是不可原諒的。

  「那個人,是我母親吧。嗯,這樣我就知道那些事情為什麼充斥著微妙感和不協調,因為她是我母親啊。」

  Reborn嘆了口氣。他在那堆信件手札一類的東西裡抽出沒有收件人和寄件人的老舊信封,而且它看起來尚未開封。由此可見,哪怕是格洛莉亞也從未在那個檔案室裡打開過空白信封。

  殺手只是大致推測,這個信件沒有歸在其他信件中,看起來是有人把它拿出來又在知道它屬於誰的手筆後選擇丟開。

  ……很可能就是塞西莉亞寫的。

  「……如果你實在不想看可以不看。我只是覺得,你和你母親總要有個徹底的完結,莉亞。」

  「你看過嗎,Reborn?」格洛莉亞眯起眼,她看起來甚至有點冷漠。

  「沒有,我想我沒有權利去窺探。……要看嗎?」

  格洛莉亞沒有說話,只是很慢地點點頭。

  Reborn捏著信封,格洛莉亞撕開封口從中取出信,她展開紙張的同時下意識把自己一只手塞進Reborn的掌心。

  「……」

  「……」

  這好像不能算一封信。

  太短了點,甚至是一句沒寫完的話。

  墨跡在開頭和結尾暈染,塞西莉亞在掙扎中還是沒有勇氣寫完它,更別提交給格洛莉亞,於是最終選擇壓在詩集裡。

  ——我可憐的女兒,我的小希爾達,我對她感到深重的抱歉,我……

  格洛莉亞很平靜地把信折起來重新塞回信封。她把信和那些顯眼的文字資料放在一個歸類,而後往旁輕輕一倒,Reborn立刻將她抱住。

  格洛莉亞的眼皮貼在殺手的頸側,Reborn感覺到她睫毛細微的顫抖並且慢慢平緩。

  「膽小鬼總是讓人無可奈何,Reborn。」

  「……莉亞。」

  格洛莉亞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既然如此我不選擇原諒,而且我也不會讓這封信繼續藏起來。這是報復,我還是決定要報復我的母親,無論她是否有苦衷。」

  殺手拍拍她的背,並不費力讓她離開原本的座位好窩在他懷裡:「嗯,因為你和她不一樣。你沒有變成那樣的人,莉亞。這很值得驕傲,非常值得。」

  ……

  她站在純白色的空間裡同自己有些距離。

  沒辦法靠近,似乎只能停在這個能看見她卻碰不到她的位置。

  她微微張開口。

  血液代替話語從身體裡湧出,從嘴巴,雙眼,耳朵和胸口帶著抽空一切的勢頭上泛,她被殷紅色蓋住,到最後這片空間只有血色而沒有她。

  「……」

  Reborn在黑暗中睜開眼,憑借夜視力和透進來的月光很清楚地去看睡在身邊和他近在咫尺的格洛莉亞的臉。她睡眠質量不錯但不是睡得很沉的人,而現在因為身體的負擔幾乎陷入沉眠。呼吸平穩,面色不算蒼白,心髒也在正常運作,她極其真實地存在於殺手的視線範圍內。

  以切磋的方式幫助她用現在的身體去適應不屬於人類的力量是個好方法,她至少沒有時時覺得疲憊和困倦,哪怕隔上幾天她就會在訓練結束後趴在Reborn身上讓殺手再次看見血色染紅他襯衫的場景。

  Reborn不排斥和畏懼任何血腥的場面,但他一點也不想看見格洛莉亞的血。

  「……」

  在不吵醒格洛莉亞的前提下殺手低頭親吻她的額角。

  ……稍微快點好起來吧,小玫瑰。

  他攬過格洛莉亞的腰讓她離自己更近些,迷迷糊糊中的病人下意識摩挲著讓雙手攀上Reborn的背。

  ……

  沢田家光很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他當然是受了九代目的委托過來探望格洛莉亞,但是站在他面前擋住他繼續進入屋子裡的Reborn讓家光搞不太清楚狀況。透過門縫可以看見坐在沙發上安靜看書的病人,手裡的書是露切留給她的那邊故事集。她看起來很好,精神健康穩定,也不像沒有自制能力或者不能自理,和正常人區別不大。

  殺手把門關上,來探望病人的門外顧問這下連病人的面都看不見了。

  「……Reborn,記憶出問題的人應該不包括你吧。」

  「當然。」

  「……你為什麼一副第一次見到我的樣子,我是什麼危險人物嗎?」

  「這不好說,你的突然出現的確有可能干擾莉亞的記憶整理,我不希望在她持續恢復的時間裡出差錯。」Reborn沒有直言,但他的語氣和神態,以及微小的肢體語言都明明白白寫著「請你離開」四個大字。

  「……行吧。那個,九代目覺得差不多可以讓醫生過來看看——」

  「她還沒徹底變回人類的身體。」

  家光頭疼地抓著後腦勺的頭發:「……但是就試一下而已,不會把她怎麼樣的。這只是醫療器械,老友。」

  殺手突然不再說話,只是目光很冷地看向家光,門外顧問覺得面前的人好像才是什麼可怕的醫療器械,安靜冰冷地穿透人的皮膚和內髒。

  「……額,我是說——」

  「『試一下而已』?門外顧問連彭格列守護神的身體一向排斥人類醫療手段的事都可以忘記,你還真是優秀。」殺手嘲諷地冷哼。

  「……不是,我——」……該死,他今天什麼情況?

  「時間差不多了,你可以回去了,替我們向九代目問好。」

  「……」

  他是說不過Reborn的,於是認命地掉頭離開。

  ……聽說連密魯菲歐雷的首領尤尼想見格洛莉亞都被回絕的事我還覺得誇張,結果連我和九代目也不行,先前讓拉爾打電話商量也沒得出結果……

  「我說老友,」家光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回了頭,「……格洛莉亞小姐已經回來了,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你……有點保護過度吧?我看你自己多注意休息什麼的比較好——走了,替我向格洛莉亞小姐打聲招呼。」

  「……」

  站在門後聽完殺手和Reborn說話的格洛莉亞若有所思。

  ——莉亞阿姨,你會一天天好起來的。但是……Reborn叔叔他還好嗎?

  「阿瑪蘭妲,」格洛莉亞呼叫自己那位一直旁觀的祖先。

  「我在,孩子,怎麼了嗎?」

  「我不在的這幾年你有對Reborn說些什麼嗎?」

  「我只是就你以前的事和現在的狀況有一些很客觀的分析而已。」

  「閑的沒事干可以去死,」已經平和多日少有地暫時失去那份咄咄逼人的維護者聲音和臉色同時下沉,「誰讓你說那些沒用的東西去給他施加壓力和不安的?從現在起,給我離他遠點。」

  格洛莉亞多少也有些感覺的。

  她睡覺時迷迷糊糊其實能感覺到一點殺手的動靜,只是她覺得那個時候裝睡是最好的選擇。

  Reborn非常提防外來人員,哪怕彭格列對於格洛莉亞而言其實是最安全的地方。

  殺手一直若有若無地致力於讓格洛莉亞處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比如她走出屋子去花園散步Reborn發現她不在屋子裡後立刻追出來,又裝作沒事的樣子跟在遠一點的旁邊之類的。

  訓練得時候也是,明明他們以前也常有切磋,這是讓二人都會開心的事才對。但現在格洛莉亞感覺他的行動像是被什麼牽著移動反應。

  ——這聽起來可能很不可思議,但是第一殺手並沒有在她回來之後丟掉不安和緊張感。

  也不能怪Reborn反應過度,格洛莉亞清楚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曾經的她面對任何問題,如果其中一種解決方式是犧牲自我獲得死亡,她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接受。她是個很擅長不告而別的人,是個別人很難留住的人。

  原本殺手以為不管怎樣她都無法死亡,所以哪怕她態度消極也沒關系。可是,從未來事件開始,他發現維護者是可以死亡的。

  ——……畢竟莉亞阿姨很誇張地連續三次選擇了走向死亡甚至不打算過問一下Reborn叔叔和綱吉先生的意見,這件事很可怕呢。

  ……我當然也知道他會難過會舍不得的,但我以前就是那種暗自消極別人根本插不了手的狀態。可是,正因如此果然慣犯還是無法輕易使人放寬心啊。

  ……

  Reborn在給格洛莉亞整理篩選今天記憶整理所需要的資料。她從後面靠近殺手趴在他身上,然後如同以前那樣突然變成沒了骨頭的人開始下滑。Reborn相當熟練地騰出一只手向後反手扶住格洛莉亞的背將她暫時固定,而後轉身靠著架子把人托抱起來讓她雙腿纏住自己的腰。

  「有些無聊嗎,莉亞?」

  「Reborn,我只是覺得……嗯,我很抱歉,親愛的。」

  殺手順勢抱著她盤腿坐下,格洛莉亞被安穩地放在他腿上坐好,他的上半身則給她做了靠墊。

  「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

  格洛莉亞擺出苦思已久的表情,眉頭糾結地皺在一起:「嗯,很不好的事,非常糟糕,對於我而言是最不好最難以接受的事。」

  怎麼看都有些半開玩笑的意味,Reborn抬手揉開她緊皺的眉頭同時面露疑惑:「我在聽著呢。」

  「我覺得你不太好,Reborn,顯然你不好就是我不好。親愛的,如果連你都無法真心微笑,這個世界上就沒人能讓我高興起來了。」

  Reborn偏過頭沒有接過她的話,他在思考能夠讓格洛莉亞不再擔心他的話術。病人小姐不想聽他狡辯和掩飾,於是伸出手扳過殺手的臉面向自己。

  「我以前……確實很欠考慮,Reborn,我看不到希望也沒有勇氣去接受那個絕望的結局。比起失去別人,失去我自己顯然不那麼痛苦。我討厭那種作為唯一幸存者被剩下來的感覺,非常討厭,可我……卻差點讓你們也成為那種悲傷的人。」

  她的確在逃避。

  並不是給予她的愛太少或是她沒有那麼愛,只是害怕和退縮了。……真不像話啊,現在看來。

  「莉亞,你知道這不是你的錯,發生的那麼多事從各個方面對你施壓,人都有抗壓極限。」

  「不要太慣著我,Reborn,這種事你應該說教的,也應該發泄,因為你的承受能力當然也是有限的——你也很累很難受了,親愛的,只是你沒辦法在那群小鬼面前表露而已。我安穩地在另一個地方睡著了三年,可是你清醒地面對著我消失了三年的世界。更何況,我還是慣犯。」

  Reborn握住她搭在自己臉上的手,稍微前傾和格洛莉亞互相抵著額頭摩挲一會兒,最後還是覺得把她完全塞進自己懷裡用自己的身體把她裹住的感覺更好,就這麼抱住她安靜了一段時間。

  格洛莉亞消失並且沒有一點回來的跡像的三年裡殺手無數次忍不住地去回憶她沒有告別沒有回頭地走進火焰裡的場景。

  永遠只會選擇「死亡」這一種解決方式的格洛莉亞。

  Reborn總在思考到底是哪一秒哪一刻沒有注意到格洛莉亞的不對勁以致於沒能阻止她在那時的尋死之路。這不怪她,她只是活在迷茫和沒有選擇的生活裡太久了。

  最終她還是回來了,但令人後怕。

  ——任何一個環節出一點偏差她就回不來了。

  「……這個世界上能將你帶走的東西很多,莉亞。」Reborn說出的話仿佛一個落不下的嘆息。

  「……但那已經是過去了,Reborn。我知道我的大多數行為讓這句話實在沒什麼說服力,但我希望你能看著我,看著我向你證明,」格洛莉亞和他的手緊扣在一起,他們手上相似的傷痕和無名指上的戒指來回擦碰,「證明我不再不告而別,不再輕易放棄,證明除了死亡其他都無法令我們分離。」

  她是認真的。

  和以前那種逞強,遮掩或是暗自承受完全不同。

  這不是謊言。

  「那麼,我想我會樂意去見證。不過,在這些證明之前有一件事更重要,我親愛的小玫瑰。」

  「是什麼?」

  「你要趕快好起來,莉亞。」

  「嗯,我努力。」


第一百四十章 如果你呼喚我(終)

  ——故事永不結束

  格洛莉亞站在庭院中央,Reborn蹲在她身前檢查護膝之類的防護。

  「我覺得我已經不需要在訓練裡戴這種東西了。」格洛莉亞稍微抬腳蹭了蹭Reborn的鞋尖。

  「訓練是為了幫助你適應逐漸回歸人類狀態的身體,不是為了給你添上新的傷,」殺手扣緊綁帶又給她纏上防滑繃帶,「而且你對疼痛的承受能力太強會注意不到一些不明顯的傷——不過你注意到了多半也不會說,不是嗎莉亞?」

  在這一方面同樣是慣犯的格洛莉亞心虛地抬頭看天空。

  「好了,差不多就這樣——准備好了嗎?」

  「當然,隨時隨地。」

  格洛莉亞做了個深呼吸。

  Reborn抬槍的同時她向前跨出一步。

  嗯?

