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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浪漫言情] 掏心莽漢 作者:劉芝妏 [打印本頁]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3     標題: 掏心莽漢 作者:劉芝妏

[發帖際遇]: nebula看到路邊的乞丐, 施捨了現金17Ds幣給乞丐.


若不是小時的憾事而對她心生愧疚,
這會他也不會瘋了的來她家幫忙溫泉事業,
以彌補對她的虧欠,
可他真是長眼睛也沒見過這麼膽小的女生,
只不過是一隻老鼠,她竟嚇得跌進溫泉裡,
若是侏羅紀時代的恐龍在此出現,
那她豈不直接昏倒?
儘管她怕他怕得要死,
但他仍管不住自己的心——
全背叛他的淨往人家姑娘身上栽去,
而惱人的是她誤解自己對她所做的一切,
一氣之下大發雷霆,
也因他的莽撞,導致她的聽力受損……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4

楔子


  沒有人懷疑石黑公敬的怒氣!

  事實上,他像是氣得快要爆炸了。甫脫稚氣的清俊臉龐紅紅白白,偶見幾絲黑沉的鐵青色一閃而過,熱鬧的臉色更襯出他意欲噴洩的滿腔狂怒,尤其,他手中還吊著一個掙扎哭泣的小女孩。

  「閉嘴。」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抽抽噎噎,一張蘋果般的小臉瞬間白透了,教人瞧了就打心底覺得不捨。

  「你根本是存心的。」他真的很生氣,氣到完全聽不見小犯人的任何解釋。

  那個建型出眾的模型木屋是他嘔心瀝血之作,足足花了他兩個月的寶貴時間才拼好,兩個月耶。

  結果她小姐不過是跌了個小小的跤,就將他的心肝寶貝給壓碎成片片!

  先前,她才吵著要看,而他想也不想地便拒絕了她……哼,任何人即使想破了頭,恐怕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替她脫罪。

  「我真的不是……」

  「叫你閉嘴,你沒耳朵聽哪。」

  「我……我……不要……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用力地踹開倉庫的大門,他將小女孩的身子高高吊起。兩雙眼,一雙燃著熊熊炙火,另一雙則幾乎被淚水給淹溺,哀哀慼慼地寫著歉意。

  若是平時,儘管脾氣再怎麼壞絕,碰到這款會教人捶爛心肝的事,他也頂多只是氣個幾分鐘,摸摸鼻子自認倒霉,罷了。但,這回不一樣,平白無故的,要年輕氣盛的他成天顧著個小丫頭,他已經打心底覺得窩囊,這會兒又教她給弄壞了他寶貝得要命的收藏品!

  忍耐與原諒,這會兒全都成了放屁的話兒,他就是氣不過!

  「我不是故意的。」可憐兮兮的淚眼瞅著他。

  「管你是不是存心故意的,年紀還輕就那麼恣意而為,長大了怎會得了?」不由分說的,他粗魯將她往屋角的老舊沙發椅一摔,「你在這裡好好的反省、反省,休想我會這麼快就放你出來。」心知肚明,自己幾乎構得上是公報私仇,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起碼,從現在開始,他會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不必分分秒秒都必須將注意力投注在這個小麻煩身上。

  「我……我不要……」嚇了一跳,剎那間,逃生意識暫時麻痺了,她呆愣愣地望著背向陽光站在門口的大男生。

  一大團烏漆抹黑的黑影子,好……好……好恐怖喔!

  「閉嘴。」忿忿地吼著,他更用力地拉上門,牢牢地鎖住它。這種不知分寸的嬌嬌女最討人厭了,還虧媽及涼子口口聲聲誇她長得可愛,嗟,可愛能當飯吃嗎?到人家家裡做客,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什麼叫做非禮勿動,去,這下子沒關她幾個小時,怎消他心中郁恨。

  他寶貝的模型屋哪!

  屋子裡,隔了幾分鐘,神智僵凝的小女孩卻在剎那間猛地清澄了心,也清澄了眼,更是完全清澄了被驚悚襲上胸口的身子。

  那……那是什麼東西?!瞪視著一寸一寸朝身下沙發椅慢慢爬行、移動的中型麻布袋,其間,尚可以聽到裡頭發出的滋滋滋的聲響,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頭生存著、活動著,而且正意欲往她的地盤撂下氣息。

  袋子裡是什麼?幾乎是立即的,發燙髮麻的腦子浮起了一個絕不可能錯誤的答案。小女孩驚懼地想,可除了爬蟲類生物,沒有別的生物是以這種方式前進!

  驚駭悸顫的小小身子拚了命地往椅裡縮著,縮了又縮、縮了又縮,縮縮……直到她忽地失去了意識。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4

第01節


  怔怔地放下手中持了大半天的話筒,小笠原合無意識地瞪著身前的牆壁,向來平靜持平的思緒逐漸起了混沌。

  強介大哥說有件事務必請她幫忙,而且,是件他得當面提出的要求。

  要求?!

  那麼龐大、勢力無邊的石黑家族,有什麼事情會需要到她這麼微不足道的平凡女子幫忙?

  「誰呀?」

  陷入沉忖的小笠原閣沒有聽見,仍癡愣地茫然在疑惑裡。

  「剛剛是誰……」見女兒全似未覺,小笠原夫人微顰著柳眉,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朝她眼前揮了揮,「小閣?」

  「喝!」緊捂著胸口,她眼泛驚懼,「媽,你嚇到我了啦。」忽地就打門邊閃出個人影來,害她差點沒因心跳過劇而導致休克。

  「對不起,還好吧你?」優雅地撫唇淺笑,小笠原夫人憐惜的望著小女兒臉上顯而易見的蒼白,「怎麼神情這麼凝重?是誰的電話?」

  「是……強介大哥!」

  「石黑強介?」這下子,小笠原夫人整個人完全豎起了注意力,「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雖然這十幾年來並不常見到石黑家的兄弟倆,但他們仍相當有心,逢年過節總會囑人送份厚禮過來。

  無關禮品的貴重,而是因為那份淡然未及遺忘的情誼,畢竟,曾與小笠原家交好的是他們的父母親,不是年輕一代的後輩。

  「別慌,沒什麼事,是強介大哥說有事請我幫忙。」

  「幫忙?」小笠原夫人瞪大了眼,「你能幫他們什麼忙?」

  面首輕俯,她微聳了聳肩,沒作聲。

  「石黑先生沒說是什麼事情?」

  「沒有,他只說想找個時間過來拜訪我們。」

  「啊,他會過來?什麼時候?」

  「或許就下個星期吧。」略帶忐忑,她瞥了母親一眼,「媽媽,可以嗎?」實在是過於驚詫,她方才擅自下了決定,忘了先徵求母親的同意。

  「石黑先生要來,我們當然歡迎,可是,他……你答應了?」

  「嗯,我會等他的到訪。」橫豎彼此都心知肚明,將近一年的時間,她是住在家裡,哪兒也沒去。

  「不是這個,我是說,你答應了他的請求?」

  「噢,你是指那件事呀。」她搖搖頭,「我沒給他任何承諾,畢竟,我連強介大哥想提出什麼請求都完全不知道,要怎麼答應?或許是件超出我能力範圍的事哩。」她不想事情都還沒遇到,就已先自尋煩惱。

  「那……如果對你來說,不是件太困難的事呢?」

  稍一忖思,「我想,我應該會答應。」既然她能力所及,那幫幫人家也是無可厚非的順手之舉。

  「甚至,包括了可能會遇到石黑公敬?」

  不知不覺,小笠原閣糾起了柳眉。

  「這……」

  「你沒想到這點?」

  「唔……」坦白說,在剎那間,她的確是沒想到,「媽媽,你清楚這些年來他的事情?」

  「是曾聽聞一點點。聽說,他畢業後,一直留在青森,石黑家農產方面的事項都是由他經手的。」雖說石黑家的兩兄弟在父母死後並未試圖拉近兩家的交情,但這些年來,有意無意的,他們偶爾會顯露些許對小閣超乎常理的關切。

  為何會特別留意他們家的小女兒呢?他們夫婦倆曾猜疑過,最後,不約而同地將答案鎖在多年前所發生的那事上。

  看來,儘管是事發多年,別說他們不容易遺忘,似乎連他們也忘不了。

  「呀,他都一直在青森縣哪。」她近乎自言自語地低喃。

  這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印象中,石黑公敬似乎是個挺活躍的大男生哪,可他卻捨棄了東京多彩多姿的都會生活,兀自窩在家鄉,成天為農事所累,他怎捺得住蓬勃雀躍的性子?!

  「沒辦法呀,總得有人分心照顧那片佔地遼闊的果園呀。」

  這倒也是。不過……「強介大哥所提的要求,應該與他無關的。」半遲疑、半期盼,她希望自己不會面臨到一些她所不願見或面對的事情。

  往事未再提及,並不代表它就此煙雲散,雖然驚懼已逐漸撫平,但是,若此生完全不再揭露那件令她驚悚多年的事豈不更好。

  「唉,我也這麼希望,可畢竟……他們是兄弟呀!」有可能一個出了事情,而另一個竟不知曉?小笠原夫人不掩憂慮之情。

  「應該……不會再與他有牽扯才是吧。」她的口氣是完全的不肯定。

  會再接觸到與石黑家有關的事情,是她所始料未及的。可是,母親問的很中肯,如果,她的應允是包括會再度與石黑公敬產生交集……

  「小閣,這事怎麼想總覺得似乎不太妥當。」她不是不歡迎石黑強介,只是,怕勾起了小女兒費了許久光陰才遺忘的懼駭往事,「你覺得,是否乾脆拒絕石黑先生的來訪算了?」

  「但我已經答應強介大哥了。」她敬愛強介大哥,況且,他是他,石黑公敬歸石黑公敬,就算是兄弟又如何。

  「小閣……」

  「媽,你放心,若強介大哥提出來的事情與他有關連,我會很仔細地考慮一番,再嚴謹的下決定。」眼眉微揚,她柔柔的語氣有著掩不住的堅決。

  更何況,她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竟會教忙碌的強介大哥這麼慎重其事,且必須親自走一趟北海道。

  「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後天吧。」見蔡含文蹦蹦跳跳地跳進廚房,石黑強介稍稍岔了心。哦喔,小文慘了。他思忖。

  涼子剛剛才燉好一鍋補品,小丫頭片子這下正好自投羅網。果不其然,沒幾秒,廚房傳來一聲哀號,聞聲,他的嘴角微微揚動。

  小文這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惟獨怕吃各類養生補品。偏在石黑家已經熬了大半輩子的涼子不畏勞累,意志堅定得很,隔個三五天就一定會下廚弄些有的沒的以滋補小文瘦不見肉,教人瞧了就打心底同情的單薄身子。

  人家涼子都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地拖著一把胖嘟嘟的老骨頭窩在廚房切切洗洗,她一個後輩晚生還能怎辦?溝通失敗後,她是秉著能躲就躲,真躲不過……呵呵,石黑強介幾乎可以在腦海中繪出小文此刻含著淚水,捧著一盅不知為何物所蒸燉而成的補品,辛辛苦苦地將食物吞下喉嚨的畫面。

  「老哥,你也別整天都盯著她看好不好?」只要小文一出現,沉熟穩重的哥哥就像是失了魂似的恍惚。真是的,再過不久,人家小姑娘已注定會成為他的人了,還三不五時地擺出那副飢渴萬分的神態。

  「難不成要盯著你看。」未來老婆的調教功夫一流,不到一年,本是直向發展的腦筋已慢慢懂得如何反諷對方,「怎麼,你等在外頭就為了問我什麼時候出發?」自書房牆璧所掛的畫作上的光潔反影,他早就瞧到了杵在廊下的弟弟。

  石黑強介不訝異他似有所候的等待,但令他佩服的是,弟弟他怎麼捺得住進來詢問的衝動。

  「我只是順口問問罷了。」

  「是嗎?」睨了他故作清閒的神情一眼,石黑強介也順口問了句,「你要一起去嗎?」

  「你明知道最好不要。」

  「嗯。」沒有反駁他的話,石黑強介點點頭,「別太擔心了,如果順利的話,這趟去應該可以跟她敲定時間。」

  「我知道。」猶豫了半秒,他又說:「哥,萬一她若有絲毫反彈的話,緩一緩,別強迫她。」

  「什麼?」

  「我不要她是勉強自己答應。」錯一次,他已經懊悔了將近十六年的日子,若再錯一次……不,他絕不允許有錯第二次的機會,即使是……他已經很迫不及待的想見見她。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沒忘記她。哦,其實應該說,他一直沒忘記的,不是小笠原閣本人,而是自己曾犯下的過錯!

  為了那一時的衝動,他至今無法將當年因他的無心之過,而被嚇得癡傻昏迷的小丫頭自心底抹去。

  弟弟的心思,石黑強介也清楚得很,要不然,當他大費周章的將小文自台灣拐到日本時,也不會在跟粗線條的弟弟多次溝通無效之後,破釜沉舟地撂下一個重諾,只要弟弟能勉強當個好學生,他就會想辦法將小笠原閣請到家裡來作客。

  因為他知道,只要祭上這個餌,多年來,心裡總揣著悔恨的弟弟終會屈服的!

  雖然是不情願到極點,公敬還是答應了他的條件,撇開公敬與小文兩人間相處的火辣對話與暴力氣氛,若以表面而論,公敬好歹也算是做到了對他的承諾,於是,這會兒輪到他實現他的承諾了。

  「哥,你說,她會願意來嗎?」

  定定的望著面帶遲疑的弟弟,石黑強介安撫地拍拍他的肩,「會的,她會來的。

  這次不成,他還會再試一次、兩次……無論嘗試幾次,他都會將小笠原閣邀請到青森縣來作客。

  這是他對弟弟所許下的承諾!

  撫著手中的蘋果,將背倚靠在牆,一腿微弓,另一腿直越過寬敞的門廊,騰在半空,靜靜的,石黑公敬仰望著碧朗晴空出了神。

  明天,明天就知道結果,她真會願意來嗎?

  細瑣的腳步聲自屋後由遠至近的傳了過來,他聽到了,但沒動,兀自看傻了天際日光的冉冉變化。

  「咦,小少爺,一大早的,你在發什麼愣?」

  「沒有。」半惻過身,望見涼子一手各提著一個竹簍,他擰起了眉,「那麼大早,你拿那東西要做什麼?

  「剛剛信雄跑回來嚷嚷說要幾個簍子裝東西。」

  「噢。」他沒啥興致再多問幾句。信雄是果園的工人,既然他要簍子,那八成是裝水果。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4

「小少爺,你一整晚沒睡?」

  「有瞇了一下。」石黑公敬漫不經心地應著。

  踱離的腳步停了下來,沉寂片刻,涼子緩緩回過身,又走了回來,洞悉一切的慈藹眼裡有著淺淺的促狹。「別擔心,閣小姐會來的。」

  「涼子!」他驚駭萬分地望著她。

  喝,涼子是鬼、是神、是妖魔鬼怪?真恐怖,她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別忘了,大少爺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放下竹簍,她伸著乾枯的手拍了拍他直伸竄出廊道的大腳丫子,「況且,有文跟在一旁呢。」

  聞言,石黑公敬撇撇嘴,「得了,就是有她那只跟屁蟲才更讓人擔心。」

  「怎麼會呢。」笑瞇瞇,涼子似有所感地微搖著頭,「小少爺,你可別小看文的魅力喔,說不定,就是得靠她將閣小姐說動哩。」

  「騙人。」眼帶不屑,石黑公敬打鼻孔噴了聲氣。嗟,怎麼可能呢。

  小文那個半調子……哼,她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值得慶幸了。

  「唷,小少爺那麼瞧輕文哪!」掩著嘴,涼子笑瞇瞇地說。

  呵呵呵,小少爺畢竟還年輕,人性心理頂多是一知半解。

  這回,雖然大少爺這趟北海道之行是信心十足,而且甫踏出去的第一步也幸運的沒遭到閣小姐賞的閉門羹,可誰知道這幸運指數能持續多少,或許,人家閣小姐是秉持著大家風範的心態答應他的到訪,其實心裡卻一點都不樂意呢。

  平心而論,那年,小少爺的確是做得過分了些。而那樁事是否已事過境遷,除了閣小姐自己心裡有數,他們誰也不知道,畢竟,為了小少爺的一時意氣用事,這十幾年來,小笠原家付出不少心力來極力彌補女兒所受到的驚嚇過度。

  「不是我存心瞧輕她,是她自己沒本事讓我尊敬她呀。」

  「咦,我對文就很有信心哩。」涼子依舊是笑瞇著眼。

  小少爺向來不愛動腦筋,難怪會猜不透她向大少爺力保讓文隨他走一趟北海道之其中奧妙。

  想想,大少爺跟小少爺是兄弟,感情向來又親密,這點,閣小姐絕不會不知曉。而大少爺在她面前對弟弟的評價也絕對只會誇讚、不會貶損,尤其是在這種暗地裡是安著想將人家小姑娘弄進宅子裡的敏感時刻,更是不允許任何帶有貶損的言詞掛在小少爺身上,這種想也知道的正面評價自然難入閣小姐本就隱含著防備的耳朵裡。

  可文就不同嘍,因為文的身份特殊。

  對於即將成為石黑家族未來長夫人的蔡含文,尤其是她又與大少爺一同出現,連猜都不必,閣小姐在下意識裡也一定會對她有所防範。本來嘛,胳臂哪有向外彎的道理呀。

  可她將會驚詫於實情竟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雖說文與小少爺近日相處的愈來愈和睦,但偶爾,他們兩人就會像被關在籠子裡的兩隻蠍子,興致一來,就伸只利刺出來挑釁對方,逮著能掰倒對方機會更是打死都不會放過。

  若體內常會過度氾濫著正義感的文發現大少爺所安的心思,再見到了嬌媚柔弱的閣小姐,依她的性子,鐵定會戰前反戈,話無好話、評無好評,心存救贖意念地狠將小少爺一軍。

  好聽的話,閣小姐一定聽不進心;但略帶誇張的惡劣批評,絕絕對對會挑起她的好奇心。

  她沒忘記,多年前那個行事循規蹈矩的小丫頭骨子裡也挺有個性的,來到宅子裡,總是纏著小少爺整個園子逛遍了,所以,儘管是受到相當的管教,可她體內的好奇細胞應不輸給文。

  「涼子,你是有了私心,一心盡偏到小文身上去了。」涼子對小文的深具信心,石黑公敬頗不以為然。

  「反正到時候,我們不就可以知道了嗎?」

  「是呀。」他難得憂忡地輕歎了聲,「希望那傢伙別礙事就行了。」

  呵呵呵,如果文這會兒聽到小少爺對她的批評,鐵定又會掀起一場戰爭。輕捂著笑不攏的嘴,涼子瞧著他,「小少爺,你還記得閣小姐嗎?」

  「你是說她的長相?」見涼子點點頭,他聳了聳肩,帶著悵然地搖頭,「憑良心說,我已經不太記得她長的什麼模樣了。」在十六年的光陰裡,一個女孩兒的成長有時是頗令人無法想像的。

  除了那張恍若顆小蘋果般圓嘟嘟的臉孔,就只有那成天都肌白如雪幾近透明的膚質教他印象深刻罷了。

  小小年紀,卻已是十足的雪女模樣,就算是在氣溫頗低的北海道出生的吧,也不至於得成天頂著張白白嫩嫩的臉孔到處張揚吧。

  「她……的皮膚挺白的?」

  「以前嘛,是因為小孩的皮膚都是白嫩嫩的,聽大少爺說,因為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閣小姐的膚色至今也仍是白嫩嫩的。」

  「她的身體不好?」一直不敢輕易觸及有關她的話題,怕惹得心中懊悔倍增。

  年少時自己種下的因緣,如今也得自己承擔,這本是天經地義。但,偶爾教後悔折磨盡夜,那感覺就相當的不好受了。

  他不是喜歡回想往事的人,可偏往事卻常在夜裡襲上他恍若空茫的腦海中。

  「是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大少爺沒跟你提及?好像是上了中學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閣小姐就老犯胃疾,而且多年來這老毛病一直沒治好,所以她畢了業後,就乾脆住在家裡休養,沒到外頭找工作。」聽到大少爺說起這事,她還特地翻出了許多關於胃部的藥補食療的方子,本預備遣人送去,但既然要將她接過來,那就免了這道麻煩。

  等閣小姐到了這兒,她再一道一道地做給她食用。

  到時,文跟閣小姐,她們這兩位年輕的小姑娘就可以一同享用她親手燉熬的美味藥膳。呵呵呵,想到這裡,涼子的胸口就不由得鼓足了濃濃的成就感。

  「上車嘍,上車嘍,我們要出發嘍。」蔡含文的心情好得可以釋放一整個貨櫃的煙火了。

  在知道未來夫婿竟然良心發現,願意帶她到北海道一遊的那天起,她就已經興奮得睡不著覺了。

  「等等。」石黑強介眼明手快地拉著急匆匆的衝到車邊,一古腦的將身子扔上車裡真皮座椅的未婚妻,「有沒有看到公敬?」

  嬌俏的鼻頭一揚,大白眼一翻,蔡含文沒什麼好氣地瞪著他,順手還揮掉他握在臂上的大手。他知不知道自己握得過重了些?很痛那。

  「我哪知道那個頑劣弟子又跑到哪裡囂張了?你又沒出錢雇我成天盯著他。走了啦,還等個什麼勁兒?」她真的快等不及了,真恨不得此刻立即插翅飛身到北海道去,聽說北海道這陣子有可能會開始飄雪。

  雪耶!她老早就夢想著能親身處在白雪皚皚的山坡上,涼涼的雪花還紛紛飄散在她的週遭,在鬆軟的雪地裡任意翻、任意滾,還可以隨心隨意的捏幾個恐怖又醜陋的雪人。興致一來,只消張大嘴巴,就是一大把的新鮮雪片……哼哼,在美夢即將成真的關鍵時刻,有誰敢企圖破壞或是阻擋她的夢想,就只有死路一條。

  「公敬叫我們等他。」

  「啊?」她怔了半秒,「他也要去啊?」怎麼昨天晚上見到那傢伙時,沒聽他提起?

  「沒有,可能是有事要托我們……公敬,你上哪兒去了?有什麼事?」他捕捉到自宅子後側出現,且長腿大邁,迅速接近他們的高壯身影。

  「你們要出發了?」

  「廢話,就等你一個。」搶著說話,她目不轉睛的盯著石黑公敬手中的大蘋果。有兩顆唷,「那,不會吧,你今天一大早就跑到果園去?」依蘋果梗的青綠色彩來研判,百分之百是剛離枝的。

  「你管我。」

  「誰管你呀,我才不愛當雞婆哩,可是我們一心趕著出發去北海道玩,卻為了你一句莫名其妙交代不清的話,只得呆呆地杵在這裡等你,你不覺得愧疚?」要耍酷發潑,她才不會輸他。

  「我這不是趕來了嗎?」

  「可是我沒聽到你說對不起呀。」他遲到,所以他理虧。蔡含文理直氣壯的咬著這個重點不放。

  「我只遲到一下下。」

  「遲到就是遲到,哪還分一下下或是很多下下?」

  天哪,這兩個傢伙還真來勁,一大早就又掀起戰事了。

  輕喟一聲,石黑強介伸指點了點她不甘示弱的紅唇,溫和的眼神盯著聞言已不自覺的微斂起氣勢的弟弟。

  「公敬,你不是有事要交代?」不快快隔開這兩個傢伙,待會鐵定就是漫天戰火的下場。

  「剛剛,在路上遇到了事情,耽擱了一下。」擰著眉,他吶吶說著解釋,軒昂的神情裡少了慣有的桀鶩不馴,卻微現淺淺的羞澀,「啖,剛剛從園子裡采的,一顆給你的。」不由分說,他將兩顆紅潤碩大的蘋果塞到她懷中。

  捧著兩顆瞧了就教人流口水的大蘋果,蔡含文吞了口口水,再望望他。

  「幹麼突然對我那麼好?」她本來昨天晚上就想偷塞兩顆蘋果到行李箱裡,怕擠傷才作罷。

  「你不是嫌我沒說對不起?」撇起唇,他沒好氣地嘀咕。

  「噢。」原來是致歉的禮物呀,她接受。可是……「嘿,另一顆呢?」她沒忘了他方才說的是「一」顆給她,但,他卻塞了兩顆蘋果到她懷裡,疑惑的望著他欲言又止的面容,心中猜疑暴增。

  不會吧,給大老闆的?嗤,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老哥同他一個樣,也不怎麼喜歡啃蘋果的呀。

  「另一顆要給誰的?」瞪著陷入沉默的石黑公敬,她好奇地追問。

  石黑公敬仍不作聲。

  「喂,另一顆你究竟打算要給誰?」兩顆又大又豐潤的紅蘋果……覬覦的思渚才浮上腦子,她口裡已經賊兮兮策劃著貪婪行動,「難不成,你兩顆都是摘給我吃的?」

  「少作夢了!」

  蔡含文的嘴唇往下撇了撇。哈,想也知道他沒這麼好心。

  「那你不說是要給誰的,我就將它獨吞了喔。」

  「不准。」顰著眉峰,他清了清喉嚨,「是……給她的。」說完,他旋身疾步離去。

  給……誰呀他?講也不講清楚,這他呀他的,就一個他,誰知道這個他是指哪個小蘿蔔呀?

  「喂,你說清楚一點,這顆是要給誰呀?」她朝他愈走愈遠的身背嚷著,當下就拔腿預備追上去。

  似乎……沒看錯吧?她不相信自己來到日本後竟有了色盲,剛剛她好像看到頑劣弟子的臉頰部位泛著淡淡的紅色……臉紅?!

  喝,怎麼可能呢?又凶又悍又囂張的石黑公敬會臉紅?

  「小文!」眼明手快,石黑強介準確地攫住她的手臂,將她向前衝的身子扯了回來,「你想上哪?」

  「當然是追上去問清楚呀,幹麼啦你?」甩呀甩的,她不耐地掙扎著手臂,卻怎麼也甩不開他沉穩堅決的鉗制,「人家都沒有聽清楚公敬口中這個他究竟是誰,當然得叫他交代的一清二楚才好辦事哪。」蔡含文的理由相當的合情合理。

  可是石黑強介壓根不信。

  瞧她眼中閃爍得過分明亮的光芒,哼哼,想也知道,這不懷好意的丫頭分明就是打算衝上前去,徹底兼恣意的嘲笑公敬臉上那抹難能可貴的羞赧神情。石黑強介大感到奈地搖搖頭。

  若一個不察,小文又將公敬惹得惱羞成怒,那好不容易稍歇的戰火一定會迅速的燃起、蔓燒,而他們今兒個也休想順利出發前往北海道。

  「我們得出發了。」

  「咦?不可以呀大老闆,沒追上去問個詳細,我們怎麼知道這個他是指誰呀?」她仍不死心。

  只要他肯放手,她快點兒追上去,說不定還可以在公敬的臉上捕捉到些許能證明她滿心疑雲的殘餘證據。

  「我知道是誰?」

  「啊?」聞言一愣,蔡含文倒真是靜了下來,「你知道?」唷,這麼神?

