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轉貼] 《(網王)戀愛成真[丸井BG]》作者：Autisme【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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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8-16 14:05     標題: 《(網王)戀愛成真[丸井BG]》作者：Autisme【完結+番外】

文案:
　　
牧野梨奈是奔著分手才和暗戀的人表的白。
靠著偽裝，她和喜歡的男生順利交往了半年。
在即將出國前的日子，她打算告別這段戀情，和喜歡的人提出分手。
沒想到分手的話說了，她喜歡的人卻挑起眉頭立即答復她：「不分，分手是不會分的，不可能。」
閱讀須知：正文第三人稱，高中背景，cp文太
（*排雷提醒：女主舅舅性取向是同性）
　　
內容標簽： 網王 喬裝改扮 甜文 輕松 暗戀
主角視角:牧野梨奈 丸井文太
一句話簡介：男朋友連談戀愛也是天才
立意：邁出第一步才會有之後的故事

原創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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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5-8-16 14:08

第1章 「告白」

　　「東西都帶全了嗎？你准備好了沒？」

　　好友小野亞紀子拉著她躲在街道轉角口，牧野梨奈聞言再三檢查手上的糖花，紙袋裡的食盒，又對著反光的玻璃落地窗摸了摸頭上的假發，確認臉上的妝容，隨即眼神堅毅得像要踏上戰場打仗的勇士，點頭說：「准備好了。」

　　「那好。我數三二一，然後你就走到他面前和他告白。」

　　小野亞紀子和她一起緊張地捏緊拳頭，倒數到「一」，在牧野梨奈背後推了一把，扒在牆角鼓勵地對她打氣：「上！」

　　暴露在人來人往的商店街，牧野梨奈跳動過快的心髒幾乎要通過喉嚨躍出胸口。她手心滲出了汗，腿也微微打顫，可是眼眸映出那個低頭看手機，正在朝自己正面走來的少年身影，她深深吐息，鼓起勇氣下定決心邁步走到他面前。

　　「那個！」她站在對方面前攔住他。

　　「嗯？」丸井文太抬起頭。

　　「這個，送給你！」牧野梨奈送出手裡包裝好的剔透糖花，劇烈跳動的心髒讓她耳畔都是自己心跳的聲音。她按照練習過成百次的劇本那般按順序行動，嘴裡干巴巴的，在對方訝異的注視下擲聲道：「我喜歡你，請你和我交往！」

　　女生聲音清脆，告白得干淨利落，和她臉上越來越紅的顏色不相符。丸井文太收下她手裡那支看上去就很精致的糖塑玫瑰花，詫異地抬眼打量這位突然向他表白的陌生女生：「那個，你是——」

　　「如果你答應和我交往，做我男朋友，我可以給你帶很多好吃的！」牧野梨奈生怕他反應過來，緊張又不容拒絕地掏出一個又一個的食盒往他手裡塞，語速很快：「我會做巧克力蛋糕，紙杯蛋糕，馬卡龍，泡芙，甜甜圈，千層蛋糕，布丁，芭菲，曲奇，如果你想吃正餐，我也會做咖哩飯，蛋包飯，番茄意面，燉牛肉，漢堡排……」她眨動眼睛，看到丸井文太張了張嘴似是啞口無言的愣滯表情，慌忙地咽口水補充：「不夠？我還會做炸雞，炒飯，壽司卷，舒芙蕾，提拉米蘇……」

　　隨著她不帶停頓舉列出來的食物，丸井文太眼神越來越閃亮。他望一眼女生忐忑但真誠的雙眼，還有自己剛收下的手制糖花，捧著懷裡的甜食答應道：「好啊，那我們就交往吧。請多指教。」

　　成，成功了？

　　牧野梨奈呼吸一滯，覺得自己好像長出翅膀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好、好的。請多指教。」

　　「好樣的！」躲在拐角觀察的小野亞紀子捏拳慶祝。

　　兩個剛收獲新戀人的人換了個地方談話。盛夏離去的腳步不緩不急，天空呈現出黃昏獨有的金橘色。幾個幼稚園小朋友在公園的沙地玩鬧，傳來隱約的嬉笑。

　　「你叫什麼名字？」丸井文太問她。

　　牧野梨奈如坐針氈，吐出早就決定好的假名字：「佐藤日奈。」

　　「你也是佐藤大軍之一啊。」丸井文太吃著蛋糕，鼓起了一邊腮幫，牧野梨奈控制自己不去盯著他那和倉鼠差不多的吃相，「這個草莓奶油蛋糕你做得好好……你應該知道我叫什麼，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不用，有關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的。」畢竟已經喜歡上他一年有多了。

　　「真的？那我語文考試考多少分你也知道？」

　　這個就……牧野梨奈卡頓，她忽略這條問題，轉而回答：「我知道你保健體育是滿分。」

　　「倒也沒說錯，你很清楚嘛。」

　　丸井文太笑了下，清空完一個食盒，繼續打開下一個食盒，途中看一眼她身上的校服：「總覺得你這套校服有點眼熟，你是哪個學校的？」

　　穿著借來的校服，牧野梨奈微不可察挺直腰板回答：「南高，和你一樣都是一年級。」

　　「南高？那不是要坐好幾個車站，我記得要轉乘吧。」

　　「是離這裡有點遠，不過不礙事，我會來找你的。」

　　丸井文太若有所思，又或者是在享受甜品的味道應聲。

　　他看著藍色校服的幼稚園小朋友撲進沙地，在膝蓋和衣服沾上連家長打掃起來會頭疼的沙子。而牧野梨奈心跳如擂，心不在焉地想他沾在嘴角的一點白色奶油，還有舔走手指上殘留的糖霜樣子都像只可愛的松鼠。

　　「對了，你應該也知道我在打網球吧。」丸井文太示意他擱在一旁的網球包。

　　牧野梨奈認真點頭：「知道的，你雙打單打都打得很好。」

　　她一直都有在關注他活躍在國內的表現，甚至有親自到場看過他的比賽，雖然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連臉都沒有看到過的觀眾路人A。

　　「真的有在關注我啊，謝了。」

　　丸井文太合上食盒，抽出紙巾擦手，說道：「你知道的話那就好說多了。網球部基本每天都有社團活動，要訓練的時長比我看書的時間都多，我們學校又不同，所以能和你約會的時間可能不是很多，這點你不介意吧。」

　　約會，原來她還能期待一下約會。牧野梨奈覺得自己頭暈目眩，都想告訴丸井文太就算他和她只是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坐在公園，他吃她親手做的食物露出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她今晚都會裹著被子翻身幾百次也睡不著覺。

　　「沒問題，我也參加了補習班，空閑時間也很有限。」牧野梨奈聽見自己說：「你有空的時候找我就行了，我會配合你這邊的時間的。你有什麼想吃的也可以告訴我。」

　　嗯、嗯，總之先用好吃的留住他的胃一定沒錯。

　　「OK，那我們交換聯系方式吧。」

　　丸井文太拿出手機。坐在他身邊，牧野梨奈清晰看到他的手機壁紙是游樂園的風景圖。

　　「雖然我對你還不是很了解，不過既然我們都交往了，那接下來我們就好好接觸相處看看。」

　　當丸井文太淡紫色的眼睛看過來時，牧野梨奈的心跳就跳動得更加急促。他說：「我們現在的關系互相稱呼姓氏也有點什麼。世界上有這麼多個佐藤，我喊你日奈應該可以吧？你想的話也可以用名字喊我。」

　　他語調輕松自然，讓牧野梨奈有一瞬將「日奈」聽成了「梨奈」——她的一點私心成功了。

　　「好啊。」牧野梨奈隱藏太過吵鬧的心跳，扮演一個既不是自己也是自己的人，輕快也甜蜜地回應道：「那我就喊你文太了。」

　　[亞紀子：丸井有沒有問你其他問題？沒有懷疑你吧？]

　　[梨奈：沒有，他暫時就問了我幾個普通的問題，應該沒有懷疑。]

　　[梨奈：他把我做的甜品都吃完了，還說花很漂亮，就這樣吃掉有點可惜，拍了張照帶著回家了。]

　　[亞紀子：我就說你手藝這麼好，沒有吃貨會拒絕得了你。]

　　[亞紀子：太好了梨奈，這下你可以在三月之前放心和他交往了，初戀要成真可不容易，恭喜你！]

　　[梨奈：謝謝你，亞紀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亞紀子：嘿嘿，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亞紀子：怎麼說都好，有什麼想做的事你都要及時去做，不要留下遺憾哦！]

　　[亞紀子：因為能見面的日子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享受，留下好的回憶。]

　　及時去做。

　　牧野梨奈瞥到放在抽屜，剛簽領不久的新護照，呼吸放緩，將寫好今日份的日記本一同妥善放進去。

　　丸井文太是她喜歡的人，這是真的。

　　但是「佐藤日奈」這個女生的身份，徹底是假的。

　　南高的校服，是國中的好友亞紀子借給她的。佐藤日奈的外表，是往一個「看上去很活潑可愛的女生」的方向精心塑造出來的。其實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叫佐藤日奈，又在神奈川縣的南高讀書，男朋友還是丸井文太的女生。

　　雖然牧野梨奈有放手一搏的勇氣，可是那還不足以讓她以最真實的自己和丸井文太這個對她而言比誰都更耀眼的男生面前去坦率談論喜歡和分開。

　　下年春天她就要跟著家人搬到國外了。不論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能有多長，能和暗戀一年半的男孩子交往她已經很滿足。這段既真也假的戀愛遲早都要分開，牧野梨奈也不奢求丸井文太能真情實意喜歡上她，所以只要和他打造出一段只有甜蜜回憶的戀愛就好。

　　她喜歡的男生是很好滿足的，所以只要隨時備著好吃的，就一定沒有問題！牧野梨奈鼓勵自己。

　　***

　　「梨奈！」

　　路過網球場時，一道聲音喊住牧野梨奈。

　　剛想悄悄偷看球場的訓練，牧野梨奈聞聲回頭和來者打招呼：「部長，早上好。」

　　「早上好啊。」

　　料理部部長三木真穗站在牧野梨奈左側，剛好擋住她看網球場的方向。她一直在撓臉頰的手顯得很是無措，牧野梨奈不由得問：「部長，怎麼了嗎？你好像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真正的牧野梨奈說話秀氣溫文，扎著下雙馬尾的發型，一看就是老實又耳根軟的好學生。

　　「呃……算是吧，該怎麼說。」三木真穗支支吾吾，有些為難，偷瞄她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才懊惱地對她說：「就，女生那裡基本都傳遍了。」

　　她斟酌著開口：「說是丸井昨天在街上被其他學校的女生告白，交到了女朋友。」

　　「咳！」熱度霎時從牧野梨奈的脖子湧到臉龐，她捂住嘴巴確認：「是這樣麼？」

　　怎麼會？這才過去多久，好像十五小時都沒有吧？

　　「是啊，就在我們平時去采購食材的那條商店街，應援會的女生說是沒見過的女生，很強硬地給了丸井很多吃的，然後丸井就跟著她走了。」

　　但，其實事實是丸井那時候剛好覺得肚子有點空，想快點吃東西，所以向她提出去公園找個位置解決下午茶，順便聊會天了解一下她。

　　三木真穗像是想安慰她，又覺得拍她肩膀這個動作做得太明顯，放下手，遲疑地勸慰道：「梨奈，你不用太在意，高中的戀愛能談多久啊，一個月談兩次也很常見。丸井是個貪吃鬼，只不過是被那個女生一時用吃的誘惑而已，哪兒能處出什麼真感情，他們肯定沒一個月就會分手——」

　　「我沒事的，部長。」

　　作為別人口中「用吃的去誘惑丸井文太做自己男友」似乎有點厚臉皮的女生本人，牧野梨奈忽然很感謝昨天全套偽裝的自己，同時她也對三木真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看穿她暗戀丸井文太這件事感到有些失措難為情。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不打算和除了亞紀子以外的人暴露其實她正在假扮其他人和丸井文太交往的事情。腦子轉了幾圈，牧野梨奈抱著書包再次小聲說道：「我真的沒事的，謝謝你，部長。」

　　「……好吧，既然梨奈你都這麼說了。」

　　三木真穗片刻似是勉強地嘆息道：「不過你也要好好休息啊，不要太傷心了。」

　　牧野梨奈有點困惑地「嗯」了一聲。

　　「你的黑眼圈還挺重的，是沒睡好吧。我有帶遮瑕膏，可以借你用用。」三木真穗有些憐愛地看著她，「不然去部室衝一杯熱巧克力或者熱牛奶也好，吃甜的會好受點。」

　　「啊……」牧野梨奈尷尬低頭，掩飾自己其實是一時開心得只睡了兩小時所以才有的黑眼圈，「好的，我知道了。真的很謝謝你，部長。」

　　這時候，牧野梨奈放在口袋的手機震動，她摸出手機，發現是日奈的帳戶收到了新消息。

　　[丸井文太：早啊。]

　　[丸井文太：這周日下午我有空，去不去約會？第一次出來玩，去哪裡你來決定。]

　　牧野梨奈回頭往網球場的方向看。紅發少年正揮手打發旁邊的隊友，漫不經心吹著口香糖，打完字的右手夾著手機轉了一圈。

　　雖然是假身份，但他現在真的是她的男朋友了。

　　牧野梨奈把頭轉回來，低頭打字回復。

　　[佐藤日奈：去！]

　　[佐藤日奈：我來規劃行程，之後再給你回復。]

　　[佐藤日奈：我做一個戚風蛋糕帶出來怎麼樣？]

　　[丸井文太：你是指一整個蛋糕？]

　　[佐藤日奈：嗯！]

　　[丸井文太：好啊，正合我心意。那我期待著。]

　　要加把勁了。牧野梨奈握住手機吐氣想。


第2章 「約會」

　　「日奈是個外向，可愛，又有點俏皮的女生，所以她第一次約會會穿的衣服會是……」牧野梨奈猶豫嘀咕。

　　十分鐘後，牧野梨奈在家裡的衣帽間對著挑選出來的一套衣服遲疑地點了點頭。

　　「抱歉梨奈！工作室打電話來了，我先帶著颯真出門了。沙發還有幾件衣服沒有疊，就拜托你了。」

　　牧野梨奈回神，探頭到樓梯間，剛好趕在大門關上之前道別：「我知道了。媽媽路上小心，颯真也是。」

　　「姐姐拜拜。」牧野颯真牽著牧野玲子的手向她揮手。

　　家裡沒有人，打理完家務，牧野梨奈待在客廳把自己折騰成見到丸井文太也不心虛的樣子，最後給蛋糕做收尾的裝飾出門。

　　他們約好一點半在車站會合。牧野梨奈提前十五分鐘到。

　　連衣迷你裙比校服裙子還要短上幾釐米，腳下踩著長筒靴，牧野梨奈不斷看手機上的資訊緩解緊張，同時確認等會的行程。

　　「嗨，一個人？」一個年紀像是大學生左右的陌生男生靠近牧野梨奈，說話腔調甜蜜：「你長得很可愛呢，要不要一起去哪裡逛逛？」

　　人生第一次被街頭搭訕，牧野梨奈一時僵住，進入佐藤日奈的狀態拒絕：「不了，我在等男朋友。」

　　她還不是很習慣稱呼丸井文太是自己的男朋友，說的時候差點咬到舌頭。

　　陌生青年聳肩一笑：「男朋友？別這樣嘛，我又沒有壞心，這種借口也太老套——」

　　「你們認識？」

　　丸井文太出現在身側。他摘下耳機，望向陌生青年，「我就是男朋友，有事？」

　　搭訕的青年有點尷尬，「我怎麼知道會有讓可愛女生等的男人……沒事了。」他訕訕走開，走前對牧野梨奈眨了下眼。

　　「真積極。」丸井文太目送搭訕青年離去，問牧野梨奈：「你提前了多久到？」

　　牧野梨奈縮略答道：「沒有很久，只是比你早一兩分鐘。」

　　「是麼？」看不出丸井文太有沒有信，但他說：「你下次不用提前來，差不多到就好，我沒有提前到太多的習慣。」

　　因為想早點見你所以才會提前這麼多，下次還早。牧野梨奈在心裡這麼說，嘴上卻從善如流說知道了。

　　她笑道：「我們走吧。」

　　丸井文太跟上她，問：「今天有什麼安排？」

　　「如果你還沒吃午飯那我們就先去吃飯，要是你肚子不餓那我們就去看電影，看完電影我們去探店逛街。」

　　「好啊，我是還沒有吃飯，那就先解決午飯？待會一起去看電影。」

　　「好。」

　　丸井文太「嗯」一聲抬起右手。

　　牧野梨奈看著他伸出來的右手，微愣一下，了然回道：「蛋糕之後再吃吧，我拿著就可以。」

　　丸井文太微頓，有點感到古怪地扭頭看她：「雖然我是很期待吃蛋糕沒錯。但手，你不准備牽？」

　　牽手？他們是情……他們是情侶！情侶約會走路都會牽手的！

　　活了十六年第一次交男朋友，才醒悟這件事，牧野梨奈差點保持不住臉上的表情。她笑眼彎彎佯笑道：「開玩笑的，當然要牽了。」

　　不會有手汗吧，如果她手出汗了怎麼辦，情侶牽手都是怎麼牽來著……

　　大腦慌忙運轉間，牧野梨奈把左手放到丸井文太手裡，她甚至用不著煩惱該怎麼調整手的姿勢，丸井文太就行雲流水拉著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牽得不松不緊，手心溫暖的觸感卻非常明顯。牧野梨奈直從脖子紅到臉。

　　救命，丸井談起戀愛來看上去要比她熟練一萬倍，她應該沒有丟人吧，臉紅會不會太明顯了？下次要不將粉底再上重一點？

　　但，她真的走在他身邊和他牽手約會了。誰能想到呢。

　　***

　　解決完午飯，他們站在電影院的海報面前瀏覽挑選該看哪一部電影。

　　「看著都可以，你想看哪部？」丸井文太問。

　　理論上約會看愛情電影最合適。但牧野梨奈遵從自己真正的喜好，不動聲色用余光觀察他，指著兩張海報說：「這部和這部，你覺得怎麼樣？」

　　丸井文太抬眼望向她示意的兩張海報，神情略是微妙：「恐怖片和犯罪片？剛吃飽就看這個你沒問題麼？」

　　好吧，他好像不太喜歡。牧野梨奈心裡稍落：「我沒問題，不過如果你會吐的話那我們就看奇幻喜劇——」

　　「不會吐啦，我到底是什麼形像？只是沒想到你會是想主動看恐怖片的類型。」他指著一張海報說：「我原本還以為你想看的會是這種。你告白的時候送了我一支花，怪有情調的，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這種風格。」

　　牧野梨奈望去，他指著的是青春戀愛文藝電影，海報風格看上去非常夢幻。

　　那是因為她覺得送花比較有儀式感，始終是她第一次告白……大概不會再有下次了。

　　「那就看恐怖片？看海報感覺劇情應該不會無聊的樣子。」他做了決定。

　　牧野梨奈彎唇說好，買了兩張連座的票，又帶著丸井文太排隊買了一大桶爆米花。

　　「嘗嘗，這家電影院賣的海鹽焦糖味爆米花特別好吃。」她眼神誠懇。

　　「是麼？」丸井文太好奇拋了一顆爆米花進嘴，嚼了幾下，他微微瞪大眼睛嗯了一聲，「是好吃。」

　　「對吧，我不會介紹錯的。」她揚起下巴露出有點高興的笑。

　　電影開場。燈光昏暗，銀幕在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

　　瞄到斜前面的情侶女方把頭靠到男方肩上，牧野梨奈想了一下能不能模仿這個行為，然後她很快就察覺她和丸井文太的身高差並不能將這個動作做得很自然。

　　可是、可是，這可是她最喜歡的電影院。亞紀子也說過有什麼想做的要趁現在及時去做。

　　想到走路時他們一直都是拉著手走的路，在心裡默念主動的孩子有糖吃，牧野梨奈動搖地清了清嗓子。

　　「想吃自己拿，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忍不住吃完。」

　　丸井文太低聲說著，眼睛盯著銀幕向她送了送懷裡的爆米花桶。

　　「文太。」

　　牧野梨奈心髒發顫，豁出去地對他悄聲提出：「我想牽手。」

　　丸井文太側過頭看她一眼，牧野梨奈的心跳在他的目光下有一剎停頓。

　　「在車站的時候可看不出來你是這麼喜歡牽手的人。」

　　丸井文太調整一下姿勢，喏一聲晃了晃空著的左手說：「牽吧。」

　　呼，成功了——心裡撲進花海裡打滾，牧野梨奈藏起害羞，掛起滿足的微笑牽住他的手。

　　多數影迷一看電影就會投入劇情，牧野梨奈就是其中一個。電影放映到一半，差不多要進入劇情高潮，牧野梨奈專注入神地盯著銀幕，跟著主角屏住的呼吸起伏探手去拿爆米花。

　　然後，她碰到了擱在爆米花桶裡的另一只手。丸井文太猝不及防被她手的觸感嚇得抖了一下。

　　「別嚇我啊。」他壓低聲音。

　　牧野梨奈發現丸井文太手指的溫度比電影開幕之前變冷了那麼一點。她眨眨眼，悄聲問他：「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說啊，你要是被突然被碰一下也會嚇到吧。」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被電影嚇到了？」

　　「又不是小鬼了，看恐怖片哪有這麼容易害……」

　　話音未落，女鬼凄厲的尖鳴驀然響徹電影院。觀眾被嚇到的驚叫在身邊起伏，牧野梨奈感到和丸井文太牽著的那只手抽動了一下。

　　他被嚇到了。認知到這一點，牧野梨奈掐住自己空閑的另一只手才能忍住不露出想笑的端倪。

　　「我有個看恐怖片不害怕的方法。」電影追擊的背景音樂漸大，牧野梨奈湊近丸井文太和他分享，「嘴裡含著些甜的東西就不會覺得那麼恐怖了。」

　　丸井文太問她：「你是吃著糖看的電影？」

　　在觀眾一同瑟瑟發抖的氛圍中，牧野梨奈很是謙虛地誠實一回：「沒有，很少有能嚇到我的恐怖片。」

　　「所以，原來你也不是看恐怖片會裝害怕的類型。」

　　丸井文太大致上明白了，他把焦糖味的爆米花給她，自己也抓了一把：「吃吧。」

　　吃飽了也顧不上恐不恐怖了。

　　牧野梨奈偷偷看他被銀幕微光照映的側臉，點了點頭。

　　「你平時在家都自己下廚？」

　　看完電影，他們在漫畫咖啡廳找了一個私密的位置，一人分了一塊戚風蛋糕。

　　「基本是這樣，烹飪和烘焙都是我的愛好。」牧野梨奈看著丸井文太舀下一勺蛋糕送進嘴，有點在意地問：「味道怎麼樣？我調整了一下配方，應該不會太膩吧。」

　　「超——級好吃，真的。」

　　仔細品嘗過味道，丸井文太又舀了一大勺蛋糕，把勺子上殘留的奶油也抿掉，「這個味道是栗子和洋梨吧？口感比店裡秋天限定賣的蛋糕還要清爽點。」他說，「你告白的那一天我就這麼覺得了，你手藝真不錯，直接放到店裡都能大賣了，很有做蛋糕的才能。」

　　摩卡咖啡的一點甜味從味蕾滲到心口，牧野梨奈滿足地笑起來：「你喜歡吃就好。」

　　她也吃起自己的那一份蛋糕來。嘗出味道沒有翻車，牧野梨奈在心裡默默認同點頭。

　　他們面對面坐著，丸井文太專心享受蛋糕，沒去借漫畫，吃的途中一直若有若無地注視她的臉。

　　牧野梨奈漸漸注意到他的目光，忍著照鏡子看自己畫的妝是不是哪裡花掉了的衝動，反客為主抬眼朝他一笑：「怎麼了？你一直在看我。」

　　「今天第二次見到你正臉，在記住你的長相。」

　　那不用看得太仔細也可以，害怕被看破妝容的牧野梨奈發自內心由衷這麼想。

　　在她假裝笑盈盈一副坦蕩的樣子任由丸井文太盯著自己看的時候，丸井文太說：「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問吧。」

　　「你喜歡我哪裡？」

　　要問這個？牧野梨奈歇盡十六年來的忍耐力才勉強忍住不被咖啡嗆到咳嗽的衝動。她有點不堪重負地想，原來世界上的情侶在交往之後還要表白第二次。

　　她在桌底將自己的手攥得比石頭都硬，試著模擬想出佐藤日奈會喜歡他的一千條理由，但最終腦子裡面浮現出來的還是她自己的想法。

　　「你吃飯很香，總是一臉很享受的樣子。」

　　「就這個？」

　　「你很好。還有，你打網球的樣子很帥。」

　　牧野梨奈嘗試讓自己的眼睛黏在蛋糕上面，這樣她就不用被丸井文太若有所思的聲音勾得往他臉上看。一直以來記憶裡那個在球場上自信地稱呼自己是天才的少年側影和眼前盯著她的少年逐漸重合，她看恐怖片也平靜的心跳在此時又開始勤奮地工作起來。

　　「網球我明白，」他問，「『很好』又是指什麼？」

　　「就是……性格很好，各方面都很好。」

　　「是麼？理由好像比我想像中還要普通一點嘛。」

　　「不普通啊。」看著他的眼睛，牧野梨奈下意識反駁，「我是個普通人，你可能覺得理由很平常，可是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一點都不普通。」

　　丸井文太送蛋糕進嘴的手一滯，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喔……原來你是這麼看待我的啊？謝了。」

　　……完蛋了！她怎麼真的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牧野梨奈拿起手提包，在臉上著火之前站起來：「我去趟洗手間。」

　　[亞紀子：不要慫！你們可是在約會，哪對情侶出門不卿卿我我談情說愛啊。]

　　[亞紀子：丸井都答應和你交往了，你就盡管放心當成他是你的就好了嘛。只要你不暴露，賬都是算在日奈頭上的。]

　　[亞紀子：梨奈，加油！]

　　我是日奈，我是日奈，我是日奈……在洗手台面前重復催眠了自己十多遍，牧野梨奈又拿著手提包回到位置旁邊。

　　「你回來了。」桌上的蛋糕已經吃掉大半，丸井文太手上拿著一本漫畫，示意放在手邊的另一本漫畫，「要不要讀看看？這本漫畫我還挺中意的。」

　　他在向她推薦他喜歡的東西。

　　牧野梨奈呼吸微不可察一止，坐下來應道：「好啊。」

　　她摩挲漫畫的封面專注地看，又不禁悄悄分神把注意力分到在她面前放松看漫畫的丸井文太身上。

　　幸福得像一場夢。

　　那麼，如果這場夢願意在夢醒之前再縱容她一會，她是不是可以再任性一點？

　　他們像一對到處都平凡可見的情侶完成了一天的約會。

　　想看的電影看了，手也牽了，投喂的蛋糕他也給出很高的評價吃完了，還知道了他喜歡的漫畫。

　　「那我就送你到這裡。」丸井文太說。

　　再過不久就要到傍晚。車站閘口的提示音以及人流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他們站在牆柱旁邊道別。

　　牧野梨奈手裡拿著交通卡，問他：「今天你玩得開心嗎？」

　　「嗯？開心啊，蛋糕也很好吃。」丸井文太說：「下次還是我約你？下星期社團有練習賽，不確定幾點結束。」

　　「好，你告訴我什麼時候有空就行。」

　　牧野梨奈看著他，丸井文太也看著她。他在和她的對視下開口：「那就這樣？下一班車快到了。」

　　牧野梨奈點一下頭，腳步卻遲遲沒動。她肩膀和胸口起伏，像是吸了口氣：「走之前我可以再確認一件事嗎？」

　　「什麼？」

　　「你是真的同意和我交往，對吧？」

　　「這又不是能輕易開玩笑的事，當然是真的。不然我們今天都在干什麼？」

　　收到他的回答，牧野梨奈鄭重說「好」。丸井文太留意到紅暈開始從她白皙的頸項往上蔓延到臉頰。

　　下一秒，她把手搭上他的肩膀，仰起臉，眼睫顫抖著將嘴唇貼上他的嘴唇。

　　少女身上香水淡而清甜的香味，嘴唇濕潤的觸感都無比強烈。丸井文太眼睛睜大，眼神劃過錯愕。

　　「謝謝你，今天我也很開心。」

　　牧野梨奈退開身體，整張臉都紅透了，不等丸井文太反應過來就拿著交通卡輕拍旁邊的閘口，赧然笑著和他道別：「回家再消息聯絡，拜拜。」

　　不過眨眼間，少女的背影就消失在車站的人流裡。

　　忽然被親，丸井文太愣在原地。

　　半晌，他碰了碰嘴唇，發出始料不及的一聲：「……哈？」


第3章 「雨幕」

　　「丸井前輩，你是指，有一個外表很可愛，而且做甜品超級好吃的女生和你表白，不止答應每次見面都會給你帶好吃的，而且你們第一次約會她還主動親你——你是這個意思？」

　　「對。」丸井文太口吻坦然。

　　「哈！」耳麥對面的切原赤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嘲笑：「丸井前輩，就算你很久沒交女朋友了也不能幻想一個夢中情人出來啊。」

　　這種完全符合自己理想型的女生哪有這麼容易出現。

　　「你小子把我當白痴了吧？」

　　丸井文太眼睛微眯，切原赤也操控的游戲角色所在方向被他扔了顆閃光彈，耳麥裡一陣跳腳的嚎叫，澄清自己沒有，丸井文太不爽的心情變愉悅了些，他瞥一眼電腦時間，「打完這局我吃飯去了。」

　　「收到，我姐剛才也在催。」

　　打完一局游戲，和後輩掛了網上通話。丸井文太隨手劃了劃手機。

　　和佐藤日奈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對方告知他已經安全到家這條消息，有關臨走前搞突襲的那個吻她是閉口不提。

　　該說她靦腆還是大膽好。說她靦腆吧，她主動親了他。說她大膽吧，和他表白的時候和親他的時候又臉紅緊張得手都在發抖。

　　不過那個做甜品的手藝是真的不錯。丸井文太枕著手臂仰頭看著天花板，腦子劃過對方那句「你是特別的」，眨一下眼，看著看著腦子冒出了各式各樣的甜品，剛被滿足不久的胃袋又開始咕咕叫。

　　牧野梨奈徹夜未眠。

　　她人生中做過最大膽的事，從八歲偷偷在深夜十一點在關了燈的房間看咒怨，變成了她在十六歲第一次約會就主動和喜歡的男孩子接吻。

　　她都不敢抿嘴唇。就連吃晚飯時嘴唇碰到筷子，她的腦子都會擅自回想起丸井文太嘴唇的觸感。

　　一想起來，心在跳舞，臉在爆炸，聲帶失蹤。

　　「姐姐，像熊貓一樣。」

　　牧野梨奈回神，將趴在廚台看了她半天熱鬧的弟弟推出廚房，低聲說：「噓。早飯快做好了，去喊媽媽起床。」

　　牧野颯真乖巧轉身：「好。」

　　「早上好。」

　　「早。」

　　作為風紀委員當值檢查校服著裝的真田弦一郎向她點了點頭，牧野梨奈也拘束地朝對方點頭打招呼，腳步在邁出對方視線的一瞬間不自覺加快。

　　雖然真田弦一郎不認識她，但這不妨礙她認識對方。和丸井文太相熟的每一個網球部部員她都有印像，怕自己的心思被發現，每次她在學校和丸井文太的隊友路過時都是夾著尾巴低調走開的。

　　今天有她喜歡和期待的家政課，一晚沒睡覺，牧野梨奈盡量讓自己精神好一點。

　　但如果她昨晚知道今天會中獎，她就算是強迫自己也會讓自己睡一兩小時。

　　「這是第二學期，大家的組別也換一下。」

　　家政老師對著學生名單重新念分組。牧野梨奈站在料理台，余光看到對面一邊聊天一邊走過來的暗戀對像丸井文太以及同班同學仁王雅治，見到前者有點微妙的高興，但也像剛做完虧心事的小偷後腦發麻。

　　這裡除了她自己和當時人丸井文太，恐怕沒人知道她主動吻過後者。事後回想起來，她膽子還真不小。

　　同班同學上村侑香慶幸道：「太好了，和梨奈你一組，我的家政課成績有救了。」

　　牧野梨奈抬不起頭看對面兩人，笑聲有些微弱：「太抬舉了，請多指教。」

　　丸井文太眉頭稍抬：「梨奈？」

　　仁王雅治側耳：「干嘛叫別人名字？人家和你又不熟。」

　　「沒什麼，和我認識的人名字有點像而已。」丸井文太隨意帶過話題。

　　牧野梨奈知道他指的是日奈，但她是不可能做出什麼反應的。有也要忍著。

　　下節家政課就是實踐烹飪，今天小組要商量出想做的菜肴上報給老師。他們四個人翻著食譜。

　　「梨奈和丸井兩位大廚都在這裡，我聽你們的。」上村侑香率先說。

　　仁王雅治支著側臉，懶懶翻了兩頁菜譜：「我隨便，不會難吃到吃死人就行。」

　　不會有這種料理吧，牧野梨奈心想。

　　她翻到甜品那一頁，剛好丸井文太在對面提出：「既然你們都說隨便，那我想做蛋糕。」

　　「蛋糕？可以啊，我正好不想切菜。」

　　「都行，你有把握那就你負責。」

　　丸井文太征詢抬眼望向唯一沒有表態的牧野梨奈。原本還在糾結要怎麼自然提出做他喜歡的甜品，牧野梨奈稍稍點頭回應：「之前課題做過味噌湯之類的熟食，這次做蛋糕挺好的。」

　　丸井文太興致盎然：「好，那來決定蛋糕款式吧。」

　　在同一張料理台和丸井文太面對面上了兩節課，走出教室的時候牧野梨奈有點遺憾不舍地長舒一口氣。

　　這還是她第一次和丸井在學校這麼近的距離待這麼久，有點開心。

　　扭頭望出窗戶，天空一片暗沉，拂來的風也帶著一絲涼意，彷彿滂沱大雨的前兆。

　　這種陰沉的天氣最容易催生出人的困意。

　　放完午休，一宿沒睡的牧野梨奈沒忍住在世界史課上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老師平淡乏味的講課還在持續，驟然被劃破天空的雷聲驚醒，牧野梨奈抖了一下。

　　窗外雲層又厚又暗，雨簾磅礡。牧野梨奈忽然想起家裡晾出來的衣服，想到它們現在都被雨淋得濕淋淋，霎時沒了睡意，趴在桌子嘆氣。

　　全都要重洗一遍了。

　　放學後，牧野梨奈打開手機查看消息。

　　[媽媽：抱歉梨奈，因為暴雨堵車，我趕不回來了，晚飯應該也趕不上，可以幫忙接颯真放學嗎？]

　　沒帶雨傘的同學待在教室感嘆這下得像瀑布的暴雨。有人開窗把手伸出去，雨水濺進教室地面，收獲一陣好笑的嗔罵。

　　颯真的小學離學校不是很遠。牧野梨奈慶幸自己書包隨時都放著折疊傘。

　　[梨奈：知道了，我去接。媽媽你回家也注意安全，記得好好吃飯。]

　　[媽媽：好好，收到。愛你梨奈。]

　　雨勢很大。牧野梨奈剛撐開雨傘踏入雨簾，皮鞋就被四濺的雨滴打濕。

　　她在半路想起來，如果是訓練結束，日奈有空的時候多半會從學校過來給丸井送慰勞品。

　　可是今天她要照顧颯真，騰不出空。想了想，她掏出手機切換成日奈的帳戶。

　　[佐藤日奈：今天晚上我要上補習班，就不過來了。雨下得很厲害，你要注意哦！]

　　[丸井文太：OK，我剛也想告訴你我今天有事不能見面，你那邊回家也注意安全。]

　　下這麼大的雨，網球部應該也訓練不了。他會在做什麼？

　　牧野梨奈想著丸井文太的事情走在雨中。好像只恍了一會兒神，她就已經走到了小學門口。

　　已經有不少學生被家長接走，人不太多。牧野梨奈看到自家弟弟正抱著書包坐在校門口的階梯和朋友聊天，腦裡有關丸井的事很快就消散不見。

　　她走過去，半蹲身說：「颯真，媽媽要工作，我來接你。」

　　「姐姐。」牧野颯真抬起頭，牽著牧野梨奈的手站起來和朋友道別：「我要回家了，說好的手辦明天再帶給你看。」

　　和他坐一起的男孩子癟了癟嘴，抱著自己膝蓋似乎不太樂意：「你也要回家？」

　　「嗯。你看天這麼黑，再不回家，待會雨可能還會下得更大。」

　　男孩子轉頭看了看，附近的孩子都陸續有人來接，他假裝不在意地撇嘴：「那好吧，明天見。」

　　語調有點委屈的不情願。

　　牧野颯真仰起臉看一眼牧野梨奈。

　　接收到弟弟的信號，牧野梨奈心想，好吧，反正家很近。

　　她收起傘，拉著牧野颯真一起重新坐在階梯，對現在還沒有人來接的男孩子說：「現在還不算很晚，我們陪你等家長來吧。」

　　牧野颯真點頭：「我們可以再聊一會兒天。」

　　「真的？」男孩子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鮮活明亮起來，「我媽媽很快就會來的！那我們繼續聊蒙面騎士第七集 ！」

　　「好。」

　　兩個男孩像小鳥嘰嘰喳喳聊天。牧野梨奈有點欣慰弟弟交到了聊得來的好朋友，又覺得干坐著有點枯燥，拿出英語單詞本學習起來。

　　始終下年就要搬到國外，她得把英語學好。

　　「大姐姐你在讀什麼？」

　　「嗯？」聽到男孩子問話，牧野梨奈放下手上的筆記本讓他也一起看，「在學英語。」

　　「呃，看上去很難的樣子，我不會。」男孩子讀了兩句上面冗長的句子，表情就馬上變得嫌棄苦惱，「大姐姐你這麼勤奮學習，好厲害，我哥哥在家都是吃睡玩的。」

　　牧野颯真歪了歪頭：「那你應該很像你哥哥。」

　　「颯真。」牧野梨奈沒忍住笑，摸了摸弟弟的頭制止他調皮的損話，問男孩子：「你有哥哥？」

　　「有啊！」男孩子沒意識到剛才的對話代表什麼，興致勃勃分享道：「我有兩個哥哥，小的哥哥在讀小學四年級，最大的哥哥和大姐姐你一個學校。」

　　「和我一個學校？也是立海的？」

　　「嗯！我最大的哥哥很厲害哦，他是打網球的全國冠軍，很帥氣！」男孩子張開雙臂比劃，「雖然哥哥他平時能吃這——麼多，跟豬一樣。」

　　「喂，純太，趁我不在你在說誰是豬？」

　　在男孩子說出他哥哥是全國冠軍的一刻，牧野梨奈心裡像是有所預感的咯噔。

　　雨幕瓢潑，雨水俏皮地在地面跳躍留下嘩啦的聲音。她抬起頭，看到丸井文太背後背著網球包，左肩斜斜支著透明雨傘出現在眼前。

　　他頭發明亮的紅色和因為郁悶微翹的眼尾就這麼靠近地撞進她心裡。

　　她出神愣住。

　　最大的哥哥、弟弟，不會吧……

　　「文太哥哥！」丸井純太跳起來，往他身後偷看，「媽媽呢？」

　　「老媽去超市沒帶傘，她蹭朋友的傘去接陽太，只能由我接你了。」丸井文太臂彎夾著丸井純太，反手掐起弟弟的臉讓他只能撅起嘴巴，「我這麼熱心，結果一過來就聽見有個壞小孩在說自己大哥是豬。」

　　「唔唔唔……窩戳了，窩紙素在和大解解屆紹泥。」

　　「和誰介紹我？你聽這是好話嗎？」丸井文太松開弟弟，側過頭，神色詫異，「咦，你不是——」

　　牧野梨奈在丸井文太的注目下找回自己的聲音，盡管她意外得將近失聲。見丸井文太好一會兒都說不出她的名字，她適當提醒：「我姓牧野。」

　　「啊，牧野。你怎麼坐在這裡？」

　　「和你一樣，來接弟弟放學。」

　　但她都不知道丸井的弟弟是颯真的同學。這簡直像是腳底踩著一張大額鈔票，而她一直沒察覺，錯過了一個世界。

　　「文太哥哥你來得太慢了，颯真和他姐姐在陪我。」純太控訴道。

　　「是，是，來得太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從傑克手裡搶傘可費了不少功夫，下次你見到傑克和他抱怨吧。」丸井文太略是敷衍地應付了聲。他轉眸看著一臉乖巧的牧野兩姐弟，「謝謝你們陪著純太。雨越下越大了，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他朝弟弟勾勾手指：「走了，純太，你自己背書包。」

　　「哦！」丸井純太一邊背起書包，一邊扭頭很有活力地說：「我哥哥來接我了，我們可以一起回家！」

　　「那真好。」牧野颯真伸手，「姐姐，我們也走吧。」

　　看上去像是要一起走，不知道方向順不順路。

　　牧野梨奈悄悄吐氣，重新撐起雨傘，牽住弟弟的手：「知道了，我們回家吧。」

　　雨水絲毫看不見有變得溫柔的趨勢。兩個男孩依然在一搭一搭說著蒙面騎士的話題，只不過話題已經進展到第十集 。

　　或許有兩個絮絮叨叨的小孩子在，氣氛不如牧野梨奈所擔心的尷尬。

　　「牧野，你家在哪邊？」丸井文太問。

　　牧野梨奈手臂頂著雨傘指了一個方向回道：「這邊，走十分鐘上下就到了，很近。」

　　「那順路。」丸井文太撐著傘說：「雖然坐公交比較快，不過看這個雨勢公交車應該也開不動。」

　　牧野梨奈點了點頭：「我媽媽說現在在堵車，現在這種情況用走的反而還比較方便。」

　　這個時刻對她而言說不出的珍貴。視線觸及丸井文太背著的網球包，過了片刻，牧野梨奈主動問他：「網球部今天應該訓練不了？雨下得這麼大。」

　　盡管她的嗓音充滿看不見的勇氣，滴滴嗒嗒的雨幕還是快要淹沒她的聲音。幸運的是丸井文太聽力比較靈敏。

　　「是啊，原本我們這些人是要訓練來著，不過看到下雨就改成開會了。」丸井文太語氣閑散自在，「不過開會又無聊，又被老媽拜托，我就溜出來了。」

　　「這樣啊。」

　　想到他沒多久之前說雨傘是從雙打搭檔胡狼手裡搶的，牧野梨奈默默在心裡感謝祝福這位日常替丸井背負和收拾攤子的好人。

　　「哥哥，我聽到你肚子在響。」丸井純太忽然說。

　　丸井文太秒回：「沒響。」

　　「不，響了，咕嚕咕嚕的。」

　　「說了沒響。」

　　「不，就是響了。」丸井純太口吻率真，「哥哥，你的肚子是不是又餓了啊？」

　　「不是跟你說過越提肚子餓肚子就會越餓嗎，不要再說了。」

　　如果可以上手，恐怕他的手已經搓揉上弟弟的臉。

　　要不是下暴雨，他現在應該正在趁社團活動開始之前偷偷去感興趣的甜品店排隊買甜品。

　　牧野梨奈心裡有數。她避開路上一個小水窪，幾番躊躇後開口問道：「我有帶軟糖，你要不要吃？」

　　身上沒有口香糖的丸井文太回頭，眼神有一瞬間散發出「你是天使嗎」的渴望和亮光，回道：「你有當然是最好的。」

　　你要是一直做我男朋友，你隨時都可以吃好吃的。

　　牧野梨奈被他這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心跳怦動，卻也只敢在心裡說這句話。她要牽好弟弟，平復心情後讓牧野颯真幫忙拿：「颯真，右邊口袋。」

　　「知道了。」

　　牧野颯真很老實地從她裙子口袋抓出幾顆軟糖，作為中間商自己收起一顆，另外三顆分給丸井兩兄弟。

　　雖然軟糖對丸井文文而言只是塞個牙縫的零嘴，不過牧野梨奈想這應該聊勝於無。

　　汲取到甜味的丸井文太也確實對她和顏悅色了點。證據就在他吃完軟糖後他首次對她露出了笑容，雖然只是很隨意的一個微笑：「謝啦，你人真不錯。」

　　這個她知道，好人卡嘛。牧野梨奈苦中作樂在心裡打趣自己。

　　再過兩個拐角就要到家，牧野颯真已經准備和丸井純太道別。

　　地上有片特別大的水窪。牧野梨奈注意到的時候，車輛車燈的亮光剛好從正面漸近。

　　司機應該會減速吧？

　　這麼想著，她擋住弟弟低聲提醒：「靠邊……」

　　——嘩啦！

　　私家車絲毫沒有減速的跡像，徑直駛過水窪掀起水花，將及時護著兩個弟弟的牧野梨奈和丸井文太澆得像兩只濕嗒嗒的落湯雞。

　　兩人：「……」

　　丸井文太撩起貼在額頭的劉海，肚子餓加上突然被澆了一身水的不快疊加在一起，最終在他臉上形成了一種面無表情。他回頭追看那輛萬惡的私家車，「車牌是47多少——」他眯起眼睛，在車尾的逐漸遠去下輕嘖，「雨下這麼大，看不清。什麼人啊。」

　　牧野梨奈覺得自己像塊沒被擰過的毛巾，從頭到腳都在滴水。她看一眼丸井文太，發現對方沒比她好多少。

　　「姐姐，沒事嗎？」牧野颯真問她。

　　牧野梨奈安撫弟弟：「沒事。」

　　丸井純太拉著丸井文太的手大咧咧感嘆：「哥哥，你回家都可以用自己拖地了。」

　　被童言嘲諷的丸井文太看著弟弟被打濕一半的衣服，翻出紙巾擦干他身上的水：「是、是，你也一樣。」

　　他瞥一眼正在滴水的牧野梨奈：「你怎麼樣？」

　　「我還好。」牧野梨奈也問：「你呢？」

　　「還行，不走運。」他抹了臉上一把水。

　　他們莫名多了點同病相憐的凄戚意味。

　　四個人又撐著傘走了一段路，最後牧野梨奈和牧野颯真停留在自家門口。

　　他們准備分別，不過衣服有點被打濕的丸井純太打了一個噴嚏。壓抑的雷聲也從天邊響起。

　　在這一刻，看著渾身濕漉漉的丸井文太，牧野梨奈有了一個想法。但是因為不熟的身份原因，她又有些猶豫。

　　也是這一瞬遲疑，導致她想說的話被弟弟搶先。

　　「純太，你和你哥哥要不要來我家避雨？」牧野颯真對丸井純太說：「你現在來我家，手辦就不用等明天才能看了。」

　　「可以嗎？」丸井純太小跳一下，「我要來！」

　　他眼神充滿期盼，抬頭看著丸井文太：「哥哥！」

　　丸井文太無奈：「我說啊。」

　　看到一滴水滴從他耳後劃下，加上弟弟在身邊，牧野梨奈心裡一橫，也跟著開口勸說道：「你們來吧。雨這麼大，至少等雨小一點再回去比較安全。」

　　面對他有些錯愕的眼神，牧野梨奈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告白那一天。

　　「感冒就不好了。我家有新毛巾，你們可以先把身上擦干。」她收緊握著傘把的手指，心跳加速，邀請說：「而且現在氣溫也降下來了，我可以做點熱飲招待你們。等雨勢變小了你們再回去。」

　　這是一個再多看看他的機會。

　　「文太哥哥！」丸井純太再次期待地看著他。

　　面向三雙眼睛，丸井文太從在滴水的自己牽著弟弟在暴雨走二十分鐘回家，還是從十秒就能進去避雨還能享受熱飲且能擺平弟弟玩心的選項中搖擺不定。

　　最終，怕麻煩的心在一瞬間達到巔峰，天平倒向後者。

　　他說：「那就打擾了。」


第4章 「避雨」

　　她真的這麼做了，領著丸井文太回自己家。

　　雖然他弟弟也在。

　　擰下鑰匙開門，牧野梨奈遲來的緊張。她打開家門警告自己不能對丸井文太做什麼奇怪的事情，盡管她沒這膽量。

　　「颯真，幫忙拿拖鞋給哥哥和純太。」

　　「知道。」

　　兩個小孩子換好鞋後馬上小跑去客廳看手辦。可身上還在滴水的丸井文太不好弄濕別人家的走廊，老實在玄關待著。

　　牧野梨奈對他說「稍等」，去浴室翻出一條新的浴巾給他擦干身上的水，又喊颯真拿另一條厚毛巾給純太。

　　她說：「我媽媽待會回來，現在家裡沒人，你們不用太拘謹。」

　　話是這麼說，可現在更拘束的反而是她自己。

　　丸井文太毛巾擦頭發應聲：「麻煩你了。」

　　「姐姐，我想喝熱可可，可以嗎？」颯真從門口探頭問道。

　　「知道了，等我一會，你先帶純太去洗手吧。」牧野梨奈回頭問丸井文太：「你想喝什麼？熱可可，熱奶茶，甜牛奶，我家都有。」

　　丸井文太從鞋櫃上放置的男人獨照收回目光，攤開毛巾搭在背後，回道：「那就熱可可，謝了。」

　　「好，知道了。」

　　原本覺得能招待喜歡的男孩子很幸運的牧野梨奈，在她邁入客廳瞄到晾在外面還沒收回來的連衣裙時，心髒差點從喉嚨躥出來。

　　她前所未有的敏捷立即掩上客廳的門。因為太過著急，剛開口就把自己嗆到。

　　這副樣子看著不是很聰明。丸井文太驚訝也迷惑地問道：「你沒事吧？」

　　「咳……沒、沒事。」牧野梨奈強撐平靜，擋住客廳的路，弱聲向他提議：「那個，你要不要先去換套衣服？穿著濕的衣服還是容易著涼。」

　　裙子被看到就完了。

　　「我也是這麼打算來著，正好包裡帶了運動服。」丸井文太亳無察覺，問道：「那就借用一下你家洗手間？」

　　只要他現在不會看到屬於日奈的衣服，他就算說想吃拿破侖蛋糕都行。

　　「可以的，你自便。」牧野梨奈提心吊膽帶路，「這邊。」

　　盥洗間的門一合上，牧野梨奈立即拿出比在運動會跑步都快的速度將她作為日奈在約會穿過的裙子丟進自己房間，行雲流水地關門鎖門。

　　危險因素消失，她松了一口氣，恢復到平時的樣子將濕掉的衣服都收起來，准備等會重新洗一遍。

　　待在客廳目睹一切的丸井純太用毛巾裹著自己欽佩地發出慨嘆：「颯真，你姐姐像超人一樣。」

　　牧野颯真認同點頭：「我姐姐就是超人。」

　　客廳的電視開著，聲音不大，新聞顯示氣像廳發布大雨警報。

　　等丸井文太打理好自己出來，牧野梨奈也從廚房端著兩杯熱可可擱在桌面，還有另外一杯熱牛奶給純太。

　　熱可可上飄著幾顆雪白的棉花糖，用巧克力畫著小貓的臉，看上去可愛又溫馨。

　　丸井文太有點意外，在弟弟身邊坐下來，「勞煩你費心招待我們了。」他抬眼看一眼從進屋開始就在照顧他們的牧野梨奈，「你也先去換套衣服吧？他們兩個我會幫忙看著。」

　　原先就被發了好人卡，現在連形像都沒有。牧野梨奈心裡苦笑，點頭應道：「那我離開一會。」

　　丸井文太抿了一口熱可可，巧克力香醇的甜味和牛奶的香味在口腔化開，一口下去肚子都暖了起來。他有點滿足地舒展雙眉，心情蹭蹭變好。

　　姐姐一離開，牧野颯真就接任主人家的職責，從櫃架拿出一盒曲奇放在桌子。

　　「請你們吃。」他說，「這是我姐姐做給我的零食，我姐姐做飯是世界上第一好吃的。」

　　丸井純太不客氣地說了一聲「謝謝」，有點艷羨好奇地拿起一塊曲奇，問：「颯真，你姐姐還會給你做零食？」

　　「會，因為我家媽媽做飯不太好吃。」牧野颯真拿著一塊黃油曲奇小口啃著，「媽媽太忙了，姐姐怕我和媽媽肚子餓，家裡總是備著很多零食，早飯和晚飯基本也是我姐姐做的。」

　　「是嗎？你姐姐真好，文太哥哥偶爾也會做便當給我和陽太哥吃。」丸井純太咬了一口曲奇，當即眼睛發亮嗯了一聲，接著好奇地問下去：「那你家爸爸呢？」

　　「我家沒有爸爸。」牧野颯真說道，「媽媽說爸爸在我兩歲的時候就被星星邀請到天空睡一覺很長的覺了。」

　　「啊……」

　　「好了，小朋友，在吃東西不要追問別人這麼多問題。」丸井文太不輕不重按一下弟弟的頭，順走一塊曲奇放進自己嘴巴，陪著兩個小孩子，「所以蒙面騎士現在播到第幾季了？」

　　丸井純太被轉移注意力：「哥哥你這就忘記了？已經播到第十四季了。」

　　看到丸井文太和兩個小孩子相處輕快融洽的畫面，牧野梨奈縮回走廊，輕拍自己的臉，將有一瞬間不禁想到「他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想法趕出腦子。

　　她調整好表情才重新回去客廳，將衣服遞給丸井文太：「這是颯真的衣服，可以先讓純太換上。」

　　「謝謝，麻煩你了。」丸井文太接過衣服，把衣服給弟弟，「來，純太，換衣服。你自己能換吧。」

　　純太很有精神地回他「能」。

　　牧野梨奈留意到桌面上的一盒曲奇已經被吃空。颯真食量不大，她不動聲色偷瞄丸井文太的嘴角，果然在對方嘴邊捕捉到幾顆油潤的餅屑。

　　她不由露出投喂成功的滿足笑容，又矜持地將笑容抿回去，問他們幾個：「要不要續杯？鍋裡還有熱可可。」

　　「我飽了。」牧野颯真摸著肚子搖搖頭。

　　丸井文太沒有客氣，抬頭說：「味道很好。我再來一杯，謝謝。」

　　「好。」

　　雨看上去還會下很久，牧野梨奈准備放個動畫片又或者電影給他們看。她在電視櫃前和兩個小孩子商量。

　　在茶幾面前坐得腿有點酸了，丸井文太端著可可坐到背後的沙發。

　　他左手撐在柔軟的沙發，指尖在抱枕下面觸碰到什麼硬厚的東西，下意識抽出來一看。

　　比銅鈴都大的血色眼睛忽而和他對上視線。要不是在切原赤也身上鍛煉出了抵抗力，丸井文太差點將封面恐怖的電影錄像帶丟飛到不知道哪個角落。

　　放了一部小孩大人都能看的動畫片，牧野梨奈小心翼翼地和丸井文太隔著兩個人的距離坐上沙發。

　　「牧野。」

　　丸井文太喊她一聲，把錄影帶遞給她，「剛在沙發上面摸到的。」

　　「咦？這個怎麼在這裡？」牧野梨奈迷茫地接過錄影帶，少頃了然，「大概是我媽媽看的時候落在這裡。」

　　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沒有嚇到你吧？」

　　她說這句話時的語調莫名和佐藤日奈在電影院鎮定又好玩地靠近他耳朵問他是不是被電影嚇到了的語調重疊，丸井文太下意識掃一眼她的臉，回道：「沒。」

　　過了幾秒，他回味過來，問：「你媽媽看恐怖片？」

　　「會看的，算是職業需求。」牧野梨奈收好錄影帶，嘴角弧度流露一種像是驕傲的柔和神色，「我媽媽是專業化妝師，學過特效。主要到片場幫演員化妝，也包括恐怖片。」

　　替恐怖片演員化妝，這個職業不那麼常見。丸井文太說：「很厲害嘛。那你和你弟弟不就不怕恐怖的東西？」

　　牧野梨奈沒忘記自己昨天才以佐藤日奈的身分和他看完恐怖片，以防萬一，往含糊了的方向回答：「還好，有時候看電視會不自覺分析這個是不是化妝效果又或者是特效而已。」

　　「哼嗯。」

　　牧野梨奈發現人一旦嘗到甜頭就會上癮是真的。昨天在電影院一直和丸井文太牽著手看電影，導致她現在時不時就會想貼過去和他一起看電視。

　　明天有社團活動，放學之後要不要換裝成日奈約他見面？他們親……親都親過了，她再帶個好吃的甜品給他，他應該能同意和她親密一下吧。

　　看著很老實，其實肚裡想法一點都不老實的牧野梨奈端著乖巧的表情神游天外。

　　氣像台推測到傍晚左右雨勢會變小。虛假地看了一會動畫片，實則注意力一直在沙發另一端的丸井文太身上，留意到時間，牧野梨奈輕手輕腳地起身，「你們繼續看，我要准備晚飯了。」