  ——完美的第一步。

  兩個人在心裡幾乎同時念叨。

  格洛莉亞踩實地面順暢靈活地偏離肉眼不可見的角度,特殊制造的子彈從劉海前飄過。

  一發。

  兩發。

  三發。

  她很像個從容不迫,從後台揭開幕布輕盈躍上舞台的優秀主演。滑過的子彈是指引線路忽閃忽滅的燈光,她在其中偏移游走跳出正確的舞步。

  她在向Reborn步步逼近,殺手險些被踹掉了武器。

  格洛莉亞彈擊他的手腕預判下一步行動,隨後流暢轉圈抬腳掃過殺手下盤並且迅速後撤避開膝踢的時候,Reborn感覺到令人更為熟悉的如風般隨意輕松不可捉摸的常態風格——那才是格洛莉亞一向的狀態,作戰和吃飯睡覺一樣都是平常。

  他們你來我往好幾個回合後,顯然覺得肢體狀態愈發良好,身體敏捷度大幅提高的格洛莉亞徹底受夠了長達好幾個月的畏手畏腳和束縛感,火焰在體內快速跑動循壞,她打開殺手的子彈揮出拳的時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失誤——用力過猛了,不妙。

  她只能靠腳下的移動讓拳頭和Reborn的身體錯開一點,而後不可避免在高速下撲向殺手正中其懷,嘗試讓二人減點速的Reborn最後抱著企圖用微笑蒙混過關的格洛莉亞不太重地摔進一邊的玫瑰園裡。

  「參考之前在北海道的那次,我的甜心,你可以嘗試摔跤比賽。」Reborn平躺在地上,趴在他身上的罪魁禍首一邊憋笑一邊拈掉他頭上和肩上的葉子花瓣。

  格洛莉亞勾住他的脖子拉近他們之間所剩無幾的距離,微微眯眼:「你舍得我像這樣同其他人交流?」

  Reborn雙手探進她後腦勺的發間,手指深入伴隨著他們無限貼近的鼻尖和嘴唇。充分讓格洛莉亞的唇瓣變得濕潤飽滿和舌頭發麻之後殺手才讓二人騰出一點距離笑著回應她的惡作劇發言。

  「當然不舍得,莉亞,我想那樣的行為和剛結束的行為最終都是我的特權。」

  「嗯……行吧,至少目前我沒有打算收回你的特權。」格洛莉亞從Reborn身上下來和他並排躺在一起。

  「那還真是感謝。」

  「你難道不該回答『我應該怎麼做才能一直擁有特權』嗎?真沒誠意。」格洛莉亞側過身伸手有一下沒一下去點Reborn的鬢角。

  令人熟悉的「無理取鬧」,但殺手並不介意它經常多次地出現:「所以我要怎麼做?」

  「嗯……看我心情吧。」

  「那就沒問題了。」

  「哦?不愧是第一殺手先生,不管什麼事都很有自信。」

  「畢竟,除了槍法之外,我認為自己完全沒問題的事還有讓你長時間保持心情愉快。」

  「可我現在心情就不怎麼樣。」格洛莉亞托腮看他,笑意使她的眼睛和眉毛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

  Reborn伸手環過她的腰:「而事實證明即便你心情不好也沒有從我身邊離開的意思,小玫瑰。」

  「那是因為你提前發覺把我困住了,這叫作弊,親愛的。」

  「就算你這麼說也不能讓我放開的,莉亞。我逐漸地意識到你既不能被束縛,也不能被徹底放任,這可是血與淚的教訓啊。」

  ……啊,真是狡猾的家伙。

  氣勢很快消減的格洛莉亞趴回殺手身上,自己結束了接二連三的惡作劇。

  「……不會離開你的,既然你這麼舍不得我的話。」

  Reborn心情很好地拍拍她的後腦勺。

  他抬頭看天,天色比不上早些時候,漸漸地陰沉下來,看樣子今天也許要下雨。

  ……不是會讓人放心的天氣呢。

  「回屋吧,莉亞,好像快下雨了。」

  「嗯,好。」

  殺手先站起,然後看著坐在地上完全不打算自己起身的格洛莉亞相當自然地將她撈起來放在懷中往回走。

  「Reborn,」

  「嗯?」

  「我在好轉,各種方面都是。雨水……已經很難對我造成威脅了。」

  「那樣當然是最好的。」

  ……

  夜深後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有窗戶窗簾遮擋,但Reborn依然覺得這點動靜在無限放大,尤其他此刻正看著剛脫下衣物後露出傷痕遍布的身體的格洛莉亞。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留下的暗紋已經基本淡去快要不見,這倒是個好事,但是有的東西還是不能徹底消失。

  嗯?

  格洛莉亞感覺到Reborn在靠近並從身後抱住她,額頭抵著她後頸,落吻順著頸部的線條滑向後背那些交錯的枝條般的舊傷痕跡。格洛莉亞轉過身捧住殺手的臉,隨後挺直身體讓他的臉貼向自己的胸口。

  心跳和皮膚的起伏清晰地透過Reborn的眼皮導入他體內。跳動有力,規律,平穩,也沒有從皮膚上感覺到那些曾經總被她拼命掩飾的顫抖,那無疑是代表健康良好的跡像。

  「和以前不一樣,對不對?誰讓你說什麼讓我努力的話,所以我很努力地去恢復了。」

  「確實很努力,做得好親愛的——你真的沒有一點不適的感覺嗎?」

  「我知道我在這方面好像是沒什麼信譽,但這次是真的,非常真。而且你可是我的『主治醫生』,要對自己的治療技術有信心啊,好醫生先生。」

  「看來是我的咒語快要失效,所以從『魔法師』變成了『醫生』?」

  兩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如果說你還是放心不下,」格洛莉亞的手挑開一點Reborn敞開的領口,指尖從鎖骨移到肩膀進而滑向後背,連帶壓著男士襯衣下垮,「那就讓我只能感受到你,這樣我就感受不到別的了。」

  Reborn很微妙地挑眉:「這是個對我的邀請?」

  「當然,而且還能幫助你鞏固一下治療成果呢,醫生。」

  她的手被Reborn牽起來放到唇邊:「那就如你所願,我的病人小姐。」

  雨聲後來是變大還是變小顯然都無人在意了。

  沒有人知道那個遠古傳說中充滿極致誘惑以至於亞當和夏娃完全無法抵抗的禁果到底是什麼樣子,但具化到Reborn的認知裡,格洛莉亞渾身上下都充滿著這樣的東西。

  「……所以親愛的,你檢查什麼檢查的這麼認真?」考慮到她身體原因有不短的時間沒受過相當全方面『照顧』的病人小姐調整呼吸,低啞著聲音詢問她的醫生。

  「我只是覺得它應該相當飽滿,看起來生命力蓬勃才對,所以花了點時間幫你調整——體驗感如何,我親愛的?」Reborn的指腹稍微加大點力,很滿意地欣賞和捕捉格洛莉亞整體平靜下那些藏起來的湧動。

  「……還不賴吧,怎麼覺得比以前花費的時間要多那麼——唔。」

  格洛莉亞短暫地痙攣,她深吸一口氣勉強保持原本的呼吸頻率。

  「抱歉,小玫瑰,差不多是記憶力方面的檢查,忘了提前通知你一聲。」罪魁禍首厚著臉皮裝出沒事人的模樣,還騙出一聲他樂得聽見的悶哼。

  「……記憶力?」

  「事實證明,除了你的大腦記憶力優秀,其他地方雖然隔了些時間記憶狀況也十分良好,否則不會適應的如此快。」

  「……那你還真是用心啊我親愛的 。」

  格洛莉亞抬膝懟向Reborn的腰側。

  「目前的檢查看來都很良好,」Reborn壓低身體在她耳邊盡可能溫和地低聲講話,手掌貼在她額前安撫著讓她的呼吸不要太急促,順著向下繼續摩挲她的眼角和臉側,「你要再接再厲,莉亞。……辛苦了,終於聽話了點的病人小姐。」他低頭去親吻格洛莉亞顫動的眼睛。

  「醫生也要說胡話麼,」她仰起頭同他接吻,被暫時解放的雙手勾住殺手的脖子,然後去拍拍他的後背,「你都分心了的話我可也很難集中注意力啊。」

  「不用擔心,你我都會盡興的,親愛的。」

  ……

  格洛莉亞有些虛乏地掛在殺手身上,她強撐著不耷拉著眼皮去看牆上的鐘。

  「……過零點了呢。時間好像不早不晚的,也還行——生日快樂,我的第一殺手先生。」

  沒有把人放下的Reborn撐著格洛莉亞的腰和背,他垂下眼用目光撫摸格洛莉亞背後那些依舊不會讓他輕易放下心來的傷痕:「我倒是真的忘記了——不過的確值得慶祝,你待在我身邊的時間又多了一年。」

  「以後還會有很多個這樣的一年,Reborn。」

  他收緊了環過格洛莉亞的手臂:「那將是我的榮幸,莉亞。」

  ……

  日本。東京。

  「誒?九代目?」接起電話的綱吉從教室裡出去,站到人少一點的角落裡繼續通話。

  「好久不見了,綱吉君。近來還好嗎?」

  「……啊,沒什麼事,生活和學習都還好。」

  「那就好,我只是覺得Reborn和格洛莉亞都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不習慣所以問問。」

  「Reborn還是時不時會打電話和寄明信片的,我沒事。」……他這次去的好久啊,應該是有了什麼線索才會這麼長時間都沒回來。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綱吉垂下頭顯得有些失落。

  真希望……希望他回來的時候不是一個人。感覺最近,好像越來越容易想起格洛莉亞姐了。

  「放寬心,綱吉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格洛莉亞自己許的諾言是絕不會違背的,我想她一定會完好無損以正常人的狀態回來。說起來,過不了多久你應該就要畢業了?」

  「嗯,就下個月,九代目。」

  「那我就提前恭喜你了,綱吉君,祝賀你的高中生活完結。」

  「嗯,謝謝您。」

  「家光他倒是很想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可惜騰不出時間的樣子,抱歉啊小家伙。」

  ……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不來就不來吧。媽媽一個人她從並盛往這裡跑也不太方便,不過是畢業典禮而已我自己就可以。

  ……如果,如果那兩個人能出現……

  「沒關系的,九代目,我自己不要緊。」

  「很多人都會在那天許願,綱吉君也應該試試——據說非常靈驗呢。」

  許願啊……

  那我的願望還真是沒有一點懸念。

  如此思考著的綱吉在恍恍惚惚裡度過了高中生活的最後一個月。

  畢業那天到來的時候,他收到了許多消息,像是迪諾,炎真,獄寺,山本,了平,京子小春,大家雖然都在遠方但都及時發來了問候。這些浮現在屏幕上的文字一點也不冰冷,他們和此刻穿過櫻花投下的陽光擁有相似的暖意。

  他和同學們分開,自己一個人繞著校園四處散步。高中學校的畫面在閃動裡被替代,很快切換成初中時期的畫面。教學樓,學校操場,排球館籃球館一類的地方,游泳池邊,看台四周,甚至是古樹的枝干上……他可以在差不多任何一個角落遇上觀察他在學校裡狀況的大人們。

  他們參加過他的教學觀察日,看過他每一場比賽,每一場大小測試考試。或許在起點看不見Reborn和格洛莉亞,但是中途和終點他們總會在的。

  一直都是這樣。

  這時回憶起來,綱吉才發覺他們的時間占據著自己大部分的日常。

  他習慣了這種陪伴和存在,並且一度理所當然地認為永不會結束。

  「……」

  他看見有人寫好了許願簽正在往樹上掛。

  那些願望有關求學,有關戀愛,有關健康,有關種種,全部是屬於這個燦爛季節的希望。

  「我只希望他們在。這就是我此刻唯一的願望。我想要……我非常想那兩個人像以前那樣在我身邊存在著。」……讓我一回頭就能立刻看見。

  吸吸鼻子做了個深呼吸穩定情緒的綱吉轉過身往回走,心情不太高昂的小孩低著頭走路,視線在看腳尖。

  「喂,看那邊!」

  「誒?那算是我們學校的家長嗎?」

  「……我覺得應該不至於是什麼畢業cosplay之類的吧……」

  「……不知道,但是怎麼看都是外國人吧?等等,感覺臉很不錯,我們湊近點看看!」

  「……太尷尬了吧,我不去!」

  「……真沒出息,不和那樣的人聊天再合個照也太可惜了啊!」

  嗯?

  揉揉眼睛被周圍人的討論吸引注意力的綱吉停住腳步同時抬起了頭。

  「……」

  幾乎不會有變化的黑色西裝三件套,很有代表性的圓頂禮帽加上那個晃眼的亮橙色領帶,那家伙總是這麼招搖。……他們肯定想像不到Reborn是個超一流的可怕殺手,並且隨身攜帶非常危險的槍支,而且這人彈無虛發幾乎百發百中。

  最重要的,他性格超級惡劣,看人可不能只看臉啊,大家。

  臉皮很薄的綱吉在萬般糾結裡頂著眾人的目光小跑著向Reborn靠近,嘴邊還在小聲埋怨這人為什麼不能普通點登場。

  「……」

  綱吉第二次頓住腳步。

  女士皮鞋鞋尖和風衣衣擺不緊不慢從殺手身後出現。日光模糊的視線裡完整的她整個人徹底脫離Reborn身後同他站在一起,齊齊對綱吉投來溫和的目光。

  一瞬間,綱吉聽不見周遭的聲響,除了大人們之外其余人和物全部虛化。

  ……夢嗎?