  「嗯,走吧。」

  「是誰?」好奇的她兜了個方位,緊巴著他的臂膀將他拉上車。

  「就她嘛。」

  「他呀他的,你們究竟指的是誰啦?」

  「到時候你就知道啦。」他不肯先透露。

  忿忿地瞪了石黑強介一眼,見他和顏悅色的示意司機開車,用行動斷然向她明擺著,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的訊息,噘起唇,蔡含文放開巴在他手臂上的手,將身子湊近車門,不肯如以往般窩在他身上。

  不說就不說,拉倒,哼,小氣鬼!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4

第02節


  微弓著身,蔡含文幾乎是將整張臉貼在車窗上。

  「嘿,大老闆,這裡實在是美得不可思議。」她有些看傻了眼。若不是石黑強介嚴聲禁止,她早就將整個身子探出去了,「看,街景都好有味道喔。」

  還在台灣時就已經聽說了,北海道的景致美不勝收,有雪景、有鄉景、也有花景,尤其是他們正前往的函館市,因為氣溫低,櫻花開得較晚些,每逢五月時節,櫻花皆才紛紛盛開,此際,片片落英緩緩繽紛,隨風散著淡薄撲鼻的風雅,若遊興大發,尋了處高台極目四望,整個城市都教淡彩花朵給襯出了莫名絕色。

  住在這兒的人真的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哪像她,唉……抱了那麼大的希望興致勃勃地趕來,怎知可惜的很,此番前來,無雪無花,只瞧得見處處皆是光禿禿、丑兮兮,連朵花苞都沒有的櫻花樹。

  但儘管如此,沿途行經的山林綠景及每一處寧靜乾爽的街景,這些已足夠令她驚艷萬分了。

  「你喜歡北海道?」石黑強介問。小文八成天生就該屬於大自然的,只要不關在屋子裡,她總是精神奕奕、亮麗得教人移不開眼。

  「嗯。」忙不迭地點點頭,她說:「你猜,這一、兩天會不會下雪?」她眼裡晶晶亮亮的閃爍著期盼。

  如果大老闆的答案是肯定的,就算是得敲昏他,她也絕對要留下來賞雪。

  「別奢望了,看這情形,恐怕還得再等上些時間才會飄雪。」向來實事求是的石黑強介一點也不隱瞞。

  「不會吧!」她哀號。

  「我保證。」石黑強介還落井下石的將她的希望砸得更碎。

  「討厭……」長長地歎口氣,她嘟起了嘴,「真是掃興。」

  「等下雪時,我們再來呀。」

  「嗯。」她還是沒什麼興致。

  「別那麼失望了。」瞄了眼後視鏡,他將車子緩緩駛進一處大門敞開的碎石道,「我們到了。」

  「啥?這麼快?」不是說目的地是在函館市?

  「這兒雖然是市郊,但相當靠近函館市區了。」清爽的嗓子回答她臉上明顯的疑惑。他眼底帶笑。

  哼,她不滿地瞥了他一眼,「雞婆,我又沒問你。」最討厭這種一眼就教人看透的感覺了啦,好像任何的舉動都被人捉在手心裡。

  偏最近也不知道是他眼力愈來愈厲害,還是她愈來愈白癡,總覺得剛動什麼念頭,就讓他給摸得一清二楚了。

  笑意加深,石黑強介拍了拍她的粉頰,「別惱了,下車吧,人家主人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咦,真的耶!飛快轉移視線,蔡含文好奇的眼盯視著緩緩出現在門口的人影晃動。

  「他們的行動好迅速喔。」才一眨眼工夫,她就見兩個女人杵在門口排排站了。

  「所以我們不能教人家等太久呀。」拉起鑰匙,他再捏捏她的手,「可以下車了吧。」

  「要不,我可以賴在車上嗎?」

  抽身,推門下車,探索的眼又朝隔了些距離的兩個人瞥了瞥,微顰著眉,蔡含文不假思索的幾個大步湊向石黑強介,習慣性的,將小手纏上他自動自發在半途迎上的大手,身子貼近。

  「咦,那個有點年紀的女人是誰?」她小小聲地問,「是不是她媽媽?」雖然心中的略有個底了,但好歹也得要求證一下。

  而看來年紀跟她差不多的雅致小女人應該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了,小笠原家的么女,小笠原閣。

  「嗯,她是小笠原夫人。」他小小聲地答。

  「她們母女倆長得挺像的耶。」她微笑道。一身淨朗的日本和服,目不斜視,臉上端莊禮貌的微笑,標準的名門貴婦模樣。哇塞,好有氣質的一對母女檔!

  「你跟你媽媽長得也挺像的。」

  「是啦,是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啦。」蔡含文睨了他一眼道。也對,畢竟是母女嘛,「他們不是應該等僕人去請了,才出來會客?」電視不都是這麼演的?

  「你是電視看太多了。」他仍舊只需一眼就識破了她的想法。

  「啊,不是那樣呀?」蔡含文有些驚訝。

  「當然不是,在日本,有很多事情仍保持著親力親為的習慣。」眼裡蓄著淺淺的笑意,他將她拉近了些,「以後,你也得多多加油喲。」情不自禁的,他將握在手中的手拉到唇邊,輕輕落下一吻。

  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呢?有了小文後,生活變得多彩了,在公司時,只要一近黃昏,胸口總浮起了雀躍的期待,且歸心似箭。

  「知道了啦,我不都已經盡量在跟涼子學習任何事情了?」蔡含文微嘟起嘴。還嫌?他是希望她累得像條牛不成嗎?

  「我知道你很努力。」小手仍貼在唇邊,細瑣的吻一層又一層的覆上,「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疼你、愛你的。」

  「廢話,難不成你還想打折扣呀。」話是肉麻了些,可是……嘻嘻,她可愛聽得很哩,尤其他只在難得的感性時間裡,才會溜這麼一句出來窩她的心。

  「走吧。」緊緊握著她的手,他率先走向等候在門邊的母女。

  但蔡含文的好奇心還沒得到完全的滿足。

  「小笠原家的小姐現在在做什麼?」她問石黑強介。聽說人家大家閨秀才剛拿到學士文憑,是學音樂的,演奏大提琴!嘖嘖,多有氣質的科系呀。

  她終於知裡這回來北海道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存心拐走人家的寶貝女兒。呵,這可是她一路上死纏著大老闆,好不容易才從他故做蚌狀的嘴裡挖出來的寶貴資料。

  拉大提琴耶!可是,偷偷地瞄了眼朝他們走來的年輕女人,蔡含文眉兒都糾了起來。那副嬌小玲瓏的身材?嗤,沒被大提琴壓死算這個叫小笠原合的女人命大了。

  「現在?」他睨了她一眼,「在家養身子。」

  「在家休養?」蔡含文微愣,「為什麼?她生了什麼病?」

  「胃疾,老毛病了。」他緊了緊手中的握力,「別那麼大聲,待會兒被她聽見就失禮了。

  「失禮……」近似無聲的低喃,瞧著那兩張朝他們笑得很一致的粉雕玉容,猛生生的,蔡含文打腳底泛起了一絲冷顫。

  她是知道了強介這次來,是打算請小笠原小姐到家中做客,可她忘了問一件事了——他的借口是什麼?

  一見到下了車朝他們走來的兩個人,小笠原母女倆也在竊竊私語。

  「小閣,那位小姐是誰?」

  「是強介大哥的未婚妻。」上一通敲定探訪時間的電話中,他有提及會與未婚妻同行。

  「噢——」疑惑驚解,小笠原夫人不自覺的將尾音拉長,「石黑先生已訂了親哪。」

  「嗯,強介大哥說也已訂了婚期。」小笠原閣的眼不停地在他們兩人身上游移。

  儘管隔了多年,強介大哥竟一如她印象中的那個善解人意的大哥哥。除了歲月在曾經年少的青春臉龐所刻劃的痕跡外,他依然是那個溫文颯朗,總帶著和煦如風的淺笑,讓人瞧了便不自禁的打心底覺得安爽。

  而她身旁應該是他未來妻子的小女人,星眸微微圓睜,小笠原閣在暗裡揣起了無窮的好奇心。呃,該怎麼形容這位未來的石黑夫人呢?

  開朗、活潑、精力充沛,是個很有親和力卻稍嫌……不夠穩重的女人。

  但,瞧他們自下車後的種種跡象顯示,強介大哥應該很愛她,這下子,對於強介大哥的要求,她更好奇了。

  「什麼?你以前去過大老闆他們家?」

  「小文!」歎了聲,石黑強介有些後悔聽從涼子的建議帶她來了。

  好不容易,送上荼水的小笠原夫人在三言兩語的客套話結束後,便識趣的退場,留下足夠的談話空間給他們。結果,他都來不及將談話導向預設的話題上,就教莽撞的小文給搶走了先機。

  他可不希望來意尚未表明,就教小文無心地截破了當年的那椿往事。

  疑惑地望了眼神情滿是無奈的強介大哥,面對燃著旺盛好奇光芒的娟秀嬌顏,小笠原閣緩緩地點點頭,「大概是十五、六年前吧。」怎麼,她曾上石黑家做客的事這麼值得驚訝。

  「啊,那麼久以前的事呀?」抓抓腦袋,蔡含文忽地微僵下動作,幾乎是同時腦海中串起了另一道思緒。十幾年前?喝,那他們之間,豈不是可以強行構上青梅竹馬的暖味關係?!

  過分,大老闆竟然藏私,沒跟她提及這一段可能曾有機會發展戀情的往事。

  「這之後,我們就不曾見過面了。」依舊是將她的思緒瞧得分明,石黑強介輕描淡寫的口氣與回答,輕而易舉的就瓦解了才浮上她胸口的強烈不滿。

  「這樣呀。」輕瞪了他一眼,再回首瞧向小笠原閣,笑容重新回到蔡含文的眼底,「那你也認識我們家那個頑劣弟子嘍?」

  「小文!」豈只是歎氣,石黑強介簡直想撕片膠布封住她的口。

  哪壺不開提哪壺,小文別是跟來壞事的,公敬若知情,會恨死她一輩子的。

  「頑劣弟子?」

  「噢,就是他弟弟公敬哪,你總該認識他吧!」

  「呃……認識。」

  「那你怎麼這些年都不到青森找他們玩呢。」蔡含文專挑沉澱多年的冷水壺加溫。

  這回,連話都無力脫口而出,石黑強介乾脆直歎聲氣,挫敗的手在自己盤起的腿上緊緊捏著。

  若此行果真鎩羽而歸,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公敬知道問題是出在哪裡,因他一定會殺了她的!

  「嗯,或許是因為……這些年,大家都很忙吧。」小笠原闊規避的理由與態度相當的得體。

  「是這樣子的嗎?」懷疑的眼來來回回地徘徊在另兩個人身上。

  一個嘛,是神秘兮兮地避開她的探索眼神,而另一個嘛,則是眼神凶狠略帶警告地反瞪著她……咦,出了什麼事?

  「你幹麼這樣看我?」她口語問著。

  「噓。」他的回答很明確。

  會意地眨眨眼,蔡含文聰明的用兩指畫過嘴唇,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八成,她一個不小心地觸到這群人的陳年老秘密了。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甫自窗口瞟視了一圈,沒注意到兩位客人你來我往的眼神與動作,一半是轉移話題,一半是真的很好奇,微挑眉,小笠原閣望著捧起茶杯輕啜著茶水的蔡含文,問得很謹慎。

  「給你問哪,十件二十件都任你問,我很大方的。」拍拍胸脯,蔡含文朝她笑咧著嘴,「免費的唷。」

  意會到石黑強介丟過來的無聲警示,她更謹言慎行了。呵呵,不小心翼翼不行哪,別無心之中又胡亂地戳破了某道傷疤,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是,如今是人家主動發問,她總得禮貌的回答吧。

  面對那恍如陽光般的笑臉,小笠原閣很難不綻放出更深切的微笑。

  「為什麼你叫自己未來的夫婿大老闆?」

  「因為他以前是我的老闆呀。」

  這個回答很合理。小笠原閣停了幾秒,才又提出下一道疑問。

  「為什麼你叫他頑劣弟子?」她問得有些吞吞吐吐。

  可心直口快地蔡含文不疑有他。

  「他?公敬」見她點點頭,蔡含文不自覺地顰起了眉,「因為他是個操行相當惡劣的壞學生。」

  「小文!」石黑強介輕聲喝著。

  「幹麼?」她委屈地噘起了唇,「人家又沒有說錯。」剛開始時,公敬的態度的確相當惡劣至極呀,她不過是少加了這項附註罷了。

  是沒有說錯,但她可不可以別那麼誠實呀?撫了撫開始抽痛的額頭,石黑強介連看都不敢看向她了,怕差點抑不住的咳聲歎氣會化為怒氣自眼中射穿她。

  小文是無心的,她絕不是故意毀壞公敬名譽的,她沒這麼壞心眼……他得原諒她才行,她絕不是存心這麼說的。石黑強介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再度意會到自己可能又說錯話了,乾笑一聲,瘦削的身子像只反省著過錯的溫柔貓兒,慢吞吞地貼近他的身,嘴裡力求贖罪的先行替他揭了話題。

  「咳,閣小姐,你別理我的胡言亂語,那些全都不算數喲。強介,你不是有事找人家閣小姐談?」

  「是呀,強介大哥,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小笠原閣很順她意的替她圓著氣氛。

  緩了緩滿肚子的無奈,他勉強朝她一笑,「小閣,我是希望你能教導小文學習與瞭解我們的日本禮儀。」

  「教我?!」

  「教她?!」

  聞言,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地張大了眼,瞧瞧對方,再瞧瞧他,眉頭均顰了起來。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4

他這是什意思?「我……」正待飄出心中的疑惑,就清晰地接收到那雙黑眸傳遞的忍耐訊息。吞了吞口水,蔡含文開口,「是呀」我得多學習些禮儀!」好吧,暫時的,她相信大老闆這番話是沒有惡意的。

  但是,石黑強介他待會兒的解釋最好能讓她心服口服,否則……瞪著他,蔡含文的表情略顯憤慨。

  「你應該聽得出來小文不是日本人。」石黑強介拉過她略有抗拒的身子,輕拍了拍她的手,俯視著她的笑容裡有著濃郁的歉意,「即將嫁入石黑家,以後,她面對某些上了年紀的長輩的機會應該不少,有些長輩較吹毛求疵,我不希望小文一些稍嫌直率的舉止惹他們口舌。」人言可畏,他不喜聽人口舌,但總希望小文的名譽是安全無恙的。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喔。柔柔的,蔡含文給了他一個感動的笑容,服順的偎在他的臂彎裡。嘖,她不該誤會他的。

  「這……」

  「憑著我們兩家的關係與交情,我相信你一定會願意幫這個忙。」石黑強介很誠懇,也很懂得察言觀色,他看得出來,小笠原閣雖然面露為難,但應允的機率很高。

  「是呀。」蔡含文也開口慫恿了,「除非你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

  想想,就算不是為了教她,好歹拖個近齡的同性回那棟老宅子裡,她有了個朋友,涼子也再添個伴,這樣,那棟老宅子也比較不會太空洞哪。望著小笠原閣,蔡含文的眼裡閃爍著期盼。

  這個小笠原閣舉手投足間皆帶有一份教人欣賞的高雅氣質,而且猛一接觸,那實事求是的古板性子跟當初見到大老闆時幾乎神似,但,她倒不覺得討厭耶。

  「不、不、不,我很願意能幫這個忙,可是……」

  「既然願意,那你就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嘛。」

  「但……!」完了,該怎麼回答才恰當?小笠原閣眼帶遲疑地望著那個撇開未來夫婿,滿含希望的將身子湊向她的爽朗女人。

  真不希望她的拒絕會將對方臉上的快樂給砸碎,可是,她仍有著無法立即揮去的顧慮。

  「求求你嘛,來啦,你可以試個幾天哪。」為了能得到一個朋友,她卯足了勁的加以勸誘。

  「這……」

  「我保證一定不會隨便亂欺負你。」微舉著手,笑嘻嘻的,蔡含文小小聲的附在她耳畔,「偷偷告訴你喲,我們那裡有很多好吃的水果耶,可以讓你盡情的吃個夠本,免費的哩。」嘿嘿,動之以情、誘之以利,這下子她准推不掉了吧。

  水果誘惑不了她,可那逼近的笑容與毫不遮掩的期盼……輕喟一聲,小笠原閣知道自己快掏出白旗來了。

  「呃……如果,我答應的話,那……是要住在青森縣?」

  「當然是住在青森縣嘍,要不,還能往在哪兒?」微頓,蔡含文忽地憶起了自己初住進石黑家的情景,「呀,想了想,我覺得你還是不要來好了。」

  「為什麼?」任何話都比不上這一句教即將棄甲投降的小笠原閣來得驚訝。

  「小文!」輕咳一聲,石黑強介暗示她閉嘴。

  「你還是別硬往火坑裡跳比較好。」她心有慼慼焉地晃著腦袋。

  「火坑?」

  「小文!」石黑強介的臉有些黑了。

  她這是什麼鬼話?!眼看小閣就快被她的纏勁給降服了,她卻來這麼一招!

  「你別凶我嘛。」蔡含文理直氣壯地朝他頂了頂鼻頭,「人家小笠原小姐那麼溫柔賢淑的一個漂亮女孩子,你教我怎麼忍心將她推到地獄。」

  「地獄?!」

  這回是兩這不約而同的抽氣聲。

  「沒錯,是地獄,你忘啦,家裡還有公敬那個頑劣弟子在耶,」不耐煩地回著他的驚詫,睜大了眼,她朝一臉好奇瞪著她的小笠原閣誇張的搖頭兼揮手,「哎呀,你不知道那傢伙有多不是人哪!」

  「啥?」

  瞧有人挑起了眉、豎起了耳朵,蔡含文說書的勁兒也來了。

  「你知道嗎?那傢伙簡直比惡魔更惡魔、比撒旦更撒旦,沒見過那麼過分的男人,仗著人高馬大的身材,到處施暴,但他打男人也就算了,你絕對想不到,他連女人都敢下手。」

  「真的?」小笠原閣這下子可真是傻了眼。

  而桌子底下,石黑強介的手正忽鬆忽緊的握成拳,骨關節喀喀喀的聲音頗嚇人,「小文,你別亂說。」

  「我發誓。」倏地,她將手舉得高高的,「我從不騙人。」白眼一瞪,她逼退石黑強介臉上的嘲弄與威脅。

  嘿嘿嘿,雖那時石黑強介在梨山歹命地落了難,她好像曾順口騙了他一次的樣子,但算她年少無知嘛,不能怪她。

  「真的嗎?」小笠原閣的眼睜得大大的,星眸中光芒閃動,「你有證據嗎?!」

  「當然,我就是人證。」蔡含文的食指直點著自己的胸脯。

  剎那間,別說是眼睛,小笠原閣連嘴巴也張大了,「你?!」

  「對呀,那個倒霉的女人就是我啦。」至今想到此,她還忍不住地想再狠狠多敲些代價回來,「你知道嗎,他下手有多狠,我被他打得骨折、淤血、全身酸痛不說,還腦震盪哩,害我躺了好幾天。」聽到未來夫婿警告的輕咳幾聲,蔡含文瞥向他,臉微紅,眼裡浮起一絲絲的歉意。

  好嘛、好嘛,她是多說了骨折那一項,可是,她真的是因為石黑公敬那痞子,才會在床上苟延殘喘地唉了好幾天哪。

  今兒個讓她瞧見了那麼美好的一個日本小女人,雖說仍有些摸不清大老闆他此番前來且蓄意的邀約計謀,可要她怎狠得下心舉雙手贊成對方移樽到青森縣的豪宅讓石黑公敬荼毒呢?

  她是很想幫他啦,但,偏又無法昧著良心慫人入地獄。

  「他真的對你那麼凶?」清幽的黑墨圓眸閃著嘩啦啦的晶亮光彩。

  「嗯。」蔡含文的頭點得一點都不含糊。救人一命勝造七層浮屠,她幾乎可以看見浮在自個兒頭頂的神聖光圈了。

  「唉,小文!」真敗給她了。

  仰首大歎連連,石黑強介無奈的朝天翻透了白眼,正待拉過顯然是愈幫愈忙的未婚妻,試圖為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繼續爭取成功之道,就聽到幾聲細碎的噗哧笑聲,惡眼瞪去,咦?!他大吃一驚地望著發出聲音的人。

  「好好玩喔,真希望你們打架時,我有在場。」小笠原閣連竊笑都是溫柔如風地綻放在略帶酡紅的臉龐。

  在她腦海中,石黑公敬的影子是若隱若現的,畢竟,這麼多年不曾再見過面,她對如今應已成為雄赳赳、氣昂昂的他一點兒興致都沒,能忘就忘。可是,她喜歡斯文沉穩的石黑強介,更喜歡即將成為石黑家族長夫人的蔡含文。

  在腦海中浮繪著身高中等但體態卻瘦骨伶仃的蔡含文跟一個雄壯威武像只大黑熊似的壯碩男人大打出手的模樣,她又忍不住掩嘴暗笑。忘了潛在意識裡對石黑公敬的懼怕,也忘了稍微端端淑女風範的矜持,單想到那副景致,忍不住就是想笑。

  真的,真的是好希望在發生那一幕時,她能在現場,想想,那場拳打腳踢的肉搏戰一定挺爆笑的。

  「你……你……你……怎麼了?」驀地想到了什麼,蔡含文小心翼翼的退開身子,直退到石黑強介懷裡,下意識地扯了扯他自動環在腰間的衣袖,「喂,你不覺得她有點……咳咳,變態?」

  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石黑強介將她搭在袖子的小手握在手中,捏了捏,暗示她小聲點,驚詫的黑眸也謹慎的移回仍兀自竊笑的女人身上。

  但,坦白說,他心底也挺附和著小文的感覺。

  車子才剛駛離小笠原家的大門,顧不得石黑強介手中掌控著方向盤,蔡含文一個傾身,不由分說地將身子巴在他起伏規律的胸前。

  「先說好,回去我可是要跟公敬討出差費喲。」還以為這趟前來的用意真是為她請個禮儀老師,搞了半天,原來主角另有其人。

  但無論如何,幸好不辱使命,圓滿達成任務,獲得人家女主角的首肯。

  「看你自己的本事呀。」出差費?哈,就算她想跟公敬分家產他也沒意見,只要她夠本事,「剛剛,差點沒被你嚇出心臟病來。」

  「哼哼,不能怪我唷,要怪,就怪公敬好了,原來人家小姐左推右避的原因,是為了不願意跟他碰到面呀。」怪他不事先跟她一五一十地說個清楚,若真不小心教她給毀了計策,那也怨不得她。

  不過說歸說,但幸好沒壞事,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要拿什麼嘴臉回去見那個頑劣弟子。

  「人家小閣可沒這麼說。」

  「還需要說,光看她那表情我就已經猜得出來了。」她能捺得注好奇心不馬上追根究底,那才叫厲害。

  「看來,小閣還記著那件事。」這點令他起了憂慮。

  「那件事?話說回來,你不覺得老是耍同一套方法是很無聊的事情?」她語帶譏誚地說。

  那時,他不也是用這種方法將她自梨山的家裡連根拔到日本來。

  「方法是老舊了些。」笑笑,他伸指點了點她筆挺的鼻頭,「但,有效最重要,不是嗎?」

  「是是是,比奸詐,誰比得過你老人家呀?不過,大老闆,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將她移栽到大宅子裡」究竟頑劣弟子跟人家千金小姐之間有什麼糾葛?她很好奇。

  「會這麼做當然是有原因的。」替她拂去飄散在眼前的髮絲,順便握住她的手貼向唇瓣,「因為十幾年前,她曾經到我們家做客,那時公敬曾經做了件對不起她的事……」

  驀地,她眼一亮,「喝,別輕描淡寫了,石黑公敬那個火爆浪子這輩子對不起的人何只她一個呀。」插了句風涼話,見大老闆微翻了翻白眼,趕忙又堆起狗腿笑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打忿了,你繼續說吧。」

  「那時,他不由分說的把她關在一間儲藏室……」

  「儲藏室?什麼儲藏室?」性子一急,她根本就忘了自己幾秒鐘前的宣言,「哎呀,不會是靠南側的那間倉庫吧?」

  瞪了她一眼,石黑強介又道:「是那間沒錯,那時,她還不滿七歲,也不知道怎麼惹毛了公敬,結果公敬二話不說地就將她拖進去,關了她大半天……」

  「那有什麼,只不過是被禁足半天罷了。」眨眨眼,她很不以為意。沒法度,小時候太常被爸媽處罰了,所以區區一個禁足,唉,不過是小Case罷了。

  「但是那天一早碰巧有個工人在園子裡捕到兩條毒蛇。」睨視她的眼浮起淡淡的責備。嗤,真是個沒同情心的小傢伙,「工人將那預備下了工再拿到蛇店販賣的毒蛇用麻布袋裝著,擱在儲藏室的角落。」

  「哦喔!」

  「的確是哦喔,一般人都挺怕蛇這玩意兒,小閣更是自小就恐懼這類爬蟲生物,其後果之慘,就可想而知了。」當時為了一這事,羞愧又自責的爸爸差點生氣之下跟公敬斷絕父子關係。

  全家人都知道公敬其實也後悔的不得了,畢竟無端端地出了這種事,驚動了在東京大學任教的小笠原夫婦,連夜將被嚇得癡傻的女兒接到東京去治療,雖然性情溫和的他們沒什麼指責,但爸爸自責甚深,且生平第一次揮拳朝向滿心愧疚的小兒子,幾個拳頭就將公敬給撂倒了,還在醫院躺了好幾天哩。

  「看吧,我就說嘛,公敬那傢伙早該送去勞改了,他的行為真的是不可願諒到極點。這事若發生在我身上,我鐵定會狠狠地做上他幾個月的惡夢。」到這裡,蔡含文的心完全偏到了小笠原閣這一邊。

  死公敬,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他都做得出來?!哼哼,難怪她那時只不過神情輕慢地猜測院子裡那間儲藏室是否曾出過問題,死沒良心的他就賞了她兩腳!就說嘛,原來是他心中早有鬼魅進駐了。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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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小笠原閣沒依承諾前往青森縣。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天,石黑強介接到了她的一通電話,語氣急迫,甚至摻了些微的抽泣。

  「強介大哥?」

  「我是。」停住手中翻閱文件的動作,石黑強介注意力全都投注在這通電話上,「小閣?怎麼了?」聽那急慌慌又哽咽的聲音,別是出了什麼事。

  「真抱歉,我明天無法依約前往。」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

  「是我父親……他……他……」她怯弱弱又帶著抽噎的聲音很惹人心疼。

  胸口繃著緊張,石黑強介糾起眉心,手中持著話筒的握力不自覺地加重許多。

  「慢慢說,小閣,先吸口氣。」耳裡聽見她止注了位聲,再幾秒,待吸氣聲稍緩,這才緩言問著,「你爸爸怎麼了?」

  「他今兒個一早被送進醫院。」

  「醫院?哪裡的醫院。」

  「東京的市立醫院。」

  連半秒的遲疑都沒,他立刻採取行動,「我立刻派人過去接你……」

  「不用了。」小笠原閣輕吸了吸鼻子,細弱的嗓音帶著輕顫,「我現在已經在醫院了,跟媽媽一塊兒趕過來的。」

  「那,他還好吧?」

  「謝謝你的關心,爸爸他現在已經沒事了。」大概是哭過了頭,儘管再怎麼清咳嗓子,依然是帶著淺淺的沙啞及不穩。

  「世伯是怎麼了?」她略帶粉飾太平的輕柔語氣聽進石黑強介耳裡卻無法教他松心。雖然小閣說是還好,但顯然不夠好!