　　正在和胡狼桑原發消息的丸井文太放下手機說：「我來幫你打下手吧。」

　　牧野梨奈一愣，下意識拒絕：「不用……」

　　「總不能讓我和我弟弟在你家白吃白待吧。」說著，丸井文太已經站起身伸懶腰准備進廚房，「小孩打不了工，只能哥哥出來工作償還了。況且我會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廚哦？你確定真的不用？」他回頭看著她。

　　原本就很難拒絕的話再加上難以拒絕的人，牧野梨奈有一瞬失聲，最終點頭答應：「那就拜托了。」

　　如果可以的話，牧野梨奈還想留丸井文太在家吃晚飯。當然，這只是她不能說的幻想。雨勢已經變得溫和許多，他們家也已經做好晚飯等他們兩兄弟回去吃飯。

　　在玄關准備換鞋子回家，丸井文太發現球鞋已經干了，像是沒被打濕過一樣。他目光落在一旁被主人細心開啟的除濕機，收回目光綁鞋帶。

　　「今天勞煩你們照顧了。」他站起來，「時間不早，我和純太就先回家了。學校見，牧野。」

　　「啊。」牧野梨奈心裡一跳，和他告別：「嗯，學校見。純太也下次見。」

　　丸井純太踮腳揮手：「梨奈姐姐拜拜。」

　　「真是自來熟。」丸井文太走出門口時輕按一下純太的頭，隱約還能聽見純太回他「難道不是像哥哥你嗎」。

　　他記住她的名字了。牧野梨奈捂住心口舒氣。

　　晚飯吃馬鈴薯燉肉。不知道是不是丸井文太有份幫忙切洋蔥和胡蘿蔔的原因，今天的馬鈴薯燉肉味道格外的甜。

　　「總覺得甜甜的。」颯真從飯碗抬頭。

　　牧野梨奈再認真嘗了兩口，最後有點難為情地分析出來大概是心不在焉的自己多放了味淋和砂糖，以及可能還有一點由甜味組成的丸井文太殘留的存在感在作祟。

　　「不過這樣的也好吃。」牧野颯真認真把最後一顆白飯也吃光。

　　牧野梨奈筷子抵著嘴唇悄悄一笑：「我也覺得。」


第5章 「悸動」

　　馬上和丸井文太變得很要好——是不可能的。

　　自到她家避雨那天以來，丸井文太唯一一次和她打招呼就是在交換教室時在走廊碰見。

　　「牧野，早。」他往她懷裡的課本瞥一眼，「你選修課是經濟？」

　　牧野梨奈微微點頭：「待會兒就要上課了。」

　　「喔。經濟科考試似乎不好考，加油。」

　　沒有什麼特別的對話，丸井文太就和朋友一起走向其他教室。牧野梨奈克制著只是回頭看他一眼，也和同學一起走進教室。

　　班級不一樣，選修課也不一樣。除了家政教室和網球場，還有偶爾換教室上課的時候抱著教科書路過他班級門口，牧野梨奈在學校基本碰不見丸井文太。

　　如果體育課兩個班級是編排在一起的，那她興許每星期還能多出一兩小時見到丸井文太的機會，可惜這個機會並沒有降臨到她身上，他們班的體育課不是一起上的。

　　但牧野梨奈沒有太氣餒。

　　「等了很久？」剛結束訓練的丸井文太問。

　　「佐藤日奈」聞聲抬頭，從他離她只有一臂之隔的親近距離回神，笑道：「沒有很久，我看雜志打發時間。」

　　牧野梨奈不能近距離見到他，那已經是他女朋友的日奈總會有辦法的——牧野梨奈有點心虛地想。

　　「其實你直接來球場參觀訓練就好了，不一定要在校外等。」丸井文太放下網球包坐上長椅，「反正外校也有很多人會來看訓練。」

　　「在校外見面更自在一點。」牧野梨奈似是輕松地笑了笑，「何況要是碰到你學校的老師感覺也有點奇怪。」

　　牧野梨奈當然也對這個提議很動心，不過真到了球場，她可能會先被後援會的粉絲在三十秒內從頭分析到腳。而且要是不小心和同在網球部以收集數據名聲在外的柳蓮二碰面，她覺得自己多半會忐忑到坐立不安。

　　「今天給你帶了泡芙，」她轉移話題，「你嘗嘗看？」

　　丸井每次吃東西都會從眉梢流露出來的饜足確實很觸動她的心。她很喜歡他的眼睛和嘴巴。

　　咽動的喉結也有點性感……

　　牧野梨奈有點臉紅，偷偷移開視線。她身邊的丸井文太拿起一個泡芙，咬了一口後對她說：「這是你花心思做出來的，你也吃吧。」

　　看他吃得很香，牧野梨奈也拿起一個泡芙和他一起吃。

　　「你最喜歡哪個口味？」

　　「哪個都。」

　　「那你覺得最好吃的口味是？」

　　「哪個都好吃。」丸井文太實話實說，他舔走唇瓣上的巧克力奶油，「但卡士達奶油味道最好。」

　　「哦……那下次做泡芙我多做一個卡士達口味。」她點點頭，強迫自己從他嘴角移開目光。

　　「你做得這麼好吃，再多做十個我都能全部吃完。」

　　聞言，牧野梨奈轉過頭看他。其實只是在誇贊味道的丸井文太以為她要說那也有點太多了，可她將嘴裡的泡芙咽下去，蹙了蹙眉，有些苦惱地小聲商量著向他建議：「卡士達口味一口氣吃十個再怎麼說都有點膩了，還是和其他口味混搭吧？」

　　「唔，也可以？」

　　丸井文太對她的反應感到有些出人意料，「我只是說說的，不用真的多做十個。這樣材料費也太超過了，雖然我很開心樂意。」

　　「不要緊，我零花錢很充裕的。」牧野梨奈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包。能近距離見到舔奶油的丸井文太，她破費一點也值得。

　　當然，丸井文太是不會知道她腦子在想這些的。

　　一邊看美食雜志一邊吃完了泡芙，擦好手，丸井文太率先起身：「走吧。」

　　牧野梨奈微怔：「要回家了？」

　　「當然是約會。」丸井文太看著她，「吃飽了總要走走吧。吃完你做的東西就走我是什麼混賬。你不想去玩？」

　　牧野梨奈沒忍住笑了下，提起書包，不讓自己聲音上揚得太明顯：「想。」

　　她偷看丸井文太的手，這次在他嗯一聲伸手時上道地牽住他。

　　走出公園，他們路過書店時順路走進去逛逛。原本在漫畫區的丸井文太余光瞄到旅游雜志，提起：「下星期我們學校去旅行，有幾天我不在。」

　　牧野梨奈知道這件事，還苦惱了一下在她去旅行途中家裡早晚飯放媽媽一個人能不能搞得定。她裝作剛知道的樣子和丸井文太聊了幾句旅行去哪裡。聽到他坦白說去奈良，實則也一起去奈良的她鼓起勇氣提出：「有空的時候也給我發點照片吧。」

　　「可以啊。」丸井文太放下雜志，隨口一問：「你們那邊幾月去旅行？」

　　「十……十月。」

　　亞紀子替她預習過了。這就是南高真實的合宿旅行日期。

　　如果丸井文太接著說一句「那你旅行的時候也給我發相片」，那牧野梨奈就要偷偷流冷汗開始思考她要怎麼在周末用自己的零花錢買新干線車票去隨便一個地方自拍假裝自己在旅行，又或者找專業人士幫她PS。

　　還好丸井文太沒有深入問下去，只是轉而說起旅行去哪裡最好玩和最好吃。

　　她如獲大赦，回應說她初中去京都修學旅行的時候去過名店買八橋餅吃，因為是第一次吃到的味道，晚飯沒忍住吃生八橋就吃飽了。

　　丸井文太不遑多讓，也分享說：「我之前在法國也從街頭吃到街尾，前後吃了三十多個可麗餅。」

　　只是那時候還沒吃飽，見他花了兩小時一直在吃，期待半天還沒吃上肉的真田就一臉忍捺快要發火，所以他才遺憾離開那條街。

　　他眼神明晃晃掛著「要不是被打擾了我還能繼續吃」，說：「下次再去哪裡旅行我一定要盡情吃一天，誰都不能攔著我。」

　　牧野梨奈像正在充電般聽他說自己的事，唇角彎彎。

　　經過游戲廳，想到他時不時會和朋友去游戲廳玩，牧野梨奈停下來問他：「要不要進去玩一會？」

　　丸井文太抬眼看了一眼游戲廳的名字，牧野梨奈覺得他似乎有什麼想說，不過他下一秒像是沒有異樣地同意說「行啊」，牧野梨奈就忽略掉那一瞬的疑問。

　　「平時你在游戲廳都會玩什麼？」她問。

　　「什麼都玩。」他們悠悠穿過夾娃娃機和大頭貼機之間的區域，丸井文太說道：「赤也——你知道我，應該也知道他？那個大眼睛還咋咋呼呼的海帶頭。他是個對戰狂魔，總拉著人跟他一起對打，所以我來游戲廳玩得最多的算是對戰街機。」他問：「你又怎麼樣？」

　　「嗯……我空氣曲棍球和馬裡奧賽車都玩得不錯哦。」

　　聽她這麼說，丸井文太挑眉，歪頭示意面前的空氣曲棍球機：「那來玩？」

　　牧野梨奈板正臉點頭：「玩。」

　　兌換了游戲幣，他們開始曲棍球對戰。

　　牧野梨奈是真的擅長玩空氣曲棍球，一般十局八勝，也有一點自信覺得自己能贏。游戲剛開始，丸井文太也為她敏捷的反應欣賞驚訝。只可惜，外號截擊專家的丸井文太即使在空氣曲棍球上也仍然在發揮實力。

　　「完、完美堡壘？」牧野梨奈進攻未果，震驚語噎地看著他。這真的是能在游戲桌上用出來的招式？

　　「你認出來了啊。」丸井文太右手回擊，左手抽空比劃一個耶，「怎樣，夠天才吧？」

　　「帥、帥是帥。」球完全無法進洞，牧野梨奈有點欲哭無淚，「這也太犯規了。」

　　游戲時間終了。牧野梨奈拿到的分數還是時間快結束時丸井文太收回絕招故意松手讓她進球的1分。她眼巴巴又有些受打擊地說：「不是說男朋友打游戲都會讓著女朋友嗎？」他一個被選中參加青少年世界賽的人居然連打網球的拿手絕技都使出來了。

　　「常規而言好像是這樣吧？」丸井文太枕著雙臂，「不過我們學校的人都討厭輸，習慣了。」

　　牧野梨奈微微垮肩，沮喪地嘆了一口氣。

　　在丸井文太以為她真的受打擊了的時候，下一秒牧野梨奈再次投幣，打起精神豎起食指對他說：「那再打一局。」她眨了眨眼，眼神帶著一點崇拜和他商量：「這次能不能展示時間差地獄給我看看？那招很帥，你這招應該也會有空氣曲棍球版本的，對不對？」

　　這個還真沒有。但區區時間差，當場發明一個曲棍球版本的也不在話下。

　　收到贊美的丸井文太拆了一顆口香糖提升集中力，答應道：「可以啊。那你要好好看著哦？」

　　「嗯！」

　　雖然沒贏，不過和丸井文太玩了曲棍球和賽車游戲，還近距離見識到了他的絕技，又達成了一個心願的牧野梨奈心滿意足，重新和丸井文太在夾娃娃機周圍隨意逛著。

　　「你夾到過什麼娃娃沒有？」

　　牧野梨奈搖頭：「沒有，總是剛抓起來的時候就掉下來了。」

　　都是商家的陰謀，回去要做經濟科作業的她心說。

　　「是嗎？我還蠻常夾手辦還有玩偶什麼的給我弟弟。」丸井文太說，「你看中哪個玩偶我夾一個給你吧？」

　　牧野梨奈呼吸一滯，轉過臉看他：「真的？」

　　女生眼眸裡裝著一個他，澄澈漂亮。丸井文太莫名停頓，微不可察往後退一點應道：「喔，真的，不騙你。」

　　意識到距離忽然拉得太近，牧野梨奈心裡怦通亂跳，慢慢縮回原本的距離，小聲應道：「那我挑一個想要的。」

　　她原本以為這段有期限的戀愛沒有什麼可以留下來的。但既然丸井文太說可以給她，那她無論如何都要答應。

　　牧野梨奈在夾娃娃機之間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看中了一只玩偶。

　　「我想要這個。」

　　她眨眼，示意玻璃裡面一只穿著黃色帽子鬥篷的白色小豬。

　　「我先問問，」看到她指著的玩偶，丸井文太眼皮略微一跳，「你想要這只豬應該不是因為我吧？」

　　他兩個弟弟都曾經在年紀還小的時候貪玩喊他小豬哥哥，長大一點後才願意改口。

　　牧野梨奈確實是因為他名字諧音所以才想要這只小豬。她臉微紅心狂跳地撒謊道：「不是啊，這只小豬眼睛很大很可愛，還在拋媚眼，你看它還抱著草莓……」

　　越說越像丸井文太了，她心虛打住話音：「你說過給我夾的。」

　　其他的丸井文太不知道，總之從佐藤日奈的反應來看，他算是體會出來她似乎真的很喜歡他了。

　　「知道了。」他摸了摸脖子，莫名有種很淡的無從適應的感覺，也有點新奇，「我給你夾這個就好了吧。」

　　這台夾娃娃機沒什麼特別的操作難度，試了兩回丸井文太就成功夾到玩偶。他脫離專注的狀態彎腰撿起抱著草莓的小豬玩偶，送到她面前：「喏，給你。」

　　牧野梨奈收下布偶，注視小豬玩偶俏皮活潑的臉，笑意珍惜：「謝謝。」

　　之後他們就算分手，也有東西能夠證明他們的回憶是確實存在過的了。

　　她流露出來的微笑在這個瞬間讓丸井文太產生了微妙的熟悉感，然而那種感覺轉瞬即逝。不是因為靈感模糊不清，而是因為耳熟的震驚低喊出現在他們背後。

　　——「噫！」

　　丸井文太扭頭，對上三雙震驚愕然的眼睛。

　　偌大的游戲廳中，他的好隊友胡狼桑原，好朋友仁王雅治，好後輩切原赤也三個人整整齊齊從他身後路過。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很明顯，剛才那聲忍不住的低喊就是由他那咋咋呼呼的海帶頭好後輩切原赤也受驚喊出來的。

　　會碰上這種情況，丸井文太意外地不太吃驚，他轉過臉和似乎嚇了一跳的女朋友解釋：「這家游戲廳是我們結束訓練之後最常來的，我以為這些家伙今天不會來，沒想到還是來了。」

　　他轉而問起隊友話：「所以，你們怎麼這個時間才來？」

　　「呃……」誤撞搭檔約會的胡狼桑原將舌頭撿回來，大拇指反手指著切原赤也，「赤也說要吃拉面，吃完拉面來這裡逛逛……」

　　「等……我不是故意的啊！」

　　即使在初中部被賦任副部長的職務，在前輩面前依然沒什麼熊膽的切原赤也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忍不住怪異地瞟向兩人十指相扣的手，稍微起雞皮疙瘩：「我只是來這裡玩的，怎麼知道丸井前輩和你的女、女朋友剛好在這裡約會啊！」

　　仁王雅治端著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說：「打擾到你們了？」

　　「沒啊。」

　　身為這裡唯一一個有女朋友的人，丸井文太坦誠接受他們三個沒有女朋友的人的視線。他偏頭看一眼牧野梨奈：「這幾個家伙你應該都知道？要給你介紹麼？」

　　毫無防備見到男朋友的隊友要怎麼辦，誰能解答她。

　　牧野梨奈僵硬得像石頭，此時此刻內心將自己裹成一個球後悔地哀喊要是換一天來就好了。但頂著四個人的眼神，她還是強撐出甜美的笑容說：「不用。是你的搭檔胡狼，還有隊友仁王和切原對吧。」她和他們打招呼：「初次見面，我叫佐藤。」

　　切原赤也嘟囔：「丸井前輩連女朋友都要找叫砂糖的。」

　　「你在說什麼白痴話。」丸井文太將他不過腦子的話扔回去，和他們介紹：「佐藤日奈，女朋友。」

　　「哦。」三個人之中有兩個人略是局促，「你好。」

　　「你們好。」

　　牧野梨奈都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了。比起渾身散發著不自然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在意地盯著她瞧的胡狼桑原和切原赤也，她覺得只是普通地看了她幾眼的仁王雅治更讓她覺得恐怖。

　　唯一能讓她放下心的是，他們都和「牧野梨奈」這個人不熟，甚至不認識。

　　也許世界上存在約會途中遇到朋友就干脆帶著女朋友和朋友一起玩的人，但丸井文太自認自己不是這種缺心眼。況且他和這幾個人幾乎每天都見面，也不缺這一點相處的時間。

　　他牽著牧野梨奈，身體朝向門口：「我們走了，你們自己玩。」

　　「丸井前輩已經不玩了？」

　　「玩完了。」

　　「誒。」

　　從丸井文太口裡得知過這就是第一次約會就主動親了他的女生，切原赤也脫離不自在，逐漸散發出八卦的氣場。

　　丸井文太有所感應，眯起眼睛指著他：「別偷偷跟上來，不然有你好看。」

　　被戳穿算盤，切原赤也納悶地嘁一聲裝作若無其事：「有什麼所謂嘛。」

　　仁王雅治悠悠聳肩：「放心好了，傻子才想看你約會。」

　　走出游戲廳一段距離，悄悄回頭確定身後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影在跟蹤他們，牧野梨奈才漸漸放松。

　　「你的手出汗了，碰到傑克他們就這麼緊張？」

　　丸井文太一句話立即將牧野梨奈才剛落下的心再次提起，她連忙縮回手把手汗擦掉說「對不起」。

　　看她這麼慌張，丸井文太一愣，反思半秒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直白，「我是打網球的，摸到手汗也沒什麼。」

　　牧野梨奈佯笑，卻暫時不敢牽他的手了。她害怕自己過快的心跳會暴露什麼，抱著小豬玩偶解釋：「第一次和參選過世界賽的人靠得這麼近，有點激動。」

　　「沒什麼特別的，還不是該吃吃該玩玩。當上副部長那家伙到現在考試還是低空擦著合格線飛過去。」

　　遠處還是有點想跟蹤的切原赤也被不想連累遭殃的胡狼桑原摁在游戲廳，在慫恿前輩一起看熱鬧途中打了個噴嚏。

　　「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始終還是會在意他們怎麼看我嘛。」牧野梨奈撓了撓臉頰，盡量說得自然。

　　「你在和我約會，又不是和他們約會，不用在意那些家伙吧。」他們走到車站附近，丸井文太側撇一眼她，接道：「再說了，你……」

　　他莫名停下來，牧野梨奈游移的視線收回來，謹慎地問：「我什麼？」

　　丸井文太聲線帶上一點微妙：「再說，你第一次約會就敢親上來，也看不出來你是什麼會在乎別人眼光的家伙。」

　　牧野梨奈：「……」

　　當時她腦子一熱就親上去了，哪裡還顧得上周邊的路人。

　　她舌頭打卷，支支吾吾辯解不出個究竟來。丸井文太重新看向她，她才頂著一張紅暈滿布的臉干巴巴問道：「你討厭？」

　　「……我說，你這問得也太直接了吧。」丸井文太有點被她遲來的羞臊傳染，反問道：「討厭是不討厭，就是嚇了我一跳。你突然親上來也不先說一聲，有你這樣的麼？」

　　說？怎麼說？望著他的眼睛然後說「我想親你」？難度是不是也太高了點？

　　「可、可是我們在談戀愛啊。」她都和他確認過了。牧野梨奈臉龐通紅，腦子有點宕機，片刻，她說得斷續：「那下次我想親你之前先和你說一聲？」

　　口香糖吹破了，糊在丸井文太的嘴角。他耳朵發熱，愕然又一時失語把嘴角弄干淨。總之腦子是徹徹底底明白了——佐藤日奈這家伙是真的很喜歡他。

　　他們兩個面對面站著，氣氛酸甜得怪異，旁邊經過的路人瞄他們一眼。

　　隔了一會兒，丸井文太把自己的聲音撿回來：「也沒什麼不行。」

　　得到許可的牧野梨奈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特別傻：「哦……」

　　恍神間，他們又站在車站上次告別的地方。這次牧野梨奈抬起眼睛，丸井文太也同樣看著她。

　　只是上次丸井文太不知道自己會被親，這次卻有了預備。

　　然後，牧野梨奈發現自己做不到在丸井文太的注視下對他說「我想親你」然後豁出去親他了。她承認她害羞得有點發慫，甚至不能重拾心情扮演佐藤日奈和他說告別的話。

　　她抱著布偶，拿出交通卡試著朝閘口走了兩步。

　　但一想到今天除了牽手好像也沒怎麼跟丸井文太接觸，她剛邁出去的兩步又走回來。

　　「今天的泡芙很好吃，對嗎？」

　　丸井文太不明所以，但還是說：「對。」

　　「好。」牧野梨奈稍微展開雙臂，紅著臉對他說：「你這樣。」

　　丸井文太略懵，照做：「怎麼？」

　　然後牧野梨奈飛快從他臂下穿過抱住他。

　　剛和她說完能不能讓人有點心理准備的丸井文太：「……」

　　這次他在頭發下的耳廓徹底紅了，心跳無可避免變得急促，抬起雙臂不好回抱回去，「我說啊——」

　　「不是接吻就沒關系吧。我、我先和你打過招呼了。」牧野梨奈趁他沒有徹底反應的時候抽身，以和第一次約會時同樣的方式匆匆走到閘口，後知後覺地羞赧和他告別：「今天我也過得很開心。謝謝你，下次見。」

　　又是很快地溜沒影了。

　　再次被突襲，明顯感到心跳加速的丸井文太有些無語：「這家伙每次親完抱完就跑，要我怎麼辦啊？」


第6章 「旅行」

　　牧野家曾經發生過吐司焦屍橫死烤吐司機，蛋液在煎鍋黑化變身煤炭玉子燒，鮮蝦在油鍋翻滾溺亡爆炸的事件，所以出發旅行的前一天，牧野梨奈鄭重細致交代家裡兩人。

　　「我備好菜放在冰箱了，味道也調過了，只要不開大火就不會焦的，谷片放在這裡，牛奶我也買好了，早餐圖方便可以吃這個，如果想吃三明治就自己做，食材我也准備好了，媽媽，你絕對不准炸東西，冰箱放著蛋糕，緊急時機就叫外賣……」

　　被女兒千番叮囑的牧野玲子三指朝天：「好好，媽媽明白了。梨奈，我和颯真爭取不在你旅行途中發胖。」

　　牧野梨奈鼓起臉回頭：「媽媽，我是認真的。」

　　「梨奈，媽媽也是認真的。你准備的東西都夠我和颯真吃半個月了，你就好好享受旅行吧，不用惦記我們。」

　　牧野颯真喝著牛奶，也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點頭：「姐姐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媽媽的。」

　　總覺得還是不太能放下心。

　　但無論如何，留下一句「有什麼事情就打電話」，牧野梨奈還是坐上了新干線參加五天四夜的旅行。

　　以往學校旅行的自由時間，牧野梨奈不是在探店就是在探店路上。這次也不例外，她在新干線路上除了和同學玩卡牌游戲，就是在規劃調整自己的探店路線。

　　她看著手機思緒發散。總歸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和同學在國內旅行，她也是抱著多認真看風景的心思來享受的。

　　「梨奈，拍照的任務交給你可以嗎？」小組成員問她。

　　「嗯？」牧野梨奈回神，接過相機回道：「可以呀，交給我吧。」

　　旅行第一天在入住酒店還有參觀景點兩個行程結束。雖然因為跟著班級活動，牧野梨奈沒怎麼碰見過丸井文太，不過因為日奈的原因，她和丸井文太算是用手機說上話。

　　像答應過她的那樣，丸井文太隔一兩小時就給她發照片。盡管剛開始，他發來的照片和她想要的照片不太一樣。

　　[佐藤日奈：風景很好看！]

　　[佐藤日奈：但是看不到你的臉……]

　　[丸井文太：原來你要的照片是說我的照片？]

　　牧野梨奈心想，那當然了，她也一起到這裡旅行，用眼睛也能看到同樣的風景，當然是要能看到他臉的照片。

　　[丸井文太：不過其他人都在拍景點，我拍自己好像不太對勁吧？]

　　明明他的社交賬戶有很多和朋友一起自拍的相片，他也不是會介意時機場合的人。他這是故意逗她嗎？

　　牧野梨奈不太確定，拿著手機掂量回復。

　　[佐藤日奈：那你覺得紙杯蛋糕還是奶油蛋糕好？如果能看到你的照片，等你回來我一起做給你。]

　　二十秒後，丸井文太連同景點入鏡合上右眼比耶的自拍發送到她的手機。

　　[丸井文太：當然是都要，那就說好了。]

　　呼，太好了。

　　即使是自拍，丸井文太拍出來的相片視角也挑得很好，稍微俯視的角度將他的外貌優勢很好地記錄了下來。男生眼睛直視鏡頭，神情放松。牧野梨奈心跳怦通地盯著他的自拍，直至小組同學喊她才舍得保存照片收起手機。

　　修學旅行第二天。知道她會去公園接觸鹿，颯真說好了想看喂食的照片。

　　在游客沒那麼密集的地方，有幾頭母鹿趴下來休息。母鹿和幼鹿樣子溫馴，看得人心裡軟化。牧野梨奈觀望了它們一會兒，走近賣鹿餅的攤位。

　　「麻煩給我……」

　　話音未落，身後忽然被撞，牧野梨奈驚呼踉蹌。她身後不知不覺多了兩頭鹿。其中一頭母鹿拱在她背後，附近還有幾頭鹿站起來准備往她的方向湊。

　　和溫馨可愛的想像相反，看到這副虎視眈眈的畫面，牧野梨奈有點慌張，連忙結賬拆開鹿餅准備喂這些肚子似乎很餓的小鹿們：「等等……你們別急，吃不夠我再買，你們不要一下全部湊上來……呀啊！」

　　難得出來旅行，丸井文太准備買個當地特色鹿餅嘗嘗什麼味道，哪怕這東西是給鹿吃的。只是他剛瞄到攤位，就看到旁邊有個女同學正在被好幾只鹿圍攻。

　　再仔細一看，原來是認識的人。被包圍其中的牧野表情無助又慌張，時不時就被吃不上鹿餅的小鹿從背後跳起來推撞，袖子和口袋也被咬住，而她正欲哭無淚按住裙子詢問母鹿們這是餓了多久，看上去可憐又好笑。

　　從不遠處飛來掰碎的鹿餅，圍在身邊的鹿不再糾纏她，都各自散開低頭覓食。

　　眼看被得救，牧野梨奈松了口氣。她以為是附近的員工幫她解圍，結果抬起頭，冷不防看到她一分鐘前還在想著的人，她差點驚得忘了呼吸。

　　丸井文太繼續掰鹿餅，一點都不怕被鹿靠近，抬頭問她：「剛才還真是壯觀啊。你還好吧？」

　　「啊……還、還好。」牧野梨奈整理有點亂糟糟的裙擺和袖子，第一時間確認附近沒有熟人，按下驚喜的心情道謝：「謝謝你幫我。」

　　「沒什麼，當是還你之前的人情。」丸井文太順勢加入喂鹿，「不過這些家伙胃口還真是大啊。」

　　「嗯，可能是因為這邊沒有什麼人喂。」

　　地上的鹿餅吃完了。牧野梨奈手上還剩半塊。或者是因為旁邊有丸井文太在，面對再次湊上來的牝鹿，牧野梨奈忍住不後退，做好逃跑的准備試著伸手喂它們。

　　母鹿溫馴地啃食她手裡的鹿餅。幼鹿黑黝黝的雙眼圓潤，溫和而無害，絲毫看不出剛才襲擊人追著要食物的模樣。

　　「這下倒是變乖很多。」看到這幕，丸井文太說：「沒准這些鹿就是逮著落單的人要飯。」

　　牧野梨奈輕輕訕笑：「那它們可真聰明。」

　　拿起相機近距離抓拍了幾張鹿的照片，丸井文太從攤位去而復返。

　　他拆開第三塊鹿餅的包裝。牧野梨奈注意到他的動作，有點好奇地問：「你想喂飽全部小鹿？」

　　「不，我的意向一直都是喂飽自己。」丸井文太誠實地說。他嗅聞顏色暗淡的鹿餅，沒聞到什麼味道，說：「不知道這東西好不好吃。」

　　牧野梨奈驚訝道：「你要吃鹿餅？」

　　「嗯，嘗個味道。」

　　「鹿餅一點都不甜，裡面沒有調味料，我們吃的話大概一點都不好吃。」

　　「你知道這東西的材料是什麼？」

　　「姑且知道一點。小麥粉和米糠，真的完全不甜。」她覺得對嗜甜的丸井文太來說更加是這樣。

　　「但難得買都買了。」

　　不嘗嘗不死心。丸井文太再掰小塊往嘴裡拋。

　　堅持嘗鮮的後果就是他在兩秒後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他要吞吞不下，好一會才勉勉強強咽下去，吐了吐舌頭一臉嫌棄：「難吃，口感好干。」

　　看他臉上無語的表情，牧野梨奈偷偷壓下笑意。她並不介意看他吃癟的樣子。

　　「真是，你們的美食還是留給你們吧。」

　　吃是不可能再吃了，丸井文太送出手裡剩下的鹿餅給幼鹿們。

　　牧野梨奈拿起相機拍攝和鹿互動的畫面。在丸井文太喂完手裡的鹿餅，突然被身後的鹿突襲不由驚呼出一聲「干嘛」的時候，她也趁機偷拍了一張。

　　那說不上是多麼帥氣的畫面，丸井文太甚至被撞了個蹌踉，穩住身體轉頭無語數落起撞他的鹿。可這孩子氣的一幕在牧野梨奈眼裡卻也可愛，只因為畫面中的人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

　　小組成員在召集集合。丸井文太剛買完一瓶綠茶衝走嘴裡干澀的味道，她攥拳在胸前緊了緊，開口喊他：「那個，丸井。」

　　「怎麼了？」

　　「之前颯真說你是個好哥哥，和你玩得很開心。」

　　在心裡對弟弟道歉拿他當借口，牧野梨奈心如擂鼓，從口袋掏出幾顆糖果送給他：「這些給你吃，吃完嘴裡應該沒那麼澀。」

　　掌心落下糖果，丸井文太有點怔然地說：「喔，謝啦。」

　　牧野梨奈點頭，給完就走：「那我先回去了。」

　　「嗯，下次見。」

　　丸井文太看了眼她的背影，對方垂下的兩條低馬尾像兔子耳朵。嘴裡還是殘留著鹿餅淡淡的澀味，他沒再看，轉身拆了顆青蘋果味的糖果平復，頓時被糖果的甜味滋潤得眯起雙眼。

　　***

　　到處參觀游學，每晚回到酒店房間，牧野梨奈都要攤在床上趴一會。

　　雖然升上高中她沒有交到像亞紀子那樣的知心好友，不過她人緣也沒有落得沒有朋友的地步，至少和她一個房間的女生去哪裡玩都會問她要不要一起。

　　就像現在。

　　「梨奈梨奈，要不要一起去男生的房間玩？」

　　牧野梨奈剛洗完澡吹好頭發出來。被同學這麼一問，她不由心想：是會有這種習慣呢。修學旅行不是男生想來女生房間，就是女生想去男生房間。國中的時候她班上的男生就在走廊被老師抓到了，被罰青蛙跳了好久。

　　同房間的同學是網球部後援會的成員，據說是柳蓮二的粉絲，很熱情可愛。但作為一個已經有喜歡的人的人，她對去其他男生房間玩興趣不大。

　　「聽上去很好玩。不過我有點累，就不去了吧。」牧野梨奈婉約回拒，「你們去玩的時候小心老師，我給你們留門。」

　　「真的不去？我們要去藤田的房間玩哦，仁王和藤田睡同一個房間，去的時候說不定還可以見到仁王呢。」

　　如果仁王也在那裡，那她更不可能去了。決心要好好掩飾自己身份，牧野梨奈坐到床邊揉眼睛：「不了，我合上眼睛就能睡覺了，你們去玩吧。玩得開心。」

　　同學撅了撅嘴：「好吧，那我和其他女生一起去玩了。我發消息問問藤田他們准備好了沒有。」

　　女生這趟一去大概會誕生一兩對情侶吧，畢竟進別人房間玩這件事很親密，受氣氛影響可是會產生荷爾蒙。牧野梨奈翻出丸井文太推薦的漫畫，趴在床上一邊翻頁一邊有點祝福意味地心想。

　　「啊，Lucky！」女同學聲音歡快：「藤田說隔壁房間的男生正好也上他們那裡玩了，說是丸井也在。那我喊上友理一起吧，友理好像還是對丸井有想法。」

　　——她說誰也在？還有誰要去？

　　牧野梨奈驟然坐起，張了張嘴發出一個音節。

　　「怎麼了梨奈？」同學聽到動靜抬頭。

　　「呃……」牧野梨奈窘迫地摸後頸，謊話張口就來：「漫畫有點恐怖，突然沒有睡意了。」

　　雖然她清楚網球部的粉絲基本都已經知道丸井有女朋友了，但，她還是很在意在日奈看不到的角落會發生什麼。

　　「那正好，梨奈你別睡覺了，一起來玩啊。」同學再次邀請。

　　牧野梨奈穿上外套：「好、好啊。」

　　她想丸井應該不會被女生們纏著玩……吧？


第7章 「游戲」

　　丸井文太也是來到隔壁房間蹭零食的時候才知道待會會有女生來房間玩。

　　有關會不會被女生纏上，說實話，他沒去想，也不擔心。他不是對自己男女均等的好人緣沒有自知之明，但他知道在這種受歡迎的表像下，事實上並沒有多少女生真的把他當成認真的戀愛對像考慮。

　　原因也不難理解，畢竟如果有女生送他好吃的（尤其是手作甜品）他就對那個女生產生好感，這種行為會被大眾稱之為輕浮的話，那麼他的確是一個輕浮的人。大概因為他很少拒絕誰的原因，現在基本上有很多人對他的印像都是他很好追。

　　他不否認這個印像。但其實他覺得戀愛這回事雖然講及眼緣，真心卻是最必要的條件。如果他沒感覺，對方也沒感覺，他不會和誰湊合在一起。

　　——再說他再怎麼沒被同學當成認真的戀愛對像，他現在也有女朋友了。雖說親愛的女朋友人現在還在神奈川，和他不同學校，不知道在上補習班還是正在回家路上。

　　「你待在這不要緊麼，不是有女朋友了？」仁王雅治問他。

　　「只准你們看我熱鬧，不准我看你們熱鬧？」丸井文太盤腿坐在沙發順走一包薯片，「藤田邀請的那些女生基本都是衝著你來的。」

　　有名帥哥仁王雅治手插在褲兜稍稍仰頭：「誰知道。」

　　丸井文太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做，也不介意多見識一點這位實則潔身自好的朋友的緋聞，便說：「不用謙虛。」

　　說起女朋友，想到截至下午發完午飯吃了什麼的消息就沒再聯絡，丸井文太拿出手機准備給女朋友發點什麼。

　　只是沒想到剛打開和佐藤日奈的聊天頁面，就看到對方狀態正顯示一行「輸入中」。

　　他驚訝地抬了抬眉毛，不知道該說巧合，還是該說對方的女友雷達敏銳地在神奈川那邊感應到了什麼。他等了一會兒，准備看女朋友會發什麼消息過來，他好回復。

　　然後輸入狀態取消了，對方什麼都沒發過來。

　　他：「？」

　　[丸井文太：剛才想和我說什麼？]

　　大概沒想到他正好也在看手機，對面很快就回復了他一個吃驚的表情。

　　[佐藤日奈：不是什麼重要的話，只是想問你在做什麼。]

　　[丸井文太：在朋友房間玩，還有吃。]

　　[佐藤日奈：哦……]

　　[佐藤日奈：那你吃得開心！]

　　秉著男朋友的身分，丸井文太停下咀嚼薯片的動作，打字問她。

　　[丸井文太：你不問我在男生還是女生的房間玩？]

　　那邊的輸入狀態顯示了又取消，取消了又顯示。

　　[佐藤日奈：我可以問？]

　　[丸井文太：你不能問，誰能問？]

　　[佐藤日奈：那，好像也是。]

　　[佐藤日奈：不過我信你不是會搞外遇的那種人，所以我還是不問了。]

　　丸井文太回復她一個思考的表情。

　　被主動告白，並且察覺到戀人非常喜歡自己是件讓人感覺神奇的事。丸井文太不否認自己已經有點被佐藤日奈這種坦率的情感表達吸引。

　　他環顧房間，除了仁王雅治以外的男生們都蠢蠢欲動又臭屁地搗弄發型，有一搭沒一搭說自己喜歡的類型。

　　房間的陽台沒人，感覺坐在外面會挺舒服。

　　[丸井文太：雖然有女生，但是在男生房間。你在意的話那就打電話？我有空。]

　　[佐藤日奈：電話？現在？]

　　[佐藤日奈：我想打，可是現在不太方便，下次再打可以嗎？]

　　[丸井文太：在忙？]

　　丸井文太咬著薯片等對面回復，這邊房間藤田就偷偷摸摸開了門。

　　幾聲打招呼的「呀豁」，從樓下偷溜過來的女生進了房間。丸井文太目光掃過去，注意到一進房間就有一半女生下意識看向仁王雅治，不嫌事大地心想就說女生是衝著仁王來的，和赤也的賭局可以開起來了。

　　在女生群體裡瞄到牧野梨奈的身影，他還有點匪夷所思。可對方正低頭看手機，他也沒有太在意，只以為對方只是跟著朋友來玩。

　　手機傳來震動，丸井文太低頭看消息。

　　[佐藤日奈：嗯，現在我要坐電車回家，待會等我有空的時候再打電話吧？]

　　[丸井文太：可以啊，晚上我沒事做。你睡覺之前打給我？]

　　[佐藤日奈：好呀。]

　　丸井文太息屏，抬頭時注意到牧野梨奈剛好也收起手機。她臉龐有點紅，轉頭不經意和他對上目光，她眸光閃爍，向他點了點頭。

　　念及避雨和喂鹿的交情，丸井文太也和她打了下招呼。

　　學校訂的酒店房間都是四人房間，空間寬敞。這麼多個人待在同一間房間雖說熱鬧，但也不算擁擠到無法下腳。

　　牧野梨奈跟著女生們坐到桌邊的位置，斜對面就是丸井文太。從她的視野，對方穿著私服，露出筆直勁瘦的小腿，從她進來房間開始就拿著一包薯片專注吃著，時而放松和仁王雅治說笑。

　　看他吃完一袋零食又繼續吃另一袋，和女生隔著兩三米多的距離，她不由給予肯定地想，他在消息上和日奈說的確實是大實話，真的只是在吃。

　　其他人就怎麼躲避老師的巡邏還有旅行發生過的趣事熱烈地侃侃而談，牧野梨奈適當地附和兩三句話，其余時間都在偷看丸井文太。

　　約莫過了半小時，有人聊得累了去拿飲料，藤田提議說：「要不我們來玩我從來沒有？輸掉的人要參加真心話大冒險。」

　　「哦？說真的？」

　　「可以啊，來玩來玩！」

　　聚集在一起的男高中生和女高中生，背著老師搞事情的樂趣，少年少女隱秘的心思，像牧野梨奈來之前想的那樣融合成一種玩什麼都很有興致的躍躍欲試。這個提議很快就被通過。

　　他們要玩的是一個叫「我從來沒有」的游戲。游戲規則是每個人都舉起兩只手，輪流說一件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如果其他人做過，那麼那個人就要放下一根手指。最先放下十根手指的人就是輸家。

　　牧野梨奈老老實實先舉起右手。她既不想參加真心話，也不想參加大冒險。在一眾滿臉興奮的同學裡，她還是挺放心自己能夠不輸。

　　游戲開始前她又偷瞄丸井文太。他看上去還是那副輕松的樣子，左邊臉頰被零食撐得微鼓。

　　「咳。」提出要玩游戲的藤田第一個開始，他舉起右手振振有詞：「我從來都沒有和誰交往過。」

　　他這話一出，房間裡馬上洋溢笑聲：「太遜了。」

　　打趣的談話聲中，牧野梨奈小心翼翼瞄一眼從善如流放下一根手指的丸井文太。

　　哄一哄自己應該沒關系吧？日奈也算是她，她這輩子最大的秘密就是丸井文太是她初戀男友。

　　這麼想著，牧野梨奈悄悄放下拇指。

　　雖然房間裡笑出來的人不少，但放下手指的人其實不多。旁邊的女同學注意到，有點驚訝八卦地瞥她一眼：「梨奈，可以啊。」

　　牧野梨奈假咳：「那就不要說我遜了哦。」

　　女同學被逗笑，肩膀輕輕推搡一下她：「不說，你厲害。」

　　仁王雅治也瞄見了她放下的手指。牧野梨奈在他印像中沒什麼和男生相處的印像，低調，但同性緣出奇不錯。他有些興味地看一眼對方。

　　氣氛被打熱。第二位同學站起身：「我從來都沒有考過五十分以下。」

　　牧野梨奈不算很會學習的優等生，但也沒有試過考出比六十分更低的分數。她沒有放下手指。

　　她看到丸井文太沒什麼所謂地放下了食指。

　　他們圍成一個圈，想觀察誰的表情動作都很方便。喜歡丸井的女生問他：「丸井，你什麼時候考過五十分以下？」

　　「我？小學的數學測驗吧。」丸井文太回答說：「寫不出答案就睡覺了，隱約記得有這麼回事。」

　　女生笑起來：「是嗎？我數學成績還不錯，那我說不定能將答案團起來扔給你。」

　　一個男同學故作深沉清了清嗓子：「那邊的，作弊是吧，下課之後到教職室來！」

　　丸井文太後仰盤問：「渡邊老師，我有話要說，怎麼我在夢裡吃蛋糕也算作弊啊？」

　　「你看你吃的是蛋糕嗎丸井同學，你吃的是卷子好不好！」

　　哄笑聲驟然爆發，被調侃的主角丸井文太假裝鬧性子笑著扔他一盒零食。原本在胸口的澀悶消散，牧野梨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三位女同學似有似無地偷瞄一眼房間裡的某位男同學，挺直背脊說：「我從來都沒有暗戀一個人超過三個月，感覺來了我就告白了。」

　　同學們發出心照不宣的起哄聲。

　　那她在這方面說不定還挺有心得的，一直沒有告白的牧野梨奈默默放下第二根手指心想。

　　丸井文太吃完第三包零食擦手。牧野梨奈隔著幾個人坐在他對面，他一抬眼就看到對方默不作聲已經放下了兩根手指的手。

　　回想剛剛的三個問題，他有些意外地動了動眉毛。

　　話題一個接一個傳下去。為了避開真心話大冒險，輪到牧野梨奈的時候，她故意舉出一個不少人都做過的事情：「我從來都沒有捉弄過年紀比我小的人。」

　　和在場大部分人一樣，以捉弄後輩為樂的丸井文太和仁王雅治一起放下手指。

　　仁王雅治：「我從來沒有尖叫過。」

　　不久前才被鹿群嚇得哀叫連連，牧野梨奈放下手指。

　　丸井文太瞥了眼仁王雅治還豎著九根的手指，看不得他這麼休閑，說： 「我從來都沒有假扮過不是自己的人騙人。」

　　房間裡的人都知道仁王雅治的事跡，大家都看好戲笑起來看仁王雅治一邊說著「真敢做啊」放下第二根手指。

　　心裡稍微咯噔。已經編織出一個很大的謊言，牧野梨奈不想再說謊。她還剩六根手指沒有放下，趁其他人不注意，她假意揉眼睛悄摸摸放下第五根手指。

　　不知不覺，游戲接近尾聲。場上有一個女生和丸井文太都只舉著最後一根手指。

　　輪到一位男同學，他說：「我從來沒有和異性接過吻。」

　　女生和丸井文太身上迎接整個房間的人的視線。

　　「呼！我初吻還在。」女生安心道，唯一舉起的尾指豎立得高高的。

　　「你們這些人，我該不會是被針對了吧？」丸井文太誠實也無語地放下最後一根手指。

　　同學們忍著笑：「是你過的生活太豐富而已。」

　　托丸井文太的福，牧野梨奈也放下了手指。不過因為輸家已經誕生，沒有人在意其他人還有沒有放下手指。

　　同學起哄看著丸井文太：「真心話和大冒險都要做。三個真心話，一個大冒險。」

　　不至於玩不起。丸井文太說：「行，來吧。」

　　問點她不知道的問題吧。牧野梨奈心想。

　　男生和女生各自埋頭商量要問什麼問題。男生那邊先抬起頭，神情揶揄：「丸井，你最後一次接吻在什麼時候？對像是誰？先說好這是一個問題。」

　　問這個啊……牧野梨奈臉隱隱發熱。有關這個問題，她想如果丸井現在除了日奈沒有其他女朋友，那答案就是十天前的周日。

　　「幾歲的人了，你們真是小學生問法。」丸井文太誠然回答道：「上上個周末，和女朋友。」

　　「完蛋，這家伙是貨真價實的現充！」

　　「自己問了又要後悔。」

　　喜歡丸井文太的女生被朋友包圍在中間，推辭商量幾回後，她撫摸發尾試探問他：「丸井，你對女朋友的印像是什麼？會和她交往的原因是什麼？有過分手的想法嗎？」

　　「我就說我是偶像吧，你們一個兩個都這麼關心我的戀愛狀況。」丸井文太放松嬉笑，像是什麼都沒有察覺，態度自然大方地答道：「我想想，對女朋友的印像——有膽量又沒膽量的人，可愛，被真誠告白所以就交往了。目前還沒想過分手，應該還能交往很久吧？不過偶像好像不能談戀愛，要不你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偶像不會每個月吃甜品自助。」仁王雅治點醒他的偶像夢。

　　「這有什麼，那我做地下偶像。」

　　「你做地偶？感覺芥川能買你一千張握手券。」

　　「嗚哇，感覺手會很痛。」

　　大家再次笑鬧起來，牧野梨奈稍微分神看地板。

　　原來丸井覺得日奈很可愛。雖然她扮演日奈的時候穿搭打扮也確實是往可愛明媚那方面靠近的就是了。

　　可是有膽量又沒膽量的人，日奈留給他的居然是這個印像？她以為她已經表現得很主動了。

　　「還能交往很久」……

　　牧野梨奈呼吸變輕，垂下眼睛。

　　最後一個問題想不出特別好玩的，男生和女生猜拳決定後就隨便問：「丸井，你初吻對像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牧野梨奈愣了愣。

　　她知道丸井文太很受歡迎，在日奈之前他就曾經交過女朋友，他的初吻肯定早就送出去給不知道哪位幸運的前女友了。

　　果然，她聽到丸井回答：「女朋友。」

　　沒什麼趣味的答案，同學像征性起哄三兩聲，轉而就要磨拳擦掌商量他大冒險的懲罰。

　　然而坐在他旁邊的仁王雅治卻沒放過他。

　　「等會，說清楚哪一任女朋友。」他眼神劃過興然，「你最後一次和女生交往都是中學二年級的事了吧。」

　　丸井文太一滯，雙手剪在腦後頗不在乎地回道：「那又怎麼樣？我已經回答完了吧。」

　　被仁王雅治勾起好奇心，其他同學也來了興致追問下去：「對對，說清楚是哪任女朋友。」

　　不輕易罷休的好奇心將他包圍。被問題纏了半晌，丸井文太擺了擺手，不得納悶地咬著零食抬眉回答：「現在的女朋友啦，行了吧。」

　　現在的女朋友？

　　現在的女朋友！

　　「喔——！」男生們大笑，乍然取笑道：「那丸井你差點也是沒有接過吻的人，安心了。」

　　原本他不准備說的。丸井文太看不得他們這麼跳脫的幸災樂禍，反問：「安心什麼？至少我現在的初吻是真的送出去了，和女朋友交往得也很開心，你們呢？」

　　「什……！」有人被重傷，立即悲喊指控：「丸井！殘酷！無情！冷血的家伙！」

　　「怎麼了，需要我教你們談戀愛嗎？由天才指導的戀愛輔導班，友情價給你們打折好了，要還是不要？」

　　「可惡，要——！」

　　男生那邊吵鬧起哄。這邊喜歡丸井文太的女生聞言吃驚地瞪圓了眼，不禁跺了跺腳：「丸井他說什麼？他初吻……啊！我虧大了，我暑假為什麼不去告白啊！」

　　「啊？這不是你說西高的佐野可能有希望麼？只是沒想到人家青梅覺醒了，誰都沒占著便宜。」她的朋友好笑地拍了拍她，「好了，隔壁高中還有兩個可愛系帥哥單身，大不了之後我們去聯誼，我熟得很呢。」

　　「真的！這可是你說的，我記住了。」

　　新的戀愛火焰又開始燃燒。同時，也有人陷入水深火熱的僵凝。

　　難以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牧野梨奈坐在椅子轉身趴在桌子變成一座硬邦邦的雕像。

　　她的腦子還在消化分析剛才聽到的話。

　　——丸井說他初吻對像是現在的女朋友。

　　所以，日奈拿走了他的初吻？

　　所以，是她拿走了他的初吻。

　　弄清楚了，牧野梨奈立即在心裡掩臉蹲下來赧然失措地哀叫。天啊！她怎麼這麼罪大惡極！那是丸井的初吻？那居然是他的初吻！她居然在車站那種隨隨便便的地方甚至沒有一點氣氛鋪墊就拿走了他的初吻！他不是交過幾個女朋友嗎？他牽手牽得那麼自然熟練，初吻怎麼還在！

　　[亞紀子：他隊友都說他最後一次交女朋友是在中學二年級了，可能那會兒他們交往都是牽手吃飯聊天吧？頂多親下臉蛋，還沒有親過嘴。]

　　[亞紀子：不過是初吻不是更值得高興了嗎？初吻一輩子只會有一次耶，嘿嘿。]

　　[梨奈：就是因為只有一次。我不知道他初吻還在，我要是知道我就不那麼貿然親他了，嗚嗚……]

　　[亞紀子：可是梨奈，那是丸井應該考慮的事情才對吧？你是女朋友，他才是男朋友誒。]

　　[梨奈：……話是這麼說，可是他又不是真的喜歡我，怎麼可能會主動親我？]

　　[亞紀子：唔……好嘛！樂觀一點，你又怎麼知道丸井不會真的喜歡上日奈又或者你？人本來就很容易喜歡上身邊的對像啊。]

　　在牧野梨奈和小野亞紀子發消息期間，大冒險的懲罰決定好了。

　　酒店這幢樓層只有學校的男生在住，所以丸井文太要對從電梯裡出來的第一個人說一句「為你性感的雙眸干杯」。

　　「要用那種，挑逗的語氣。」藤田捻起手指，忍著笑雙目迷離地示範：「像呼喚調皮的小貓咪那樣，要十分深情的。」

　　「能不能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丸井文太說，「要吐了。」

　　房間裡難忍的笑聲不斷。

　　拉開門縫，他們觀察下一班上來的電梯。

　　同學盯著電梯門提醒：「來了。」

　　抱著早點做完早點結束的心態，丸井文太不以為意探頭觀望是誰從電梯裡走出來。

　　電梯門敞開，真田弦一郎帶著一身正氣從電梯第一個邁出來，身後跟著正在談話的幸村精市和柳蓮二。

　　他：「……」

　　他：「我走了。」

　　「慢著。」仁王雅治阻攔他逃跑的腳步，嘴角不懷好意的弧度比惡魔還可怕：「你玩不起？」

　　草率了，早知道他餓死在房間也不過來湊熱鬧。丸井文太心想。

　　有關絕望的丸井文太為了耍賴甚至敲了胡狼桑原的房門讓他去替自己對真田弦一郎說「為你性感的雙眸干杯」，結果遭到搭檔面色大變，冒著寧願被他使喚到死也不干這種惡心事的覺悟關門回絕，最後不得不在同學看好戲的重壓下耗盡這輩子的力氣頂著一張虛脫的臉對真田弦一郎說「干杯」，那都是收錄在這一屆同學手機裡的秘密佳話。

　　***

　　「你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有氣無力，怎麼了？」

　　「倒胃口。為什麼我非得對真田說性感不可？仁王那家伙——」

　　隔著通話，丸井文太的聲音聽上去虛弱又痛苦。目睹他大冒險懲罰全部過程，牧野梨奈覺得他有點可憐，然而也是真的忍不住想笑。

　　她緊抿嘴唇不讓自己的笑聲暴露得太明顯。丸井文太卻還是注意到了她那邊的動靜：「怎麼你好像那麼開心？」

　　「咳……沒什麼，剛剛看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

　　「什麼笑話？」

　　「一個女生出門之前看著桌面上的隱形眼鏡。」

　　「然後？」

　　「然後她說，我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

　　其實根本沒有刷到笑話。只是臨時說了一個以前看過的冷笑話。

　　丸井文太無語片刻：「……太冷了。」

　　聽到他郁悶的語氣，她就想到走時他蒼白的表情。牧野梨奈彎腰低聲笑起來。

　　「要不要和我說說你剛才和朋友都玩了什麼？」笑了一會兒，她佯作不經意問。

　　「原本想說，現在不想說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胃不舒服。」

　　他不會真的因為對真田說sexy所以就反胃了吧？牧野梨奈咬唇憋笑，「那你和我說說今天去了哪裡玩吧。」

　　他們聊了十分鐘電話。在丸井文太聲音重拾回來一點精神的時候，牧野梨奈翻看自己的探店筆記，說：「我親戚說奈良有一家店的水果聖代特別好吃，你要是離得近的話就去嘗看看？」

　　「哪裡？」

　　牧野梨奈把店址說給他聽。這家店昨天她就去過了，味道真的很好。雖然如果可以的話，她更希望能夠和他一起去。

　　丸井文太說知道了，明天自由活動就去看看。

　　「我說啊。」

　　「什麼？」

　　「我旅行回來之後要不要見面？」

　　牧野梨奈微愣：「我們本來不是也要見面嗎？」

　　「那是指上學日，我在說周末。」

　　「周末……周末可以啊。」牧野梨奈直起身，在酒店陽台踱步，用日奈的口吻輕松地笑了下，「提前兩天見面，難道是想見我了？」

　　通話對面靜了一靜，牧野梨奈剛鼓起的勇氣又慢慢消失，「我開玩——」

　　「說不定真是這樣吧？」

　　丸井文太的聲音在電話對面略顯失真，語氣放松利落：「突然想起來慈郎推薦過一家咖啡店給我，那裡的華夫餅味道好像很不錯，我回來之後一起去嘗嘗？」

　　牧野梨奈撐著手肘掩住嘴巴。夜風安撫著她臉上升起的熱度，她回應說：「好啊。」

　　他們又聊了幾分鐘。

　　「差不多該睡了。你明天應該要上學的吧？」丸井文太對她說：「晚安，日奈。」

　　牧野梨奈放輕了呼吸：「嗯，晚安，文太。」


第8章 「戀愛」

　　從旅行回歸。對丸井文太而言是時隔一星期，對牧野梨奈而言卻是時隔一天他們再次碰面。

　　「你在笑。」他們見到第一面，丸井文太就對她說。

　　因為又可以約會了，牧野梨奈心說。她對他彎唇：「可能因為有幾天沒見到你，忍不住。」

　　丸井文太一頓，「你是這麼肉麻的人來著？」

　　還不是你說日奈沒膽量。實則牧野梨奈難為情得快要爆炸，她笑了笑，「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她裝作從容地伸出手，「我們走吧？去你說的那家店。」