  這樣思考著的綱吉抬手一拍自己的臉。

  ……有點疼。

  那這就不是夢。不是夢的話……就是現實。

  「你看,我就說阿綱會是這個反應。」

  「真是一點都不讓人吃驚啊,18歲的小朋友比起14歲的小朋友也沒機靈多少。」

  大人們主動靠近停在離綱吉很近的地方。

  「……」

  一開口就是說些人不愛聽的話,簡直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一點都沒變。

  一點都沒變原來才是最好的。

  ……我要是哭出來的話肯定要被狠狠嘲笑的。

  綱吉迅速垂下腦袋抿緊嘴唇,他很清楚眼眶裡的熱度正在不斷上升。

  Reborn和格洛莉亞相視一笑,很可惜正在努力忍住不要哭出來的小孩沒工夫去看他們臉上那種能成為稀有品的柔和。不過,以後會有很多時間留給他去看見的。

  殺手和考驗官各伸出一只手搭在綱吉的肩膀上,而後異口同聲地說話。

  「我回來了,阿綱。」

  很快就意識到忍耐是徒勞的綱吉丟開手上的東西,張開手臂同時抱住湊過來的大人們的脖子,把頭抵在他們貼在一起的肩膀上。

  「……嗚……嗯,歡迎回來……歡迎回來,Reborn,格洛莉亞姐……歡迎回來,嗚……」

  料到小孩會情緒激動但沒想到個子和年齡都長了好些的綱吉在這方面還是很純粹,大人們無奈地嘆口氣,一個拍拍背一個摸摸腦袋給予安慰。

  「Reborn,你帶相機了嗎?這個樣子的阿綱絕對要被拍下來當成成長紀念吧?」

  「莉亞,那你抓著他點讓他把臉露出來。」

  「……什麼啊!你們又開始自說自話了,明明我剛剛都還很感動的!」臉和耳根子燙的要命的綱吉慌張別扭地推開一點Reborn和格洛莉亞。

  「臉都快哭花了,好丟人啊小朋友。」格洛莉亞抽出手帕拍到綱吉臉上胡亂擦了幾把,擦得小孩鼻尖通紅。

  「……我們好不容易見面了,格洛莉亞姐就不能說點好話嗎……」

  「再說點好話我毫不懷疑你能把我和莉亞的外套哭濕一大片,阿綱。」殺手很自然地淡淡揶揄自家學生。

  「……Reborn,我才不會那樣!你就知道欺負我,真是的……」收拾好情緒把地上的包和書重新撿起來的綱吉又像以前那樣被二人圍在中間向前走著。

  「說起來,我看見別的小朋友都在那棵樹上掛許願簽,你不去?」

  「……不用了。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小孩眼睛發亮地看著格洛莉亞,欣喜從那雙眼睛裡溢出,充斥三個人周圍的空間。

  「……疼,你干嘛打我?」捂著後腦勺的綱吉不滿地抗議。

  格洛莉亞抽回手把臉瞥向一邊:「……太久沒見找找打你的手感。嗯,我的手背和你的後腦勺還是挺適應的。」

  「……格洛利亞姐,你是魔鬼嗎?」

  「阿綱,根據我一貫的經驗,莉亞很大概率是因為不擅長面對別人熱烈純粹的情感感到不適應才會有現在的反應。她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格洛莉亞一個手肘擊向Reborn:「……要你多嘴!」

  「我只是陳述客觀事實而已,親愛的。」

  「……你知不知道這種時候你很煩?」

  「嗚哇,你們不要在這裡吵起來,會把其他人全部嚇死的!」

  綱吉很熟練地勸架,他的心中無比放松和愉快。

  這樣就好。

  一直到很遠很遠的未來。

  【完】

  後話

  結局停在了這裡。為愛發電當然也是動力的一部分,但是所有看過我的文字和最終陪伴到我現在的你們也是我的動力,非常感謝大家願意看到這裡。

  我下了很大的決心動筆去寫關於Reborn的故事,我們親愛的第一殺手先生的永恆魅力實在具有相當強的挑戰性,全程我都戰戰兢兢(笑)。構思格洛莉亞的時候,思來想去覺得Reborn最打動我的還是那些危險和所謂的惡劣之下十分珍貴令人幾乎落淚的灰色溫柔(這一點想必不用獒述) ,單憑這一點就已經迷人的不得了。也因此,我的原創女主也是以這個關鍵詞來展開,兩個強勢的但擁有灰色溫柔的大人帶領一個擁有純粹白色溫柔的小孩子,感覺會是很好的組合就這樣落筆了。

  我的水平非常有限,而家教的每個人物都很有魅力。對於不符合人設和無法彰顯他們魅力的地方我感到抱歉,他們本身依舊是值得被喜愛的角色,與我的能力好壞無關。不管如何,我很高興寫到了最後。之後大概會寫點10年後的日常畫點互動什麼的,但是文字終有結束的那一刻。

  但他們的故事永遠不會結束,在我們的心裡持續演繹喜怒哀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4-9-21 17:05

第九卷 :番外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門外顧問工作手冊

  ——什麼叫最可靠的女人

  1.

  沢田綱吉從很大程度上而言非常省心。他不是那種叛逆的小孩,哪怕上了高中或是大學之後,他只是更加具有獨立意識並且學會了堅定表達自己的想法由自己做主去完成很多事。格洛莉亞對於他而言是很重要的長輩,他們感情深厚,並且——不管沢田綱吉長到多大他還是對格洛莉亞充滿畏懼的心。

  非要提到他剛成為首領那會兒有什麼值得格洛莉亞一提的麻煩事,那應該是小孩短時間內難以習慣倒時差。

  彭格列的事務當然範圍很廣,離開意大利去處理突發情況是很常見的情況。沢田綱吉很需要睡眠,他可是那種在Reborn的槍和格洛莉亞的毒舌威懾下曾經一度堅持賴床的人。於是,有時會出現以下狀況:倒不過時差又因為工作更加疲憊以至於甚至不清醒的彭格列十代目,緊接著就要在飛機落地後馬不停蹄地趕去另外一個重要的首領會議,並且在會議開始前有許多准備工作或是別的雜事。

  在車上補覺是一方面,但顯然幾分鐘或是十幾分鐘的路程還不能讓綱吉振作起來。格洛莉亞很無奈,這確實是急不來的事。在綱吉還未習慣前,門外顧問小姐擬定並且執行了一套特定計劃。她把那個身份像征的披風暫時收起來,又給小孩扣上寬檐的帽子完全遮住他的臉。她的風衣帶子一段系在自己的手上,一端系在綱吉的手腕上,一邊處理那些雜事和准備工作一邊拖著半死不活睜不開眼的小孩。小孩放心大膽地閉眼,搖搖晃晃走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耳朵裡自然灌進一些工作信息,然後毫不意外被格洛莉亞吐槽「感覺把你賣掉還真是容易啊」。

  ——格洛莉亞姐才不舍得把我賣掉。

  門外顧問小姐抬手打向綱吉的腦袋,小孩這下徹底清醒了。雖然時間也剛剛好,離會議或是交易開始還有幾分鐘。

  ——小甜心,我最後一次告誡你不要學Reborn那套腔調,那樣的你一點都不可愛,知道嗎?

  ——可是Reborn說你很吃這套,你會很開心的。他告訴我門外顧問是很辛苦的,而我有責任讓格洛莉亞姐保持良好的心情。

  小孩捂著後腦勺很真誠地告訴她原委。

  格洛莉亞給他披上披風,打理好褶皺拍拍灰塵,理順小孩的碎發,戴正彭格列家徽。綱吉的語調也立刻切換為從她那裡學來的古老華麗的優雅意大利腔,他端正姿態看起來溫和而不失威嚴。

  ——你要明白一件事,阿綱,Reborn總的而言……是個混蛋壞種,他的話隨便聽聽就好。

  ——……話是這麼說到頭來選擇Reborn的不也是你……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們該進去了吧,格洛莉亞姐?

  2.

  彭格列十代的問題小孩們很多。

  比如我們立志成為左右手的獄寺隼人,為了能夠更快成為這樣的人於是在初中之後忍痛離開綱吉身邊在意大利黑手黨學校深造。多年努力後彭格列第十代家族徹底接任退休的第九代家族,獄寺想要盡快表現出自己已經變得穩重成熟,能夠挑起大梁。

  最開始的那段時間裡格洛莉亞和綱吉商量之後始終讓他和山本武組隊完成任務。兩人在此前就搭檔過很多次,而且多虧了當年伽馬的一球杆,雖然打出了兩個小孩激烈的爆發爭吵都也讓他們互相說開能夠好好相處下去。山本的心底藏著很要強的勝負欲和自尊,但他總的而言依然是個性格良好的小孩,會關心同伴而且擅長勸架。

  ——總而言之,你們倆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完成任務,隨便怎麼樣都行,只要不敗壞彭格列的名聲。

  小孩們面面相覷。

  ——格洛莉亞姐,你不指導我們也不提別的要求嗎?

  ——……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格洛莉亞姐!

  格洛莉亞抬抬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我的要求可是非常高的,而且可能會偶爾有失客觀,畢竟我自己以前是首領又和彭格列一世的家族太熟,真要像那樣訓練你們我覺得副作用太大。倒不如你們自己摸索向前,我和阿綱負責指正過程中的錯誤就好。

  ——額,但是最近的事務感覺都很重要……

  格洛莉亞笑了笑,猛拍獄寺和山本的背,拍得二人一個釀蹌。

  ——阿武,隼人,看來你們對自己的真實實力還沒有正確認識,這一方面建議和恭彌學一學,啊……但是不要學的太過,那會讓我和阿綱很頭疼。以及,你們為什麼覺得我這個門外顧問做不到在任何情況下給你們兜底,你們以為站在你們面前的人是誰?

  ——……嗯,交給我們吧!

  這當然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現在的二人都能獨自掌控局面,而如今他們也是格洛莉亞需要處理特殊外出事務時最喜歡帶上的小孩。

  ……

  雲雀恭彌,顯而易見是個集難以捉摸和很好理解於一身的矛盾體。這人的工作效率和效果絕對排在彭格列前三,而且甚至不需要提前告知或是談話,因為他自律得可怕。

  但是,雲雀是個不好打交道的獨行俠,同時他太過清楚自己的需要和欲望,並且不是那麼願意去束縛和去在意後果,這當然很麻煩。而且,格洛莉亞很清楚講道理大概率沒有用,於是應對方案有很多。迪諾在的時候毫不猶豫把人引給他,反正他肯定有辦法平息雲雀的問題。迪諾不在要是笹川了平在也不錯,反而是這種直頭直腦純粹熱血的一根筋家伙讓雲雀完全沒有辦法應付。然而,兩人都有很忙或不在的時候,那麼就只有一種結果——武力鎮壓。

  ——給我退回來,恭彌。

  格洛莉亞很輕松就能扣住小孩的整個腦袋提溜著他把人拖到自己身邊制止他接下來一切不好的行為——如果這個行為是六道骸引起的,那麼第一步就會是打暈六道骸把人丟到盡可能遠的地方。

  第二步則相當直白,格洛莉亞和雲雀打一架,然後速戰速決毫無疑問雲雀大敗,在她面前挨訓,像是「你們倆不准在彭格列裡打架不然我就讓你去修建築,或者把你栽進土裡,而且我會拍照和錄像」「你再把這根柱子打壞我就把碎片用豆漿機攪碎親自喂給你喝」「你實在閑得慌我給你找點事做」「我允許你找我打架,所以你不要在別的地方鬧事也不要去找骸的茬」之類的訓話。雲雀知道格洛莉亞能給他找樂子並且是他一直想挑戰的強者,倒也能和她正常溝通交流,只是讓格洛莉亞稍微感到心累。

  不過隨著時間變化,雲雀逐漸習慣了自己的工作,而且樂得在意大利和日本之間頻繁的往返跑,總的而言他依然是可靠的同伴並且和格洛莉亞的關系還算和諧。

  ……

  前面的都是小事。

  果然最需要引起高度重視的還是那個人——六道骸。

  格洛莉亞和Reborn到現在依然無法完全信任自家霧守,他的前科太多實在讓人難以放下心——雖然他確實還挺好用,格洛莉亞經常派他處理臥底和偵查類的任務,完成的都不錯。

  格洛莉亞恢復成普通人類後,六道骸一直想要找個機會試試她現在的狀況,想也知道他「復仇」心切。

  有時候格洛莉亞會對這家伙刮目相看,因為他真的敢於選擇最容易被打死的方式。他曾經用幻術變成Reborn的樣子,並且認為自己好歹也觀察第一殺手多年所以還是能模仿出半點樣子就這麼向格洛莉亞靠近了。

  一眼看出是假貨的門外顧問小姐假意和他攀談,同時默默把幾份廢棄文件疊起來一齊卷成厚實的一卷,看准時機對准六道骸的腦袋猛地敲下。

  清脆的巨響在彭格列蕩開,路過的員工們心中一震同時去看關上門的門外顧問辦公室。

  「……什麼東西炸了嗎?」

  嗯,六道骸的腦袋差點炸了。

  格洛莉亞心想,冷漠地看著腦袋陷進地裡還剩一口氣的霧守本人。看在庫洛姆的面子上我就打他一下消消氣,姑且放他一馬。

  ……

  瓦利亞和她已經不知道結下多少年的梁子。

  不過當上門外顧問後這件事反而變得簡單起來。格洛莉亞主動對綱吉提出瓦利亞的對接工作全部交給自己。

  ——啊?那群人很難控制的,格洛莉亞姐,全部交給你會不會太過了點?很辛苦的。

  ——不辛苦,門外顧問就該為首領分擔,不是嗎?