  「冠狀動脈栓塞。」想到差一點就……她抑不住的熱淚又滾下了頰,「醫生說這些時間得留在醫院接受檢查及治療。」

  「很嚴重?」

  「還不清楚,要看接下來檢查的結果,不過,看爸爸的狀況,應該是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微窒著呼吸,待掙扎數秒稍順過氣,進這才細聲說道:「對不起,強介大哥,明天……」

  「那件事可以先擱著,別在意。」稍忖片刻,他歎息,「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謝謝,除了安心靜養,應該沒什麼大礙。」其實,親眼見到了父親的情形已趨好轉,她的心情確實是鬆懈了許多,會至今抽噎不止是因為在趕來的路上揣測不安的心情過劇,以致隔了幾個小時還無法完全平復氣息。

  電話這一端,石黑強介卻沒再多說些什麼,他心忖,的確,除了妥善的療養外,剩下的,就全看老天爺賞不賞命了。

  杵在病房門口半晌,猶豫又猶豫,終於,手裡捧著大束花的石黑公敬狠狠地往肺部吸足了氣,舉手敲了敲門。

  都已經來到這兒了,沒理由什麼努力都沒試過,就孬種的打退堂鼓。

  「請進。」

  聞言,他心想,口氣頗為和善,這豈不代表他們的情緒正處於心平氣和的穩定狀態,而最起碼,他應該不會被人家用掃帚趕出來。

  「抱歉,打擾了。」長腿一跨進房,他禮貌地微弓著身,趁著直起身之際,迅速的環視著室內。

  咦?!除了坐臥在床的病人,房裡就只有另一個中年美婦,那小笠原閣她人呢?!

  「公敬,你來了。」

  「是的,呃……你們……你們知道我會來?」此番前來,他並未事先知會一聲,甚至連他自己也是在考慮了一整個晚上才下定決心,所以好歹也算是一個突兀的訪客吧?

  可是,他們竟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強介今天一早已經來過了。」

  「噢。」他胸口的疑惑瞬間釋然,難怪一大早就沒看見哥哥,「雖然知道世伯需要靜靜地、不受干擾地休養,但仍很冒昧的前來探訪,請原諒。」說完,又是一個誠意十足的歉意弓身。

  「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面容憔悴的小笠原龍太郎微微一哂,插著點滴管線的手朝擱在床側的椅子揮揮手,「來,這裡坐。」

  依言坐下,關切的眼神迅速的將他整個人上上下下掃過幾回,「您氣色不怎麼好,但精神還不錯嘛。」

  「醫生是沒有給我絕對的保證啦,不過,看他來巡房時的信心十足,大概是覺得我應該撐得過去,只要以後多注意飲食起居,而且認命的戒了煙、酒那些壞毛病,說不定就能長命百歲呢。」性子幽默的小笠原龍太郎歎起氣來,「有得就有失,身體健康跟口腹上的滿足,有時真不能並存呢。」

  「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兩項選擇真撞在一起,當然是活命要緊。」太過拘謹的言行舉止他只撐得了幾分鐘,然後就又恢復到以往的直率了。

  橫豎,要他正經八百的一問一答,別說他不習慣得近乎彆扭,恐怕人家長輩看在眼裡,也不認為他的表現能有多自然。

  「沒錯,你說的沒錯,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顯然,小笠原龍太郎相當讚賞他未經修潤的回答,「這些年來,你的個性倒沒什麼變嘛。」

  「是沒怎麼變。」依舊是話如刀鋒、直來直往,石黑公敬自嘲的想。

  「不過,年輕人的性子烈一點,也是無可厚非的。」他帶著感慨地搖著頭,「這年頭的女孩子們似乎都挺愛像你這種類型的男人。」在大學授課二、三十年,接觸到的毛孩子不在少數,除了課業外,聽得最多的,不外乎就是情呀愛的。

  成天都與果樹為伍,他哪有興趣去理這些五四三什麼的?「我很少接觸那些三姑六……呃,女孩子。」他再怎麼直率,在長輩眼前,多少還是會收斂一些。

  「先前聽強介提過了。」小笠原龍太郎笑得很和藹可親。

  這些年除了果園,公敬很少主動關心過什麼事情,那時強介很感歎的這麼剖析過弟弟的心理,而今日看來,倒似不假。

  「我哥哥他跟你們聊了些什麼?」他問得很謹慎。

  「東聊西聊,都那麼多年沒見面了,剛起頭,總會嫌生疏了些。」低忖了會兒,小笠原龍太郎抬眼望他,眼底的打量味道頗重,「公敬,你這趟前來,除了探視我,應該也是想見見小閣吧?」

  「是的。」人家長輩都已經爽朗的單刀直入揪出話題,石黑公敬也不閃躲,

  「我希望能見到她。」

  「想見她?在這之前,你有的是機會可以到北海道來造訪呀。」

  「因為我沒那份勇氣。」沒膽子就是沒膽子,是事實,他才不屑扯些不相干的理由來迴避。

  「勇氣……」沉沉歎著氣,小笠原龍太郎又說:「這些年,你一直沒忘記那件事?」

  「沒有,」眼神一黯,石黑公敬豪爽的神情斂沉不少,粗獷的面容掩上淡淡的老成與悵然,「我怎麼忘得了呢?」

  「我想,應該讓你知道一件事。那年小閣受到的驚嚇,足足花了她將近十年的時間接受心理治療才平復,你知道這事嗎?

  「我……我……對不起。」

  「別多心,我們不是責怪你,你也不是存心這麼做的。其實都已經那麼久的時間了,老想著不愉快地過往是不健康的心態,只不過,為什麼你現在又有勇氣出顯在這裡了呢?」他很好奇。

  「因為小文。」

  「她是……」

  「噢。」石黑公敬重重地拍了下額頭,「抱歉,小文是我未來的嫂子。」

  「強介的未婚妻。」小笠原龍太郎眼眸微亮,「真希望能有機會見見她。」是有聽強介口氣輕鬆的提過她,而會讓思想保守的強介在提起她時,俊雅的臉龐竟不自覺的泛起溫柔神采的女人,料想應該不差才是。

  「小文是個個性很開朗的女孩子。」雖然初相處的那段時日,他對她的評價可沒這麼大方,但既是個不爭的事實,他才沒小氣到推翻這麼,「見到她,總讓我想起小時候的閣……」

  就是因為青春洋溢的小文看來總是那麼的無憂無慮,教他一時不防,讓積沉在心中多年未褪的愧疚衝破了線,想見小閣的心情才會逐日增強,再加上知他甚深的哥哥在一旁默默支持與籌畫著,所以他開始期待著再次見到那個小女孩的日子的到來。

  「小閣她的確是變了不少。」小笠原龍太郎也很感歎。

  「是我的錯。」

  「也是我們的錯。」迎向他疑惑的視線,小笠原龍太郎逡巡著妻子的手,「或許這樣說,有點太……嗯,該怎麼形容才是恰當呢?我們一直希望小閣能成為個大家閨秀的乖巧女兒,而她也確實沒讓我們失望。但怎知道她似乎是太乖巧了些。」

  當一個柔順嫻淑的女人不是壞事,可是若乖巧聽話得過了分,就失去了生命所賦予的精神了,而小閣彷彿硬生生地將本身具有的活力給壓抑了。

  「她真變得那麼多?」哥哥跟小文自函館回來,絕口不跟他提及談話內容,連她的絲毫點滴也不肯洩漏,只輕描淡寫的表示事情已全都辦妥了,如今聽到她父親用帶有遺憾的口氣談起她……她果真變了個樣?!

  「等你有機會見到她,就會明白我的話。

  「她呢?」卡在腦子許久的問題,石黑公敬終於問出口了。

  「回函館的家裡了。」

  他微愣,「為什麼?」

  「因為家裡經營的溫泉旅館這幾天缺人手幫忙打理那些瑣事,而她媽這段時間得留在這裡,分身乏術,只好將擔子交到她手上了。」

  「原來她回家了。」他喃念著,難怪蘑菇了了這麼久,都沒見到她的人。

  「這段時間,她恐怕得留在函館的家裡了。」小閣與強介的約定他是知情的,

  「很抱歉,但旅館得有人顧著。」

  石黑公敬的神情寫著強烈的反對。

  若沒記錯的話,小笠原閣那位當建築師的哥哥前年就已舉家移民到波士頓,姊姊嫁到京都,家中三個小孩就只有她留在函館。可此刻,在東京大學當教授的爸爸因病住院,掌理家事的媽媽也趕赴醫院照顧病人,這豈不是代表著在函館空蕩蕩的家將只有她一個人住?!

  「不會吧,你們就放她一個人在家?」

  「可能暫時得這樣了。」小笠原夫人的口氣也有著擔憂。

  之前,廚子才開始休半個月的假期,而另一個員工的妻子這幾天適逢預產期,也說不曉得什麼時候生,再加上氣象報告說這幾天隨時都可能會開始降雪……人在醫院裡,她的一顆心全都擱在家裡跟小女兒身上那。

  「你們別擔心,我會去函館陪她。」一擰眉,石黑公敬不假思索地將心中的決定脫口而出。

  「你願意為我們騰出時間?

  「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望著他們,石黑公敬的口中是徵求著他們的意見,但表情卻是就算你們反對,我也一定會跑這一趟的堅決。

  聞言,小笠原夫婦互觀了眼,不約而同地自胸口逸出鬆懈的氣息。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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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麻煩你了。」小笠原龍太郎給了他感激的一笑。

  家中小女兒向來膽怯,能有人在她週遭陪著,他們也較放心。

  「你們不擔心?」反倒是石黑公敬心生驚詫。他們……孤男寡女哪!

  「坦白說,我們還無法完全信任你。」若性子真沒啥大變化,公敬是個標準衝動派的魯男子。只是,或許老天故意這麼安排的,隔了這麼許多年,先被他們見著了言行舉止更趨沉穩的哥哥,儘管在潛意識裡的確仍有些推拒,但石黑強介的沉穩誠懇,還有眼前所見的公敬己身坦蕩蕩的言談,這些事項令他們的疑慮消褪不少。

  「但,我們信任女兒。」

  「你們也可以信任我。」充滿自信的咧嘴微笑,他向他們推薦自己的能力,「放心,我會好好的照顧她。」

  「既然這樣,那小閣就麻煩你費心了。」

  「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

  小笠原夫婦的態度教他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趨於平穩,咧開嘴,他朝他們笑得相當具有自信。

  如果,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所安排的贖罪機會,那他絕不能將它搞砸。

  「呃,公敬,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小笠原夫人軟軟的嗓子插進來,切斷了兩個男人的對視。

  「盡快。怎麼了?」

  「我怕這些天的天氣有變,若你真決定要去函館,最好別多作拖延,免得交通受阻。」

  「這倒也是,放心,我先回家一趟就立即趕過去。」他站起身,朝他們又是一個大弓身,「今天打擾了,有任何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請不吝知會我們。」待小笠原夫人施施然的欠身回禮,他才大步邁向房門。

  一顆揣著雀躍與歡欣的贖罪心情,已將他沉伏過久的陰鷙情緒完全驅離。

  「公敬。」小笠原龍太郎忽然出聲喊住了他。

  「嗯?」他停下腳轉身,等著他們任何新的交代。

  「如果,小閣接受了你的歉意,那你就會得到我們完全的寬恕。」他的口氣與神情都很嚴肅。

  「謝謝你們,但,你們放心,我會盡一切力量做到這一點的。」他笑得信誓旦旦。就算不為他們的寬恕,為了平撫糾擾自己多年的歉疚,他也會努力不懈的。

  「我陪你去。」蔡含文自告奮勇地說。

  「不必。」

  「可是到時候,你一定會需要我的幫忙的。」

  「不可能。」

  「嘿,別說得這麼鐵齒唷,世事難料哪,讓我跟著去嘛,我發誓,拚了這條命,我也會幫親著你的。」況且,人家小笠原小姐可能怕他怕得像什麼似的,像他這種莽漢就這麼二話不說的住到人家家裡去,也不怕被人家用掃帚趕出來?

  「你別作夢了。文,我警告你,你別拉我的手臂行嗎?你沒看到我在忙?」漫不經心地使點勁摔開她的鉗制,石黑公敬迅速地拉上大背包的拉鏈。

  「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真的想去嘛人而且人家小閣他們家不是正好也缺人手?帶我去那,我可以幫忙做這做那的,我保證,我絕對可以一人當兩三人用啦,我保證、我發誓,求求你帶我去哪。」不惜壓低姿態,她在他身邊微弓著身子,臉上儘是憐人兮兮的哀求嘴臉。

  白茫茫、天蒼蒼,北海道的幽清雪景……哇塞,夢寐以求的淒美畫面那!喝,決定了,這次就算是打死她,她都一定要賴著公敬帶她走。

  「跟你說過幾百吹,不行就是不行,你別再浪費精神了,少纏著我,快滾。」橫了她一眼,忽地瞧見涼子打門前走過,手裡捧著一籃雪梨,眼底閃過一抹亮光,「涼子,等一下。」

  「嗯?」涼子依言停住了腳,同情的眼光瞧著氣悶的蔡含文。

  「涼子、涼子,你來得正好,快點幫我勸勸這頑劣弟……呃,你的小少爺啦o」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時候,她得學學忍住利口之舌,盡量少去撩撥頑劣弟子的不悅,成功的機率才會加大。

  「你省省吧你,叫任何人來說項都是白搭的,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涼子……」蔡含文哀號著。

  「文,這回,你還是別跟著去了。」

  「是呀,你們也勸勸她,別老喜歡當跟屁蟲。」接過涼子手中的那籃碩大多汁的嫩黃雪梨,專注著神情,二話不說的將它們全都擱進又被拉開的大背包裡。

  動作迅速,卻也是輕手輕腳、小心冀翼地,生怕將嬌貴的梨兒們擠出了些許傷疤。

  是可忍、孰不可忍,聽他用這麼嫌棄的口吻說她,當下,蔡含文有些忍不下去了。

  「哼,少臭美了,哪個衰人喜歡當你的跟屁蟲呀!」呸,真不要臉,他以為他是她的寶貝強介呀,若非這趟行程目的地是可能已經開始天寒地凍的北海道,她才不屑這麼委曲求全的纏上他呢。氣悶於胸,噘起嘴兒歪著腦袋,瞧見他的動作,她心中又起好奇,「雪梨是要帶給小閣吃的呀?」

  「你管真多。」輕哼一聲,石黑公敬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再利落地拍開她意圖不軌的小手,「休想染指它們,要吃自己去園子裡摘。」

  「這些也不是你摘的。」她更不滿。

  「可是是我先拿到手的。」

  「見者有份。」

  「找你老公要去。」微瞇著眼,他拋了個惡狠狠的眼光給哥哥。

  賴在他房間,卻半天都不開口說話的哥哥,見自己的老婆死不要臉的纏上了倒霉又無辜的弟弟,渾然忘卻兄弟之情,援手也懶得揮一揮,盡顧著拿雙甜得膩人的溫柔眼神兜著小文轉啊轉的。

  嗟,真沒趣,若不是那麼大個人斜躺在床上,教他忽視不了,他差點就將哥哥當成隱形人了。

  「你的還不就是我老公的,我老公的還不就是我的,所以你不帶我去,可以,留一、兩個梨下來。」她又巴起別的東西來了。

  「你強盜呀你。」

  「是啦,我就是強盜,怎樣,留兩個梨下來給我吃。」她知道涼子應該在廚房還擱著一些,但怎麼瞧,總覺得被公敬污走的那幾顆比較大也比較甜!

  「休想。」他毫不留情地再度拍開她伸過來的手,「滾啦。」

  「啊,好痛!」

  「你呀。」石黑強介總算屈服在弟弟凶狠的指責目光下,輕輕地將她扯過來,小聲小氣的勸著她,「別鬧公敬了,要看雪景,留在家裡也可以看得到呀。」

  「嗟,我也知道呀。」神情一塌,嘟起嘴,蔡含文懶懶地偎進他的懷裡,「可是北海道的雪景比較有名哪。」真不好玩,又被人家看穿了心思。

  「你又知道嘍。」拿眼角睨著不甘不願的敗將,石黑公敬拎起大背包,「乖乖地待在家裡,別見了人就老愛跟在他屁股後頭跑。」

  「哼!」嘴巴動了動,她正欲回些什麼,旁邊一隻修長的指頭伸過來,輕壓在她唇上,她嘟噥著,將悶氣給吞回肚子裡去。

  「公敬,人家將女兒托給你照顧,凡事就得多注意一些,需要我們時,打通電話回來。」

  「我會的。」他朝他們豎起大拇指,瀟灑地邁著長腳快樂出門。

  「喂,我會寄大蘋果過去的。」蔡含文的聲音追在他身後。

  「你自己留著吃吧,我又不吃。」石黑公敬啐了句。嗤,無端獻殷熱,誰知道她安的是什麼心!

  柳眉一挑,她沒好氣地瞪著他桀驚不馴的身影。若不是環在腰間的長臂有先見之明的緊攬著她,她鐵定跳到不識好歹的二愣子身前抗議了。

  「誰說是賞你吃的?那是我拿來巴結我未來夫子的禮物。」蔡含文嚷著。誰像他呀,一點尊師重道之禮都不懂。

  「唷,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愛吃這些水果?」他先前已由她的口中得知「日本禮儀」一事。

  「既然你覺得她不一定愛吃這些水果,那幹麼還揣幾顆雪梨過去孝敬她?」她偏愛跟他唱反調。

  「你……」

  「好啦,都閉嘴,不准吵了,你們倆再鬥下去,天都要黑了。」長長一歎,石黑強介勉強地接收了涼子遞過來的同情眼色,「公敬,你也該出發了。

  「是呀,我也捨不得將時間浪費在你老婆身上。」揮揮手,他繼續自己的路。

  「喂!」

  「你又想說什麼?」

  「祝你一路順風啦。」她的口氣仍是凶兇惡惡的。

  微側過臉,石黑公敬朝她咧開嘴,信心十足的笑容教人心神愉悅,「謝啦。」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4

第04節


  幸好,他有來這麼一遭。

  還問了三個人後,石黑公敬搔搔後腦勺,除了搖頭還是搖頭,心中的慶幸一而再的浮上胸口,沒想到小笠原家住的地方頗為偏僻呢。

  出發時,哥哥怎麼連提都沒提呢?老天,如果他沒決定趕過來的話,光只是想著,若天公真不作美,就在這個時候揚起了漫天風雪……嗟,姑且不論旅館那時是否還有投宿的客人,只一想到整棟大屋子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哼哼,他敢打賭,那傢伙一定嚇得半死。

  又彎了一個巷路,瞪著眼前的三岔路,鬆開手中的大背包,石黑公敬雙手叉在腰上,大歎無奈。

  這……真叉叉的過分,又是三個路口,他究竟該死的要往哪個方向前進哪?

  「請問,您知道六丁目的小笠原家嗎?」長腿一跨,石黑公敬又攔了個經過身邊的路人。這一次,他問的地址範圍縮小了許多。

  瞧對方的歲數稍長,穿著打扮又不似遊客,而且又只有一個人,林林總總,他判斷,這個路人應該是在地人才對。

  「知道呀。」對方笑得很和氣。

  賓果!「那我該往哪個方向走?」石黑公敬又問。

  「咦?」

  「咦什麼?」有些納悶地盯著他,石黑公敬努力抑住又想攏起的眉峰,「六丁目該往哪個方向走?」東南西北指個方向就行了,他又不挑剔,可這人幹麼光只是一臉詫異地猛往他身上瞧啊瞧的?而且瞧他不打緊,還不時的瞥著他的身後?

  不會是他一開始就走了反方向吧?可是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小,因為他也是一路這麼問過來的,那莫非是他身後有什麼妖魔鬼怪跟著不成?

  順著他的視線,石黑公敬望去,黑眸微瞇,唇畔的客氣淺笑稍斂幾分。

  這個女人,他好像有點印象,似乎……啊,對了,他先前在車站時好像曾瞄過她!

  但就算是天仙美女,也趁早靠邊站去,少來騷擾他的視覺神經,因為他壓根就對陌生女人沒興趣,而且這路也不是他鋪建的,只要不莫名其妙的上前侵犯他,任何人都有權利在任何時候閒晃在這條路上。

  「先生?」只花了幾秒的時間,石黑公敬將視線移回,重新催促著還在支支歪歪,不知道在蘑菇什麼的鄉人,「請問,六丁目的……」

  「你是要去小笠原教授經營的那個溫泉旅館?」

  「是呀、是呀。」石黑公敬忙不迭地點著頭。呵呵,這傢伙總算擠出些注意力給他了。

  「既然這樣,你跟著她走就是了。」手指一點,鄉人直朝著跟他隔了一些距離,但表情看得出來很僵凝的小女人指去。

  那個似乎一路上都跟在他身後的女人?「她?」慢慢的,石黑公敬的腦子理出了些許答案。該不會是……

  「她就是小笠原家的小姐呀。」笑望著他,鄉人的問題很老實,也很直接,「你不認識她吧?」不會吧!

  「她頁的就是小笠原閣?!」石黑公敬驚呼,打量的眼光炯亮且不客氣的巡著已像支柱子似杵在原地的女人。

  原來……原來……呵呵呵,原來她就是小笠原閣喔!剛剛一路走來,他還在心裡犯著嘀咕,同情著自己八成又被某個怪異兮兮的神經女人跟蹤了?畢竟,這也不是生平第一遭的經驗了,可怎料得到,這個怪女人竟然就是小笠原閣。

  哈哈,真有趣!釋然且開懷的笑聲才逸出兩秒,瞥到了自她身上所散發出來強烈的神情,石黑公敬立即又被若有所思的苦惱給擒服了。

  她一定還在怨他!難怪他才剛走出車站,猛地與她四目相望,就有種不太對勁的直覺。

  在他,他只覺得那張小不隆咚的蒼白臉蛋頗為眼熟,雖然心裡鼓著納悶,卻不以為意;可在她,卻見她倏然一僵,有意無意地對他顯露出淡淡的驚悚駭怕,而且走路一定是走在閒雜人等的身後,若見他視線掃向她,便畏畏縮縮的藏到遮掩物後,雖然,在他曾漫不經心的揣測中,是對她的行徑有幾分好奇,但也沒太費心思去思索個究竟。

  可如今,真相已然大白,原來她就是那個小丫頭!而原來,她仍記得他的模樣,儘管是十來年的空檔期,她仍一眼就認出他來了……石黑公敬的心情變得沉重了。這豈不是代表著,她對他所犯下的錯誤至今仍刻骨銘心?

  「她就是小笠原閣。」這下子,他百分之百的可以確定了。

  「沒錯,她就是小笠原教授的小女兒。」鄉人觀了他一眼,「你認識她?」

  「不。」很篤定的搖搖頭,石黑公敬將重燃起興致盎然的目光移向在不知不覺中也停住腳步的小笠原閣,「我不認識長大後的她。」

  長髮迎風飄逸,像朵甫露出水面的淡雅白荷,亭亭玉立地停佇在他的眼前。暗霾黯沉的灰暗天空籠罩萬物,四目對注,沒有人企圖率先拉近彼此的距離。幾公尺的間距,石黑公敬仍可以清楚的瞧見她的臉色依然如記憶般蒼白如雪,一襲輕柔的小碎花洋裝曳出嬌小稍嫌脆弱的身材。

  五官沒能瞧得仔細,但那怯生生的憐人模樣,真的是與當年那個處處都透著禮貌卻精力旺盛的小丫頭渾然迥異。

  她父親沒騙他,小笠原閣……真的變了很多。

  自他上前自我介紹後,肩並肩,兩人走了一段路,石黑公敬有些捺不住了,「你為什麼不認我?」

  「什麼?」她的語氣明擺著就是存心敷衍了事。

  「說實在的,我並不太記得你長得什麼樣子。」靜下心想想,她能一眼就認出他,他並不覺得太意外。

  畢竟,他那時已經是個五官大致都成長底定的大男生了,而她卻還只是個發育不可預知的小小蘿蔔頭。

  「是嗎?」干干一笑,小笠原閣盡量以最簡短的話來回答。

  他自己眼力不好,還敢暗示是她的長相變化過劇!

  「你變得頗多,我完全認不出你來了。」感受到她的懼意,他盡量壓低、壓緩著音量說話。

  「每個人長大了,都是會變的。」

  「這麼說來,我應該沒變多少嘛。」他自嘲的咕噥著,「起碼,你一眼就認出我來了,不是嗎?」

  「唔。」簡短,帶著急促的輕聲應著,她飛瞄了他一眼,「你沒什麼變。」真的,除了更高、更壯,還有就是更有男人味了……呃,呵呵,真沒想到她的骨子裡還真是具有女性觀察力哩,小笠原閣一聲暗歎。都什麼時候了,還會有心情教他的男性魅力給蠱惑。

  「你這麼覺得?」

  「嗯。」小小力的點了點頭,斜瞥著他的側臉,再望回腳下延展向前的巷弄,她的腦子裡起了困惑。

  這條路雖然不是只通他們家,可是這一路走來,總見他停停走走、偶爾攔下鄉人比手畫腳,不知道他出現在這裡是巧合?還是有什麼事情?