　　丸井文太應了一聲，眼神仍然狐疑地停留在她臉上。但還是沒說什麼，牽過她的手走進車站。

　　他們去的那家咖啡店裝修時髦，清新中透著可愛。

　　丸井文太點了幾樣想吃的食物。牧野梨奈摩挲下唇，也看著菜單點了單。

　　見她特意交代奶油華夫餅的水果不要芒果，他問：「你不吃芒果？」

　　「不，芒果很甜，我還是喜歡的。」她輕撓臉頰，坦白道：「只是我芒果過敏。」

　　「很嚴重？」

　　「不算很嚴重，不過吃完喉嚨和皮膚會痛。今天也沒帶過敏藥。」

　　「那還是別吃了。雖然很遺憾，不過也沒辦法。」

　　牧野梨奈點頭：「還好還有其他很好吃的水果，草莓和香蕉就很好。」

　　丸井文太附和：「蘋果也不錯。像蘋果派。」

　　「還有葡萄。葡萄酸奶慕斯蛋糕很好吃。」

　　「還有蜜瓜味冰淇淋。」

　　「法式蛋白檸檬撻。」

　　「香橙巧克力雙層蛋糕。」

　　「藍莓芝士蛋糕。」

　　他們仰起臉一來一回浮想聯翩列出水果甜品的種類，互相饞得肚子都有些餓了。後邊一桌客人也被他們說得多點了一塊蛋糕。

　　還好人坐在店裡，他們沒等很久就有餐點滿足胃袋。

　　芥川慈郎推薦的華夫餅可以給出九十九分的好評，還有一分扣在不夠吃。這天的約會很大程度上彌補了牧野梨奈在旅行中沒怎麼和丸井文太碰上面的心情。在吃完去玩，玩完碰到看上去很好吃的店又去排隊買吃的流程裡，他們玩得開心，也吃得盡興。

　　夕陽呈現出蜜柑的橘紅色彩，他們散步回到車站准備解散。

　　肚子很飽。還沒走近車站，牧野梨奈就不免回想起半個月前她那麼隨便地拿走丸井文太初吻的場景。

　　坦白說，她能想出來很多個適合初吻的場景，像海邊，學校，電影院，天文館……可偏偏她就在車站很突然地決定了兩個人的初吻。

　　她還想和丸井文太接吻嗎？自然是想的。他說只要和他說就可以了。可是今天她沒做什麼甜品給他吃，他能讓她親嗎？還是說她應該換一個氣氛更浪漫的地點好彌補他倉促的初吻……

　　「你在想什麼？氣溫降下來，你倒是出手汗了。」丸井文太突然說。

　　「啊？沒什麼。」牧野梨奈心跳空拍，下意識就要抽手，使了使力，沒抽出來。

　　「說了我不在意手汗。」丸井文太沒讓她把手縮回去，他察覺到她越來越紅的臉龐，語氣微妙：「你不會是在想等會要怎麼突襲我吧？」

　　「突、突襲？沒有啊。」

　　「沒有的話你突然臉紅什麼？」

　　牧野梨奈張了張嘴，臉更熱了：「我牽著你的手覺得高興，不行？」

　　沿途的路人向他們投以你們能不能別在大街調情的斥責目光。

　　盡管招架不住，丸井文太還是用「看我們干什麼」的眼神回視路人，把路人看走了後才接道：「我說你啊，你要說這些我是不介意，但你讓我有點想研究一下我的手是不是還有什麼神奇功能了。」

　　那可能研究不出什麼來了，牧野梨奈心說。

　　女朋友今天的發言可謂是肉麻到了新的境界，標准式放在漫畫裡會被吐槽是傻瓜情侶的地步。她做到這個程度，丸井文太也差不多要適應了。

　　走到熟悉的告別地點，他駐步問她：「要抱一會嗎？」

　　女朋友像懷疑自己耳朵般抬頭稍稍睜大了眼睛，淺咖色的眼眸讓丸井文太想起在奈良逗過的鹿，溫馴卻機靈。

　　她小心地咽口水，和他確認：「是我知道的那個抱？」

　　「不然還有哪個抱？」丸井文太看著她，「要還是不要？」

　　牧野梨奈眨了眨眼睛，像被天大的糖果砸了頭，回答得很快：「要。」

　　她抱得不用力，丸井文太的體溫卻很清晰地傳達了給她。

　　丸井平時食量不少，但或許得因於打網球的訓練量，腰間和胸膛的觸感隔著兜帽衫和薄外套透露出一種若隱若現的力量感。說不出是沐浴露又或者洗衣珠的香味，牧野梨奈被他身上的氣息浸泡得暈暈乎乎。在她反應過來自己被丸井文太抱住的時候，心跳更是越漸凌亂急促。

　　「我說，你心跳跳得也太快了吧。」丸井文太的聲音在耳畔出現。

　　「啊……是嗎？」牧野梨奈難為情地松開了一點懷抱，眼神亂瞟，「心髒自己要跳，我也沒辦法。」

　　「我又沒說不好，心髒不跳了那就完蛋了吧。」隔了一會兒，他又說：「只是想你會不會暈過去，畢竟你牽個手就很高興了。」

　　這是在故意調侃她吧？

　　牧野梨奈默了默，低聲辯解：「才沒那麼容易暈。」

　　暈過去了那多不值？她紅著臉想。

　　車站人來人往，他們這一對擁抱的情侶似乎也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

　　***

　　「梨奈，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麼好事了？」

　　「嗯？」牧野梨奈停下手上的動作，有點困惑，「為什麼這麼說？」

　　「沒什麼。」三木真穗仔細掃量她的臉和身體，自己也不確切，「只是感覺你好像變好看了，還是氣質變活潑了，給人感覺好像放開了一樣。」

　　不會是扮演日奈多了被影響了吧？牧野梨奈心裡訕然，「我沒有變呀。」她掩飾道：「部長你是不是忙海原祭的事情忙得有點累了？」

　　「是麼，可能是吧。」三木真穗托著臉頰重重嘆息，「攤位的菜單還沒定下來，糖霜餅干做膩了，紙杯蛋糕也做膩了，做熟食又不能搶了其他社團攤位的風頭，和教室展示的又不能一樣，主題又是羈絆，今年又不辦比賽，能做什麼啊？好煩。」

　　還有兩周不到就要開辦文化祭。料理部的社團活動離不開烹飪，他們肯定要在海原祭搗弄些什麼食物出來。他們社團比不上運動社團還有吹奏部諸類的文化社團有那麼多成員，社團活動結束後還留下來的人寥寥無幾。

　　看她這麼苦惱，牧野梨奈也想了想，幫忙出主意：「或者先把主題搞清楚再去決定怎麼樣？攤位可以賣的食物種類有很多呀，像蘋果糖，提拉米蘇杯，果凍，紅豆年糕……」

　　三木真穗深受感動，挺直了腰板說：「梨奈，繼續說，不要停，用你的大食譜塞滿我的小腦袋。」

　　牧野梨奈一噎，臉稍微紅了：「部長，請不要耍流氓。」

　　海原祭的籌備工作讓學校每一個人都像陀螺開始運轉。料理部的攤位決定要售賣便當。三木真穗忙於纏著顧問老師還有學生會申請放寬預算，構思便當菜式這一個重任則是交予給了經驗最豐富的牧野梨奈。

　　參考過身邊人的口味喜好，便當菜式在三木真穗的肯定下暫定。

　　午休鈴響起，牧野梨奈帶著食譜到家政教室准備做試作品。對外售賣的便當除了味道還講究賣相，她還要怎麼琢磨擺盤。

　　門口隔絕了教學樓交談嬉戲的聲音，涼爽的秋風從窗戶鑽進教室。油鍋滋啦作響，牧野梨奈盛好米飯放進便當盒，專注將玉子燒切開思索下一步的擺盤，教室門被人拉開。

　　「嗯？牧野，是你啊。」

　　牧野梨奈抬頭，冷不丁看見丸井文太出現在教室門口，手裡的刀一滑。還好丸井文太順手關門沒留意。

　　她調整了一下表情和他打招呼：「中午好，來部室借用廚房？」

　　「今天不是，來拿飯後甜品。」

　　丸井文太熟練自然地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兩個藏起來的布丁，牧野梨奈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昨天日奈給他帶的布丁。因為她做了不少個，他沒有全部吃完，帶了幾個回家。

　　他有好好對待她做的食物，牧野梨奈覺得很高興。不過她也忍不住覺得他們部室真的快像丸井另一個進出自如的家了。

　　丸井文太順走一支勺子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察覺到她在忙碌，問她：「你這個時間自己做便當？」

　　「這個？不是。」牧野梨奈切好玉子燒，和他解釋：「這個是海原祭要擺攤賣的樣品。午飯我已經吃了。」

　　「樣品？便當麼，海原祭那天你們不賣蛋糕餅干了？」

　　「部長說已經做膩了，所以轉戰賽道。不過教室到時候會辦巧克力教室，客人可以體驗做迷你巧克力還有巧克力曲奇之類的零食。」

　　「喔，聽起來不錯嘛。」丸井文太聞了聞教室裡的味道，「便當裡有炸雞塊？」

　　被他注目，牧野梨奈有點緊張地說「對」。她用筷子撥弄油鍋裡的炸雞塊，余光注意到他那好奇在意的目光，牧野梨奈在桌底下攥緊手指，問他：「或者你吃飽了嗎？因為是試作品，我需要一點意見反饋，如果你能幫忙試味的話那會幫上我很多忙。」

　　「可以麼？」丸井文太意外，「那我就不客氣了，炸雞聞著很好吃。」

　　觀察丸井日記最重要的一條，除了難吃的東西，他基本不會拒絕別人給他吃的。

　　剛炸好的炸雞塊還冒著熱氣，金黃色的外皮炸得酥脆，賣相看著很好。牧野梨奈提醒一聲小心燙。丸井文太吃著布丁等了一會炸雞放涼，夾了一塊炸雞塊吃。

　　「味道怎麼樣？」牧野梨奈在意地看著他。

　　莫名從她的眼神聯想到佐藤日奈帶甜品給他吃之後等著他評價的表情，丸井文太頓了頓，遵從身體進食本能咀嚼炸雞塊吞咽進肚子。

　　「普通的很好吃。」他說。

　　普通？牧野梨奈微怔，「那就是不怎麼樣？是味道不夠嗎？」

　　「不，就是很好吃。你的表情好像擔心聽到特別難吃，所以我說很普通的好吃。」丸井文太在牧野梨奈的眼神下夾起第二塊炸雞送進嘴，腮幫微鼓作出食評，「火候剛好，汁水很足。很好吃是真的，不過如果是個人口味，我更喜歡味道再濃厚一點的，那個下飯。海原祭會來買便當的應該都是些大人或者男生，調味再重一點也無所謂。 」

　　「調味再重一點……好，我記住了。」

　　牧野梨奈寫筆記途中想起放置在旁邊的玉子燒，將盤子往前送了送，試探問：「你要是還沒吃撐，要不要再幫忙嘗嘗玉子燒？」

　　沒有意外，丸井文太答應得爽快。炸雞，玉子燒，土豆沙拉，他就這樣開始了他的第二頓午飯。

　　有丸井文太這位美食達人的食評反饋，牧野梨奈的改良方向十分清晰，便當的擺盤設計也基本定了下來。

　　最近因為要忙著籌辦海原祭的事情，牧野梨奈自己不太能騰出時間，所以日奈那邊借口說要參加輔導班，有幾天沒有和丸井文太見面。

　　夜晚，丸井文太撥來了電話。

　　他問：「周末我們學校辦文化祭，你要不要來玩？我還留著幾張入場券。」

　　牧野梨奈抱著小豬玩偶坐在床邊，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她在海原祭不管是社團活動還是班級活動都要當值，能作為日奈去約會的時間可能不是很足夠。

　　但是文化祭約會這個機會多難得，要是不去她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我想去，你把入場券留給我吧？」她腦袋急速運轉，接道：「不過周末早上我要上輔導班，不確定幾點結束，結束之後我再找你可以嗎？」

　　「可以啊。」丸井文太在電話另一端的語氣略奇怪：「但你的成績到底怎麼樣？要上的輔導班也太多了吧。」

　　這個時候要是她撒謊說自己正在為了考上東大努力學習，她絕對不可能瞞得過去的，她的腦子累死撐活也只到年級前四十名的程度，要是丸井文太問她作業怎麼做她絕對一句就露餡。

　　迫不得已，牧野梨奈只能硬著頭皮給自己安上白痴的名頭，訕笑道：「之前期末考試考班級倒數了，媽媽很生氣，所以……」

　　她話音未盡，意思裡的笨蛋氣息卻很明顯。饒是人生宗旨樂在吃睡玩的丸井文太也沉默了一下。

　　他像是信了，回道：「那你還是好好上輔導班吧，明明你做甜品都快比得上專業水准了，成績再怎麼說也跟上來比較好，不然玩的時間都變少了。」

　　「好吧，我知道了。」牧野梨奈抱著小豬玩偶滾進床裡，感到自己的心髒跳得逐漸用力，說道：「要是你給我加油，我下次考試絕對會考得很好的。」

　　「這也是我的神奇能力？」丸井文太詫異也好笑，沒有拒絕，「那加油，日奈。」

　　好了，今晚要睡不著了，右耳發癢的牧野梨奈滿臉通紅想道。


第9章 「回擊」

　　初中部、高中部，還有大學部聯合舉辦的文化祭在縣內也是數一數二的盛大熱鬧。即使手憑入場券才能訪校，仍然有很多家長和客人參觀游玩。

　　牧野梨奈的班級主題活動是星空占蔔館，重心主要放在唯美的場景布置，還有穿著黑袍，神秘又帥氣的首席占蔔師仁王雅治作為賣點，被吸引而來的客人很多。在為客人掀開簾子還有示意下一位客人可以進去占蔔的閑職忙碌了一上午，牧野梨奈在去社團當值之前總算有了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她對她的行程早有預備，離開教室後就徑直往多功能傳媒教室的方向走。

　　——「我不會讓你通過這裡。」

　　——「呵，既然你要阻止我，那我們就用網球說話。」

　　從音響傳出的聲音質感略悶。燈光沒開，教室拉上了擋光窗簾，昏暗中只有投映儀映出的畫面在發出微弱閃爍的亮光。教室內座位幾乎滿席。

　　網球部以網球為主題和電影研究部聯手拍攝了一部微電影，出演電影的人有很多都是牧野梨奈單方面認識的選手。出於創新度還有對帥哥的鑒賞欲望，這個觀賞電影的活動比起其他的社團展示要受歡迎。

　　牧野梨奈沒敢走進教室正經觀賞電影，只在門口遠遠看著。一來她注意到柳蓮二正在教室當值，二來是因為她班級辦的占蔔館用了閃粉做場景還有服裝裝飾，如果可以，她不是很想體會在漆黑中做一棵發光的聖誕樹。

　　但她依然欣賞得很入迷。銀幕中丸井文太那招熟悉的走鋼索出現，她踮了踮腳忍不住想鼓掌。

　　她專心觀看丸井文太在電影出鏡的畫面，以至於她察覺不到有兩個人聊天的聲音逐漸靠近她身後。

　　「好厲害，海原祭好熱鬧！跡部說我們今年要辦網球音樂劇，雖然我不懂網球要怎麼演音樂劇，不過感覺很好玩所以先答應了。」聲音主人說話口吻非常活潑歡快，「啊，這個是女巫嗎？莫非是哈利波特主題？」

　　「文化祭演音樂劇？真像跡部能想出來的東西。」另一把聲音吐槽說：「話說，又不是所有穿黑色鬥篷戴個巫師帽就是在cos哈利波特。」

　　電影的聲音和身邊的嗓音重疊，牧野梨奈微愣，扭頭看到丸井文太的側臉出現在身邊時還以為是幻覺。

　　不過芥川慈郎繼續說「可是她手裡有魔杖耶」。意識到他們正在討論自己，牧野梨奈有些難為情地對著他們揮手笑一下。

　　真幸運，碰到丸井了。

　　「牧野？女巫原來是你啊。」

　　丸井文太轉頭認出她，往她手裡的小木棍瞥了眼，不禁一愕，「還真是哈利波特？」

　　牧野梨奈輕咳：「不，只是借鑒。我們班辦占蔔館，有一點魔法元素。」

　　「占蔔館！好像很特別。」芥川慈郎似乎很感興趣，「有什麼講究嗎？」

　　「這個……我覺得只是比較漂亮的占蔔館，還有仁王在幫人占蔔吧。」她目光偏了偏，「不過我可以變一個魔法。」

　　芥川慈郎亮著眼睛追問「什麼什麼」，牧野梨奈有點拘謹地笑了笑，拿起魔杖往他們兩人手心變出一顆水果糖。

　　「設計得還挺有意思的。」丸井文太贊嘆，把硬糖吃了，「葡萄味。」

　　「我是橘子味。」芥川慈郎高興地說了聲謝謝。

　　事實上木棒有小機關，牧野梨奈只是將糖果倒出來。不過招待客人，有時候反而由細節決定成敗。至少現在他們兩個人看上去都挺滿意。

　　「你不進去看電影？」丸井文太問她。

　　「不了，裡面有很多客人，況且我差不多要去社團幫忙了。」

　　牧野梨奈往教室裡的螢幕瞥了兩眼，丸井文太的鏡頭剛好已經播完。她按下剛才欣賞到他那招走鋼索的激動，佯作自然誇道：「電影拍得很棒，網球從球網鐵線滾下來的那一幕很帥。」

　　「我出場的畫面已經過了？」丸井文太訝異地揚眉，「謝了牧野。」

　　休息時間過去得差不多了，簡單再說了幾句話，牧野梨奈和他們兩人點頭說再見。

　　「真好啊，那女生感覺很可愛。」芥川慈郎回頭觀望已經消失的背影。

　　丸井文太感到意外：「怎麼，你對人家一見鐘情？」

　　「不不，她和我一樣都崇拜丸井君你，這不是超有品味嗎？而且她給的糖還很好吃。」

　　「人家不是我的粉絲吧，只是誇了一句，你是偶像腦麼。」丸井文太想了想，隨心說：「不過牧野性格是挺好的，你之後要是真對人家有想法我倒是可以給你們介紹。」

　　只是修學旅行那會兒也不知道牧野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玩游戲的時候她好像是放下了手指。丸井文太回溯模糊的記憶。

　　「可以嗎？雖然我暫時還沒考慮戀愛的事，不過如果有緣分的話下次我去認識她！喜歡的女孩子還是要自己追才有意義。」

　　有情侶從身邊路過，芥川慈郎轉頭好奇追問道：「這麼一說，丸井君你是交了女朋友對吧？今天丸井君的女朋友會來玩麼？」他握著拳頭一臉振奮，「我超超超——級想認識丸井君你的女朋友！」

　　「我說你啊。」

　　要不是清楚芥川慈郎就是這副性格，丸井文太高低也要說一句干嘛對別人女朋友這麼感興趣。

　　說起佐藤日奈，丸井文太咬著糖果回想：「今天應該會來玩。不過她有事要做，不知道幾點才來。」

　　但上次她見到傑克和仁王就緊張成那樣，不知道見到芥川是不是也有同一個反應。

　　「這樣嗎？能早點來就好了。」芥川慈郎感到遺憾，又很有興致地想要知道，「丸井君的女朋友是怎樣的人？」

　　「怎樣的人？」

　　丸井文太雙手插兜回想最近一次的擁抱，少許回答說：「做甜品的手藝和我一樣天才，很會打變化球的人吧？」

　　「誒！真罕見，丸井君的女朋友會打棒球？」

　　「不是那個意思啦。」丸井文太語滯。

　　糾結能不能趕上時間換裝成日奈和丸井文太逛文化祭，牧野梨奈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但當她在部室專心負責教導客人做巧克力曲奇，有小孩子在玩鬧時不小心弄翻巧克力在地上，她又覺得時間在飛快流逝。

　　[佐藤日奈：輔導班結束了，我到你學校了。]

　　等牧野梨奈再三確認自己接下來已經沒有值班，帶著衣服偷偷溜出校外化妝變裝成日奈，距離海原祭落幕已經只剩下不長時間。

　　但和丸井再逛三兩個節目來一場約會應該是沒問題的。她悄悄給予自己信心。

　　「日奈，這邊。」

　　人流交錯，捕捉到丸井文太的聲音，牧野梨奈抬頭也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走近他。

　　他們誰都沒有低頭看手，手卻自然而然牽在一起。

　　「輔導班上得怎麼樣？」丸井文太問。

　　對此早有預備，牧野梨奈摸了摸鼻子回答：「還好，今天惡補了二次函數，頭有點痛。」

　　丸井文太發出一聲似有同感的回應。硬要說的話，文科和理科之中他更偏向文科，所以難免感到了幾分同情。

　　「下次考試考合格輔導班就不用上得那麼勤了，加油吧。」他手上捧著一盒章魚燒，問她：「吃嗎？」

　　一直在忙，牧野梨奈還沒來得及吃午飯。她正想應好，卻想到些什麼，腳步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她沒動，和她牽著手的丸井文太自然也沒繼續往前走，「怎麼了？」

　　「……我吃。」牧野梨奈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蹦跳出身體。她無意識收緊手指，第一遍張嘴沒能說出來，垂下了眼，又重拾勇氣看著丸井文太放膽問：「我想你喂我吃，可不可以？」

　　他們周遭的游戲攤位有客人在投擲飛鏢，玩得很投入。

　　這雙直視著他的眼睛從第一次見面就很干淨澄澈。丸井文太不合時宜地想，每次當他回想起女朋友對他告白的場景，一直都是她的眼睛，再到她手裡那支糖花，接著才是她精心准備了很多的甜食。這是一個讓他自己也覺得詫異的順序，女朋友對他的情感勝過了甜食對他的吸引力。

　　他不是不明白這代表什麼，也不會在行動力這一點上有所遲疑。

　　「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就這個啊。」丸井文太松開手，拿起木簽叉起一顆章魚燒送到牧野梨奈嘴邊，「吃吧，補習了一天也累了吧。」

　　喂女朋友的體驗對他來說還挺新鮮的。

　　沒想到他會同意得這麼輕快，牧野梨奈紅著臉吃掉他喂的一顆章魚燒。

　　「味道怎麼樣？那個攤位還挺多人排隊。」

　　有弟弟的人喂食時喂得特別順手。牧野梨奈捂住嘴咀嚼，也不知道是想擋住沾上醬汁的嘴唇還是發紅的臉，含糊地說：「沒嘗出味道。你也吃。」

　　「這有什麼，沒嘗出味道那就再吃一顆就是了。學長多給了兩顆我。」

　　丸井文太叉起一顆章魚燒自己吃了，又「嗯」一聲把第二顆送到她嘴邊，徑自說「是挺好吃的」。

　　牧野梨奈滿腦袋只剩下丸井文太在主動喂她吃東西，什麼事情都沒在思考，光惦記著回應說「好吃」和冒幸福泡泡，也沒察覺到丸井文太看了她幾眼。

　　立海的校園相當寬闊，因為學生人數眾多，文化祭也辦得多元化。知道早上冰帝的人來過參觀，牧野梨奈婉轉問了丸井文太已經去過哪些地方玩。

　　幾經詢問，牧野梨奈知道了丸井文太基本只逛完了所有小食攤位，以及他並沒有和芥川慈郎全程玩在一起。因為據說冰帝的選手途中發現了貓耳咖啡廳，抱著幾分少男的期待走進店裡，邁入店裡時卻發現是貓耳肌肉男咖啡廳，恰巧他們光顧的這一幕被青學的選手撞見，雙方都晴天霹靂大受震撼，羞憤無辜鬥嘴之余拖著彼此全部選手去游戲攤位決一勝負。幸村精市貌似去湊熱鬧擔任見證人兼裁判，於是他頂替了一下部長當值，沒過多久他把胡狼抓過來做替身之後就自己去玩了。

　　「似乎很熱鬧。」牧野梨奈光聽他描述也能想像出那副雞飛狗跳的場面，「不過貓耳肌肉男咖啡廳，原來有這種咖啡廳？哪個社團辦的？」

　　「空手道部。」

　　「你也去了嗎？」

　　他很吃驚：「哈？怎麼可能去啊，為什麼我要去店員全是肌肉男的店？」

　　「因為是咖啡廳……」感覺哪裡有吃的他都會去湊熱鬧。

　　「才沒去，對著男人的肌肉吃盤子上的幾塊餅干，我又不是腦子有問題。」他稍微打了個惡寒。

　　牧野梨奈笑得肩膀發顫：「是我誤會你了。」

　　他握住她的手回道：「那就趕緊修正改掉。」

　　攝影部的活動部室在展示相片。除了照片牆，還有記錄往年文化祭的相簿堆放在桌子上供人翻閱。

　　進了教室，牧野梨奈心思一動，從照片牆走開翻起了去年海原祭的相簿。

　　聽後援會的人說，網球部去年在海原祭的演出是話劇，演的灰姑娘。牧野梨奈初中不是立海的學生，舉辦海原祭的時候她沒能拿到入場券，所以她錯過了去年的海原祭。

　　「攝影部居然還弄了這種東西。」丸井文太和她一起看相簿。翻到真田弦一郎穿著白襯衫端著餐盤服務客人的相片，回想起來，和她分享說：「去年我們也辦了咖啡廳。」

　　「你也做侍應了嗎？」

　　「姑且算是，忍著不偷吃客人的蛋糕可有夠煎熬。」

　　「畢竟偷吃了的話會被罵呢，不過下班之後就可以盡情吃了。」

　　牧野梨奈有點遺憾當時沒能去他們的咖啡廳坐坐，腦海想像丸井文太穿白襯衫打黑領結的模樣彌補。

　　相簿揭頁，她繼續找有丸井文太的相片。猝不及防看到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切原赤也，她還愣了愣，湊前再三確認：「這個是？」

　　丸井文太眼神一定，撲哧笑了：「原來這裡也有照片？赤也那家伙去年演的就是主角灰姑娘，上場之前他因為被越前和桃城笑了還把自己關在廁所鬧別扭不肯上場來著——啊，說起來，他的公主裙還是我選的布料，傑克弄的裁縫。」

　　粉色搭配向日葵，將可愛甜美彰顯得一覽無余，牧野梨奈忍俊不禁促狹評價「很可愛」。雖然如果切原赤也在場，給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這麼說。

　　再揭過一頁，牧野梨奈總算找到了丸井文太出演話劇的相片。

　　他穿著淡黃色的公主裙，深色的貼頸項鏈擋住喉結，臉龐和現在對比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仍然是俊俏好看的，頭發的紅色調皮又可愛，她這一看就無法從相片移開目光。

　　看到女裝的自己，丸井文太摸上後脖，說道：「連我的相片都有啊。那時候我和柳生演的是灰姑娘的惡毒繼姐。」

　　惡毒？看上去一點都不惡毒。她要是被這個打扮的丸井文太叉著腰損兩句，她都怕自己會幸福得笑出來。

　　牧野梨奈假咳一聲裝作正經：「很好看。」

　　「好看吧？女裝倒是沒什麼所謂，穿女裝還難看的男人那才真的要完蛋——」

　　丸井文太扭頭，忽而怪異：「你要干什麼？」

　　牧野梨奈剛打開手機攝像頭的手被他按下來，她感到不好意思地咽口水：「你好看，我留個紀念。」

　　「……本人就在這裡，你拍二手相片？」

　　「相片的你也是你。現在的你我待會再拍也可以。」再說，女裝的丸井文太多難得，錯過這次說不定就沒下次了。

　　牧野梨奈嘗試越過他的手給相片拍照。丸井文太瞟一眼相片上化了全妝的自己，擋著的手還是沒有放下來：「等會，沒有你這樣的吧。」

　　怎麼沒有呢。牧野梨奈臉頰微紅，指著門外說了一句「外面有人在派草莓蛋糕」，丸井文太下意識轉頭往走廊望去，下一秒臉頰就傳來嘴唇柔軟的觸感。

　　「現在有了。」她害羞地匆匆道。

　　他錯愕地回望她，而這會轉移走他注意力的罪魁禍首已經趁機拿開相簿給他的女裝照片留下了更多備份。

　　……還真敢做啊。被偷親的那邊臉頰殘留著些許癢意，想忽略也忽略不掉。丸井文太在旁邊就這麼看著她。

　　拍完照。主動親他的人回味過來，被他看得臉龐越來越紅，強撐自然轉過身：「好，這裡也逛完了，我們去旁邊鬼屋看看吧。」

　　「看看？可以，但在這之前我還有點什麼要還給你。」

　　丸井文太輕拽一下牧野梨奈的手將她拉近。

　　下一秒，他以同種方式在她臉頰印下一個吻，比她的氣息更灼熱。

　　牧野梨奈睜大眼睛。

　　「總不能只有你一個人總偷襲我吧？」丸井文太眼睛微眯，明朗的口吻輕快而松弛，帶有似有似無的侵略性，「我是打截擊的專家，你要是不留神，我也能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偷襲你很多遍的。」

　　「所以說日奈，下次你要是再突然親我搞偷襲，你也要小心點能不能接住我的反擊了。」


第10章 「疑心」

　　走路是怎麼走來著？

　　邁左腳抬左手……不對，應該是抬右手。

　　「兩位客人裡面請。」

　　「日奈，走了。」

　　當他們走進鬼屋，牧野梨奈腦子還在發懵。要不是丸井文太拉著她走，她差點像個木偶步兵同手同腳。

　　——能不能接住他的反擊？那當然是接不住。

　　她不是沒有想過丸井文太主動親她，但那也只是幻想。距離剛剛那個蜻蜓點水的吻已經過去了幾分鐘，她被親的那邊臉卻還是發麻發酥的，連帶著耳朵都變熱起來。

　　「呼……留下來陪我吧……」

　　腳踝突然被冰冷的手抓住，牧野梨奈心髒幾乎要壞掉了。沉浸在余韻的她停下腳步，僅憑優秀的夜視能力朝躲在幕布後的鬼不失尷尬地笑了笑，甚至親切建議道：「其實在前面那段路先吹涼氣營造氣氛會更嚇人一點，或者拿個軟毛刷子。」

　　丸井文太咽下那句嚇我一跳，拉著她走遠兩步，看似淡定地低頭說：「完全沒嚇倒人啊。要不要尖叫一下幫忙嚇後面的人？」

　　扮演鬼的同學：不需要，謝謝，請你們快滾，你們這樣顯得我很沒有尊嚴。

　　鬼屋質量不錯，可惜其中一個人沒辦法專心體驗，另外一個人則不想體驗更深切的恐怖。

　　在即將抵達鬼屋出口時，從背後突兀傳來的推力嚇了牧野梨奈一跳。

　　丸井文太被她像要摔倒的動作嚇到，及時把人拉住：「沒事吧？」

　　牧野梨奈扶住他臂彎的那只手被燙到似的，一下縮回來：「沒事。」

　　丸井個子不高，但還挺有爆發力的。

　　她是非自願摔的。丸井文太對看不見人影的地方說：「你們嚇人的方式是不是也太硬核了點？」

　　扮演鬼的同學聲音幽幽回響：「差不多得了，狗情侶，得了便宜還賣乖……」

　　得了便宜的牧野梨奈：「……」

　　丸井文太：「那和你說謝謝？」

　　鬼不說話了。

　　「精神狀態真好，出去看看能不能給個好評。」

　　丸井文太松開牧野梨奈，卻在要松開懷抱的一瞬間從她身上捕捉到了巧克力的甜味。

　　不是香水的氣味，就是原本巧克力的味道，像在有很多巧克力的地方待過一輪似的。他不禁又再聞了聞。

　　「你今天吃過很多巧克力？」他問。

　　「巧克力？」

　　在社團忙了半天，牧野梨奈腦裡劃過閃電，倏然想起來自己來之前趕時間沒噴香水。黑暗中她的眼神閃過慌亂，穩住聲音答道：「是吃過一點，怎麼了？」

　　這可不止一點能沾上的味道。丸井文太回她：「沒什麼，突然這麼覺得。」

　　他們這些人經常握著球拍，對手感很敏感。感覺到她的手顫了顫，丸井文太沒坦白說她身上的味道很甜，本來這話由他說出來好像也帶著什麼微妙的暗示性。

　　不過他也忍不住探究疑惑剛才的問題到底哪裡嚇到她。總該不會是因為她害怕坦白自己偷偷吃了很多巧克力會被他生悶氣說她吃獨食這種很傻的理由。

　　「過分了啊，還有完沒完了！」

　　見他們還在黏黏糊糊，扮演鬼的同學半嚇半追把他們趕走了。他們大概也不是第一對被趕出來的情侶，出口前面還有一對奇特的情侶正摟著彼此說「老婆裡面的鬼好凶好害怕」和「寶寶不怕老婆保護你我們給他差評」。

　　這年頭什麼人都有，丸井文太自若地收回目光。

　　提起巧克力，他忽然想到牧野提起過的巧克力教室，問道：「說起來你要去我們學校的家政教室玩麼？好像可以自己做甜品。」

　　「可以做甜品？」牧野梨奈心裡一突，「哈哈……聽起來好心動。」

　　丸井怎麼突然想去她們部室！偏偏是這個時候，怎麼辦，雖然妝化得很完整，但是萬一碰到熟人被哪個敏銳的人認出來了呢？她不敢賭。

　　「你做了這麼多東西給我吃，我好像還沒讓你嘗過我的手藝，今天就嘗嘗怎麼樣？」他又說。

　　丸井要做東西給她吃？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萬、萬一錯過這次沒下次呢？

　　那，那賭一下也可以吧。

　　腦子迅速把現在正在部室當值的社團成員回想了一遍，勉強安全過關，牧野梨奈答應道：「好啊。」

　　她假裝從鬼屋出來有點冷了，別過臉打了個噴嚏，從包裡拿出圍巾戴上作第二重保險。

　　丸井文太問她：「有這麼冷？」

　　她煞有其事小聲嗯了聲：「可能是被扮鬼的人詛咒了。」

　　看她把臉埋進圍巾，牽著的手又確實不暖，丸井文太握緊了她的手，揚眉道：「我們給好評他還要詛咒我們，那詛咒該反彈了。走，我們去家政教室逛逛。」

　　***

　　去家政教室的路上，牧野梨奈不斷在心裡默念不要被發現，不要被發現。扮演日奈時，她在社團裡最不想碰見的人要數三木真穗。拋去她們是部長和成員這一層關系不提，其實她們平時相處方式更像是朋友，關系也熟稔。

　　部長看著沒什麼心眼，其實不是笨蛋。

　　到了教室，牧野梨奈目光不太安分。

　　「在看什麼？」

　　「在看你平時上課的地方。」

　　確認三木真穗不在家政教室，牧野梨奈暫時松了口氣。雖然有一兩個部員非常在意「丸井和他校外的女朋友」這對組合，可教室裡還有其他客人，她們也沒有一直關注他們兩個。

　　「家政教室的布置應該每個學校都差不多吧。」交了費用，丸井文太拉著她走進她在學校除了教室以外最熟悉的地方，「我看看有什麼材料。」

　　總的來說，如果不需要教，那麼其他人在一小時內都可以自由使用料理台和食材。牧野梨奈作為部員已經在中午向客人介紹過不止一遍，倒著背也能順利說出來。

　　來都來了。

　　「你有什麼想吃嗎？」

　　「什麼都想吃。」丸井文太已經開始拿食材，看來已經決定好了要做什麼。他看她一眼，說：「我信得過你的手藝，你做什麼我都能吃完，你就隨意發揮吧？」

　　對喜歡烹飪的人而言，沒什麼比聽到這句話更高興的了。牧野梨奈嘴角不由翹起說「好啊」，目光掃過剩余的食材，很快就想到了要做什麼。

　　兩個人都是做甜品的一把好手，制作進度很順利。融化巧克力的途中偷吃兩口原料，牧野梨奈時而偷看部員有沒有在留意她，不知不覺就入神地做完了工序，先一步將面糊送入烤箱。

　　結果這一彎腰，她差點起不來。

　　「便當賣完了，我帶慰勞品回來啦！」

　　三木真穗歡快的聲音從門口出現，部員們高興地慶祝回應幾句，說說笑笑的動靜邁進教室。

　　部長回來了！牧野梨奈嚇得腦袋發麻，本能躲起來。

　　「突然蹲下來干嘛？」丸井文太狐疑低頭看她。

　　「……呃？鞋帶松了，我綁一下。」

　　內心充斥慌亂的哀喊。牧野梨奈把自己綁得好端端的鞋帶松開，毫無意義地重新綁一遍。無比渴望可以數地上不存在的螞蟻數到地老天荒。

　　「好重。」三木真穗放下兩手提滿的小食舒氣，招呼部員來吃。她抬眼看到丸井文太，和他打招呼：「丸井，你來玩了啊。」

　　丸井文太吹著口香糖應道：「活動挺有意思的。」

　　「那必須的。做點什麼超好吃的巧克力甜品幫我們招攬客人吧？」三木真穗對他比劃OK的手勢，張望教室，向部員問道：「梨奈不在嗎？她是攤位的大功臣，我還想著要好好慰勞她。」

　　「梨奈？梨奈的值班時間結束之後馬上就走了哦，可能是趕著看舞蹈表演。」

　　「可是我買了糯米團子誒，這個趁熱最好吃。」

　　三木真穗摩挲下巴，余光瞄一眼明晃晃自己待著的丸井文太，貌似無意地說：「我打個電話給梨奈讓她回來好了。」

　　——打給她？完蛋了，手機還沒有靜音！

　　偷聽到這裡的牧野梨奈心髒跳到喉嚨，從來都沒試過有一刻覺得有人惦記她會讓她焦頭爛額。她手忙腳亂地從口袋翻出手機，動作太過焦急，手機掉在地上，心裡猛跳，她匆忙去撿，不料下一秒頭「嘣」一下撞上烤箱的門把手。

　　嘶——她疼得發出短促的悶哼，但還是撿起手機干脆利落關了機。

　　「你怎麼樣？」剛才那一聲聽著很響，女朋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古古怪怪的蹲在地上，丸井文太眼神懷疑想拽起她，「怎麼突然像做賊一樣，撞到頭了？」

　　沒做賊，但也跟做賊差不多。牧野梨奈捂住腦門支吾：「沒事，不痛。」

　　「嘴硬什麼，你額頭都碰紅了，不會真的是被撞傻了吧。」丸井文太眼尖，把她拽起來，偏頭示意，「這裡有椅子。喏，坐著等。」

　　牧野梨奈被丸井文太按在椅子，不敢抬頭看向三木真穗的方向。

　　那邊沒有什麼動靜，她混亂地想，可能部長正在打電話給她，但是發現她的電話打不通。她和亞紀子討論過很多遍日奈的外表，理論上部長應該不會一眼就認出來是她……

　　事實上，三木真穗的電話還沒有撥出去。

　　她像生了鏽的機器人，眼睛盯著被丸井文太從料理台下握著手拽起來的——一個她在學校裡完全沒印像見過的女生。舌頭僵硬，索然無味地哈哈笑一下問道：「丸井，這是你女朋友啊？」

　　丸井文太轉頭看一眼牧野梨奈，點頭承認：「對，可愛吧？」

　　「呵……呵呵，可愛啊。」三木真穗表情有一瞬扭曲，端著和善親切的語氣笑道：「和女朋友一起來做巧克力，你們真甜蜜。」

　　仔細聽，她像是從喉嚨擠出來的笑聲。

　　牧野梨奈捂住額頭，感受到了從三木真穗對她從頭到腳的強勢審視視線，她心虛得想和蛋糕一起鑽進烤箱，心裡的小人在不斷痛苦哀吟。

　　這邊丸井文太將面糊送入烤箱，轉頭看見牧野梨奈還在垂頭捂腦門，問：「還在痛？」

　　牧野梨奈結巴：「沒有。」

　　「吹兩下沒那麼痛。」

　　「吹？」

　　牧野梨奈驚愕眨眼，目光瞄過丸井文太的嘴唇，光是想像他輕輕地吹她撞痛的地方心髒都像被暴風卷過一樣。圍巾也掩飾不住她的臉紅，她在熟悉的部室還有三木真穗的凝視下還是拒絕了這個親密的行為：「現在還是不要了，下次吧。」

　　「下次？你還要再撞一次不成？」丸井文太無語中透著好笑，挨著她旁邊拉開椅子坐下，「我是無所謂，但你再撞到腦袋真要變笨蛋了。」

　　「噓……」

　　見到鬼上門了。眼神緊鎖丸井文太和他女朋友氣氛酸甜和洽的畫面，三木真穗低聲咬牙問：「誰能告訴我今天是幾號。」

　　部員以為她在玩臥底游戲，湊近她身邊低聲回答：「部長，今天是30號。」

　　「什麼，30號！」三木真穗瞪大眼睛，沒忍住壓低聲音罵道：「都一個月了怎麼還沒有分手！？居然還跑過來我這裡一起做巧克力！」

　　部員沒聽清她在嘀咕什麼，注意到三木真穗放下手機，她好心提議：「部長，你手機沒電了？那我幫你打給梨奈——」

　　「別，不用打！千萬別打！」三木真穗摁下部員的手連忙打斷，齜牙咧嘴找補解釋道：「我忘了梨奈去看喜歡的表演了，由她去吧，梨奈在海原祭忙了這麼久，她最好在外面待到海原祭結束，告訴她在外面多玩一會別回來了！」

　　「……哦，知道。」

　　於是部員發消息給牧野梨奈：[梨奈，你被部長放生啦！海原祭別回來部室了喲！]

　　牧野梨奈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關機的手機收到了讓她遠離部室的消息。她和丸井文太的甜品都沒出爐，還要煎熬地待在部室等。

　　突然看到三木真穗走到她和丸井面前，她的心跳頓時緊張飆升。

　　「終於忙完了。我在那邊也注意到你們的料理台整理得很干淨，真不容易。」三木真穗笑盈盈地緊盯牧野梨奈問：「不常進廚房的人一般都會弄得到處很亂，莫非女朋友經常下廚？」

　　部長這個眼神也太有壓迫感了，牧野梨奈暗暗叫苦。但丸井文太還在旁邊，她硬著頭皮也要投入日奈的人設。

　　「哈哈，干淨一點比較舒服嘛。」她掛起笑容，「平時我在家最喜歡做烘焙了。」

　　「好好哦，難道馬卡龍和舒芙蕾之類的也會做？」

　　「還好啦，有研究過一點，做得不難吃。」

　　丸井文太從手機中分出一眼，對三木真穗說：「假的，她是做甜品的天才，你聽她凡爾塞。」

　　手藝被誇很高興，但牧野梨奈第一次想堵上丸井文太的嘴。因為三木真穗如她所想，在下一秒發出了假惺惺的冷漠笑聲。

　　「女朋友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像你這麼可愛的孩子我不可能沒有印像。」三木真穗重振旗鼓，手肘撐在料理台問牧野梨奈：「你和丸井是怎麼認識的？平時丸井在學校還挺受歡迎的。」

　　牧野梨奈一愕，捕捉到三木真穗話裡某幾個關鍵詞，意識到日奈的身份沒有被懷疑，立即如釋重負。

　　丸井文太也轉頭看她，牧野梨奈摸著鼻子回答：「我和丸……咳，我和文太之前不認識，是我單方面向他告白，他能答應我的告白我很高興。」

　　廢話！給一個愛吃甜的吃貨帶上一堆甜食表白誰不迷糊啊！三木真穗掩飾一下抽搐的嘴角，接道：「原來你們不認識，那你是怎麼喜歡上的丸井？因為臉？」

　　要是因為臉那還有救，帥哥遍地都是，給這孩子介紹幾個比丸井更帥的讓她對丸井死心得了。三木真穗心裡算盤敲得啪啪響。

　　「這個……」牧野梨奈佯裝輕松地笑，「各方面都很喜歡，不管外表還是內在都是。」

　　「虧你能和第一次見面的人說這些。」

　　丸井文太還記得她之前說過他是特別的，心情有點奇妙，從三木真穗順手分給他的慰勞品那裡順了一根棒棒糖塞給她。

　　三木真穗還在，牧野梨奈訕訕將棒棒糖收好。這會兒丸井又輕掃她額頭看她撞到的地方，「沒撞起包，還好。」

　　「頭發不要碰。」牧野梨奈小聲勸止，她緊張地重新整理劉海，假發還是不能完全以假亂真。

　　仿如空氣的三木真穗：「……」

　　她擠出禮貌的微笑咬牙切齒：「無意阻撓你們，不過這裡還有其他客人，在部室裡親熱調情不太好。」

　　丸井文太：「喔，抱歉。」

　　不過親熱？剛才摸下額頭就算親熱了？之前有人在家政教室嘴對嘴喂食三木真穗都沒帶管的，還在嘻嘻哈哈調戲人家。丸井文太不禁詫異。

　　他以為非常親近他的女朋友會有和他一樣的疑問，結果女朋友雙手放在大腿，一副小學生聽教的謙遜坐姿回應：「我明白了，不好意思。」

　　真老實。丸井文太不由瞥了瞥她。

　　***

　　他們從家政教室出來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了。牧野梨奈精神上仿佛剛經歷完一場四千米的長跑。要不是嘴裡還殘留著巧克力的味道，她都不太能回想起來丸井文太做給她的熔岩蛋糕的口感。

　　她做給丸井的巧克力舒芙蕾倒是很完美，甚至完美得有些不合時宜。前腳剛用舒芙蕾隱晦刁難她，三木真穗看到她剛出爐的完美舒芙蕾時表情一霎那比煙花都精彩。

　　丸井文太確認一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鐘閉校，你還想逛哪裡？」

　　早上的電影還沒看完。牧野梨奈惦記著想要電影的備份，而且正需要一個沒人會關注她的環境，便提出：「我想看你們部的電影。」

　　她知道網球部的正選成員現在都沒在傳媒教室當值，可以放心去那裡。

　　於是丸井文太帶著她去看自己社團的電影。

　　差不多到閉校時間，教室裡的觀眾沒有白天那麼多。室內仍然昏暗，只能堪堪看清身邊人的輪廓。

　　看到了早上沒有看過的部分，牧野梨奈放松地撐在桌面欣賞電影。

　　丸井文太在銀幕裡出場時，她還能做早上她想做但沒能做成的事。

　　「你很帥。」

　　她眼睛舍不得偏離銀幕，身體湊近他小聲誇道：「裡面最帥的。」

　　難得壓過部裡某幾個人一頭。丸井文太不置可否，眉梢舒展開來：「那下次親自來看我比賽怎麼樣？現場更好看。」

　　被電影吸引，牧野梨奈坦然堅定地「嗯」了一聲。

　　丸井文太在她映出電影反光的眼眸停留少許，注意力不禁飄到他們相扣的手上。

　　女生的手比他稍小一圈，指型好看，剛才在家政教室做甜品的每一個步驟都做得舒心自然。和他掌腹有薄繭的地方不同，她手心細膩。

　　丸井文太沒什麼負擔地緊握一下她的手。莫名聯想到幸村精市平時澆花的樣子。說不出現在他自己是不是成為了一個盆栽，而佐藤日奈正在以她那種純粹專一的情感為原料對他淅淅澆水，試圖讓他也邁入春天長出爛漫的花。

　　如果是，那她可能還真讓他長出了枝苗。

　　作為參演電影的演員本身，丸井文太已經對劇情橋段本身很熟悉了。他陪著牧野梨奈看了一會兒電影，亂七八糟想了些有的沒的，覺得剛品嘗完味道難忘的舒芙蕾的嘴裡有點空落，翻口袋找口香糖。

　　三木真穗隨手塞給他的幾顆糖果有一顆被弄掉在了地上，他彎身去撿。

　　昏暗的桌底下，那顆迷你的糖果沒找到，丸井文太倒是先注意到了女朋友小腿有什麼微小的東西在閃爍。

　　他仔細分辨，最後確認是一些銀色的閃粉沾到了她小腿肚上。

　　丸井文太抬起眉頭，總覺得這閃粉有種熟悉感，但一時間又回憶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如果是說逛海原祭，他們也沒有逛過裝飾特別誇張的地方。

　　想不通她是在哪裡沾到的，但先意識到再待在桌底下沒什麼風度，丸井文太撿起糖果坐回去。

　　閉校時間到了。牧野梨奈動用了一下錢包的力量買下電影DVD，為網球部還有電影研究部的社團經費作出一點小貢獻。

　　網球部待會還要開會，丸井文太說可以送牧野梨奈到車站，不過牧野梨奈拒絕了他。

　　「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是麼？」

　　「嗯！」

　　但姑且還是把人送到樓梯口。

　　丸井文太發現每次約會告別時，女朋友都會說這句話。

　　「謝謝你，今天我過得很開心。」

　　這次丸井文太說：「謝謝什麼，開心是兩個人的事吧。」

　　女朋友一愣，彎了彎嘴角，在他的默認下抱住他。丸井文太看不見她的神情，可聽到她說：「我就想說謝謝。」

　　丸井文太也抱住她，回道：「也行吧，隨你喜歡。」

　　女朋友朝他揮手說「拜拜」後告別離開了。丸井文太插兜轉身，在教室門口瞟見一顆還沒縮回去的鹵蛋頭。

　　眼神微妙慶幸欣慰的鹵蛋頭躲了回去。丸井文太眯起眼睛，走過去拉開教室的門。

　　定睛一看，胡狼還有柳生等人全部都在裡面，甚至幸村也在。

　　他問：「什麼時候開始看的？」

　　「也沒有看到很多。」柳生比呂士用謝謝款待的口吻說：「只是看到了你們抱著彼此，相當純情。」

　　幸村精市抱臂輕笑：「和女朋友很相處得來的樣子。」

　　他坦然承認：「是相處得很開心舒服。」

　　看到就看到吧，反正又不會掉塊肉。

　　真田弦一郎張了張嘴，似乎想發表什麼男女交往的宏論，幸村精市越過他身邊扔下一句「真田，別這麼死板」，於是真田弦一郎歇了氣焰，改口對丸井文太說：「下次摟摟抱抱也給我去沒人的地方，樓梯口是公眾場合！」

　　柳蓮二欲言又止：「弦一郎。」

　　在沒人的場合摟摟抱抱更不健全了吧？丸井文太心道。可嘴上完全沒說，應道：「好、好，知道了。真田還真是個肉食男啊。」

　　他們邊聊天邊回去傳媒教室准備收拾，無釐頭地開始辯論爭奪起他們立海誰是草食男誰又是肉食男。

　　教室裡燈還沒開，忽然被什麼閃爍的東西晃到眼睛，丸井文太抬眼，在仁王雅治肩膀後方看見了和女朋友一樣的閃粉沾在上面。

　　他詫異地動了動眉毛。

　　柳蓮二把燈打開，閃粉變得沒那麼明顯了。丸井文太喊了聲仁王，和他走到最後邊，問：「你肩膀沾著東西，是什麼？」

　　仁王雅治回頭垂眸，答道：「裝飾閃粉。」

　　「怎麼弄上去的？」

　　「沾上去的。」仁王雅治伸手撣了撣肩後方，「你今天沒來我們班的占蔔館玩不知道。有個白痴沒收好閃粉，把東西灑了，剛好有人開了門，閃粉吹得到處都是，收拾了半天。」

　　占蔔館。模糊的印像逐漸清晰。早上他在傳媒教室和芥川慈郎偶遇牧野梨奈，對方的鬥篷似乎是也沾著這些閃粉。

　　「真辛苦。」丸井文太問：「學校裡就你們班用這種閃粉？」

　　「好像是吧，就我們班做星空主題。」

　　佐藤日奈來到學校的時候還是他去學校門口接的人，在校內逛的時候也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

　　丸井文太嘴裡咬著口香糖琢磨半晌，疑惑還是沒能消去：「我問你啊，你有見過我女朋友去你們班的占蔔館麼。」

　　「你女朋友？」

　　仁王雅治瞥一眼他的神情，回答：「據我印像，沒有。怎麼，你女朋友偷偷背著你來學校玩沒告訴你？」

　　丸井文太沒回答，又看了眼他的肩膀，那上面已經看不見任何閃粉的痕跡，說道：「我女朋友身上沾著這種閃粉，想不通她怎麼弄上去而已。」

　　「有這種事。」仁王雅治覺得有點意思，給了兩個答案他：「那要麼是你女朋友在外面剛好沾上了同一種閃粉，要麼就是你女朋友還真偷偷來過我們班上玩。」

　　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丸井文太也想不通後者的原因。

　　要是佐藤日奈真的已經來過他們學校，那干嘛還要裝作剛來到的樣子騙他？

　　丸井文太不解皺眉。


第11章 「發現」

　　「這條裙子怎麼樣？」小野亞紀子在試衣鏡前轉了一圈。

　　牧野梨奈和她一樣露出思索的神情，點頭道：「很襯你的膚色，我覺得不錯。」

　　「好！那我就要這條了。」小野亞紀子爽快決定。她望向牧野梨奈手裡的兩件長袖針織外套，「淡黃色是日奈風格，藕粉色是你的風格，你想好要買哪件了嗎？」

　　「嗯……」牧野梨奈猶豫比較兩件外套，「我覺得都好看。」少許，她拿定主意，「我都要了。」

　　「不愧是你。」

　　店員微笑向她們說謝謝惠顧。提著購物袋走出服裝店，小野亞紀子問：「你和丸井的進展怎麼樣？」

　　海原祭落幕之後班級和社團都要開慰勞會。日奈有幾天沒有出現，不過她仍然有每天和丸井文太消息聯絡。

　　「我覺得還是很不錯的。」牧野梨奈抿起雙唇，稍是靦腆地笑，「雖然碰到部長了有點嚇人，不過文化祭約會算是很開心。」

　　她和小野亞紀子回述海原祭那天的事情，還提及她從丸井文太那裡收到了一個玩偶。

　　「是嗎？」

　　小野亞紀子眸裡劃過一抹不安，但觸及牧野梨奈的微笑，她嬉笑回道：「太好了，聽上去你們交往得很順利。」

　　其實她覺得在以後一定會分手的前提下還珍惜收下戀人送給自己的禮物不是個好主意，保留下來的東西遲早都會讓人傷心的，但是她也舍不得破壞梨奈現在的心情。

　　她笑著換了話題：「之前你說初吻已經送出去了，那修學旅行之後你們接第二次吻了沒？」

　　她們走在商店街，身邊挽著臂彎約會的情侶比比皆是。牧野梨奈有些心虛，聲音弱了下去：「沒有，之後只是親了臉。」

　　小野亞紀子驚異：「為什麼？不是都說有了第一次之後就輕松多了？」

　　為什麼沒有第二次？她也不是不想。

　　牧野梨奈小聲回道：「之後他都看著我的眼睛，我緊張。」

　　緊張——小野亞紀子一頓，「好吧，會緊張也不奇怪。」她替她惋惜，「可是接吻之前就是要對視啊。不然怎麼醞釀好氣氛？要不下次你把丸井親得舒服一點？這樣你們說不定很快就能接第三次吻了。」

　　舒服？

　　「什、什麼舒服不舒服的……」牧野梨奈的臉龐迅速燒紅，聲音含糊，別開眼睛咕噥：「親的時候什麼都感覺不到啊。」

　　像她這樣的戀愛新手嘴唇貼著嘴唇已經是極限了，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

　　「所以才說要多練習啊。」小野亞紀子揶揄地笑，肩膀偷偷推搡她，「技巧都是在實戰練出來的。在社團訓練習慣了，我想丸井應該不會介意再和女朋友一起練習吻技的吧？」

　　牧野梨奈紅透了臉：「亞紀子——」

　　兩名女生並肩打鬧。丸井文太抬眸看著她們的背影被路人遮掩，消失在另一側的馬路。

　　「呼，玩得真暢快。」從保齡球館出來，切原赤也伸懶腰，他扭頭看向丸井文太，「丸井前輩，你在看什麼？」

　　丸井文太愜意收回目光：「沒什麼，看到了同學而已。」

　　沒想到牧野和朋友待在一起的時候表情意外的還挺生動，感嘆的想法在丸井文太捕捉到冰淇淋店後的腦袋稍縱即逝。

　　***

　　牧野梨奈覺得最近的生活過得還算順利。三木真穗大概是因為日奈的原因對她更好了，時不時帶著憐愛的眼神給她捎來不少吃的。她英語測驗的分數提升了，被英語老師和顏悅色地誇獎了一回。颯真也在小學以她為主題寫了一篇語文作文，看得她心裡一軟。

　　同時，小野亞紀子的話也在她腦袋徘徊不散——或者她是應該再勇敢一點去謀劃什麼時候再和丸井接第二次吻了。總而言之，事前先投喂他好吃的甜食是少不了的。

　　至於吻技什麼的……她再看看電影找找感覺。

　　在牧野梨奈由衷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安定地發展下去的時候，距離體育祭開幕還有幾天，一顆飛來的乒乓球滾到了她腳下。她沒有察覺，腳踩了下去，失去平衡往地上倒的同時腳踝也傳出了劇烈的疼痛，她當即忍不住痛喊出聲。