  憑借對格洛莉亞的了解,綱吉在為這句話感動之前首先為瓦利亞全員點上一支蠟燭。……感覺格洛莉亞姐馬上就要干出一些慘絕人寰的事了。

  事實也是如此。接手對接工作後,瓦利亞的考核和評價格洛莉亞是一手,也就是說,他們的任何活動資金和活動範圍由格洛莉亞控制和調節。陰謀詭計和蠻橫在門外顧問面前形同虛設沒有絲毫威脅。

  ——拿出能夠獲得獎勵的實際工作成果吧,各位。

  她微笑著對瓦利亞的外交代表斯庫瓦羅說道。

  哼,輕輕松松。

  3.

  小鬼終究是小鬼,他們無論如何也鬥不過經驗豐富過頭的格洛莉亞。真正需要門外顧問小姐認真謹慎對待的人其實只有一個。

  她剛成為門外顧問就使盡渾身解數勸恢復成自由殺手不用長時間困在一處的Reborn趕快像以前那樣滿世界亂跑繼續瀟灑肆意,而不是圍著自己打轉。

  「親愛的,」格洛莉亞抱住Reborn的腰仰頭看他,面帶微笑,「不過是個門外顧問而已,我完全可以應付而且能做的很好——這種事情在未來的時候你明明就知道。」

  Reborn捧起她的臉盡可能俯下身同她貼近:「我的好小姐,我親愛的小玫瑰,我並不是質疑你的能力,我們都清楚這件事不是由能力好壞引起的。你的首領經驗能讓你瞬間適應門外顧問的工作,實際上你曾經還是優秀的那類首領。但你曾經的首領作風問題很大,不是嗎?」

  「……」

  她對此的確百口莫辯。

  「莉亞,我相信你肯定舍不得,舍不得我在執行暗殺的時候分出心掛念我的甜心有沒有在類似的工作裡胡來而受傷。」第一殺手低頭吻過格洛莉亞的唇角,無奈但狡黠地與她對視。

  「是啊,哪怕是一點擦傷我都要心碎的,Reborn。……好了,我當然舍不得,很舍不得,非常舍不得,所以我向你保證我會多加注意的,好嗎?」

  「看來我必須要相信你了——那麼,不要違背我們之間的這個小承諾,莉亞。」

  而最要命的,Reborn敏銳度太高,而且彭格列的員工們也習慣了聽他的安排,他既能看出格洛莉亞有沒有撒謊,又能知道自己不在的期間她到底有沒有亂來。

  「為什麼要把油門踩到底撞過去?你現在是人類,莉亞,而人類受傷不會自愈還有可能會死掉——重點是受傷本就不好。」

  「那場爆炸絕對不是必須——看,你自己的表情說明你也清楚這個事實。」

  「聽索菲亞說你好像會『不自覺』把身邊人甩開深入敵方中心。我親愛的,你和雲雀恭彌那種小鬼是不一樣的,你應該能理解團隊合作——親愛的,你很厲害不代表你就要主動接近最高風險。」

  「好不容易變成正常健康的身體,我希望你盡最大努力維持現狀——顯然你三天前從那裡跳下去差點沒找好落點以及差點腳滑以至於讓你的右手險些斷掉的行為並不能保護你的健康。」

  ……這人真可怕。

  同時,第一次體會到習慣難改這件事的格洛莉亞在Reborn的督促下艱難地開始自己的整改之路。

  不過格洛莉亞也有扳回一局的時候。

  好比某個與平常沒什麼區別的工作日。

  屍體堆疊在一起血流成河,而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將血色衝開,淡化的血液如同游魚在格洛莉亞腳邊滑過死亡的痕跡。索菲亞慌忙去翻找鬥篷,格洛莉亞婉拒後示意部下們繼續清理現場,自己走到稍遠一點的地方真正的河流邊打算洗洗在手上結成痂的血塊。

  她在河邊蹲下,雙手剛放進水中的那一刻,一雙男士黑色皮鞋的鞋尖闖進她的余光範圍,深灰色的大傘罩在她頭頂隔絕雨水。

  和這場雨一樣突然到來的第一殺手也蹲下來,一只手撐傘一只手騰出來抽出手帕擦干淨格洛莉亞臉上的血跡,而後又幫她清洗雙手。Reborn的指腹仔細地摩挲過她的掌心,手背,指縫和關節,確認沒有污垢後他拿出另一張干淨的帕子擦干水漬。

  他先一步站起,隨後又伸出手拉格洛莉亞起身。

  「我這次可沒有受傷。」格洛莉亞昂起頭看他。

  「嗯,很厲害,小玫瑰。」Reborn笑著把一縷沾濕貼在她眼角的頭發幫人別到耳後。她的眼睛在雨水下好像更加明媚,如同只在這把他的雨傘下才存在的一個晴朗的夏天。

  「下雨的事就不能怪到我頭上了,對吧?」

  「嗯,因為這怪我,怪我沒有在下雨前就出現在你的身邊,我的好莉亞。」

  他們互相牽住對方的手無限朝著彼此靠近,在傘下的私人空間裡隔著潮濕的空氣,灰蒙的天空,不遠處腐朽的血色和溫暖的心跳與呼吸接吻。

  時間和場景裡的一切都在嘴唇的相貼吮吸裡變得充滿蜜意,軟化成一個不會結束的夢,而這個夢與現實完全一致。

  4.

  用全部的群體來算有些誇張,但格洛莉亞小姐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女人。

  彭格列上下對此達成一致。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完美

  ——不完美的三人就這麼永遠在一起吧

  (寫了點第十代家族初期接任面臨的挑戰和困難下的一家三口日常,私設此時阿綱20歲)

  1.

  沢田綱吉的披風有一側因為擠壓在他的肩膀和格洛莉亞的身側之間而皺的不成樣子。格洛莉亞沒去像平常一樣幫他打理,小孩的大半重量全都放在她身上,門外顧問沒覺得多重還算輕松地把人一只手臂繞過她的脖子架在肩上,一只手環過綱吉的背握住他的腰。

  「……頭好痛。」十代目半睜半閉著眼,搖搖晃晃被長輩帶著走向彭格列專用車子。

  「不是說我處理完其他事情沒來之前讓你悠著點麼,雖然是完成了好幾輪交易倒也不錯。」

  「真的非常抱歉,格洛利亞姐,」獄寺站在一旁標准地鞠了一躬,「明明有我跟著還是讓十代目出事,我——」

  「部下替首領擋酒可是會被人相當看不起,我是長輩所以意義不一樣。而以你的身份而言這個選擇是明智的,隼人。這孩子是該鍛煉鍛煉他那可憐的酒量,總不能還跟個只會喝果汁的小鬼一個樣,」格洛莉亞單手撐住綱吉,騰出一只手打開車門,護著小孩的頭把他塞進車裡,「剩下的事你處理完就休息去吧,今天你很忙呢,阿綱我會照顧的。」

  「……是,我會把剩下的工作全部處理好,請您放心。」

  格洛莉亞彎腰進車前對獄寺笑了笑,伸手不輕不重捏了把左右手的肩示意他放松:「那麼,提前說上一句吧——晚安,隼人。」

  獄寺緊皺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一點。

  「是,祝您和十代目也晚安。」

  彭格列專用車內。

  格洛莉亞坐在後座靠窗位置,綱吉長長的一條同樣縮在後座,腦袋枕著她的腿身上蓋著她的外套,昏昏沉沉干脆在車上就這麼迷迷糊糊睡著。格洛莉亞天生體溫低,她把手背貼向小孩發燙的臉給他降溫。

  門外顧問拿起明天的安排表查看。啊,又要面對那些該死的彭格列老頑固,那群人一時之間不能接受十代家族的作風,又多少惦念著XANXUS,或者說他們看綱吉這張臉就不太舒服。他們沒有膽量質疑格洛莉亞,也不可能對她說些什麼,於是抓住綱吉一個人施壓。小家伙心軟得要命,舍不得伙伴也有這種遭遇,硬生生把火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了。

  ……真是胡來的小鬼。

  「索菲亞,那些小衝突轉到我的工作計劃上,你提醒一下首領的秘書。」

  「……啊?」開車的門外顧問秘書眨巴眨巴眼,「格洛莉亞小姐,您明天類似的工作提綱已經寫到第二頁了……」

  「有什麼關系,不過是些小事情。阿綱他們現在急需處理完所有代表性的疑難證明自己,而我只需要調解各方並且包攬這些浪費時間的工作就好。」

  「……哦,好吧。真是的,那群人仗著我們首領是個好人根本就是在故意添堵,受不了。我覺得您就該讓他們見識一下鐵血手腕,讓他們再也不敢打些歪主意。」

  「的確,不管是罵到他們無力反駁還是把大半的彭格列成員全部揍到害怕不已對我而言都是輕而易舉的事,索菲亞。」

  「那是當然,您可是彭格列歷代最強的門外顧問,彭格列的女神大人!」索菲亞很驕傲地抬高下巴,語氣輕快。

  誇的又不是她,不知道這個小丫頭在樂什麼。雖然小索菲亞已經很多次向我表示她能為我工作是很高興的事。

  門外顧問小姐溫和地示意自己的秘書降低音量。

  「但是,索菲亞,要當首領,要成為守護者的人不是我。每個人都要學會靠自己的力量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格洛莉亞的手指無意識地揉捻綱吉臉側細碎的頭發,最終抬手放在小孩柔軟的發頂,「而不是當別人提起他的時候想到的是『那人背後的勢力』『他的某某』之類,而應該注意他本身。」

  ……嗯,這就是當年的艾芙裡特鐵血女首領的親身經驗和生存之道啊。

  「而且,我們的首領雖然天真得不像話,時不時還犯點優柔寡斷,思慮過度的老毛病,但是,他可不會在這個程度就止步不前。這還遠遠沒達到他能飛到的距離,索菲亞。」

  名為「奇跡」本身的沢田綱吉一定會飛到所有人追不上的高度。這不是什麼誇張或是激勵,而是他一定能做到,因為他是「沢田綱吉」。

  車子停在彭格列總部,索菲亞很想留下來搭把手,但被格洛莉亞「無情」地攆回家休息。處理綱吉沒那麼復雜,小孩多少有些抗性和經驗倒也不至於吐得一塌糊塗只是單純地有些犯干嘔。被殺手選出的效果最好的醒酒藥和綱吉喜歡的果汁讓他漸漸好受一點,等他繼續昏睡一小會兒有幾分清醒的時候格洛莉亞把人強行拖到衛生間洗把臉。

  綱吉坐在沙發上徹底放空發呆一陣之後感到自己正在緩過來,而格洛莉亞在他發呆的時間裡給小孩弄了點簡餐夜宵——那種宴會當然吃不了什麼的。

  「好好吃!啊,還有味增湯呢!」已經懶得用上餐桌禮儀丟掉優雅矜持模樣的小孩對著他的日式夜宵盡情享受。

  坐在他對面,給自己衝了杯熱可可,單手托腮看著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小孩的格洛莉亞沒有對他進行糾正。

  「我覺得彭格列的廚師還是很不錯的,阿綱。」

  「嗯,但彭格列的廚師又不是格洛利亞姐,不一樣的。」

  某種程度上門外顧問小姐當然比彭格列的廚師了解綱吉的口味偏好。

  「花言巧語。」

  「不,是真心話,非常真!」綱吉停下吃飯的動作相當真誠地與格洛莉亞對視。

  「好好好,是真話——吃你的飯吧小餓死鬼。」

  小孩沒動筷子。

  「格洛莉亞姐,你教我現做個意大利的什麼簡餐吧。我一個人吃飯好孤單……」

  「哪兒來這麼多事?而且我可是吃過晚飯的。」

  「現在時間也不晚,沒關系的格洛莉亞姐——你今天晚上才沒有機會好好吃飯呢。拜托你了,就當是陪我一起吃飯,行嗎?」

  「不許隨便撒嬌。……嘖,真是閑得慌。」

  半推半就下格洛莉亞無奈地教授小孩做了份給她的意式濃湯。彭格列總部一片安靜,除了首領辦公室之外幾乎沒有亮光。隔著屋外的黑暗和冷清,兩人在擺上好看插花和水晶燭台的桌前很有儀式地舉起裝著果汁的高腳杯碰了碰,綱吉這才心滿意足地繼續享受自己的食物。

  兩人在飯後對照文件列出許多注意事項,這麼一來時間很快流逝真到了深夜。

  「格洛利亞姐要早點休息,不能加班。」

  「這是首領命令?」

  「……嗯,是!」

  「行吧,我考慮看看。」

  「……為什麼只是考慮看看?」

  「你要得寸進尺是嗎沢田綱吉。」

  「對不起,我錯了。」

  格洛莉亞揉亂綱吉的頭發,轉身離開向他告別。

  腦子裡在復盤今天剩下的細枝末節,格洛莉亞一邊思考今晚把它處理完還要打幾個電話的事,一邊抽出Reborn同款香煙。

  緩緩吐出一個漂亮煙圈仿佛吐出胸口沉悶的門外顧問離開空蕩的室內,走向有冷風吹散煙霧的室外。

  「……」

  她突然腳步一頓,夾住香煙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

  ……完全是熟悉的伎倆。

  索菲亞如今的演技和騙人技巧還真是越來越嫻熟。相當穩得住啊,那個小丫頭。

  格洛莉亞微微一笑,但也沒有繼續向前走干脆停在原地不動,直視著前方:「你這個混蛋家伙。」她如是道。

  「很新奇的問候,難為你特地為我新想一個。」

  黑發黑眸的男人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風衣外套和發絲在夜風裡晃蕩飄搖,他按住帽檐把毫不飄搖的不同於這冷夜的柔暖目光直直對她投來。

  「哼,自作多情。」

  「是嗎,哪怕我掛念你到夜不能寐?」Reborn張開手臂把她塞進自己懷裡,很快地輕輕捏過身上的關節處同時仔細就著燈光觀察她的臉色和裸露在外的皮膚,沒發現什麼異常後才在昏黃的路燈和蔥郁的樹影下互相交換一個無聲的有煙草和苦咖氣息的深吻。

  殺手很狡黠地加長接吻的時間,雙手錮住格洛莉亞,揉捻她的後背和腰側像是要讓人軟化後栽進他身體裡那樣。門外顧問小姐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順著殺手的腰滑向他的後背抓緊衣服面料。

  殺手的車停在不遠處,格洛莉亞想當然擺出一副走不動的模樣,Reborn當然不會介意背著開始耍賴的伴侶走到車前。

  「不是說北意大利那邊的突發情況還要兩天才處理的完麼?」

  「我說過了莉亞,因為我很想你所以我選擇加快速度。」

  「你就胡說八道吧我親愛的。加快速度也行,只要你別受傷就好。」

  「我很高興抱住你的時候沒覺察出你有受傷的痕跡。以及,既然你承諾過不會隨便受傷,那麼我自然也不會讓你擔憂,小玫瑰。」

  等紅綠燈的短暫間隔裡格洛莉亞輕輕勾住Reborn的手指。

  「睡吧,我知道你很累親愛的,之後交給我就好。」Reborn抬手蓋住她不再遮掩疲態的雙眼。

  「很遺憾,我還有點工作。」

  「看來我似乎難以說服你放棄?我會和你一起處理的,沒關系。」

  「我不想你也加班,你明明才回來。」

  「有什麼關系,『獨處時光』很珍貴,不是嗎?」

  格洛莉亞低頭忍笑。

  「是啊,畢竟我也想你的很呢。」

  2.