  「還很遠嗎?」

  「什麼?」

  「距離你家還很遠嗎?」接觸到她傳過來的疑惑,他無所謂地指了指陰沉沉的天空,「沒看到嗎,快下雨了。」

  「啊!」迅速地抬眼望天,她輕哀一聲。

  慘了,為什麼這個時候竟風雲變色起來了呢?方才明明也只有烏雲遮日呀,才一轉眼工夫……「啊!」驚呼一聲,她猛地舉手遮著自己的腦袋。

  「嘖嘖,你們這兒的雨還真是性急,說下就下,一點都沒給人時間準備。」

  下……下兩了,真的下雨了耶!「怎麼辦?」不假思索地加快腳下的步子,她的嘴裡輕聲低喃。

  前頭要好一段距離才有人家家的屋簷可以避雨那,這下子完蛋了,她準會淋個濕透了。

  「快點,前面有處小廟亭,我們去那兒避避雨。」一雙長臂迅速地將拎在手中的背包改為用背的,搭著她的肩,他催促著她往前跑。

  「但……」

  「你再囉哩巴唆,我就抱著你跑嘍。」他脫口就是一聲威脅。

  這個威脅比什麼都還有效,倒吸了口氣,小笠原閣踉踉蹌蹌的跟著他的長腿跑,他的腿邁得又大又快又遠,而她則才跑幾步路,就慘呼一聲,往前撲跌而去。

  「小心!」石黑公敬眼明手快的將她一撈,二話不說地將她的身子摟在胸前,不理會埋在胸前的她嗚嗚嗚的在嚷些什麼,專心地衝向路邊的那座小廟亭。

  「幸好有這座小廟。」

  這間小廟裡頭的空間也的確是夠小,小得夠一個人縮身,而兩個人又稍微狹窄了些,雖然石黑公敬的身子構不上龐然大物,但也佔去了不少空間。憋著氣,小笠原閣挪了挪身子,能縮就縮,不敢跟他太過貼近。

  一將她推進廟裡的小小空間,他微弓著身子,飛快地將身後的背包解下,從裡頭抽了件乾淨舒爽的純棉襯衫。

  「喏,披上去。」

  「這是……」唯唯諾諾,她不肯貿然地將衣服接過去。

  「這是一件襯衫,你不會看不出來這是件襯衫吧?」略帶不耐的,他將衣服塞進她手裡,「別囉唆了,快點披上,待會兒感冒了就有得你瞧了。」

  不聽話的話,他八成會自己動手將衣服套在她身上,而為了不讓他享有這份殊榮,抿著唇,小笠原閣微抖著手將衣服緩緩套上,小老鼠似的畏懼眼神不時地偷覷著他的一舉一動。

  「奇怪,你幹麼那麼怕我?」渾然不覺自己的半邊身子還杵在滴雨的屋簷下,捕捉到她眼中掠過的那抹懼怕,他擰眉問著。

  不怕你才怪。她在心裡咕噥著,沒膽子講出來,怕這莽漢受不了他人稍帶挑釁的文字片語。

  沒想到這十幾年來,除了他的長相沒啥走樣外,連他暴躁易怒的性子也保存得那麼完善。

  「說呀。」

  「這……我……我不……我……」

  「我什麼我?有話就說呀。」他最討厭講話拖泥帶水的人了,但,就她例外。清亮有神的烏眸緊瞪著她,專心一意的等著聽她發表高見。

  但偏偏就是這種膠著似的犀利眸神嚇到了她。

  「我……」她更是結巴了。

  「就說你有話快說,盡在那裡我呀我的。」石黑公敬忍不住開口催她了。

  「我……我要走了。」她囁嚅。他凶她?!

  不理會他被她這簡短宣言給怔得目瞪口呆,猛力地推開他擋在前頭的身體,一俯首,她拔腿就跑。

  「喂,你幹麼好端端的又逃了,給我回來。」一個跨步,他拎著她的衣領,將她鎖回廟裡的乾爽空間,「你有沒有腦子呀?外頭還在下雨,你想逃到哪裡去?」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5

「我……」瞥見他眼一瞇,她忙不迭地搖著腦袋,「我沒有呀。」

  「乖乖地給我待在這,等雨停了,我們再一塊兒走。」肚子裡嘀咕沒在臉上透露半絲,石黑公敬筆直又帶著審視的眼光將她的人釘死在他前面。

  雨停了,他要跟她一塊兒走?去哪兒呀?「那……你要上哪兒?」她好奇的低聲探問。

  「去你家呀。」

  什麼?「我家?」小笠原閣怔怔地望著他。

  「是呀。」帥氣的伸手揮去自髮梢淌下的雨滴,他輕鬆爽快地朝她露齒一笑,

  「你父母親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在北海道陪你。」

  「什麼?!」因為太過驚詫,不知不覺中,她往後退了一步,肩膀露到亭子外頭。

  「過來一點,別淋濕了。」算不上溫柔地將她扯了過來,想了想,石黑公敬乾脆將她的身子兜了個圈,大手重重地壓在她肩上,兩個人身體貼身體的一塊兒面向著滂沱大雨所織起的雨幕,「看來,這雨一時片刻應該止不住。」他的心情極好。

  可是,他所捎來的消息卻讓小笠原閣完全怔住了,連他的動作稍嫌親密也忘了出聲抗議,滿腦子只想著——

  石黑公敬要到家裡來往?!什麼時候決定的事情?怎麼她都不知道呢?

  暖薰薰的陽光下,石黑公敬仰臉鬆了鬆勞動的筋骨,帥氣的揮去額際的汁水,嘖嘖作聲地望著自己一雙被冷水浸泡的皺巴巴大手。

  「嘿,你媽媽真的都自己動手刷這些牆壁?」他看著她問。教授夫人耶,真教人佩服的工作精神。

  「沒辦法,如果人手不足,當然得自己來嘍。」她勤奮且使勁地在另一面牆前刷呀刷的。

  「幸好即將來臨的大風雪嚇止了有心來遊玩的客人。」拉長水管,他衝著剛剛刷起的污物與肥皂泡沫,「你們旅館的生意好不好?」

  「這幾年還算穩定。

  「你不介意屋子裡老是有陌生人住進來?」他很好奇。

  「其實我們都往往後面的那一棟木屋裡,這裡純粹只是拿來當民宿營業而已。通常都是裡睹在照顧這裡的一切事項。」見他微一挑眉,她已自動自發的做著註解,「裡緒是媽媽請的員工兼廚子,人很能幹的。」

  「難怪昨天屋子裡那麼安靜,原來你沒住在那裡。」這傢伙竟然沒告訴他這件事,橫了她一眼,他輕搔著自己的腦袋。今天晚上,他得搬行李了,「那這個裡緒她人呢?」扣掉她,住了一個晚上,他沒有見到任何人出入。

  「先前遊客較少,她約了朋友一塊兒出國去玩,要兩個星期才會回來,而神永的夫人這幾天就要生了,我便叫他回家陪在她身邊,免得到時候若突然刮起風雪,斷了交通,神永會趕不回去的。神永是我們的另一個員工。」

  雖然屋子裡沒有別人,但她的心情算得上愉悅且平穩,不可否認,石黑公敬的存在驅走她不少的恐懼。這樣也好,除了怕他,她就可以比較不需要駭怕別的生物。

  因為那些生物早在嚇她之前,就已經被凶悍的他給先一步嚇走了。嘻嘻。

  「你自作主張的放他假?」

  「嗯。」

  「就只有你一個人窩在這棟大房子裡?」他冷著聲問。牙齒有點兒發癢,而拳頭,躍躍欲動,最有感覺的,是想怒吼出聲音的喉嚨。

  「嗯。」這回,她猶豫了一下,「不對嗎?」

  不對嗎?她該死的還敢問?!「當然是不對,你應該……怎麼了?」他一頓,看見她眼神倏然摻上驚慌,然後……「咦,你在抖個什麼勁兒?」

  「我……」

  「別又我呀我的,你是看到了什麼?」

  「那個……」

  「什麼?」他預備轉身瞧瞧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惹出了她的駭怕,但臉才微惻,眼角就瞧到了她的倏然發難。

  來不及尖聲喊叫,大眼驀睜,她的視線只再朝他身後的某點瞪了半秒,唇瓣圓張,當聽到那聲急促又刺耳的抽氣聲響起時,只見她忙不迭的往後退去。

  「停住,別再退了。

  驚慌失措的腦子哪聽得進這聲警告,只顧著逃脫眼前所見的驚懼物品,腳步再退,她整個身子往後仰跌進溫泉池裡。

  即使他的反應再快,隔了一段距離,他也無法迅速地拉住她,眼睜睜地見她噗通一聲落下水,他緊咬著牙根,怒哼一聲,長手長腳的身子也跟著跳下,三兩下就將明顯地吞了幾口溫泉水的她給撈了起來。

  「你要不要緊?」將她摟在懷裡,他緊張兮兮地捧著她的臉蛋端詳著,「喂,說話呀,有沒有怎麼樣?」

  要……緊,她快不行了,如果他再不讓開些,多留些空間給她呼吸新鮮空氣,她就不行了!

  「小閣,你說話呀,隨隨便便吭個氣給我聽。」

  「空……空氣……我……空氣……」使盡吃奶的力量自他懷中掙扎,好不容易,救命恩人終於意會,雖然仍將她的身子環在胸前,但已經體貼又大方的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會說話就代表死不了了,長長地歎了聲,見她止不注地猛咳著水,他霎時又教怒氣給罩住了腦袋。

  「你到底是看見了什麼鬼東西?」石黑公敬焦急又氣憤地數落著她,大手緩緩起落在她的背上替她拍順著氣,眼裡有著致命的粗暴。

  不管她看見了什麼,值得這麼拚了小命的退避三舍嗎?

  呼呼呼地直喘著氣,一口氣還梗在喉嚨裡上上下下的定不住,就教她猛地接觸到那雙泛著煞氣的凶眸,硬生生的,她又窒往了氣息,「是……老鼠。」她小聲小氣的吐著答案。

  眨了眨眼,他壓抑著聲音,「再說一次?」

  「呃……」盯著他的眼,小笠原閣缺了那副天大的虎膽將答案再說一次。

  「老鼠。」

  暗暗地吞了口口水,她想點頭,但濕淋淋的脖子變得僵硬了,使盡了力氣也得不到它的些許合作。

  「你說,你剛剛看到一隻小老鼠?」他的臉孔唇青齒白,偏又用著最平和的語氣向她求證,那模樣挺嚇人的,至少他嚇到了小笠原閣。

  「幹麼?抖什麼抖?不過是看見了只小老鼠,你有必要嚇成這樣嗎?」想也不想的,他將她稍退的身子扯回來,雙手並用地用力搓揉著她的臉頰、手臂,再擁緊她,企圖將熱氣過渡到她身上。

  膽小鬼一個,不過是只見鬼的死耗子就有這麼大的威力,那哪一天侏羅記裡的迅猛龍成了事實,她豈不是最上乘的美食了?

  不是她的肉質美味可口,而是她鐵定當場嚇暈過去,不必費絲毫力氣,那些牲畜就能享用一頓溫飽。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抱著我?」

  她的抗議小聲到幾近只是唇語,專心於烘熱她體溫的石黑公敬沒注意,他正盯著她發白的臉色皺眉頭。

  「幸好是跌這溫泉池裡,算你走運,如果是跌進冰冷的池子裡,哼,看著好了,準會得個什麼傷風感冒的,到時就有得你受得了。」

  傷風感冒?呵,她才不擔心哩,此刻,她擔心的是……「你可不可以別這麼抱著我?」她仍是小小聲地抗議著。

  「啊,你說什麼?」依舊是沒聽見她的聲音,可這回,石黑公敬瞧見了她的嘴皮子動了動。「你說什麼?」忙著手中的救人工作,石黑公敬沒聽清楚她的話。

  「我……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你放開我,別這麼摟抱著我。」面帶羞澀的紅彩,她重複一次,嗓子依然是細聲鈿氣,「謝謝你救了我,但可不可以將你的臂力鬆開一些?」

  「不可以。」他乾脆站起身,順便將她攔腰抱起。

  「啊。」發出一聲驚呼,為了不會被倒吊在他身上,她伸手緊緊的環住他的頸項,「你要抱我去哪裡?」

  「到街上兜售呀。」石黑公敬朝她笑得賊眉賊眼。

  酡著潮紅的臉色先是轉為蒼白,再接再厲地抹上一層淺祿,「你不會!」她嚷著。

  「既然知道我不會做這種賠錢生意,那你還擔什麼心哪?」

  他說抱她到街上兜售是賠錢生意?!心一惱,小笠原閣將臉別開,耳朵聽著他囂張的笑聲,儘管想極了訴諸暴力促使他放開她,但,拿雞蛋去砸石頭?嗚……簡直是自尋死路嘛!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5

第05節


  「這是?」她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的,像根木柱子。

  那只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狗狗正趴在她腳上,哈哈哈的吐著舌頭,亮晶晶的狗眼睛朝她瞅著,狗尾巴興奮地搖呀搖的。

  它是誰家的狗呀?這麼冷的天,怎麼跑來的?小笠原閣心想。

  「狗呀。」他怪異的瞥了她一眼,「別告訴我,你不曾見過狗。」

  「我知道它是一隻狗。」微憤地哼了聲,忽地聽到了細瑣的嗤氣聲,又將視線偷偷地移向腳畔的那只四腳動物身上,「它在這裡做什麼?」

  「陪你。」

  陪她?「為什麼?」小笠原閣一臉不解。

  「你還敢問?膽子那麼小,做起事來又常丟三落四的,別哪天跌死在某個黑漆漆的坑洞裡都沒人知道,有它陪著你,我比較放心。」拍了拍狗狗的小腦袋,「它是我請人替我帶過來的。」

  生怕一個過大的動作會勾出狗狗的暴力傾向,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支吾了幾秒,謹慎地開口,「你以為一隻狗狗就可以盡起保護我的任務?」

  「嘿,你別小看大暴牙,它可是只拉布拉多犬哩。」橫眉豎目,他為自己的愛犬打抱不平。

  「拉布拉多犬?」

  突地,小笠原閣盯了狗狗一眼。剛剛石黑公敬叫它什麼?大暴牙?!呵呵,她在心裡偷偷笑著。沒聽錯吧?他真的叫它大暴牙?嗤,他好過分喔。

  幸好又可惜得狠,石黑公敬沒瞧見她唇畔淺綻的微笑,也沒瞧見她眼底暗暗的責備,他只是用蓄滿勁力的大手好柔好輕的順著大暴牙短短的毛撫摸著它的身子,撫弄得它舌頭猛哈,利眼微蒙,舒服得快睡著了似的。

  別說是狗狗了,就這麼看著那雙大手規律又膩人的動作,連她的眼都不自覺地微瞇了起來,一個哈欠差點就奪口而出。

  那雙手……真恐怖!

  「你該聽過拉布拉多犬吧?」見她搖搖頭,他甚覺不滿的大歎一聲,「嘖嘖,真是孤陋寡聞哪你,告訴你,拉布拉多犬還常是被訓練做導盲犬的,聰明機智,最重要的是,相當的忠心耿耿。」褶亮的黑眸散著寵愛俯視著乖巧伏在兩人腳邊的狗狗,「大暴牙才剛生下來時,我就從朋友那裡將它抱回來,親自訓練它,讓它成天跟著我,它很乖的,也很機靈。」他拉了拉它的耳朵,笑得很柔,「只要你得到它的心,它也會對你忠心不二的。」

  這一點她看得出來。見到他的出現,那隻狗狗就快步躍到他腳邊,依著、傍著、追隨著他的前進腳步,睜著忠心耿耿又欽慕的狗眼片刻不離地跟著他的身影轉呀轉。

  「可是你為什麼要叫它大暴牙?」這真的是太傷害一隻忠僕的心了

  「哈哈哈,你該不會是想替它喊冤吧、」睨了她一眼,他忽地咧嘴輕笑,「你不覺得它的牙齒有好幾顆看來都突突暴暴的?」

  怔了半秒,小笠原閣呆問:「不會吧?」

  「喏,你自己看呀。」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沒錯,他伸手將大暴牙的上下嘴皮掀開,「看,有沒有?」

  「嘿,你別那麼用力嘛。」萬一狗狗覺得痛了,一個不小心地張嘴咬了他的手……驀然一震,心為之一揪,小笠原閣不自覺的將手微握成拳,伸到齒縫中咬著。喝,她在想什麼呀?

  「放心,我不會傷害它的。」未曾察覺她的心情悸顫,石黑公敬依然扳著大暴牙的嘴巴,「來呀,靠過來看看。」

  「這……」小笠原閣猶豫著,她剛剛……竟然是擔心他會不會受傷多於擔心那只看來乖巧的漂亮狗狗?

  終於,她的猶豫換得了他的匆匆一瞥,「別怕,它不會咬你的。」他對她咧開了嘴,保證地笑著。

  「嗯,我知道。」慢吞吞的,她移步上前。

  石黑公敬哪捺得住性子等她蹲下來呀,早早就長臂一伸,興致勃勃地將她拉攏到身邊,大手移到她的肩頭頑皮的輕捏了捏,然後,就這麼穩穩的搭著。

  「看,我沒騙你啦,那時,我就是看中它這副牙齒,所以才會將它抱過來……咦,別躲啦,我保證,它不會咬你的,它很乖的。」

  唉,有那隻大手盤踞在肩上,她就算是想躲也躲不開呀。認命地留在狗狗身前,她瞧著,然後驀地瞪大了眼。

  喝,不說還不怎麼覺得,經他這麼一個渲染,似乎大暴牙真的有一口暴牙哩。

  「是吧,我沒騙你喔。」從她的表情,他已看出了答案是什麼。

  「真的耶。」

  「你要不要拍拍它的頭?」

  「不要。」想也不想的,小笠原閣搖著腦袋。

  「膽小鬼,拍個幾下又不會死人,大暴牙它不會咬掉你的手啦。」不由分說地飛快捉起她的手按在大暴牙的頭頂,他的大手沒有移開,就這麼將她泛著僵凝的小手夾在中間,「看,它不討厭吧!嘿嘿,我跟你保證,你只要拍拍他的腦袋,對它笑笑,大暴牙就會一心一意的對你忠心耿耿唷。」

  「是嗎?」不必他的大手操縱,完全是情不自禁的,她的手緩緩地游移在那顆覆蓋著潔淨柔順短毛的小腦袋上。

  這樣子細細撫弄著它的毛髮,胸口竟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與形容不出的萬般滋味。

  她怕動物,大大小小,很多、很多的動物都怕,這種恐懼說不出所以然來,就是覺得怕,而家人又從不勉強她得壓抑自己的恐懼心態去接近動物,所以她幾乎不曾碰觸過任何動物……

  「閉上眼,感覺一下。」待她真依言闔上了眼,他的聲音細晃晃地在她耳朵響起,「大暴牙的短毛摸起來舒不舒服?」

  「嗯。」她輕歎了聲,「很舒服。」

  夾帶著她的手,他緩緩地將大手移到脖子上。

  「大暴牙的脖子很修長喔?」

  「嗯。」她又歎了聲,「的確是很修長。」雖然,她不知道別的狗狗是否都是短脖子,但大暴牙的脖子摸起來很有勁力。

  一寸一寸的,這回,他帶著她的觸摸來到了圓潤的小腦袋瓜上。

  「大暴牙的腦袋一摸就知道它很聰明喔。」

  「這你又知道嘍?」倏然睜眼,小笠原閣笑嗔地瞪了他一眼。

  「當然知道。」石黑公敬的臉沒有太移開她,仍保持著方才貼近她說話的距離,只不過,微揚了揚驕傲的鼻子,「你不看是誰將它從小教到大的!」

  燦爛如光的開朗笑容將他的面容襯得亮眼,一口漂亮又飽滿的白牙教人欣賞,眼裡閃爍著憨直又爽朗的愉悅,挺直又漂亮的鼻樑規律的吐吶著熱呼呼的氣息……石黑公敬讓人感受到上天所賜予的生命是如此的源源不斷,而他也毫不浪費的享受著每一份珍貴的生命活力。

  漸漸的,她似乎一點一滴的瞭解了他在蠻橫又強勢的個性下,竟然蘊滿教人窩心的溫柔及粗獷的善解人意。

  知道她向來膽小,雖然常大小聲的數落著她,但仍費盡心思地為她打點著一切?那份心,幾乎不輸給她親愛的家人……喝,她竟不良覺的將他拿來與家人相提並論?!

  倒抽了口氣,小笠原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大暴牙的身上,依戀著此刻溫馨又膩人心坎的祥和氣氛,緩緩的,帶著涼意的白皙小手好玩又頑皮的游移在狗狗身背那片短軟的皮毛上。

  而石黑公敬的大手,依然是偎在她的小手上。

  「該死!」石黑公敬恨恨地跺了跺腳下的雪地。

  不該冒著大風雪的天氣從東京趕回來的,嗟,遇到追場大風雪已經夠倒霉,怎知道該死的車胎竟在這個節骨眼爆了。

  「你……車上沒有備胎嗎?」他的怒氣很盛,小笠原閣問得很小心翼翼。

  「沒有。」這是他犯下的第二個該死的錯誤,竟然忘了將備胎補上,「車上就只有這四個該死的輪胎。」爆了一個,他的開車技術再怎麼好,也無法在風雪漫飛的天氣裡將人車安然無恙地弄回家。

  真他媽的叉叉圈圈,早知道會落到這種狼狽不堪的鬼下場,從醫院出來時,就該先將她拐回家裡去避雪的。橫豎,在這種鬼天氣,也沒多少人會喪失理智的跑到她家去泡溫泉。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瑟縮著身子,她不安的望望他,再將惶然的瞳眸掃向冷寂的四周。

  人聲、車聲,任何能教人稍微安心的聲響都沒有,只有冷冷且蕭瑟的狂風刮起陣陣的雪舞,坦白說,挺駭人的。

  「找個地方先避避風雪再說嘍。」彎身自車扯出那件超大尺寸的雪衣,他回頭瞧著她,「你很駭怕?」

  睜著倉皇的大眼,小笠原閣不敢發聲說是,卻忙不迭地點著頭。

  輕歎一聲,他扯了扯她的髮絲,「膽子別那麼小,有我在,不是嗎?走吧。」將雪衣披在她略微單薄的身上,他推著她往回走。

  「去哪兒?」很困難的,她仰視著他,發愁的眸子教疾飄的雪片給遮瞇了。

  「我們幾分鐘前好像經過一棟屋子……」

  「你是說河內先生的舊房子?」她知道他說的那幢屋子,可是……「那房子好像快塌掉了耶。」

  「事實是它並沒有塌,不是嗎?」石黑公敬道。模糊中,似乎瞧到那房子有管筆挺的煙囪,若沒料錯,屋子的狀況可能真是慘不忍睹,但,如果壁爐的結構還算堅固的話,那可能就是他們惟一的一個避難所。

  「萬一它偏在我們走進去時塌了呢?」她仍有些遲疑。河內先生的房子,很老、狠老、很老了耶!

  「到那時候,我會護在你身上,絕對不會讓它們壓傷了你,OK?」

  「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不管房子會塌在誰身上,她都不願意。

  「不行,別蘑菇了,快點走。」他擰著眉眼,不悅地瞪著她。

  嘴唇都開始泛著青白,她還拖拖拉拉的,她想怎樣?以為路旁隨時都會出現幾處善心人士蓋的溫暖避難小木屋?

  「我……好嘛……你別拖著我……等等……哎呀!」

  「閉嘴。」不由分說的,他抱起她略帶驚懼的身子,跨大腳步,挾帶著衝鋒陷陣似的剽悍氣勢往目的地邁去。

  拖著她走,行動明顯受到綁困,但他抱著她走,速度可就快了許多,車行幾分鐘的路程,他們卻足足費了近半個鐘頭的時間才走到,當然,強猛的大風雪也助長了不少阻力。

  「到了。」將覆蓋在她臉上的雪微撥開,石黑公敬滿意地看著自己新發現的避難所。

  看來他沒料錯,那管煙囪還挺結實的,整座屋樑雖然已經掀露了大半,但靠近壁爐的地方還算密嚴,厚穩的磚牆甚至將原先可能是起居室的小房間安穩地護在其中,外頭風雪甚大,卻沒飄進多少雪花,最教他驚喜的是,磚牆的角落還堆著一些枯乾的木柴。

  「那個河內先生還挺好心的。」將她輕輕地放在牆邊,他不掩喜色的走近璧爐,朝上探了探,再度滿意的發現,煙囪管道並沒有堵塞得太嚴重。

  「你……你要起火?」她好冷,冷得全身都抖了起來。

  「嗯,你忍一忍,我先生個火。」

  幾不可感地點了點頭,小笠原閣拚命地想止住上下牙齒碰撞的機率,可是好難。身子縮了又縮,儘管他早就將雪衣披在她身上,但她還是覺得冷。

  幸好,石黑公敬動作很快,三兩下就將火給生了起來,站起來鬆鬆筋骨,一回頭,就見她臉色泛青且精神不濟,不由得糾起眉心,搖晃著腦袋,他邊走邊歎氣。

  「唉,你的體力怎麼這麼不中看哪?」

  「我……向來怕冷。」她有些些不滿。誰規定住在阿拉斯加的人就一定得適應阿拉斯加的冰天雪地?

  「得了,怕冷又不是件多丟臉的事。」面對她的抗辯,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來,到爐火邊窩著,身體會暖得較快。」

  見他傾身又打算抱起她,小笠原閣飛快地往牆角縮了縮,揪緊身上的雪衣衣角,「不必了,謝謝你,我在這裡坐著就行了。」

  她也很想盡量靠近爐火邊,那團火很誘惑她這個被寒冷襲迫的身子。可是壁爐前方的位置本就不算大,若她又被抱到那兒去,依石黑公敬這幾天來的行徑看來,鐵定又得跟他擠成一團。

  雖然非常時期,有時得遷就於非常手段,但能免就免,畢竟他們孤男寡女的,總得避避嫌。

  「隨你嘍。」石黑公敬也不強迫她,聳聳肩,他走回壁爐邊,隨意清了個乾爽的位置,拍拍手上的灰塵,好整以暇地將碩長的身子斜躺了下來,手撐著腦袋,視線的前端正是仍顫著身子略帶無措的她。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5

火焰隨著偶爾竄入的風勢忽斂忽揚,映照在那副身軀上,起了股神秘又氤氳的旖旎氣氛,更可惡的是,那雙墨黑的眸子一瞬也不移的鎖在她氣息愈繃愈緊的身上。

  「你……你別盯著我看。」她的身子漸漸的不抖了。可是心臟卻被他的凝視給勾亂了律動。

  他幹麼這樣盯著她看哪?好像……好像她有多賞心悅目似的!

  「不愛我看你,可以呀,你就別看我不就得了?」他笑得很賊。

  氣人,總爭不過他那嘴利舌。氣悶地睨瞪了他一眼,微咬著唇,小笠原閣忿忿地將臉別開。既然逞口舌爭不過他,那她就別開口,這總行了吧!

  乾燥卻帶點濕氣的柴火燃得有些不穩,偶爾幾聲爆裂響在靜寂的空間裡。

  「你不坐過來一點?」憋了幾秒,石黑公敬忍不住又想逗弄她了。

  這種空蕩蕩又森冷冷的凝然氣氛挺教人捺不住寂寞的,並非捺不住寂寞,只不過,爐火燃的不是太旺,依她坐的位置,能感受到的熱源挺有限的,況且他也想乘機會多瞭解她一些,可她不主動發言說話,他哪有辦法去採探她的性子呀?

  「不了。」將目光牢牢地定在忽青忽紅的火焰上頭,小笠原閣不敢稍移視線,微吞著口水,很客氣地搖著頭,「我坐這就可以了,謝謝。」

  「好吧。」他倒也不逼她。

  又沉寂半晌。

  「真不打算坐過來一點?」

  「不。」她的回答一如初衷。

  「也好,你愛坐那兒,我當然是不能勉強你移動,只不過,待會兒若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細微卻猛烈地抽氣聲響起,隱約,仍可瞧見她的身子明顯一凜。

  「你別嚇人!」小笠原閣小聲的責備著他。

  「嚇人?現在是什麼節骨眼?我哪還有興致嚇人?」他沒好氣的嘟噥著,「難不成你沒聽還札幌最有名的雪夜叉?」

  「雪……雪夜叉?!」小笠原閣又吞了吞口水,「你……怎麼你也……也……也知道這個傳聞?」他真是過分,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早幾分鐘前,她就已經在腦海中飄起了雪夜叉的傳聞了,一直忍著、忍著,不讓自己將想像加以擴大,誰知道他卻硬生生地將話題扯了出來!