　　朋友嚇了一跳，「梨奈！你怎麼樣？」

　　「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嗎！」

　　身邊陷入一片混亂。牧野梨奈面上褪去血色，撐在地面強撐出笑容想說點什麼，可發痛的腳踝讓她額角和後頸很快就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好、好痛——真希望腳不是自己的。

　　在保健委員還有體育老師的扶饞下，牧野梨奈像只跛腳的兔子緩慢地蹦去醫務室。

　　「扭傷了。」 保健老師讓她躺在床上，給她發紅並且已經開始腫脹得像面包的腳踝冰敷，交代道：「至少一星期不能下地大幅走動，一星期後也要慎重走路，直至痛感消失。」

　　老師按住冰袋的動作讓牧野梨奈痛得蜷起手指直抽涼氣。

　　好消息：她不用參加體育祭因為人數不足隨機抽選的1500米長跑了。

　　壞消息：在她腳完全恢復之前，她不可能和丸井出去約會了。

　　幸好的是，之前臨時的鋪墊能派上用場。

　　收獲了來自朋友、社團部員還有三木真穗同情的眼光，牧野梨奈綁上彈性繃帶一瘸一瘸地走回家，夜晚切換到日奈的號碼和丸井文太打電話。

　　簡單聊了一會兒，她說：「我後天就出發去旅行了。」

　　「是麼，去幾天？」

　　「五天。」

　　「還挺久。」丸井文太問，「那明天要不要見一面？」

　　在她腳痊愈之前，她不可能去見他了。

　　「明天放學之後我有事要忙，」牧野梨奈像個石頭雕像伸直右腿擱在床上，小心斟酌著回道：「等我旅行回來之後我們再約時間見面吧。」

　　丸井文太低聲拉長氣音，像在思考，「行啊，那你玩的時候也給我發點相片吧。」

　　他問了。看來她不找亞紀子幫忙不行了。

　　牧野梨奈在房間無聲露出為難的笑，不小心動了一下腿，直痛得皺起臉在心裡哀聲喊疼，片刻調整呼吸應道：「沒問題。」

　　在有兩千六百名在讀學生的學校裡，有人崴腳只不過是小石子投湖的小事。入秋後，除了准備體育祭，校服正式換季的通知也發了下來。學生裡有人在備考，有人在准備訓練長跑，也有人在海原祭之後成為了情侶忙著約會。

　　對訓練、吃飯，玩耍三點一線的丸井文太而言，他除了察覺到女朋友似乎有什麼神秘的小秘密，他還發現最近三木真穗有點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意思。

　　丸井文太回想了一遍自己在家政教室有沒有干過什麼得罪過對方的事情，最終得出結論：沒有。

　　三木真穗瞟過他一眼後忍不住轉頭嘆氣，這已經是這星期第四次了。有話說話，丸井文太問她：「我干什麼了麼？」

　　「沒啊。」三木真穗又瞥他，扭頭擋住口型納悶嘀咕：「眼睛大也不一定有眼光，我家的小白菜哪裡差了。」

　　隔著一張桌子，丸井文太聽不清她嘀咕了什麼話，但敏銳地感應到了什麼，「好像在說我壞話的樣子啊。」

　　「怎麼會，你的錯覺。」

　　明天就是體育祭，學校裡的氛圍松散又雀躍。丸井文太偷吃完了胡狼桑原在家政課做的布丁，提起網球包准備參加訓練。

　　走前，他環顧一眼家政教室：「這幾天好像都沒看到牧野，她有事？」

　　好一會兒沒收到回應，他扭頭，看到三木真穗頂著一副詭異得要冒綠光的眼神盯著他。

　　她問：「你和女朋友分手了？」

　　丸井文太詫異：「我真得罪你了你要詛咒我？」

　　「……嘖。」三木真穗微笑，「哪兒是詛咒你呢，不就是奇怪你居然會問起梨奈來了。」

　　丸井文太收起手機，答道：「不過是我有一個朋友可能對牧野感興趣，提前幫忙問問。」

　　「你有一個——朋友？」三木真穗表情更奇怪了，「不是我說，你坦白，真實的朋友還是虛假的朋友？」

　　「冰帝的朋友。」

　　「你說真的啊？」三木真穗傻眼。

　　丸井文太不明所以：「我開玩笑干什麼？」

　　——梨奈暗戀丸井，丸井的朋友疑似對梨奈有意思，什麼夜晚八點檔啊！

　　三木真穗想要八卦的火焰在心裡熊熊燃燒，但是轉念一想，梨奈知道之後大概不會高興得起來，所以她遺憾地忍了下來。

　　「梨奈她扭到腳，我看她走路慢吞吞都快哭了就給她放了幾天假。」

　　「扭傷了？」

　　「對。倒霉孩子，明天體育祭只能坐在觀眾席，我的小將沒了。」

　　三木真穗走近窗邊，目光像在找尋什麼，半晌定在一處說：「喏，她在那。」

　　丸井文太靠近窗戶低頭，果然看到牧野梨奈抱著書包邁著細小的步伐走出校門。

　　她右腳似乎不敢用力，走得很謹慎，馬尾垂在肩上一晃一晃。

　　他不禁想起在奈良她被鹿群圍攻的畫面，心覺同樣的可憐兮兮。

　　「牧野的運氣似乎不怎麼樣。」他說。

　　三木真穗輕扯嘴角，不想看他：「可不就是運氣不好。」

　　丸井文太以為她只是在附和，沒什麼反應。他和三木真穗表達了一下謝謝解惑的意思後就轉身去訓練。

　　走前他還多看了一眼窗外，發現原來從家政教室這個位置看網球場還挺清楚。

　　「文太哥哥，明天你們學校是不是辦運動會？」

　　家裡，肩膀趴著一大一小兩個弟弟，丸井文太拿著從切原赤也那兒順來的漫畫回答：「對，回來之後給你們分享我的天才戰績。」

　　丸井陽太捧場道：「文太哥的話絕對能拿第一！」

　　沒有幸村和真田廝殺的項目應該還說得過去吧？丸井文太回道：「那還用說，我是天才嘛。」

　　兩個男孩嚷嚷起哄，丸井母親在客廳喊可以吃飯了。丸井文太收起漫畫，純太箍著他的脖子說：「文太哥哥，我明天要去颯真家學習，你等我回家之後再說吧？」

　　丸井文太背著他起身的動作一頓，回頭對上純太眨巴眨巴的眼睛：「你明天要去牧野家？」

　　「嗯！快要考試了嘛，颯真腦袋很聰明，所以邀請我去他家學習。而且颯真家的電視超級大。」

　　「你們感情挺好的嘛。」

　　「對，就像哥哥你和胡狼哥哥那樣。」

　　像他和傑克？也不是不行，但相處方式還是不要學了，不然要是弟弟隔三差五把事情全部推給牧野的弟弟做再怎麼說都會有點良心不安。

　　「你明天去牧野家誰來照顧你？」

　　「媽媽說晚上來接我。」

　　「不是問這個，你在學習的時候只有你和颯真兩個人在家？」

　　「不知道。說不定颯真的媽媽在家，又或者梨奈姐姐？」

　　讓一個扭到腳的傷患去照顧兩個精力正盛的小孩子是不是也太勉強人了點？

　　但到底不清楚牧野的媽媽到時候在不在家，丸井文太只是稍抬眉，讓純太去做客的時候聽話一點，別給人添麻煩。

　　作為老牌名校，立海大的體育祭除了不開放給外校人士，場面其實和海原祭相差無多都同樣的熱鬧。

　　牧野梨奈運動起來算比較輕盈敏捷的類型。原本文化社團之間的接力跑比賽三木真穗將她安排到第一棒，可惜她腳崴了不能上場。還好料理部最後的成績不差，也拿到了第三名。

　　右腳的痛感較前幾天比起來有所消退，牧野梨奈隱藏在人群中，一直悄悄觀看丸井文太參加的比賽。

　　在她眼裡，丸井文太的確是某種耀眼的存在。在他短跑比賽衝線拿下第一名，她看著他回頭露出輕快自信的神情，秋日的陽光在他明亮柔細的發絲鍍下一層光暈，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能認知到自己心髒在以怎麼樣的速度跳動。

　　近幾年立海所舉辦的體育祭還有不得不提及的事情。在男子運動社團的接力賽跑裡，網球部跑得比田徑部快已經快成為立海學生人人聽了都要笑的新聞了。田徑部部長也不是第一次對幸村精市說「給我們留個找女朋友的機會吧！」，而聽說幸村精市每年的說辭都是：「呵呵。比賽可不能放水，來年再來挑戰我們吧，我很期待。」

　　「你要送給誰？」

　　「當然是仁王，如果他能全部吃掉就好了。」

　　「那我們一起吧，我要送給幸村。」

　　午休，有女生捧著多做一份的便當又或者甜食准備送給網球部心儀的人。她們觀察網球部的人坐的位置，有的直接走上去送禮物，有的偷偷放在他們的座位。

　　牧野梨奈當然也做了。只不過她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是在名片上用左手寫給網球部成員，沒有表明是單獨送給丸井文太一個人的。

　　好歹她做的是紙杯蛋糕，這種不含什麼特殊含義的甜食她還是挺放心丸井會吃下去。

　　她找到丸井文太原先待著的位置，低調地混在學生裡，找准沒人注意的機會將蛋糕放下來後轉身溜走。

　　忽然有個匆忙跑動的學生碰撞到她的肩膀，扭到的那只腳乍然踩上地面，牧野梨奈頭發都要豎起來無聲喊痛。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時間！」

　　「……沒關系，你走吧。」

　　牧野梨奈吸氣，朝撞到她的學生點點頭擺手，又驚覺自己還沒走多遠，趿拉著腿微微蹦跳趕緊離開現場。

　　趕離現場時，她的眼皮跳了跳。

　　……應該不會發生比扭到腳更倒霉的事情了吧？她郁悶地揉了揉眼皮，心說應該不會，接著趕回去和朋友吃午飯。

　　比賽項目進行休息時段，走動的學生漸漸變少。

　　在丸井文太位置旁邊睡午覺偷閑的學生睜開眼，回頭眺望一眼牧野梨奈急著離開的背影，探頭瞥看那一盒紙杯蛋糕，在看到裡面那張字跡歪扭的「送給網球部部員」卡片時緩緩挑起了眉。


第12章 「巧合」

　　丸井文太看見了那盒放在他座位的紙杯蛋糕。

　　也許有他不拒絕的原因，但作為部裡收到過最多零食作為禮物的人，他和網球部成員一起吃這份紙杯蛋糕的時候的確吃得比其他人心安理得。

　　雖然清楚好吃的甜品和蛋糕一類大致上都有標准的食譜，但在丸井文太吃完第一口蛋糕時，他腦袋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是佐藤日奈的臉。

　　蛋糕口感濕潤松軟，調過味的奶油細膩香甜，細看之下裱花也很講究。

　　能做出好吃甜品的人不少，但這種能恰好把握住他喜歡的甜度的人，丸井文太也是最近才發現佐藤日奈是唯一一個。

　　可女朋友人現在正在北海道學校旅行，總不會是他患相思病產生幻覺了吧？

　　「難吃？」仁王雅治注意到他有一瞬不自覺皺眉。

　　「不。」丸井文太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傻，然而蛋糕的味道在不斷貼合他的感覺，他心裡又多了一個問號的包袱，嘴巴坦誠地又咬了一口，「好吃。」

　　「對我而言倒是稍微有點過甜了。」柳生比呂士說。

　　有興趣吃的人都拿了一個，最後盒子裡剩下兩個放在丸井文太旁邊。

　　丸井文太解決最後一個紙杯蛋糕，仁王雅治翹腿喝汽水問他：「剛才怎麼皺眉？」

　　「我皺眉了？只是突然覺得蛋糕味道和我女朋友做的有點像。」

　　柳生比呂士不由詢問：「這是在秀恩愛？」

　　丸井文太態度自然：「沒有啊，不過如果你們聽上去是這樣那也沒辦法，我只是真情流露。」

　　胡狼桑原心情復雜：「已經完全一副脫離單身隊伍的人的嘴臉了。」

　　「他確實是。」仁王雅治身體後仰，拖長腔調，「不過女朋友麼……」

　　午飯解決得差不多，近處周遭只剩下他們兩個。仁王雅治和丸井文太搭話：「之前你是不是說過在你女朋友身上看到過我們班的閃粉？」

　　「對。」

　　「你問過她這件事沒？」

　　丸井文太只當他是閑聊，「沒問，反正如果她真的來過又不告訴我，問了她也會否認。」

　　「你就不好奇什麼原因？」

　　「好奇自然好奇。」腦海劃過佐藤日奈和他相處時的表情，丸井文太聳肩，「但我也不覺得她能抱著什麼壞心眼，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又不是傻子，女朋友是不是真心喜歡自己還分不出來麼。

　　仁王雅治頗有深意應聲。

　　「我記得你說你女朋友是南高的學生，主動和你告白。」

　　「對。」已經回答了很多問題，丸井文太抬起眼皮瞥他，「怎麼突然問這麼多。你有對像了要和我雙重約會？」

　　「想多了，雙重約會還不如單獨兩個人方便。」

　　仁王雅治扭了扭脖子，和他說：「雖然我也不確定，但之後你要是覺得女朋友可疑，要不試試問她要學生證又或者提主意說要送她回家看看？」

　　丸井文太咀嚼的動作一凝，眼神看著他：「你怎麼像是話裡有話？」

　　「先記著吧，我也說不准。」

　　「哼嗯……」

　　雖然覺得古怪，但想到自己似乎沒仔細問過女朋友住哪個小區，也沒送過人到她下車的車站，丸井文太還是將仁王雅治的提議記下來。嘴上還抽空說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神神秘秘。

　　神秘？比起特意偽裝字跡偷偷摸摸送蛋糕的同班同學，還有閃粉的巧合，他想讓人探究的秘密似乎還比不上對方那麼多。

　　仁王雅治支著下巴，暫時沒和丸井文太說他一小時前看到的畫面。

　　紅組以10分之差贏過了白組。給最後一個項目的前三名頒獎，還有欣賞應援團最後的表演，體育祭結束了。

　　「梨奈，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三木真穗問。

　　牧野梨奈搖頭：「不用啦，部長你和我家不順路，我自己回家也沒關系的，謝謝。」

　　「好吧，」三木真穗沒有勉強，和她揮手，「下星期見，不要又摔倒了哦。」

　　「嗯，知道了。」

　　和社團的人分別，牧野梨奈背著書包回家。

　　靠在道路裡側慢慢走路，她拿出手機回復小野亞紀子的消息。

　　亞紀子在北海道旅行得正開心，她和她喜歡的男生拍了合照，每天晚上都和她發半小時消息才休息。因為她開口拜托了，所以亞紀子也拍了很多沒有人入鏡的相片發給她，好讓她發給丸井圓謊。

　　牧野梨奈的手指在鍵盤上活動，保存相片的同時也打字回復對方。

　　牧野玲子的電話是在她經過公園的時候撥過來的。

　　牧野梨奈接起電話：「媽媽？」

　　「梨奈，真的對不起！」牧野玲子像是在通話對面悄悄掩住嘴巴說話，語氣焦急愧疚：「今天颯真的朋友要來家裡辦學習會對不對？我可能不能從片場趕回來了，從英國來的很有名的化妝師來了片場，我不想錯過她的指導機會，而且對方之後想要組織飯局……」

　　牧野梨奈一愣，回道：「沒關系，媽媽你忙吧。我的腳好很多了，我能照顧好颯真和他朋友的。」

　　「真的嗎？要不我還是打電話和鄰居說一聲讓他們幫忙？」

　　「不用啦。颯真和純太都很乖，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搞定的，你就安心工作吧。」

　　「唉……真的對不起，梨奈，總是要麻煩你，等媽媽和那位化妝師要個簽名就帶回來給你。」

　　「好呀，是很有名的人嗎？」

　　「當然很有名了！她可是業界頂尖的大拿，負責過——」牧野玲子列舉出兩部國際知名度很高的電影。

　　「好厲害！」牧野梨奈呼吸一滯，連忙說道：「那媽媽你好好工作吧，真的不用擔心我。要給對方留個好印像。」

　　「謝謝你，梨奈。」牧野玲子語氣慰藉，「那媽媽先掛了，我盡量在十一點之前回來，晚飯不用做我的份。」

　　「嗯，知道了，工作加油。」

　　通話結束，牧野梨奈吐出呼吸，肩膀微垮。

　　媽媽總是很忙，不過這也沒辦法，希望她不要太操勞就好了。

　　牧野梨奈收拾心情，准備原路復返到去小學的路線。

　　還沒轉身，她身邊出現一個紅發身影。

　　「嗨，牧野。」

　　這對她而言已經是非常熟悉的聲音。牧野梨奈看清少年臉龐的同時將自己彈射起飛的心髒捉回來，「丸井。」

　　她還以為他今天放學之後一定會和朋友去玩。

　　「不好意思，不小心聽到你打電話了。」

　　「不要緊。」

　　「我昨天聽純太說他今天要去你家。」丸井文太雙手插兜，嘴裡吹著口香糖問：「你媽媽有事不能回來？」

　　「嗯？對，我媽媽臨時加班，不過不是什麼大事。」牧野梨奈低頭確認手機時間，「還有五分鐘颯真他們小學就放學了，走過去接他們時間應該剛好。」

　　「但你腳不是扭了？一來一回這麼麻煩，還要看兩個小孩。」

　　丸井文太瞥了眼她還包著繃帶的右腳，原本他就是看到她笨拙的走路姿勢想問問純太的事才跟上來，結果意外聽到她打電話。

　　他莫名生出一種路過碰到流浪貓的心情，想了想，說：「這樣好了，你等會。」

　　「嗯？」

　　牧野梨奈看著丸井文太撥出電話，少許朝通話對面的人喊了一聲「媽」。

　　他在打電話，牧野梨奈沒好意思一字一句仔細聽，只知道個大概。

　　不過原來他打電話的時候是這個表情……不知道他和日奈打電話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牧野梨奈思緒在少年扶著手機的右手逐漸飄遠。

　　通話最後，丸井文太說：「知道了，那我晚上帶純太回家。」

　　牧野梨奈思緒拉回。掛了電話，丸井文太朝她投去一眼，「我媽待會要帶我另一個弟弟打針，不能留在這裡，她的意思是讓我幫忙看小孩。」

　　他收起手機，接道：「所以說，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就去幫忙把颯真也接過來，你不用多走一趟這麼折騰。」

　　幫忙的意思是——

　　牧野梨奈放輕呼吸確認：「你要陪純太來我家？」

　　丸井文太應一聲：「你行動不方便吧。說實話將颯真接過來我家學習最合適，不過我家離得比較遠，你和你媽媽也不好接人。你討厭的話就算……」

　　「不討厭！」

　　丸井文太被她篤定的一句話打斷，略是詫然看著她。

　　牧野梨奈咽了咽口水，兩手緊攥書包帶，剛變大一點的聲量在他的眼神下變弱回去：「我是說，真的太麻煩你了，不過幫了我很大的忙，謝謝你。」

　　嚇他一跳，原來牧野也會這樣說話。

　　「小事而已，真想謝我的話下次給兩顆口香糖我就好。」

　　仔細看，女生眼眸溫潤，帶著似曾相識的明亮。丸井文太心頭閃過一抹疑惑，從她別開的眼眸收回目光。

　　「那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去把颯真和純太接過來。」

　　如果能一起走的話，和他相處的時間就能變多一點了。

　　牧野梨奈壓下惋惜，回道：「好，麻煩你了。」

　　悄悄送別丸井文太的背影，想到待會他又要來她家，牧野梨奈抿了抿上揚的唇角，沒忍住在原地轉了一圈。

　　[梨奈：亞紀子，我突然覺得扭到腳也沒有那麼倒霉了！]

　　[亞紀子：怎麼了？不過運氣守恆定律嘛。]

　　丸井文太去小學接人一趟沒有花上很長時間。純太蹦蹦跳跳跑到牧野梨奈面前充滿活力喊「梨奈姐姐好」。

　　面對面，男孩眉眼和丸井文太有幾分相像。牧野梨奈笑著和他打招呼：「純太下午好。」

　　這次庭院沒有晾出來的衣服，日奈的東西也都收在她房間，安全。

　　飛快在腦裡回溯確認今早出門前家裡的狀況，牧野梨奈在心裡舒氣，擰下鑰匙開門：「請進。」

　　這是丸井文太第二次踏入牧野家。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一個甚至不比同班同學熟的女生家裡，看到對方准備拿鞋給他的時候會預料到對方從鞋櫃哪個地方拿出客人用的拖鞋給他。

　　他換上拖鞋，和純太一起說「打擾了」。

　　本來為了預備考試才提出的一起學習，不過小學今天沒有什麼特殊活動，老師很平常地安排了作業，牧野梨奈收拾餐桌讓三人坐在桌邊。

　　她想找點飲料倒給他們，丸井文太看她走入廚房，問她：「你要做什麼？」

　　「給你們倒果汁。」

　　「我帶了茶，不用這麼麻煩。」

　　牧野梨奈斟酌問道：「不過純太會想喝的吧？難得他來找颯真玩。」

　　兩個男孩嘰哩咕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表情一個乖巧一個明朗，很聊得來。

　　丸井文太轉頭說：「那我來吧，你去坐著。」

　　牧野梨奈和他說玻璃杯放在哪個地方，悄然將丸井文太待在廚房的背影用目光記錄下來。

　　「姐姐，作文發下來了。」颯真拿起一張作文紙展示在牧野梨奈面前，「今天老師誇贊了我的作文。」

　　牧野梨奈接過作文，果然在上面看見了老師的小紅花和鼓勵的評語。

　　她眨眨眼，誇贊道：「好厲害。」

　　「井浦老師還讓颯真朗誦作文了，」純太分享說：「老師說梨奈姐姐你是個貼心的姐姐。」

　　颯真補充道：「純太他還舉手說姐姐你做的餅干超好吃。」

　　「是嗎？」不管是坦然和人接觸又或是喜歡吃甜食這點倒是都和他哥哥很像。牧野梨奈輕撓臉頰，「謝謝你，純太，你喜歡的話下次我多烤一點曲奇讓颯真帶回去學校和你一起吃吧。」

　　「可以嗎？謝謝梨奈姐姐！」

　　平時自己也總在學校裡吃，丸井文太聽到他們的對話沒有特別勸阻，只枕著雙臂提醒純太：「記得好好刷牙，不然看牙醫可有罪受。」

　　「知道了——」純太也拿起自己的作文，說：「哥哥你看，我寫的作文也被老師誇了。」

　　「什麼？」丸井文太抬眉，拿過純太的作文讀起來，「我看看，《我的哥哥》……」他目光掃過作文，心情介乎微妙和驕傲之間：「寫得也太誠實了吧你，給你打個95分吧，真是可愛的家伙。」

　　他手放在弟弟頭上一頓搓揉。

　　颯真探頭問：「寫了什麼？」

　　「就是按照文太哥哥平時的樣子寫的。」純太從丸井文太手裡拿回作文，半跪在椅子上表情得意遞給颯真，「我們交換讀吧。」

　　「好。」

　　颯真主動將作文分給牧野梨奈一起看，於是牧野梨奈也好奇仔細地讀起來。

　　【《我的哥哥》——丸井純太

　　我有兩個哥哥，我和陽太哥都很喜歡我們最大的哥哥文太哥哥。

　　文太哥哥的頭發像蘋果那麼紅，還很喜歡吃口香糖，一旦沒有口香糖吃，他就會像脾氣不好的浣熊一樣生悶氣。

　　文太哥哥不喜歡學習，他會陪我們一起玩耍，帶我和陽太哥打球，還會買很帥的汽車模型和能吃的玩具給我們玩。

　　文太哥哥也很能吃。陽太哥之前和我說過，文太哥哥在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偷偷把他的蛋糕吃了，把他惹哭，所以被媽媽罵了。

　　第二天，文太哥哥重新做了一個蛋糕給陽太哥賠罪。

　　雖然那個蛋糕最後基本都是由文太哥哥自己吃掉了，不過陽太哥被文太哥哥背高高，所以他們又和好了。

　　文太哥哥是天才，做什麼都很輕松，所以我以後也想成為像哥哥一樣的人。

　　如果文太哥哥讀完了我的作文，我猜他一定會摸我的頭。

　　因為我把他寫得這麼帥氣！（沒有騙人）】

　　身為哥哥的當事人讀完之後真的摸他的頭了。

　　牧野梨奈不由擋住嘴角發笑，重新多讀兩遍將純太的作文背下來。

　　颯真的作文字數比純太多出不少，丸井文太只看一眼就相信純太昨天對他說的「颯真腦袋很聰明」。他也在旁邊支著側臉讀了讀。

　　【《我的姐姐》——牧野颯真

　　我有一個大我十歲，對我很好的姐姐。

　　姐姐和我的頭發一樣都是杏色的，頭發很柔順，從小時候到現在一直都喜歡扎兩條很低的馬尾，皮膚比我白，手指細細的。

　　雖然我認為是我和姐姐在照顧媽媽，但其實是姐姐在照顧我和媽媽。

　　爸爸在很遙遠的天空，所以代替工作繁忙的媽媽，擅長家務的姐姐經常幫忙打理家裡，去超市購物。

　　姐姐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起來的時候像月亮。

　　她生氣的時候會叉腰，像站起來鼓起臉瞪人的兔子。

　　緊張的時候說話會有點結巴，說繞口令會咬到舌頭。

　　我記得在我小時候，姐姐會把我抱在腿上一起看電視。在媽媽出差加班的時候，姐姐也會陪在我身邊哄我睡覺。

　　姐姐喜歡看電影。現在我也喜歡看電影了，姐姐睡不著的時候我也可以拍拍她讓她去睡覺。

　　我的姐姐還喜歡下廚和做甜品，不管做什麼食物都很擅長。每年她都會親手做我和媽媽的生日蛋糕。

　　姐姐的夢想是將來開一家咖啡店，她有時候放假在家還會自己研究新的甜品配方。

　　雖然我還想不到將來想做什麼，不過因為姐姐對我很好，所以以後我也想幫上姐姐的忙。

　　現在我想到了。說不定我可以學習爸爸，從善良強大的人做起，保護姐姐和媽媽。】

　　盡管整潔清秀，孩子的字跡卻仍存有幾分稚氣。

　　視線落在作文最後一個字，丸井文太不由想到海原祭時他和芥川慈郎說過的話。

　　如果人能修正以前說過的話，那他想他那天大概不會對芥川淺面地說「牧野性格是挺好」，而是說「牧野確實是個好女生」吧。

　　不過，緊張的時候說話會結巴？

　　日奈那家伙，心虛說話的時候好像也口吃。


第13章 「察覺」

　　詫異歸詫異，但緊張就口吃的人多的是，丸井文太也沒特別深想。

　　陪兩個小孩子寫完作業，颯真剛和純太商量完要復習哪一門學科，牧野梨奈忽然感覺到小腹湧上一股熟悉的沉墜感。

　　她表情僵了僵，不過眨眼間就感覺到溫熱的血准備要流出來。

　　不會吧……今天是幾號？

　　想起來今天是月初，差不多到她生理期的時間，她心喊不好，強忍腳踝的痛感立刻站起身遠離椅子。

　　一大兩小同時看著她，牧野梨奈強撐自然道：「我去一下衛生間。」

　　很普通的理由，於是在「好」的聲音後視線都收了回去。

　　牧野梨奈小心翼翼地從椅子裡面挪出來，確認椅子上沒有留下什麼紅色的痕跡，心裡吐槽了一下小野亞紀子說的守恆定律，馬上揪著裙角走出客廳。

　　客廳的門合上，兩個小孩對著課本一問一答嘀咕考試會出什麼題目。

　　沒有做補習老師的潛質，也不好當著用心學習的小孩面前玩手機，丸井文太只好打量觀望牧野家的環境。

　　大小和他家相若無多。淺色的亞麻布沙發前面就是茶幾，地板毛毯柔軟，靠牆並列的書架上放置了相當多的影視光碟，不同種類的小說和雜志琳琅滿目。開放式的廚房，牆壁掛著不同種類的廚具，屋裡的氣味淡而清新。

　　看得出家裡主人應該很愛干淨，雖然四處都充滿了溫馨的生活氣息，家裡卻說不上凌亂。剛才丸井文太打開冰箱的時候也有同樣的感想，牧野家的冰箱收拾得就和學校家政教室的冰箱一樣整齊，還有幾張貼在食盒上的便簽，丸井文太猜那約莫是提醒牧野的媽媽食物什麼時候過期。

　　牧野梨奈顫顫巍巍又細心的形像在丸井文太腦子逐漸完善，又劃過上次在街道偶遇她和朋友相處時的笑臉。然而在想像對方叉腰生氣的模樣時，丸井文太的聯想又莫名陷入卡頓。

　　沒辦法，牧野在他這還是膽量不大斯斯文文的好學生形像，但按照她這副擅長照顧人的貼心脾性，他想說不定對方還真能和隨地就睡的芥川合得來。

　　許是瞄見課本上有兩個小人牽手的圖像，純太很有興致地分享說：「哥哥，我們音樂老師說是下年春天就要辦結婚典禮。」

　　筆蓋頂著男孩一邊臉頰。丸井文太思緒中斷，從桌子中央的零食罐摸出一顆糖果應道：「除了冬天都是辦婚禮的好日子嘛。」

　　純太說起父母放在房間的婚紗照，颯真一本正經點頭聆聽。丸井文太自己吃糖解饞，也不提醒兩個小孩天馬行空的話題已經和復習考試完全不相關。那種嚴謹的形像和他無緣。

　　「哥哥將來會不會結婚？」放任小孩聊了一會兒，純太好奇問他。

　　丸井文太回道：「不知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純太拉長聲音誒了一聲：「可是媽媽說哥哥你最近應該又交到女朋友了，說是時隔兩年又談上戀愛。」

　　老媽在對六歲的兒子說什麼？丸井文太咬糖果的動作無奈一凝，將弟弟的臉掰回去：「交到女朋友和結婚是兩回事吧，小朋友這麼早就問這種問題又能干什麼。」

　　被糊弄過去，純太撅起嘴巴嘁一聲。他在丸井文太的手掌下保持這個姿勢轉而問颯真：「颯真，梨奈姐姐有沒有男朋友，以後會不會結婚啊？如果梨奈姐姐結婚的話，那她的結婚蛋糕會不會超級豪華？」

　　這個八卦的小朋友。丸井文太托著臉神色微動，但也沒有打岔話題。

　　「不知道，姐姐說過結婚蛋糕很難做得好看又好吃，做好一個蛋糕要花很多心思。」颯真腦袋稍歪，無意中將親姐姐的事情抖得一干二淨，「不過姐姐還沒有交過男朋友，我覺得她應該不會結婚。」

　　純太皺著眉毛嘟囔：「可我聽陽太哥說文太哥哥都交往過好幾次了，難道中學生不是都會談幾段戀愛？」

　　好幾段？

　　身為一年級的純真小學生，牧野颯真抬起眼睛看了看坐在斜對面戀愛經驗貌似很豐富的紅發哥哥，目光動搖迷惑。

　　「次數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過程開心不開心，對吧？」

　　萬一牧野回來發現弟弟的戀愛觀被他帶偏了，那他很難對對方解釋。丸井文太面不改色按著弟弟的腦袋說明：「談戀愛這回事只要是真心對喜歡的人好就行，等你們再長大點自然就會明白了。」

　　「是這樣嗎？」颯真似懂非懂，「媽媽教我和姐姐只能和喜歡的人談戀愛，那看來哥哥你有很多個喜歡的人。」

　　「……」牧野弟弟這張嘴是怎麼長的？

　　雖然丸井文太想說人要是真想談戀愛，不論感情深淺甚至淺到沒有都能湊合在一起談，不過真說出來他作為年長者也完蛋了。

　　「多看別人的優點，那你也可以有很多個喜歡的人。當然，一段戀愛只能同時和一個人談。」他折起糖紙，「不過颯真你媽媽說得對，只和你喜歡的人談戀愛，做個一心一意的人也很好。」

　　颯真想了想，點頭回應：「我明白了。」

　　他說：「如果是這樣，那姐姐可能很久都不會交男朋友。」

　　聽他這麼說，丸井文太眉毛輕揚，問：「為什麼？」

　　「因為，之前我不小心偷看過一次姐姐寫的日記。」

　　颯真兩只手拆開糖果包裝，將糖果放進嘴巴，慢吞吞地說：「姐姐有喜歡的人了，不過她喜歡的人不認識她，這樣的話好像談不成戀愛。畢竟姐姐她是個『一心一意』的人。」

　　牧野有喜歡的人了？

　　回想起修學旅行牧野梨奈放下的手指，丸井文太忽然也不是太意外。

　　「我知道！我在電視看過，這個叫暗戀！」純太雙肘撐在桌面，身體傾上前，「只要告白就不算暗戀了。不認識的話，梨奈姐姐為什麼不告白？告白之後不就認識了嗎？」

　　「可能是因為學校不同吧。」颯真表情也帶著些許天真不解，「姐姐從中學二年級就喜歡那個不認識的人的樣子。」

　　「現在還在喜歡？」

　　「我想應該是，姐姐今年暑假的時候也去看比賽了。」

　　「什麼比賽啊？」

　　丸井文太的注意力被颯真一句「網球比賽」一下牽扯回來。

　　颯真認真回想說道：「姐姐的日記好像寫著她喜歡的那個人會打網球，還打進過全國大賽的樣子。」

　　牧野喜歡的人打網球，還打進過全國大賽？

　　丸井文太這下是真的很意外了。他下意識確認了一下自己沒在吃口香糖把泡泡弄破。

　　「打網球？真的？」純太雙眼霎時亮起，興奮地晃了晃丸井文太，「那文太哥哥說不定認識梨奈姐姐暗戀的人，文太哥哥的學校都拿過全國冠軍了，你說對吧哥哥！」

　　「怎麼說……可能是吧。」丸井文太狐疑詫異，「但全國有24支隊伍能入圍全國大賽，我只對豪強隊伍有印像。記住其他沒有我天才的對手也沒意思。」

　　說不定像純太猜的那樣，牧野從中學二年級就喜歡的人還真在他社交圈。

　　但沒有牧野在初中部的印像，她高中才考來立海……該不會牧野暗戀的人就在他們學校社團裡面吧？

　　丸井文太心感微妙，理智也正像呼吸燈閃爍那樣在提醒他他知道了牧野沒打算告訴他的秘密。總之在牧野梨奈本人回來之前，他很有眼色地轉移開了話題。

　　然而，人的好奇心就像被擠出來的牙膏，一旦在意了就收不回去。

　　牧野梨奈回來客廳之後低頭看弟弟的課本，丸井文太也第一次在她不察覺期間觀察她。

　　像颯真作文寫的那樣，牧野皮膚白，頭發細，雖然和讓人驚艷的漂亮扯不上關系，不過她長相秀氣標致，盯著看只會越來越覺得順眼，尤其她眼睛有種干淨的透明感，手指纖白，這些地方只要注意到就會給人留下不錯的印像。

　　但丸井文太不自覺皺起了眉。

　　過程中，他所感受到的那種隱約的熟悉感在比十秒更長的觀察後，總算像霧氣緩緩浮出水面。

　　當牧野梨奈微微猜測蹙眉指著課本對弟弟說「我覺得應該是這裡」的時候，丸井文太眼前那片迷霧終於散開，清楚知道他感到的那股熟悉感是從哪裡來了。

　　——牧野的眼神和日奈很像。仔細看，她們的手指還有手腕粗細都很相似。

　　就連認真讀東西的時候，指背會無意識摩挲下唇這個習慣都很一致。

　　哦……還都很會做飯。日奈第一次做給他的戚風蛋糕，她也說自己調整過配方。

　　這麼一說，之前海原祭在日奈身上看到的閃粉也是牧野班上的。

　　丸井文太的眼神愈漸古怪起來。

　　「牧野，」他叫住她，頓了頓才問：「你家有沒有什麼親戚？像堂表兄弟姐妹。」

　　「親戚？」

　　牧野梨奈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這麼問，但還是誠實回答他：「我家只有一個未婚的舅舅，沒有其他堂表親。」

　　她謹慎地眨眼：「怎麼了？」

　　「沒什麼，突然想到點事情，就問問。」

　　突然發現同校女同學和自己女朋友很像，丸井文太無從適應這微妙的怪異感。

　　但這下他是真的起了探究心想要知道牧野那個暗戀了兩年，打網球還打進過全國大賽的家伙是誰了。


第14章 「淪陷」

　　回到學校，丸井文太將「牧野喜歡誰」這個疑問交付給了和牧野梨奈關系不錯，他自己也認識的熟人。

　　三木真穗聽見後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你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但半晌還是連同水一起驚險咽回喉嚨，也顧不上對後退一大步提前閃避的丸井文太翻白眼，哐一聲放下水瓶說：「原來梨奈有喜歡的人？我不知道，那孩子沒告訴過我。」

　　「那她喜歡什麼類型你不知道？」

　　「眼瞎的吧。」三木真穗沒好氣地說：「走開走開，我最近失戀了，有女朋友的人別跑來我面前。」

　　瞎的，那就是柳？

　　丸井文太不負責任想了半秒，但不用反應也知道三木真穗只是在隨口糊弄他，他也沒當真。

　　手機一響，他收到了女朋友發來的一張萬聖節蛋糕宣傳圖。他剛想動手指回復，抬頭就是三木真穗的臉。

　　這位說自己剛失戀的三年級學姐眯了眯眼睛，朝他發出一聲冷笑：「有空談戀愛還不如准備期末考試。」

　　丸井文太覺得三木真穗最近變得神經質了，不過對方是應考生，他惹不起。

　　他聳肩拉開教室的門准備告辭，一瞬間反應過來門口對面有人，和剛准備拉門進教室的牧野梨奈同時及時頓住沒動。

　　對方抬起眼簾，有點錯愕驚訝，很快又斂眼彎唇和他打招呼：「丸井。」

　　「牧野。」

　　面對面相站，那種熟悉感更加明顯了。留意到牧野和日奈的體型身量也相仿，丸井文太心裡的怪異感又像雪球一樣滾大了點。

　　三木真穗坐在料理台前偷看門口兩人，也不作聲，把自己當成是空氣。

　　***

　　扭傷痊愈，在正式應付完所有考試還沒有派發成績的周末，牧野梨奈穿上和小野亞紀子新買的衣服，作為日奈重新復活。

　　有一小段時間沒作為日奈和丸井文太見面，她出門前對著鏡子又是搓揉臉頰又是練習笑容，坐在地上認真翻了兩遍流行雜志的戀愛專欄，有些臉紅地嘀咕背誦了幾句，將潤唇膏揣進口袋才出門。

　　這有點罕見。她比約定好的時間早五分鐘到，卻在約定地點先一步看見丸井文太的身影。

　　「文太。」她從他身後叫他，「等很久了嗎？」

　　丸井文太轉過頭，牧野梨奈覺得他停留她臉上的目光比往時的還要久上一點，在她忍不住要問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上了什麼的時候丸井文太才收回眼神說「沒有」。

　　近兩個禮拜沒見面，牧野梨奈的低電量在她和丸井十指相扣時總算滋滋往上充電。

　　「你旅行發過來的照片一張都沒有入鏡，故意的？」走在街道，丸井文太這麼問她。

　　那當然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是她根本就沒去旅行所以拍不出來。

　　「……嗯！就是故意的。」牧野梨奈忍著羞恥感胡謅，「這不是我覺得這樣你會更想我嗎？」

　　丸井文太不說話，就這樣像是無語地瞥向她，隱蔽地看到她耳朵紅了之後才放過她，「笨蛋嗎你。」

　　「哈哈……」

　　反正日奈的成績也看不出來她有多聰明，這樣剛好。牧野梨奈心想。

　　有人氣新電影上映，在商場逛了一會之後他們又坐到電影院。

　　丸井文太抱著爆米花桶，牧野梨奈趁電影還沒開映，拿出來小野亞紀子回來之後帶給她的伴手禮。

　　「巧克力草莓，送給你。」

　　包裝上注明地址北海道，且賞味期限是十四天內，作為日奈這個人去北海道參加旅行的證明綽綽有余。

　　丸井文太看了一眼巧克力，收下：「謝謝。現在能吃麼？」

　　牧野梨奈嗯聲點頭。

　　丸井文太拆了巧克力包裝，啊聲示意她張嘴，順手將一顆巧克力喂她嘴裡。做完這些，他把巧克力給她，說：「該你喂我了。」

　　還來不及品味巧克力的甜味，牧野梨奈怔愣地看著他。

　　「不是兩星期沒見，你要讓我想你麼？」丸井文太挑眉，自然地催促她，「討回來沒見面的份。」

　　討回來什麼？親密的份？

　　牧野梨奈腦子沒反應過來，總之身體先自己動了。她指尖不小心擦過丸井文太的嘴唇，聽見對方鼓起一邊臉龐說「好吃」時才回神。

　　她沒在做夢吧，她居然真的就這麼絲滑地喂丸井吃東西了。被嘴唇觸碰的手指殘留著暖意，牧野梨奈胸口怦動不停，覺得丸井還真是談戀愛的天才好手，把她也帶得好像很會談戀愛一樣，他至少值得被頒一個獎。

　　又看了一部質量不錯的電影，兩人在公園散步的時候順路買了一個可麗餅。

　　雖然吃得很滿足，但扔垃圾的時候牧野梨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吃撐的肚子。丸井運動量大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可她覺得如果每次出來約會都以這個頻率吃甜食，她用不了多久就會變胖了。

　　丸井文太見她摸肚子，問道：「肚子疼？」

　　牧野梨奈搖頭：「沒有，就是飽。」

　　丸井文太若有所思。走了一會兒，他拉著她的手問：「對了，下周末去不去游樂園玩？有萬聖節游行活動。」

　　游樂園，她記得他好像很喜歡去游樂園玩。牧野梨奈沒怎麼猶豫就答應說「好呀」。

　　不過萬聖節，要到十月末了。

　　逐漸變少的時間讓牧野梨奈有些不舍，但是身邊丸井文太的存在感比什麼都真實強烈。

　　她虛摸剛補上潤唇膏的嘴巴，看著四周的樹木有點緊張，無意識收緊手裡的另一只手。

　　丸井文太偏頭看了她一眼。

　　走到附近沒什麼路人的安靜區域，牧野梨奈咽一下口水，停下腳步喊了他一聲：「文太。」

　　「什麼？」

　　她猶豫少許，控制著手不發顫，像第一次她吻他那樣將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之前說我提前和你說的話，就沒什麼不可以，對不對？」

　　牧野梨奈覺得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但抱著偽裝帶來的勇氣，她望著丸井文太的眼睛，問他：「你現在能閉上眼睛嗎？」

　　這家伙……讓她接吻之前給點訊號，結果她怎麼這麼老實還真的讓他准備。

　　丸井文太有點無語，有點好笑，也有點心動。他從喉嚨回應一聲嗯。

　　可他沒有閉上眼睛，他垂下眼簾，在她的眼睫定睛停留片刻。

　　接著他喉結一動，主動低頭往她唇上貼了貼。

　　牧野梨奈睜開眼睛，唇上掠過的觸感讓她心裡綻開一朵朵絢爛的煙花。她愕在原地，「你……」

　　「你想做的事也是這個吧，被我搶先又沒什麼。」

　　丸井文太睜眼笑了笑，剛舒展開的眉頭微皺，掩飾圍巾下些許害羞的熱意：「總覺得有股草莓味。」

　　牧野梨奈下意識舔了舔唇瓣，意識到丸井文太的嘴唇剛剛在這裡停留過，臉龐迅速勻開一片緋紅，好一會兒才從口袋裡默默掏出那支潤唇膏。

　　丸井文太看了看上面的字：草莓味，可食用。

　　「喔……好吧，是能吃。」商標沒騙人。

　　酸澀但黏稠的氛圍一直保持到了車站。丸井文太往閘口張望一眼，說道：「今天玩得有點晚，我送你回家吧。」

　　手裡牽著的手指微微抽動一下，他轉眼看著女朋友。

　　「不用送了，天才剛黑，還不算晚。」牧野梨奈佯笑婉拒，「一來一回太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好，現在是下班時間，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家就在這個站，她都是坐一個站就轉乘坐回來。要是丸井送她回家，她找不出一個能讓她開門的佐藤家圓謊。

　　還好丸井像被她說服了，沒堅持送她回家。

　　他轉而問道：「那你家在哪？讓我有個數。」

　　牧野梨奈回答他距離南中不遠的一個站。

　　丸井文太看了看車站的路線圖，片刻說知道了。

　　夜色寂靜。

　　牧野梨奈又睡不著了。

　　她從來沒想過丸井會主動吻她。哪怕日奈是他正式的女朋友，可她覺得主動和被動這兩點始終是有區別的。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既高興，又有點失落。她開始設想如果她翌年春天不用搬離國內，用自己原來的身份去告白的話，那現在會變成什麼樣。

　　但現實好像沒有如果。她是媽媽的孩子，媽媽和颯真都需要她。

　　糾結的思緒還有活躍的神經令牧野梨奈輾轉難眠。她掖了掖被子，心不在焉地輕撫自己的嘴唇，讓被窩的溫度包圍自己。

　　不知不覺，牧野梨奈緩緩陷入睡夢中。

　　她夢見了第一次遇見丸井文太的那個冬天。

　　國中二年級，學校剛結束期末考試。亞紀子去開會，她獨自走在街道上，准備去甜品店買一個蛋糕。

　　天空飄落細絨般的白雪。甜品店門外排著隊，她支著傘，看著櫥窗裡繽紛的蛋糕不禁發怔。

　　再過兩天就到父親的忌日。每逢下雪天，她總是忘不掉在小學時平常放學回家的一天，媽媽伏在沙發上哭泣，電話掉落到一旁的畫面。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再圓滿的幸福也可能會在最平凡的一瞬間破碎。

　　身後跟著排了幾個有說有笑的高中生。她回神，剛好隊列往前挪動，她也往前邁開一步。

　　身後高中生聊天的聲音飄進她耳朵裡。

　　「時間決定好了嗎？要不就星期六晚上八點？」

　　「可以啊。」

　　「我沒意見，不過加奈有點險了吧？」

　　「別提了，我家門限九點，稍微晚一點回家都會被我家老爸嘮叨個沒完。」

　　「哈哈！我懂你，我家爸媽也啰嗦，反駁他們幾句就要罵我反叛期，誰要聽他們煩人。」

　　明明是說笑輕松的話語，她卻覺得惘然，低下頭悄悄翹起鞋尖，只想把耳朵堵起來。

　　不遠處飄來電話鈴聲，將她的注意力牽扯了過去。

　　排她前邊的紅發男生穿著校服，黃棕相間的圍巾從他背後垂落，背攜一個深色網球包。

　　他本來就在擺弄手機，鈴聲響起還未兩秒就接起電話，聲音明朗。

　　「老媽？」

　　「在排了，真的。」

　　不知道電話對面的人對他說了什麼話，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無語埋怨：「才不會，再怎麼說我都不會私吞掉老爸的生日蛋糕吧。」

　　「我記得，基礎款就好，記得牢牢的。」

　　他語氣一轉，口吻多了分活潑的商量：「但真的不能蛋糕加大草莓加量麼？」

　　對話沒了後續，少年對著電話「喂」了一聲。

　　拿開手機，她不小心透過他肩膀偷瞄到屏幕上顯示通話已被對方掛斷。

　　男生無奈地嘆了聲氣，收起手機，雙手自在地插進兜裡。

　　沒來由地，憂郁不見了，她感到有些想笑，仿佛有了喘息的空間。

　　到了店裡，排在她前邊的少年預訂好父親的生日蛋糕，又一口氣買了好幾個糕點，提著蛋糕盒離開。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她不由抬起眼眸想要知道他的長相。

　　她看見了。那是一張帶著淡淡饜足的臉，他亮紅的發梢散落臉側，眉眼的笑意明朗陽光得似是要將飄下的雪融化。

　　像點綴在芭菲上的櫻桃。

　　他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不經意往她的方向一瞥。

　　不過一秒的對視，她卻感覺到了胸口在那一瞬間無比鮮明的跳動，若無其事又慌張地撇開眼神。

　　直到店員提醒下一位客人上前，她才恍神，匆匆說自己要買的蛋糕。

　　但是腦海已經深刻地記住了那個男生的面容。

　　在吃早餐的閑暇，課間的空白，思想放空的縫隙，那個男生匆匆一瞥的臉龐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就出沒在她的腦袋裡，也在她內心萌生發芽。

　　她認出來那是立海大附屬中的校服。於是在無論如何都無法不在意的一天，她在亞紀子的陪同下偷偷去了立海大的學校。

　　她在網球場看到了他，也從網球比賽上的名單知道了他的名字。

　　丸井й⑦太。

　　她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將他在球場上奔跑揮拍的身影刻進眼裡。

　　她看他揚起眉梢自信的笑，看他朝氣縱容陪後輩打鬧，看他享用甜品後的飽饜滿足。

　　心潮起伏的同時，她對他的好奇也多了起來。

　　她想要知道他的班級，他的生日，他喜歡吃的食物，他平時的興趣，也想見證他平日付出汗水而後去贏下勝利的每一場比賽。

　　一日又一日秘密的關注，她再也無法忽視自己內心的聲音。

　　尤同一腳踏進綿膩的奶油，她承認自己淪陷進了那條名為喜歡丸井文太的河裡。


第15章 「試探」

　　「抱歉，日奈，今天的約會果然還是取消吧。」

　　接電話的時候沒設想會聽到這句話。牧野梨奈從衣櫃挑選衣服的動作不由停下來，問道：「為什麼？是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電話那端隱約傳來兩個小孩子玩鬧的聲音，丸井文太無奈解釋：「我家老爸老媽臨時出門了，我得看著兩個弟弟。」

　　照顧弟弟，那的確是走不開了。

　　牧野梨奈內心湧上一點失望。

　　可對著鏡子，她不禁一愣。

　　「可是既然只有你自己一個照看弟弟的話，我可以幫忙啊。」

　　話說出口，她自己也有些愣神，卻下意識順著本能說下去：「呃，我不是說要去你家的意思……但你不是說游樂園辦萬聖節游行嗎？小孩子應該都喜歡游樂園，你可以帶兩個弟弟出來玩。」

　　「出來玩——你說得倒沒錯，」丸井文太聲音一頓，「可你沒所謂麼？」

　　「指什麼？」

　　「約會。」他說，「正常高中生約會不會想帶上小孩四處走吧，照顧小孩可比想像中費功夫。」

　　「我不在意呀，那是你弟弟。」她照顧颯真也照顧習慣了。牧野梨奈抿了抿唇，坐到床邊揪著枕頭一角，「況且有你在，去哪裡做什麼我都很開心。」

　　「……」

　　通話對面只聽得見孩子玩鬧的動靜，電話主人沒吭聲。

　　牧野梨奈小心翼翼問：「文太？」

　　「好，知道了。」丸井文太好一會才重新開口，聲音輕松，「這倆家伙會開心的，那就還是約好的時間見面。」

　　「嗯！到時候見。」

　　掛了電話，牧野梨奈盯著手機，覺得丸井文太最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怪。

　　應該不會是感冒。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他穿得少，提醒他穿好外套好了。她歪歪腦袋。

　　臨近萬聖節，又是周末，不少人出門游玩，通過較狹窄的道理時行人幾乎都是肩膀挨著肩膀。

　　「日奈。」

　　牧野梨奈回頭，一眼就看到丸井文太身邊兩個男孩。

　　丸井文太揉了揉身高到他肩膀的男孩的頭，「這是陽太。」又揉了揉純太的頭，「這是純太。」

　　三兄弟站在一起，相似的氛圍倒是讓人一眼分辨出來他們是親兄弟。

　　牧野梨奈和他們打招呼。

　　「姐姐好。」

　　知道這是提議把他們帶出來游樂園玩耍的人，陽太笑容格外燦爛。

　　純太抬起臉好奇地盯著她。

　　牧野梨奈出門前已經從頭到腳檢查過自己，她覺得就算牧野玲子站到她面前都不一定能認出來是她是她女兒。

　　她翹唇對純太一笑，宛如一個外向活潑的大姐姐。

　　純太眨了下眼。

　　去游樂園的鐵路上。

　　「文太哥哥。」

　　「什麼？」

　　「日奈姐姐和梨奈姐姐好像哦。」

　　丸井文太心裡咯噔，有些微妙，問他：「怎麼這麼想？」

　　「她們和我打招呼的時候都會彎腰說話。」純太嘿嘿笑了笑，「脾氣好好的樣子，還有眼睛笑的樣子也特別像。」

　　原來覺得女朋友和牧野像的不只他一個。

　　手裡牽著另外一只手，丸井文太覺得右手不太自在。他目光不自覺落在女朋友的手背，似乎想從上面找出一顆痣，又或者諸類能讓人輕易辨認的痕跡。

　　可惜，女朋友的手除了手型好看以外找不出任何特征。

　　游樂園憑票入場。牧野梨奈和丸井文太約會基本都是各付各的，偶爾輪流結賬。這次她負責買自己的票。

　　丸井文太不經意聽到她買的是成年人全票，不由問她：「怎麼不買學生票？」

　　因為買學生門票要出示學生證。她絕對不想發生不小心掉了錢包然後被他看到學生證是立海款式，並且照片上是她原本的臉這種烏龍。

　　「……我的學生證弄丟了，還沒補領，反正票價差不多。」牧野梨奈糊弄過去。剛好路過自動販賣機，她轉移話題問：「要趁現在買點什麼喝嗎？陽太和純太口渴不渴？」

　　「我想喝果汁！」純太說。

　　「好，姐姐請你喝。」

　　還好媽媽漲了她的零花錢。牧野梨奈動身走過去，純太像小尾巴一樣跟牢她。

　　陽太看著走開的臨時嫂子和弟弟，抬頭看了看視線追隨女朋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大哥，說：「文太哥，我也想喝汽水。」

　　丸井文太收回思緒，答應道：「可以啊，買了你自己拿。」

　　說送她回家她拒絕了，學生證這麼重要的東西她也弄丟了，之前還不是很適應見到他的朋友。日奈這家伙，果然是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吧？

　　說起來仁王那家伙好像有什麼頭緒，之後問問他好了。

　　游樂園內的音響循環播放著萬聖節專屬音樂，怪誕而歡快。員工打扮成科學怪人和糖果女孩往外派發五彩繽紛的氣球，很快純太手裡就多了一個氣球。

　　經過一個售賣園內飾物的攤位，牧野梨奈拿起一個灰色狼耳頭箍往丸井文太頭上比劃，有點心癢。

　　丸井文太順她意戴上頭箍：「怎麼樣？」

　　牧野梨奈看得目不轉睛，肯定道：「好看。」

　　怎麼有人可以可愛和帥氣兼得，她在心裡說。

　　丸井文太掃過攤位上的頭箍，在兔耳上停留一秒，挑了這個頭箍給她。

　　看是他挑的，牧野梨奈戴上。她晃了晃頭，看不到自己的臉，問他：「適合我嗎？」

　　丸井文太看她，捏了捏她頭上的耳朵，誇道：「超級合適，很可愛。」

　　牧野梨奈彎唇。員工親切地笑：「買三個以上有優惠哦。兩位要不要幫小朋友也買一個？」

　　牧野梨奈和丸井文太低頭，發現陽太和純太兩兄弟正盯著他們看。

　　「文太哥，我覺得這個就挺適合我和純太。」

　　陽太拿起一個燈泡頭箍，按下開關還會發光。

　　牧野梨奈：「……」

　　「喔，挺有自覺。」丸井文太拿走他的燈泡頭箍，「雖然可以，但沒必要。」

　　他們頂著三狼一兔的陣容拉著手出發去玩。

　　坐旋轉木馬的時候，看到陽太和純太的笑臉，牧野梨奈覺得雖然他們比颯真更有活力，但沒有想像中那麼調皮，好像還好。

　　路過射擊攤位的時候，就算兩兄弟興致高漲，連帶著丸井文太這個大哥也秀了一番技巧拿下二等獎的特級豪華棉花糖，蹭了兩口棉花糖的牧野梨奈依然很享受。

　　直到牧野梨奈和他們坐上旋轉咖啡杯，陽太和純太活力四射呼喊著假面超人在宇宙征程之類的話，瘋狂地扭動咖啡杯中央的把手——

　　她倒下了。

　　下來咖啡杯的的時候牧野梨奈眼前整個世界都轉成了蚊香，要不是丸井文太伸手拽住她，她能直接往地上一撲。

　　「還好麼，感覺怎麼樣？要不休息一會？」丸井文太拉著她，忍俊不禁問道。

　　參加過U17的人自然不覺得這種程度的玩鬧有哪裡承受不住。不過看牧野梨奈暈得要扶住燈柱的樣子，他自然明白對方不這麼想。

　　「……差點交代在這裡，下次我還是看著你們玩這個好了。」

　　她的戰鬥力還是太弱了。

　　丸井文太看一眼正在和員工扮演的布偶聊天的兩個弟弟，說：「今天是特別版，下次只有我們的時候再去坐過山車和逛鬼屋吧。」

　　「逛鬼屋？你願意？」

　　「不就是鬼屋，有什麼不能去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去玩。」

　　他將自己的綠茶給她喝兩口緩緩。牧野梨奈聽他輕松的口吻，總覺得裡面帶了些哄人的意味。

　　心跳的速度讓她清醒不少。她覺得好受些了，舒出一口氣，在口袋摸出顆糖含在嘴裡後示意繼續出發去玩。

　　「你有隨身帶糖的習慣？」丸井文太看到她的動作忽然問。

　　牧野梨奈一滯，觀察後見他似乎只是隨口一問，答道：「不啊，平時沒有，今天只是想著你和兩個弟弟可能會想吃所以就帶在身上。」

　　「是麼。」他表情放松，啊地一聲，「那給我吃一顆。」

　　牧野梨奈拿出糖，丸井文太低頭從她手裡叼走糖果，滿意地嗯一聲，眼神從她右邊口袋收回眺望別處，腮幫微鼓。

　　反復投入在排隊和游玩設施，愉快的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夕陽沉落，夜色從天空拉開夜晚的序幕。