  「噫——!」企圖賴床一分鐘的綱吉在今天早上同樣沒有任何意外的地失敗了。

  冰冷的槍身貼在他腦袋上,這支熟悉的槍帶給小孩所有不好的回憶一瞬間在腦子裡過了個遍。他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盯著亂成一團的頭發,睡紅的半邊臉和皺巴巴的睡衣咬牙切齒地盯著收回武器的始作俑者。

  「早安,阿綱,很高興我居然不用真的開槍。」

  「嗚哇,你回來了啊Reborn。……所以這有什麼開槍的必要嗎?」

  「別這麼看我,是莉亞的話貼著你腦袋的會是那把劍。難道說你果然更習慣被她用劍叫醒?」

  「……所以說怎麼會有人向你們倆一樣這麼暴力地叫人起床?」

  「你這樣沒有警惕就讓人靠近,像是個首領的樣子嗎,阿綱。」

  「……我當然聽得出來你和格洛莉亞姐的腳步聲啊,這還用說……」綱吉打了個哈欠,小聲嘀嘀咕咕。

  「我們兩人明明是你身邊最危險的存在。純粹地信任很可怕的,首領小鬼。」

  綱吉抓了兩把自己已經夠亂的頭發,滿不在乎地掀開被子去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好好好,我就是對我的家庭教師和門外顧問無條件信任,永不設防,並且心甘情願地承受一切後果,抱歉我就是這樣的小鬼呢。」

  Reborn在小孩背過身地那一刻笑了笑,按住帽檐悄無聲息離開他的房間。

  ……

  彭格列十代目愁眉苦臉看著在桌子上又累高一摞的文件,再想想今天的會議和各類見面,恨不得埋進地裡別出來。

  「沒什麼精神啊,阿綱,明明是大清早——決定了,你坐著別動讓我打出一發死氣彈讓你繞著西西裡跑個十圈,這樣一來肯定會好起來。」

  「……那還真是勞煩你了Reborn——怎麼可能辦得到啊,我又不是那種外國電視劇裡的超生物!而且那樣的話工作怎麼可能做得完——」

  「那就打第二發子彈讓你拼命在一個小時內把所有的工作做完。」

  殺手平定且理所當然地說出一些駭人聽聞的話來。

  「……你是家庭教師啊,把我當成什麼了?話說這麼多年你在格洛利亞姐面前也是這樣子嗎,難道不會被討厭?」

  Reborn拿起離自己最近的工作報告和計劃表查看:「這麼多年來也沒和京子發展成功零戀愛經驗的小鬼還想說教我?你繼續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好,好傷人……

  「說起來,總覺得很奇怪。從你徹底接過彭格列首領這個位置開始,事件頻發概率太高,而且範圍也很廣,最近甚至連很久沒出過問題的北意大利也出了事。」

  「確實是呢,話說,Reborn你這次去北意大利有搞明白到底是什麼狀況嗎?」

  「這就更奇怪了。看著嚴重但是全部是小事件,只是剛剛好累計在一起。」

  綱吉皺起眉頭轉著手上的鋼筆:「嗯,我們最近處理的大多數事似乎都是這樣,真正嚴重的反而在少數。以及,」綱吉從抽屜裡拿出幾個微型設備裝置擺在殺手面前,Reborn一眼認出那是最新型號的竊聽器,不過暫時是關閉狀態,「我在很多地方發現了這個。已經請了斯帕納改裝,可以自由控制雜音和聲音大小還不容易被察覺被關掉的跡像。本來也找他和正一幫忙想查出源頭的,但是對方是個高手沒有任何結果。我沒有毀掉以免打草驚蛇,平常真正的計劃會和口中所說的略有幾處出入通過文件轉達,大家還要注意在實戰裡裝出會失手的樣子。」

  這也難怪他們會看起來那樣疲憊。

  欺騙人和演戲是很累人的事,尤其這群小鬼還沒變成老手。

  「那麼,我們的首領如此作為是覺得對方要干什麼呢?」

  「就像撒網布局那樣,同外人聯合在新首領剛上任期間選擇背叛了彭格列的人和想要讓我失敗退下這個位子的人應該都在行動吧。他們不想讓自己的行動太顯眼所以沒有在一開始鬧得太大,但是照這樣下去某個時刻大家因為集中爆發的事件而分開在各地,而那群背地謀局的人下一記猛攻將會是非常棘手的情況。最好的處理方式是讓他們繼續這個計劃,被變成別的我們不知道的。」

  Reborn點頭致意表示贊許。

  「不承認你是首領的家伙們倒是很好辨別,所以重點是找出可能是叛徒的可疑成員,你們有什麼眉目了嗎?」

  「門外顧問部門,骸和雲雀學長在負責這方面的事,一直有點困難但是最近有了進展,三方各盯著最有可能的一個人打算揪出其他相關的人士。」綱吉從那個上鎖的秘密暗格裡抽出一份名單資料交給Reborn查看。

  的確是有很大嫌疑的人,通過描述似乎還能猜出和他們聯合的家族有可能是誰。

  「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好好工作吧,阿綱——走了。」殺手放下文件,轉身離開對他短暫地揮手。

  「嗯?」

  「你得清楚,阿綱,我並不是彭格列的員工,只是看在你和莉亞最近分身乏術的份兒上主觀樂意替你們分擔一些。至於現在,小玫瑰那邊有點特殊狀況,趕不上另一邊的調解,我替她跑一趟。」

  3.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只要看完這三份我就完成了三分之一的量,這樣下午和晚上的工作量也能完成……

  辦公室掩著的門被人無聲推開。大人們看著一手捏緊報告一手抓撓後腦勺那撮可憐頭發的綱吉直接走到他身後,一人分別架起小孩的一邊肩膀毫不費力把長長一條早不是真正小孩子體型的綱吉從座位上拖走,年輕的彭格列雄獅的腳在地面瘋狂打滑了幾下仍然無濟於事,只能被他的長輩們帶離。

  「我和Reborn剛好一起回來,估摸著你多半還在辦公室,看來預測很准確。」

  「如果你成為彭格列第一個餓死的首領,肯定不會有人會同情你的,阿綱。」

  「穿過一條街的地方開了新的餐廳,聽說口碑不錯,正好去試試。」

  「那家店也做日式料理,或許你能意味感受到奈奈特制飯菜的味道也說不定,阿綱。」

  「……」

  一句話也插不上的綱吉干脆就這麼保持了沉默。……你們既然都這麼說了我的回答根本就不重要吧。

  唉,算了,確實也感到有些疲憊,就讓短暫的午休提前十分鐘好了。

  新開的餐廳環境幽雅,不算很大的空間。大人們毫不猶豫選了最靠裡同時位於對角線角落的位置,他們各自讓慣用手那邊朝著外面坐下。

  長大後常常和大人們在休息日一起在外面吃飯的綱吉很快就注意到Reborn和格洛莉亞的職業習慣,他覺得很酷很有趣,哪怕他早就清楚這兩人總是會像那些令人著迷的電影人物。

  三個人點了不同的套餐,大人們加上酒,而小孩尚不能控制自己消化酒精的本事所以選了甜飲,但是被允許可以淺嘗一下殺手和門外顧問的。

  「不錯,我記得你17歲那年聖誕節的時候就喝了一口我的酒就開始發暈。」

  「提到聖誕節,莉亞,這我就不得不想到上個聖誕節的事。阿綱來意大利參加首領就職儀式的准備工作順便過節的時候,我們三人在那家老店裡吃飯。」

  ……!

  綱吉動作一頓,不好的記憶正在衝擊大腦,而悲傷的是他意識到自己沒辦法阻止大人們繼續說下去。

  「因為馬上要成首領,阿綱在飯桌上詢問我們是不是還會留在他身邊。」

  「嗯,然後因為很好玩我們都回答他不會,兩個人都打算做個自由殺手不會待在意大利。」

  ……好玩什麼啊,我當時可是被嚇一跳啊!

  泄憤般,綱吉猛吃一大口面,但是差點被噎死。

  「結果他一個人暗自消沉,在我們話還沒說完的時候不小心拿錯杯子喝了我們的酒。」

  「嗯,相當豪邁地一口氣喝完甚至來不及阻攔。毫不意外醉的不成樣子,也虧得深夜店裡就剩下我們,沒別的人看到我們曾經的彭格列十代目如此奔放的一面。」

  拿著筷子當話筒唱歌,牽起窗簾跳舞都還好,小孩曾經輪流抱住格洛莉亞和Reborn抽泣,說上許多話,大概是把這麼多年大家經歷的一切全部概括了一遍。

  等他發瘋發的差不多了,時間已經很晚,街道上連車也看不到,反正酒店離這裡不遠,大人們也各自負責一半的路程背了小孩一路。至於為什麼輪流,倒不是擔心哪一方沒有足夠的力量承受只是他們發現綱吉在不同人背上會有不同反應。

  ——嗚,Reborn,你真的是我的無翼天使。

  ——這句話你幾年前就說過了,阿綱。別說這種惡心話。

  格洛莉亞立馬拆了Reborn的台。

  ——哇,明明嘴巴甜膩得要死的家伙還能死裝正經,好假哦第一殺手先生~

  ——……莉亞。

  後半路趴在格洛莉亞背上的小孩繼續他的感人宣言。

  ——嗚,格洛利亞姐,你是長著惡魔角的天使,但也是守護天使……

  ……又來了,這是個什麼形容啊。

  ——我只是在照看彭格列的時候順便照看你而已。

  ——……那樣也很好……

  大人們的臉同步溫和柔暖下來。

  真是好容易滿足的小孩。如果你再貪婪一點說出「你們能不能成為我一個人的守護天使」,其實也不是不行的。

  傻小孩。

  「……」

  已經徹底無地自容的彭格列十代目深深低下腦袋,用手臂擋住殺手和門外顧問的目光。……所以為什麼偏偏要把這種事記得這麼清楚,好丟臉……

  「……我有什麼辦法,因為我真的很不想你們離開我,我明明都習慣你們總是待在我身邊陪我一起了……離開什麼的根本不會去想像的。」

  哪怕聽起來很孩子氣,一點都不成熟也不理智,又很會添麻煩,即便是這樣也希望你們留在我身邊。

  Reborn和格洛莉亞把自己盤子裡分割好的食物挑出幾塊放進小孩的盤子裡,又輕輕用刀叉敲了敲他的碗,示意綱吉趁熱先吃飯。

  「說起來,阿綱,我們調查叛徒的事也進行了好一陣子,最近不管是我,還是骸和恭彌都沒有任何新的進展呢。」

  就剩下飯後甜點時,格洛莉亞開口聊起工作。

  「……哦,確實,雲雀學長昨天也提起這件事來著。」

  「那麼,你們應該進行下一步了。直接調查沒有用的話就要采用些偏激方法,不是嗎莉亞。」

  意思是該引誘敵人自己漏出馬腳啊。

  「明天晚上阿綱和我都要外出談事,首領和門外顧問辦公室都沒人。隼人和山本壓根還沒回來,這看起來是讓對方下手的重要時機不7是嗎。」

  「嗯,借著安裝在辦公室裡的竊聽器讓他們發現我們在調查的事,到時候提前准備一份假的名單放在辦公室裡。這怎麼樣,Reborn,格洛莉亞小姐?」

  「嗯,可以。到時候讓別的人扮成索菲亞跟著我離開,索菲亞本人留下來監視。」

  「嗯,就這麼辦。」

  4.