  聽聞雪夜叉是古早的古人,因死時帶著又濃又烈的滿腔怨恨,以致死不瞑目,總會在疾刮起暴風雪的夜晚出來殺人,他們出現時,頂著張醜陋又兇惡的面具,下手常常是殘忍又無情。

  似乎沒聽過有任何人曾見過他們,也不知雪夜叉是真是假,但因為說的人繪聲繪影,這個傳聞才會格外教人膽戰心驚。

  雖然家人知道她膽小,這些古怪且教人驚悚的鄉野奇聞向來是避在她身後說的,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一些不知是好心還是心存不軌的鄰居會說予她聽,而若她沒記錯,彷彿曾聽住在後段路上的酒井先生提及,在札幌與函館之間,真的有這麼個駭人聽聞的雪夜叉存在著……

  「拜託,有誰不知道這種窮極無聊的八卦傳聞哪,又不是什麼軍事秘密。」背著火光,烏漆抹黑,看不清他的神情,卻平白讓小笠原閣又在胸口起了一陣驚悚,

  「奇怪,好端端的,你幹麼又犯起結巴來了?」

  「我……我才……沒……沒有哩。」

  「我……我……才……沒……沒……有哩。」頑心一起,石黑公敬學著她的結巴,「哈哈,你不會是在怕那個傳聞吧?放心啦,有我在,我不會讓你被雪夜叉給欺負了。」

  「哼。」她有些惱了。

  講得這麼信心十足又理直氣壯的,難道他心裡沒數?除了雪夜叉,他也是她駭怕的因素之一耶!

  頓了幾秒,他又伸手朝她揮了揮。「喂,你真的不過來一起坐?」

  顰著眉峰,小笠原閣搖了搖頭,「謝謝。」哼,打死她,她也絕不輕易親敵。

  「好吧,我已輕努力過了,待會兒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喔,告訴你,你快被雪水給淹上了。」賊眉賊眼的黑瞳頑皮地在她腳下身後打量,「唔,大概再過個幾分鐘吧,你那兒就會變成了塊濕地。」

  猛地跳起身,小笠原閣驚慌無措的眼朝著地板探索,沒幾秒,她就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她窩了老半天的地盤地勢稍低,紛紛飄進的雪花讓爐火給溶了,化在地上,慢慢地滲到較低的地板上,也就是她的地盤上,而這也代表,她得換個地方窩了!

  「過來這裡坐呀,我不介意與你一塊兒分享乾燥又舒適的地板。」

  「呃……這也許……」側俯下臉,她偷瞥了眼他的週遭。分明已無大多的空間了嘛,還招呼她過去?過去她要坐在哪裡呀?

  「坐這。」捕捉到她眼中的猶豫,他拍了拍大腿,「來。」

  「啊!」倏地將臉轉向他,小笠原閣真的惱了性子。他竟敢大咧咧地要她坐在他的腿上?這簡直是……簡直是……太欺負人了嘛!「謝謝,不用你那麼委屈。」

  哦,那麼有骨氣,不坐?嘴角噙著竊笑,石黑公敬眼中間過一抹頑皮的光彩,暗地裡將雙臂稍展,讓胸前預留個不算寬敞的空間。

  「咦,你後面那個是什麼?」

  「啊!」連回頭查看都不敢,一聲驚叫,小笠原閣不假思索地將打著顫意的身子往前一撲,斜斜躍進他等待著的懷中。

  「剛剛是什麼東西?」又驚又懼,她抬眼望著他。

  「不知道,白白的一團東西,就見它很快的一閃而過。」石黑公敬一點歉疚也沒的扯著謊。

  除了雪花片片,外頭哪還有什麼鬼東西呢?嗤,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一個。

  心裡嘲弄著身前的小女人,手中攏緊的動作卻是又溫柔又小心翼翼地,悶聲不響的盡顧著將人家小姐打著寒顫發著冷的身子環得死緊,還迅速的抽開她身上的雪衣,待安頓好她的身子,再將雪衣覆在兩人身上。

  「白白的一團東西?」抑不住的恐懼又冒出了頭,她的唇色更白了。

  「是呀,白白的一團東西。可是別怕,你忘了?我會保護你。」貼在她耳畔,他輕言道。

  雖然這麼偎進他懷裡的溫暖很誘人,而且能貼近爐火真的將她整個人都烘得熱呼呼的,可是再怎麼說,他好歹都是個大男人那!抿著蒼白的唇片,雙手撐在他散著熱氣的胸膛,小笠原閣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身體。

  「你別退呀退的,再退,就又出去了。」她下意識的抽離行為令他有些氣結。

  她也知道呀,他以為她願意曝身在荒野奇聞的恐懼之下,或者是被溶成水的雪花覆蓋呀?「可是我的腿……」想離他遠些,偏力氣拚不過他,她真的是又急又氣。

  尤其她的身子是被他密密護在胸前,很安全。可她的腳卻一個不小心地被這個大老粗的長腿給壓住了,腳踝關節的筋被強撐著,很難過呢。

  愁苦著張臉,小笠原閣只盼著他能好心的鬆鬆腿,饒過她可憐的腳,可是偏石黑公敬會錯意了。

  「嗟,你很囉唆耶!」大手忽地罩上她的肩背,下一秒,她的身子就轉了個方向。不理會她的迭聲抗議,石黑公敬重新將她緊摟進懷中。

  這姿勢……霎時,小笠原閣連呼吸都忘了。

  長那麼大,她從不曾與一個男人這般體膚相貼!面對面、胸貼胸、大腿並著——另一雙透著熱度的強悍大腿,緊貼著她甫得自由的大腿……天哪!

  剎那間,她的心跳如擂鼓,翻覆不休的情緒恍屋外的滔天風雪來得更洶湧無序。

  「好啦,別再支支歪歪的了,給我閉上眼,乖乖地打個盹,等天一亮、風雪稍止,我們就得起來趕路嘍。」

  小笠原閣呆怔的被他摟著,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體熱將她整個人烘得暖呼呼的,可是打盹?唉,這會兒她哪還睡得著呀?

  好不容易天甫露白,風雪也稍止,在鄉人的幫忙下,他們終於狼狽萬分的回到了溫暖的家。

  休息了一會兒,精力無限的石黑公敬又開始勞動了,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他終於在雪地裡鏟出一條步道,巡遍旅館的每一處窗戶,封好,再檢查每一道鎖,當夜幕低垂許久時,他向自己宣告今兒個的工作到此為止。

  站在屋前的院子裡,仰視著垠黑天際,細紛紛的雪花又開始飄拂在整片大地。

  喝,又下雪了!「大暴牙,我的體力還不錯吧!」他對著在一旁吐舌頭哈氣的大暴牙自誇自擂。

  大暴牙也很捧場,吠了幾聲,舌頭吐得很諂媚。

  說到體力佳,石黑公敬摸著肚子,又餓又累,不知道那傢伙有沒有準備食物?咦,奇怪,大暴牙不是該跟在她身邊嗎?

  「大暴牙,她人呢?」

  似知道他問些什麼,大暴牙輕吠了聲,小腦袋瓜朝屋內兜了半圈,又移回前方的他,繼續哈哈哈地吐著舌頭,但狗尾巴虛搖了幾下就順順的垂下去。

  瞬間,石黑公敬的頭皮有些發著麻意。

  別緊張、別緊張,若真出了什麼事情,依大暴牙所受的訓練,它絕不會這麼輕鬆又自在的窩在他腳邊,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的起了擔心。

  屋子裡怎麼那麼安靜哪?!心念一起,邁著大步,他迅速的向屋內衝去,一見大廳沒人,他正待往房間沖時,一聲柴火爆烈的聲音拉回了他的腳步,猛旋身,石黑公敬飛快地拉開起居室的門,才要揚起嗓門叫人,就瞧見了她。

  呼,她沒事,而且,正睡得滾瓜爛熟呢。精神一鬆懈下來,剎那間,石黑公敬整個人像是被抽光了體力似的,腳軟手軟,連肚子餓死了也渾然不覺。

  真會被她給嚇走半條命,要先打個盹也不會吭一聲,就這麼自主自意的逕自睡她的,真……唉,幸好,幸好她只是睡著了!

  靜靜地杵在門邊,待擔心自胸口斂去,石黑公敬低喟一聲,放緩腳步,輕聲細氣的湊近她,凝望著她沉睡的粉嫩臉龐,不由自主的,眼瞼竟然也慢慢地覆蓋上酸疲的眼球範圍。

  嘖,昨天沒睡好,折騰了一天,體力已經透支了,而今天又辛勤勞動了一整天,眼前又有個絕佳誘因,他實在是……好想睡唷。

  猛地晃著腦袋,只稍微將神智晃醒了一些,卻弄得人暈沉沉的。不行,這麼乾耗著,別說她仍沉睡不醒,連他都快撐不住了。強擠著體力,石黑公敬伸手輕輕的拍著她因為熟睡而泛著淺粉微紅的溫熱臉龐。

  「喂,醒醒。」

  小笠原閣沒有理會他,逕自睡她的。

  他心想,這也難怪,屋子裡的暖氣設備全都沒開啟,整棟屋子像從北極移過來的,涼咻咻的凍人,只有這間起居室裡因為燃起了壁爐的柴火,暖烘烘的,杵在這裡,不必十分鐘,鐵定就會向睡眠投降了。

  想著想著,慘,他又忍不住地打了個超猛哈欠。

  「小閣,你要不要回房間睡?」聊勝於無,他小小聲地問著。

  好歹,要抱人家回房之前也得徵求人家的同意,別明天一睜開眼,這傢伙又向他抗議那些有的沒的煩雜瑣事了。石黑公敬這麼想著。

  唇片抿了抿,她下意識的發出舒適的輕逸,眼瞼微掀,沒醒。

  「我抱你回房間嘍?」他更過分的向一個睡死了的人提出解決方案。

  小笠原閣仍持續熟睡著,無法否決他的方案。

  賊兮兮笑容綻放在臉上,正想大大方方地抱起她,忽地,他感受到其中有著不太對勁的地方。

  寒風颶颼,拍打著門窗咱咱作響,瞪視著不見歇止的窗外風雪,石黑公敬的心裡起了猶豫。

  這種鬼天氣,當然是早早上床睡個大懶覺最適合了,而要他送她回房也的確是浪費不了大多的力氣,反正她那身體小不點一個,像抱團棉花似的。可是,萬一她熟睡到三更半夜忽然醒過來了呢?

  在這種大風雪撲襲的深夜,屋內靜寂悄然,屋外狂風咻咻,而膽小的她驀然驚醒,會不會害怕?

  還有,整棟屋子只有這間房的溫度夠暖,其他房間的暖氣設備並未啟動,待屋子的暖氣都足夠也不知會耗掉多久時間,就這麼貿貿然地將她從暖呼呼的房間移到冷冰冰的房間,萬一,她就在這個當兒著了涼呢?

  問題愈挖掘愈多,石黑公敬的兩道黑眉也愈攏愈近,斂眉微忖,眼角瞄到了不知何時已慵懶的趴在長沙發旁邊的大暴牙,忽地有了主張。

  依這種情況看來似乎是一動不如一靜,所以算啦,他也別浪費力氣四下去尋屋子裡的暖氣設備的開關,橫豎,這兒已經有個現成又舒適的熱源,待會兒多加點柴火,他乾脆就將就著點,在長沙發上躺一個晚上罷了。

  當然,正躺在上頭舒服尋夢的小傢伙得讓讓位,不過,他會稍微騰出點空位讓她擠一擠。

  真是萬幸現在是冬天哪,大風大雪的,兩個人擠一擠,又不佔空間,也能彼此取暖,一舉兩得。

  問題解決了,石黑公敬不敵疲倦,相當樂意地被睡蟲給征服。

  懶懶地逸著聲哈欠,他先抱起沉睡的小笠原閣,將頎長的身子斜躺進長沙發上,小心的挪動她的身子,將長腿跨向一邊的矮几上,讓自己舒適的伸展四肢,也讓她能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胸壑間繼續沉睡。

  「晚安,小懶蟲!」散緩的嗓音低喃著,隨著一聲哈欠,石黑公敬便已教濃濃的睡意覆上逐漸昏茫的神智。

  將臉偎在蘊著熱氣的胸膛,小笠原閣沒有回應他的晚安,卻是睡得更熟、更沉了。

  踱上前,大暴牙用熱暖暖的舌頭舔了舔她垂放在椅側的手,乖巧的趴回原先躺的椅腳位置,沉靜的腦袋擱在向前伸展的腳上

  這一夜,屋外白霧迷濛,沁涼的氣溫襲罩著北海道的每一個角落,而透著溫暖的屋子裡,兩個人、一隻狗,守著堆滿木塊的璧爐,爐子裡,紅紫的火焰徐徐地攀著爐壁而上,偶爾未乾透的木材裡還會響起細瑣的爆裂聲。

  可是沒有人有心思動動疲軟的身子,掀掀眼瞼瞧上半眼,因為他們睡著了,睡得很熟、很熟……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5

第06節


  「小閣,你要吃蘋果嗎?」三兩下就將紙箱毀了,瞥了眼,石黑公敬朝著屋內揚聲嚷著。

  雖然不像蔡含文天生神速似的,總是乒乒乓乓的動力加速度的衝過來,但以一個總愛小步小步走路的慢郎中來說,她出現在他眼前的速度也算得上是驚人。

  「蘋果?」她的口氣活像他這會兒問的是貴得嚇人的天山雪蓮。

  「嗯,小文他們才剛囑人送來的。」見她掩不住的歡愉神色,他不禁起了納悶,「怪的很,你們女孩子怎麼都那麼喜歡吃蘋果?」嗟,小文每回見到從園子裡送回家的各項水果時,也都是這副嘴臉。

  「我們女孩子?」微怔,她小聲地問著,「還有誰也很喜歡吃蘋果?」聽起來,他似乎認識很多喜歡吃蘋果的女人,她還以為依他算得上粗暴的脾氣,怎麼會有女人受得了?

  「我未來大嫂嘛。」石黑公敬瞥了她一眼,「就小文哪,你也見過她啦,不是嗎?」

  「原來你是說蔡小姐呀。」小笠原閣恍然大悟。呵呵,她還以為……「不過,一般人似乎都還挺喜歡吃蘋果的。」

  「錯了,小文那傢伙才不是一般人。」石黑公敬誇張地大聲吐氣,蘋果簡直像是她的命一樣。

  「她真也那麼愛吃?」

  「是呀,尤其是一想到滿園子的水果都是免費任她吃到飽、吃到爽,她就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拚老命吃,也不管會不會吃出毛病。」

  「她看起來瘦瘦的……」她囁嚅。似乎,他頗心疼她的。

  「嘖嘖嘖。」他搖晃著腦袋,「別呆了,你以為那傢伙的體能狀況不好呀?那你真的就大錯特錯了,嗟,別被她那副瘦巴巴的干扁體型給騙了,我看哪,全世界的女人裡,就數她的體力最健壯了。」

  聽他的口氣,再回想起上回那位蔡小姐來訪時,一提到他時,那副又氣又惱又憎又恨的埋怨口吻,忍不住的,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們好像兩隻豎起利刺的刺蝟,呵呵呵,難怪她總覺得溫文儒雅的強介哥哥那天有點怪怪的,老愛咳聲歎氣,原來家裡有兩隻剌蝟,任誰也無法坐視不理。

  「笑什麼笑?我可沒誆你,事實就是如此。只不過,畢竟是女人嘛,總是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他是這麼猜想啦,要不然,為何涼子三天兩頭都燉些黑抹抹的怪東西說是給她調理身子的?「反正等你到了我們家,有機會跟她多相處後,你就知道了啦。」多說無益,眼見為憑,這是他一向奉行不悖的準則。

  「你們家還有誰?」見他自籃子裡挑了顆蘋果,隨意地在身上擦了擦,然後遞給她,「給我的?」她圓眼倏睜。

  「都送到你面前了,不是給你難不成是給鬼呀?」他橫眉豎目的粗聲道。

  抿抿唇,小笠原閣微帶羞澀地接過來,「謝謝。」

  「吃吧,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喔。」心滿意足的黑眸見她依言啃了一口,嘴角的笑意更粲然了,「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們家還有些什麼人?」

  嘴裡含著口蘋果,瞅著他,小笠原閣點點頭。

  「聽好,除了我跟哥哥以外,整天待在家裡的是義一,還有涼子,他們是對老夫妻,已經在我們家待了幾十年。他們人很好,你去到那兒,他們會待你像小公主般寵愛。」瞄著她及又被她啃了一口的紅蘋果,他的指頭動了動,忽然有股將蘋果搶過來啃一口的衝動,「呃,哦,忘了,還有一條小米蟲。」

  「小米蟲?」她圓睜著眼。他不會在家裡養了什麼噁心東西吧?

  「就是蔡含文啦。」笑歸笑,石黑公敬面容裡仍摻有十足的惡聲惡狀,「不事生產不說,成天只懂得動歪腦筋偷襲我的果園,你說,這種人不是米蟲是什麼?」

  「蔡小姐沒你說的那般糟啦。」她掩嘴偷笑。

  坦白說,她也不認為公敬真那麼憎厭那位蔡小姐,因為自他的形容裡,仍隱約可見笑鬧中的真情。小笠原閣微笑心想。這幾日來的相處,她已在稱謂上做了改變。

  「哎呀,你儘管不相信我,沒關係,到時候讓人家欺負了,你就別整天哭喪著臉就是了。」想到了什麼,他挑起眉梢,拍了拍胸脯,「如果你受了委屈,來找我,我一定會替你出頭的。

  「她欺負人的技巧很高超?」她就是不相信蔡含文真那麼刁鑽。

  「不是高超,那就叫蠻橫,蠻橫,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吧?」想到了自己無心之過及為了那兩腳所付出的高昂代價,忍不往就是想咬牙切齒。那女人,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厲害,狠哪!

  聽起來,石黑家的居家氣氛似乎挺和樂融融的!

  忽然,小笠原閣有點期盼著即將來臨的外宿生活,而且無法否認的,這份期盼比一點點還要多一點點。

  二愣子似的,石黑公敬驀地將長腿一跨,堵住了她的去路,濃眉大眼的面容有些說不出所以然的緊張。

  緊張?小笠原閣莫名其妙的抬眼望向他,雖然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她沒看錯吧?在他的面容上竟找得到靦腆的蛛絲馬跡。

  「怎麼了?」她問。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挑挑眉,他忽地將不知打哪兒變出來的某樣東西往她身前送,「喏。」

  「什麼?」她納悶地接過。方才怎麼沒注意到他手中有沒有這麼個箱子?「拆開來看哪。」他臉上的笑容又恢復了以往的粗率爽朗,靦腆這玩意兒,似乎只在他身上留得住幾秒鐘的光景,時間一到,它們就自動消失了。

  「這是什麼?送我的?」

  「不送你送鬼呀?」老是這麼疑心兮兮的,不是送給她,幹麼要推到她面前嘛,小白癡一個。石黑公敬受不了的在心裡想著。

  送她的禮物?半疑半惑,小笠原閣接過來,雖然滿心詫異他為何無端贈禮,可是,仍乖順地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箱子外頭的包裝紙拆開。「這……這是……」張口結舌,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不是古董收藏家,但爸爸卻對一些古物頗有研究,耳濡目染之下,略有所知。

  此刻捧在手中的,是一個盒面以絲雕染繪的首飾盒,樣式老舊,花樣也很陳年,但,不必找專家精估,她也約略忖算得出來,這首飾盒是件古董,而且價格鐵定昂貴不菲。

  「你……」她想問的是,這是古董沒錯吧?想問的是,他是什麼時候帶在身邊的?想問的是,他為什麼要送給她?心中的疑問有一大籮筐那麼多,可是在那雙摻著焰火的黑眸凝注裡,她問不出口。

  「喜歡嗎?」石黑公敬的聲音低低的,有些不確定的憂慮。

  「嗯。」誰不喜歡美的事物呀?可是古董那。戀戀不捨的一雙手撫了又撫,她微咬著唇。定相當昂貴吧。

  「你喜歡就好。」只一眨眼工夫,就見石黑公敬松心笑了。

  沒想到小文這傢伙還有點腦子,前幾天在電話裡耍盡心機地套問他進展如何,當然,機智的他也沒怎麼失了口風。可那妮子硬就是捕捉到了那麼點什麼,不但費盡唇舌的教他無數追女百招,更力勸他割愛,將心肝寶貝多年的小錦盒貢到佳人眼前,保證佳人一定會欣喜若狂。

  拜託,他哪會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裡打的主意呀。她要不到,就千方百計勸他脫手,免得常常見了眼紅。

  噁心兮兮的甜言蜜語他是說不出來,但,割愛這一項,他倒是做得到,橫豎……心中最愛的位置,也已輕易了主。

  如錦見她愛不釋手的驚喜模樣,小文的保證沒失效,她的確是很喜歡這個禮物。

  「我是很喜歡,可是,我不能收。」

  「為什麼?」笑意在眉間眼梢猛一收斂,他看起來沉得嚇人。

  「這是古董吧?」見他不悅地點點頭,她有點懼意,也有點氣惱,「而且,貴得嚇人?」

  「那盒子的確是古董,也的確是有些人開高價想收購,可是它是屬於我的,而我現在要將它送給你。」

  「那麼昂貴……」

  「重點是,你喜不喜歡哩?」

  「喜歡。」

  「那這樣不就得了。」三言兩語,也不容她再反駁,石黑公敬大手一揮,依慣地用強勢作風止斷了話題,「別再龜龜毛毛那些有的沒的,送你就是送你,管它是古董還是地攤貨,有差嗎?」

  瞅著他,小笙原閣找不到話來駁斥他的理直氣壯。

  沒錯,若今天這個錦盒是個便宜的地攤貨,她的推卻心態一定沒這麼重。但是,這依舊是份禮物呀,所以……

  「但是……」她還是有些猶豫。

  「收下吧。」不經心地捏了捏因緊張而微繃的脖子,見她在遲疑中開始偏向收了那份禮物,他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再過些時候,當櫻花盛開時,我們一塊兒去賞花。」

  「上京都賞櫻花?」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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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著她半晌,石黑公敬提起嘴角笑了,「京東、東京、函館、札幌……看你想上哪兒賞櫻花,我們就上哪兒呀。」

  這麼溫柔的話、這麼百依百順的表情,不由得教人往心弦驛動的方向想去,可是,不可能呀,公敬才不會對她有了另般感情呢。不可能、不會的,再一百年也不會有這種可能性的……

  「公敬,你為什麼會願意來這裡?為什麼會願意留下來陪我?」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不下十次。

  「那個呀,不是早就告訴你原因了嗎?」石黑公敬愉悅的笑容卻因她的問題而蒙上了氣悶,「因為我要贖罪呀。」

  「為哪件事?」

  「還有哪件事!」他嘟噥著。

  贖罪、贖罪、贖罪、贖罪!問了十次,十次的回答全都是一樣的。打心底,小笠原閣就不喜歡這個回答,相當、相當的憎惡他這麼說。

  不管以前他曾怎麼錯待她,但那畢竟是年輕氣盛的他所犯下的過錯,雖然這些年來,她的日子不好過,可是他的日子鐵定也快樂不到哪兒,她想通了,就將往事隨風而逝,別再折騰以後的日子了。

  可是如今聽他口氣沉重地提起贖罪這兩個字,聽在她耳朵裡,總讓她覺得在再一次的重逢之後,不是他欠她,而是她欠他了,而且是欠得愈來愈多了。

  是她父母的承諾困住了他,也是風雪的來襲將他縛綁在她身邊的,可是,當風止住、雪停了,他終究會走,而她雖然也得跟著他走,但,未來的日子將加入了許多她所陌生的人。

  悲慘的是,經過了這麼許多天以來的相依為命,她已經開始習慣了身邊總有他的生活了。

  如果有這麼一天,他不再在她身邊守護……真可惡,自己何時變得這般脆弱了?!

  凝望著她聞言後悵然若失的神情,石黑公敬的嘴皮子動了動,心中的千萬思緒差點抑不住的脫口而出。

  贖罪?哈,他在騙誰呀?明明就是在一見鍾情後,又不知不覺的戀上了待在人家身邊打轉、廝混的快樂感覺,偏孬了種,打死也不敢承認,過著人家正主兒逼上了門,卻口口聲聲咬定是因為贖罪來欺瞄晃騙。

  騙得了人,騙不了自己,可是,一如十幾年來的心情,他嚴重的缺乏告白的勇氣。

  他,真是愛上了她;她,卻仍懼怕著他,而這樣下去,怎般是好呀?

  「閣?」

  「裡緒?」忽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小笠原閣好高興地自瞧了老半天的井邊站起身,「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不可否認,這幾天來,除了石黑公敬及大暴牙外,出現在她眼前的任何人都會讓她又驚又喜。

  這代表了儘管風雪再大,外頭的世界仍是不停地在運轉著輪迴,而週遭的親朋好友亦是安然無恙的。

  「昨天晚上到家的。」掀唇微笑,裡緒恭恭敬敬地獻上禮物,「喏,這是名產,很好吃唷,請你們嘗嘗。」

  「謝謝。」小笠原閣歡歡喜喜地接過來。

  「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不動聲色的,裡緒往她身後的井邊迅速地掃視一圈。沒啥異狀呀,那剛剛閣在瞧什麼?

  「哪兒的話。」小笠原閣說完怔了怔,「呃,裡緒,你已經知道我爸爸住院的事?」沒記錯的話,裡緒還有三天的假期可休呀。

  「嗯,一回家就聽婆婆提起,她說老闆娘也到東京去了,所以我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好棒,謝謝你裡緒,我好高興你回來了。」上前一步,她情不自禁地拉住裡緒的手,「雖然目前都沒有客人,但你能抽空過來,我好感激。」

  「別擔心沒客人,等這場大風雪停了,交通一恢復順暢,客人就會慢慢的多了起來。」

  唇畔綻出羞赧的微笑,她輕吐了吐舌頭,「我不是擔心沒客人,我是擔心若客人來了,怕會招待不周。」

  「哎呀,不會的啦。」安撫的話是說得流暢,但裡緒怎敢狠心直言,這也是她擔心的原因之一。

  「不過,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放心了。」開心的眸子微轉,小笠原閣好奇地望著站在裡緒身邊的陌生女人,客氣的跟她弓身示禮,「這位是……」

  「哦,差點忘了跟你介紹,她是我的表嫂。」裡睹的笑容有著暗懷意圖的愧疚。

  「恰巧來訪,所以我請她一塊兒過來,看看能幫些什麼忙。」

  「啊!」小笠原閣沒清楚地瞧到她怪異的笑容,光想到多了個幫手,她已經很樂了,「那怎麼好意思呢?」

  「不會、不會,她很樂意的。」

  怎忍心跟善良又和氣的閣坦白道出,有她在一旁幫忙,常會愈幫愈忙,所以她還寧願鼓吹剛好有幾天空當的表嫂過來幫幫她。

  「對了,閣,我們剛剛從側門進來時,在池子那裡看見一個男人。」裡緒朝她們身後努努嘴,「長得不錯唷。」

  「呵,他是石黑公敬啦。」她笑道。連對男人頗為挑剔的裡緒都說公敬長得不錯,可見他的魅力多無窮無盡哪。

  裡緒聞言心忖,這石黑公敬他是誰之類的並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在這裡做什麼?」裡緒問。急匆匆地趕回來幫忙,就見旅館範圍多了個不容忽視的陌生帥哥,似乎跟閣共處一室,思及昨兒個甫止的大風雪,這豈不代表,他們起碼不止獨處一天的時間?哈,她不好奇才有鬼哩。

  「來幫忙的。他也是因為我爸媽他們都不在家,所以才臨時起意來這兒當幫手的,你忘了,原本我前幾天就該到他們家住一段時間的。

  「喔,他就是石黑家的少爺呀。」

  「對呀,上回來的是哥哥跟他未來的妻子,你見過的嘛。」小笠原閣很努力地做著解釋,希望將裡緒腦海中的人物關係表給架構完善妥當,「他是弟弟。」

  「我知道了。」裡緒點頭。疑惑澄清,接下來,就得理清楚閣剛剛蹲在井旁邊做什麼研究。「閣,你在這裡做什麼?」

  裡睹不提,她還差點忘了自己手邊的正事。秀眉輕顰,小笠原閣將視線移回方才觀察了老半天的目標物上頭。

  「不知道為什麼一早就抽不出水,我看了老半天也捉不出毛病。」她嘀咕。明明井裡的水不見減少,偏馬達就是在空轉,抽不出半滴水。

  「抽不出水?那一定是水管裡的水凍結了,只要往裡頭倒點水,拿東西沿著管壁敲一敲就行了。但是,這可能得折騰個好半天才能……咦,這種粗重的工作石黑家的少爺為什麼不自己動手?」裡緒忽地生起埋怨與不滿,對那個叫石黑公敬的男人。

  哪有這種男人呀?瞧他那模樣,身強體壯的,這種粗活不親力而為,竟還叫閣這嬌滴滴的大姑娘捲起袖子自己來?!