　　絢爛的彩燈齊齊點亮。在園內解決完晚飯，他們走到游行隊伍會經過的位置准備看表演。

　　身邊環繞著拍照的游客。牧野梨奈原本只是看著，出神地想著游行什麼時候會開始，驀然聽到丸井文太的聲音在身旁說「我們也來拍照吧」。

　　純太贊成地歡呼，熟練地跑到陽太身前比耶。陽太也很捧場地露出笑容。

　　丸井文太抬起眉梢，給兩個弟弟拍了幾張照，又翻轉鏡頭讓自己入鏡。

　　他看向她：「日奈，來拍照？」

　　牧野梨奈稍作猶豫，在想什麼借口才能不掃興之余又能順利拒絕。

　　從一開始她就不打算讓佐藤日奈這個身份留下什麼實則性的存在證據。就算和他合照這一點非常具有誘惑力，可也不能忽視相片是一個危險因素的事實。

　　但丸井似乎不打算給她拒絕的機會。他伸手勾她的手腕，把她帶到身側，眉梢又流露出那股耀眼的自信，「不用擔心，我拍照技術一流。」

　　……他都拉她的手露出這種表情了，她能怎麼辦。

　　「我不擔心呀，不過你拍好之後要發給我P圖。」

　　「你又不醜。」

　　「我也知道自己不難看。」她一瞬偏開目光，聲音輕得像嘟囔，「這不是你好看麼。」

　　她總要給自己找個借口。

　　自拍模式下丸井文太看著手機鏡頭，沒錯過她的表情。只是女朋友很快就露出甜美燦爛的笑，他無從追究剛才那一瞬間。

　　雖說陰森，可萬聖節游行也洋溢著似嘉年華宴會的歡樂。為了看小醜表演，牧野梨奈將要被游客淹沒的純太抱起來。

　　抱起純太的時候她呼吸凝了凝，手臂緊繃，估算純太比自家颯真重了三公斤有多。

　　把人放下來的時候她偷偷松了口氣，感嘆真不愧是丸井的親弟弟。

　　***

　　看過花車游行，最後排隊坐了一趟摩天輪，差不多要到該回家的時間。

　　「我帶他們去洗手間，很快回來。」離場前，丸井文太帶走兩個弟弟。

　　牧野梨奈點頭應道：「好。」

　　等看不見丸井文太三人的身影，她找一個位置坐下來，拿出手機開始看今天在游樂園的合照。

　　另一側，在牧野梨奈看不見的男衛生間。

　　「今天玩得開心吧？」丸井文太問弟弟。

　　「開心！」陽太和純太回答道。

　　「開心就好。」

　　丸井文太打量兩個弟弟，隨即目光悠悠落在陽太身上，胳膊搭上陽太肩膀，口吻輕快商量：「既然玩開心了，那幫哥哥完成一個任務。」

　　玩樂了一天，回程的地鐵安穩得令人生起困意。純太已經倚著哥哥手臂打起瞌睡。

　　「日奈姐姐，今天謝謝你帶我和純太玩。」陽太仰起臉真誠笑道。

　　看見男孩因為笑容而鼓起的雙頰，牧野梨奈倦意散去不少，也微笑起來：「不客氣，姐姐也玩得很開心。」

　　「下次我還想和日奈姐姐玩。」

　　「好啊，有機會的話我再來找你和純太。」

　　「那姐姐下次可以來我們家玩。」陽太眼神微亮，「我們可以一起打游戲，我家有漫畫，還有很多模型。」

　　去丸井家？

　　牧野梨奈心髒顫一下，輕掃一眼丸井文太。這個似乎由不得她做主。

　　「可以啊。」丸井文太接收到她視線，說：「你來吧。偶爾在家約會也挺好，我招待你。」

　　他本人都同意了，那絕對要去一趟。

　　牧野梨奈胸口怦通怦通地跳，說「那好」。

　　陽太有自己手機，加了她的line。

　　打開了話閘就止不住。在陽太輕快地分享的口吻中，牧野梨奈不禁分神想了一下現在自己左右兩邊都被丸井包圍的場景，感覺有點奇妙。

　　「我國語成績最好了，上次考了96分，辯論比賽還拿過優勝。」

　　陽太笑容透著沾沾自喜的可愛：「姐姐聽過繞口令嗎？我可以一口氣說完。」

　　牧野梨奈眨眼的功夫，陽太一咕溜念完了「ロхЁロパЁロパ確ろズЁロクゎヤЁロゾ確ろЁロザゾスゆ」的繞口令。

　　「好厲害。」牧野梨奈欽佩贊嘆道。她光是在旁邊聽著都覺得舌頭要打結。

　　「日奈姐姐要不要試著讀？」陽太笑眯眯，眼神亮晶晶的，盡是期待。

　　牧野梨奈一凝，推辭道：「我就不了吧。」她舌頭不靈活。

　　「不可以嗎？」

　　陽太垮肩，眼睛垂下去，一副小狗失落的樣子。

　　他五官很像他哥哥。牧野梨奈看得心軟，嘴巴有自己主意，馬上改口道：「開玩笑的，當然可以了！」

　　陽太高興地看著她。

　　「ロхЁロパЁロパ確ろズЁロ……」

　　牧野梨奈念得不快，但還是卡頓了一下。

　　在陽太期待的目光下，她又硬著頭皮重新念了一遍：「ロхЁロパЁロパ確ろズЁロクゎヤЁロゾ確——」

　　舌尖一痛，她合上嘴巴攥緊手指，深深吸氣。

　　「姐姐不太會念。」還是咬到舌頭了。她含糊地笑，輕巧地帶過話題，「比不過陽太。」

　　「其實我也練習了很久。」陽太驕傲地仰起臉，「練習多了就一定能成功的，姐姐你也一定可以。」

　　牧野梨奈舌尖陣陣發痛，做不出大表情，笑著回應一聲「嗯」。

　　丸井文太向來是轉移她注意力最好的存在。牧野梨奈試著將神經集中在和他牽著的手，好忽視舌頭的痛感。

　　手心的溫度比平時滾燙。牧野梨奈愣了愣，轉過臉看丸井文太，卻發現丸井文太正在看她。

　　他目光有種不確切的專注，帶著一種疑惑的剖析，就好像面對著一道必須解決的難題。

　　牧野梨奈感到失措。可他們目光交觸的瞬間，丸井文太倏然說：「玩累了？看你好像有點想睡。」

　　「啊？」她摸不透，打起精神應付，「……是有點。」

　　「我想也是。」他像是被燙到似的收回目光，「回去早點睡。今天玩得很開心，我想想下次約會去哪裡。」

　　「嗯，好。」

　　剛剛他是在想下次約會要去哪裡玩？牧野梨奈淺淺蹙眉，有些糾結，但得不出什麼定論。

　　即將到站，牧野梨奈和丸井文太道別。

　　「今天我也過得很開心。」

　　她稍微遲疑，輕吻一下他的臉頰。

　　丸井文太握著她手的手指動了動。在熱度蔓延之前，她提起手袋邁出車廂，揮手道：「拜拜。」

　　丸井文太眼神定在她的臉龐，喉嚨稍動，像有什麼話想說，但只是撫上後脖回應她：「嗯，晚安。」

　　列車繼續行駛。

　　安靜了一會兒，陽太沒忍住好奇問：「文太哥，你為什麼要我讓日奈姐姐念繞口令？你們在打賭嗎？」

　　「沒有。」丸井文太眼神微妙，「我原本也只是突然想試試。」

　　誰知道她真的會咬到舌頭。

　　陽太歪歪頭，不太明白高中生情侶的突發奇想。可看他一臉沉思，又問：「那你現在是在想和日奈姐姐下次約會去哪裡玩麼？」

　　「不。」丸井文太心髒撞擊著胸口，手搭在陽太腦袋胡亂搓揉，眼神裡散不去的猜疑動搖，「在琢磨一件有點離奇的事。」


第16章 「自覺」

　　放學鈴已經響起很久。距離社團活動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普通部員在整理場地准備道具，也有人在換衣服熱身。

　　仁王雅治剛拉上外套拉鏈推開更衣室的門，余光就瞄見從晨練起狀態就有點心不在焉的身影正嚼著口香糖百無聊賴地倚在牆上。

　　他順手帶上更衣室的門。門口合上，背脊也自然而然彎了下來。

　　「有事？要吃的沒有。」整人道具倒有一堆。

　　「沒想要吃的。」丸井文太跟上他腳步，說：「有點問題要問你。」

　　「什麼？」

　　「牧野的事。」

　　仁王雅治挑了挑眉，明知故問：「有女朋友的人突然想了解其他女同學，不好吧。」

　　「少來。」丸井文太頭發抓得有兩撮亂翹，「你知道點什麼吧。」

　　印像不錯但不算熟稔的女同學和他逐漸喜歡上了的女朋友有好幾個無法忽視的共同點，越是相處既視感就越強，他關了燈也忍不住盯著天花板思考人生。

　　在時不時會假冒其他人惡作劇的仁王雅治身上鍛煉出了經驗，哪怕可能性極低，他還是忍不住去揣摩懷疑。

　　做了三年同學，仁王雅治聳肩，也不瞞他：「與其說知道，我只是撞見了她往你位置放蛋糕。」

　　「什麼蛋糕？」

　　「體育祭，紙杯蛋糕。」

　　他們每個人也都只吃了一個，丸井文太憑一人之力解決了五個。

　　丸井文太顯然也想起來了那個很合他口味的蛋糕。他心情復雜，確認：「你肯定你見到放蛋糕的人是牧野？」

　　仁王雅治表示：「我視力2.0。」

　　丸井文太說：「我視力也2.0。」切原赤也剛從樓梯冒頭的一瞬間他就瞄見他的卷毛並且收好他的便當盒嘴巴一抹准備跑路了。

　　片刻，他回過神，低喃道：「真的假的……」

　　好端端不留名給他們部送蛋糕，牧野暗戀的人就在他們社團沒跑了。

　　哦。蛋糕還是放在他座位的，那個人沒准還是他。

　　有人不知道在沉默中想了些什麼。仁王雅治對隊友似乎不太一般的感情狀態表示關注：「怎麼，之前我也只是給了你一個假設，該不會你發現牧野真的和你女朋友有什麼關聯了？」

　　「是有點。」

　　但具體不好解釋。丸井文太別開眼神沉思了會，又問仁王雅治：「你和牧野關系怎麼樣？」

　　「普通。」

　　「說說牧野的事。」

　　「真不知道多少，座位沒坐到過一塊。」仁王雅治懶散地說：「你要是真懷疑點什麼，恐怕你知道得比我這個同學還清楚。」

　　丸井文太表情冷靜，實則耳畔充斥著滿腦袋疑惑還有心跳亂跳的聲音。

　　他應該知道什麼？知道牧野家裡是單親家庭，有一個弟弟，有責任感，細心，對小孩很有耐性，做甜品正餐都很有一手，說繞口令會咬舌頭，好像很拘謹但其實和好朋友相處的時候笑容生動——還是說他應該知道她說不定很會化妝，不怕恐怖電影甚至還挺喜歡，膽大之余還會騙人，時不時語出驚人，因為暗戀一個人所以考進了她喜歡的男生的學校，很專一，眼睛裝下一個人的時候也讓人很想一直看著她？

　　丸井文太很清楚自己對佐藤日奈哪些地方心動。就算他知道她有事瞞著自己，說不定從一開始就在騙他，也掩飾不了他已經喜歡上佐藤日奈這個人的事實。

　　如果牧野真的和日奈有什麼關系。

　　又或者說，如果牧野就是佐藤日奈。

　　如果牧野暗戀了快兩年的那個人真的就是他——

　　那他可能需要吃幾百個甜得牙疼的蛋糕，好去舒緩他大腦那股目眩神迷的衝動。

　　原本牧野和日奈的內核就很相像，他再怎麼思考也只能得出他對牧野也有好感這一個結論。假如牧野真的是他牽過、抱過、也親過的女朋友，他的好感隨時可以切換成對日奈的喜歡。

　　但所有的前提是，他需要驗證牧野和日奈是不是真的有關系。

　　以及，他需要自己去確認牧野暗戀了快兩年的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就是他。

　　鼻尖一癢，牧野梨奈捏著鼻子打了個噴嚏。

　　「梨奈，你感冒了？」

　　「應該不是，就是突然有風。」

　　牧野梨奈吸了吸鼻子，看一眼時間，戴上圍巾，「待會我還要去超市買東西，我先走了。部長明天見。」

　　三木真穗一邊背書一邊應聲：「注意身體，明天見。」

　　明天的家政課輪到他們小組負責買食材。牧野梨奈拉上教室的門，打開手機看看有沒有信息。

　　看見臨時小組新消息顯示為0，她收起手機。

　　事實上采購食材一個人也可以搞定。不過為了公平，他們小組還是在課上約好了放學後一起去超市。只不過中午的時候上村侑香臨時交代說放學要和男朋友約會，晚上她再負責自己的份，於是去采購的人除了她以外就剩下丸井和仁王。

　　牧野梨奈不知道他們兩個誰會來，又或者說兩個人都來，總歸有機會能和丸井相處她就挺高興的。

　　不過最近她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有種要倒霉的預感，她認真將身邊最近發生的事情捋了一遍也沒有什麼發現，只能安慰是自己神經敏感。

　　手機抖動了下，牧野梨奈發現丸井文太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心跳聲驀然變重，她差點以為自己忘了切帳號。這還是丸井第一次發消息給她，而不是日奈。

　　[丸井文太：你現在在學校還是校外？]

　　[牧野梨奈：還在學校。]

　　[丸井文太：OK，網球部這邊訓練結束了，側門等。]

　　[牧野梨奈：好。]

　　這四行對話就是她作為牧野梨奈和丸井文太在line交流的全部。牧野梨奈注視聊天頁面，好半晌才輕輕收起手機。去側門前還去了一趟衛生間重新梳頭發。

　　消息上說的是網球部訓練結束了，牧野梨奈就很自然地以為仁王也會跟著丸井一起來。結果等了沒兩分鐘，看到丸井文太一個人的身影，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往他身後瞥了幾眼，緊張地問：「仁王不來嗎？」

　　「差不多，他有事，就我們兩個。」丸井文太吹起口香糖，「你想見仁王？」

　　「啊？」牧野梨奈一懵，她只是不敢相信二人獨處的機會就這麼來了，搖頭道：「沒有，我看你們是一個社團的就問問，就我們去超市也可以。」

　　「喔……」丸井文太收回微妙的目光，「那我們走吧。等會你還回不回學校？」

　　「時間來得及的話就回來放食材，太晚的話就不回了。」

　　「我也這麼打算。那就去挨著家庭餐廳的那家超市？」

　　「好。」

　　牧野梨奈單方面在家裡招待過他兩次，他們已經說不上生分。路上聊弟弟怎麼歡蹦亂跳的話題，兩人沒多久就抵達超市。

　　牧野梨奈拿出清單看要買什麼，說：「牛奶我們不用買了，侑香說她明天帶回來學校，我們買雞蛋洋蔥還有番茄醬就……」

　　說著說著感覺哪裡不對，牧野梨奈抬頭，發現剛才還在她身邊的丸井文太已經徑自往購物籃扔了兩盒期間限定的巧克力棒，手裡還拿著一袋打折的果凍。

　　「買雞蛋洋蔥和番茄醬，我聽著。」說話間，丸井文太又從貨架抓了兩包果汁軟糖，「一到超市就忍不住想買零食。」

　　他扭頭問：「牧野你要買麼？這款口味很好吃。」

　　手上糊裡糊塗地多出一包軟糖。牧野梨奈丁點拒絕的心思都打不起來，一邊說「好吧……」一邊將東西放進購物籃。

　　她覺得丸井以後最好不要去做推銷員又或者男公關了，不然她要完蛋。她連他兩句話都抵抗不住，指不准會被哄得被他賣了還幫著數錢。

　　超市是個包容的地方。有人只逛不買，有人挑挑揀揀，也有人恨不得搬空貨架。

　　牧野梨奈發誓，原本他們真是很正經的要來采購家政課用的食材。但人生有點意外也很正常。

　　丸井文太問：「吃過這款麼？」

　　牧野梨奈：「沒有，不過這個牌子的迷你巧克力很好吃。」

　　丸井文太：「這個？那我買來嘗嘗。」

　　購物籃的重量幾乎可以忽略。

　　牧野梨奈忍不住在貨架前停留：「說起來這款巧克力軟糖也不錯，青蘋果味比草莓味好吃……」

　　丸井文太眼神一亮：「喔，聽著是我喜歡的類型。」

　　購物籃有了輕微的重量。

　　進入狀態的丸井文太盛情推薦：「這個搭配這個有驚喜，沒試過這個零食配搭的人生根本不圓滿——」

　　牧野梨奈禮尚往來也幫他的錢包減肥：「這個仙貝口感也很上癮……」

　　購物籃開始有了相當的重量。

　　丸井文太：「這個新品也嘗嘗。」

　　牧野梨奈：「這是新口味，之前賣斷貨了。」

　　丸井文太：「這個也……」

　　——購物籃沉墜的重量再也令人無法忽視。牧野梨奈終於從這沉迷買零食的氛圍驚醒。

　　「丸井，我們不能再買了。」他們還要騰手拿食材。

　　「還真是。」

　　丸井文太提著滿得裝不下的購物籃遺憾收手。但低頭一看，有興趣的零食他基本都拿了，於是活力又湧回他的身體。

　　還好家政課需要買的食材量不是太大。沒有在買哪款雞蛋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結，牧野梨奈熟練地拿走三盒雞蛋，又挑了兩袋洋蔥。

　　瘋狂的采購結束。零食太多，丸井干脆找了輛推車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

　　「牧野，」他閑聊問道：「甜品和正餐你更擅長做哪個？」

　　「這個……我想應該差不多。」牧野梨奈正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找番茄醬，「我做正餐和甜品的頻率基本一樣。」

　　「是麼？之前看颯真說你以後想開咖啡店。」

　　「是有這回事。」他居然記得她的事。牧野梨奈抿唇笑了笑，「我喜歡看到別人吃得很香的表情，平時下廚又很解壓，不知不覺就覺得有屬於自己的一家店也不錯了。」

　　「不錯的夢想嘛。原來你還會留意別人吃飯的表情。」

　　「嗯，畢竟表情也是一種反饋。」

　　「這我也有同感，要是有人吃我做的蛋糕也沒有什麼特別反應，我是不會輕易放過那個人的。」

　　真有丸井的風格。牧野梨奈笑起來。

　　不久，牧野梨奈看見了番茄醬的影子，示意一下便往貨架那邊走去。

　　她的背影走遠了，丸井文太重新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游戲小組1分鐘前就開始對話的聊天頁面。

　　[丸井文太：我吃飯香不香？]

　　[胡狼桑原：？]

　　[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你這是突然要探討自我嗎丸井前輩？]

　　[仁王雅治：你沒聽過服務員的評價？]

　　[切原赤也：啊！之前練習了八小時結束訓練之後去吃自助餐，侍應說像看見餓死鬼投胎了哈哈哈哈哈。]

　　[胡狼桑原：喂赤也……]

　　[丸井文太：很好，你明天再加回來。]

　　[仁王雅治：個子長了，就是不長記性。]

　　[胡狼桑原：……還不是因為你給他挖坑。]

　　[「切原赤也」已被移出群組「立海三池面」]

　　牧野梨奈拿著番茄醬回來，見丸井文太盯著手機心情不快的樣子，問：「怎麼了嗎？」

　　「部裡在討論誰吃相好看。」

　　「嗯？」

　　「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說我吃相不好。」他輕嘖。

　　是切原吧，牧野梨奈了然。

　　「我覺得你吃相很可……很好。」

　　丸井文太目光落在她身上。牧野梨奈怕會暴露什麼，顧左右而言他地掩飾道：「就，我覺得你們部吃相都挺好看的，柳吃相很斯文，真田吃飯規矩，柳生和幸村禮儀很好，胡狼也不剩飯，雖然仁王吃得少但是他細嚼慢咽……」

　　她咬字有種獨特的綿意。丸井文太一字一句拆析了聽著。

　　「日奈」曾經說過，她喜歡他的其中一條理由是喜歡他享受吃飯的表情。

　　還有不知道女朋友自己有沒有自覺，在有關他的話題，她的第一反應似乎都是肯定他。

　　牧野還在數列評價他們部裡的人的吃相，這種程度說她不是網球部的粉絲都沒人信。

　　丸井文太繼續聽了幾句，嘴角平垂，沒忍住問：「牧野，你是天秤座的？」

　　這麼會端水，每人誇一句。

　　他話題跳得快，牧野梨奈摸不著頭腦，訕然回答道：「不？我是雙魚座的。」

　　日奈說話偶爾也會把他噎住。

　　熟悉感幾乎要將他浸沒，丸井文太注視她的眼睛，片刻挑眉轉身：「OK，我們去結賬。」


第17章 「眼中」

　　早晨，牧野玲子坐在餐桌邊上吃早餐。

　　女兒比平時晚了十五分鐘起床，正銜著發圈低頭綁領帶。

　　有一段時間沒正經打量過自己女兒，牧野玲子一邊喝咖啡一邊看牧野梨奈，眼神越發欣慰。

　　觀察了一小會，牧野玲子眼神訝異，忽而開口：「梨奈，你是不是胖了？」

　　牧野梨奈睡意四散，扭頭確認：「我？」

　　「嗯，你好像比之前圓潤了點。」牧野玲子放下咖啡杯虛空比劃，「颯真你說是嗎？」

　　牧野颯真認真端詳自家姐姐，附和說：「好像是胖了一點。」

　　「不會吧……」牧野梨奈眼神劃過慌亂，立即跑到衛生間翻出體重秤。

　　她站上去。

　　嗶一聲，一個數字跳躍而上。

　　她瞳孔顫抖。

　　[梨奈：亞紀子，完蛋了！]

　　[梨奈：我胖了8斤！！]

　　[亞紀子：你說多少？]

　　[亞紀子：我的天你怎麼突然胖了那麼多？！]

　　[梨奈：之前和丸井去超市買了很多零食，我全部都吃完了，而且最近出去約會又吃了很多巧克力……]

　　加上冬天來了，她運動量直線下降。

　　[亞紀子：梨奈……]

　　[亞紀子：該說不說，從你和丸井交往第一天開始我就預想到這天了。]

　　牧野梨奈一哽。其實她自己也預想到了，只是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麼快。

　　三分鐘前從牧野梨奈鑽進去衛生間起就一直了無動靜。牧野玲子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不一會兒就心神領會，後仰勸道：「梨奈，之前摸你肩膀都是骨頭，你現在這樣也不胖啦，女孩子太瘦不好——」

　　她是化妝師，說這話沒摻水分，她覺得梨奈現在這樣看上去就挺舒心。

　　只是衛生間沒人出來，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深受打擊。

　　她嘆了口氣，好笑地揶揄道：「也不知道梨奈是不是談戀愛了，之前她都沒這麼在意這些的。」

　　颯真腮幫微鼓，咀嚼著三明治沒有接話。

　　上個周末他不小心碰見過姐姐打扮成很陌生漂亮的樣子出門了，可是他覺得這好像和姐姐在日記本上寫的那個人一樣，姐姐好像不想讓人知道，所以他想他要像英雄一樣，做個保守秘密的人。

　　「颯真，嘴巴沾到沙拉醬了。」

　　「昂。」颯真晃下小腿，擦了擦嘴角，「媽媽，我和你說，我在學校又交到了一個朋友……」

　　胖了歸胖了，學還是要上。

　　牧野梨奈很感激自己還能拉上裙子的拉鏈。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坐著上課的時候她總覺得腰部的地方有點緊繃——當然，她希望是心理作用，而不是生理呈現給她的現實。

　　「胖了嗎？哪裡？」

　　朋友走遠兩步打量她，語氣遲疑：「左胸？」

　　牧野梨奈默默從外套裡側抽出疊好的手帕，無言表示她漲了一點的胸圍是無意墊出來的。

　　朋友一愣，大笑出聲。

　　其實牧野梨奈照鏡子也看不出來太大區別，但體重秤上的數字嚇了她一跳。她一想到自己再放縱下去有可能變得比丸井還重，心情就不禁沉重起來，總之她准備暫時節食晚餐看看情況。

　　即使天氣冷，也有男生溜出教學樓踢足球。

　　走廊底下傳來隱綽的談笑聲，牧野梨奈從窗口望下去，恰巧捕捉到一抹紅發身影。

　　他嘴裡銜著一盒草莓牛奶，被朋友搭著肩膀有說有笑走向小型足球場，優哉灑脫。

　　牧野梨奈情不自禁用目光追隨他的背影，將他藏進以後會回放的記憶裡。

　　就在這時候，丸井回頭眺望了一眼她所在的教學樓方向。

　　明知道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不可能看清楚她，牧野梨奈的心跳卻還是空了一拍。

　　「梨奈，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了，」朋友說，「你在學校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啊？」

　　牧野梨奈猛然抽回自己的視線，差點咬到自己：「什……沒有啊？」

　　「你時不時就盯著一個地方神游，眼睛都直了。」朋友狐疑地說。

　　「我、我那是陰陽眼。」牧野梨奈紅著耳朵胡謅，「我見鬼了。」

　　「你還有這種技能？」朋友一臉一言難盡。

　　假的，她就是單純眼睛長丸井身上了。牧野梨奈小聲心說，表面連忙點頭。

　　朋友半信半疑地嘀咕，沒再追問。

　　放學後，牧野梨奈照常去部室。

　　部室裡還沒什麼人，她和幾個學姐打了聲招呼就放下書包去自己經常待的位置。

　　這個位置不顯眼，能讓她寫東西的同時又能看到網球場，她喜歡待在這裡打發時間。三木真穗都曾經開玩笑說過「要不就在這個辦個梨奈專屬角」。

　　她往地下瞄了幾眼，只看到網球部零散幾個部員，沒看到想見的人，便低頭整理起自己的探店筆記。

　　這樣的筆記她已經寫完兩本了，現在這一本也差不多要被她寫滿。這些情報對她改良食譜很有參考價值，她鑽研起來注意不到時間的流逝。

　　半晌，還是口袋裡手機的震動喚醒了她。是丸井給日奈發了消息。

　　[丸井文太：在做什麼？我下課了。]

　　在准備社團活動——想是這麼想的，發出去的時候自然換了套說辭。

　　[佐藤日奈：正在去朋友家玩耍路上。]

　　她有心豐富日奈的人設，又在句末加了兩個閃亮亮和愛心表情。

　　丸井回復了她。她和他聊了幾句，直至幾分鐘後丸井說自己要去參加訓練了，晚上再聊。

　　家政教室的門傳來打開的聲音。牧野梨奈拿著手機給丸井回復發「好」，正琢磨要不要再加一個波浪號和笑臉，身側有人靠近了她，敲了敲她的肩膀。

　　「喲。」丸井俊俏的臉毫無防備放大出現在她眼前。

　　驀然直面這麼一張臉，牧野梨奈心跳像被人按下暫停鍵，慌忙回道：「丸井？你怎麼來了？」

　　她匆匆收起手機。他不是說要去訓練了？

　　「我放了個泡芙在這裡，訓練之前來吃掉。」他右肩背著網球包，咬了口手裡的泡芙，問她：「你在做什麼？」

　　「就寫寫東西……」

　　「這個？」丸井文太湊前看她攤在桌面的筆記簿，眼神一亮，「探店筆記？」

　　「嗯。」

　　「很有意思的樣子，我能看看麼？」

　　他很感興趣，牧野梨奈點頭應道：「可以，你看吧。」

　　「蒙布朗、厚松餅、芝士蛋糕、蘋果派……看著就好好吃。」

　　他看得表情饞涎，牧野梨奈不禁也跟著微微翹起嘴角。她收集這些情報費了不少功夫，各個地方都有，有部分是朋友給她的情報，但基本上每一家店她都親自去過。

　　「啊——這家店的黑森林蛋糕我前幾天吃過。」

　　丸井文太視線停留在某一頁，忽然打斷牧野梨奈的思緒。他說：「不過點黑森林蛋糕的人是我女朋友，我點的是慕斯蛋糕。她說特別好吃，我也嘗了兩口，巧克力的味道濃郁得不行，還真是絕品。」

　　「……是、是嗎？」

　　牧野梨奈當即冷汗都被嚇了出來。她不僅知道，她還很清楚，當時還是她挖了兩勺送到丸井文太嘴邊和他分享這個蛋糕的。

　　「好、好巧。這家店很有名的，看來你女朋友也知道。」她手心汗涔涔的，強持鎮定圓場。

　　丸井文太「嗯」了一聲，又揭了一頁。

　　「奈良這家店我也去過，我女朋友說是很推薦這裡的水果聖代。」

　　「哈哈……這是經營了44年的老店，也很有知名度的，看來你女朋友是個美食家。」她干巴巴地笑道。

　　她緊張得都有點想吐了，天知道她那時推薦給丸井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以後有一天他會翻看她的筆記。

　　「這家咖啡店在東京，是新店，你可以去試試。」她試著轉移他的注意力。

　　丸井文太瞥向她指著的甜點：「布朗尼？好啊。」

　　牧野梨奈剛要松口氣，冷不丁聽到丸井文太繼續說：「我女朋友確實是美食家，做東西也很好吃，我很喜歡她。」

　　這句喜歡說得毫無征兆，牧野梨奈心髒倏然轟鳴。

　　丸井文太接著放松說道：「說起來牧野你和我女朋友還挺像的，如果你們認識的話，你們應該會很有話題吧。」

　　很有話題？難道她還要在他面前表演一出自言自語不成？

　　可劇烈的心跳幾乎讓牧野梨奈喪失大腦的運轉能力。他突然一句「我很喜歡她」讓她丟失了所有分寸，臉龐乃至身體都在發燙，同時內心又忍不住翻騰起心驚肉跳的感覺——什麼意思？她和日奈外表性格完全不一樣，怎麼就像了？他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了？

　　牧野梨奈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笑還是其他什麼反應，總之先硬著頭皮回應：「嗯、嗯，你這麼說，我也挺想認識你女朋友的。」

　　「噗嗤」一聲，丸井喉嚨一咳。

　　牧野梨奈驚恐轉頭，丸井文太用吃到一半的泡芙擋住臉擺了擺手：「不小心嗆到了。」

　　他嗆得像忍不住笑，牧野梨奈腿軟了。

　　丸井文太沒再看筆記，三兩口解決掉泡芙，牧野梨奈也趁這段時間平復自己驚疑的心情。

　　「我差不多要去訓練了。」他擦著手指眺望窗外，視線倏然被吸引，目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有個棒球飛了過去。」

　　牧野梨奈回神，也望向天空，卻什麼都沒看見，只看見棒球部部員匆匆跑去回收棒球的身影。

　　「太快了，我沒看到。」

　　「嗯，我視力好，想看的話就能看見。」他揚起眉，帶著自得說：「畢竟我是天才嘛。」

　　走前，他順走了她兩塊口香糖，看她的目光格外悠遠，像陽光，「走了。明天見，牧野。」

　　「嗯，明天見。」

　　丸井文太離開教室後，牧野梨奈忍不住扯起圍巾包住自己的臉糾結他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正常而言會有人對女同學表示「你和我女朋友應該很聊得來」嗎？會嗎？會嗎？他是想到就說了還是另外有其他什麼意思？他都沒有對日奈說過喜歡，原來他是喜歡日奈的？還是很喜歡？他怎麼就對她說了……難不成她讓他安心到能介紹給她女朋友了？

　　越想越不明白，牧野梨奈想到最後一個可能性更加是有點想哭。

　　「梨奈。」

　　是三木真穗的聲音。牧野梨奈松開圍巾，看到三木真穗偷偷摸摸湊過來，目光興然，語氣輕得像是在說悄悄話，「和丸井聊得挺久嘛。」

　　她打量了她兩眼，「你臉都紅成蘋果了，這是在圍巾裡憋著了還是……」未盡的話語耐人尋味。

　　牧野梨奈搖搖頭沒說話，眼眶盈著羞窘的水光。眨眨眼，那水光又不見了，看得三木真穗嘴角欲勾不勾。

　　「說起來，你體育祭扭到腳那會兒丸井來過部室，」她說，「他就站在這個位置看你離開學校。」

　　「……有這件事？」牧野梨奈稍稍失神。

　　「嗯啊。所以，你們兩個剛剛說了什麼？」三木真穗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打聽，「我看你們剛才氣氛挺不錯的。」

　　「他，他……」

　　牧野梨奈抬起臉，耳朵和眼角胭紅，笑得像在哭：「他說他很喜歡他女朋友？」

　　尾音帶著迷茫和惶恐。她還是不懂他到底為什麼突然對她說這個。

　　三木真穗：「……」

　　她瞬間冷漠，轉身翻箱倒櫃。

　　「真穗，在找什麼？」有人問她。

　　「過期雞蛋。」三木真穗嗤地冷笑，拳頭硬了，「往丸井那臭小子身上砸幾個。」

　　有病吧，丸井閑著沒事對她家孩子秀他那女朋友干什麼？！


第18章 「心弦」

　　三木真穗看上去恨不得馬上給丸井找麻煩，牧野梨奈一愕，腦子就算再轉不過來也知道她讓三木真穗誤會了，馬上嚇得清醒了幾分。

　　她慌忙勸止三木真穗，以免真的天降一盒雞蛋落在丸井頭上。

　　然而一番解釋下來，三木真穗看她的眼神反而更加憐愛了。

　　「沒事，梨奈，我明白。」三木真穗掏出手機翻相簿，展示一張照片給她看，語氣溫和體貼：「其實我們也不一定要在丸井這棵樹上吊死。看看這個，這是我堂哥，個子夠高，他是T大高材生，腦子好，雖然不完全是丸井那一掛，但長得還可以，笑起來還有酒窩，還比丸井高大半個頭呢。」

　　……其實，也不用特地強調身高。

　　雖然很過意不去，不過牧野梨奈還是婉拒了。盡管臉占了一部分因素，但時至此今她也不只是喜歡丸井的外表。

　　三木真穗嘆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沒關系，你要是改主意了隨時來找我。我姐姐是星探，認識很多潛質股，這個感覺不對還有下一個。別忘了世界上還有39億男人。」

　　「……好的，謝謝部長。」

　　原先在兩個月前充滿對失戀人士關懷的熱巧克力幾經擱置還是回到了牧野梨奈手裡。牧野梨奈心如擂鼓，食不知味地喝完。

　　回家以極低的效率寫完作業，洗好澡，牧野梨奈拿起手機將今天發生過的對話一五一十分享給好友小野亞紀子。

　　[亞紀子：唔……丸井喜歡上了日奈，這其實是個好消息。]

　　[亞紀子：不過到了三月你們就要分手，從一開始就是這麼決定的，對吧？]

　　牧野梨奈在心裡說，對，從有了假扮其他人這個想法開始就是這麼決定的。

　　他們早晚會分開，所以丸井的態度讓她感到慌亂。

　　她是期盼過丸井會喜歡自己，得到他的回應，然而日奈是她，也不完全是她。她欺騙了丸井，她心知肚明自己早晚要向他提出分手。

　　可是他卻對她投入了感情，那到時候分手，他說不定會生氣難過。

　　……她原本只是想創造一段他們都愉快的回憶，沒想要傷害他的。

　　牧野梨奈捧起小豬布偶，輕輕捏了捏布偶的鼻子，側臉默然。

　　過了兩三分鐘，頁面遲遲顯示小野亞紀子新的回復。

　　[亞紀子：這樣，梨奈，我說個提議，你認真考慮一下。]

　　[亞紀子：丸井都承認自己很喜歡日奈了，那他對你的包容度應該也提高了很多，對不對？]

　　[亞紀子：都到這個地步了，反正也沒有比你們以後再也沒有聯系更壞的發展，那我們就干脆再自私狡猾一點，你也不要總惦記日奈的人設，說話風格慢慢往原本的你靠近，看看能不能將丸井的心慢慢掰過來，怎麼樣？本來能讓丸井喜歡上日奈這個虛構的人也是你的本事。]

　　[亞紀子：如果丸井覺得奇怪，接受不了，那我們就算了，時間一到就老實和他說再見。]

　　[亞紀子：可萬一他不覺得奇怪，接受了原本的你，那到了三月你要不就試試和丸井坦白身分，然後和他聊一聊，討論一下異地戀還是什麼。你看行不行？]

　　牧野梨奈讀了兩遍，咬著唇瓣敲了一個字，又刪掉。

　　潛移默化讓丸井也喜歡上原來的她，和她異地戀，這可能嗎？

　　有道聲音正揪著牧野梨奈的耳朵孜孜不倦地對她說：別想了，就算丸井能接受，異地戀也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輕易。長距離戀愛，時差，生活圈的交錯，每一項都是致命的，既然能有一個「日奈」走到丸井身邊，那她不在的時候自然也可以有其他「日奈」去到丸井身邊，她到時候也要適應新環境，不可能再像現在一樣滿腦子都是戀愛了，這根本沒有那麼簡單。更何況丸井會不會喜歡原來的她還是未知數。

　　然而，也有一道聲音在牧野梨奈心裡鼓說——對啊，為什麼不試試呢？

　　牧野梨奈呼吸顫動，拿起手邊的日記本。

　　上面的字跡從圓潤到秀逸，記載著她生活成長的痕跡。

　　-4月2日

　　我有點緊張，從明天開始我也是初中生了。不知道在學校會認識什麼人，課程難不難，老師嚴不嚴厲。

　　不過，爸爸以前說過很期待見到我穿初中校服的樣子，我會努力的。希望可以交到好朋友。

　　-4月8日

　　早上我看見一個女生好像犯低血糖了，她臉色很不好，嚇了我一跳。我回教室翻了外套才找到幾顆哄颯真的糖給她。

　　半小時之後那個女生感覺好多了。她姓小野，一年前從青森縣搬過來的。她說我可以叫她亞紀子。

　　亞紀子的爺爺是開面包店的，也會看美食節目和時尚雜志，我們還喜歡同一個男演員。我好驚喜，有種交到了好朋友的感覺。

　　亞紀子說她也是。我好開心。

　　-5月11日

　　亞紀子偷偷和我說她好像喜歡上了隔壁班的吉田，因為他們不小心對上目光的時候他對她笑，她覺得自己被電了。

　　我理解不了那種感覺，說那男生是不是漏電，亞紀子給了我一掌。

　　亞紀子又問我以前喜歡過誰，我說沒有。她不信，我說真的沒有，非要說的話那可能就是傑西卡·普雷阿爾帕托和皮埃爾·赫爾姆。

　　亞紀子問我是誰，是海外留學生還是演員，我說是世界第一位全球最佳女性糕點師還有世界最佳糕點師，然後我又被亞紀子賞了一掌。

　　-8月10日

　　和媽媽在家看電影。男女主演吻得太激烈了，床戲比3分鐘還長，我不好意思盯著看。

　　可是媽媽注意到之後笑了。她和我說跟愛人的擁抱、接吻，還有更緊密的身體接觸都是人類表達愛的行為。當我們對別人表達愛意，還有看到別人表達愛意，我們沒有必要覺得害羞和羞恥。

　　媽媽說我以後遇到喜歡的人自然就會明白的。

　　我不知道，或許是吧。也許地球上真的有那麼一個人，他和我一樣都在未知中等候我們相遇的機會。

　　但比起這個，我現在還是更在意要怎麼改良好我的水果撻……到底是放藍莓好還是獼猴桃好呢？要不就放藍莓？

　　-6月8日

　　有人在我課桌裡邊放了一張紙，上面寫著「我喜歡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我不知道是誰寫給我的，上面沒有寫名字。

　　亞紀子知道之後眼睛都亮了，不明白寫信人為什麼不留名字，放學拉著我和我分析了很多，很想知道是誰寫的信，她懷疑是我一年級的前桌，也懷疑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直到晚上發消息還是很興奮。

　　其實我還沒想過要和誰交往。不過知道有人喜歡我，我還是挺開心的。不知道對方會是什麼樣的人。

　　-6月12日

　　亞紀子很生氣，她和男生吵了一架，幾乎要發展成打架。

　　那個寫信的人找到了，是隔壁班的同學。但是他和他的朋友好像不是認真的，又或者應該說，他們反悔了。

　　亞紀子和我不小心聽見他們議論我家裡沒有爸爸，放學之後連玩都沒有時間就要回家照顧弟弟，說不定我在家要幫弟弟換尿布……一些難聽的話。也取笑說還好那個寫信的男生沒留下名字，我不會和他在一起。

　　亞紀子渾身發抖，衝進教室質問他們是什麼意思。

　　我從來都沒有遭遇過這種事，也不知道原來背後會有人這麼議論我。我有點受傷，忍不住哭了。可是亞紀子很激動，我不想她因為幫我出頭而受傷。

　　我不覺得自己的家庭有哪裡值得取笑的。難道世界上每個人小時候不是都是被父母長輩照顧過來的嗎？我只是照顧自己的弟弟，沒什麼好丟人的。

　　我這麼想，也這麼說了。還要求他們向我還有亞紀子道歉。

　　那些男生很尷尬，眼神交流沒停過，他們拉拉扯扯了很久才不情不願小聲說了幾句抱歉離開教室。

　　亞紀子在回程的電車上對我說，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我那麼勇敢。雖然當時我全身都在發抖，還在哭，眼淚不停地掉，但是她覺得我做得很好。

　　夜晚媽媽要加班，我哄颯真睡覺。我依然很難過，一點都睡不著。然後我聽到颯真問我，姐姐是不是不開心。

　　我的眼睛又忍不住發酸，說沒有，只是看了一部結局悲傷的電影。我抱了抱颯真，颯真也學電視劇的大人那樣輕輕地拍了拍我，說姐姐不難過。

　　我的弟弟很好。

　　-6月15日

　　那個寫信給我的男生私下找我道歉了。他說他覺得很慚愧，已經不打算和另外幾個人來往。他鞠躬鞠得很深，頭也沒有抬起來。想起當時，我依然很難過，但是他願意鄭重道歉，我感覺好了些。

　　我接受了那個男生的道歉。然後那個男生看了看我，好像還想對我說些什麼。

　　我隱約知道，只是我也不想和那個男生再有什麼交流了。所以我對那個男生說，可是我不會接受你的心意，很對不起。然後有點害怕地低頭跑走了。

　　我知道交往就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可就算那個男生對我有好感，我又怎麼會喜歡上一個默認別人詆毀我又沒有勇氣保護我的人呢？

　　但因為這個男生和他的朋友，我好像多少明白一點了。

　　如果能夠讓我自己選擇，我想喜歡上一個對身邊的人很好，足夠細致，足夠熱烈，會包容我，能讓我見到就很開心的人。

　　我和媽媽說了之後，她笑我跟她的取向簡直一模一樣。

　　-1月17日

　　我在蛋糕店遇見了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排在我前面，應該和我同年級，等著買家人的生日蛋糕。

　　他和他媽媽打電話的口吻很放松。我描述不來那種感覺，只是那個男生被他媽媽掛電話之前的商量語氣像撒嬌，我覺得很可愛，讓我在意不起來背後的高中生說的話了。

　　那個男生另外也買了幾個巧克力蛋糕。他要走的時候，我不小心和他對上了一眼。

　　那個男生好像很期待吃蛋糕。他……他很好看，有種樂天的稚氣，很明朗，眼神很亮。第一眼就給我感覺他應該很受歡迎，人緣很好。

　　我的心跳從來沒有跳得這麼快過。好奇怪，明明已經夜晚了，他的臉在我腦袋還是很清晰。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碰到他……如果可以，我還想見到他。

　　-1月22日

　　我心不在焉被亞紀子發現了。亞紀子問我怎麼回事。

　　我做了半分鐘心理准備，然後和亞紀子坦白我上星期碰見了一個男生，還有那天的詳情。

　　亞紀子聽完之後拍了下掌，很興奮，忍著笑對我說，我這是遇見對我漏電放電的人了。

　　時隔一年半，我終於意識到了我當初的比喻有多傻。亞紀子樂笑了。我被笑得臉很熱。看到老師要進教室，我突然想拖亞紀子下水，就說對啊，六天過去了，我也被電焦了。

　　當時亞紀子的笑聲就像我想的那樣頂穿了天花板。那節英語課亞紀子也被喊起來答了三次題。

　　對不起亞紀子，我錯了……下次還敢。

　　-1月23日

　　我說那個男生應該是立海大附屬中的學生。亞紀子一放學就拉著我登上去立海大的巴士，說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我很緊張，第一次專門去其他學校只是為了打聽一個男生。但我不是不願意的。亞紀子看出來我很害羞，安撫我說沒關系，我們只是去打聽一下那個男生是誰，打聽完了再決定要不要喜歡他。

　　雖然亞紀子是這麼說，可我們都知道，當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產生了好奇，想要了解他，想要見到他，這就是一段情愫的開始。

　　雖然我沒有預備，但是我有預感，屬於我的戀情要來了。

　　……

　　他叫丸井文太。是網球部的部員。

　　怪不得那天見到他，他背著網球包。

　　-3月7日

　　我又去看他了。我又什麼都沒有做。

　　我還是適應不了他們社團的氛圍。輸了比賽之後不會安慰，也沒有鼓勵，輸了就要挨副部長一拳。實力是上升得很快，但是一點都不健康。

　　唯一的安慰是，丸井打練習賽的時候基本都會贏。我發自內心覺得太好了，因為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看到他挨打。

　　我聽說立海的目標是衝擊全國三連冠，他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雖然丸井現在是單身，不過這段時期，我覺得他好像更需要全國大賽的獎杯，又或者是他社團的部長出院回歸，而不是一個沒什麼作用的女朋友。

　　……

　　好吧，我想得太好了，我要去表白丸井還不一定同意呢。

　　-3月28日

　　今天是幸運日！我居然在甜點店碰到了丸井。

　　他點了好多蛋糕，吃相有些孩子氣，但是不邋遢，讓人看著就很幸福。

　　他鼓起臉頰和朋友鬥嘴的樣子好可愛，像松鼠。我一直在看他，他沒有留意到我。

　　我點了三杯飲料，等他和朋友結賬走了才舍得走。

　　-4月20日

　　今天是他生日，祝他生日快樂。

　　如果我和他認識，我一定會親手做一個特別好吃的蛋糕幫他慶祝。

　　可惜他還要專心准備比賽。

　　那我就祝他今天能過一個開心的生日，能吃上分量加大草莓加量的蛋糕。

　　-5月29日

　　今天碰到他和他後輩了。

　　他賭氣將他後輩的頭發揉得很亂，雖然他後輩的頭發原本也卷卷的，亂了也看不出來。

　　但他們看上去感情很好，太好了。

　　-6月4日

　　聽到粉絲聊起他前女友了。

　　亞紀子讓我不要在意，說會成為過去式一定有它的理由，他的現在式還是蛋糕游戲和網球，我努努力說不定能成為他的將來式。

　　我也明白。只是……

　　嗚嗚，我心裡像吃了很多很多檸檬。

　　-7月27日

　　雖然他的雙打比賽贏了，但是他的學校錯過了關東大賽的冠軍。

　　今天好像還是他們部長做手術的日子，比賽結束之後他們連頒獎儀式都沒參加就走了。

　　想對他說他的比賽打得很好，他是全場最帥的人。

　　什麼都沒能說，嗚。

　　-8月17日

　　全國大賽開幕了。

　　好緊張。他幾乎每天都在訓練，希望他和他的隊伍可以贏。

　　我想好了，如果他們贏了全國冠軍，我就買一束花送給他們。

　　我還想送蛋糕的，但我怕他們不會吃來歷不明的東西。

　　祈禱祈禱。

　　-8月23日

　　……輸了。

　　花送不出去。怎麼會輸呢。好難過，胃都痛起來了。

　　他很少表現出自己難受的樣子，一般不到半天就會自己調節過來。但是他剛下場，輸的還是倒數第二場的決勝盤，他不可能一點都不難受。

　　誰能去摟一下他和他隊友的肩膀，就算是鼓勵拍一下也好。他們不在意，我在意。

　　如果我在他身邊，是不是就可以陪他去吃很多甜品，給他蓋條毛巾揉揉他的頭，和他去熱鬧的地方玩耍。

　　我還會幾個小魔術，也可以表演給他看給他驚喜。他要是想打游戲，我也可以陪他玩。他要是想打球，我也可以努力一下，他要是教我，我絕對會學得很快的。

　　……

　　好想告訴他，他是很了不起的天才，也是我心裡最好的選手。祝他下年和他隊友繼續拼搏把全國冠軍的獎杯拿回來。

　　-9月8日

　　老師說我們差不多該考慮報讀哪所高中了。亞紀子說她想去南高，因為那裡的校服很可愛，襯衫是粉色的，很襯灰色裙子。

　　雖然我高中也想和亞紀子待在一起，但是南高離我家有點遠。而且，我有點想和他讀同一個學校，剛好立海離我家很近，離颯真的小學也不遠。

　　亞紀子雖然舍不得，但是她很支持我。

　　我覺得我的成績應該可以安全考進立海，但萬一考不上，我會非常受打擊，人生都褪色的程度。

　　絕對不想落榜，要再用心一點讀書了。

　　加油！你可以的，梨奈。

　　-11月13日

　　他和他社團的正選成員都被征召到U17訓練營參加集訓了。

　　這對他來說是好事，畢竟全國只有50人能參加，誰能不為他驕傲。反正我為他驕傲，他好厲害。我在草莓蛋糕上面點了一根蠟燭，當是幫他慶祝。

　　……

　　……

　　我好難過！有很長一段時間要見不到他了，這跟讓我戒糖有什麼區別，嗚嗚嗚嗚嗚——

　　-3月2日

　　我考中了。亞紀子也考中了。

　　再過一個月我就是和他同校的同學了，我還是覺得不太真實。

　　不過好開心，好期待。

　　-4月5日

　　在入學典禮見到他了。我沒有和他分到同一個班，有點失望。

　　不過其實我也猜到了，立海一個年級有九個班級，我沒有那麼幸運。

　　但是我也好高興。新生歡迎儀式上我第一次離他這麼近。他就在我旁邊夾意面，手指的骨骼很漂亮，聲音比我在一年前聽見的低了一點，但依然充滿了朝氣感。

　　喉結也比之前明顯了。

　　他好可愛……我的心跳沒安靜過。

　　-4月7日

　　立海家政教室的設備很完整，烤箱居然是剛新換一年的，鍋也是我喜歡用的牌子，招新的學姐也很友善，我沒考慮多久就遞交料理部的入部申請表了。

　　部長很親切，還請我吃了一個瑪德琳蛋糕。

　　-4月20日

　　今年我終於可以送他生日禮物了。他收到的生日禮物比我想的要多好多，桌面上堆滿了零食。

　　我知道他都會吃完，不過我沒有送他吃的。

　　我送了一部迷你游戲機給他，有兩百多款小游戲，應該能讓他玩很久。希望他會喜歡。

　　……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送他最喜歡的蛋糕，明明去年我很想送的。

　　只是我好像意識到，食物吃完就沒有了，而游戲機可以玩很久。

　　至少這份禮物可以在他身邊留存一段時間。

　　-4月29日

　　我是個膽小鬼，他來家政教室這麼好的機會我居然沒有上去和他說話。

　　我很想告訴他其實我關注他很久了，但是我不敢。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要和他搭話。我應該說嗨，你好，很高興認識你，還是對他說你喜歡吃東西嗎，哈哈，我喜歡煮東西，好巧。

　　……

　　我怎麼這麼蠢……

　　可是要在他面前做到淡定好難。

　　-5月13日

　　在家政教室找到了一個很好的位置。可以看到網球場，又可以在他來的時候偷看他。

　　亞紀子說我都主動考進來了，怎麼還這麼慫。

　　可是他一靠近我，我的話就全部堵在喉嚨了。

　　……下次！

　　下次當他走入我2米內的範圍，我就主動和他說話。

　　-5月22日

　　他走進了我2米的邊緣。

　　我心理准備都做好了，剛張開嘴巴，然後他的朋友突然在門口喊住了他。

　　嗚嗚嗚嗚嗚嗚啊啊——

　　不過部長放學之後請我吃冰淇淋了，冰淇淋很好吃，有一點被安慰到了。

　　……好吧，還是很傷心。

　　-6月2日

　　怎麼辦……媽媽說可能要調職到國外的工作室本部，那裡有更好的發展機會，一去可能就是幾年，甚至更久。

　　媽媽要出國，我和颯真也不可能兩個人留在國內。

　　媽媽說看我意見，如果我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但我知道媽媽是很想去的，那裡有她的夢想，有更廣闊的前途，更好的一切。

　　我……

　　我不知道。

　　-6月5日

　　媽媽答復工作室了。工作室說她下年四月就正式上任。

　　……媽媽自己一個照顧我和颯真不容易，我不能耽誤她。我已經長大了，不能任性。

　　-6月8日

　　我約亞紀子到家裡，跟她說我家下年春天就要出國的事情。

　　亞紀子愣了很久，問我什麼時候回國。我說不知道。

　　她說好吧，拉著我的手說就算我走了我們以後還會是很好的朋友，就算我七老八十了也一樣。又說我有什麼想做的事都要趕緊做完。又說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她舍不得。

　　我們沒說話，然後一起默默掉起了眼淚。

　　我們靠在一起哭了很久。哭到不想再哭了，亞紀子問我丸井的事怎麼辦。

　　我說沒有怎麼辦了。就算我和他表白，他答應，可到了下年春天我還是要和他分開。我不想做他前女友。

　　亞紀子說這樣好嗎，都快喜歡他一年半了。

　　我沉默了很久，然後一邊抹眼淚一邊搖頭。

　　-6月19日

　　今天他有比賽，打贏了。

　　但是我突然有點沮喪。

　　他吸引觀眾的目光，調動觀眾的情緒，但是他永遠不會關注觀眾席。

　　他不會看到我。

　　-6月27日

　　亞紀子約我看新上映的電影。電影設定大致上是女主角每到夜晚都會靈魂穿越成男主角身邊的人。

　　亞紀子問我覺得劇情怎麼樣。

　　我說還好，如果設定成懸疑片應該會更好看。

　　但是亞紀子搖頭，又一次問我：你覺得變成不是自己的人去接近男主角這個主意怎麼樣，這樣是不是沒有負擔。

　　我愣住，亞紀子掙扎了下，又繼續說：你跟伯母學過化妝，家裡又有道具室，假發有了，衣服也有了，完全可以假扮成一個不存在的人。

　　她說：梨奈，既然你放不下丸井，那就不要放下了。丸井不是很好追嗎，那你干脆假扮其他人去對丸井表白，這樣牧野梨奈這個人就不會是丸井的前女友，還可以想和丸井做什麼就做什麼，在出國之前圓自己一個遺憾。