  三人的計劃相當順利。

  雖然當天並沒有蹲到人,但是在堅持的等待中於一周後等來了深夜潛入的家伙,並且尾隨他找到了幕後主使。

  十代家族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按部就班完成每天的工作,時刻注意最新的動向。

  一個月之後,殺手的情報網已經捕捉到北意大利那邊的信息,於是他們選擇總是在日本和意大利之間來回跑的雲雀暗自從日本感到北意大利隱秘地處理正在爆發地動亂。獄寺和山本盯緊的人也有了動作,於是他們假裝有事被派離彭格列從而激發出敵人的其他准備工作規劃,令十代家族鎖定了事件爆發的日期。

  「那天我們要和雖然是同盟家族但是一直和我們摩擦不斷總在暗地裡搞些小動作,不太安穩貝弗雷德家族首領就近期港口和交叉生意上的衝突進行協商,阿綱是必須要出場的。」

  「打算這種時候進行包圍和封鎖搞一場不知道是暗殺還是明殺的動亂啊。」

  「畢竟貝弗雷德那邊確實安插眼線到彭格列了。那小子一直是這樣,不敢大動作地欺負到彭格列頭上偶爾使個絆子,而他們家族到底人多勢眾,真要處理也挺費時間。這回還真是給他抓到機會了。」

  「嗯,有些不太有名地小家族似乎已經被他拉攏,難怪有膽子來挑戰彭格列。」

  「那天之前我和Reborn稍微小時一兩天讓人以為去北意大利的是我們倆就好——反正很多年前那場北意大利戰爭就是我們處理的。」

  「我們可以躲在尤尼家族,這很方便也容易遮掩。」

  一切准備就緒。

  談判協商的當天。

  身邊既沒有獄寺山本或是格洛莉亞的彭格列十代目跨進和鴻門宴沒什麼區別的現場,他知道狙擊手正在就位,而屋內的每個人都為了清除他而存在。

  除不在現場的雲雀,在另一邊攔擊敵人的六道骸庫洛姆之外,其余守護者都扮成普通人的樣子混跡在建築外或是建築內部。第一殺手站在視線死角的另一棟建築樓頂,一方面處理狙擊手一方面指揮其他守護者們的行動。

  貝弗雷德的首領假模假樣地拿出代表示好和低頭的文件一副和諧商談的模樣,哪怕這座房子裡的殺意已經衝出窗戶逸散到室外。

  綱吉看了眼不遠處自己人的手勢,於是做出拿起鋼筆的模樣卻碰倒了玻璃酒杯。

  安靜沉悶的聲響,那是酒杯落在地毯上的聲音。

  只一瞬間的安靜,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頭腦發痛耳膜撕裂的轟鳴。

  狙擊手在由Reborn的子彈來控制的節奏裡很有規律地中槍下落。CAI系統防護橫在綱吉眼前,炸藥,子彈和嵐屬性的火焰在空間裡滿天飛。時雨金時的刀光凌厲地劃過敵人的脖子和胸口,如同完成全壘打一樣輕松的山本動作干脆利落地清理戰線。

  被打飛到空中亂飛,昏迷不醒的敵人裡,了平的身影靈活地外來,揮過的拳頭呼呼作響。

  「令人遺憾,貝弗雷德先生,」綱吉丟開融化的槍支,打傘衝他而來的火焰,一只手扣住對方副手的腦袋捏得骨頭哢哢作響,「看來您已經徹底放棄同盟家族的身份,生命的流逝總是讓人惋惜。」

  而此時的彭格列總部。

  彭格列頑固的老家伙很會想,他們也很聰明,不可能和叛徒們一起出發,除非對方失敗他們才會補上最後一刀。而現在他們收到在現場的自己人的通知後,正准備帶人趕往。

  嗯?

  一點銀色的閃光從高空忽閃忽現,而後呈大幅度跳躍式移動。

  哐當。

  清脆過頭的重響讓人心頭發麻。

  銀色的手杖劍沒入地裡橫在他們腳邊。

  「是嗎?干得好恭彌,派你去北意大利是非常明智的決定——那就這樣,我這邊有特別好玩的事要忙,之後再聊。很羨慕吧?但是不等,我才不會留給你呢。」

  成功讓小孩心塞的門外顧問小姐掛斷電話,拔起地上的劍微笑著對眼前發懵的眾人打著招呼。

  「人有點少,勉強湊合著活動身體——要加油啊各位,」格洛莉亞伸手彈了彈劍身,「別一劍就被砍死,那也太無聊了,不是嗎?」

  5.

  老家伙們看著抑制死氣之炎的特殊地下室被人三拳捶開的加厚型特質大門感到心如死灰。

  「我們這邊的骸真的是干情報的好手,」格洛莉亞把幾張照片按到他們臉上,「你們辛辛苦苦藏起來的家人被我們找到了喲~」

  「……」

  「我不接受求饒所以不用白費力氣。我們家的小孩們是好孩子,但我可不是什麼好人啊,」格洛莉亞從身上抽出工具包,「不知道我要用到第幾種拷問方式你們才能把剩下的雜碎也透露出來,還是說,你們更希望我的拷問對像是照片上那些人?」

  而綱吉這邊,他掃了眼滿地狼藉,回看一片寂靜的屋內,輕聲念叨一句「Addio」(永別),把那份虛假的文件輕飄飄丟落,蓋在沒有呼吸的貝弗雷德臉上。

  彭格列十代目整理著披風上的折痕,神色平淡溫和,不緊不慢離開了房間。

  伙伴們在清理現場收拾殘局,站在門口觀望的綱吉沒有繼續移動。

  身旁各一邊都對他投下陰影,處理完事情的大人們和他站在一起。

  「粗略估計損失很小。」

  「殘黨六道骸和庫洛姆已經在追了,估計今天就能清除干淨。」

  「……啊,累死了,打架和戰鬥都是很累人讓人討厭的事啊。」

  「真沒出息。」

  「沒個首領樣子。」

  綱吉頓時收回矜持模樣,大聲對長輩們抗議:「我已經很努力在做了,就結果而言不是也很好嗎,大家都沒事……真是的,你們就不能稍微對我多說點好話嗎……」

  「噢,那你想聽什麼好話?」Reborn微微挑眉轉頭看他。

  「……就像,嗯……『做得很好你很厲害』之類的……」嘀嘀咕咕,一說出來又有點不好意思,臉皮很薄的第十代首領不太自在地別過臉。

  大人們抬手擋在嘴前忍笑。

  「做得好,首領。」兩人異口同聲道。

  「……能不能不叫我首領啊。」

  「多事——干得漂亮,阿綱/小家伙。」

  綱吉心情很好地晃了晃身體。

  他伸手嘗試去抓殺手和門外顧問垂在身側的手。

  他抓到了,而且沒被掙脫開。

  Reborn和格洛莉亞看著渾身都是弱點的自家小孩也沒覺得不好。

  不完美的彭格列首領。

  有什麼關系,反正他們二人也並不是完美合格的長輩,這樣湊在一起倒也正好。

  無論如何,就這樣「不完美」下去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Love is Foever

  ——最愛

  1.

  「早上好,Reborn先生!」

  「您辛苦了,歡迎回來!」

  「啊,Reborn先生回來了,祝您日安。」

  「首領和顧問小姐前些日子在出差,不過應該快回來了。」

  早就回歸自由殺手身份的Reborn結束了國外的委托,此刻才剛剛踏入彭格列總部。因為意外事件導致小孩和另一位大人不在這裡,沒能剛剛好碰上稍微讓殺手感到遺憾。

  那兩個人有同樣的壞毛病,例如特別繁忙過後會忘記照顧自己。照這個勢頭,他們回到彭格列的時候大概率是沒吃早飯就要直接倒地不起。

  於是,Reborn調轉方向出了彭格列大門,去隔了一條街那兩個人最喜歡的早午餐店裡給不省心的大人和小孩買早飯。綱吉的奶咖不要咖啡因,格洛莉亞的雙糖雙奶,一時也不知道該先吐槽誰。順路那家甜品老店出了新品,殺手自然買了兩份。

  而他估算時間總是很准的,等他上到首領和門外顧問辦公室所在樓層的時候,很熟悉的腳步聲從左右兩邊傳來。

  風塵僕僕的綱吉和格洛莉亞在各一邊的拐角出現,他們鎖定到Reborn的身影後開始腳步虛浮地朝他快步走來。

  Reborn停在原地不動,已經預感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嗯,那個要來了。來吧,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3,2,——1。

  格洛莉亞一頭栽進他懷裡,迅速切換成沒骨頭的模式開始下滑,而被教壞很久的綱吉砸在他後背上,全身根本不用力同樣在往下滑。

  「好累人啊Reborn——」

  殺手一只手臂卡住格洛莉亞的腰讓她固定在自己懷裡,側過身又去捉住小孩的一邊肩膀讓他歪斜著勉強站立,而這兩個人哪怕看著他手上掛著幾份早飯也完全不打算幫忙甚至努力添堵,Reborn選擇習以為常地半拖半抱著他們進了辦公室。

  進屋後他剛松開手,彭格列首領和門外顧問立刻齊齊倒向那張足夠寬敞的沙發,橫七豎八疊躺在一起。

  「格洛利亞姐,你砸到我腰了,好痛……」

  「你壓著我頭發了小家伙,挪開。」

  「……我的好格洛莉亞姐,你的膝蓋卡得我手臂開始抽筋。」

  「我的腳擺得很難受,往外挪點阿綱。」

  然而誰都懶得動一下,就這麼一邊抱怨一邊保持原樣。

  Reborn:「……」有時候真的覺得不該多管你們,鬼知道哪裡來的毛病。

  他無聲地嘆口氣,認命幫著他們調整直到各自都認為躺得夠舒服。

  「日安我親愛的~」

  「早安,Reborn。」

  「Chaos,所以兩位或許躺夠了意識到自己還沒吃早飯?快起來吧,這是你們常去的那家店裡帶回來的。」

  「我的好先生,我簡直無法想像沒了你我該怎麼辦。」

  「Reborn!我現在真的好感動,這一定是今年十大感動事件榜首!」

  殺手對二人的宣言無動於衷。

  「我希望你們至少想點有新意的回答,我親愛的首領和顧問。」

  兩人甚至不願意離開沙發,他們伸長手撥弄桌上的袋子,很滿意地研究自己今天的早餐內容。最後,Reborn無情地把他們從沙發上拽起來,在外總是以風範和氣場而被大加贊揚的綱吉和格洛莉亞席地而坐終於開始在殺手的督促下享受美食。

  「你們不休息會兒?」Reborn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最新的早報,而即將成為行屍走肉的大人和小孩掙扎著起身,往辦公桌的方向靠近,「在你們看見工作計劃之前現在是最後可以緩衝的機會,否則你們也許因為工作連午休都要放棄。」

  「……」

  「……」

  深思熟慮之後,彭格列十代目和門外顧問沒有邁開腳步,他們坐回那張長沙發,各在Reborn左右手的一邊開始閉眼打盹。

  2.

  格洛莉亞和綱吉睡醒後第一份工作很與眾不同。

  他們在給Reborn揉肩,因為二人中途從靠著他睡覺很快憑借身高差異剛剛好無壓力枕在他肩上。

  ——能在第一殺手身邊睡得那樣死,彭格列的首領和門外顧問真讓我刮目相看。

  ——因為/可是你是Reborn啊,我有什麼辦法。

  ——……

  3.

  夏天到來許久後,在相當集中繁忙的一個月的末尾,索菲亞醞釀許久還是對格洛莉亞開口了。

  「請假?」

  「……啊,格洛莉亞小姐,我知道這有點為難但我看最近我們門外顧問部門好像也不太忙,所以想看看我能不能空出兩天參加我妹妹的婚禮……」

  索菲亞低著頭,說兩句話才會抬眼稍微看一眼格洛莉亞的表情。

  「說起來你的資料裡的確說過你有個妹妹,當妹妹的比你這個姐姐先找到伴侶呢。這挺好,恭喜,請假我批了。」

  「……謝謝您!」

  「你的禮服定好了嗎?」

  「……嗯,有點糾結。」

  格洛莉亞在手機上鼓搗一陣又從抽屜裡翻找出一張卡遞到索菲亞手裡。

  「我常去的一家店,手工制作沒得說,現成的禮服也很多,你可以拿著我的卡去看看。我剛剛幫你預約過了,這周六上午你應該有時間吧?」

  索菲亞看著那張相當彰顯身份的精致黑卡,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啊?這,這不太好吧,不但刷您的卡而且——您還在手機上又給我打了一筆啊!」

  格洛莉亞停下轉筆的動作,顯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誇張的地方:「有什麼不好的,你跟在我身邊4年也沒出過什麼岔子,偶爾犒勞一下是很正常的事。你們姐妹關系很好,你妹妹的婚禮對你很重要吧?既然如此要好好打扮自己才行。你說的時間有點晚了,不然我完全可以提前聯系相關的店把做好的衣服和首飾送到你手上。隨便花花就好,剩下的當做婚禮的禮錢。」

  索菲亞的眼神變得尤為堅毅:「決定了,格洛莉亞小姐,我要給你當一輩子部下,您是我永遠的女神,從現在起您是除我的父母和妹妹之外我最愛的人。」

  「好吧,謝謝你的『愛』,小丫頭。以及,最後一句別讓我親愛的第一殺手聽見,以免我保不住你甜心。」門外顧問伸手去彈索菲亞的腦門,同時開了個小玩笑。

  「嗯……突然感覺好遺憾。」

  「這又扯到哪兒去了?」

  「我的意思是我認識您的時間太晚,沒來得及參加您的婚禮。」

  「這沒什麼好遺憾的,索菲亞——准確而言……只從定義類關系而言來看,我和殺手先生現在是未婚狀態。」

  門外顧問辦公室裡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索菲亞化為一座只是外表沉靜的雕像。

  ……啊?