  「我又沒跟他提這事,他怎麼會知道。」小笠原閣奇怪地反問。

  「那你為什麼不叫他來修?」

  「這種小事,我想,我應該一個人就可以辦妥,別去麻煩人家了。」

  對一個不常勞動體力且渾然不知損壞物構造的小女人而言,清通被冰凍的水管叫做這種小事?這……嘴皮子動了動,裡緒盯著她瞧,莫可奈何的氣息接二連三的細細歎出。沒錯,看來,自己一大早就趕過來瞧瞧果真是正確的決定。

  若旅館獨剩小笠原家這位小小姐獨撐大梁,鐵定沒三天就宣告關閉了。

  當晚,石黑公敬來到小笠原閣的門前,輕咳一聲,才舉手敲著房門。

  「誰?」

  「是我啦。」

  「公敬!」細瑣的腳步緩緩地接近門邊,門一敞開,她細嫩白皙的一張臉蛋探出來,寫著問號,「什麼事?」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上哪?」小笠原閣不解問。沒聽他提起要出遊的事那。

  「回青森呀。」看她竟然滿頭霧水,他不自覺地瞪大了眼,「既然你們家的幫手都來了,也邀了人過來幫忙,還不走?」

  「要去青森了?」

  「幹麼?想反悔?」石黑公敬瞪著她,「別忘了,小文還在家裡等你呢。」

  「小文……」

  「哈……」小笠原閣略帶尷尬的笑著。日子過得太過舒適恣意,她倒真的開始遺忘了自己曾允諾的事情。

  當真是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過慣了,如今說實在的,她竟有些不捨結束。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5

第07節


  寂靜安寧的側院,石黑公敬已經揮著手中那把木劍快一個小時了,污流浹背,教她看了忍不住地替他覺得熱了。

  怎麼,他不累嗎?小笠原閣疑惑著。

  靜靜地坐在原木拼隔的走廊上,手裡捧著一顆紅咚咚的大蘋果啃著,探索的眼光看看他、看看天空,也順便抽空發個小呆。再等不到小文的人,她想回房去做自己的事,聽聽大提琴了。

  又是幾天時間沒練琴,再這麼慵懶下去,琴技生疏自是不在話下,怕的是,以後她連拉琴的步驟都給忘了。

  可是,小文人呢?小笠原閣關心疑惑。今天早上還有瞄到閃躲無門的她被聰明又機智的涼子逮進廚房吃燉品,但只一眨眼工夫,她就又無影無蹤了,自己真的很疑惑,怎麼公敬口中不事生產的小米蟲會忙碌成這般?

  「喂,將那條毛巾丟過來。」終於甘願停下手中的動作,石黑公敬朝她輕喊。

  小笠原閣依言捧起身邊的毛巾,沒用丟的,她將身子移下廊階,踏著閒晃的步伐親自將毛巾送到他身前。

  「謝謝。」三兩下拭去額際的汗,他不經心地問:「蘋果好吃嗎?」

  「嗯,很好吃。」又啃了一口,她用舌頭輕巧地舐去唇邊的蘋果汁液,「難怪你們青森這兒出產的蘋果那麼多人愛吃,真的是名不虛傳。」

  「現在是蘋果的產期,再怎麼吃也就只有它了,既然愛吃就多吃一些吧,等產期過了,你們就只能哈著明年的產期了。」盯著她小巧紅潤的舌頭縮回唇裡,他仍有些不捨移開視線。

  那忽隱忽現的小舌尖,多像成了精的小狐狸兒惡意且頑劣地朝情慾勃發的愚昧男人,揮動著手中沾滿誘惑色彩的手絹兒,揮呀揮的,硬是將已近神魂顛倒的硬漢給揮耍至渾然忘我的危險境界。

  「你有沒有看到小文?」她打破凝滯的氣氛問。他幹麼用那副成了癡傻狀似的眼神瞧她?

  很努力地憋著氣,小笠原閣好不容易的忍下了立即衝回房裡,察看自己是否臉上突然長滿紅斑的衝動。

  石黑公敬仍是一副呆愣樣。

  「嗯,請問,你有沒有看到小文。」見他還木愣著,她忍不住輕聲歎喟著氣,一個字一個宇,她講得清晰無比,「石黑公敬?你有在聽嗎?」

  他竟然真的是在發愣呢!小笠原閣吃驚地發現到這一點。

  「呃,你說看到誰?」

  「小文哪。」

  「沒有,誰有空整天監視著那傢伙呀!」

  「她不知道又逃到哪兒去藏了。」她很納悶,「不是說需要我教導她瞭解、熟悉日本禮儀嗎?可是,這幾天我都只能匆匆一瞥她的人影,待追過去,她就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大概是忙著處理結婚事宜吧,誰知道呀。」問他,他真的也不知情。

  雖然的確是想藉著小文需要學習日本習俗及禮儀的名義將小閣邀請到家中小住,讓他能在熟悉的自家環境裡努力消除彼此多年來的芥蒂,可是,其中也有大部分確是屬實。

  而且一開始,哥哥真的也是存心冀望小文能藉由她,盡量多吸取一些所謂正統嚴肅的淑女風範。然後,小閣住進來了,可他們卻大玩躲貓貓,他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飛機!

  說不定哥哥根本就是自主自意,完全沒有得到當事人的大力支持,所以可憐的小文在反對無效之際,只能採取消極的最下下策。現在的日子,除了千方百計躲開身形壯碩的涼子不時的以補品攻擊外,還得眼明腳快的避著小閣的步步追擊哩。

  「可是,這讓我很為難那。」小笠原閣苦惱著。成天沒個正事可以幫忙,閒來晃去的,又不是自個兒家,她住得很心虛。

  「呆瓜,這有什麼好為難的?等她忙完了想忙的事,不就會自動送上門來了?」指頭弓起,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想不想到果園走走?」

  「走走?」停下啃咬的動作,她詫異地望著他,「要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采蘋果了。」

  「采蘋果?」她眼睛一亮。

  「就知道你一定會有興趣。」他拿著木劍的手順勢又敲了敲她的腦袋瓜,「等我一下,我去換雙鞋子。」

  「好。」她笑嘻嘻地預備坐回原位。

  臨消失在門後,漫不經心的瞟了她一眼,石黑公敬又走回來,一把將她扯住,「你不去換套衣服嗎?」

  低頭瞄了眼自己的穿著,小笠原閣眼中泛著不解,「為什麼要換衣服,」她這算得上是衣著整齊呀。

  「你想穿著這身縛手縛腳的和服爬到坡上的果園采蘋果?別傻了。」擰著眉,他的目光在她優雅的和服上上下下巡視一遭,然後很不滿意地死瞪著她腳上的木屐,「還有,記得,你也得給我換雙舒服的鞋子。」

  老天,她若真穿著這衣服,被拖累的人就是他了。下山的時候,被他扛在肩頭的,除了一簍蘋果外,極有可能就是教簸陡的坡地整治成不良於行的她!

  「什麼,你們家的果園在山坡上!」她吃了一驚。

  「你以為是在平地?」他也被她的以為愣住了。

  「不是嗎?」

  「不是。」石黑公敬回答。不能怪她,一直都沒人跟她提及家裡的任何事項,所以,她會這麼認為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在這兒,也的確不是所有的果樹都是傍山而長的,「快去換衣服吧,我帶你到附近瞭解環境。」

  其實不只是附近,真得多找些時間帶她出去四處走走、探探險才行,睨視著她,石黑公敬輕歎無奈。果真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嬌女。

  沿著淺聳的山壁小道走著,景色算得上冷寂淒涼,但不致教人感到陰風蕭蕭,漫步其中,倒也頗能融入山中之景。

  「走不動了要講一聲喔。」石黑公敬不止一次對她嚷著。

  「這山勢又沒有多陡峭,我不是那麼嬌弱的。」深吸了口氣,小笠原閣著迷地望著四周景致,「這裡你常來?」

  此刻,他們腳下是座橫跨著溪流的石橋,溪流淺薄,橋面又高,無法探出手去撥戲水波。可是,因為建造年代頗為久遠,又是座造型古樸典雅的拱型石橋,側坐在橋墩上,那份愜意悠揚的感覺仍不時地即可觸進胸口。

  「來過好幾次了。」也不知道從哪裡摸了條巧克力,他捏了下,沒軟化,便遞給她,「小心化掉了會黏手喔。」

  「你不吃?」見他沒再變出另一條,她哪好意思獨享。

  「看你要不要分我一半嘍。」

  睨了他一眼,小笠原閣微歎著氣,搖頭,將手中的巧克力剝了一半,遞還給他。能不給嗎?他那眼神分明就寫著——你最好是自動自發的分我一半,否則……

  「謝謝。」石黑公敬也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口就將塞進嘴裡。

  「哪裡。」

  「想喝水的話要忍一忍,待會兒再走一段坡路,就有新鮮的溪水給你喝了。」

  小笠原閣好笑地看著他。待會兒才准喝水?他說得像他們此刻在行軍似的。

  「過去一些有什麼絕佳景致?」她很好奇。

  將車停在鎮上,石黑公敬背起帶來的背包,領著她在鎮裡這兒兜兜、那兒晃晃,算算,也已經走了快兩個小時了,而慶幸又高興的是,她全靠自己的一雙腳走著,沒有喊累或是宣告棄權。

  其實不來這一遭,她還不知道自己的體力頗為差強人意,除了先前一段陡路教她微喘起氣來,餘下的步行過程她甚至都覺得游刃有餘哩。

  「前頭再轉個山彎就看得見一處飛瀑,水自山上衝瀉而下,很清涼的溪水,你待會兒可以掬一些來喝,冰冰甜甜,包你會愛死它的。如果你的體力還應付得了,我們可以再走遠一些,尋一處頂峰,遠遠眺望崖下的海景,那景色,很幽靜淒清,很美。」他說得相當沉醉。

  這……是公敬的另一張臉孔嗎?這張臉孔是她所陌生的,但,卻將她潛伏悸動的心緒掀起了抑止不住地輕顫。

  「你很喜歡這裡?」她輕聲問。

  「不喜歡還會來這麼多趟嗎?」他笑了,很精神奕奕的朗拓笑容,「偶爾,我會抽空過來這裡走走,看看風景。」頓了幾秒,他反問:「你喜歡嗎?」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5

先環視週遭,然後她點點頭,臉上帶笑,「這裡的感覺跟北海道還有東京都不太一樣。」很滄桑,但,也頗有另類漁村之美。

  跟熱鬧又多彩多姿的東京比起,位屬東北地區的宮城縣是個不算太繁華的縣鎮,但也別有特色,而他們這會兒是站在縣境內的唐桑。

  康桑是個有些落寞的小漁港,有著標準漁村的清靜悠然,街道並不算太特殊,但屋舍卻建造得相當具有獨特面。不像一般建築物,在這兒,粗大的建材樑柱均特意外露,多數人家都將屋舍的牆皮漆成了柔和亮眼的白色,此起彼落地坐落在微微隆起的小小坡地,隱約都能自家中的大窗戶裡遠眺著波濤洶湧的蔚藍大海,夜晚來臨時,盞盞溫亮的暈黃幾光,似在歡迎著倦累歸航的捕魚人。

  在海外忙碌辛苦的漁夫們若瞧見了妻女為他們點亮的這一小束燈火,心中應該會泛起甜蜜的暖流吧。

  「你喜歡東京?」

  連想都沒多想一秒,小笠原閣微笑聳肩,「還好。」

  「北海道呢?」

  「當然喜歡嘍。」她嘴角上揚地道。自己的家鄉,哪有討厭的理由嘛。

  「那……」猶豫了下,石黑公敬輕聲問:「青森呢?」

  怔忡著眼,她抬眼仰望著他,久久無法給他一個回答。

  他為什麼要這麼問她呢?神情還那麼凝然且在意?呃,青森縣?她有什麼理由要喜歡它嗎?

  睨瞪著眼前毛遂自薦灌充說客的兩張掛著期盼的臉孔,蔡含文有些惱怒。

  「為什麼我不能留在這裡?」她舉雙手抗議。

  「成天窩在這裡,我怕你會悶得慌嘛。」石黑強介將她拉到身前,和顏悅色的哄勸著,「要不要陪我到辦公室窩個幾天?」

  「不要。」這種火燒屁股後才趕忙調兵遣將的爛主意,她才不會上勾。

  「還是……」

  「不要、不要,都不要,你們休想在這個節骨眼調開我。」

  「你捨不得離開?」

  「當然嘍,你忘啦,這今兒每棵蘋果樹上的果子個個都是又肥又大又引人垂涎,拜託,好不容易等到盛產期,我才捨不得走哩。」她發過誓,要吃垮公敬那傢伙管理的果園的,以她的蠶食能力,想吃垮那整座蘋果園當然是困難重重,可是沒多消耗幾顆就被拐走了,叫她怎甘心哪!

  「小文……」

  「說什麼都沒用,不走,就算打死我我還是不走。哼。」頂多,她再當忍者龜,整天縮縮藏藏的,反正……偷瞥了涼子一眼,唉,她也早就習慣了過這種慘無人道的躲藏生活。

  能怎麼辦?唉,除了歎氣,石黑強介還是歎氣。

  「文,你還是跟大少爺到東京住一段時間吧。」實在是看不過去,存心倚老賣老的涼子跳出來說公道話了。

  「不要啦。」正大光明的瞪著涼子,半晌,蔡含文眼眶泛起了微紅,「嗚……涼子,連你也嫌棄我了?」

  「沒良心的小丫頭,你明知道我也捨不得你走呀。」這話真的是一點兒都不假,多了個她,冷清又寂靜的偌大宅院熱鬧多了,「可是你成天盡霸著閣小姐,這樣下去,小少爺哪還有機會呀?」

  「不管啦,說來說去全都是你們的話啦,一會兒暗示我避著人家,眨眼工夫,又叮嚀我得乖乖當個好學生,你們究竟想……啊、啊、啊,我懂了。」猛地張大嘴,她恍然大悟,「真笨哪,我怎麼那麼迷糊呢?要不這樣吧,明天開始我一定貫徹始終做個超級忍者龜,再處處避開她,怎麼樣?」她笑得諂媚,打著商量,說穿了,她就是捨不得那滿坑滿谷的紅蘋果。

  「你不是很想再去迪斯奈樂園玩一趟?」

  「唷,你捨得放下你的寶貝工作?」蔡含文斜睨著石黑強介。哼,說謊,她才不信哩。

  「要不乾脆我們回家一趟?」石黑強介再接再厲地祭出貢禮。

  「回家?」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台灣?梨山?我的家?」

  「對呀,我們回台灣去,好不好?」他道。就知道這個誘餌鐵定有效,嘖,待會兒得開始看行程表挪時間了。

  「回台灣?」驚呼一聲,蔡含文整個人跳了起來,「真的假的?你想陪我回去看看我爸媽他們?」不會吧?他這麼善良?

  「你不想念他們?」迎抱起她撲上來的身子,他笑得很開懷,「順便還可以去找遲平涼敘敘。」

  順便去找遲平涼?!瘦削的身子倏地僵凝,用力地推開他的懷抱,圓眼驀瞇,定定地瞪著他,良久,蔡含文不屑地輕哼出聲,「我就說嘛,你這大忙人怎麼會突然轉性了呢?還善心大放送哩,原來喔,我看,去會會你們兄弟倆的老相好遲平涼這才是重點,讓我回家探望我爸媽只是順便為之的慷慨行為吧。」

  「呃……怎麼會……」

  「說實話罪比較輕喔。」她要笑不笑地說。

  這下子答是,也不行,答錯,那更是會犯天條,無可奈何的瞅著她,石黑強介呆杵著。

  「說呀。」蔡含文的臉皮笑得更邪惡了。

  可涼子又看不過去了,「唉,文,你就別再整治大少爺了,橫豎他都被你吃得死死的,承不承認還不都死路一條。」

  「他笨蛋呀他,就算是死路一條,說說謊話哄我開心會死人哪。」他就這點木訥性子讓她不滿。

  「你也別為難他了,就是說不出口,偶爾冒出個幾句窩心話才更彌足珍貴呀,不對嗎?」

  「這倒也是。」氣歸氣,她可也不愛將他調教成滿口愛呀情的風流哥兒們,這萬一被別的女人陰謀策反,將他給騙走了,她會哭死的。

  呆就呆一點吧,反正他也只會對她傻呼呼的,對上了別人,又是精明沉穩的石黑強介,想想,也沒什麼不好呀。

  強介大哥跟小文為什麼突然要到台灣去?納悶地望著混沌不明的陰沉天空,小笠原閣心不在焉地啃了口蘋果,腦海中的思緒又滾到了這些天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她該不該收拾行李回家了?這裡已經沒有需要她幫忙的事了,她沒什麼理由再留下來……

  「啊?!」

  「嚇著你啦?真是個膽小鬼。」輕彈了下她的後腦勺,石黑公敬的視線自她唇畔飛快地移開,「哇,肚子餓死了。」倏地伸手拿過她手中的蘋果,三兩下,那顆她才咬了幾口的蘋果被他解決了,「涼子,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要吃飯沒?」他朝著屋子裡喊。

  「再一會兒。」回聲悠悠地飄了過來。

  「那我先去沖個澡。」臨旋身,他又順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剛剛在發什麼呆呀?看你愣的。還有,不准再吃蘋果了,要吃,等吃飽飯再吃。」

  「嗯。」她還沒從蘋果被他搶走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奇怪,他不是不愛吃蘋果?

  「他總喜歡跟你搶食。」涼子忽然出現在她怔愣沉靜的身後。

  「涼子?!」小笠原閣驚呼。她什麼時候走過來的?自己怎麼沒聽見她的腳步聲?

  「有沒有察覺,小少爺現在連蘋果也吃了?」

  「對呀,好奇怪唷。」

  「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了什麼?」

  「或許是因為他體力消耗得快,肚子餓得快,又不忌口嘛。」她悶悶地說,對涼子的話不以為意。

  「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你見過他跟大少爺或是文,甚至是我們任何一個人搶過食物嗎?」

  這……沒有,一次都沒有耶。小笠原閣再度傻住了。

  「閣小姐是個聰明的女孩子,這個原因,你應該想得出來。」丟了這麼幾句帶有玄機的話,涼子又悠哉地踱向走廊另一側的餐室,「開飯嘍。」

  涼子話中有話,但,她真的也開始努力地撥開腦海中的層層迷霧。

  為什麼公敬老愛自她手中搶食呢?任何食物,只要沾了她的口,被他逮著了,總會終結在他手中,為什麼呢?茫茫然、傻呼呼,小笠原閣又習慣性地望著天空陷入沉忖。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5

第08節


  「就叫你別跟來,幹麼那麼愛跟!」氣呼呼的,石黑公敬踢出腳旁的一塊石頭,跺跺跺,三兩腳將它週遭的泥塊跺散。

  「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麼?這趟來是遠足呀?」他沒好氣地吐著氣憤。

  連下了兩天豪雨,坡上的土石被沖刷的嚴重性尚無法測知,不想她跟著來,怕有危險,可這妮子像是叫土塊重塑了個性,怎麼也勸不止,硬就是要跟來。

  原先覺得這倒也無妨。可是在果園附近繞了一圈,他的神情愈來愈沉,脾氣也愈來愈火爆。

  今天到此為止,再往上走,危險性愈高,誰知道這些土石什麼時候失守?罷了,待明天她沒眼巴巴地跟在屁股後面,他再往上爬遠些勘察。

  「公敬?」

  不耐地吭了聲氣,見一顆垂在前方的蘋果被蟲蛀了個黑點,石黑公敬不假思索地摘了下來,忿忿地往坡下丟去。

  「幹麼?」他沒好氣問。她剛剛不是叫他?怎麼停這麼久都沒聽到下文?

  「沒、沒什麼。」小笠原閣吶吶地說。他又在發脾氣了!

  下意識的,小笠原閣漸漸拉開與他的距離,免得禍殃及已。

  這會兒,她才有些瞭解自己執意跟來的決定是大大的失策之舉,因為揣著憂仲的心,駭怕他一個人在果園察看災情沒個幫手,萬一……她不願自己去設想這種可能性。本想跟過來看看能幫什麼忙,卻似乎反而幫了倒忙,成了他的掣肘之因,牽制了他的行動。下回,她該放聰明點的!

  「我知道我的長相離人見人愛還有一大段的距離,可是也沒恐怖到讓你躲我躲那麼遠的程度吧?」他察覺到她的動作,心中有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就給我靠過來。」他的聲音有些接近咆哮。

  隔那麼遠,待會兒若突然有個什麼動靜,他哪來得及施援手什麼的?

  斂著眉,小笠原閣帶著委屈地走向他。他好凶喔。

  「喂,別踩到那塊土上。」見她就要一腳踩到微凸起的浮土,石黑公敬不多想,立即拔腿衝上前去要扯住她。

  沖得太快,也太專心於觀察著她週遭是否危機四伏,石黑公敬反倒忽視了自己跟前的土塊缺了一處,一個大步沒跨過,整個人踉蹌向前撲去,順著坡度往下滑了幾尺。幸好,仗著靈活過人的手腳,這拉那踩的,漂亮且迅速止住了跌勢。

  「公敬?!」見他自眼前滾落,小笠原閣尖聲喊叫,小臉驀凜,急匆匆地趕向他,「你有沒有怎麼樣?」

  「別過來!」臉一白,石黑公敬趕忙制止她的救援行動。

  可是小笠原閣沒這麼幸運,即使是清楚的接收到他的命令,只恨自己缺了副靈活如狡猴似的身手。泡了水的土壞過松、過軟,濕濡濡的滑腳,她跑得又急又慌,教水霧淹上的眸子又只顧著瞧他的情況,一個不留神,整個人騰空滑落,伴隨著她的尖叫聲一路翻滾而下。

  眼睜睜地瞧到這一幕,石黑公敬的臉色倏然黑成一片。

  「小閣!」又跳又躍,他心焦如焚地瞪緊前方滾落未歇的身軀,一路追、一路趕,終於,兩顆種得稍近的蘋果樹助了他一臂之力,止住了她的滑勢。

  氣息幽幽輕逸,唇畔輕掀,小笠原閣的身子斜癱在泥地上。

  「小閣?小閣?」一個斜身飛竄,石黑公敬沖趴在她身邊猛地將那副泥人似的身子摟起,緊擁著她的一雙手臂抖得不像樣,但他全沒留意到這些,全副心神都放在玉眸微掩的小笠原閣身上。

  「小閣,睜開眼睛,快點睜開眼睛看看我,說說話呀。」

  「你……公敬……你……沒事吧?」混混沌沌,思緒尚未清澄,但為他而起的擔憂已率先攀上了她腦海中。

  「我沒事,我該死的比你好。見鬼的你,跑那麼快幹麼?想找死呀!」聽到她有氣無力的聲音,石黑公敬眼眶發著熱,但聽聞她一開口竟然是問他的傷勢,忍不住地,他就是想發脾氣。

  「誰像你那麼沒用,這麼點坡度都止不過。」

  能發這麼大的脾氣,他一定沒事。小笠原閣安心的吐口氣,忽地,又顰緊眉眼,扁起了發白的唇瓣,「我……好痛……手……痛……腳好痛……」

  腦門一僵,他起手飛快但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翻檢,愈瞧,神情愈是凝然。依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身來言,她簡直可以去皮膚科換膚了。

  「好痛……」

  「廢話,傷成這樣當然痛了。」撥開輕暖地外套,石黑公敬用力地撕下襯衫下擺,「你是豬呀,就叫你別跟著來,不聽?」現在可好了,賺了個皮肉痛。

  翻開她的褲管,氣惱地見上頭處處血跡斑駁,有幾處甚至不必拉開衣裳,直接就可自磨破的洞口看見血絲,緊繃著牙根,石黑公敬的眸中一片陰鷥,朝著手中尚稱乾淨的破布上吐著口水,他輕手輕腳的替她處處可見的傷口拭去泥漬的血水。

  「自找罪受!」不知是指她,抑或是指自己,反正氣鬱滿心,他就是想說些什麼消消怒焰。

  可是滿心委屈的小笠原閣將他氣悶的發洩字語全都攬向了自己。

  「如果……如果你真那麼……不願意……我跟著來……可以……說呀!」她又不是真那麼犯賤。

  「嗟,我好言好語地叫你不要跟過來,你聽了嗎?」他冷笑。

  「我是說……如果你明說不……」

  「拜託你別這樣膽小了,行嗎?成天畏畏縮縮的,教人看了就心煩。」她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傷!石黑公敬很惱怒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我也不願意自己是這種樣子呀。」

  「那就別擺出一副受驚小白兔的模樣,你是個成年人了,整天怕這怕那的,丟不丟臉?」又撕了另一塊下擺,冷著臉、火著脾氣,他忿忿地將暴力全都出在手中的布上,將它們撕成幾塊長條,為她包裹幾處擦傷較嚴重的地方。

  「我也不想變成這麼怯弱弱的女人,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了個膽小鬼,我更不想來這裡的,是你哥哥讓我來的,是他們用很誠懇的態度說服我來這麼一趟的。」緊咬著手指,眼淚汪汪,她抽抽噎噎哭喊著,「我怕你,儘管那麼多年了,我還是好怕你,你知道嗎?可是,我還是答應他們了。」

  空氣乾涸僵凝,卻又隱含著淺淺的激盪與感慨。

  她究竟在說些什麼鬼話?猛地頓住口,小笠原閣的淚水湧得更快了。老天,她怎麼說得出這麼傷人的話?!