　　-7月4日

　　亞紀子是魔鬼，不管哪方面都是。

　　……但我真的有點被她說動了。

　　-7月25日

　　研究了很多本時尚雜志，我找了一個眼緣最好的模特做參考。

　　要化得讓人看不出是我的同時又要化得可愛，真的很難。但我和媽媽請教了很多問題，最後還是琢磨出來了。

　　化完妝，亞紀子張嘴看了我很久。

　　她先是問我是誰，然後又說我真行。

　　等我換上亞紀子帶過來的校服，亞紀子直接吸了口氣。她斬釘截鐵說要是我頂著這個外表還能在丸井面前暴露我是牧野梨奈這個人，她拿著法棍上門單挑我們學校網球部。

　　亞紀子說完好像又覺得說得太斷定了，又提醒我讓我記得練習換聲音說話。

　　沒一會，她又說我湊近聞有香味，別忘了噴香水遮一遮。

　　我干脆拿筆記本把要注意的地方都記了下來。

　　-8月15日

　　我想好了。我只要和丸井一起開開心心度過這半年就好。即使沒有半年，一個月，一個禮拜我也可以接受。我不會貪心做更多要他記住我。我只是想和他談一段戀愛，站在他身邊做他女朋友。

　　所以姓氏取一個最平凡的「佐藤」，名字有私心一點，取和我名字讀音很像的「日奈」。

　　他喜歡甜點，那我就多做一點，告白的時候帶給他。

　　我很有誠意，萬一他拒絕了我，我可以繼續追求他。

　　只要他看到我。

　　-8月22日

　　亞紀子陪我去商店街踩點練習告白情景，又讓我不要手軟，說萬一丸井有猶豫的征兆那我就立即用糖衣炮彈攻陷他，問我明不明白。

　　我明白。雖然我沒有什麼能讓人特別注意的優點，但唯獨做甜品的手藝我很有自信。

　　我很高興我能認識亞紀子，她給了我很多勇氣，所以我也不能退縮。

　　-9月2日

　　明天我就要對丸井表白了。

　　紅色是他，糖也是他。雖然送花沒有什麼新意，但是我想送給他。

　　因為我就是有這麼喜歡他。

　　但他不會知道我喜歡他已經有1年又8個月。

　　他喜歡輕松，那我就輕松地來。

　　——再然後在那一天，她第一次主動走到丸井面前，直視他的眼睛對他說出「我喜歡你」。

　　他們交往，在她喜歡的電影院約會，她在車站面前吻了他；機緣巧合一場大雨，他們支著雨傘在小學遇見，他來她家避雨；他們去游戲廳約會，他送了她一個玩偶；文化祭她親了他，他也第一次回吻了她的臉；她扭到腳，他再一次來到她家；在秋天夕陽的公園，他低下頭主動和她接吻。

　　再到現在，他對她說，他很喜歡她。

　　他給了她一道溫暖的陽光，讓鮮花盛放得更加燦爛。

　　[亞紀子：梨奈？]

　　[亞紀子：可能我的建議有點唐突，但我從初中就一直看著你，我只是覺得難得丸井喜歡上了你，但你什麼都不做，這樣太可惜了。]

　　[梨奈：我知道。]

　　她知道的。

　　[梨奈：我只是還沒完全做好心理准備。]

　　[梨奈：亞紀子，我好想面對面和你說話，我有好多話想說！嗚嗚……你不知道丸井今天這麼說的時候都要嚇死我了。]

　　[亞紀子：我懂，我光是看消息都嚇了一跳。]

　　[亞紀子：明天我有空！我去你家還是你來我家？我薯片汽水都准備好了。]

　　[亞紀子：哦，不對，你要減肥，那你將就一下喝水？]

　　[梨奈：那還是你來我家吧。]

　　消息輸入到一半，手機忽然震動響起鈴聲，牧野梨奈差點沒拿穩手機。

　　來電人顯示丸井，打給日奈的。

　　鈴聲響了幾下都沒停歇，她軟著手接起電話：「喂？文太。」

　　「晚上好。」他聲音清爽，「已經要睡了？」

　　「不，還沒有。」白天聽他說了那些話，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那剛好，我還有話想和你說。」他說，「之前陽太不是邀請你來我們家嗎？明天我也沒有安排。我想著要是你有空的話要不就來我家玩一趟。我們還沒試過家裡約會對吧？我招待你。」

　　去丸井家！

　　牧野梨奈不禁站起身在房間踱步。偏偏三十秒前亞紀子已經約了她。

　　「我……那個，我待會再給答復你好不好？我還不是很確定明天的安排。」

　　「嗯，可以啊。」

　　聊了一會兒，掛了電話，牧野梨奈看到小野亞紀子正在消息上追問她人呢。

　　[梨奈：剛剛丸井打電話約我明天去他家……]

　　[亞紀子：？？？]

　　[亞紀子：丸井這是邀請你登上大人的階梯了？]

　　[梨奈：他弟弟在家！]

　　[亞紀子：哦，嚇我一大跳，我還以為丸井這麼猛。]

　　[亞紀子：那你趕緊答應他，我們可以另外約一天。丸井說喜歡你，那明天你就使勁把他迷得神魂顛倒，把他推倒這樣那樣。你懂我意思吧。]

　　[梨奈：不想懂……]

　　牧野梨奈滿臉通紅，多想像一秒都要原地燒起來。


第19章 「深意」

　　預料之中，翌日起床她只睡了可憐巴巴的兩小時。醒來之後家裡已經沒有人了。媽媽去上班，颯真去道場。

　　想到下午要去丸井家，牧野梨奈從床上爬起來，頂著黑眼圈踩上體重秤。

　　看清楚上面的數字，她干笑兩聲。

　　她想要是丸井今天真的想和她發生點什麼，她都絕對不可能在胖了8斤一點沒減的情況下和他親密。更不用說她知道他們的進展還沒到那個地步。

　　她精心打扮，掐著丸井家應該吃完午飯了的時間出門。

　　季節已經邁入初冬，街道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外套。日奈的私服穿搭一直都是甜美的時髦風，其中短裙居多，但因為早上量的體重，牧野梨奈還是翻出了黑色連褲襪，只務求讓自己的腿看上去纖長一點。

　　從公車下來，她抬眼就看見丸井文太正在車站不遠處等她。

　　丸井從她下車起就一直看著她，目光從她的腳尖掃到發絲，眼神專注明亮：「誒——你今天打扮得特別可愛。」

　　小野亞紀子在消息上發的那句「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在牧野梨奈腦子彰顯了一下存在感，轉眼又被她搖頭甩走。

　　好歹是去他家做客，她可是在穿衣鏡面前搭了四十五分鐘衣服，連化妝都折騰了一小時。

　　她撫平裙子忍住害羞：「我平時也打扮得很可愛。」

　　「嗯，可愛。」他爽快承認，「不過今天特別可愛。」

　　這才剛見面。牧野梨奈在心裡吶喊祈禱丸井文太能放過她的心髒，後者才悠悠收回目光。他臉湊前瞄她提著的購物袋，「忘了跟你說不用帶伴手禮，帶了什麼過來？」

　　「銅鑼燒。」

　　「騙人，超有人氣的那家？」丸井文太瞄到包裝，當即露出嘴饞的神情，「該不會是你排隊買的？」

　　「當然不是，太難買到了，是我媽媽昨天從公司拿回來的。」她換了一只手提購物袋，「現在還不能吃，我要先交給你媽媽。」

　　「好吧，我忍耐一下，反正二十分鐘內就能進我肚子。」丸井文太吸溜還未流下的口水，手自然地拉住她空出來的手，「但下次不用這麼客氣帶禮物了。不過你媽媽是做什麼的？這種名店的禮盒也能搞到手。」

　　去片場幫演員化妝的化妝師。之前丸井來她家避雨的時候她無心提過幾句。

　　牧野梨奈眼神稍微游移，回答道：「就外出走走業務，隔三差五出趟遠差，偶爾完成業務的時候會收到這些慰勞品，很普通的。」

　　「這樣麼。」丸井文太在她旁邊輕快地應了聲，「能收到這種慰勞品好像也不算普通，聽起來是個女強人。」

　　牧野梨奈笑了笑，不著痕跡轉移話題：「嗯。待會要是吃銅鑼燒你可以嘗嘗白餡，這家好像做得特別甜。」

　　他們聊著天，沒一會兒就到了。丸井家的院子停放了兩輛自行車，房頂是明艷的深紅色，牆色偏暖的米白。

　　牧野梨奈有點緊張，抬頭看了他家幾眼：「文太，你家像個紅絲絨蛋糕。」

　　「你很懂嘛，之前初中我餓得要死回家，我看到我家房子也這麼想。」

　　「居然沒想是草莓蛋糕嗎？」

　　「想過，不過頂著兩片葉子才更像草莓蛋糕對吧？」

　　「也是，不過真那樣好像會很顯眼。」

　　他們一邊說一邊走進房子，丸井文太打開門。

　　「回來啦？」

　　聽到動靜，丸井媽媽抱著床單從玄關探頭，原本隨意的眼神在看到牧野梨奈時一定。

　　丸井的眼型像他媽媽，幾乎是一個模板刻出來的。牧野梨奈呼吸一頓，雙手提著伴手禮不禁立正：「您好，今天打擾了，這裡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丸井文太側頭介紹：「我女朋友，日奈。」

　　「哎……我沒想到你們回來得這麼快。」丸井媽媽找個地方放下床單，接過牧野梨奈手上的禮物，好奇地打量她兩眼：「是叫日奈？還特意帶禮物過來，有心了，當是自己家放輕松就好。」

　　「好的，謝謝伯母。」牧野梨奈悄悄吐氣。

　　「我去准備點心，小日奈你喝茶可以嗎？剛燒好。」

　　「可以的，麻煩您了。」

　　丸井媽媽點點頭，回頭吩咐丸井文太：「文太，自己女朋友自己照顧。」

　　「好、好，不用講我都知道。」

　　丸井文太拿出一雙新的客拖給牧野梨奈。牧野梨奈老實換上，轉身彎腰放好自己的鞋子。

　　換下鞋跟5公分的短靴，牧野梨奈立馬往下矮了一小截。丸井文太在她身後看了看，問她：「日奈，你多高？」

　　牧野梨奈在教室裡的座位就沒離開過前三排。她別開眼神回答他：「1米6啊。」

　　不，絕對沒有1米6吧，再矮3到4公分倒有可能。丸井文太在心裡反駁，瞟了眼她放得規整的鞋子，卻也沒拆穿她。

　　純太和陽太正在客廳看電視，兩人看見她時驚喜道：「日奈姐姐你來啦！」

　　廚房是開放式的，丸井媽媽聞聲意外問道：「陽太純太，你們認識？」

　　純太稚聲稚氣回答：「認識啊，之前我們和日奈姐姐一起去游樂園玩過，日奈姐姐請我喝果汁了。」

　　「嗯！日奈姐姐超級擅長玩投擲游戲的。」陽太也說。

　　「就是上個月老媽老爸你們臨時說要補過結婚紀念日然後突然出門約會的那一天。」丸井文太一點都不介意提醒她，一邊拉開椅子讓牧野梨奈坐，「要不是我女朋友說帶上陽太純太出門玩，約會泡湯的人就該是我了。」

　　「有這回事？」丸井媽媽毫不在意地笑，「還好日奈沒有馬上甩了你。小日奈也是，不好意思，文太沒給你添麻煩吧？」

　　「為什麼是我添麻煩而不是陽太和純太？」

　　「你平時什麼樣子你自己心裡沒數？胡狼多好一孩子，被你折騰都不長頭發了。」

　　丸井文太滿臉無語：「不是，那是他自己喜歡光頭每天都要剃頭，跟我有什麼關系？」

　　丸井媽媽不理睬他的抱怨，將茶放到牧野梨奈面前：「小日奈，文太平時有什麼難搞的地方盡管跟我說，要是嫌他吃太多直接甩了他也是可以的。」

　　「這位太太，能不能對自己兒子帶回家的女朋友說點好的。」丸井文太抬手捂住牧野梨奈雙耳，「別聽，是惡意中傷。」

　　牧野梨奈從他們母子鬥嘴起就一直在笑。她不由想起她第一次遇見丸井文太時他那通被母親無情掛斷的電話，感覺同樣熟悉。

　　她捉住丸井文太的手腕從她耳朵放下來：「謝謝伯母，不過文太平時對我挺好的，沒有添麻煩，而且我也喜歡吃東西。」

　　本來日奈和丸井也不在同一個學校，只有約會的時候會見面，丸井也著實沒什麼能給她添麻煩的機會。倒是她似乎要給丸井添麻煩了，部長下次見到丸井的時候會不會給他丟雞蛋或者甩白眼還真不好說。

　　「是麼。」丸井媽媽帶上笑意隨和地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文太就繼續麻煩你照顧了。」

　　「好的。」

　　「吃得多算得上是什麼甩人理由。」丸井文太沒好氣地說，反手握了握牧野梨奈的手，「說了今天我招待你，等著。」

　　他該不會是給她准備了什麼吧？牧野梨奈心想。

　　三分鐘後，預想成真。看到被端上桌子的一整個草莓慕斯蛋糕，牧野梨奈忍不住發愣。

　　她摸上自己現在還算平坦的肚皮，認命地深吸一口氣。

　　「真的是做給我的？」她粲然笑道：「看上去超級好吃。」

　　「不止看上去，我敢保證味道也是一流的，絕對會讓你說好吃。」丸井文太切了一塊蛋糕給她，眉梢從容自信：「來，嘗嘗我做蛋糕的天才手藝。」

　　「好啊，我很期待。」

　　哈哈……減肥的事還是丟給明天的她頭疼吧。牧野梨奈毅然叉下蛋糕。

　　純太和陽太也湊上前嘰嘰喳喳地說要吃蛋糕，丸井文太故意逗了他們一番才切蛋糕分給兩人。

　　丸井文太做甜點的手藝顯然不容置喙。一分鐘後，牧野梨奈捧臉陷入味蕾和情緒的雙重幸福。

　　「怎麼樣？好吃吧？」丸井文太揚眉翹唇，一看她表情就心裡有數。

　　「好夢幻的味道。」牧野梨奈舌頭都要化開了，「要是王子吃了灰姑娘繼姐做的蛋糕，他想找的人會變成你也說不定。」

　　她在說他演過的話劇。

　　「王子喜歡又有什麼用，我是做給你吃的。」他不接她的話茬，「況且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個被特邀進城堡的首席糕點師才對吧？」

　　「嗯……好像的確沒必要繼續做平胸有喉結的繼姐了。」牧野梨奈發揮想像，「你要是糕點師，大概會在敵人來襲的時候用完美堡壘將敵人都擋了回去，然後被國王提拔你做他的貼身護衛。」

　　「做護衛聽上去就很麻煩，不做。再說要聘請我的工薪也是很貴很貴的。」

　　「國王說你可以任意用食材，晚宴也無條件參加。」

　　「每天免費豪華自助餐？這個可以有，我考慮一下。」

　　對話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快愜意。丸井媽媽聽了一會兒，稍稍笑了笑。

　　吃完下午茶就到放松娛樂的時間。陽太和純太圍在牧野梨奈身側介紹他們的游戲珍藏，被擠到一邊的丸井文太正要勾走其中一個弟弟想說點什麼，抬眼看到自家母親在門口拿著購物袋換了衣服，對上眼神後先是「噓」了一下，接著朝他勾手，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叫我有事？」

　　「我去買菜，順便去看一看你奶奶，她去找中岡太太散步了。」丸井媽媽叮囑道，「我要出門，純太和陽太待會指不定會想睡午覺，我先跟你說你不准在家裡亂來。」

　　「我什麼時候在家裡亂來過？」

　　「我是說你不准和女朋友待在你房間然後鎖門，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丸井媽媽眼睛微眯，「媽知道你現在什麼年紀，你在外面我不管你，但你兩個弟弟還在家——」

　　「打住打住。」丸井文太錯愕，「誰有那種打算啊，你少用大人的想法操多余的心。」

　　丸井媽媽爽利回他：「我要真是操多余的心就好了，思春期的男生想的都是什麼我不知道？總之我回來的時候不要看到你房間鎖門。」

　　「……」正值十六歲青春期的丸井文太干脆打開大門將丸井女士送出門，「想法肮髒的成年人，請走吧。」

　　丸井媽媽扯平嘴角走出去，他自覺帶上門，又在關門前一刻臨時喊住了自家老媽，問：「你覺得我女朋友怎麼樣？」

　　「你們才交往多久，這就問我怎麼樣了？」丸井媽媽驚訝回頭。

　　「我只是問你和我女朋友第一次見面，覺得她是什麼樣的人。」

　　「真稀奇，你還會在意別人怎麼想。」

　　雖然是這麼說，可丸井媽媽還是回答他：「會打扮，第一眼還以為是和你差不多性格的孩子，但意外地是個溫良可愛的孩子，挺好的吧？」

　　「知道了。」

　　丸井文太說了句路上小心，這次真帶上門。

　　他和日奈走得近，但日奈也在瞞他。旁觀者清這個道理他知道，這不就收獲了一個中肯的評價。

　　牧野就是長輩小孩都會很喜歡的性格。他親眼抓到她在學校關注他，他和日奈發消息的時候她也在看line，他要是沒認錯，這兩人用的手機型號也是一樣的，就連他試探兩句牧野就慌得連耳根都立即紅透，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多巧合。

　　丸井文太想著事情回到客廳，今天從頭到腳都打扮得很精致上心的女朋友已經和他兩個弟弟玩上了游戲，她聽見動靜回頭看他：「你回來了。」

　　「嗯，老媽出門了，她待會回來。」

　　他撐在沙發背後看女朋友的操作，視線輕攀到她清秀的手腕，單薄的肩，盈白的耳骨。

　　丸井文太從背後捻起了她一綹發絲，女朋友果然往前躲避了下，眼睛盯著電視，嘟囔說不要場外干擾。

　　這麼一琢磨，他女朋友還真神奇。手可以牽，腰可以抱，吻可以接，但是頭發一直不讓他多碰，回家也不要他送，社交帳戶沒有，學生證件也丟了。

　　丸井文太頗帶深意地瞥她背影一眼，右手撈走純太和他們一塊擠在沙發，「好——我也來玩。」


第20章 「知曉」

　　一會是丸井文太大獲全勝，一會是三兄弟內戰互坑，一會是牧野梨奈機智取巧帶兩個小孩贏下游戲，四人的談話聲沒停歇過。

　　等他們察覺到時間流逝放下游戲手柄，四人都不禁伸懶腰舒展僵硬的身體。

　　他們原本坐著的位置已經從沙發轉移到被爐。桌面零散放了幾本漫畫還有純太拿出來擺布介紹的模型，食物和飲料基本都已經見底。

　　純太揉起眼睛，張嘴打了一個哈欠。牧野梨奈在他旁邊被傳染，也跟著打了一個哈欠，眼睛隱約滲出水光。

　　她昨晚還是睡得太少了，才玩不久就有精力透支的感覺。

　　「我去個洗手間。」她低聲說。

　　「去吧，在靠近玄關那邊。」丸井文太回她。

　　牧野梨奈洗手趕走睡意，順便檢查了下儀表。等她重新回到客廳，純太已經縮進被爐裡睡著了。陽太還頑強地坐著，只是腦袋也一垂一點的。

　　「困就睡一會吧，在被爐裡睡午覺很舒服的。」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對陽太說。

　　陽太迷迷糊糊地支起腦袋問：「我要是睡著了，日奈姐姐你是不是就回家了？」

　　她晚上肯定已經走了，她還要去道場接颯真回家。

　　她回道：「不要緊，你和純太午覺睡醒了還能見到我。安心睡吧，姐姐也困了。」

　　陽太趴在桌面點點頭，沒一會兒也合上眼睛，呼吸逐漸變得平穩。

　　她和陽太說話期間丸井就這麼枕在手臂上看著她，時間仿佛都要在他專注的凝望下變得緩慢。

　　她問丸井：「你也困了嗎？」

　　她不是很清楚丸井喜歡一個人的狀態是不是就是一直看著對方。但被他喜歡的對像是她，就算她被看得心口發燙也願意承受。

　　「一點都不困。」身邊有兩個剛剛睡熟的小孩子，他們都放低了說話聲量。丸井文太將剛剝好的蜜柑分一半給她，支起側臉問她：「陽太很中意你。之前去游樂園也是，你好像很擅長應對小孩，你家有弟弟妹妹？」

　　牧野梨奈拿起蜜柑送進嘴的動作稍微一凝，真中摻假回答道：「算是吧，有個年紀不大的表弟，以前照顧過。」

　　「你表弟也在神奈川？」

　　「不在，他家在外地。」

　　「是麼。」

　　丸井文太若有所思的表情並不好讓人搭話，總令人覺得要是打擾到他會收到他冷淡不滿的瞪視。牧野梨奈防止引起他注意追問更多，在兩個小孩細微的鼾聲背景音下專心吃蜜柑。

　　蜜柑吃完了，丸井文太似乎也從深奧的思緒擺脫出來，問她：「要不要去我房間走走？在這裡說話怪累的。」

　　他的房間。

　　牧野梨奈故作鎮定點了點頭：「好啊。」

　　他們輕手輕腳起身，給兩個小朋友披上薄被之後上了二樓。途中小野亞紀子起哄說「丸井這是邀請你登上大人的階梯嗎」的惡魔小人又在牧野梨奈腦袋被拍飛出去一次。

　　丸井的房間每一處都符合牧野梨奈對他的了解和想像。淺色的床鋪靠牆，被子卷折到一旁。電腦桌上放著頭戴式耳機，鍵盤滑鼠，隨意堆疊的課本，筆筒，半滿的糖果罐，兩卷球拍膠帶，有簽名的網球；到腰的書架放置著各種全套或半套漫畫，奇幻輕小說，專輯CD，幾本書名和食物有關的書籍；牆上貼著電影周邊海報，熨燙好的校服外套和圍巾也被掛起。空氣中縈繞著一股清爽的，每次牧野梨奈和他擁抱時就會聞到的味道，令人心底生出似藤蔓般細微的癢。

　　牧野梨奈忍不住為身處丸井房間的這種感覺感到了些許恍惚，就宛若是他特意敞開自己世界的一角讓她參觀，邀請她走入他的世界。

　　房間主人沒關門，只是虛掩。

　　「應該還能看吧，我前兩天剛收拾過一次。」丸井文太隨手將翻出的漫畫書套夾回去。

　　「不亂。」她定了定神，「我挺高興沒有看到亂丟的臭襪子什麼的。」

　　「真有那種東西老媽能滅了我。而且房間是用來睡覺的，弄成那樣誰能睡得下去。」

　　「我信你，畢竟你吃完東西都會擦手。」

　　牧野梨奈笑了笑，目光掃過書架，落在其中一張專輯CD，有些意外的驚喜，「這張專輯我家也有，代表曲很耐聽。」

　　丸井文太哼起那首歌的曲調，歌聲輕快悅耳：「是這首對吧？每次去卡拉OK都少不了這首。」

　　「對，我和朋友也喜歡唱。」

　　她注意到書架一本嶄新的書，「這本書看起來被你保存得很好。」

　　「那是因為我看過一次就沒再看了，完全是書名欺詐。我還以為裡面寫了什麼超級好吃的東西，結果就是一本普通的小說，到結局最後男主人公的妻子女兒不僅都死了，連他自己也死了，還沒人記得他。」他把自己說納悶了，語氣堅決，「我絕對不會再看這個作者的書，絕對。倒貼給我也不要。」

　　牧野梨奈被他說得勾起了興趣，想看看那本被他吐槽的書。丸井文太爽快地將書抽出來放她手裡。她先是看一眼書封「美食搞笑大作」的推薦語，接著翻到尾頁看結局，在看到「墓地」「冰冷」「遺忘」等字眼後，她心有余悸地合上書，把書還給書的主人。

　　丸井文太沒接：「你想要就送給你。」

　　「不要，你留著吧。」她也不是很想要這種欺詐的書，「當是記住書名欺詐的教訓。」

　　她視線悻然一移，「這本你應該翻過不少遍。」

　　「那是。這本書才對得住它賣的價格，我按著食譜做還真做出來了還不錯的炊飯。」他把被嫌棄的書重新擱到看不見的角落，「不像這本。」

　　丸井像合格的導游帶她參觀他的房間。她的目光落在哪裡，他就開口為她介紹。

　　一來一回私密地了解下來，牧野梨奈發現自己除了美食和音樂，她和丸井涉獵的興趣愛好方面在某方面而言還真是轍然不同。她喜歡恐怖驚奇的電影，丸井更偏愛魔幻冒險的電影；夏天度假她覺得山中露營看看星空不錯，他覺得在海邊享受刨冰和冰淇淋更加舒服；她喜歡將寶藏掩藏起來，而他對挖掘寶藏更感興趣。

　　但他們依然交談得很愉快，像某種訊號在交接。

　　房間裡只有一張椅子，那張椅子安分待在電腦桌前。兩人坐在床鋪邊上翻看相冊。

　　小時候的丸井和現在相比幾乎沒有變化。幼時的他無非是頭發更短，臉頰保留了一點嬰兒肥，從內到外的朝氣明朗感分亳未減，直至現在反倒愈漸增長。

　　「這是小時候海外旅行拍的照片。」相片上的紅發男孩趴在他爸爸肩頭咧嘴比耶，他說：「去完這趟旅行沒多久我媽就懷上陽太了，那時候我很吃驚我要有弟弟，陽太剛出生的時候我還嫌棄他會流口水，哭起來時比我鬧著想吃冰淇淋還吵。」

　　牧野梨奈失笑，看到下一張他抱著還是嬰兒的陽太的相片：「但你的表情看上去很疼愛弟弟。」

　　「也算是吧？因為我發現這家伙很好逗笑，也很好逗哭，會黏著我，怪可愛的。」

　　丸井文太翻及另一張相片，說：「這是傑克第一次來我家玩，我記得那天玩了沒多久我們就出去打網球了。傑克那家伙有夠難纏，完全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體力，打得我累得要死，不過當然，最後還是我贏了，畢竟傑克說他輸了就請我吃拉面。」

　　「唔，然後胡狼之後就被你訛上了？」

　　「嗯？哪有訛上他。只是讓傑克幫我寫寫暑期作業，隔三差五讓他吃飯結賬而已。」他揚眉，「我還是有回報傑克的，這不是麻煩的球都交給傑克接讓他有展示的機會，還有老師讓我搬資料、真田讓我干活我都把功勞讓給他嘛。」

　　牧野梨奈一默，發自內心慨嘆：「胡狼沒哭還真是奇跡……」

　　「有什麼所謂。」他用下巴抵在她肩膀，就用這姿勢繼續陪她看相冊，「再然後這張是小學畢業，因為立海是全國大賽常駐強校所以我和傑克也考進去了，進了網球部之後就認識幸村跟真田還有柳……」

　　不論是相冊中哪一張相片，都是牧野梨奈沒有親眼見證過的他。在U17訓練期間也有一些丸井文太和其他選手合照的相片，牧野梨奈看得尤其仔細。

　　「你小時候又是怎樣的？」丸井文太問她。

　　「我？」她眨眼，「……我小時候應該挺讓爸爸媽媽頭疼的吧。」

　　「怎麼說？」

　　「會裝作已經睡覺了，然後在夜晚十一點偷偷放恐怖電影看，把爸爸嚇了一跳，也纏著爸爸媽媽說想跟著他們一起上班。他們不讓我靠近灶台，我就總是偷偷翻冰箱偷雞蛋玩面粉，把廚房弄得亂糟糟的，還干過偷偷往爸爸煎蛋撒很多鹽的壞事。」

　　「聽起來很會搗蛋嘛。你小時候就想下廚了？」

　　「嗯，我爸爸是法餐餐廳的廚師，他做的拿破侖蛋糕還有焦糖布丁很好吃很好吃，吃不到的時候我想著自己做也可以，就總往廚房跑了。」

　　「所以你現在練成了做甜品的高超手藝。」他展開眉梢，「小學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小學的話……我小學很普通，也就五年級的體育祭參加短跑比賽拿過第一，參加合唱團，偷拿媽媽的化妝品玩化得特別特別醜然後被笑了。」

　　「哼嗯，我倒是挺想看你那時候化成了什麼樣，感覺很有趣。你准備初中入學考應該吃了不少苦頭？」

　　她說：「還好啦，沒有考得太差勁，但也沒有考得特別好就是了。初中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就像你和胡狼那樣……雖然說我沒有使喚我朋友。」

　　「別再可憐胡狼了，那家伙就是老好人的命，他努努力也不是不能拒絕掉。」丸井文太腦袋動了動，頭發蹭在她臉側有些癢，「不然下次見到胡狼我幫你跟他要個同情的簽名？」

　　牧野梨奈忖度了下：「……也不是不行？」

　　「沒門，你連我簽名都沒要，等你收藏了我的全套簽名再說。」

　　丸井文太一口回絕，接著問她：「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牧野梨奈戛然無聲。

　　「你高中考了南高，和立海沒有交集，沒有見到我的機會。所以是在校外知道我，還是在比賽認識我？」

　　牧野梨奈的呼吸一下放緩下來：「你覺得呢？」

　　「比賽。」

　　「在校外。」她笑了笑，靜默了少許才接著說：「我對你一見鐘情，你信不信？」

　　丸井文太揚眉。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的繃緊，脈搏悄然加速。

　　他問：「怎麼樣的一見鐘情？」

　　「就想了想，這個人很好看。」

　　「然後就喜歡上我了？」

　　「然後就在意你了。」

　　「怎麼不追上來問我要聯系方式。」他笑了下，「所以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的心音咚地一下接一下變得很重，回他：「你猜。」

　　他說：「我覺得不是高中。」

　　她不說話。

　　他語氣輕松，眼神卻專注：「我猜是初中好了。」

　　她眼睫顫了顫，笑道：「那就是初中吧。」

　　明明她拿出了輕快的口吻，丸井文太卻覺得她內心應該正在發生一錘定音的湧動。

　　「那我就假設你是在初中三年級碰見我。」丸井文太稍稍抽身，「這麼一算，你喜歡我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他半是輕松半是認真地問道：「日奈，你怎麼不早點和我表白？我覺得我不會拒絕你才對。」

　　她的呼吸有一瞬止滯。丸井文太捕捉到她喉嚨滾動，拿著相冊的手很輕微地顫抖。

　　「說不定你之前不會這麼想呢？」她嘴角翹起，頭不轉過去看他，「你現在和我交往了才覺得不會拒絕我。」

　　「你是這麼想的？」

　　「這是事實嘛，我們交往得很開心，而且時機也剛好。」

　　「時機？」

　　「嗯。你比賽打完了，我和你也結束中考了，有時間可以談戀愛了。」

　　丸井文太有點懂了，眉梢一動：「你是不是覺得我要專心訓練准備比賽，所以沒有表白？」

　　「……我可沒有這麼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他挑起了眉，有些犀利，「日奈，你之前說你成績不好我還有點懷疑，但你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奧運選手也談戀愛人家不也拿冠軍破紀錄了？我這才參加全國大賽你就自說自話覺得我要絕情斷愛了，在你眼裡我還真是個苦僧，我都不知道原來我自己自制力這麼強。」

　　牧野梨奈一哽，被他的話嗆得臉熱，忍不住咕噥：「你是立海大的……」

　　「是啊，我是立海大的，那要不找真田或者拿過全國冠軍的前輩背鍋他讓我們少交往了大半年？」他無賴道。

　　牧野梨奈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像是有些賭氣，她小聲說：「有些勇氣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可能是這樣吧，不過我不是。我沒有暗戀過誰，不清楚暗戀一個人是什麼心情，因為我一般都會直接表達出來。」他注視著她，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就像現在我會忍不住想要是我和你再早點交往就好了，也忍不住想你怎麼沒有早點找我告白。」

　　牧野梨奈緩慢地眨眼，終於轉過臉看他，稍微笑了：「……聽起來就像你很喜歡我。」

　　「是啊。是很喜歡你，就像你喜歡我一樣。下年情人節和生日要和你一起過這些我都想好了，原本我不是什麼會做預先規劃的人。」丸井文太眼瞳中映照出她的影子，「所以你要不要告訴我，九月你和我表白的時候在想什麼？」

　　她嘴唇翕動，「在想……」

　　在想，終於要說出口了，再不說的話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說。

　　「——在想，我真的很想做這個人的女朋友，」牧野梨奈聲音微顫，彎了彎唇，「不知道他能不能答應我……這樣的。」

　　然後，他說好，我們交往吧。

　　她仰首，輕輕吻住丸井文太的雙唇。很簡單的相貼，情感卻滿溢而出。

　　丸井文太微怔，在牧野梨奈唇瓣離開的一刻低頭回吻她。

　　他覆上她的手按在床鋪，不過片刻就讓牧野梨奈的雙唇也沾染上氣息溫暖的溫度。她的眼睫仍然顫抖，退開身體望著他的眼睛，像在凝望一場不願打碎的夢。

　　這一次，丸井文太清晰地在她的雙眼裡捕捉到了屬於「牧野梨奈」的影子。

　　丸井文太內心泛開波紋，握緊覆在她手背的手，和眼前的人對視。

　　少頃，他像想確認什麼那般垂眼，低頭，再一次親吻她。

　　稍微的凝頓，他確定自己的感情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動搖，便捧住她的側臉，拇指搭在她的耳邊。

　　「日奈，我是很任性，但是我不討厭有人比我更任性麻煩。畢竟我要是想，我隨時都可以是最放肆的那個人。」

　　「現在我是你的男朋友，那我想我的率性怎麼著也能分不少給你吧？」他注視著她，對她說：「我不是很想你有下一次自說自話的時刻，比如我不會喜歡什麼，我不可能做什麼的空話——如果非要有，那你拿出第一次在車站親我時的勇氣，大膽一點向我表達，別提前就開始顧慮什麼，行不行？你需要再對我多一點信任。」

　　他筆直地望進她的眼底。這是丸井文太喊她日奈時最像她本名的一次。

　　牧野梨奈看著他，側過臉摟住他的脖子，緩緩攥緊他的外套。丸井文太也伸手抱住她。

　　半晌，牧野梨奈吸氣，將胸腔的酸漲都收回去，微微笑著回應：「好啊，我知道了。」


第21章 「冬日」

　　那天他們直至丸井媽媽回家才重新下樓。

　　雖然在這之前牧野梨奈用日奈的身份和丸井文太約會都很滿足，不過這是第一次她感覺到她和丸井的心貼合在一起。

　　他們緊密地擁抱，溫柔地接吻，有那麼一瞬間，牧野梨奈幾乎要開口向他坦白她三月就要出國的事情。

　　但話到嘴邊，她又按捺回去了。

　　要坦白這件事，也就代表她要向丸井交代她的身份。牧野梨奈不是很敢去想在他們兩人剛曖昧地接完吻的情況下，她對丸井說出其實沒有佐藤日奈這個人，有的只是她和他交往的畫面。

　　不管丸井會有什麼反應，他都肯定需要一段時間消化。她要是在那時候全盤托出，她還要忍著羞恥和丸井告別回家。況且現在還沒開始放冬假，他們兩個說不定在學校抬頭就在走廊或者中庭碰面，她需要給丸井留出思考的空間。

　　但，丸井也的確給了她一點信心和勇氣，讓她看見了可能性，覺得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也沒有那麼可怕。

　　至少現在她不打算什麼都不說就提出分手了。

　　牧野梨奈想在情人節之前計劃坦白的事，而在這之前，她需要好好考慮該怎麼好好向丸井解釋她這麼做的緣由。

　　然而念頭有了，合適的時機卻沒有那麼好找。

　　先是立海迎來期末考試周，接著又輪到颯真生日，又是網球部成員受邀參加特訓，學校正式放假。

　　在牧野玲子問她今年聖誕在不在家過的時候，牧野梨奈才反應過來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到聖誕節了。

　　以往聖誕節當天牧野梨奈都是在家過，但今年有點不一樣。

　　她張了張嘴，片刻說：「媽媽，今年聖誕節我想出門和朋友過。」

　　「和朋友過？當然可以啊。」

　　為了減輕她的負擔，梨奈很少主動說出什麼請求。牧野玲子一笑，「那今年家裡就不辦聖誕派對了吧，師父那邊也邀請颯真去參加聚會。還有不到三個月就要出國了，梨奈你趁現在多和朋友相處一會也好。過了新年我們也差不多該陸續開始收拾行李了。」

　　牧野梨奈蜷緊手指，撐起笑容回應一聲「嗯」。她起身走進廚房，「不過聖誕蛋糕我還是會做的，媽媽和颯真你們期待好了。」

　　她打開冰箱。坐在對面的牧野颯真抬頭看了看她的背影。

　　姐姐好像有點難過，他想。

　　在聖誕前一周，丸井文太就在電話裡預定了牧野梨奈的聖誕節。

　　一年的結尾要來一場完美的約會，放心交給他安排——他是這麼說的。

　　在水族館和電影院結束白天的約會，傍晚他們坐電車看燈光展。

　　抵達公園的時候，天色已然入夜。冰冷的空氣滲入胸腔，幽藍色的燈飾從樹木枝干延伸至枝節，仿似漫天星河綿延至道路末端，美麗而純淨，尤如銀河和童話交融展現在眼前。

　　正值節日，街上行人繁多，但牧野梨奈不介意這種熱鬧。她緊握丸井文太的手，仰頭觀望和黑夜融為一幕的冰藍色燈飾，著迷感嘆道：「好漂亮。」

　　丸井文太應聲，也和她一起抬頭，「一年才能看一次燈飾，果然還是要配合聖誕才更有氣氛。」

　　聖誕樹的燈飾看多了，這還是牧野梨奈第一次看布置了整條街道乃至公園的大型燈展。冰藍色的光芒從周遭以及頭頂籠罩而下，她不由加入停留街道拍照的一員為這一幕留下紀念。

　　手機相簿有關丸井文太的照片一日比一日增多。旅行，文化祭，游樂園，水族館，燈光展，甜蜜的回憶在堆砌疊加。

　　鏡頭無意聚焦到丸井文太身上，牧野梨奈有些失神。

　　今天只有他們兩個人，會不會是坦白的好時機？

　　「偷拍我嗎？」丸井文太注意到她手機正對著他，「需不需要我擺姿勢？」

　　「可以先來一張抓拍。」牧野梨奈回神，「不過擺姿勢的話也可以。」

　　反正只要對像是他，就算拍得沒那麼好看她也舍不得刪掉。

　　丸井文太很配合地充當她的模特。

　　天色越晚游客越多。兩人逛了大半小時後就散步走到相對清靜的地方，找了張空置的長椅坐下。

　　附近的燈飾雖說沒有主街道那麼多，卻另有一番清幽寧謐的意味。

　　「新年有什麼打算？要不要一起去參拜？陽太和純太見到你應該會很開心。」他問。

　　「參拜……前天陽太發消息問我了。不過我還不確定要不要和家人一起去，所以我說正月再給答覆。」

　　「關系怪好的嘛。」丸井文太側過臉，「我弟弟和我女朋友發消息，我這個做哥哥的居然不知情。」

　　「偶爾會和陽太聊聊天而已。」牧野梨奈發笑，「我想打電話和你一起跨年，可以嗎？」

　　「可以啊，夜晚一般沒人占著我的電話，基本都是屬於你的時間。」

　　丸井文太從挎包掏出一份包裝好的小禮盒給她，語氣松馳：「來，給你的聖誕禮物，好好收下我的心意。」

　　牧野梨奈一怔，盯著禮物眨了眨眼，「你給我准備了聖誕禮物？」

　　「當然，聖誕節少了禮物總缺了點意思。難不成你沒有為了聖誕禮物就臨急抱佛腳去聯誼的同學？」

　　當然有，上星期朋友還問她要不要一起去聯誼。

　　「我沒關注。」牧野梨奈彎了彎唇，也從包裡拿出差不多大小的禮物，「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也准備了禮物給你。不過先說好這可不是臨急抱佛腳。」

　　「這點事情我還是知道的，都快交往四個月了不是嘛。」丸井文太和她交換手上的禮物，「數三二一，然後同時打開？」

　　「好。」

　　他倒數：「三，二，一——」

　　牧野梨奈輕輕拿開禮物盒的蓋子，微微睜大眼睛。

　　禮物盒裡放置著一個精致小巧的陶瓷飾品盒，設計精巧。基底是淺淡的藕粉色，細小的珍珠花紋、淡紅色的郁金香以及幾顆草莓鑲嵌在表面，盒蓋上蜷伏著一只小憩的小鹿。

　　這是一個牧野梨奈參觀精品店，都會忍不住慨嘆浪漫可愛，然後當是藝術品任它在櫥窗繼續展覽的飾品盒。

　　如果她沒記錯，郁金香的花語好像還是「熱烈」，還有「戀愛的宣言」。

　　……丸井居然挑了這份禮物給她。

　　牧野梨奈呼吸放輕，心髒彷彿被浸泡進蜜糖罐。她小心端視飾品盒，想不到有什麼飾品才配得上待在這個飾品盒裡面。

　　「我們也算是想到一塊去了。」

　　丸井文太捧了捧他手裡裝著項鏈的禮物盒。

　　他收到的是款式簡約的銀飾項鏈，尾指大小的吊墜鑲有繪制的太陽花紋，另外附著長方吊墜。牧野梨奈看到這條項鏈的瞬間就想到丸井。

　　「你喜歡嗎？」她問。

　　「喜歡，是我逛到會買的程度。」他扭頭，「倒不如說，我現在可以戴麼？」

　　「當然可以。」

　　紅色的發梢垂下，丸井文太扣上項鏈鎖扣。和她想的一樣，這條項鏈很適合他。

　　丸井文太低頭擺弄吊墜，「質感也很舒服。我最不擔心的就是你的品味了，我很喜歡這份禮物。」

　　「你這麼說，就好像你還有最擔心我的地方。」

　　「嗯，有啊。」

　　真的有？她愣了愣，「什麼？」

　　「承認你是我女朋友的自信。」他抬起眼睛，「有時候我很想跟學校的人炫耀你。」

　　牧野梨奈心髒一跳，問道：「炫耀我什麼？」

　　「很多地方。比如說可愛，細心，有想法，大師級的手藝，比自己想的還要偏向我。」他悠閑地說。

　　她輕聲哦了一聲，耳廓發熱，笑道：「原來我在你眼裡是這樣的。」她都數不出自己有那麼多優點。

　　「是啊，我眼光還挺獨到的，所以也看出來你這個人雖然喜歡看恐怖片，但也會有退縮的時候。」他看她一眼，笑了笑，「怎麼樣，還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喜歡。」牧野梨奈拋開對他上一句的一點茫然，答道：「這應該是我收過最特別的聖誕禮物。」

　　「最特別的？」

　　「嗯。」

　　「那就不枉我問朋友參考過意見。」

　　「朋友？」胡狼或者仁王嗎？

　　「幸村，你應該知道他。」丸井文太說，「上面有郁金香不是麼？花語之類的我不是很清楚，萬一紅色郁金香是送給母親又或者朋友的花那我豈不是很尷尬。還好它是正兒八經用來送給戀人的花。」

　　他是很認真地挑選了這份禮物。

　　她也喜歡他這點。看似率性自由，實則比誰都有穩當堅定的主見。

　　牧野梨奈摩挲禮物盒，牧野玲子對她說差不多該整理行李的話從她腦海回溯。她垂眸笑道：「你這麼上心，會讓我覺得你還記得我向你表白的時候也送過你花。」

　　「不可能忘掉吧，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問幸村意見。」

　　他揚起眉梢，盡管在冬日的夜晚也溫暖耀眼得牽扯她的視線，「做甜品最重要的是心意，感情也一樣。我一直記得你是第一個送我花的女生。」

　　「……這樣啊。」牧野梨奈攥起手心。

　　這樣的話，不就很像是他眼裡看到的是她原本的自己了嗎？

　　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

　　說不定真的可以試試。

　　「……文太。」

　　牧野梨奈雙手握著禮物盒，掙扎少頃，動了動嘴唇，眼神像是帶著某著決心說道：「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我知道。」丸井文太眼眸明淨，「我也喜歡你。」

　　「我……」腦袋和胸口發熱，牧野梨奈喉嚨發緊，接道：「其實，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對你坦白。」

　　「什麼？」

　　「我不是很確定要不要在今天說出來，今天我過得很開心，像你說的一樣，是完美的一天。」她調整呼吸，「這件事說出來之後，你可能會吃驚，又或者失望——」她的目光攀在他衣領，忍耐聲音的發抖，「但是，時機不是很多，你說可以再信任你多一點，所以，所以……我覺得說出來可能也沒想像中那麼可怕。」

　　丸井文太頓了頓，觀察她的神情，他嗯了一聲，放松身體，「我是這麼說過，也不會把話收回去。你說吧，是很重要的事情對吧？你先不用想我會吃驚還是失望，總之我聽著。」

　　就好像她說出再荒謬的話，他都會接受。

　　牧野梨奈目光游移到他的雙眼和他對視，喉嚨滾動，耳畔都能感知到心髒慌忙緊張的跳動，「我需要向你道歉。」她定了定神，「我……我騙了你。」

　　他淡定地嗯一聲，沒有閃躲她的眼神，語氣微不可察變得柔和，帶著一點誘導：「騙了我什麼？說看看，你都主動道歉了，我酌情原諒你。」

　　其實現在這樣不是我真實的樣子，名字也是假的，事實上，真正的我你也認識。

　　牧野梨奈張開嘴，聲音止在喉嚨，拿出所有的勇氣孤擲一注：「其、其實——」

　　「叮鈴」。

　　來電鈴聲突兀地打斷了她的話音。

　　「……我的。」牧野梨奈像咻地沒氣的河豚，翻出口袋裡的手機。

　　是沒有登錄過聯絡人的陌生私人來電，沒必要接，所以她將電話掛斷。

　　在有所凝滯的氣氛，她重新彙集勇氣，再次開口：「其實我不——」

　　「叮鈴」，又一次來電。

　　她一窒。丸井文太往她手機投去一眼，「你接吧？沒准有急事找你。接完再慢慢交代，我不跑。」

　　牧野梨奈合了合眼，在心裡責罵這通電話幾遍，轉身接起電話：「你好。」

　　電話對面是把男聲：「啊，終於接了。你居然掛我電話，是我是我。」

　　牧野梨奈轉頭就把電話掛了，「……是『是我是我詐騙』。」

　　丸井文太有點詫異地喔了聲：「現在還有這種詐騙？」

　　「嗯。」

　　牧野梨奈再次深吸氣。這次真的要說出口，再等下去，她都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拿出勇氣。

　　她氣勢豁出去似地坦白：「其實我不叫佐——」

　　「叮鈴鈴」。

　　「——」牧野梨奈要被這通電話打敗了。要不是這是她手機，她早就把它扔出去讓它和泰坦尼克號一起沉入海底。

　　「什麼詐騙電話這麼不屈不撓。」丸井文太瞄了眼她手機，「我幫你接吧？」

　　牧野梨奈渾身洋溢無力感，滿腔勇氣被消彌得徹底，額角隱隱發痛，默認讓他拿走手機。

　　所謂時機到底是什麼？她真的會有成功說出來的一天嗎？難道她不應該在今天將所有事情都說清楚？

　　難得從女朋友身上看到她要主動告知秘密的希望，連著被打斷，丸井文太將話筒挨近耳朵正要說話，下一秒就聽見電話裡的男聲開口：「梨奈你這壞小孩，居然掛我兩次電話。好啦，也怪我把電話卡弄丟了。是我，你能認出來吧？我今天坐飛機回國了……」

　　丸井文太微愕，拿開手機瞥看屏幕。電話對面的人喊的是非常清晰的「梨奈」，而不是「日奈」。

　　對方沒有察覺接起電話的不是手機主人，繼續表露打電話的原因。但丸井文太無心注意對方之後在說些什麼，他下意識瞄向身邊被打擊到的女朋友，一時也像她一樣停滯沒動。

　　盡管他早就有所懷疑察覺，可事到如今貿然被人掀開魔術箱上的天鵝絨布揭露真相，強烈的真實感還是撲面迎來，讓他產生被擊中的錯覺。

　　牧野這家伙，運氣是真的差。有個好心但無意揭穿她的弟弟不說，還有個無意出賣她的大人。

　　雖然她的演技也沒高超得到哪兒去。

　　丸井文太碰了碰鼻子。哪怕他可以趁機看她手機挑明她想坦白的某些事，他還是沒這麼做。他把手機還給牧野梨奈，「聽著不像詐騙，你再接看看。」

　　「不是詐騙嗎？」

　　牧野梨奈一愣，重新接起電話：「喂，你好。」

　　「Hello，你好——」男聲發出悠長的嘆息，「什麼啊，所以我剛才說的你都沒聽見？信號不好麼？」

　　牧野梨奈困惑地問：「不好意思，你是？」

　　「不會吧，梨奈，你忘記我的聲音了？我們才兩三年沒見誒。」男聲口吻甜蜜慵懶，「是我是我，玲央，我今天回國了。」

　　「……舅、舅舅！」

　　牧野梨奈總算認出來聲音主人，震驚地站離椅子。

　　丸井文太仰頭看她表示疑惑，她窘迫地掩住嘴巴，指向不遠處低聲示意：「我打個電話。」

　　「去吧。」丸井文太抬頜。

　　舅舅……體育祭去牧野家裡她是說過她家裡還有個舅舅。

　　走到確保丸井文太聽不見電話內容的範圍，牧野梨奈驚訝追問：「舅舅，你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

　　她舅舅在美國的設計學院留學，拿到學位後留在當地進修實習。因為他出生晚，年齡和牧野玲子相差了十三年，所以被養成了一副既任意妄為也隨心所欲的性格，自由得堪比海邊的飛鳥。

　　雖然她舅舅出國後和他們的聯系變少了，但牧野梨奈和這位舅舅關系不錯。

　　「這個嘛，當然是找你救命了。」綿谷玲央拖長說話聲音，「我今天回國了，現在在家門口，可是下了計程車我才想起來我把家鑰匙弄丟了，嘖，都怪那個混帳——算了，先不說晦氣事。我打給大姐，但她電話打不通，我原本以為你們會在家過聖誕，結果家裡一盞燈都沒有亮，好冷清。」

　　「在家門口？」牧野梨奈吃驚，有點語噎，「你要回國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媽媽去參加工作室的聚會了，颯真也去了教空手道的師父家裡過聖誕。」

　　「那你呢？」

　　「我……我也在外面。」

　　「和男朋友約會？還是和朋友開派對？」綿谷玲央會意說道，「好啦，你要是抽不開身那你給個准話我幾點回來，大不了我帶著行李去酒吧喝兩杯打發時間。今天過聖誕，想都不用想情侶酒店和普通酒店的房一定都訂滿了，我懶得去找。」

　　舅舅說話是越來越奔放了。

　　牧野梨奈哽了哽，糾結地在原地轉了半圈，在約會和被鎖門外的家人之間作出了選擇：「好吧，我現在回來，你等我一小時。今天很冷，你多穿件外套，先找個能避風的位置坐下來等我，不要著涼了。」

　　綿谷玲央感動地吸了吸鼻子：「好，我等你。我就知道梨奈你最疼舅舅了。」

　　牧野梨奈忍住凄戚的笑聲，和綿谷玲央告別，掛了電話。

　　但凡綿谷玲央能再晚個一分鐘打電話來，而不是在這種關鍵時機無心再三打斷她，她才會真的供著這位任性的舅舅。

　　想說的話沒能說出來，她有點氣餒地回到長椅旁邊和丸井文太道歉：「抱歉，文太，我有點急事必須馬上回家。」

　　看她舅舅打電話來的頻率，丸井文太也有所預料。他回道：「不用在意，我們今天出來也玩得盡興了。走吧，我陪你坐地鐵。」

　　回程路上，牧野梨奈沒有再繼續坦白的話題，她的勇氣全部都蔫蔫沉寂而下。大概因為電話的打岔，丸井一時竟也沒有追究她沒說完的話。

　　但他應該是知道了她有件重要的事騙了他。

　　滿員列車，乘客身體緊挨，車廂隨著軌道微微晃動。

　　還有一站下車，牧野梨奈靠著車門，時而靜默地和丸井文太對視。

　　車廂響起下一站的廣播。窗外駛過熟悉的風景，牧野梨奈逃避的心有所減卻，靠著他輕聲說：「我不想被你討厭。」

　　「嗯，我沒有討厭你，我在喜歡你。」

　　丸井文太自若的語氣讓話題聽上去沒什麼大不了。他把身體重量分出一部分靠在牧野梨奈身上，也讓她挨著他肩膀，「日奈，我是個放眼當下的人，也需要告訴你我是個會很執著誠實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的人。我已經收到你的道歉了，所以騙我的原因等你下次想和我交代的時候再說清楚也不遲——但最好趕在我猜出來之前。」

　　「不過，你說一半又不說是真的有點吊我胃口了，我想收點利息應該不過分吧？」

　　丸井文太抵住她額頭，他們對望兩秒，丸井文太低頭親了親她。

　　周圍誰都沒有在注意他們。牧野梨奈呼吸一顫，仰起臉，在地鐵和他偷偷交換了一個吻。

　　「……這應該不算利息。」她呢喃。

　　他問：「那是？」

　　……算鼓勵。她近乎無聲地答道。


第22章 「博弈」

　　家附近有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牧野梨奈在那裡順利找到了綿谷玲央。

　　「舅舅。」

　　「啊，梨奈！好久不見——」綿谷玲央坐在行李箱上歡喜抬頭，看清楚牧野梨奈的打扮後馬上多了幾分意外，饒有興致尋味地打量她，「哇哦，這真的是我從小寶寶時候就認識的梨奈？簡直像換了個人。」

　　也沒辦法吧，今天人太多了，從地鐵站出來她就沒找到時間卸妝。

　　她輕咳一聲：「我們走吧，我開門。」

　　「Thank you，幫大忙了。」綿谷玲央把吃空的關東煮碗扔進垃圾桶。

　　街燈微亮，他們沿著路徑回家。綿谷玲央拖著行李箱湊前端詳她，「妝化得很好誒，果然是大姐教的手藝，就是你的特點都化沒了，假發也是多余的，還不如你原來的頭發。」

　　「就是故意化成這樣的。」牧野梨奈咕噥，詢問：「你這趟回來會在日本待多久？」

　　「誰知道，待多久是多久吧。」

　　聽起來沒什麼計劃。牧野梨奈不由關心：「工作方面沒問題嗎？」

　　綿谷玲央很無所謂地說：「沒問題啊，我辭職了。」

　　「這樣啊。」辭職了就……等等，他說什麼？牧野梨奈震驚扭頭，追問道：「辭職了？你當初不是說找到了夢想的職場？」

　　「是啊，但留在那裡太糟心，還不如回來日本。」綿谷玲央看上去並不想深入談論這個話題。他注意到牧野梨奈提著一個精致的禮品袋，胳膊搭上她，「抱歉啦梨奈，我該不會打擾到你和男朋友約會了吧？」

　　「什……」牧野梨奈一慌，回道：「沒有啊，我沒男朋友。」

　　「騙鬼呢，一身剛痴纏完的氛圍感，還在熱戀吧？」綿谷玲央晃晃手指，「想瞞住我這雙眼睛可是很難哦。」

　　眼色長在了這裡嗎。

　　牧野梨奈想起被他打斷的話題，情緒低落起來，再次否認：「真的沒有。」

　　「真的？」綿谷玲央不置可否，「你唇彩蹭花了。」

　　花了？丸井沒提醒她。牧野梨奈臉頰變熱，下意識遮擋嘴巴轉過臉。下一秒看見綿谷玲央得逞的壞笑，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

　　這反應已經暴露了什麼。她像刺蝟軟嗒嗒地耷拉了刺，「……可以對媽媽保密嗎。」

　　「保密？」綿谷玲央挑起一邊眉毛，「為什麼不能和大姐說？你又不算早戀。」

　　牧野梨奈只是沉默地搖頭。

　　「我確認一下，你沒在和什麼危險的人交往吧。」

　　「沒有。」

　　「唔——那好吧。」

　　看她神色不像說謊，也不是會亂來的性格，綿谷玲央大度聳肩，「不小心打擾你約會，這點閉嘴的小事我還是可以做到的。」他伸展一個大大的懶腰，「這個年紀誰還沒有一點小秘密呢——」