  不不不,這不對吧?什麼叫做還是未婚關系?你們倆不管怎麼看都是隱婚一百年,度過無數個紀念日,金婚什麼的也早就慶祝完的那種人吧?

  「怎麼說呢……我和Reborn都是那種順其自然,不太會有急迫感,很多事都是突然在某個時刻覺得該發生了才會去做的人,不管是之前確認關系還是求婚都是這樣,也還好吧。」反正無論怎麼樣,彼此都會永遠互相陪伴的。

  索菲亞覺得自己很難理解大人物的思想。

  ……你們是不是有點從容隨意的過了頭?

  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Reborn半邊身體探進房間,目光鎖定格洛莉亞:「想必你下午的工作時間暫時結束了,親愛的?」

  「當然,久等了,我們這就走吧。」

  格洛莉亞從索菲亞手上接過外套,告訴她自己晚上還會回來後出了辦公室。

  秘書小姐在窗口目送二人下樓,看著他們走到停在彭格列總部門口的車子前。索菲亞隱隱似乎瞥見了放在後座靠外的白色花束。

  嗯?

  而行蹤神秘的第一殺手和門外顧問驅車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距離,愈發遠離中心地區的繁華和喧鬧,西西裡的腐爛和甜膩,明爭與暗鬥,輕浮沉重,那些復雜混亂的一切都和劃過後視鏡的畫面一樣拋在後方看不見了。他們的車子開進人車來往稀少的小路,順著白色野花生長延伸的軌跡拐進這個世界上最安靜平和的地方之一。

  格洛莉亞從車上抱著百合和白玫瑰的花束走下來,Reborn和她並肩而行穿過一片常被打理的花圃,一條細小美麗的河流,推開木質柵欄。

  這裡現在可能除了格洛莉亞,Reborn,或者偶爾可以算上綱吉之外不會有別的人來。

  這是從幾百年前起艾芙裡特家族專有的墓園,除了擁有艾芙裡特血統的人和他們的家庭成員之外沒有任何人葬在這裡。

  彭格列家族的專有墓園,以及艾蓮娜被埋葬的地方在這條路的途中,或許這也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格洛莉亞停在中間的位置平淡地掃過整片土地。恨她的,愛過她但最後背叛了她的,愛著她並為她而死的家族成員們已經在這裡睡著了一百多年,時間抹去差不多所有的痕跡只留下各自的石碑下的白骨。

  本該死在百年前的人活生生地站在這片只有安寧死亡的土地上。

  今天其實並不是羅莎或是任何一個人的祭日。格洛莉亞在6年前迎來第三次也是最後的人生,她用了6年的時間把打亂的記憶和時間徹底恢復,認真直視了所有好的和不好的回憶,第一次不恐懼也不絕望地在腦海裡重新體驗過昔日最深刻的美好以及最深刻的痛苦。

  好比她能在記憶裡清楚看見羅莎給她彈琴時手指的舞動,母親偶爾對她溫柔微笑時睫毛的弧度,蓋在那些宴會的浮光燈影下唯一真實而讓願意去看的殺手的那雙眼睛,等等諸如此類。但同樣地,她能清楚記起那些重要的人死亡時的表情細節,記得注射器怎樣刺破她潰爛的發青的皮膚……

  不同的是她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那一切屬於「過去」。並不是放下和逃避,而是她終於看得清也分得清自己的道路而已。

  那條屬於「幸存者」,「被遺棄者」,「詛咒者」和「被詛咒者」的路已經消失不見,並且格洛莉亞堅信它不會再出現。

  「看來現在我們真的永別了,各位。」她把白花放在親人們的墓碑前,雙手合十閉上眼虔誠地跪坐在地上保持好一陣安靜。

  Reborn只是站在她身後持續用溫柔平靜的目光將她籠罩。他覺得此刻自己不該去打擾這個只屬於她和這些死者的告別儀式,陪伴就已經足夠。如果她的確感到難過和悲傷那麼殺手會去擁抱她安慰她,但是他能感覺到格洛莉亞仍舊保持來時的平和。

  來之不易,那個本該屬於她的人生和結局。

  殺手在心裡想。

  格洛莉亞從母親的墓碑前起身,眼神瞥向旁邊的那塊墓碑。她把帶上的那支唯一的紅玫瑰放在父親的墓前,臉上帶笑。

  Reborn非常確定那是純粹的嘲諷和炫耀,帶著「我才是最後的贏家你這個一無是處的爛人」諸如此類的含義。

  「走吧,回去了Reborn。」格洛莉亞准備向他伸手,而Reborn已經先一步輕輕牽住她。

  「我想我們應該在返回途中去一趟蛋糕店,然後晚飯的時候把阿綱揪出他的辦公室一起去那家老店吃飯。」

  「嗯,為什麼?」

  「慶祝你徹底到來的全新人生,莉亞。」

  格洛莉亞頓住腳步,心情很好地抱住他。

  殺手拍拍她的後腦勺,在心裡多了點別的打算。

  4.

  格洛莉亞和綱吉背靠背坐在相對干淨的碼頭岸邊,敵人飛濺的血糊在半邊臉上順著發絲滴落些許,有些勞累的二人誰都沒去打理。

  部下們來來往往,清理現場,打撈屍體,救助傷員,捆走俘虜,偶爾有人會停在他們身邊彙報兩句,得到新命令就繼續投入工作。

  偶爾是會有這種大掃蕩,雖然處理起來很麻煩,但結束之後能安穩悠哉好一段時間。

  「要是因為血腥味惡心的想吐可要忍著,小獅子,這個臉面哪怕是我都給你撿不回來。」格洛莉亞習慣性衝著小孩開玩笑。沢田綱吉永遠是那個沢田綱吉,哪怕處於必要性需要見血,他還是不能習慣輕易奪去別人生命這種事。

  這沒什麼不好,如果綱吉改變了原本的心境,那麼他的道路會斷絕的。

  「沒有這種事,格洛莉亞姐,我已經和剛開始的時候不一樣了,」彭格列十代目隨便抹了把臉,把低垂的頭抬起來微笑著去看身後的長輩,「雖然依然不會感到放松和接受,但我很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以及什麼時候才能這樣做。」

  「倒是會說些有模有樣的話。不過,大家都不在的時候你要是吐了就沒關系,我和Reborn就勉強幫你保守秘密吧。」

  「我要說聲『謝謝』嗎?」

  一片陰影罩在他們頭上並且停住不動。

  各有一張打濕的干淨手帕塞進格洛莉亞和綱吉的手裡,來人不是很在意那些血污就這麼坐在兩人中間,哪怕他的西裝看起來原本沒有一點污漬。

  「所以,在黑手黨之間被廣為贊頌的兩位典範,你們哪怕要欣賞夜晚的海景也該騰出點時間擦擦臉不是嗎?不然你們丟掉的面子恐怕就會像是沉進最深的海底那樣,我可沒辦法撈起來。」Reborn接過他們潮濕的外套並遞出兩張毯子。

  「沒事,第一殺手肯定很擅長為我們保守秘密。」

  格洛莉亞和綱吉都裝模作樣盡可能往Reborn背後縮進。

  「你們倆是打算把我給擠進海裡?」

  「……哪有那麼誇張啊Reborn,這明明離得很遠。」

  「沒事親愛的,就算你掉下去我們應該還是會把你抓起來的。」

  「嗯,那倒是。」

  「是嗎?彭格列的首領和門外顧問真是可靠啊。」

  現場收拾得差不多,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起身離開走向車子所在的方向。

  「感覺我能休假兩天呢,最近好像沒什麼需要我調解的。」

  「……真好啊,格洛莉亞姐,我也想休假——」年輕的彭格列雄獅發出了不太符合身份的哀嚎。

  「如果你也要休假干脆讓整個彭格列放假吧,阿綱。」殺手不鹹不淡地補上一句。

  「怎麼可能……那不就完蛋了嗎……」

  「看來你注定不能休假了,可憐的首領。」

  「……」

  「我們還是會固定撈你出來吃飯的,阿綱,你還能固定呼吸點新鮮空氣。」格洛莉亞毫無安慰性質地拍拍小孩的肩。

  「……你們人真好啊。」

  ……

  Reborn伸手很輕地去拍正在毫無演技進行裝睡的格洛莉亞,她甚至還在努力憋笑。等Reborn叫了她好幾聲之後裝睡的人「緩緩」睜開眼睛,但繼續保持不動彈的狀態。Reborn把她扳過來面對自己,隨後抓住她的兩個手腕嘗試把格洛莉亞拉起來。休假中的門外顧問小姐這下倒是很努力地讓頭後仰給他加大難度。出於保護頸椎和防止血液倒流的考慮,Reborn順著她的意思讓人重新躺回床上,一手捉住格洛莉亞的肩膀,一手扶著她的頸椎將她整個人撈起來。

  「我親愛的小睡美人,我們已經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沒睜眼看見過對方,」Reborn看著重新閉眼還在裝模作樣地人笑了笑,「你不願意更早看見我嗎?」

  格洛莉亞抱住殺手的脖子把臉埋進他胸口:「不看。」

  「不,我很確定剛剛有一瞬間你有在看過來,我想我沒看錯。」

  「不,你看錯了。」

  「肯定沒有錯。」

  「就是錯了。」

  「我開了手機錄像,親愛的。」

  「……」

  格洛莉亞一臉難以置信但又矛盾地覺得Reborn真的能干出來這事於是抬起頭看向他的手。

  ——這人手上什麼都沒有。

  「彭格列的門外顧問原來可以被這樣小的陷阱騙到。」

  「……你真的好無聊。」格洛莉亞坐在他腿上一臉冷漠地與他對視。

  「莉亞,你其實可以用還沒睡醒的借口來給自己開脫的——看來我可憐的小玫瑰完全沒思考到這一點,原來你是真沒睡醒。」

  「……你真的很煩,Reborn。」

  「嗯,我知道,」殺手抱著她往外走,心情變得很好,他單手托住格洛莉亞同時把她的手機遞給她,「今早你的手機響個不停。」

  「嗯?……啊,應該是索菲亞,我都忘了她妹妹的好日子就在今天。」格洛莉亞點開消息,顯然興奮過頭的索菲亞給她發來了許多圖片。

  「離中午還有段時間,婚禮還沒開始,如果你想去還來得及。」殺手將她放到洗漱台上,梳理格洛莉亞有些打結地長發。

  「這是一場普通又幸福的平常人的婚禮,黑手黨就別去摻和了。而且,哪有部下希望上司去參加她家的婚禮的。」格洛莉亞沒有在看Reborn,她的目光投向遠方。

  「你在想你妹妹。」殺手很直接地說道。

  「嗯,當然。」

  「你其實想去看看這場婚禮的,莉亞。實際上,索菲亞也很希望你能去。她很尊敬你,而我想以她的性格會在妹妹面前提起自己有個好上司。所以,姐妹倆應該都很樂意看見你——他們只是不知道如何邀請。」

  5.

  新娘笑著回應每一名來客,接過他們的賀卡和花束。

  嗯?

  她的姐姐突然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幾乎捏的她發痛。

  「好疼……干什麼呢索菲亞?」

  她的姐姐激動到嘴唇發抖,講話磕磕絆絆。

  「……我的老天,老天,……上帝啊上帝……她來了,那一位來了……我可能會暈過去,真的。」

  新娘看見那對太過突出的戀人徑直向這邊走來,停在忍不住捂住臉的索菲亞面前。

  「日安,索菲亞,希望我們來得不算太晚。放松些小姑娘,今天是個很好的日子。」格洛莉亞伸手去拍似乎隨時都要暈倒的索菲亞的肩膀,Reborn脫帽放在胸前向他們致禮。

  「……一點都不晚,格洛莉亞小姐!我敢打賭今年會發生很多好事!」

  「原來在你心裡莉亞的『護佑』時間只有一年?」殺手開了句玩笑打趣這位拔高音量激動過頭的秘書。

  「……當然不是,格洛莉亞小姐很厲害的!羅莎娜,這位就是我和你常提起的女神大人!」

  新娘和她姐姐十分相似地驚呼一句「老天」,隨後手忙腳亂想要和二人問候,一時不知道是提裙行禮,鞠躬還是握手,結果徹底陷入混亂,還得靠格洛莉亞主動抓住她失去控制的手完成一場狼狽的問候。

  「……那個,您,……您會留下來看完的,對吧?」索菲亞捏住裙邊緊張地詢問。

  「當然,如果你希望的話。」

  姐妹倆強忍著沒有喜極而泣。

  ……

  婚禮在正午時分准時開始。

  因為父母早逝,沒有多少直系血親的羅莎娜挽著姐姐的手臂走向她的愛人。新郎面上還算平靜,但格洛莉亞能看見他藏在背後的那只手在發抖,年輕人克制地聳了兩下肩膀。

  把新娘送到新郎面前的索菲亞對著站在草地靠後位置的格洛莉亞點頭致意。

  神父正在清清嗓子。

  「傑西先生,你是否願意娶羅莎娜小姐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

  「是的,我願意!