  「你……後悔答應他們?」石黑公敬的聲音很死、很沉、很悚人的無波無濤。

  手指被咬出兩道弧形的血痕,她仍沒鬆口,教淚水淹沒的眼睛想移到他臉上探究,卻鼓不起勇氣。

  後悔?!聽他用死氣沉沉的口吻質問她,她的心揪著酸楚的難受。後悔嗎?即使是在此刻,她仍沒想過後悔這兩個字。可是,為什麼想做出否認的動作,偏身體像是定住了,無法搖晃著腦袋,想說出不是那兩個字,但喉嚨頓然卡往了所有的聲響。

  不敢看他,緊閉著眼,熱燙的淚水仍撲簌簌的無止無境。

  雖然沒有勇氣抬眼正視她的回答,但是,石黑公敬的全身神經繃得緊緊的,生怕她點頭說是,也生怕她會有任何更尖銳的哭喊脫口而出,可她卻什麼都沒做,盡在那兒哭呀哭的,哭得手指頭快被她自己給咬斷了也恍若未察。

  想開口叫她鬆開手指,卻在她一分一秒過去後,仍舊是沉默以對的答案中斂去了所有的感覺神經。

  沉默,並不代表傷害就變淺了,沉默,也代表著是膽小的她點頭說是的另一項證明。

  於是乎,他也陷入了沉默的氣氛中,靜靜地繼續著手中的包紮動作,低俯著眼卻不讓她探知半絲的紅起來。

  她親口說出心裡對他的懼怕了,聽進他耳朵裡,心如刀割。可是,他偏已是愛上她了,錐心刺痛的感受分毫不減地染痛了全身。

  她知道他的盛氣未消,從他一反常態悶不吭聲的將她抱回家這一項,她就看得出來。才進院子,他就大聲吼著要涼子幫她敷藥,硬挺著腰桿抱著她走進大廳,將她擱在椅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掉頭就走。

  「你要去哪裡」她不想干涉他的自由,可是,她擔心他在氣憤之下的行動會一傷了他自己。

  「不必你管。」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6

「公敬……」

  「哎呀,你們是怎麼回事?」邁著小步伐跑過來的涼子看見他們兩人狼狽的模樣,不禁失聲輕喊,「小少爺,這會兒你又要上哪兒;」瞧兩人神情有異,她心裡有個底了。準是吵嘴了。

  又是問他要上哪裡,奇怪,他什麼時候請了兩個人監控自己的生活了?哼,懶得理會她們。

  「公敬?」

  「小少爺?」

  聽到她們又異口同聲地叫著他的名字,不禁更惱火了。火上加油,他冒著憤慨的怒眸狠狠地掃了她們一眼。

  「叫什麼叫,我上哪兒你們管得著嗎?都給我閉上嘴,誰再叫我就扁誰。」

  「小少爺!」捂嘴著,涼子的嗓子弱了許多。哦喔,發這麼大的脾氣,這下子,她可真的是無能為力了,只能……期待的眼神偷偷地瞥向一旁焦急又緊張的小笠原閣。

  「公敬,你別懷著怒火開車。」小笠原閣不怕死地低聲喊著。

  她怎麼知道他就是打算要開車去飄飄火氣?兇惡的黑眸睨瞪了她一眼,沉著臉,他蹬著又大又堅決的步子走向車庫。現在誰來說項都不行,他的心情鼓噪得厲害,若不出去溜溜,徹底又瘋狂地透透氣,留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會有何傷人或是傷己的舉動。

  「公敬?」驚恐地瞧著他的前進方向,小笠原閣倒抽了口氣,倏地站起身,全身倏然被一陣又熱又麻的剌痛捲上,但她哪還顧得了許多,牙根咬緊,她痛苦萬分地拖著痛極的身子,可憐兮兮地追在他身後。

  石黑公敬沒往後探察她的行動,就只是冷著臉坐進車裡,用力的扭開鑰匙,車子引擎轟轟劈動,一抬眼,就驚見小笠原閣站在車前,兩手平張,堅定的視線緊緊地鎖在他臉上。

  「你想找死呀?」他怒吼,「滾遠一點!去找涼子幫你上藥。」

  「別出去。」

  「滾到涼子那兒去,別礙在我車前。」

  「別出去。」

  「你是沒聽到我的話嗎?」

  「別出去。」始終,她就這麼低低的說著這三個字。

  霎時,石黑公敬氣也虛了,塌著肩膀,雙手緊緊的搭著方向盤上,踩著油門的腳移開半寸。

  「擔什麼心?我只不過是開車四處透透氣罷了。」被她的話傷得整個人熱熱疼疼的,不找個事情發洩,他會悶成傷的。

  「不要!」鼻一酸,她忽然哀哀慼慼地輕哭了起來,「起碼,在心情不佳的時候,我求你別去碰方向盤。」依他暴怒又衝動的性子,若這時候真讓他將車子駛出去,沒拚老命似地踩油門飄車才怪。

  「你……」

  「求求你,別出去!」她淚漣漣的清眸幽幽平視著他。

  霎時,英雄氣短,再如何光火的怒氣教她這麼清幽憐人的口吻一灑,石黑公敬火息魂降,怎麼也燒不起來了,唉!

  「我們,我們可以坐在屋子裡聊聊天什麼的?」她輕緩柔淺的嗓子建議著,汪汪瞳眸一瞬不移地繼續哀求著他,「甚至,甚至你也可以拿木劍……」

  再歎了聲,推開車門,石黑公敬將順長的身子杵靠著車子,瞪著她半晌,直到她的聲音在他的凝望下一點一滴的降至最低。

  「過來。」忽地,他朝她展開一雙長臂。

  半跑半沖地,小笠原閣筆直地衝進他敞開的懷裡。

  「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要緊跟著你身後的。」她只是因為擔心哪。

  「小瓜呆,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真的?」仰首瞅著他,她仍微揣著懷疑,「不生氣了?」

  「嗤,小瓜呆一個。」石黑公敬臂力收緊,一把將她的身子摟離地面,情不自禁,將面頰貼近她粉嫩的肌膚。

  吸了吸微塞的鼻子,闔著眼,就這麼偎在他懷裡,頰貼著頰,許久,她不捨移動身子半絲。

  她愈來愈習慣他的擁抱了,好喜歡就這麼偎在他懷中,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的忘我感覺,整個人都恍惚了,就只能感受到他那短短的鬍髭微微的紮著肌膚的輕顫滋味,細鈿密密的佈滿全身,呵,教人依戀不已。

  「公敬,我好重的。」微推了推他,小笠原閣羞赧於光天化日之下竟教個男人摟個滿懷,更丟臉的是,她自個兒還偎得死緊。

  「哼,你比一隻小鳥重不到哪裡。」他的聲音裡有些不滿意。

  「你胡說,我才沒那麼輕。」將身子再倚得更深,不知不覺,快樂又佔滿了她的心。

  杵在廊下,涼子將一幕幕發展全都看在眼裡,不自覺地也笑了滿懷。

  好啦、好啦,看來這樁突發的小戰事總算是風平浪靜的消弭了。

  滿意的腦袋瓜猛點著,瞧那對依偎在彼此懷中已渾然忘我的小鴛鴦,涼子唇角的微笑擴大再擴大。哈,此刻心情大好,去做幾樣點心備著,待會兒,等他們敘完了情愛,肚子鐵定開始喊著餓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石黑公敬的眉眼全都豎起了凶凶的抗拒,「成天賴纏在我身邊嘀咕,說來說去,就是存心嫌棄我的開車技術。」真失望,害他還以為她也同他一般,起了特殊的心神蕩漾呢。

  早知道揮完木劍就直接回房間,這會兒也不會再度被她的話給惹出全身細毛。

  「我哪有。」苦口婆心的一番解釋全都被他曲解了,小笠原閣覺得好冤枉,

  「我只是希望,以後如果你的情緒不好的話,能不能就別去碰方向盤?」

  是哪位古聖先賢說的?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理,這話真是一點兒都沒錯,自第一次吵嘴至今,沒有驚天動地的大戰役,但小不隆咚的戰火已經燒過好幾回,而原因,就是出在他開車這一項。

  逮著機會,她總是捺著性子勸哄,他依舊是火著性子駁斥,幾次下來,一沾到這個話題,兩個人都會帶著沉悶的表情收場。

  怪不了別人,因為戰火幾乎都是她先挑起的。可是,她無法教自己在這件事情上鬆開憂心。唉,怎料得到呢?不知不覺,心中對他的感情竟愈放愈深,處處容忍他的暴氣更已是既成的習慣,可她能面對他幾算粗魯的言行舉止,卻完全控制不住眼見他在危險遊戲裡恣意而為時所產生的恐懼。

  怕,怕恐懼成真,怕會有個萬一……

  「你叫我別碰方向盤?」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小笠原閣搖頭。他這是存心以偏概全嘛,「我只是說希望,希望啦!」她有些氣結。他是塊頑冥不靈的臭石頭,是屬牛的、是屬烏龜的啦,又固執又不可理喻,簡直是要氣死人。

  「還不是?你明明就是!」他就是要跟她拗到贏。

  「我才不是。」

  「你那副嘴臉擺明了就是這個意思。」狠瞪著她,石黑公敬驀地冷笑一聲,

  「不錯嘛,在這裡住得愈久,你的膽子也愈來愈大了,不但丹田開始鏗鏘有力得教人佩服,講話不會結結巴巴,甚至還懂得如何頂嘴了。」他奶奶的成長過速,嗟,準是小文那壞傢伙做了錯誤的示範。

  雖然那倒霉的女人此刻人不在日本,平心而論,確實是不於她的事,但,他氣死了,無論如何也得找個人丟丟黑鍋。算她倒霉!

  「我不是頂嘴,只是希望你以後別一生氣就只想著要開車到處亂飄。」

  「飄?你會不會想得太嚴重了?我只不過是開車出去兜兜風罷了。」

  呵,騙死人不償命的男人,她才不信呢,「車速過快,容易導致車禍的。」叫她怎能不擔心呢?

  十次車禍九次快,別說是在氣極之下絕對是猛踩油門的賭氣行徑相當危險且要不得,光以公敬這個連心情處於最愉悅之際,開車也未必會遵守車速限制的悍性男人,要人怎能不擔心呢。

  「你詛咒我?」

  「我沒有!」

  「還說沒有?」她的不信任讓石黑公敬大為光火,「聽聽你自己剛才的話,怎麼,你巴不得我有事?」

  「你別無理取鬧好嗎?我一再強調,只是因為……呃,你要去哪裡?」她還沒解釋完緣由哩。

  「你管!」

  「公敬,你別每回說不到一半就都這麼氣呼呼的……小心!」倒抽了口氣,她緊張的捂嘴望著他的動作。

  剛剛他隨著怒氣揮動的竹劍差點揮到了她先前擱在牆邊的大提琴。

  「小心什麼?」氣憤難當,聽她這麼一驚呼,他驀然回首,黑眸中,仍是未褪的鬱憤氣悶。

  「你氣歸氣,可是,不准欺負我的大提琴!」小笠原閣的眼中有著指控。

  不准欺負她的大提琴?「你再說一次!」瞬間,石黑公敬一張俊臉完全黑透了。她竟以為,他會一時氣憤地拿她的寶貝大提琴出氣?她竟以為他是那種沒風度的男人?!

  「我……」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她強撐著勇氣,「如果你真的很生氣,你可以罵我,可是不要拿我的大提琴出氣。」看著公敬愈來愈沉憤的神情,還有逐漸堆積在眼底的不可置信,她的音量愈壓愈低。

  像是他很傷心她的誤解。的確,公敬雖然霸氣,但性子卻也耿直,依他的神情會不會是她自己太心急,想得多了?

  「你真以為,我會氣昏了頭,拿你的寶貝琴出氣?」她真的是這麼想的!石黑公敬打心底覺得難過。

  在她眼中,他自覺自己的存在與份量已經夠可憐、夠渺小了,現在,卻已經連一把破提琴都比他還重要了,那他算什麼東西?!

  他忿忿地掉頭跨向房門,心下一個氣憤難抑,先前被她拉開的梳妝椅礙在他的去路上,想也不想的,他猛一揮劍,將那張椅子往牆上掃去。如往常,這純粹只是個洩憤的動作,可誰知道,盛怒之下蓄足了勁道的一劍威力無窮,椅子僮向牆壁後反彈回來,筆直的朝著幾分鐘前才引起兩人爭執的大提琴撞去。

  「不要!」

  「小閣,躲開!」

  隨著強弱不一的驚呼喊叫,兩道身影同時飛撲成一團。

  小笠原閣靠得較近,隨著一聲慘呼,她撲上前,護住了寶貝大提琴,卻來不及避開梳妝椅的撞擊。

  而石黑公敬離得遠,雖然仗待著身手矯健,卻來不及偏開椅子的衝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梳妝椅在她身上散成片片。

  「不要弄壞我的琴,不要,不要……」滴滴淚水,熱燙的全灑在胸前、琴上,「你為什麼要欺負我的大提琴……它又沒有惹到你……不要……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不要生氣……」好難過。抽噎著,小笠原閣將臉埋進臂窩與琴板間,腦側、頰邊的熱痛抵不過心臟位置兇猛狂襲的飄揚痛楚。

  小閣……想喊回她的注意力,連清喉嚨的力氣都沒有,石黑公敬傻著心神,不知所措。

  瞧著她在瞬間竟已紅腫成一片的狼狽臉頰,嘴角開始細細的滲著血絲,汪成淚海的哀戚眼眸……他整個人似乎定化成石塊,怔愣在當兒,對自己的暴力行徑懊惱又憎恨,卻是動也無法動上半絲,一雙僵凝又充滿悔恨的黑眸無助的盯著摟抱著大提琴傷心哭泣的小笠原閣。

  不管無心或是有心,他竟錯傷了她,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第二回,在他暴戾失控的發洩行徑裡所傷到的第二個女人。

  第一個,是勉強算得上自找罪受的小文,因她的挑釁行為,將他的性子惹毛了,氣極之餘,他喪失了自制力。但小閣……她沒做錯什麼呀!

  那次,他自責甚深;可這次,他不能原諒自己!

  天哪,他這究竟算是什麼男人?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6

第09節


  捫心自問,石黑公敬是個粗魯、凶狠、言辭鋒利、作風強又崇尚暴力的野蠻分子,論起他的優點,恐怕得花上些腦細胞才能撿出一二。可他的缺點卻隨隨便星數就是幾大籮筐,像他那種男人,只要是聰明的女人都會有多遠避多遠,絕不會愚蠢到對他有任何癡心妄想。

  而小笠原閣發現自己原來也是個笨女人。

  好多天的時日過去了,那樁突發的暴方事件也已算是事過境遷,但,她卻發覺自己對他的情感更深、更濃、更加沉淪至無法自拔的地步了。

  那天,懷抱著堪堪才搶救保住的大提琴,她哭得哀哀慼慼,無法止息,除了被他突如其來的蠻悍暴力行為結實地嚇了一跳,還有更多莫名的委屈與心傷,眼淚來得又凶又猛,一時之際無法平復心情的低落,除了哭,她還是只能哭,也沒多餘的心思去探究房內的靜寂氣氛是怎麼個回事。

  然後就是那驀然覆著身上的寬闊胸懷,溫暖的長臂緊攬,還有另一道不屬於自己發出的吸聳鼻子的細瑣聲響,自頸畔緩緩滴下的溫熱液體……公敬,他哭了?!

  又是一驚,她猛地惻過臉,驚駭的看見一雙被後悔所佔據的黯沉瞳眸,透明的淚水滴滴自他眼眶中滑下臉頓。公敬在哭,他真的在掉眼淚?!

  見她突然回首,淚漣漣的眼眸倏然圓睜,他沒有費事扳回她的臉,也沒試圖避開她驀然一驚的凝視,公敬什麼躲閃的意念都沒有,只是緩緩慢慢的,好誠懇、好令人窩心的將額首貼近她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絕沒有心想要傷害你或者是那把大提琴,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連串掏自心扉的歉意,溫熱的氣息自他的唇逸進她的鼻心,烘暖了她的傷心。

  公敬竟然陪著她一塊兒哭?!

  哭得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將哀傷釋懷,也哭得她胸口更痛、心坎更酸,四行清淚淌流在凝望的兩雙黑黝黝的目光中,他的眼中有著祈求諒恕、有著後悔,還有那淚光,這教她怎能不動心呢?

  那麼好強又倔強的軒昂男人呵!

  絕口不提那天在她房裡所發生的事,她也不曾再賴纏著他,苦口婆心的要他開車小心,可是,他卻悄悄地為了她改變自己粗蠻的性子,不是渾然倏異,而是一點點、一滴滴的讓她體會在心。

  溫柔、善解人意、幽默風趣,甚至,他強迫自己朝著優良駕駛的目標邁進,如果,這是因為他的失手傷了她而得到的代價,她願意,無怨無悔。

  這包括了……她得面對自己可能會失聰的下場。

  「你一個上午都跑到哪裡去了?」不知打哪兒竄出來的,前一秒還不見人影,下一秒,石黑公敬就已經站在小笠原閣身前擋著她的去路。

  稍早,他本察覺她不在家,甚至連涼子也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他不安又心焦,愈等心愈急躁。

  隔了那麼許久所發生的事,仍彷彿歷歷在目,感情尚未得到再一步的確定,他怕,怕她心中仍揣著哀戚與怨恨地偷偷離開這裡、離開他。

  「是你呀。」

  「當然是我,要不然你以為是誰?」沒好氣地哼了聲,終於等到她現身了,他的神情稍稍好轉,「一個上午沒見你,你上哪兒去了?」不是想查勤,可是……該死,他就是想查勤。

  「出去走走罷了。」小笠原閣心情沉重地說。

  「為什麼不跟我說?我可以帶你到處逛逛的呀。」他有車、有人、有時間,還都是免費提供的耶。

  「不,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小閣心裡有問題。凝望著她,公敬不自覺地擰起了兩道濃眉,萬分篤定的在心裡下了結論。跟他回來往了這麼久,從不曾聽她嚷著說想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更遑論是想靜一靜了。

  這棟宅院不夠大?不夠清幽?不夠她暫時隱藏自己?更何況,小文那傢伙不在這裡窮攪和,有什麼天殺的大事得需要她跨出大門,跑到他所不知道的某個角落去閒晃一遭,靜一靜?

  「小閣,出了什麼事?」心中一旦有了疑問,他通常都會追根究底問出原因。

  「你怎麼會這麼問呢?」小笠原閣有些許的不安。公敬不會是已經察覺她今天的去處了吧?!

  「因為你很不對勁。」他也不遮掩心中的憂慮,「說,究竟是怎麼了?」

  「沒,又沒什麼事情,你別杞人憂天了啦。」嘴裡說得輕鬆,但眼底、眉稍,儘是卡著沉甸甸的煩慮。

  右耳已經持續了好幾天的耳鳴現象,聽力也開始減弱,練琴時,倍感艱辛,若非症兆明顯得不容她忽視,她今兒個一早也不會瞞著大家偷偷地上市區找了間醫院檢查,而檢驗結果及醫生的證實了她的擔心不是平白而來。這些,她不知道該不該跟公敬提及,更不知道該如何啟口說出真相。

  說因為他的失控行為,她的耳膜受到強大的外力撞擊,將耳膜給震破了?說因為他的失控行為,她或許得承受右耳將失去聽力的後果!不,她無法這麼殘忍地將真相說出口,那件事已經讓公敬夠自責了,她不希望再讓他知曉事實而導致他產生一些莫名其妙且自攬責任的想法。

  「是我杞人憂天嗎?」他根本不信,她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欲蓋彌彰嘛。她愈輕描淡寫,他愈是憂心忡忡。

  「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啦。」

  「小閣……」

  「對不起,公敬,我們晚點再聊好嗎?我覺得身體不太舒服,想先回房間休息。」倏地打斷他的話,她歉然地對他勉強一笑,不讓他有再多言的機會,靜默地繞過他身邊,逕自往房間走去。

  此刻,她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也沒有太多精力周旋在公敬的質問之中,她得好好地想想自己的狀況,好好地想想醫師的建議,還有,若手術結果不如想像般成功,往後的生涯該如何重新舉步。

  「小閣?」

  小笠原閣沒有回應他遲疑的低喚,微搖著頭,俯下首,黯然著情緒踱回那可以供給她獨自思索的小空間。

  想一把攫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來身前,想大聲斥責她這種教人深感不安的沉默行徑,想徹徹底底地將她心事重重的原因問個仔細,但,石黑公敬什麼都沒做,注視著她消失在廊尾,忿忿的一揚首,不假思索地衝向車庫,上了車,死命地急踩油門,驅策著車子如箭般飛騰而出。

  當在房裡沉忖的小笠原閣聽到猛烈的加油及引擎聲,頓然清澄了神智,心焦急切地衝向院子時,只瞧見自揚長而去的車底排氣管所釋出的縷縷白煙。

  她又惹他生氣了!

  車子才飄出大門沒多久,石黑公敬突然狠狠地踩住剎車,將車子停在路邊。

  他忘了自己在心裡答應小閣的允諾——愈是氣憤,愈不能飆車。但,他恨恨的一拳擊向方向盤,眼裡儘是陰鷙駭人的烈芒。

  這幾天,小閣相當的不對勁,她有事,而且蓄意在瞄著他,尤其是剛剛,他更確定這一點。

  氣、惱、怨、恨!百般滋味一古腦的全衝上了胸口,悶悶地壓著他的壞情緒。

  為什麼?小閣心裡有著苦悶,但她卻不肯對他說?向他求援引他氣、他惱、他怨、他恨的就是這一點。

  重新啟動車子,這回,儘管心情糟透,但仍將車速控制在標準時速裡。方才飄馳的那幾秒,已算是破了自己的允諾,他不能一犯再犯。馳駛在路上,腦海中的疑惑一波波的襲上全身。

  究竟,小閣的心事為何?

  才慢慢地踱出診間,涼子瞧了眼手中的取藥單,甫抬眼,就教另一道斯文低沉的聲音喚住。

  「本田太太?」

  停下步子,她側身望去,「宮澤醫師?」微弓身,她微瞇著眼笑,「你好。」

  「你好。」年輕有為的醫師也相當得體的彎身回禮,「很抱歉,竟然這麼冒昧的叫住你。

  「哪裡、哪裡。」她仍是笑瞇著眼,「宮澤醫師有什麼事?」她是區裡這家小醫院的老病號,小至發燒感冒,大至開刀生產,全都是光顧這家醫院,不但醫師護士都認識,連院長見了她與義一都會親切有禮的寒暄一番。

  其實這也難怪,因為院長是石黑家的遠房親戚,偶爾拜訪石黑家都會碰上面,不熟才怪。

  「請問,是不是有位小笠原小姐最近在府上做客?」

  「小笠原小姐?」他指的是小閣嗎?

  「嗯,小笠原閣小姐。」說到她的名字,年輕醫師臉上儘是靦腆的淺笑,「她是府上的客人嗎?」

  「是呀。」淡淡地點了點頭,涼子仍是笑著,但眼底已浮起了若有所思的保留。

  瞧宮澤醫師的神態,似乎是對閣小姐頗有好感。宮澤醫師是這所醫院的耳科主任,而據她所知,閣小姐也不太常獨自出門逛街,那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她最近情形怎麼樣?沒再惡化吧?」

  閣小姐的情形?惡化?宮澤醫師的意思是……「還算是不錯呀。」她謹慎擇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其實她也不必太擔心,只要動手術,聽力應該可以恢復個七八成,這我倒是有把握。」

  動手術?恢復聽力?涼子大驚失色,「宮澤醫師,她的情形很嚴重嗎?」

  「嚴重倒還不至於,不過,耳膜受到這麼巨大的撞擊,多少是一定會有影響的,尤其她學的又音樂方面……」終於,他接觸到涼子眼底的驀然驚駭,心猛一抽緊,「該不會本田太太,你們都不知道這件事情?」慘了!

  「現在已經知道了。」望著後悔多言的宮澤醫師,涼子的面容愈來愈陰沉凝重。

  閣小姐不過才住了幾個月,竟然就受了傷,還嚴重影響到聽力,這加害者,連猜都不必猜,百分之百一定是小少爺犯的案子,而他們全都不知道,任由她一個女孩子暗自憂傷著病情!

  向來很少發怒的涼子握起了拳頭,想重重地修理石黑公敬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孩子,狠想揍得他三天三夜無法座椅子。

  三番兩次地勸他少對人動粗,別成天都一副黑社會的粗莽相,他卻拿她的話當是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上回傷了小文,因為他悔意極深,小文也不跟他多計較;而這回他竟然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傷了閣小姐?老天爺,這還得了嗎?萬一即使是動了手術,閣小姐的聽力仍無法恢復的話,那她學了那麼多年的大提琴及鋼琴……她的未來呢?涼子不敢再往下想去了,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海倫凱勒的毅力與勇氣。

  天哪,這是什麼孽呀!

  石黑公敬已經氣她一個晚上了,他沒再追問她的心事重重,卻也像是對她失去了興趣,不愛搭理她,她覺得很不習慣,也有點傷心。

  像現在,他又想悶聲不吭地出門了。

  「公敬,你要上哪兒。」

  嘴皮子動了動,隔了幾杪,他才有些勉強地說:「果園。」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6

「那……」想要跟著去的要求再見到他的面無表情後,不自禁地吞回肚子裡。小心翼翼地望著他,孩子氣又兼帶了些示好的意味,她將手中的甜筒遞給他,「這個甜筒分你吃。」她愛吃甜食,而他總愛在她吃了幾口後,便一臉賊意湊上前來搶食。

  可看這情形,拗起性子來的他今天鐵定是不會主動搶食。

  「我不想吃。」

  「可是……」她支吾。

  聽到她又開始吞吞吐吐,他不耐又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帶著微忿的搶過她手中的甜筒,用力的踩著步子走了。

  以為她沒看見,臨出門,他將搶到手的甜筒扔到門邊的大垃圾筒裡。

  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待他消失在路口,小笠原閣走近垃圾筒,悵然的望著那支慘遭遺棄的甜筒良久……

  眼淚是什麼時候滑下臉龐的?她一無所知。

  「怎麼?他又惹你傷心了?」

  「涼子。」輕呼一聲,微惻過身,小笠原閣急忙拭著頰際的濕濡。

  「別遮了,我都看見了。」輕歎一聲,涼子蒼老多皺的手拉著她白皙的小手,將她帶到側廳廊下,「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告訴你們什麼?」她楞了愣。

  「小少爺曾經傷害過你的事呀。」將略有迴避的小笠原閣拉過來身邊坐下,涼子不捨地望著她,「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是誰漏了口風?