　　等綿谷玲央打點好行李，洗完澡懶散地躺在沙發和牧野梨奈聊天，牧野玲子也接上牧野颯真一起回家。

　　「我就說你怎麼突然給我打這麼多個電話，玲央，你真的回來了啊。」牧野玲子神色驚訝，一邊脫下外套，「你早一天告訴我我就去機場接機了。」

　　「我也是臨時才決定回來，用不著那麼麻煩。」綿谷玲央坐起來，「我看看，哎喲，颯真都這麼高了。」

　　「舅舅。」颯真乖巧喊人。

　　「冰箱裡還有吃剩下的聖誕蛋糕，這麼長時間沒見過，要不要來喝一杯？」牧野玲子揚唇。

　　「還是大姐懂我。」綿谷玲央起身，「喝。」

　　看樣子要進入大人時間，牧野梨奈自覺和颯真走開。

　　夜晚十一點左右，和丸井文太發了幾條消息，確認颯真房間已經熄燈了，牧野梨奈下樓查看兩個大人有沒有醉倒在客廳。

　　沒有想像中的爛醉，只是小酌。

　　「梨奈。」牧野玲子察覺到她在門口，招了下手，「來這邊坐。」

　　蛋糕吃完了，桌上的紅酒倒了大半支，兩人臉龐掛著淡淡的醺紅。牧野梨奈給自己熱了杯牛奶，回到沙發的時候發現他們剛好在談牧野玲子調職的事情。

　　「什麼時候飛洛杉磯？」綿谷玲央問。

　　「四月上任，但我打算提前半個月過去，太多東西要處理了，颯真還小，要給點時間他適應倒時差。」牧野玲子撐著額頭，「原本打算三月的時候再告訴你，沒想到你突然回來了。」

　　「我也沒想到我會有渴望遠離秀場的一天。」綿谷玲央帶有諷意地笑了笑，呷了口紅酒，「梨奈和颯真不是還在讀書麼？他們怎麼辦？」

　　「給他們辦轉學，那邊新學期在9月，我想讓他們習慣了環境再上學也不遲。」

　　「他們也跟大姐你一起去？」綿谷玲央轉眸看向牧野梨奈，「梨奈，要換國家生活，有什麼想法？」

　　「……沒什麼想法呀。」牧野梨奈握著玻璃杯，垂眸注視桌面，「媽媽在哪裡我就在哪裡。舅舅你不也高中畢業之後就在紐約開始生活麼？」

　　綿谷玲央低笑一聲：「話可不能這麼說。那是我當初在紐約有追求的東西，難道你追求的東西也在洛杉磯？」

　　牧野梨奈呼吸一滯。

　　「是我離不開梨奈照顧，梨奈說會和我一起出國我也很欣慰。」牧野玲子斂目，吸氣後仰，「先不說我們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想你們了。」

　　「你覺得我會信麼？」牧野玲子問，「把男朋友一個人撂在國外過聖誕，對方沒有意見？」

　　綿谷玲央忽然發出一聲冷笑，仰頭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綿谷玲央在他十八歲的時候就出櫃公布他是同性戀，兩年前他就告知過他結交了一個伴侶，是他的上級。

　　看到他的反應，牧野玲子作出洗耳恭聽的姿態：「說吧，怎麼了。」

　　牧野梨奈也豎起耳朵。

　　「四個月前，他到巴黎短期出差，說最遲二月就會回來。」

　　綿谷玲央捏著杯子的指骨發白，緩緩展述：「我想在平安夜給他一個驚喜，坐飛機到巴黎去他公寓找他。」

　　「嗯，然後呢？」

　　「然後？他在和別人上床。」綿谷玲央給自己續了杯紅酒，聲音沙啞，「對像是他前任。」

　　牧野玲子和牧野梨奈一同陷入緘默。綿谷玲央灌下半杯紅酒，釋出一口氣後接道：「那時候他們就睡在我給他挑的床單，他手上還戴著我們的訂婚戒指。」

　　他偏過頭笑了下，「太惡心了。我和他干了一架，他被送進了醫院。回到美國的公寓多呼吸一秒我都覺得窒息，免得他報復要炒我，我先一步扔了辭職信收拾東西就飛回來了。」

　　「……」牧野梨奈抿唇盯著桌面目不斜視。她舅舅的感情經歷多少比電視劇演的劇情還要誇張曲折。

　　「你沒做錯。」牧野玲子眼裡劃過憐惜，「你還答應了他的求婚，及時止損這是好事。」

　　「對，這是唯一的好事。」綿谷玲央目露嘲諷，「他說因為太久沒見太寂寞了。哪有什麼耐不住寂寞，還不是他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雖說長距離戀愛容易出問題，」牧野玲子搖頭，「但你這是對像太爛了。玲央，你要再練練看男人的眼光。」

　　牧野梨奈眼睫一顫。

　　「隨緣吧，短時間我都不想碰戀愛了。」綿谷玲央往後捋了把頭發，「我應該會在國內留一段時間。」他聲音低啞，「姐夫的忌日也快到了，我順便來看看他。」

　　牧野玲子淡笑：「……謝謝。」

　　喝到十二點多，綿谷玲央有點疲懨，擺擺手表示自己先去睡了，牧野玲子也收拾桌面准備回房間。

　　「不早了，梨奈你也去睡吧。」牧野玲子醉意上湧，輕拍牧野梨奈後背。

　　「媽媽。」

　　牧野梨奈停下腳步，晦澀問道：「你覺得異地戀不好嗎？」

　　這是個繞不過去的問題。

　　「嗯？怎麼問這個？」

　　牧野玲子停下來，搓揉太陽穴，須臾回答：「你要說好還是不好，我當然是覺得不好。」

　　「……為什麼？」

　　「太消磨感情了。不僅自己很累，對像也會覺得很累。好的感情兩個人一定都會牽掛對方，一段疲倦的感情沒辦法走到最後。」

　　很累。

　　牧野梨奈靜默，問：「所以，如果之後會痛苦的話，還不如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發生？」

　　牧野玲子給予回答：「嗯，我想多半人都這麼想，畢竟沒人想要受傷。」

　　「忘了我有沒有說過，不過媽媽和初戀男友就是因為異地戀分開。」牧野玲子手搭欄杆笑了笑，「之後的你也知道，我在失戀的時候遇見了你爸爸，之後才在一起。」

　　窗外的冬風有一縷吹到走廊，有些冰涼。

　　「……和初戀男友的分手原因是異地戀，的確是第一次聽說。」

　　牧野梨奈撐起笑意，笑意難以維持，匆匆斂下眼睛，「時間是很晚了，明天我做早餐。媽媽，早點休息。」

　　牧野玲子嗯地應聲，邁開幾步，意識沒那麼飄浮了，聲音放緩些許。

　　「不過所謂愛從一開始就存在傷害與被傷害，因為在乎，所以才會覺得受傷。那個時候媽媽也還年輕，和男友的感情也很脆弱，說到底只不過是還不夠喜歡。有時候經歷過長距離戀愛的情侶感情會比一般情侶更加長久，工作之後我就見證過幾對熬過異地戀的情侶結婚，所以雖然我不喜歡異地戀，但我無論如何都願意祝福兩個真心喜歡的人，也看好他們。」

　　她輕笑，「你怎麼好奇起這個來了？」

　　樓梯靜悄悄的，只剩下她自己的腳步聲。

　　牧野玲子轉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看不見牧野梨奈的身影。

　　她怔愣，「梨奈？已經走了？……真是的，還以為要聽故事。」

　　門縫合上。

　　牧野梨奈背倚房門，心緒仿佛堆砌的沙礫一點一點地往下滑落。

　　她身處無聲站立了很久，久到月亮緩慢地挪動位置。

　　……還是算了吧。

　　良久，她這麼對自己說。

　　***

　　原本經過聖誕，丸井文太覺得女朋友差不多要向他坦白騙他的理由了。但新年過去，冬假結束，他們回學校開啟最後一個學期，女朋友彷彿恢復了出廠設置，又回到了他們剛交往那會的狀態。

　　外向，活潑，會撒嬌，沒多少人拒絕得了這樣的女朋友。可丸井文太每一次看到屬於佐藤日奈的笑容，情緒和理智就越是占據大腦不動，像是看到一副面具嚴緊地貼在她臉上。

　　多好。要是牧野之前能拿出這副演技，那他現在說不定還會被蒙在鼓裡。但丸井文太已經洞察到了她隱藏在面具底下的本質，所以事到如今他做不到無動於衷去享受一段被悉心營造的戀情，彷彿裡面沒有隱瞞和欺騙，沒有帶有她決定隱藏到底的不安。

　　是牧野先走向他，所以他也開始追尋原因。

　　「颯真？颯真最近也不是很有精神。」純太趴在桌面，臉頰抵出一個圓潤的弧度，「他說梨奈姐姐有心事不跟他說，一定是因為他還不夠可靠，所以一直在學習。不過梨奈姐姐做的曲奇還是那麼好吃。」

　　看來這邊入不了手。

　　「話說，我不是說過曲奇要留給我半袋嗎，你怎麼偷偷吃完了。」丸井文太眯起眼捏住弟弟臉頰，「難怪我看你長胖了，快給我運動去。」

　　「嗚唔。」純太順著杆子爬，「那文太哥哥你陪我踢球。」

　　「日奈姐姐？我給日奈姐姐發的消息她每次都有讀必回。」陽太支著側臉，「我十點打電話給她聊天她也接了，超級溫柔，還給我哼歌。」

　　有一晚他慣例打給女朋友發現她電話占線了，原來原因是親弟。

　　丸井文太伸手一敲他腦袋，「受不了，你也趕緊找個小女朋友去，少占著我女朋友。」

　　連他都還沒聽過女朋友唱歌，得找一天約她去卡拉OK唱個夠才行。

　　「用完就丟，真黑心。」陽太捂著後腦勺撇了撇嘴。在被丸井文太按住頭修理之前腳底抹油一溜，「媽媽！文太哥吃醋欺負我！」

　　「又替你那冰帝的朋友打探梨奈？別說你了，我也想纏著梨奈追問她問題。」三木真穗一邊讀書一邊用筆蓋撓頭，「我想將部長的位置傳給梨奈，她就是不松口，說讓她當副部長她也說不，她那手藝當我們顧問都夠格了，介紹我第二個堂哥給她認識她也拒絕了，她為什麼不答應我啊！」

　　雖然疑問又多了一個，但丸井文太覺得牧野梨奈拒絕三木真穗介紹她堂哥這點做得沒什麼問題。

　　「有機會我會問牧野為什麼不當部長，但你別再給牧野介紹男人了。」

　　三木真穗不為所動，輕嘁一聲：「憑什麼？憑你冰帝的朋友對梨奈有意思？」

　　「憑我喜歡牧野，行不行？」

　　三木真穗乍然抬頭，嘴巴半張，耳邊的筆哢嗒掉在地上。

　　她追到門口挽留呼喊：「哎，不是，真的假的？我耳朵沒出問題吧？才放了個假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詳細說說！」

　　丸井文太隨手往後扔了盒百力滋給她，「先幫我保密，你繼續准備模擬考吧。」

　　要不是三木真穗提醒他，他都差點忘了海原祭那會兒芥川想認識牧野了。

　　回想起自己對芥川慈郎說過「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丸井文太頓然無語，都想翻時光機箍著海原祭時的自己打包拖走。算了，反正芥川不也一直嚷嚷說想認識他女朋友麼，都一樣是介紹沒差別。

　　回到社團，仁王也不出所料給出「看不出什麼變化」的回答。

　　丸井文太合上儲物櫃，心情平靜。他覺得自己正在和牧野梨奈本人拼演技和耐性，進行一場看誰先忍不住打破僵局的博弈。

　　可他知道他要是再從女朋友身上看不到牧野本人的影子，那這場博弈他很可能要先認輸了。畢竟他想聽她的真心話。

　　「不過班上的人放假聚會，我有她社交帳號。」仁王雅治說。

　　丸井文太抽回思緒，倏然像從光禿禿的蘋果樹下意外撿到一顆飽滿的蘋果。他將帳號要了過來，「謝了仁王，傑克請你吃烤肉。」

　　胡狼桑原已經說累了「又是我啊」這句話，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錢包寫著丸井文太的名字。

　　他從身後看見丸井文太在手機搜索一行用戶名。

　　起初他以為文太又在看甜品博主，直至丸井文太劃走甜品照片，只點進有女生照片的動態，他才驚覺自己那鑽甜食進眼的搭擋居然是在看女生。

　　雖然大多照片都是和朋友一起拍的合照，但一直有同一個人出現在鏡頭。是個長相秀氣的同齡女生，留著杏粉色頭發，眼睛溫潤，朝鏡頭露出笑容時尤其動人，漾出一種春天的風拂過的和熙爛漫。

　　用不上美人稱呼，但是很親和可愛。丸井文太目光專注，仁王雅治也坐他旁邊，胡狼桑原見狀問：「這女生是？」

　　「誰知道。」仁王雅治聲音悠然，「對某個人來說應該算是哈裡·塔斯克爾吧。」

　　「某個人？這名字不是之前看過的電影的男主角麼。」身為特工的男主角因為工作需要一直向妻子隱藏自己的真正身份。

　　換作平時，丸井文太理應接上下一句話，但他似乎無心聊天，胡狼桑原看到他在某張雙人合照凝眉端詳片刻，點進另一個帳戶名叫「akiko」的鏈接。

　　應該是那個杏發女生的朋友？笑容很開朗，有不少外出游玩的自拍，還有穿著校服的高中入學典禮照片。

　　「南高。」胡狼桑原看到粉色襯衫和校園背景，大腦依稀回想起來，「對了文太，你女朋友好像也是南高的學生吧。」

　　仁王雅治側瞄丸井文太，問他：「你見過？」

　　他神情認真，像有什麼頭緒。

　　「之前我在街上碰見過牧野和她走在一起，應該是關系很好的朋友。」丸井文太嚼兩下口香糖，又返回去看牧野梨奈的帳號，「她有朋友在南高，感覺腦子清楚了不少。」

　　比方她校服是哪裡來的，旅行的照片是怎麼拍的，伴手禮是怎麼拿到手的。

　　仁王雅治：「我看也是。」

　　胡狼桑原聽他們說話只覺得一頭霧水：「……不是我說，你們到底在打什麼謎語。」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兩人隔絕在外了。

　　「顯然易見，在幫地下偶像追女朋友。」仁王雅治看完熱鬧起身，走出更衣室，經過胡狼桑原時對他說：「別忘了我的烤肉，我要在周末吃，噗哩。」

　　「……喂，結果我還是什麼都沒明白啊。」胡狼桑原嘴角抽搐。

　　大抵因為他在線一段時間，手機跳出情人節禮品的推送。

　　丸井文太定睛一會，按息屏幕。

　　那麼，他該用哪種方式向女朋友表示其實他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才不會嚇到她？


第23章 「預感」

　　情人節那天網球部不惜借用室內網球場也要舉行練習賽，據說是初中部極力堅持的。

　　作為受邀的高中部成員之一，真田弦一郎表示很滿意：「赤也最近很有干勁，不錯。」就算是冬季也不能松懈，看來赤也已經深深明白這個道理了。

　　幸村精市抵唇微笑：「嗯，事情是怎樣的還很難說。」

　　放學後，初中部。

　　「你告訴我你有什麼毛病。」

　　原本打算結束訓練就去約會的丸井文太狠狠勒住切原赤也脖子。他昨晚都想好要去哪裡讓女朋友享用他精心制作的巧克力了，結果赤也這小子臨時給他整練習賽這一出。

　　「啊不！丸井前輩，你先聽我狡辯。」切原赤也一嗆，立即舉起雙手，「玉川那家伙太囂張了啊，恃著自己有女朋友整天有的沒的就在那裡秀恩愛，這不情人節我准備妨礙他一下占用他時間跟他打比賽……」

　　丸井文太揪住他的領子搖晃：「誰管你啊！他有女朋友我就沒女朋友了嗎，你知不知道九十分鐘能干多少事情！」

　　尤其牧野家裡要是突然有事那她夜晚根本約不出來，他要是不早點把行程空出來，萬一像牧野舅舅打來的電話一樣有什麼意外臨時打斷他們，那一年一度的情人節算是沒了。就是因為聖誕讓牧野去接她舅舅的電話，他現在面對戴著面具的女朋友還是有幾次覺得要是當時默許她繼續掛斷電話先把話說完也好，不管後面發展成怎麼樣他都會負責到底。

　　切原赤也覺得冤枉：「我又不知道丸井前輩你還在和女朋友交往，最近你完全沒提過，我以為你們分手了啊！」

　　「分你個頭，少在這裡說不好聽的。」丸井文太用拳頭鑽他腦袋，切原赤也嚎叫求饒。

　　即使修理完切原赤也，練習賽這事還是推不掉。平時訓練他遲到一會小打小鬧無傷大雅，但他不可能翹練習賽，這是基本覺悟。

　　倒是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邀請女朋友來參觀練習賽就行了。但牧野之前的態度已經表明她不想在學校很多人面前露臉，他不想刻意為難她，所以他對這個主意不抱太多期望。

　　[佐藤日奈：之前你說過可以參觀練習賽，明天放學我想來觀賽，可以嗎？]

　　丸井文太收到消息後再讀一遍：「……」

　　也對，要是牧野是個按套路出牌的人，他現在也不至於在這裡跟她打心理戰。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讓她改了主意，但他想她來參觀練習賽很久了。盡管她以前可能已經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偷偷看過多少遍。

　　[丸井文太：可以啊，來了更好。你絕對要看我超天才的絕技表現。]

　　[佐藤日奈：嗯，我會好好給你加油的！]

　　粉色和愛心裝飾點綴街道，空氣彷彿彌漫著巧克力的甜味。

　　情人節當天，丸井文太在回教室的路上一直都有陸續收到巧克力。除卻他人緣不錯的原因，另外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女生知道他會在白色情人節給出品味很好的回禮，所以送巧克力的時候會順帶多送他一份。

　　雖然有目的性，但他不排斥這種直白，總歸也沒有惡意。

　　「那我期待著白情的回禮了哦。」隔壁班的女同學笑道。

　　應了聲行，丸井文太收下女生給的人情巧克力。他抬起頭，意識到的時候目光已經撞見牧野梨奈的身影。

　　她手裡攥著一封信，剛走出教室門口。眼神定格在他拿著巧克力的手，察覺到他在看她，下意識閃避眼神，過了一秒，又重新向他表露一個打招呼的微笑。

　　她這一陣扮演佐藤日奈的時候也是這樣。明明透著難過，卻還是要笑。也不知道是想要騙過他，還是要騙過自己。

　　他沒有遲滯，腿一邁就走了過去。

　　「早上好，牧野。」他舉了舉手裡的巧克力，「情人節快樂。我從早上到現在收到的都是友情巧克力，你也有收到什麼巧克力麼？」

　　她回了聲早上好，在他聲明收到的都是友情巧克力的時候很細微地放松了肩膀。笑意雖少，但不再那麼僵硬，「朋友送了我幾個友情巧克力。」

　　丸井文太走近才發現她眼睛有很淡的血絲。他在她泛紅的眼角停留片刻，「不錯嘛。純太最近有點吃胖了。你有給他什麼巧克力麼？有的話我吃完晚飯就抓他運動了。」

　　「早上我是做了點巧克力曲奇讓颯真帶點學校分給他。」她蹙了蹙眉，有點尷尬地問：「我是不是不小心讓純太吃胖了？」

　　「嗯？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小子收不住嘴還少了運動，不然吃不到好吃的他還不樂意。」他問得自然，「你只做了巧克力曲奇？沒有要送巧克力的人麼？」

　　「沒有，我只做了點曲奇送給朋友。」

　　「沒有要送本命的人？」

　　「沒有。」她手指不自然地摩挲信封。

　　那看來是做了，他應該放學就能收到。

　　但他還是要問：「巧克力曲奇有我的份麼？」

　　她抿了抿唇，彎起眼睛露出很淺盈的笑，他才剛覺得可愛就見她輕咳一下把笑意斂下，「你想要？」

　　「我們難道還不算熟？」他吹起口香糖，臉上流露出來的隨性俊俏得恰到好處，「我可不會白放過能得到多一份點心的機會，尤其你做的曲奇很好吃。你不送我我就送你了。」

　　他拿出一顆巧克力給她。

　　她望著手心的巧克力怔了怔，問：「人情巧克力？」

　　「對。」

　　她不坦白，他也就不說。反正書包還有一份本命准備放學送她。

　　牧野笑了笑，收好巧克力說知道了。她回到教室，沒一會兒就拿出一袋系著鍛帶的巧克力曲奇放他手裡，說：「不用客氣。」

　　都做厚著臉皮要兩份巧克力的人了，他當然不客氣。

　　「牧野同學。」

　　老師抱著講義經過樓梯，是牧野梨奈和仁王雅治班上的班主任。老師看了看他們經手的巧克力曲奇，沒發表什麼意見，目光和善地說：「現在跟我來一趟吧，之前說的事情已經准備好了麼？」

　　「嗯，已經准備好了。」

　　牧野低聲回應。她目光閃爍，匆匆向他道別：「我先走了。」

　　「拜拜，曲奇謝謝。」

　　丸井文太收起曲奇，回頭看兩人的背影，剛好碰見牧野梨奈將手上一直攥著的信交給老師。

　　學期快結束了，那會是什麼信？他腦裡掠過狐疑，將事情記在心上。

　　***

　　一日課程結束，室內網球場邁進網球部的學生。

　　練習賽賽程填下六場比賽的成績，丸井文太也從觀賽席瞄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沒什麼坐在板凳寫一千字觀賽心得的硬性規定，所以他放松隨意地向女朋友揮了下手。

　　「上次沒看清楚丸井女朋友的臉，原來是這種感覺的女生啊。」幸村精市饒感興趣地向兩人投去視線。

　　柳生比呂士跟著看了看，評價道：「看起來像是會在校園祭結束之後在班群提議『我們去卡拉OK開慶祝會吧』，然後收到很多熱烈附議的類型。」

　　他看到丸井文太碰了碰他女朋友的臉，不自覺推了一下眼鏡，站姿筆直方便讓視野變得更加清晰：「這麼看來，的確和丸井很相襯。」

　　「也不一定。」仁王雅治支著下巴，「也有可能是會被發起人拉去唱卡拉OK然後融入氣氛唱兩首歌又回歸座位待到聚會結束的類型。」

　　柳生比呂士看了看似乎染過發很時尚的丸井女朋友，嘗試和他說的形像匹配上，半晌還是壓了壓眉表示困惑。

　　被看到摸了女朋友一下臉的丸井文太實則是在好奇她臉上多出來的眼鏡。盡管知道她有可能是在加強偽裝，他還是順著新鮮感問：「怎麼突然戴起眼鏡？」

　　「好看。」她從側面推了推眼鏡，勾起嘴唇，「換種感覺。」

　　「有度數沒？讓我看看。」

　　丸井文太摘過她的眼鏡戴到自己臉上。她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他說：「原來不是普通眼鏡。」

　　她愣了愣，是不是普通眼鏡她自己最清楚，「嗯？」

　　「是戴了會讓人情不自禁盯著看的魅力眼鏡。」丸井文太把眼鏡戴回她臉上，以同樣專注的目光注視她，「有點東西。」

　　她扶正眼鏡，迎接他的目光，臉漸漸紅起來，笑意甜津津的。

　　場地同時發出裁判的聲音。

　　「發球出界！」/「腳誤！」/「30-0。」/「發球得分！」

　　丸井文太和她一起扭頭，只聽見幸村精市復返平日嚴謹的聲線鼓兩下掌從場外提醒：「都集中精神。」

　　在打練習賽的選手視線唰唰收回去，又偷偷摸摸刺回他們身上，目光帶著點憤憤幽怨。

　　「……」意識到他們有點引人注目，她視線游移一下，指了指沒什麼人的區域，「我先去那邊坐著了，等你比賽。」

　　「喔，待會記得好好看我。」他輕輕地勾她手指。

　　切原赤也只覺得提出這場練習賽的自己成為了丸井前輩和他女朋友play中的一環。因為丸井文太的比賽狀態無比的好，用柳蓮二的話來說，那就是即使現在讓丸井文太連打五盤比賽他都能全部贏下來，還能抽空耍個帥。

　　他覺得一定是丸井前輩在哪天偷偷自己覺醒無我境界了，不然他怎麼能比在全國決賽開啟天衣無縫的越前龍馬還要閃亮刺眼得令人難以睜開眼睛？！

　　柳蓮二表示：「客觀來說，因為他有女朋友，你沒有，是嫉妒心在作祟。」

　　「話也不能這麼說。」仁王雅治把一顆網球放切原赤也手裡，「來，帶上你女朋友。」

　　都快是高中生的人仍然是前輩們的玩具，切原赤也羞憤地將網球一丟：「夠了！」

　　「怎麼把女朋友丟了？真過分。」

　　網球扔進真田弦一郎腳邊的球筐，他眼神銳利：「赤也，不准在球場兒嬉！」

　　「等等我不是我沒有你聽我解釋啊真田副部長——」

　　還是老樣子。

　　幸村精市笑起來：「不過丸井和他女朋友感情真的很好。」

　　「的確。」柳蓮二頷首，「眼神一直在丸井身上，沒有分心離開過。」

　　「有沒有准備我的巧克力？」走出體育館，丸井文太低頭問她。

　　「當然有。」她拿出一份包裝精致的巧克力，臉頰在暖和的室內以及圍巾下蒸得微微泛粉，眨眨眼睛問他：「那你有准備給我的巧克力嗎？」

　　丸井文太以同樣的回答回應她：「當然有。」他拿出巧克力，說：「你可要好好品嘗它，這還是我第一次做的本命巧克力，萬一不說超好吃的話我可不會輕易饒過你。」

　　「第一次做的本命？」

　　她眼睫動了動，接過巧克力，手指微微凝滯，問：「對像是我，這樣真的就好了嗎？」

　　「有什麼不好？你值得，所以我才送給你。」

　　有一瞬間，她啟了啟唇，讓丸井文太覺得她眼眶可能要泛紅。

　　但她埋下頭，吸了吸氣，說：「你這麼說讓我很開心。」

　　她還是隱藏著真心話。

　　如果會傷心，那就沒有意義。

　　丸井文太緊握她的手。一時之間，所有作戲的心思都雲消霧散。他拉著她停下來，開口問：「既然這樣，那為什麼要露出難過的表情？」

　　她怔愕，啞口無言：「我……」

　　他語氣認真：「還是不能信任我？」

　　「丸井前輩，後援會的禮物——」切原赤也接過兩份巧克力回頭，在看清楚身後丸井文太和女友相處的場景時聲音漸小，「呃——我是指你不要的話那我幫你收著了……」

　　女生成群帶著慰勞品上前，也許還混著三兩個男生。丸井文太目睹周圍至少幾十人往上的同校同學，覺得自己的運氣也說不上好，不然當他想和女朋友攤牌的時候怎麼又會碰上這種不湊巧的時機。

　　他剛想將女朋友拽走到沒人打擾的地方單獨相處一會，下一秒便聽見她開口。

　　「……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小，帶著哭腔。丸井文太微愣，旋即意識到她在用屬於牧野梨奈，她原來的聲音說話。

　　「對不起。」

　　她又說了一遍。眼眶泛紅，盈起一層水光，「我沒想把事情弄成這樣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是我人生最難忘的時刻了。」

　　「聖誕節的時候我是想和你道歉的，我是個自私的人，對不起。我沒有不開心，沒有不信任你，只是……只是……」

　　周邊的同學漸漸察覺到他們兩個，逐漸回頭。

　　她忍了忍，還是有一滴眼淚掉了下來。丸井文太旁若無人，摘下她的眼鏡，想替她擦走眼淚，但她似乎不願意讓他見到，踮起腳，帶著臉上的濕意吻上他的嘴唇。

　　他微頓，也捧住她的臉稍用力地低頭吻住她。

　　「我靠……」立海學生看到這副畫面眼睛掉了一地。

　　切原赤也瞪圓雙眼有些咋舌：「丸井前輩和他女朋友就這麼親起來了？」

　　「piyo。」

　　「仁王君，不要piyo了。」柳生比呂士稍微清嗓子，讓切原赤也把腦袋轉回來，「非禮勿視。」

　　幸村精市笑意通透：「我們走吧。」

　　吻不知不覺沾上淚水的鹹味。丸井文太稍微退開，想對她說別哭了，哭得他也不好受。她卻用手輕輕覆住他的嘴。

　　「謝謝你。」她目光晶瑩，說：「能不能什麼都不要問？」

　　丸井文太望著她，確認和他對話的是沒有戴著面具的牧野梨奈本人。

　　她緩緩松開手。

　　「只有這一次。」

　　他語氣平緩，但含有包容的力量，力度溫柔用指腹蹭拭她臉上的淚痕，「下次我再看到你哭，我不會就這麼算了。」

　　「……只有這一次也夠了。」

　　她笑了笑，上前抱住他，收緊懷抱，輕聲說：「謝謝你，和你交往的這段日子我很開心。」

　　「今天是情人節。我有成為最喜歡你的女朋友嗎？」

　　「嗯，有。」他體溫溫暖，回答她，「也是我最喜歡的女朋友。」

　　她汲取他身上的氣息，眨走淚水，微微笑起來：「那真的太好了。」

　　擁抱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一陣震動從他們之間傳來。她松開擁抱，查看手機消息。

　　「我家人發燒了。」她收起手機，「我需要回去看看。」

　　丸井文太覺得他不樂意有練習賽的預感也不是沒有源由，幸好她人來了。

　　她最後再吻了吻他，「對不起，我先走了。」

　　「到家發消息給我。」他拽著她的手，「下次見。」

　　她彎了彎嘴角。離開的時候，她隔著一段距離目光遙遙望他一眼，最終還是沒有向他揮手，安靜地轉身離開了。

　　丸井文太追隨她的背影。不久，他趕上剛離開不遠的網球部團體。

　　有人問他不和女朋友約會了嗎，丸井文太沒有理會，從身後搭住柳蓮二肩膀。

　　「柳，可以的話幫忙打聽一下這個時期老師收到什麼信，有什麼特別事情。」他說得認真，「拜托了。」


第24章 「落幕」

　　「38度7，還在升。」牧野梨奈收起體溫計，給牧野颯真掖好被子，拆開一張退熱貼敷額頭，眼神擔憂問：「是流感嗎？」

　　「說不定，小學老師也說有幾個小孩子請假了。」綿谷玲央站在床邊說，「如果待會體溫還是沒下去，我開車送颯真去醫院。」

　　綿谷玲央回國這段期間沒白吃白住，有時候有空就會奉牧野玲子的命令做做家事，幫忙接颯真放學。今天接放學的時候老師通知他颯真突然發燒，他順帶通知了牧野梨奈。

　　「謝謝舅舅。」牧野梨奈道謝。

　　媽媽正在車程兩個半小時遠的片場工作。她自己一個想帶颯真去醫院實在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颯真燒得有點迷糊，牧野梨奈在房間照顧了他一會，提前翻出保險證備用，合上房門，到廚房准備熬點粥。

　　「梨奈，等等。」

　　經過客廳，綿谷玲央坐在沙發叫住她：「說說你。」

　　牧野梨奈腳步一滯，撐起笑容說：「我怎麼了？」

　　「眼睛很紅，你哭過了。」綿谷玲央手臂搭在沙發，「我之前是答應過你不和大姐說你在談戀愛，但如果你會傷心，我有必要搞清楚你在做什麼。」

　　她緊掐手心，臉色蒼白，「……什麼都沒有。」

　　「不用騙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見到她態度緊繃，綿谷玲央口吻變得沒那麼尖銳，「聽到你要跟大姐出國我就覺得沒那麼簡單。你放得下國內的事情麼？」

　　「……」

　　「朋友，喜歡的人，夢想？」綿谷玲央緩緩說：「你可以繼續否認，但我不認為一個要求對家長保密談戀愛，又在情人節偷偷哭的人是只要跟在媽媽身邊就安心滿足的人。」

　　沉默的氣氛彷彿密閉的空間，空氣無法流通。

　　綿谷玲央的話語像一把尖銳的刀剖開她的內心。牧野梨奈低頭不語，她身體站在屋子，大腦卻充斥各個不同的人。朋友，她的高中生活過得很愉快，也舍不得亞紀子這個最好的朋友。夢想，她想留在國內讀書，長大了簡簡單單開一家咖啡店。喜歡的人，她無法控制自己回想那個紅發男生溫柔堅定的眼神，說話的聲音，和他擁抱的溫度，相吻的觸感。

　　但是。

　　她低聲說：「放不下，那又怎麼樣？」

　　綿谷玲央默默看著她，像法庭裡一個普通的聽審者。她肩膀顫抖，吐出的話語斷續，也不完整，「媽媽好不容易放下爸爸的事情，外婆外公都不在了……就算我想留下來，媽媽一個人怎麼照顧得來颯真。讓颯真也留下來，我十六歲，他六歲，我們兩個留在國內，兩個未成年人，現實嗎？」

　　「我又放不下媽媽，她這麼笨手笨腳，又記掛我們，要是……」眼淚從她眼睛滾落，「要是，要是爸爸還在的話，我也想……」

　　也想大膽追求她想要的東西，追求她喜歡的人。

　　但能讓他們一家人依靠，讓他們歡笑的人已經不在了。她要代替爸爸照顧好媽媽，照顧好颯真。

　　時差十六小時的異地，代表她這邊天色蒙亮，他那邊夜色深沉，她剛放學，他剛好上課。充滿錯過的作息，希望渺茫得像繁星中的一點弱光。

　　與其留下一只不知道能陪她多久、會不會厭倦她這個欺騙者的小鳥，她還不如趁現在放手，保持一個圓好的謊言，這樣的話說不定以後她再次遇見這只小鳥，他還願意飛到她身邊留下來。

　　許久，一聲不明顯的嘆氣釋出，空氣重新流動。

　　拖鞋踩落地面的聲音結束這場緘默。綿谷玲央摟了摟她，「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對不起，梨奈。」

　　***

　　客人細微的熙攘，咖啡師更換新的濾杯，櫥櫃裡展示精致的糕點。

　　陽光稀薄，是個多雲的假日。

　　「真的要這樣做？」小野亞紀子神色顧慮。

　　「嗯，已經決定了。」牧野梨奈緊握雙手，「最初就是這麼決定的。退學信老師也已經過目了，學校也不會再去了，能在離開之前和他交往半年我已經心滿意足，我不後悔。」

　　她會在今天對丸井說出分手的。

　　「梨奈……」

　　「對不起，亞紀子，要你陪著我。」

　　「事到如今還和我說這個？」小野亞紀子佯裝生氣，「假扮其他人的主意是我提出來的，最初開始的時候由我見證，現在我當然也……」

　　也會見證結尾。她郁郁把話吞回去。

　　她想嘆氣，轉而問：「丸井幾點到？」

　　牧野梨奈看一眼消息，「在來的路上了。」

　　「我就坐在後邊。」小野亞紀子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牧野梨奈的手一片冰涼，她的心情也蒙上小雨，分給她力量，「沒關系，我們快刀斬亂麻。萬一丸井有什麼不滿我會攔住他，我好歹學過柔道，我看他也不會對女生動手。」

　　牧野梨奈輕聲嗯了一聲。

　　店門的開合，店員的每一聲「歡迎光臨」都彷彿是對她的凌遲。

　　牧野梨奈在等，等一場落幕的宣告。

　　等了十幾分鐘，丸井文太來了。

　　「日奈。」他叫她。

　　也許是僵持一個姿勢太久沒動，牧野梨奈抬眸望向丸井文太的時候才發現眼前泛開斑點的黑暗，她沒有辦法辨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文太。」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好好笑出來，招呼他，「早上好，坐吧。」

　　丸井文太坐下來，沒有展開話題。她的話語也變得貧瘠干涸，漫長的沉默就這麼從他們之間蔓延。

　　這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而這種情況就發生在她准備最後一次見他的這天。

　　又過去十多秒，丸井文太打破這僵持的狀態。他按住桌面的菜單，沒有翻開，「你之前說家人發燒了，他還好麼？」

　　「高燒不退了幾天，現在差不多康復了。」

　　牧野梨奈注意到丸井文太用的是精准的「他」，一時不安地用力收緊手指。下一刻，她又覺得是自己多慮。萬一丸井只是隨口用「他」這個代詞一說呢。

　　「我猜你應該有什麼想對我說。」

　　丸井文太的態度很平靜，並非冷漠，卻也找不到平日的明朗。與其說他心情平平，更像是牧野梨奈在比賽時見識過一次的待機冷靜。

　　她輕應一聲，知覺緊張得近乎麻木，「今天約你出來，是有點事想要對你當面說。」

　　「嗯。你看我應該要點飲料和蛋糕麼。」他問她。

　　「……你肚子餓就點吧，我請客。」

　　如果吃蛋糕可以讓他之後的心情好一點，她願意替他點幾十個，在這裡吃到心情完全變好為止。

　　「你請客？」他重復一遍，像是想確認給自己聽。

　　「算了，不用，我吃不太下，感覺你接下來要對我說的也不是什麼可以讓我振奮的話。」他支著臉看她，「你說吧，我聽著。」

　　雖然不能一直在他的身邊，但這段時間也足夠了。

　　「……對不起，文太。」她垂著眼睛，低聲說了出來：「我們分手吧。」

　　亞紀子就在近處。她終究是等到幕布落下的一刻。

　　丸井沒動，依然是那個姿勢。

　　她想，她希望丸井每天都是好心情，但她還是成為了那個給他帶來壞心情的人。

　　「日奈。」他叫她一聲，「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牧野梨奈抖了抖，抬起臉，直視他灰紫色的眼睛，心髒像被一雙手攥住按入海底。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再聽一遍，但始終都是要分手的，她極力用平靜的聲音重復道：「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不分。」他這麼說。

　　牧野梨奈一愣，一瞬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便聽見丸井文太在對面接著說：「不分，分手是不會分的，不可能。」

　　「你不是想要我的回答嗎？不同意，這就是我的回答。」他直截了當，表情坦然。

　　這並不是她想像中的發展。牧野梨奈慌了慌神，鎮定下來，再次找理由說：「我們不合適。」

　　「不合適？我們互相喜歡，我身體健康喜歡運動活到八十歲不是問題，我家雖然不是大富但也算小康，家裡兩個弟弟是纏人了點但是都很喜歡你，父母幽默風趣不死板不封建感情良好，祖母性格友善喜歡散步好相處，哪裡不合適？」

　　「我……」他話說得太快，牧野梨奈順著他的話硬著頭皮說下去，「你條件太好，我配不上你。」

　　「一定要配得上才能談戀愛？難道不是因為喜歡才在一起？標准是我們定的還是外人定的？」他揚起眉梢說：「你很可愛，家裡舍得給零花錢，品味好，性格也好，就算沒那麼精明也能靠手藝當老板，我們才相處一個月就讓我喜歡上了你，我到現在還是喜歡你，自認為還在熱戀期，到底是你身上哪一點差到讓你產生我們配不上這麼荒謬的想法？」

　　牧野梨奈冰冷的手腳逐漸回溫，丸井文太硬生生憑他的嘴將她重新拽上來海面接收燦爛的陽光。她仿佛走入一條前方無路的胡同，開始感到窘迫，「我……我家人不同意。」

　　「好——我假設你的家人真的不同意。」

　　他看著她，說：「那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會放棄喜歡我，會忘記我，以後甘心和我做陌生人。我只接受我們之間沒有感情的分手理由。」

　　牧野梨奈眼睛一酸，他就是咬定了她喜歡他所以做不到。她著急也懊惱，不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執著，「你……」

　　「做不到我就不同意分手。」

　　「我會放棄——」她張了張嘴，嘗試把話說出口，手心掐出紅痕，「我會放棄喜歡——」

　　身體擅自對她說出違背內心的話作出反應。牧野梨奈狼狽地別開臉，咬住嘴唇，氣自己不受控制的淚腺，傷心他的不妥協，也責怪因為他的挽留仍然能感受到一絲動搖悅意的自己。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了，為什麼丸井就是不能干脆同意呢？

　　「我說過了，日奈，下次我再見到你哭我不會就這麼輕易就算了。」他說，「你似乎覺得很多東西都可以靠三言兩語糊弄過去。雖然我是不怎麼喜歡死讀書，但我覺得我腦子還算挺好使。我不喜歡別人騙我，但我會因對像因情況原諒。」

　　「我也差不多不想叫你日奈了，你確定真的不要向我重新自我介紹？無論你是什麼人。」

　　他知道了！

　　小野亞紀子俯下身體，用力捂嘴壓抑到嘴邊的尖叫。她都想起身讓牧野梨奈直接走，不要留在這裡和丸井面對面對弈了，她那笨嘴辯不過丸井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背後傳來梨奈顫抖的聲音，她不需要想都知道梨奈大腦現在肯定一片空白，「總之，總之——我們分手吧，對不起。」

　　一聲抓起手袋的動靜，身邊閃過牧野梨奈擋住臉快步離開的身影。小野亞紀子在內心催促她走快點，見機站起來攔住丸井差一步就捉住梨奈手腕的腳步。

　　丸井文太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目光掃過來的一瞬還是讓她後背麻了麻。

　　小野亞紀子裝作路人，平靜地說：「我覺得女方提分手男方還是不要多作糾纏比較好，識趣的話就不要追上去。」

　　「牧野的朋友？」丸井文太瞥她一眼，「雖然不知道你是主謀還是什麼，但你至少是個幫凶，都這個時候了你確定還要幫她攔我？」

　　小野亞紀子：「……」

　　她愕然合上嘴巴：「…………」

　　梨奈！你這小笨蛋回來說清楚！這不早就暴露了嗎！！

　　***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多久，什麼時候知道的？他就這麼一直沒說？

　　事情果然不會變得糟糕，只會變得更糟糕。

　　牧野梨奈逃走一樣奔回家裡。她知覺不再麻木了，從丸井對她說出「你要不要對我重新自我介紹」的一瞬間血液就從腳底湧到頭頂。她像被架在煎鍋上的一面煎蛋，熱度迅速蔓延全身不止，也變得凝固焦化。

　　逃出咖啡廳的路程上可能是她人生反應最快，也最機敏的時刻之一。她越是窘迫，大腦就越是清醒，她一路上將佐藤日奈所有的社交聯系方式都刪除封鎖，確保丸井不會再聯絡到她，深入盤問她更多事情。

　　亞紀子沒有給她發消息，應該還在拖延時間。她安慰自己，沒關系，不要緊，反正丸井也只是知道了日奈這個人不是真的存在，他還不知道她是誰。聯絡方式她刪了，就算他去南高他也不會真的找到人，他不知道日奈的住址，他什麼都不知道，日奈和他了斷之後，他們什麼關系都不會有了。

　　這下是真的結束了。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她和他之間有了很多很好的回憶，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但等她長大以後從國外回來，如果那個時候丸井還沒有結婚，沒有談戀愛，沒有生兒育女，那她還有機會以真正的自己追求他。盡管未來的事是一團迷霧，他不會因為高中時期一個欺騙他的女朋友，又或者一個平平無奇的異性朋友停留，在她消失以後可能會喜歡上新的人，和那個人重復他們相處的流程，變得親密，心意相通——

　　那都和她沒關系了。

　　都結束了。

　　鈍痛和酸澀充溢胸口，牧野梨奈伏在床邊，打轉的淚水漸漸掉落。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被欺騙到底的人是丸井，她卻成了那個哽咽得呼吸都酸楚的人。

　　「對不起……我也討厭這樣……」她小口喘息著埋進臂彎。

　　丸井文太抬手拿起手機。

　　他根本沒時間多停留在咖啡廳，讓牧野梨奈的朋友不要通風報信之後就來到了牧野家門口。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牧野梨奈離開咖啡廳之後會到哪裡，但他想她總不會連自己家都不回。

　　如果她現在在家，那他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如果她不在，大不了他等她回來，他們打開天窗說夜話。

　　暗戀他兩年，要出國了才敢對他表白，宣示主權是不敢的，吃醋是不會光明正大的，真正對他的喜歡是隱秘的，讓人喜歡上她以後就擅自要跑，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傻又令人氣得想笑的人。

　　她不想喜歡他，他還想喜歡她。


第25章 「戀心」

　　初春的氣溫還說不上和暖。丸井文太左手插進外套的口袋，另一只手發消息。

　　不一會兒，門安靜地從裡邊推開。

　　颯真探頭，和他打招呼：「純太的哥哥。」

　　「颯真，好久不見。」丸井文太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問道：「感冒好了沒有？」

　　「已經痊癒了。」

　　「那就好。」見識過牧野梨奈逃跑的速度，他特意沒按門鈴發消息讓颯真幫忙開門，說出自己過來的目的：「你姐姐現在在不在家？」

　　颯真沒有回答，沉默了幾秒，問他：「你找姐姐有事嗎？」

　　「嗯，我有點事想和她聊聊。」

　　「……雖然在。」颯真垂下眼睛說道：「不過姐姐她現在不太方便。」

　　丸井文太耐下心問：「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她很難過。」颯真聲音溫吞地說：「哭得很傷心，不能打擾姐姐。」

　　看吧，連哭都要躲起來自己哭，學不會任性。

　　「抱歉，颯真，不過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和你姐姐說清楚，說清楚之後我想她應該不會再這麼難過了。」丸井文太語氣真摯，也很認真，「能不能讓我進去見你姐姐？」

　　颯真安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幅度很小地點頭，挪開腳步讓他進屋，「姐姐的房間在二樓。」

　　他悶聲補充：「你說可以安慰姐姐我才讓你進來的。如果姐姐哭得更厲害的話，我會將你帶出來。」

　　牧野有個為她著想的好弟弟。

　　丸井文太道了聲謝，揉揉他的頭說：「我也不想見到你姐姐哭，所以會早點讓她笑起來。」

　　從玄關看見熟悉的鞋子，丸井文太的心莫名安定下來。

　　他很確定自己要找的人是誰。

　　他沒上過牧野家的二樓。她家風格依然簡潔溫馨，但二樓有些原來的布置他難以揣摩出來，畢竟已經有一些家具和行李打包進紙箱。

　　也對，退學信都已經交給學校了，說明她家裡也已經開始著手收拾行李。

　　牧野梨奈的房間在樓梯口轉角裡側。門沒關嚴實，半敞開。

　　抽泣聲細碎而壓抑，要靠近門口才能窺聽絲許。他心緒落定望進房間，看到她蜷伏在床邊埋起臉，單薄的肩膀顫抖起伏。

　　他送給她的布偶和飾品盒還好端端放在房間能看見的地方，還沒有打包收入行李。

　　丸井文太看她哭，卻根本沒看多久，他還是更喜歡她笑的樣子。

　　他在門口叫了她一聲牧野。

　　頓了頓，他又再喊一聲：「梨奈。」

　　她哭聲一止。丸井文太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人只靠背影也能散發出時間驟停的信號。

　　牧野梨奈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她不敢面對現實，就好像那聲現在她背後，屬於丸井文太喊她名字的聲音是她的臆想。她哭聲短暫地停滯，不一會兒還是因為生理反應發出了一聲抽哽。

　　不可能，他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抱歉，擅自找上門。」他先是爽脆道歉，接著說：「不過我們話沒說完你人就擅自跑了，這事我們就當扯平。」

　　「我能進來房間麼？在門口說話不方便，我們都交往了半年時間，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你要是介意那我就站在這裡把話說完。」

　　他知道了！他就是知道了，知道日奈就是她——

　　大腦一麻，牧野梨奈閉上雙眼，這不是真的，她用力地鑽埋在臂彎徹底做一只駝鳥，臉龐滾燙，死死抓住自己小臂，彷彿只要這樣做丸井文太就會仿若無事離開她的房間。

　　她不說話，丸井文太就當她默認。他目光沒有亂看，在她身邊坐下來，碰了碰她攥得牢緊的手心。

　　「人都快出國了，真的不再多看看我？我可沒同意分手。」

　　「……」

　　「你覺得異地戀不行，我覺得異地戀可以。」

　　他握住她的手。這只手他牽過很多次，也記得第一次牽手之前她反應不及的表情。他說：「我的心意也是心意。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坦白，結果你要退學還是柳告訴我，你可以設想一下我是什麼心情。」

　　那個時候他錯愕，又恍然為什麼她為什麼要假扮其他人對他表白。多半像患上絕症的人在生前放眼一覽這個世界，估計她為了以後不會有遺憾，從一開始就做好了來到他身邊為自己的暗戀畫一個完美的句號，然後什麼都不說就坐飛機走掉的准備。

　　要不是中途出了點差錯，或者她真的會成功。

　　聖誕節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她想將一切都坦白出來，雖然後來不知道是什麼讓她改了主意，不過這也說明她並不是真的能狠下心和他分手。

　　牧野梨奈杏色的頭發披散在背後，遠比她假發顏色溫暖漂亮。丸井文太定眼看了一會兒，目光回到她依然埋起的臉龐，握緊手裡另一只手，說：「梨奈，就算你出國了，可你又不是消失在這個地球上。手機就是為了讓人通訊聯絡才發明出來，世界上的機場也不會突然全部倒閉，我修學旅行的選項又不是沒有美國，只要有機會也可以到國外打比賽，高中畢業之後的未來還沒有定數。有這麼多的可能性，你連試都不試就要放棄我們的關系了？」

　　他很清楚問題的症結出自哪裡。如果牧野梨奈是一個直率又有勇氣的人，那她早應該在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就上來追問他的名字和他認識，而不是一年多後連向他表白都要假扮其他人，給真正的自己留一條充滿不肯定性的後路。

　　未來的事的確沒有人可以說清。但要是不抓緊眼前的當下，再好的未來也會從手中溜走。

　　「我是個執著的人。梨奈，你應該有所體會。」他說，「你要退縮，那我就抓住你。我想這麼做，所以我就做了。」

　　手被丸井文太緊緊裹在手心，連帶著手也變得溫暖起來。

　　牧野梨奈腦袋動了動，眼睫濕漉。

　　近兩年的時間，她將他的身影納入眼裡。她近乎本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所追逐的應該是充滿熱誠的、美好的，如同海邊朝陽一樣的人，就像他自身。

　　她沒有想過丸井文文太喜歡上真正的她嗎？不是的，她有，還是情不自已的很多次。然而在那些設想的最後，往往都會冒出來一句充滿嘲弄的「還好沒和她交往」，將她的夢境擊得粉碎。

　　丸井不會正面向她走來，他所迎接的也不會是她，她對此習以為常。

　　——直至他來之前，她都是這麼想的。

　　房間雖然靜默，卻也緩和，令人感受到和煦的溫暖，是單單僅和丸井文太相處時才能讓她感知到的感受。

　　牧野梨奈收住哭泣，呼吸仍然顫抖，小聲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終於開口回應，丸井文太心裡的石頭不著痕跡落下來，語氣閑散地反問：「你是在問我什麼時候知道你的真正身分，還是在問我什麼時候知道你要退學？」

　　她聲音怯怯：「都有。」

　　他回答：「硬要說的話，從萬聖節的時候就開始懷疑，你來我家的時候主觀認定，聖誕節的時候正式確認。至於你要退學的事，幾天前才知道。」

　　他越說，牧野梨奈就越是不自覺地把臉埋得更深。從萬聖節就開始懷疑，那就是打自四個月前他就隱約看著她演戲。所以她之前的直覺是對的，之前他來部室突然對她說他很喜歡日奈那一次就是在試探她。

　　太蠢了牧野梨奈，你為什麼可以這麼蠢……就這樣在懷疑下演了四個月。

　　牧野梨奈的臉像著了火，極力平復劇烈起伏的情感，眨走淚光，片刻緩緩問丸井文太：「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喜歡的，想挽留的只是被營造出來的『佐藤日奈』這個人，而不是我。」

　　真正的她在半年前也不過是一個讓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讓他留意的同學。

　　她不想丸井後悔。那會是讓她最痛苦的事。

　　「我知道你會問這個，所以我也有些問題想問你。」丸井文太眼神篤定平穩，問她：「難道你一直以來帶給我的甜品不是自己做的，是從店裡買來應付我的？」

　　……不是，是她做的。

　　「脫口而出說我是特別的那句話是假的，其實那是一段准備好的台詞？」

　　不是，是她的真心話。

　　「初吻的時候也不是你親的，是其他人替你親的？」

　　不是，就是她扶上他的肩膀。

　　他接著說下去：「對我的喜歡也是塑造的，接吻之前要老實問我一句能不能閉眼的人不是你，喜歡看恐怖片的人不是你，拿手游戲是空氣曲棍球和馬裡奧賽車的人不是你，芒果過敏的人不是你，說要帶陽太純太出來玩的人不是你，笑起來很可愛的人不是你，一緊張就容易咬舌頭的人不是你，承認初中就喜歡上我的人不是你——」他環住她的手，問：「你是想說，這些都不是你，而是一個被塑造出來的形像？」

　　……不是，都是她。

　　牧野梨奈抬起臉，眼淚在雙眼打轉，咽喉酸澀。她像在水裡掙扎的一名落難者，抓住向她伸來的船槳。

　　「可是會很辛苦。」她潸然向他確認，「你確定嗎？也肯定是我？」

　　肯定他心裡想要的人那個人是她。

　　丸井文太眼神專注，抹走她臉上的眼淚。

　　「不是說過了麼。我眼神很好，想看的話就能看到。」他聲音朗然，溫順地將她的陰霾都驅散而去，「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不會反悔。牧野，從一開始就是你。」

　　從主動站到他面前攔住他告白的那一刻起，吸引他的那個人一直都是牧野梨奈。

　　牧野梨奈眼眶通紅，張了張嘴，似乎想靠近他，但是又有所顧忌。

　　丸井文太掌腹拭過她的臉頰，主動俯前身將她摟入懷裡。

　　他的氣息灼熱而充滿珍惜，令人安心，也令人怦然。牧野梨奈像迎合了一片暖陽，感受真實，耳邊聆聽得到心跳的聲音。

　　「我應該有好好說清楚。」丸井文太抱住她，掌心拂過她的頭發，詢問道：「分手就不要提了。不管你是不是要出國，我想和你好好交往，行不行？」

　　牧野梨奈抓住他背後的衣服，臉埋在他肩窩。過了許久，她微微點了點頭。

　　丸井文太感覺得到，神色染上輕快，卻還是要再問一遍：「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好。」

　　牧野梨奈嗚咽著回答，把自己藏進他的懷抱，心髒有了落定之處。

　　如果能得到現在的圓滿喜悅，哪怕後來會是哪種模樣，她都會全盤接受。

　　「不要哭了，再哭眼睛要腫了，眼睛不疼麼。」

　　丸井文太輕輕掃拍她的背脊，任由她躲在他懷裡。看到牧野梨奈哭，他像看到忍了一天沒吃的蛋糕掉在地上。

　　語氣親昵親近得不似真實。牧野梨奈既想笑，又忍不住再掉一會眼淚。

　　眼淚打濕外套，好半晌哭聲漸漸止住，牧野梨奈時而打一次哭顫。

　　相擁的地方變得暖和，擁抱他的力度放松了絲許，丸井文太問她：「不說點什麼？」

　　她把臉埋在他身上五分鐘有多了，雖然他不介意，不過她一聲不吭，怪讓人在意的。

　　牧野梨奈不說話，於是他又叫了一聲她。

　　「……你先不要看我。」

　　牧野梨奈別過臉躲開他的目光，找到抽紙盒抽出紙巾低頭擤鼻子。

　　情緒穩定下來，尷尬羞恥的情感升騰湧上。她剛才哭得幾乎不顧形像，她難以想像現在她的臉成了什麼樣子。

　　而且，現在已經沒有佐藤日奈這個人了，他的女朋友是她，不需要再遮遮掩掩。

　　「我想去一趟洗手間。」她感到遲來的害臊，急需給現在不知道在哪裡的小野亞紀子發消息宣泄一下過多的情報量。

　　「又不是沒有見過，你之前不是也說自己不醜麼。」她從剛才開始一直沒有和他對上眼神，丸井文太不難看出她在難為情什麼。

　　牧野梨奈耳朵發癢，低聲嘀咕：「這個和那個是兩碼事。」她覺得現在的自己還沒有拿出最好的一面，心理准備也沒做好。

　　「都一樣。」

　　丸井文太伸手輕拽一下她，她一個踉蹌，站穩後下意識抬頭，撞進他注視她的雙眼。

　　他揚起眉，口吻好笑輕松：「喔，終於對上眼神了。」

　　驀然有一種雞蛋被剝掉外殼的羞恥感，牧野梨奈臉龐燙紅扭過臉去，「都說了不要看。」

　　「不用在意，妝沒花。」他知道她在意什麼，說的也是實話，「眼睛和鼻子哭紅了而已。」

　　他似乎適應得很快，牧野梨奈不禁問他：「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一個換了模樣的戀人，還是自己學校的同學，將心比心，換作自己她可能沒那麼容易冷靜得下來。