  「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你是否願意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

  「是的,我願意!」

  「那麼羅莎娜小姐,你是否願意嫁傑西先生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

  「是的,我也願意!」

  「那麼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你都願意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那是當然的!」

  「那麼現在我以神的名義宣布你們正式結為夫妻,你們可以交換戒指擁抱親吻對方了。」

  人群爆發歡呼的聲音。

  格洛莉亞和Reborn的視線裡此刻是同樣的一切。他們穿透歡笑和淚水,看見遠處青綠色的群山起伏如同一個長的沒有盡頭的夢,看見陽光和醞釀許久的香檳啤酒沒多少區別,空氣中的酒香又何嘗不能來自於太陽。想不出名字的花沒什麼方向感地落下飄散,像是四散開來不重樣地詩篇。

  她的手躺在Reborn的掌心,他們見證一對幸福的新人。

  這一切都和百年前那麼相似。她放棄有關自己的自由選擇,把她和Reborn曾經沒有的未來寄托在羅莎和傑伊的身上。而後那兩個人消逝於大火,自己和殺手也同樣被命運的大火燒掉了美好的結局。

  而如今,他們已經能用自己本身去祝福他人了。

  沒有悲傷,沒有無可奈何,沒有遺憾。

  從他們的住處來到婚禮現場沒有太多距離,沒有太長時間。而格洛莉亞和Reborn要花掉兩個人生,長達一百多年的時光和數次生離死別的循壞才走到成為能用自己的美好祝福別人的這一步。

  格洛莉亞的心在顫抖。她低下頭,看見彼此的戒指互相摩擦。

  「Reborn,」

  「嗯?」

  「可能有點突兀——我覺得我們該走到曾經交給別人代為走到的那一步了。」

  她的手指被抓緊。

  「並不突兀,我們都很清楚這原本注定要發生,只是晚了些時間。雖然按照我的計劃,應該還要過幾天才對,不過如果你希望的話,今天也不是不行,來得及。」

  「……計劃?」

  「交給我就好,親愛的。」

  Reborn牽起她的手,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格洛莉亞離開了婚禮現場。

  6.

  綱吉在辦公室裡長出一口氣。

  習慣了繁忙時期的工作量,因此居然會在難得悠閑點的時候對於能很快做完手上的工作感覺到不真實。

  暫時也沒收到什麼會面邀請,在日本的雲雀學長也沒有別的消息。辦公室外面聽起來很安靜,獄寺和山本大概率在寫報告。

  很完美的下午。

  平靜總是很好的。

  彭格列第十代首領把凳子離桌子的距離拉開一點,徹底打直雙腿雙手伸著懶腰。

  「……誒?」

  做完伸張運動重新坐正的綱吉眨巴眨巴眼,歪過頭去看突然出現在面前的Reborn。

  「下午好,阿綱,我很高興看到你似乎暫時無事可做。」殺手從一邊的衣帽架上取下綱吉的披風,然後塞到他手上。

  「……哦,下午好Reborn。所以只是在干嘛,晚飯時間還沒到吧?話說格洛莉亞姐人呢?」

  「她在車裡等著——找你是有件事你必須要參加。」

  「什麼事這麼急?」綱吉套好披風,跟在Reborn身後出了門。

  「有場婚禮要你參加。」

  「嗯?你和格洛莉亞姐的?」

  「不然?」

  「哦。」

  ……等等,不對不對,我剛剛聽到什麼了?

  「你等一下!」綱吉頓住腳步一把扯住Reborn的外套並且努力控制音量,「什麼東西啊,婚禮?你們連請帖都沒下,沒有場地也沒有賓客……」

  「我們不太喜歡一般定義上的那種儀式。你知道的,小玫瑰討厭擁擠和吵鬧,也討厭宴會。」

  「……那你們西式婚禮不是會有神父牧師一類的人——」

  「兩個根本不信教不信神的現實主義者由神父來證婚多少有些諷刺了,阿綱。再者,不是還有你嗎?」殺手掏出兩個絲絨面料的小盒子交給綱吉保管。

  沢田綱吉停止了思考。

  ……所以你們是在求婚過了快10年後在今天突然覺得現在就是結婚的好日子嗎?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感到驚訝的行事風格。

  「你不願意嗎,阿綱?」

  「……怎麼可能不願意。我當然很高興,非常非常高興,或者說我很榮幸你們找的是我……倒是好歹給我個准備時間啊,像是發言稿什麼的……」

  「當了這麼久的首領,你連臨時組織言論的能力都還沒有?」

  「……」這個人就是在強詞奪理。

  「實際上,只要是你說的話就夠了,阿綱。」

  ……

  依然覺得迷茫,不知所措的綱吉和格洛莉亞一起坐在車子的後座。當他詢問起目的地的時候,婚禮的女主角微笑著回答她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彭格列十代目開始頭痛。

  「因為Reborn的確早有准備,但我是臨時起意。這種神秘且毫無准備的感覺還不錯吧,阿綱?」

  「……怎麼說呢,格洛莉亞姐你開心就足夠了。」

  綱吉偏過頭去看窗外略過的景色。

  不管怎麼樣,對這兩個人而言……恐怕是等了太久的好事吧。最近,格洛莉亞姐好像也徹底放下以前那些事了呢。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車子繞過一片生命力旺盛的草地,初夏的日光裡草地晶瑩發亮,有著暖香,是一塊酸甜的蘋果糖,星星點點的野花是一層雪白的糖霜。

  很有些年代的古樹遠遠看去有好些彩色的紙片或是綢布掛在樹枝上,美麗秘密的心事在風中飄搖。

  「……」格洛莉亞稍微把頭探出窗子,認真查看周圍的路標和布景。

  令她熟悉的地方。

  當然會覺得熟悉。

  ——那是曾經他們一起商量後選出的舉行羅莎婚禮的地方。

  車子在一座看起來是教堂的建築附近停下。

  等等,這個教堂……是巧合嗎?

  格洛莉亞繞著教堂外轉了一圈後回到原地,臉上顯出驚訝的神色。

  可是,那座教堂的位置應該在……

  「很奇妙,不是嗎,」Reborn牽住她的手,「我在尋找場地的時候發現這裡是你妹妹當年所在的那片區域,而好巧不巧,雖然你母親名下的孤兒院雖然在很多年前被拆除不在了,但是這裡剛好有棟和那座孤兒院裡的小教堂很相似的建築,所幸請人修繕並且盡可能在還原。」

  「啊,是說你們曾經給我講過的那座充滿緣分的教堂吧?Reborn和格洛莉亞姐在除了宴會之外第一次單獨相處的所在地,和一世正式認識的地方,格洛莉亞姐的母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產。」綱吉下意識去看手上的大空指環。

  而格洛莉亞的瞳孔顫動了,像是一陣久遠的西西裡的風吹過玫瑰花瓣。

  Reborn和綱吉對她的全部表情都能掌握,不管表情變化如何細微並且因為多年習慣還是忍不住想去隱藏。

  她現在很開心,非常開心。

  ……太像了,不,不能說像,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第一殺手似乎突然間擁有了穿越時空的能力,他們一同回到百年前的西西裡。

  「如果可能,我想我也希望這是時空穿越,親愛的,」Reborn看出她的想法不輕不重捏了捏格洛莉亞的掌心,「有很多事情我們本該在那時做好的。」

  「你怎麼突然開始懷舊了,殺手先生,這不像你啊。你覺得遺憾了嗎?」格洛莉亞把身體倒向Reborn靠著他說話。

  「我並不是很容易回頭看的人,莉亞,更何況你就在我眼前,我只是在為我們有許多的過去而感到心情愉快。」

  「那倒是。嗯,和我的記憶也沒有差別,真的很還原。」

  「因為我是個能把必須記住的人事劃分清楚的人,親愛的,世界上本來也沒有多少需要我記住的。就該是這裡了,對不對?」

  「……很合適,Reborn。合適的不能再合適了,就該是這裡,就該和你站在這裡,親愛的。」

  「我們在正廳等你,你從左手邊過去能看見有標記的門,推門進去的話有驚喜,莉亞。」

  女主角繼續去探索驚喜的間隔裡,Reborn在給好奇又興奮的小孩講些教堂裡的細節。像是格洛莉亞給孩子們彈鋼琴的畫面,和那架鋼琴是彭格列一世捐贈的;背著你所有的小孩愛著的塞西莉亞把這裡留給格洛莉亞,不知道是幫助她懷念母親還是困擾她後半生;殺手和她第一次來到這裡時發生的種種一切。

  「能在15歲彈琴的時候對那些小鬼說出『我已經是不需要母親的人』,很長一段時間莉亞總是讓人難以放心。」Reborn忍不住感慨。

  「格洛莉亞姐現在不會說出那種話了。」

  「嗯,我也不會讓她再有說出那些話的機會的。」

  腳步聲適時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綱吉發出一聲小聲的驚呼。

  白晝,但是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在視野中。

  自然垂下微微飄搖的銀發是常年圍在月亮身邊的柔軟雲霧,白紗下紅色的眼睛依舊如同亙古不變,永遠引人注重的巴勒莫紅月。珠鏈和墜飾擦碰出輕柔的玲瓏聲響,像是無數個微風制作的連串風鈴。提著白裙的女主角輕盈地循著穹頂投下的光斑軌跡朝二人靠近,在聖母雕像的注視下是如同她催生和祝福的精靈。

  「毫無疑問,它很適合你,不管是現在還是一百多年前,莉亞。」

  殺手按照記憶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穿的那件裙子,並在保持顯著特征的情況下讓人往貼近婚紗的方向制作。

  劃過格洛莉亞雙眼的日光在朦朧中和曾經那個夜晚的火光與月輝重疊在一起。但她並不是在一場悲劇後向他走來,也不會有滅不掉的大火堵住後路又燒毀前路。沒有親人的幽魂在血色裡慘叫,沒有鎖鏈捆住她的靈魂甚至不允許她哭喊和掙扎。

  格洛莉亞只是和世界上那些每一個本就夠獲得幸福的女性一樣,沿著紅線延伸的路徑朝愛人靠近而已。

  她低頭看著腳下走過的地板。

  他們是很普通但花紋精致的瓷磚,鞋跟踩上之後發出平常的聲音。

  是她自由選擇的路而已。

  許多事被蓋在裙擺和白紗之下,離自己越來越遙遠,畫面逐漸減淡。

  她和Reborn同時上前貼近,互相握住對方的手。

  「我本來也有東西要給你,或者說展示出來的,Reborn。」

  「是什麼?」

  「信。我的記憶修正後一直在嘗試還原早就消失沒有任何痕跡留下的我們之間的來信。很可惜,我還沒有完成。」

  「並不可惜,親愛的,我們可以在之後一起完成它。實際我們能一起完成很多事,能把想給的一切全部給予彼此,莉亞,因為分離不會再降臨。」

  格洛莉亞稍微偏過頭,和配合著她彎腰低頭的Reborn互相貼著額頭。

  殺手動作柔緩地去摩挲格洛莉亞的眼角,蜻蜓點水地吻過她泛起一點水光的眼睛,安撫性地握住她一段後頸揉捏她的神經。

  「別怕,我的好小姐,現在很真實,一切都過去了。你會找回發自內心的笑和喜悅,而讓你不要難過,常態保持愉快心情的任務我想對於我而言不太難。當然,如果你現在真的想哭也沒關系。」

  「……才不要,我不會給小孩留下任何一個我的黑歷史,絕對不要。而且,這是需要笑起來的事,不是嗎,Reborn。」

  兩人很同步地輕輕笑起來。

  他們牽著手向外走,去走到等在草地上還在很緊張地准備發言的綱吉面前。

  不知道處理過多少突發緊急事件的年輕彭格列雄獅相當局促地來回踱步,他看見二人走了過來於是立刻清清嗓子,但喉嚨還是發緊。

  「……小家伙,你這麼緊張干嘛?」

  「怎麼可能不緊張?這可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最重要時刻吧,我一定要說得很好很有意義才行!」

  傻孩子。

  有意義的不是話語,而你本身。除了你之外,我們不可能找其他任何人。

  大人們無奈地搖搖頭,各自站在小孩的一邊,去捉住綱吉的一只手。

  綱吉做了個深呼吸,低頭再次去看手上的大空指環。

  一世也能看見嗎,看見他期望了很久的格洛莉亞姐應得的一切。

  我會替初代的各位好好見證的,請你們放心。

  小孩換了姿勢,兩只手掌包裹緊扣在一起的Reborn和格洛莉亞的手。

  「雖然可以照著一般的流程來念……但我覺得不合適。」

  「那些問題是不需要被提出的。你們的行為早就證明一切。」

  「不可能再有比現在發生的事更合理,更應該存在,更應該進行的狀況了。」

  「我知道不管是Reborn還是格洛莉亞姐都是很努力很辛苦地走到這一步,我……能看到這幅情景,真的非常感動和榮幸。」

  綱吉的聲音有點發抖。

  「請兩位……請比這個世界上其他人都更愛彼此的兩位就像現在這樣一直陪伴下去。」

  綱吉拿出他保管的兩個小盒子,取出戒指遞給二人看著他們交換戒指戴上。

  苦痛和遺憾最終都被無名指上兩個小小的飾品隔在很遠的地方。

  Reborn和格洛莉亞在白紗下接吻,努力調整情緒的小孩低頭吸吸鼻子。

  「嗚哇,首領,您要哭了嗎?」

  「說不定已經在哭了,首領。」

  「……沒有,我才沒有。不要在這種時候叫我首領,好奇怪……」

  大人們對他伸出手,而綱吉也主動去靠近。

  他們在暖風和花香裡擁抱。

  太陽正在落下,斜陽余暉溫柔地去給三人蓋一層軟膜,唱一首很慢的歌,而歌聲帶著魔力。

  那魔力把相遇和陪伴變成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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