  「嗯,今兒個我到醫院檢查身體,剛巧碰到宮澤醫師,他向我詢問你的情形,我才知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很好呀,其實你別擔心,沒什麼大礙的。」

  「宮澤醫師也這麼說,可是前提是要你願意接受手術呀。」涼子慈祥的眼裡浮著犀利的探索,「既然動手術恢復機率頗高,為什麼你不願動手術?」

  「沒……」

  「不准對老人家說謊話。」她輕聲打斷小笠原閣的支吾。

  輕歎了聲,小笠原閣道:「我沒有不願意,我只是想,等離開這裡後,再到醫院檢查或動手術。」

  略一忖思,涼子清透的心思已經捉到了她的隱瞞動機,「你不想讓小少爺知道這事?」

  「嗯。其實他是無心的,真的,他不是故意的。」她急迫地向侃子再三強調這一點,「我知道他絕不是存心傷人,所以我不會怪他。而且,我不希望他自責,我更不希望因為這件事,他又再度覺得欠我什麼,我不要他這麼想。」

  「或許你覺得這件事瞞著他比較好,但你也清楚小少爺的性子,依他的脾氣,若他知道了你竟然蓄意隱瞞這麼重大的事情,一定會很不高興的。」到時候,又是一場風暴。涼子擔心著這一點。

  「是嗎?」

  「找個機會,好好地跟他談一談。」況且,也乘機教他知道光是在事後後悔是沒有用的,老這麼粗粗魯魯的,一點都不懂得如何對人家小姐溫柔體貼,真是欠扁,正如小文所言,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會啦,我會找個良機跟他說的。」淡然一歎,小笠原閣又是個顰緊蛾眉的憂煩神情掛了滿心。

  該跟他提嗎?他這兩天情緒不佳呢。坦白說,她真的很猶豫!

  小笠原閣沒有機會講,甚至,涼子的求證才得到證實,就已經有人忙不迭的竄出大門,氣惱咻咻地騎了輛腳踏車疾奔到果園為她討公道去了。

  才剛在台灣瘋狂又快樂的提前度了幾天蜜月假期的甜蜜兩人組,昨天深夜才癱著又疲又累的身體悄悄回家。大早,可憐又勞苦功高的石黑強介就帶了雙睡眼惺忪的眼趕到辦公室去做牛做馬,而好命的蔡含文在經過了徹夜補眠,正精力大奕地四處尋涼子與小笠原閣敘敘她不在這兒的八卦點滴。

  她離開那麼多天,公敬那傢伙跟小閣的關係不知道有沒有更進好大一步?蔡含文滿心好奇又興致勃勃得很。

  誰知道心存不軌的身影還沒露給她們瞧見,耳朵就已經靈敏地接收到這段秘密談話,而且是聽得一清二楚。霎時,哪還有啥心思繼續窩在原位聽後段壁腳八卦呀,一心只想將公敬揪出來痛罵一頓。

  太過分了,石黑公敬那個頑劣弟子扁她也就算了,誰教她自己也有錯嘛。可是……他竟然連溫柔嫻淑的小閣都不放過?

  他是豬、他是畜牲、他是禽獸,他是該遭天誅又喪盡天良的壞傢伙!

  「石黑公敬,你真的太過分了。」人還沒到,指責的嗓門就已經清脆的嘹亮在果園上空了。

  「小文?」自樹後探出腦袋,他愣住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哥他人呢?」

  「少給我打哈哈,你說,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哪?這麼過分又殘忍的事情你都做得出來,我們真是瞎了眼,幫錯了你了。」她悶頭就是一陣劈哩啪啦的惡罵。

  「什麼過分?」石黑公敬一頭霧水,「你吃錯了什麼藥?一回來就找我開飄?」

  「裝傻?哼,別那麼丟男人的臉好不好?都這種節骨眼了,你還裝什麼蒜?」

  「我幹麼要裝蒜?」莫名其妙就被人搶白一頓,他也有些惱了,「你究竟在飄什麼鬼脾氣?」

  「想推卸責任?你敢說小閣的耳朵快聾了不是你的傑作?」

  小閣的耳朵快聾了!怔愣地瞪著她,石黑公敬猛地皺緊眉頭,「你在說什麼鬼話?好端端地幹麼要咒她?」

  「還需要我咒她嗎?哼,拜你的暴力所賜,她的耳朵就快聾了,如果不動手術的話,就鐵定成了聾子,你不知道?」她懷疑他這個始作俑者會毫不知情。

  「小閣的耳朵……聾了?」

  「對呀,難道……」見他彷彿受了莫大震驚的樣子,她顰緊眉心,「不會吧,你真的不知道?」她忽然為時已晚的感覺到,自己似乎闖了些什麼禍子。

  石黑公敬已經完全意會不到他人的存在,突然腿一軟,就這麼硬生生地跪了下去,慢慢地、緊緊地,將壯碩的身子縮成一團。

  難怪他前幾天叫她時,小閣總是反應慢半拍,他還嫌她愈來愈遲頓,原來……她的心事重重,也是因為這件事吧!

  「公敬!」輕聲蹲坐在他身旁,看著石黑公敬傷心難過地將整個人蜷縮起來,她也扁扁嘴,靜靜地哭了起來。

  怎麼辦?她是氣公敬的出手沒有分寸,也氣公敬的不知道控制壞脾氣,更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說錯話了啦!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火辣辣的憤怒,火辣辣的激動,火辣辣的千思萬緒,俯視著她嬌媚又無辜的臉孔,石黑公敬的心在失聲痛哭。

  為什麼對於他的粗莽脾氣,善良的她竟然可以一忍再忍?

  「說什麼?」小笠原閣瞪大了眼,不解的望著他。

  今天大家都好奇怪,怎麼常常是一開口,就是這種質問兼埋怨的問句!一時之間,向來單純腦子的思索方向尚未導向先前與涼子討論的事項去。

  「到這種時候,你還想蹣我?」

  「瞞你什麼……」她倏地睜大了眼,「你知道了?」又是誰告訴他的?

  奇怪,怎麼她不過是去了一、兩趟醫院,在這裡也沒幾個人認識她,這些消息卻傳得像生化武器般迅速!

  「你以為出了這種大事可以瞞得了所有的人?」

  「我的確曾這麼企盼過。」輕喟,她俯首認罪。

  可誰知道這裡的人個個都如此神通廣大,她都還來不及策劃隱瞞的計略,他們就全都知道了。

  其實,她壓根就不擔心自己的耳朵會失聰,因為以現在的醫學技術,痊癒的機率雖不是百分之百,倒也挺讓人放心,她擔心的是另一項。

  「你以為傷了你,我的心可以原諒自己?」

  小笠原閣搖搖頭,沒說什麼。就是清楚他所會有的反應,才不敢讓他們,尤其是他,知道她的耳朵受了傷。

  忿忿地握緊拳頭,半晌,石黑公敬忽地將她扯進懷裡,像存心將她揉進他體內似的摟緊她。

  「放心,我會負責任的。」附在她耳畔的唇瓣是涼的,吹拂進耳窩的氣息卻是熱得撩人,「你不會有事,我會陪在你身邊,別怕。」

  聞言,小笠原閣神情一黯,千怕萬怕,最怕聽到的,就是他的這類宣言。

  「其實不必你負什麼責任,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是我失手……」

  「你並沒有打我。」

  「可是,如果我沒有失控去蹋那張椅子,你也不會因此而受傷,所以我一定會負……」

  「負責、負責、負責,我就是不要你口口聲聲都是負責任。」氣到極點,小笠原閣的口氣也硬了起來,「我已經說過了好多次,我是我,你是你,我們互不相干,你為什麼硬就是要將我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你說我們互不相干?」她極欲撇清關係的態度在石黑公敬的心中掀起狂濤,「你說我們之間一點什麼都沒有?」他有些咬牙切齒。不信這些日子的和平相處,甚至於幾近溫馨甜蜜的感覺是他會錯意?

  「我們之間的確是什麼關係都沒有呀。」

  「你……哼,隨你。」惱羞成怒,他一旋身,跨長了腿衝向外頭。

  見狀,小笠原閣機敏地一躍而起,牢牢地抱住他的腰,臉色倏變,「你要做什麼?」

  「這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他拿她剛才的話堵她。

  「你別老是一發怒,就想開車四處飆竄好嗎?」

  「這是我的發洩方式,就如同你一氣,也總是悶聲不吭,我都沒管你了,你管個屁呀。」雖然他壓根就不打算再用這種方式發洩怒氣,但被她簡單又冷血的三言兩語給惹毛了,也懶得糾正她的揣測。

  「別總是這樣衝動好嗎?你知道這樣開車出去會令多少人替你擔心?你為什麼不能替那些人想想呢?」

  「我為什麼要替別人想想?」

  「因為你已經夠大了,不能再這麼自私的只顧一己之樂。」她真的被他氣到了,「看來,強介大哥真的是白疼你了。」

  「是呀,在你心中,我是怎麼也比不上我那位出色的哥哥。」他冷言譏諷。

  「強介大哥的確是很出色,也或許,就是因為你的太壞,所以才會襯托出他的太好。」小笠原閣有感而言的輕歎。

  出色及太好又如何呢?沒錯,強介大哥的成熟穩重是她所欽慕與不及的,可是,公敬的放浪不羈……卻是她所愛的。

  他壞、他好、他溫柔、他粗暴,無論他的性子究竟如何令人難忍,這些都不重要,誰教手腳利落偷走她芳心的人就是他,石黑公敬!

  「很抱歉,你蠢到這會兒才將眼光移到我哥身上,已經太晚了,他早就找到正主兒了,就算人家小倆口不介意多了你這個電燈泡,你也頂多只能補上老二的位子。」他氣得口不擇言,「因為跟小文比起來,你只是只丑不拉幾的小兔子;畏縮、膽怯,各方面都差人家一大截的笨女人。」

  「你……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傷害我?」有形無形,他全部有辦法將她刺得遍體鱗傷,「我不希望你在氣急敗壞的情況下開車狂飄,是怕你受傷,我不跟你說我耳朵受傷的事,是因為不希望你為我擔心。」

  「我……」望著她又開始泛紅的眼眶,那句對不起卻怎麼也無法脫口而出。

  小閣她說的沒錯,他是著了什麼魔?竟一而再地用各種方式傷害她!

  凜著受了傷的心痛,沉默地望著他,在眼淚淌下頰際之前,小笠原閣靜靜的轉身離開。

  望著那雙小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來時所攜帶的行李,涼子猛歎著氣。

  「閣小姐,你真的決定回家?」

  「嗯。」

  「小少爺那兒……」

  忽然停下動作,小笠原閣一臉嚴肅地盯著她,「涼子,幫我一個忙好嗎?」

  「當然好,你要我跟小少爺說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是要你傳話給公敬?」小笠原閣怔住了。

  「我都已經是個六十好幾的老太婆了,幾十年的時間與歷練,常會帶給我們察言觀色的好本領。」淺笑,復又忍不住歎了聲氣,涼子拍拍她的手,「說吧,你有什麼話要留給他。」

  「替我告訴他……他贖罪的刑期已滿。」

  「就這樣?」

  小笠原閣輕點著頭,「這樣,已經足夠了。」

  起碼他會明白,他們之間已經分得乾淨利落、無牽無扯,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繫住彼此。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6

第10節


  「喂,幹麼呆呆地杵在這裡?」推了他一把,蔡含文眼含古怪地盯著他,「公敬?小少爺?呃,你還好吧?」

  石黑公敬沒理會她的鍥而不捨,懶懶地有一口沒一口地舔著手中的甜筒。

  「公敬?」她又輕輕地推了他一把。不敢太用力,怕這幾天性情大變的他會將郁卒悶氣全都出在她身上。

  「幹麼啦。」不耐地瞪了她一眼,「你煩不煩哪?」

  「人家只想問問看你還好嗎?」再坐下去,他就成了活化石了。

  「不好。」

  「那,你要不要找人聊一聊什麼的?」

  石黑公敬又不打算理她了。

  「公敬?」委屈地又喊了一聲,她噘著嘴。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衝動行事,才會導致他跟小閣鬧翻了,為此,她低聲下氣地拚了小命的百般討好他。

  「沒有人幫我吃這些鬼東西。」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說。

  「吃不下?」疑惑地看著他手中的甜筒,「吃不完就扔了嘛。」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節儉了?

  「誰像你那麼浪費呀。」

  「既然嫌浪費,那就吃了它呀。」嗤,反地無常的男人!

  「催什麼催,我又沒說要吃。」他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

  吃?不吃?他都已經再無半點興趣。

  她走了,再沒有人會跟他一同分享食物,為了一件事情關懷大笑,有彼此的肩膀可以倚靠……尤其是他氣得拳頭亂揮、怒火萌發,再也沒有她在一旁靜靜地替他散著憤怒。

  「既然那麼喜歡人家,怎麼不追過去?」算了,乾脆直搗黃龍,要死,她寧願死得痛快一點。實在是討厭局限在某一處無怨可伸的晦暗角落裡,因為心虛,只得眼巴巴地自個送上門任人宰割。

  「她又不喜歡我。」石黑公敬悶悶不樂。

  「你又知道了?」

  「小閣自己說的呀。」

  「女孩子家說的氣話你也信?」忍不住,她輕哼一聲,「告訴你,她是因為太在乎你,所以出口才會那麼重,如果不在乎你,你猜她甩不甩你?」他們吵翻的時候,她沒在一旁偷聽,但想也知道嘛,吵架哪會專挑好聽的甜言蜜語呀。

  「是嗎?」

  「我保證。」

  「這是你的肺腑之言?」

  「要不然是什麼?」

  「誰知道你是不是又窮極無聊,存心興風作浪。」撇撇嘴,石黑公敬明擺著就是對她的話產生質疑。

  一時興起就將週遭的人耍得團團轉,這種缺了天良的壞事,小文的確是曾經做過,恕不得他心生質疑。

  「別把我看得這麼扁好不好,再怎麼說,你也是我未來的小叔,成天看你苦著張臉,我的心情就好不起來。」況且,還得加上她的心虛這一項,為了能問心無愧,臊說什麼得助他一臂之力。

  「真的?」

  「我用你哥的寶貴名譽發誓,信了吧?」

  「名譽是我哥哥的,誓言是你我的,我信不信有差嗎?」

  呵呵,公敬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哎呀,別管是誰的名譽啦,反正說得再多,若你不扯下臉去接她回來還不是枉然。」

  「我沒勇氣。」

  「哈,少來了,你這種人還需要什麼勇氣?」

  死氣沉沉的眸子朝她砸了幾顆白眼,猛一揚手,石黑公敬終於甘心丟掉手中早已化成一攤黏液的甜筒。

  「這次,我會在這裡等著她回來。」

  他若主動出擊,以她的死腦筋來說,她一定會死咬著他是抱著贖罪心態來看待他的求和、求愛,所以,他會捺著性子,做個孬種等她回心轉意投入他的懷抱。

  她會回來找他的!

  失魂落魄地跨進浴室,水龍頭一旋,小笠原閣往前一站,任熱燙的水注洶猛的沖襲骱著茫然的身體,怔了好半晌,這才自發性地拿起香皂將泡泡抹遍全身,前幾天她已到醫院做了手術治療,醫師說手術相當成功。

  「小閣?」

  「嗯?」慢條斯理抹拭身體的速度突然停了,揣著緊張,她傾聽外頭的聲音。

  「怎麼洗那麼久?你還好吧。」

  「快好了。」懶懶地應著,重新著擦拭動作。不是她祈盼的長途電話。

  不知怎的,今天的心情沉甸甸的,總覺得整個人都慌慌的無措,卻也摸不著情緒無邊的緣由。

  「呵,你這孩子是怎麼了?那麼無精打采的?」手裡捧著待會兒丈夫要更換的乾淨衣物,小笠原夫人輕喊著。

  「我很好。」小笠原閣不經心的眼輕輕掃過寂靜了一晚的電話。

  順著女兒的視線,她若有所悟地輕哼一聲,「是不是因為還沒接到電話?」

  「嗯。」輕顰著眉,小笠原閣輕歎,「比往常的時間都晚了快一個小時了。」想到了一整天惶然不安的心情,她數度拿起話筒,又擱了回去。

  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自回到函館,幾乎是每天,涼子或小文都會在晚上與她聯絡,聊聊天,附帶捎個公敬的近況讓她知道。他的低落情緒,他的狼狽心境,他的頹廢避世,他的一切一切,她們都狠心殘忍的一一說給她聽。她不想聽,卻在下意識中將話筒握得更緊,更脁不開這條看不見的微弱連繫。

  她知道小文她們是存心用各類感情勾引她回去,也知道自己的心掙扎著想回去那個有著她所留下愛情的大宅院。

  可是,她無法找到正大光明的理由回去了。

  「孩子,去找他吧。」

  「媽?」

  「去找他吧。」淡淡一笑,小笠原夫人輕撫上女兒蒼白的臉頰,「別這樣折磨自己了,既然放不開他!那就回去找他呀,他不是還在等著你?

  「我不確定他還要不要我。」小笠原閣說得可憐兮兮。

  「他不是還在為你的離去陷入谷底?」這一點,她可就比女兒有信心多了,「我的小女兒長得這麼可人,他怎麼會笨到不要你呢?」

  「可是,我們曾經吵過架……」

  「有哪對情侶不會吵嘴?看,吵歸吵,即使是分隔兩地,你們還不是仍為彼此魂牽夢繫?摸著你的心,誠實地問自己,如果真愛他,無法放棄他,那就回去將愛情爭取回來。

  「媽媽……你們……你們不是不贊成?」

  「我們更捨不得見你一天天的消沉下去呀。去吧,如果,他真笨到對你不再有情,那就回來吧,家裡永遠有溫暖的親情等著你。」

  霧氣嫣然的瞳眸凝望著母親,小笠原閣釋然地微點了點頭,快樂的喜悅自胸口綻出。

  是呀,有這麼強而有力的親情為後盾支撐著她的勇氣,她何懼之有呢?

  懷著幸福的勇氣,沖釋了不少等不到電話的悵然,這麼多天以來,小笠原閣第一次氙得很安穩。

  明天一早,她先撥個電話給涼子或小文知會一聲,然後,她就要飛過去尋回她的愛情。或許,她也可以來個出其不意,給她們一個意外的驚喜,嘻嘻。

  夜,愈來愈深,當萬物俱寂,人們全都深深熟睡時,小笠原家的電話鈐聲很令人心驚膽戰的響了起來。

  眼甫睜開,不知怎的,小笠原閣就教突來的恐懼襲上了一陣寒顫。

  「小閣?」

  「你……小文?是你嗎?」小文的聲音,怎麼那麼奇怪?粗嗄低沉,教人的腦門泛起不安。

  「小閣?」

  突然,小笠原閣的喉嚨發不出丁點嗓音。

  「小閣,我是小文啦,我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知道這樣子打擾人家的睡眠很沒有禮貌,我知道……」沙沙啞啞的聲音忽然哭了起來,「我不知道啦,小閣,怎麼辦?」

  腦門僵凝,小笠原閣緊緊地握住手中的聽筒,「怎麼了?你為什麼哭?」還哭得這麼悲淒?那沙沙啞啞的嗓音……不會是因為哭得太久了吧!

  「小閣,是公敬啦。」

  公敬?公敬……他出了什麼事?!小笠原閣連問都不敢問出口。

  話筒另一端,蔡含文哭得哀哀慼慼,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沉默,兀自細聲細氣抽噎著。

  「土石流……來得好快……我們一直找不到他……已經一整天了,山上的泥水還一直流下來,好恐怖喔。小閣,我好擔心公敬,他……我好擔心他喔。」除了擔心至今仍未尋獲的公敬,還有白著張臉,發了狂似的在失事地點四下搜尋的強介。

  那景象看在她的眼裡,讓她聯想到黝黑陰森的死亡地獄,除了恐懼,她所感覺到的還是恐懼!

  「小閣,是誰?出了什麼事?」小笠原夫人披著睡袍,憂心忡忡地望著女兒倏然慘白的臉。

  小笠原閣聽不進外界的任何聲響,一顆心被公敬的失蹤消息給驚癡、震傻了。

  「小閣?」見她神色有異,小笠原夫人衝上前,重重地拍了她一下,「小閣!」

  悠悠魂醒,見到母親擔心憂慮的臉,忽地,眼淚撲簌簌的淌下她泛起鐵青的臉頰,「媽……」

  「出了什麼事?是公敬怎麼了?」方纔曾聽到女兒驚呼一聲後便開始低喃著公敬的名字,該不會是他出事了吧!

  閣,很在乎他的!

  「媽……他……公敬他……媽……怎麼辦……」

  「別慌、別慌,媽媽在這裡。」辛苦地扶起小笠原閣的身子,她也開始微顫的手輕拂著女兒驚惶無措的慘白臉頰,「告訴媽,公敬怎麼了?」

  「公敬他……他……媽,公敬他……」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8-4-29 03:16

「明天一早,媽媽陪你一塊兒到他們家去。」聽了半天仍聽不出個所以然,小笠原夫人當機立斷,冷靜的替已失了清醒的女兒拿定主意。

  「我們可以現在就出發嗎?」小笠原閣仰起淚漣漣的臉龐問。

  「傻孩子,三更半夜,哪兒有車呀?況且,如果他沒事,知道你就這麼沒腦子的在深夜裡奔波在外頭,你覺得他會很高興見到你嗎?」

  明知道母親的話是對的,若公敬知道她這麼不經大腦的行事,鐵定又得挨他一頓罵的,但……

  「可是,我好擔心他。」如今,他生死未卜,教她怎安得下心!

  「我知道。」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裡,小笠原夫人輕撫順著她的髮絲,「我知道。」

  「小文……」輕聲喊著,小笠原閣忽然停住腳步。

  站在病房門口的文,好憔悴、好蒼白,紅腫的雙眼更添加了幾許淒愴。不會是……不可能,公敬不可能有事的,他不能出事!

  「小閣?小閣?」像是有心電感應,蔡含文幾乎是在她輕呼出聲時,就察覺到她的存在。抽了口氣,蔡含文像個火箭炮似地朝她衝來,一把抱往她,「真的是你?太好了,你來了!」

  「公敬?」

  「暗。」她朝門扇緊闔的病房努努嘴,「他在裡頭。」

  「他?」

  「我不知道。」拭去眼裡的淚水,她倏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稱不上是笑容的淺笑,「你自己進去看看。」

  叫她自己進去一探究竟,這是代表什麼?顧不得一直靜靜地傍在身邊的母親,小笠原閣憋著氣,上前猛地推開門,親眼瞧見了坐躺在病床上的人,腳一軟,小笠原閣癱滑到地上,來勢洶洶的淚水一下子就灌滿酸澀的鼻心。

  真的是他!他沒事!

  「小閣?」小笠原夫人嚇了一跳。

  「夫人?太太?伯母?」一連換了三個稱呼,快步上前,蔡含文熱情地挽著她的手臂,「放心啦,她一定沒事的,你別緊張,來,這家醫院的咖啡跟小蛋糕很好吃喔,我請你去吃好不好?強介?你要不要跟過來付錢?」木頭、呆子、二愣子、大電燈泡一個,都什麼節骨眼了,還不快點識相地滾出來。

  聽到了門口的騷動,石黑強介自床畔的椅上站起,才瞧清楚那個一進門就軟在地上的女人是小笠原閣,就聽到蔡含文的暗示,他搖頭失笑,上前攙起小笠原閣。

  「你總算是來了。」

  「強介大哥……」口裡喚著他,她一顆心、一雙眼,全都跑到了床上的病人身上去了。

  「呃……我先陪小文跟你媽媽出去晃晃,你們聊聊。」縱使已經沒有人在乎他的存在了,石黑強介還是禮貌地做著退場白。

  而小笠原閣連腦袋都不點了,癡癡的淚眼與石黑公敬深邃的黑眸凝望著。

  良久……

  躺在病床上,石黑公敬一身曬成古銅色的肌膚與純白的床單更顯對襯,坐躺在床上的他像是個沒事人似的,優哉游哉,只可惜,自手臂延伸而出的點滴管洩漏了他的不適狀態。

  對視許久,驀地,他朝她伸長手臂。

  「天哪,你真是慢那!」

  噙著淚水,小笠原閣微楞,「你……在等我?」輕吸著鼻子,她筆直的衝進他等待的懷裡。

  「廢話,不等你等誰呀。」緊緊、緊緊地樓著她,「笨女人,沒事還窩在家裡做什麼?啃紅蘿蔔呀?不會早一點回來。」

  「既然那麼想我,為什麼不去接我回來?」眼淚早不知何時已經不請自來的又佔據了她紅腫的眼窩。他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你以為我不想呀,我想這麼做都快想死了,可是又怕人家口口聲聲什麼責任不責任的,又存心跟我畫清界線,我哪還敢再去僚撥你的不滿哪,所以,只好守著家裡的老株殘樹,等你這只笨免子自投羅網嘍。」

  他這是什麼意思?守株待兔?!

  想到他在氣極之際,口不擇言地諷她是醜不拉幾的小兔子,情不自禁,笑容掛在她淚頰上。

  呵呵,敢嫌棄她醜不拉幾,看著好了,未來的數十年,有得他受的了。

  若想瞭解鬼靈精的蔡含文與沉穩的石黑強介的感情,請看別問我是誰之《桃花舞春風》

                        別問我是誰之中繼

                          劉芝妏

  好累!

  雖說是個暖冬,但畢竟有個「冬」字存在,想想,也挺傷腦筋的。

  我的小小蝸居位於美麗寶島的中腰位置,據聞,氣候最為怡人了,但可別被這怡人兩字所矇騙了,在這裡,早晚溫差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白天嘛,是日頭赤炎炎的大好晴天,拿棉被出去曬曬,待傍晚,收回房的暖被上儘是陽光的舒暖氣味,舒適感直透進心坎裡。慘的是,待銀月盤一高掛天際,沁涼冰寒的溫度教人忍不住將四肢縮了又縮,就只盼隨身攜了具大暖爐,窩著,不怕風、不怕寒、健健康康度酷冬。

  呵呵,我還巴望著有朝一日能在北歐國家留下片片足跡呢,光是降臨台灣的一個小小冷峰過境,就已經夠讓我嗚呼哀哉了,還遑論是冰天雪地的北國之景哩。

  翻翻以往自個兒寫下的後記點滴,突然發現,從夏天到冬天,似乎大自然的氣候全都被我嫌棄過,捫心自問,它們還真是倒霉,而我也太挑剔了,所以,往後得記得,別太責難它們才是,畢竟它們都是各司其職,怨不得的哩。

  前些天拎著包袱暗遁回家過元旦佳節,在姑姑家有份機緣巧遇了以往未曾謀面的表侄女——雅怡可愛活潑,有雙靈活且快樂洋溢的悅人瞳眸;一築清雅涓秀,有份少女的靦腆與雅致。同是國中小女生,雖已接近蛻變添加成熟韻味的成長年齡,但清清純純的童稚光彩仍照亮的閃爍在眼、在臉、在神情。

  老習慣窩在家裡當忍者龜,極少出去拋頭露面,有時一整天連大門都沒邁出去半步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偶爾見到久未謀面的親戚就會不自覺地高興好半天,儘管寒風咻咻,心裡頭總燃著怡人的溫暖,久久不散。

  跨過了新的年檻,所有的計劃又可以好好地往前推進,不管是去年未達成的,抑或是新構思而成的,在往後的一年裡,得好好地努力及加油嘍。

  而這一次,真的是祝大家新年快樂了。

  等等,我想到一句更好、更棒的祝福詞了,那就是,祝大家「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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