　　丸井文太率然回答：「如果你是說臉，那我早在之前適應完了。」

　　她根本不會知道他在學校還有約會的時候趁機觀察過她多久。如果他的取向必須是什麼人人驚嘆的美人，那他干脆去追求藝人好了。

　　「而且坦白說，你還不知道純太說過你和日奈很像吧？」

　　什——

　　「他這麼說過？」牧野梨奈睜大眼睛，不能安定站著了，「什、什麼時候的事？」

　　「就你提議萬聖節帶他們去游樂園那一次，他一上車就和我說了。」

　　牧野梨奈臉在冒煙，艱難羞窘地看著他向他確認：「你就是因為這個才開始懷疑我？」

　　那倒不是，硬要說的話其實是因為颯真在體育祭那天說的那些話。

　　但這不妨礙丸井文太點頭說：「對。」

　　颯真不止給他提供情報，還給他開門，多乖一小孩。但他親愛的弟弟不久前還在賣萌把曲奇都偷吃完，把他供出來轉嫁女朋友的注意力也沒什麼。

　　純太很親近她。不包括愛屋及烏的原因，看在他是颯真好朋友份上，她也很喜歡純太，但牧野梨奈依然有一種想蹲下來捂頭哀喊的沖動。

　　這很稀奇。雖然再過一星期他們都可以慶祝半周年紀念日，可他們依然對彼此都很有新鮮感。

　　「我都適應好了，你也早點適應比較好。」丸井文太捏了捏她的手，「下次我向身邊的人介紹，你可以對別人介紹自己真正的名字。不用急匆匆躲起來撞到烤箱，又故意說些你自己都受不了的肉麻話蒙混過關。」

　　話語很有指向性。牧野梨奈窘迫地撐著前額，「這些話你是不是想說很久了。」

　　「嗯，是想吐槽很久了。事後回想起來你的反應明顯得不能更明顯。」

　　先騙他的人是她，現在被取笑牧野梨奈也只能受著。哪怕她也覺得自己笨得沒眼看。

　　「不過一想到你是帶著什麼心情努力掩飾，我又覺得沒什麼了。」丸井文太聲音帶著松馳的輕快：「之前我說酌情原諒。看在你這麼可愛，又讓我這麼喜歡你的份上，我爭取盡快和好。」

　　牧野梨奈還沒眨眼，臉被丸井文太轉回來。下一秒，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溫熱的觸感一觸即離。

　　他們隔著半個手掌的距離近乎靜止地對視。牧野梨奈喉嚨滾動，在凝望中，丸井文太又吻了一下她的眼臉。

　　呼吸交融，他在主動吻她。胸口傳來的心動像氣球般急速膨脹，幾乎快要窒息。牧野梨奈抓住丸井文太的衣服，在合上眼睛的一瞬感到自己被親吻了嘴角，雙唇被覆住。

　　一個柔軟而灼熱的吻。心髒劇烈地跳動，背脊酥麻一片，讓她產生自己快要溺斃在甜蜜的錯覺。

　　丸井文太退開身體時，牧野梨奈口干舌燥，滿臉緋紅。

　　「這……這是不是有一點太快了。」她很沒出息地顫了聲音。雖然很開心。

　　「現在才說這個？你第一次親我的時候也沒覺得快。」

　　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在運作，丸井文太手心熾熱，直率坦然地注視她：「我們充其量算是有來有往。」

　　曾經她趁他不經意主動拿走他的初吻，現在他主動還她一個初吻，很公平。

　　「況且不是有個詞叫脫敏治療麼。我說要和你好好交往，意思就是我會時刻保持熱戀期的狀態。」丸井文太對她說：「梨奈，早點習慣我。」

　　「……」

　　「可以不可以？」他捏住她臉頰輕輕搖了搖。

　　她學他的口吻回應：「……喔。」

　　像躍身跳進粉色的雲朵，被愛意裹擁。牧野梨奈推開那扇本以為無光無望的大門，卻迎來了一片由她喜歡的少年攜來的漫野花海。

　　六百多天的傾慕，一百八十多天的愛意傾訴。她的戀心被同樣真摯的另一顆戀心接收相靠，終是如願以償。


第26章 「交談」

　　牧野梨奈作出回應後，他們對望了一陣。

　　最終牧野梨奈承受不住心跳的速度，以先一步移開目光的行為宣布丸井文太的告捷。

　　想到說不定還在等她消息的小野亞紀子，牧野梨奈問：「我能不能先發個消息。」

　　丸井文太大方應道：「想發就發。」

　　分手危機解決了，他也沒那麼迫切。哪怕女朋友還有半個月就要出國，但這總比起她默不作聲就和他斬斷關系這種結果要好得多。況且他對自己的感情很有信心。

　　牧野梨奈拿起手機，按了兩下，抬起眼睛有點尷尬地問他：「你在咖啡店有沒有碰到一個女生，扎著洋蔥辮子……」

　　「你在說你朋友？」丸井文太意會，「我為了和你說清楚讓她幫忙保密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還在不在店裡。她聽到我知道你們的事似乎很吃驚，要是我嚇到她了那下次我請她吃個冰淇淋。」

　　亞紀子——

　　不知道小野亞紀子在咖啡店經歷了什麼，但仿佛看到她在咖啡店英勇就義的身影，牧野梨奈在心裡撲通一下跪下來苦巴巴在心裡向摯友道歉，急忙發消息問小野亞紀子現在人在哪裡。

　　消息發送出去，她抬起頭，有點結巴地問丸井文太：「你怎麼知道亞紀子是我朋友？」不管是日奈還是她自己應該都沒提過亞紀子的特征才對。

　　「之前我在街上碰見過你們一起逛街。」丸井文太坐在她書桌前支著側臉回答：「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們的社交帳號沒設置成私人帳號。雖然也很可愛，但你初中的時候有點太瘦了，真的有在好好吃飯麼？」

　　牧野梨奈一哽，有些臉紅：「……有。」

　　沒想到反而是她自己的帳號露了馬腳，牧野梨奈頓時有種被丸井文太掀了老底的感覺。

　　她這剛和丸井文太說了兩句話，原本一直了無動靜的小野亞紀子就蹦起來連著回復了她好幾條消息。

　　[亞紀子：你有空回復我了？]

　　[亞紀子：也就是丸井和你說開了對不對？]

　　[亞紀子：沒想到丸井長了一張童顏臉但冷起臉來也挺唬人，算了先不說這個，看丸井這麼著急，你們應該沒分手吧？]

　　[亞紀子：他都知道了，他有沒有向你問罪？我看他好像很在乎你，他問罪的時候有沒有掐著你的腰狠狠親你把你親得喘不上氣懲罰你？跨越登上成為大人的階梯？]

　　[亞紀子：我買了好幾支潤唇膏還囤著沒用，挺好用的，你有需要我帶給你。]

　　[亞紀子：梨奈，你千萬要告訴我你沒有堅持和丸井分手，丸井都知道你的身分了但還是要追你，多談一天是一天，你本來就有點笨笨的了，再多為自己著想考慮一下！]

　　某幾行字看得牧野梨奈臉紅耳赤，她幾乎是馬上就撥電話給小野亞紀子。

　　鈴聲剛響一下就被接起來，「梨奈，你……」

　　「亞紀子！沒有你說的那些事。」牧野梨奈背過身紅著臉匆匆用氣音澄清。

　　「沒有什麼事？沒有分手還是沒有被丸井懲罰？」

　　「沒……都沒有。」

　　「真的！」對面的小野亞紀子興高采烈地尖叫一聲，「這次才真的要恭喜你，梨奈！你真的追到丸井了！我的天，你怎麼還有空打給我，丸井居然肯讓你離開他眼皮底下沒有把你推在牆上熱吻用行動證明——」

　　「亞紀子！」 牧野梨奈忍不住跺了跺腳，臉燒得緋紅滾燙，「你不如想想你什麼時候過來挑戰網球部。」

　　她自己之前說的，如果她的身分不幸先一步曝光那她就拿著法棍單挑網球部。

　　小野亞紀子那邊瞬時一片死寂。

　　「梨奈，我真替你高興。」過幾秒，小野亞紀子黔驢技窮，推托道：「你和丸井繼續親熱，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哈，先掛了，嘴親腫了再找我。」

　　電話被光速掛斷了。

　　亞紀子絕對又看了不少□□。牧野梨奈羞赧地收起手機。房間很安靜，很安……

　　意識到丸井文太還在房間，牧野梨奈身體一滯，僵硬地緩慢回頭。

　　「誰要挑戰網球部？」丸井文太神情愜意望著她，「你朋友？」

　　牧野梨奈尷尬地消氣，訕笑兩聲：「嗯。就，各種原因。」總不能說這是她們在謀劃要騙他的時候無心說的玩笑話。

　　丸井文太應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看在是你朋友份上，社團訓練結束之後打兩場也可以。你朋友打得怎麼樣？」

　　「……」亞紀子沒打過網球，她還不想自己最好的朋友被秒殺在網球場上。而且拿著一根面包跑到立海的網球部面前發起挑戰這個畫面也很奇特，不鬧上校園新聞都收不了場。

　　她替好朋友干巴巴地擠出一句新手程度，到時候再說吧。

　　「那個，丸井。」

　　「叫文太。」

　　「……文太。」牧野梨奈被他糾正，看一眼合上的房門，小聲問：「房門是你關的？」

　　她當時那麼緊張，卻依稀記得沒聽見丸井文太關房門的動靜，不然她能縮進房間牆角。

　　「不，我沒關。」

　　丸井文太清晰記得自己絕對有留一條門縫。他還不想給颯真留下什麼奇怪的印像，牧野梨奈多少有點弟控成分在身上。

　　那門是誰關的？

　　他們一起看了看合上的房門，面面相覷。

　　「這麼快就下來了？才幾分鐘不到。」綿谷玲央坐在沙發面前拆外賣，抽出筷子抬頭看他們一眼。

　　「舅舅。」牧野梨奈笑得艱難，「難道你……」

　　「我以為你不在家，出門買了點東西解決我和颯真的午飯。這不是聖誕打擾了你和男朋友我覺得過意不去麼，颯真說你在，看見你們在親嘴我就順手替你關門了。」綿谷玲央說：「放心，我很開放，聽到什麼動靜都不會在意的，你們可以繼續。」

　　哪有人為了補償就默不作聲圍觀別人接吻還替人關上房門的！牧野梨奈臉欲滴血：「舅舅！我們沒有那個打算……」

　　如果牧野梨奈沒有喊出舅舅這個稱呼，丸井文太根本不會認為坐在客廳的這個男人會是她的親戚。男人染了金發，半扎著丸子頭，身高腿長，總體來說是個俊美又時髦的人。如果介紹他是佐藤日奈的親哥他恐怕不會有一點懷疑。

　　雖然對幾分鐘不到這個用詞心感微妙，但鑒於對方是牧野梨奈的家長，丸井文太還是知趣地沒多說什麼。

　　不過短時間他已經看見女朋友羞惱炸毛兩次了。該說不說，要是他被牧野梨奈用這雙眼睛瞪，他真的只會盯半天然後評論一句可愛。

　　颯真安靜地看著他們，突然問：「親嘴是？文太哥哥，你說會安慰姐姐，你親了姐姐？」

　　面對不知情的弟弟，牧野梨奈一時啞言。

　　丸井文太頓了頓，並不馬虎回答：「嗯，是這麼做了。有很多狀況。」

　　他望著颯真：「之前沒說清楚抱歉。不過颯真，我在和你姐姐交往。」

　　「交往……」颯真無言一會，問牧野梨奈：「姐姐，文太哥哥是你喜歡的人？」

　　颯真眼神純真真摯。牧野梨奈微頓，抿了抿唇，「嗯。對不起，颯真，一直沒和你說。」她低聲說：「不過他是我想要珍惜的人。」

　　「這是這邊該說的台詞才對吧。」丸井文太碰了碰她的手。

　　因為沒想過會有可以公開的一天。牧野梨奈心緒浮動，悄悄牽著他一只手指。

　　颯真看起來有很多心事，盯著兩人相牽的手靜默不語。綿谷玲央打開外賣蓋子，輕松地說：「好了，看起來你們兩個交往的事現在才公開。我買了不少壽司，坐下來聊聊吧。」

　　他揚起臉，狹長的眼尾帶著笑意眯起：「尤其是你，小男朋友。」

　　從坐到茶幾前的一刻起，牧野梨奈覺得他們莫名進入了見家長環節。明明綿谷玲央在高中時代是屢屢被叫家長的難搞性格，而不是能安分充當家長的人。

　　但在吃飯途中，綿谷玲央的確問了很多有關他們的事。主要都是在向丸井提問。

　　「你們交往了多久？」

　　「快半年。」

　　「你和梨奈是同學？」

　　「在同一個高中讀書，班級不一樣。」

　　「我的雷達告訴我你應該挺受歡迎，你喜歡梨奈哪裡？」

　　「眼神，笑容，性格。有時候很率真，有時候又很別扭。會好好回應我。一時聰明，一時犯迷糊。」

　　這比之前說的好像多了幾個缺點，牧野梨奈在旁邊心想。話說舅舅的gay達能不能不要用在丸井身上，總覺得哪裡很奇怪。

　　「不壞嘛，聽上去有在認真談。」不知道自己被外甥女腹誹的綿谷玲央心情愉悅地夾了塊壽司自顧吃下，「你想和梨奈繼續交往下去？」

　　丸井文太回答：「當然，就是為了這個我才追到這裡。」

　　不過如果她不逃回家，她沒有朋友守在咖啡店幫忙攔他，基本上也不會有這環節。

　　牧野梨奈對丸井文太的心理活動有所感應，心虛地給心情有點發悶的颯真夾壽司。

　　綿谷玲央哼嗯一聲，似乎聽八卦聽得很愉快。

　　他問：「那就算她預定下個月14號出國到L.A也一樣？」

　　一桌人用餐的動作都隨著他這句話變得凝滯。明明他們已經默認暫時跳過這個話題。

　　「舅舅。」牧野梨奈低聲勸止他。

　　「梨奈，噓。」綿谷玲央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姿態放松，眼神盯著丸井文太，「我不是想對你們的感情指手劃腳，不過你真的明白這段異地戀代表什麼麼？代表即使梨奈難過，你也不可能及時給她安慰，甚至可能不知道她傷心過。你們不止現實相隔距離，連心的距離也會逐步變遠，你們還只是高中生，真的有自信和那個能力走到最後？」

　　牧野梨奈垂下眼睛。

　　……對。舅舅說的都是她之前遲疑不決的地方，所以她放手了。

　　溫暖的力度嵌進她的手指。丸井文太在桌底下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那種事情，留給以後的我們再考慮解決不行麼？」他語調輕巧而認真，「我覺得我們只需要相信我們現在是互相喜歡的就足夠了，她有不安的地方我會去彌補。總是想東想西的其實才是出問題的關鍵原因吧？」

　　安全感正是他最不缺的東西。牧野梨奈要多少，他就能分給她多少。

　　牧野梨奈聽得一愣。

　　她試著收攏手指，手被更牢穩地緊牽住。她盯著自己的裙角，須臾默默回握回去。

　　綿谷玲央眯起眼睛。丸井文太光明磊落地和他對視。沒一會兒，綿谷玲央先一步撤回那點壓迫感，溢出笑聲：「說得挺好。梨奈是會被你這個類型吸引，難怪。」

　　「梨奈。」

　　聽到綿谷玲央喊她，牧野梨奈抬起頭。

　　他問她：「前些天你在客廳和我說的那些話，到現在還是不是那麼想？」

　　放不下最好的朋友，放不下喜歡的人，放不下想過的生活。

　　牧野梨奈靜默片刻，點點頭：「嗯。」

　　「知道了。」綿谷玲央看向牧野颯真，「颯真你呢？」

　　「什麼？」

　　「你更想留在日本還是去洛杉磯？」

　　「……」颯真神情文靜，看了看牧野梨奈，拉著她衣角溫吞回答：「我在小學有很多朋友，還想跟著師父學空手道。不過，姐姐和媽媽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很好。」綿谷玲央爽快地做總結：「也就是你和梨奈一個想法。」

　　筷子在他手裡轉了一圈，綿谷玲央臉上笑意款款。三人帶著一點不明困惑看著他。

　　「在紐約我見過的爛攤子多得去了，每次負責擺平收場的都是我。」綿谷玲央支著側臉，調皮甜蜜地用筷子尖指著他們輕點一下，說：「舅舅也是個可靠的成年人，盡管放心交給我就好。」


第27章 「初春」

　　綿谷玲央看上去想謀劃什麼大事，但是他打定主意不告訴他們，牧野梨奈暫時也就無從得知他說放心交給他的事是指什麼。

　　丸井文太知道他們家還有事還要商量處理，沒在他們家逗留太久。他主要和牧野梨奈聊聊天相處，傍晚就要離開。

　　牧野梨奈送他出門。

　　「你舅舅說你會被我這個類型吸引，什麼意思？」他站在門口回頭，吹起口香糖來，「難道你以前還喜歡過我這個『類型』的人？」

　　「……他就隨口一說。」牧野梨奈被他像端視的目光看得有些發窘，支吾回答：「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過了幾秒，她抬起眼睛問他：「你很在意？」

　　「是很在意。」丸井文太應道。他簡單俯身貼了貼她的唇瓣，近在咫尺看她，說道：「我想你喜歡我是單純喜歡我，而不是像出門剛好碰到合口味的菜一樣。」

　　像要是有人讓他描述喜歡牧野梨奈的理由，他也不會回復對方因為她是他喜歡的類型，而是回答因為那個人是她。

　　牧野梨奈一個下午下來快要被丸井文太的脫敏治療弄得燒壞腦子，哪怕這真的很有效果。她耳廓通紅，背著手回應：「就算是，那你至少也是米其林三星的甜品。」

　　還是世界級珍稀級別的，想碰到都沒那麼容易碰到。

　　「我還沒吃晚飯。別說這麼可愛的話，不然會想把你吃掉。」丸井文太退開身體。

　　「……」牧野梨奈被他一句話弄得失語，不敢在街上深究他這句話還有沒有帶有什麼其他意思。可她總算知道被報復的滋味是什麼。她臉頰通紅低聲說：「那你早點回家吃晚飯吧。」

　　「嗯，我走了。」丸井文太和她告別，「明天放學了我再來找你。」

　　牧野梨奈已經在休學狀態，只能他來見她。

　　她眨眨眼，揮手說：「好，拜拜。」

　　丸井文太走開幾步，背影漸遠。牧野梨奈張了張嘴，在他身後補上一句：「文太！」

　　她靜下心說：「謝謝你。」

　　丸井文太轉身看了她兩秒，走回來，抬手彈了她腦門一下，又緊緊抱了抱她，「笨蛋。」

　　牧野玲子今天下班下得比較早，夜晚八點就順利到家。

　　他們解決完晚飯，各自洗好澡，綿谷玲央讓牧野梨奈和颯真留在客廳，接著又把牧野玲子叫了過來。

　　四個人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一副聚頭開會的架勢。

　　「玲央，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牧野玲子叉了一塊蘋果，「你決定好日期回紐約了？」

　　舅舅是不是要說他的「大事」了。牧野梨奈想。

　　「不，我是決定留在日本了。」綿谷玲央翹著腿說：「說實話，這幾天我遞了幾張求職履歷，現在有幾家公司都給了我可以的回應。」

　　「連工作都有著落了？」牧野玲子有些出乎意料，「你怎麼突然決定要在國內安定下來。我這還有兩星期就要海外赴任，你這真是……」

　　「姐，我正想和你說這個。」綿谷玲央說：「我留下來，所以梨奈和颯真也留下來。」

　　他沒有留給任何人反應時間，就這麼接著說下去：「如果你想繼續進修，那你就放心在洛杉磯那邊工作，我來做梨奈和颯真的監護人。如果你想以家庭為主，那你去申請縮短調職日期，在你回國之前還是我來做梨奈和颯真的監護人。總之，他們留下來。」

　　「等……你說什麼？」

　　牧野玲子一愣。她扭頭去看牧野梨奈和颯真，在兩人臉上看到同樣的愕然，轉回臉去看表情不像在開玩笑的綿谷玲央。

　　牧野梨奈怎麼都沒想到白天綿谷玲央說的「擺平」方法就是直截了當地對牧野玲子提出他們不去洛杉磯，他來做那個陪她和颯真留在國內的大人。她知道舅舅想一出是一出，但她依然被他的話砸得滿腦袋懵然。

　　「這——你先慢著，這不是在開玩笑。」牧野玲子扶住額頭，理清頭緒和剛才聽到的話，開口道：「你要留在日本，你做事一直都很隨心所欲，我理解。可你說梨奈和颯真也留下來，這是怎麼回事？」

　　出國的准備基本上都做好了，現在突然和她說這個。

　　「就這麼回事。梨奈和颯真都有自己的生活，他們在這裡生活的時間也不短了，貿然換新環境未必是他們想要的，他們兩個還沒成年，受到的影響也深。」綿谷玲央很有條理地闡述自己的理由，「颯真幼稚園的時候不愛說話，上小學之後才變得開朗了，他正要變得要好的朋友都在這邊，讓他跟去洛杉磯只會影響他和朋友的感情，難道我說的不對麼？」

　　「就算不說颯真，梨奈也有自己的朋友。她喜歡烘焙烹飪，打小就想自己開店，你讓她在那邊讀書賺錢也是為難她。」

　　牧野玲子眉頭皺起，一副愁惱的表情，綿谷玲央拋出最有說服力的觀點：「當初你們要出國也只是因為大姐你收到了晉升的調職通知，梨奈和颯真沒人照顧，所以他們兩個才跟著大姐你一起過去洛杉磯。但現在有我在，我可以照顧他們兩個。」

　　「你照顧我的孩子？現在你的兩餐基本都是梨奈做的，是誰照顧誰？」牧野玲子質疑道。

　　「我碗洗得那麼干淨大姐你都當看不見。何況那還不是因為梨奈做飯好吃，我那點隨便應付的廚藝真做飯了恐怕你們吃兩天就懨了。我還琢磨給家裡買洗碗機和掃地機器人呢，委屈不了他們。」綿谷玲央瀟灑地說。

　　他態度無拘無束，看得讓人額頭直抽跳，牧野玲子嘆氣。但綿谷玲央在大事上一直腦袋清醒，他突然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理由。

　　牧野玲子想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牧野梨奈和牧野颯真，眼神沒有責怪，只有屬於母親的平和以及認真：「梨奈，颯真，你們好好告訴我，比起去洛杉磯，你們是不是更想留在日本？」

　　牧野梨奈神情猶豫，牧野玲子語氣溫和地重申：「先不要考慮媽媽，只考慮你們自己。」

　　「……嗯。」

　　牧野梨奈不想放過綿谷玲央幫她爭取的機會，抓住衣角承認道：「對不起，媽媽，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留在日本。」她輕聲說：「我有舍不得的人。」

　　「我也是。」颯真微微點頭，斂眸看著自己的鞋尖晃了晃小腿，「爸爸，師父和朋友都在這裡。」

　　雖然他對爸爸幾乎沒有殘余的印像，但是從姐姐還有媽媽口中聽說，他是一個溫暖忠誠的人。

　　「……是麼。」

　　牧野玲子無言看著他們，神情有些落寞，又有些釋然，稍微彎起唇角撫摸颯真的臉龐。

　　「或者媽媽應該向你們說聲對不起。特別是你，梨奈。」

　　牧野玲子看著她，眼神溫和：「媽媽知道的，我一直都很依賴你。我做飯不行，家務也做得不順手，工作又總是很忙，完全讓你放不下心，根本不像一個媽媽。」

　　「沒有——不是那樣的。」牧野梨奈攥住手心，告訴她：「你是最好的媽媽。」

　　爸爸還在世的時候，媽媽也只不過是被爸爸愛著的人。帶著兩個孩子的單親媽媽，她自問牧野玲子已經盡全力做到了最好。

　　「你就是這種性格的孩子。」牧野玲子欣慰一笑，摸了摸她的臉頰，「你總是覺得媽媽照顧不來自己，但媽媽好歹也是要四十歲的人了，自己一個人生活還是不成問題的。」

　　牧野梨奈垂下頭，眼眶泛熱。

　　「好了，其實最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綿谷玲央放下腿，語氣認真鄭重：「對不起，姐，當初姐夫去世的時候我什麼忙都沒幫上。那時候颯真只有兩歲，梨奈小學還沒畢業，你剛換新工作，你們誰都不好熬，但我只是回來看了一眼就要回去。」

　　「別。那時候你在紐約又好得到哪兒？你要讀大學，又要打工賺生活費和學費。」牧野玲子搖頭，「就算是家人，你的人生還是你的人生，沒必要承擔我這邊的事。」

　　「姐，正因為我們是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家人，不是別人，」綿谷玲央雙肘撐著膝蓋認真地說，「所以才更應該扶持支撐彼此。」

　　「……說得那麼像樣。」

　　牧野玲子望著綿谷玲央，彷彿看見小時候那個矮小的身影不知不覺抽枝成長到現在可靠的模樣的剪影。

　　「你也長大了。」她慨嘆。

　　綿谷玲央放軟聲音回敬她：「你也沒有多老，還沒過四十歲生日呢，永遠都是我的姐姐。」

　　這一晚，他們圍繞過去，圍繞現在，圍繞以後談論了很多。

　　清晨的空氣帶著濕意，天色熹微，從樹葉間捕捉到一聲鳥鳴。

　　丸井文太推開家門，從門外看到牧野梨奈的側影。她呼吸不太平穩，雙頰微紅，像小跑過。

　　聽到動靜，她轉過頭，眉眼溫順，眼神微亮。像誤入叢林時輕撞旅人身後的小鹿，一份懵懂的禮物。

　　「梨奈，」丸井文太走上前，「你怎麼來了？」

　　「我——我，抱歉，我在家安定不下來。」牧野梨奈整理自己的語言，既想笑，又按捺住。丸井文太主動牽住她的手，她眼睛眨動得很快，握住他的手有點緊張地說：「我……雖然我14號的時候還是要陪媽媽去一趟洛杉磯，但是昨晚一家人商量了很多，媽媽和我說，我和颯真還是可以留在這裡，她爭取在3年內回國。」

　　丸井文太看著她：「你的意思是……」

　　「雖然要再一次和老師交代情況，」她對他說：「不過我不用退學了，高中還是會在立海讀書。要謝謝舅舅。」

　　可以不用離開最好的朋友，不用離開自己喜歡的人，不用到陌生的國家重新開始。

　　雖然牧野玲子依然要到海外赴任，不過事情說開後，她反而更加有干勁，決定要在洛杉磯好好進修學習，答應每兩天和他們定期聯絡一次。

　　在所有事情都重新有了決定的一刻，世界彷彿向她重新敞開，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嶄新寬闊。

　　她實在太過高興，在早上就不能安分待在房間。綿谷玲央看了出來，端著咖啡杯朝她眨眼說：「去和你的小男朋友分享這個好消息怎麼樣？」

　　她想，舅舅說得沒錯，她現在最想見到的人就是丸井。所以她坐上公交車，走了一段路，沒有發消息，在他家門前待了一段時間，只是為了親口告訴他這件事。

　　丸井文太臉上看不出具體神情，牧野梨奈遲來地有了一絲不確切，眼神劃過猶豫問：「你會開心嗎？」

　　她很開心能留在國內不用出國，不過昨天丸井和她說了那麼多，萬一他……

　　「這是你說過最蠢的話。」

　　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牧野梨奈愣神，下一秒感到自己被抱了起來。眼前是帶著笑意的丸井文太，他眼裡盛載著這世界她認為最耀眼最吸引人的光。他說：「怎麼可能不開心，這是我今年聽過最好的消息。」

　　他帶著一點力度仰頭吻上她的嘴唇。

　　緊貼的吻令人確切地感覺到他的存在。內心被一點一點填滿充盈。牧野梨奈合上眼睛，摟住他的脖子，帶著真摯的笑意回吻回去。

　　她擁抱了她喜歡的人，也被她喜歡的人所擁。

　　暖色搖曳，恰似春來。


第28章 「回響」

　　雖然要重新對校方說明有些曲折，不過好在學藉資料還沒有被正式注銷，除了需要重新找一天補考期末考試，牧野梨奈在新學期依然可以順利升上高中二年級，颯真在小學的情況也同樣。

　　處理復學的事情花了幾天時間。不得不說，在監護人以及緊急聯絡人一欄加上「綿谷玲央」這個名字著實是一件有點怪異的事，畢竟新的可靠監護人在蓋上印章前就沒個正經地對他們說：「說起來我還沒試過作為家長被叫去學校呢，梨奈和颯真你們犯點事讓我體驗一下是什麼感覺我也不介意。」

　　當時牧野玲子在他說完話的下一秒就抬起巴掌，用行動告訴綿谷玲央他不介意她介意。

　　除非是三方面談，又或者家長到校參觀，否則牧野梨奈覺得綿谷玲央永遠都不會有被叫來學校的一天，畢竟她對自己是個乖學生這一點還是很有自覺的。

　　在牧野玲子出發到洛杉磯之前，三年級的畢業典禮先一步到來。

　　從禮堂門口捕捉到牧野梨奈的身影，三木真穗幾乎是當即發出一聲哭喊就向她奔撲而去。

　　「梨奈，我終於見到你了！」

　　她拽住牧野梨奈不放手，似真似假地在眼角擦了一把眼淚，「你突然說要出國，我真的以為不能再見到你了，我還想著畢業照要拉上你拍合照，我們連送別會都沒有給你舉辦你就要走……」

　　「對不起，部長，給你們添麻煩了。」

　　三木真穗是入讀高中以來最關照她的學姐。牧野梨奈被她拉著手，自認有愧在先，低聲認錯：「我現在已經和家人商量好了，我還是會留在國內讀書。三木學姐，祝你畢業快樂。」

　　「謝謝你，梨奈。」

　　三木真穗吸了吸鼻子，依然握著她的手沒放開，說：「既然你回來了，那你要不要接任部長。你不坐我的位置我白天吃不下飯，夜晚睡不著覺，下一屆海原祭我還回來看熱鬧，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將我們社團管理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洋子來做你的助手，她知道你要走她都天塌了，畢竟除了你和洋子大家都討厭去開會。」

　　過去一個月了，三木真穗還在堅持讓她做部長。

　　但其實牧野梨奈也沒有那麼不願意。現在沒有了退學的顧慮，三木真穗沒央求很久，她拿定主意，點頭答應：「如果你們覺得我可以的話，那好，我會好好接任的。」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是她現在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行還是不行，總要先試過才知道，萬一有什麼新發現在等著自己呢。

　　「太好了！別懷疑自己，你一定可以的梨奈。這下我安心了。」

　　三木真穗心事了結，高高興興拉著她拍照。

　　她們站在一起朝向鏡頭微笑。拍了幾張照，三木真穗目光游移，小聲問牧野梨奈：「梨奈啊……這一陣子你和丸井有沒有發生什麼？」

　　她急，真的急。她都要畢業了，好不容易從丸井嘴裡聽到一點進展，結果梨奈這孩子要出國不再來學校，她叫那一個抓心撓肝。現在梨奈不用出國了，她想丸井總不會還沒有主動出擊那麼窩囊廢吧。她一天不知道這兩人的後續她一天死不瞑目。

　　「知道你們關系好，但要不要站得這麼近，都快親上去了。」

　　她們一起轉身。丸井文太對三木真穗打招呼。

　　「是你啊，丸井。」

　　真是說什麼來什麼。三木真穗注意到他和牧野梨奈站的距離比之前近，精神一振，不動聲色遞出台階說：「你少管，要是我真的不小心親上去了也不關你事吧？」

　　丸井要是個精明的就趕緊趁機進攻上去，她來打輔助。

　　丸井文太挑了挑眉，牽住牧野梨奈的手回她：「你親我女朋友怎麼不關我事？」

　　三木真穗一愣：？

　　「你女朋友——」三木真穗眼睛黏在他們十指相扣的手，難以置信地扭頭去看臉有點紅的牧野梨奈，差點扭到脖子，「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們已經交往了？！」

　　「嗯，交往了。」丸井文太回她，「還要謝謝你的支持。學姐，畢業快樂。」

　　「哎……不、不是！」三木真穗忽然覺得自己被億萬獎金砸了頭，「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在的一起？！」

　　「就……一個星期之前再多一點。」牧野梨奈碰了碰鼻子，她總不能說其實丸井上一個女朋友就是她自己。

　　丸井文太領會到她的意思，接過她的話說下去：「對，我追到梨奈家和她表白讓她不要出國，梨奈一開始還哭著拒絕我，我又追她，然後她同意留下來了。」

　　等等，這加油添醋得也太過火了吧。牧野梨奈羞恥地握緊他的手，對三木真穗澄清：「其實沒有那麼誇張——」

　　可三木真穗聽不進耳。她瞠目結舌，通過丸井文太的話腦補出了一出堪比好萊塢電影的大戲，苦著臉懊悔地喊：「不會吧，為什麼我不在現場啊！我現在和老師說我再留級一年行不行？」

　　她還什麼好戲都沒趕得上看呢。

　　「部長，別這樣，大學部離這裡也很近。」牧野梨奈小聲勸道。

　　「梨奈，你不明白。」三木真穗搭住她的肩膀，又哭又笑地抹走眼角的水光，「我很高興，真的很替你高興。」

　　牧野梨奈心裡一軟。三木真穗希望她的戀情能得到好結果這件事她是知道的。

　　這麼一想，從之前就藏在心裡的疑惑隨之升起。

　　「部長……其實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丸井的？」她這麼問。

　　「嗯？這個？」三木真穗撲哧一笑，「這就要從一年前開始說起了。」

　　在充滿吵鬧的社團招新那天，不論是誰在領完試吃品之後都只會掩嘴微笑發表兩句淺薄的感言，唯有一個扎著低雙馬尾的女生低聲詢問，特意找到她這個制作者，靦腆地對她表達蛋糕真的很好吃，認真地參觀了部室，離開前還很有禮貌地向她鞠躬表達謝意。

　　那個時候她就在想，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女生。

　　於是在之後的社團活動，她也時不時多關照留意這女生。

　　後來在某一日，她發現這孩子的視線總會被同一個男生吸引。

　　那時候她覺得，這孩子的眼神已經是一場足以動人的告白。然而那個男生身邊擁有的人事物都太多，一直沒有留意到她。

　　她知道這孩子性格斯斯文文，也容易害羞，但是她本質是一個溫柔可愛的人，所以每次見到這兩人的時候，她總會在心裡讓她加把勁。

　　有一天，她留意到那孩子要鼓起勇氣向那個男生搭話了。

　　接著下一秒，那個男生被人叫走，她沒能成功搭話。

　　快兩個月才拿出來的勇氣就這樣被半路打斷，那孩子凝滯在原地，半晌趴回去桌面深受打擊，連垂下來的發尾都無精打采。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孩子也太倒霉可憐了點，我都要看不過眼了。」

　　三木真穗憶述的口吻好笑輕松，眼裡的關懷卻不是作假。

　　牧野梨奈有些動容，想起那天的冰淇淋：「部長……」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那確實是三木真穗特意給她的安慰。

　　「所以現在見到你們兩個能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因為他是你放在心裡很久的人。」三木真穗起哄看著他們，「怎麼樣，我都操心到這個程度了，要不要親一個給我看看？」

　　「部長……」

　　「嗯，可以啊。」

　　趁牧野梨奈沒反應過來的間隙，丸井文太傾身吻上她的嘴唇。

　　三木真穗瞪大眼睛。丸井文太退開一點，望進牧野梨奈的眼睛，再次在她嘴上啄吻一下，直起身對三木真穗露出笑容：「不用擔心，以後梨奈不會和我說不上話了，因為我之後每次去部室都是為了去見她。我會和她談一場讓別人都羨慕得要死的戀愛。」

　　牧野梨奈喉嚨滾動，看了看丸井文太，又看了看三木真穗，同樣仰起臉在前者臉側飛快吻了一下，對三木真穗說：「嗯……嗯！現在我不覺得自己運氣不好了，我會對他好的。」

　　「……已經羨慕死人了，混蛋。」

　　三木真穗做夢都沒想到他們能親得那麼干脆利落不帶猶豫。她想說這兩人其實之前是不是就已經親過了，但又覺得沒必要，因為他們眼裡都裝著彼此，看上去再幸福不過。

　　最終，她舉起拿著畢業證書的那只手揮了揮，笑著對他們說：「一定要幸福啊！」

　　牧野梨奈和丸井文太對視一眼，一起舉手向她比劃一個大大的圓。

　　牧野一家出發到洛杉磯那一天，丸井文太到機場送機。

　　這是他和牧野玲子第一次會面。原本牧野梨奈擔心讓他跟自己媽媽見面會不會給他帶來負擔，畢竟他們正式確認關系的時間還不算長，不過丸井文太的反應很淡定，淡定得像是看開了什麼，反過來問她：「你舅舅連房門都替我們關了，我只是在公眾場所見你媽媽一面，這有什麼負擔？」

　　「……」這話說得太有說服力，牧野梨奈無言以對。

　　「其實玲央前幾天和我說了。」

　　牧野玲子笑了笑，和丸井文太握一下手：「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初次見面。我不在的時候，梨奈就拜托你照顧了，她不是一個習慣對人撒嬌的孩子。」

　　丸井文太看一眼牧野梨奈，應道：「我知道，我會讓她安心做自己的。」

　　「我喜歡這個回答。」牧野玲子笑容清爽，攬過牧野梨奈，「梨奈眼光很好，和玲央不一樣，所以我不太擔心。」

　　「姐，我是無辜的好嗎——」躺槍的綿谷玲央坐在行李箱拖長聲音抱怨。

　　他們只是一起陪牧野玲子到洛杉磯幫她整理行李，順便去旅游一趟，一家人再相處溫存一會，四月就會回來。

　　登機前，牧野梨奈回頭抱了抱丸井文太：「我會每天給你發消息的，還有拍照片。」

　　丸井文太抱著她說：「喔，這回真的要發你自己拍的照片了。」

　　「……那當然。再給你比個心？」

　　他抵住她肩膀應下：「行啊，那我可就等著了。這次絕對不會讓你糊弄過去。」

　　牧野梨奈在他懷裡忍了忍，半晌還是沒忍住和他一起笑起來：「嗯，知道了，不糊弄你。」

　　……

　　櫻花盛放，春光明媚。

　　校門還沒開放的清晨，教師將分班表更換到公告欄。

　　白紙嘩啦作響，釘子刺入軟木板。

　　[2年B組]

　　1番　…

　　…

　　13番、牧野эЮ

　　14番、丸井й⑦太

　　紙張及文字記述著她未曾訴說的心聲。

　　-2月22日

　　我和他在一起了。

　　……不是做夢。

　　原本，我以為我的戀情很渺小。

　　但是他來到我身邊，讓我知道再不起眼的愛最終也會被對的人珍惜以待。

　　他像一顆降落到我面前的恆星，又像熾熱溫暖的太陽，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將我一切不宣於口的希冀都實現。

　　整個下午，我們手牽著手聊天。

　　他和我說，只要新的一天開始，我依然喜歡他，他依然喜歡我，那我們就仍然會在一起。如果我不喜歡他了，那他再動動腦筋，讓我再重新對他著迷一次。

　　我想了想，對他說，那你可能走不掉了。

　　他抬起眉毛，默默等我下一句話。

　　我有點害羞，但是認真地說，因為我不可能不喜歡你。

　　丸井看著我，很明朗地笑了。

　　他說：好，梨奈，那我們就來談一場沒有期限，永遠有效的戀愛。

　　我給他的信號，他都作出了回應。

　　他讓我的戀愛成真。

　　——正文完


第29章 「後續問題」

　　丸井有個校外的女朋友，同年級的學生都知道。

　　丸井和他女朋友感情好到能當街接吻，網球部所有成員、網球後援會的粉絲都知道。

　　過了一個春假，丸井的女朋友回歸到自己原來的身份——除了某位嘴角有痣的知情人士猜到，此外就沒人知道了。

　　以至於現在已經功成身退的「佐藤日奈」這個身份存在給他們落下了不少後續問題。

　　首先，當然是學校。

　　新學期第一天，同班同學無意聽到丸井文太對牧野梨奈的稱呼是「梨奈」，他們有點奇怪兩人的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昵，明明去年兩人看上去還只是普通同學。

　　第二天，他們見到丸井文太伏在牧野梨奈的桌面和她聊天，他們開始在背裡討論這兩人的氛圍看上去怎麼這麼甜蜜。

　　第三天，大家集體圍觀牧野梨奈吃便當的時候丸井文太湊前有滋有味地吃掉她夾起的炸蝦——這太超過了！終於有人忍不住拍桌而起。

　　「收斂點吧丸井，真是對你太失望了，你不能因為女朋友和你不同學校就和牧野搞曖昧啊！」

　　不可原諒！就算丸井長得不錯性格好網球打得厲害也不能這麼沒底線吧！

　　女生憤憤維護道：「牧野你也是，長點心眼，該說不的時候也要堅決點說不，不能讓丸井占便宜啊！丸井指不定是惦記上你的廚藝了！你看他的臉，左邊一個貪，右邊一個吃字！」

　　實則已經過了半周年紀念日的正規情侶·丸井文太和牧野梨奈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牧野梨奈不由訕然地想，這一天還是來了。

　　其實待在洛杉磯的半個月裡，她有糾結過萬一有人問起來，她要不要對其他人解釋其實丸井的前女友就是她。畢竟在其他人眼裡，事情看上去就是「和外校女朋友感情很好的丸井放了個假之後突然就跟其他女生卿卿我我」，不論從哪個角度思考都是丸井名聲突然受損。

　　不過她和丸井說了之後，丸井抱否定的意見。

　　「我覺得沒必要，說出來之後你會被其他家伙八卦個沒完沒了，真的。」他眯了眯眼睛，有點無語地說，「到現在藤田和渡邊那些家伙時不時還在提我初吻去年才送出去的事情，你要是和他們交代，你的名字和事跡估計能流傳幾屆都還有人提起。」

　　別說他們這個年紀的學生，就連大人最感興趣的依然是別人的感情八卦。同學的戀愛？那是用來打趣調侃和起哄的。更不用說牧野梨奈偽裝成其他人對他表白和他交往這種行為放在市內都稱得上是奇事，別人一聽准一個豎起耳朵聽得津津有味。

　　「到時候真有人問了讓我來說明就好，小菜一碟。」當時丸井文太這麼輕快地向她保證。

　　現在他就是這麼干的。

　　他將炸蝦好好咽下去，回視大半個班目光炯炯的同學，態度坦蕩地聲明：「首先，我在假期和『前女友』和平分手了。」

　　「其次，我在假期和牧野交往了，現在她是我唯一一個認真交往的女朋友。」

　　「第三，是我在分手之後主動向牧野表的白，牧野松口同意，我們是合情合理合法的戀愛關系，沒有亂搞曖昧，也沒有出現誰劈腿的情況。第四，好吃的東西就要吃到嘴，這沒有問題。第五——我之後想到再補充，OK？」

　　他解釋完了，又把握時間吃掉一個小章魚香腸，把自己做的可樂餅夾過去牧野梨奈的便當盒。

　　教室一片寂靜。現在是午休時間，其他准備去食堂吃飯的學生在走廊聊天，經過走廊時見他們班一點聲響都沒有，有兩三個人從門口探頭進來偷偷八卦什麼情況。

　　同學們的視線熾熱得過分，牧野梨奈覺得這情景和自己脫離不了關系，沒理由將鍋全交給丸井背，所以她捏著筷子醞釀了一會兒，在沉寂中開口說道：「謝謝你們，不——不過其實丸井也沒有占我便宜，我、我喜歡他很久了。」

　　她的臉龐漸漸變紅起來，承認道：「我和他是在交往，我沒有不願意。」

　　……呃？

　　拍桌發出指責的女同學聽得一清二楚，半晌把他們兩個的「口供」都整理分析明白了，才愣滯地吐出一句：「呃，哦，行……丸井沒劈腿那判他無罪，你們兩情相悅那可以赦免你們。」

　　她微微僵硬，本能地祝福一句「恭喜」，和身邊的同學一起緩緩滑回座位。

　　五秒後。

　　整個班級的驚呼聲讓整棟教學樓為之憾動：「欸——？！！」

　　牧野梨奈欲哭無淚地捂住耳朵，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聾了。

　　被眼神火熱的女同學感嘆她一直默不作聲的但喜歡的人居然是那個丸井，還被所有人抓著盤問他們是怎麼在一起是一定的。與此同時，他們兩個在交往的消息也在一個下午像海邊一散而去的海鷗迅速宣揚了整個年級。就連教室很遠的胡狼桑原（帶著文太不會又搞出什麼大事吧的不安預感前來看情況）、柳生比呂士（身為風紀委員有正當理由來「打聽關心」一下）、幸村精市（眼神帶著好奇和興味來看熱鬧）以及真田弦一郎（不解但探究地皺了皺眉）都在門口路過了一趟。

　　要不是校園日報不能在短時間打印，牧野梨奈毫不懷疑明天一早就會有同學在半空拋撒報紙分享新學期她和丸井成為了一對情侶。

　　她知道天才是引人矚目的。

　　沒想到天才談的戀愛更加引人矚目。

　　同學們八卦的目光幾乎要將他們點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名演員來到他們學校拍戲。牧野梨奈覺得一天下來，老師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細問他們是什麼情況都算是幸運，哪怕閱歷豐富的老師可能已經看出了什麼苗頭。

　　「很介意？要我去讓他們收斂點麼？」

　　聽完他們半真半假的戀愛經過，同班同學以熱烈的海豹式鼓掌表達了他們的興奮和祝福。丸井文太知道牧野梨奈臉皮在厚和薄之間算是傾向後者，所以這麼問她。畢竟所謂同學就是一種有熱鬧看就會得寸進尺的生物。

　　牧野梨奈拉上書包拉鏈，耳朵半紅著回他：「不用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會習慣的。」

　　現在說起丸井文太就不免提到她，這種獨特而親密的關聯感，坦白說給她帶來的欣喜和幸福大過困擾。而且作為他的戀人被公開這件事，從以前開始她就一直斷續肖想過，現在只是被實現了而已。

　　「哦？自覺多了不少嘛。」

　　丸井文太感到有些意外地勾起嘴角，明明不久前他才讓她早點習慣他。

　　「呃……就，就那樣。」

　　總覺得這有點像他們接吻前的眼神。牧野梨奈心裡一跳，臉龐升溫，拉上椅子假咳一聲：「顧問老師約我放學找她，我先走了，放學見。」

　　讓幾百人知道丸井的女朋友是她，可以。但在風頭正盛的時候在所有同學面前和丸井調情，對不起，再給點時間她努力。

　　丸井文太雙手剪在腦後，目送牧野梨奈溜得飛快的背影，也不拉住人，只告別道：「拜拜，等會見。」

　　所以說女朋友還是本性不改。每次自己害羞得快承受不住了就跑，就好像社團活動結束之後他們不會碰面一起回家一樣。

　　藤田瞟見丸井文太的目光，連著嘖嘴，胳膊搭上他肩膀，揶揄地笑道：「要不要這麼火熱，膩死人了。」

　　等看不見人了，丸井文太才轉頭嗯了聲，挑起眉頭炫耀道：「畢竟女朋友世界第一可愛，你們體會不到。」

　　藤田一噎，嘴裡憑空多了一嘴狗糧，表情扭曲回頭吼道：「組織！組織！丸井在秀恩愛，他太得瑟了，一定不能放過他！」

　　單身又求不到女朋友的男同學奮起，班裡一時打鬧得火熱朝天。

　　第二個後續問題，出現在丸井的媽媽和丸井兩個弟弟身上。

　　丸井文太生日那天剛好是周末，白天他預定和打網球的一眾朋友出門玩耍，至於夜晚的安排，他邀請牧野梨奈到他家一起吃晚飯慶祝。

　　牧野梨奈收到消息後徑直從床上跳了起來。

　　她說話都哆嗦了，握著手機干巴巴地和他再三確認：「你確定？雖、雖然我也想和你慶祝，但你上次帶回家的女朋友還是日奈，你媽媽不知道吧？況且陽太和純太現在知道是我在和你交往麼？到時候你爸爸和你奶奶也在……」

　　六個丸井裡面要加入她一個牧野，這樣真的沒問題？

　　「沒問題，我已經想好怎麼介紹你了，老媽會接受你的。至於陽太和純太，他們兩個不和我搶你我就該滿足了。」丸井說，「梨奈，我想和你一起慶祝，你就來吧？你不來陪我過生日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唔……」

　　她真的對丸井沒什麼抵抗力。牧野梨奈聽得耳朵發軟，不過片刻就答應下來：「那好、好吧，我待會去問舅舅有沒有空。」

　　她喉嚨發緊，心跳安靜不下來，對他說：「文太，那什麼……你以後要是找不到工作也最後才考慮做男公關好不好？」

　　她還想保住自己最後的底線。

　　認為自己前途大好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的丸井文太：？

　　想了想，他意識過來牧野梨奈為什麼說這些話，拿著漫畫把自己砸到床上，故意回她：「啊——那怎麼辦？男公關我應該是不會做了，不過專門給女朋友做甜品做她的專屬小白臉哄她開心這個想法好像還挺值得考慮，你怎麼看？」

　　當天的日記，牧野梨奈帶著莫大的決心以及復蘇的激動捏拳在結尾寫下一句：丸井，我以後一定會努力賺錢養你的！！

　　丸井文太生日當天，綿谷玲央有空在家帶颯真。見她從早上開始就做蛋糕，知道今天是丸井文太生日，颯真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間。

　　傍晚牧野梨奈出門前，颯真給她一封信，讓她幫忙捎給丸井文太。

　　他囑咐道：「讓哥哥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看。」

　　牧野梨奈答應下來，有點好奇：「姐姐不能看？」

　　颯真想了想，抿著嘴巴搖頭：「讓哥哥一個人看。」

　　「嗯……好吧，姐姐不偷看。」

　　牧野梨奈猜是賀卡一類的東西，給足弟弟尊重，說不看就不看。

　　踏入丸井家再次見到丸井媽媽，牧野梨奈也就順理成章知道了丸井文太說想到要怎麼介紹她的說辭是什麼。

　　「等會，老媽，你先別用這種我犯天條了的眼神看我。她就是日奈，真名叫牧野梨奈。」

　　不知道丸井是怎麼做到看著很正經地介紹，反正牧野梨奈覺得他像在胡扯哆啦A夢其實是只紅色的袋鼠，他煞有其事地胡謅道：「她喜歡角色扮演，就有那個，打扮得不像自己的興趣。平時會扮成真奈啊、香奈啊、還有由奈啊什麼的，日奈是其中一個。你說對吧，梨奈同學？」

　　丸井文太肩膀和肚子隱約顫抖，扭頭向她眨了眨眼，等待她附和。

　　牧野梨奈：「……」

　　她合理懷疑丸井在憋笑，而且憋得很辛苦。

　　在腦子裡確認一遍今天是男朋友生日，而不是萬惡的愚人節，總之牧野梨奈硬著頭皮用日奈的聲線接過丸井文太給她安上的人設：「哈哈……伯母，是我。上次瞞住你真是不好意思，以後叫我梨奈就可以了。」

　　這種羞恥得像在介紹她是拯救世界的光之美少女的借口真希望下次丸井可以提前和她商量。

　　原本還半信半疑的丸井媽媽在試探了她幾句話之後終於相信了。

　　「小梨奈。」通往客廳的道路，丸井媽媽拿著蛋糕盒回頭，還是掩不住疑惑問她，「你認不認識雅治？」

　　仁王？牧野梨奈有一瞬不解，但還是認真回答：「認識的，他是我去年的同班同學。」

　　「誒，原來只是同學啊？」丸井媽媽恍然，「我還以為你和雅治是遠房親戚，你們的興趣都挺像的。啊，是叫cosplay來著？」

　　她這句cosplay一出來，丸井文太悶聲一嗆。

　　「我倒希望她能是仁王的親戚，」好不容易收住笑聲，丸井文太拉著牧野梨奈的手領著她走，「這樣我和她也不用這麼遲才在一起。」

　　這句話聽起來很讓人心動。不過牧野梨奈默了默，咽一下口水，悄悄和他說：「還是不要假設這麼恐怖的事情了吧。」

　　現在她回想起來扮演佐藤日奈時面對仁王的感覺，依然還提心吊膽的。

　　「哦……」

　　丸井文太瞄牧野梨奈一眼，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她其實仁王早就什麼都知道了，察覺得還比他早。其功勞如果要比喻的話，他甚至可以上台做他們兩個的證婚人。

　　但想了想等會要做的事情，丸井文太還是決定暫時瞞著，免得影響了等下的驚喜。

　　「生日快樂！」

　　彩炮拉響，禮花飄落。牧野梨奈有些懵然訝異地看著蛋糕上寫著她和丸井名字的巧克力牌。

　　「梨奈姐姐生日快樂！」純太仰起笑臉。

　　「日……不對，梨奈姐姐生日快樂。」陽太也笑盈盈地說。

　　「謝，謝謝。」

　　牧野梨奈被丸井一家人送上祝福，又被拉著一起切了蛋糕，准備吃蛋糕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無措地偷偷扯了扯丸井文太的衣袖，低聲問他：「今天不是慶祝你生日嗎？」

　　「是啊。不過你的生日已經過了吧？在你待在洛杉磯的那個時候。」丸井文太說，「那時候我沒慶祝你的生日，今天我們順便一起慶祝了。」

　　「……」

　　「我給你准備了禮物，吃完飯去我房間坐一會？」

　　他們四目相對，丸井文太在家人聊天的動靜以及母親看似關愛的目光下補上一句：「開著門，沒人會上來關門。」

　　牧野梨奈一時啞言的感動頓時被沖散，把自己蛋糕份的草莓塞給他，窘迫地半懇求說：「別再提門的事了。」

　　丸井像他所說的那樣准備了給她的生日禮物，牧野梨奈也順勢把自己的禮物交給了他。

　　喝飽吃足，他們坐在床邊說話。

　　「這應該是我過得最特別的一個生日。」牧野梨奈說。

　　丸井文太聽了之後揚眉嗯了一聲，放松地說：「今天這樣就算特別的話，看來之後我想搞驚喜要更加努力才行了。」

　　他們注視彼此，臉龐在不知不覺中越靠越近。

　　門口傳來一聲輕響，兩人瞬時警惕地往後抽身。

　　扒著門口偷看得入神的陽太和純太不小心一起絆倒在地上：「啊……」

　　三秒後。

　　「你們兩個——我應該有說過不要在我談戀愛的時候打擾我吧？」丸井文太一起鑽兩個弟弟的腦袋。

　　「哇啊啊，疼疼疼！」純太苦著臉抱怨，「我們只是想和梨奈姐姐一起玩而已嘛，文太哥哥你這個自私鬼！」

　　「哦？說哥哥是自私鬼的是這張嘴嗎？」

　　「唔唔嗚，布素——」

　　純太淚眼汪汪掙扎不得。陽太趁機從自己大哥的魔掌下逃脫出來，很有眼色地霸占了牧野梨奈旁邊的位置尋求庇護。

　　他盯著牧野梨奈看了一會，找到熟悉的痕跡，揚起笑容，表情乖巧地問道：「梨奈姐姐，我很久都沒見過你了，我很想你。我們一起玩游戲吧？」

　　因為當初日奈要和丸井分手，她連陽太都沒有聯絡過了。

　　牧野梨奈心裡有點愧疚，心軟說「好」。

　　陽太拿出一部掌上游戲機給她，向她介紹：「這是文太哥給我的游戲機，性能很好，到現在還運行得很流暢。我用這部游戲機的同款玩，我們來一起比比誰的得分更高吧？」

　　牧野梨奈看著手上熟悉的迷你游戲機一愕。

　　「怎麼了？」丸井文太注意到她的神情，稍微松開純太。

　　牧野梨奈輕輕拿起游戲機。游戲機上沒有什麼破損的痕跡，除卻機身有一點褪色，被保存得還算完好。

　　她眨了眨眼，問丸井：「這部游戲機你還記得是怎麼到手的麼？」

　　「嗯？好像是從去年在學校收到的生日禮物翻出來的吧，不知道是誰送的。」丸井文太探頭湊近，認出她手上的游戲機，說道：「所有游戲我都打通關了，陽太又吵著要玩，我就給他保管了。」

　　他再一次看她的神情，見她默默露出笑容，不再有想哭的感覺，問道：「怎麼了？」

　　牧野梨奈笑著低聲回答：「沒什麼。」

　　只是突然覺得，不管是以前那個偷偷喜歡著丸井的自己，又還是說現在這個已經被丸井看見的自己，都得到了珍惜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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