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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玄幻奇幻] 《凡塵》作者:清尊【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0     標題: 《凡塵》作者:清尊【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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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尊  凡塵


  楔子

  那一年,他剛剛飛昇成仙。

  那一年,他初次參加蟠桃盛會。

  那一年,他隔著瑤池驚鴻一瞥。

  

  玉帝,眾神之首,竟是如此的尊貴。

  九天之上,唯玉帝至尊。

  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尊玉皇上帝,是凡間眾生對他的尊稱。經三千二百劫,始證金仙初號自然覺皇,又經億劫,始證玉帝。

  

  相,神無相。

  他成仙上天後,竟迷失在了色相之中。明知那是遙不可及的上神,仍是剎那愛上了。

  是劫。

  淡淡的憂傷,他收回視線,不敢再褻瀆。

  在他轉身之際,卻不知,那玄穹高上玉皇大帝似有若無地看了他一眼。

  看了一眼這個初入天界的小小仙祗的背影。

  相錯的一眼,在兩者心中都留下了一道痕。

  是劫。

  

  瓊樓玉宇,雕欄玉砌。天宮華美,非人間能比擬。

  原來,神仙住的天宮是如此富麗堂皇。

  神仙非凡人,卻一樣有尊有卑,有官有民。他只是一介小小仙,隔了瑤池見過那神的容顏後,再不能相見。凌霄殿不是他一介小仙所能進,每每徘徊於殿外,皆被守門神輕斥離開。

  

  後來──

  五百年後,他犯了天規。

  雙手縛了捆仙索,被押上了凌霄殿,卑微地跪在冰冷的地上。沒有害怕,沒有恐懼,他只是貪婪地、大膽地抬頭,遠遠地看向那個尊貴的上帝。

  五百年,玉帝容顏依舊,是仁慈,是無私,是遙不可及,是超然一切色相之上的玉顏。

  玉帝看向他,與他的視線相觸──

  五百年來的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交錯。

  劫,只是開始。

  明知不該,卻仍是看了一眼。

  玉帝揮了揮手,離開了寶座。

  他,閉上眼,被神將帶去受天雷,損了仙體,留下混沌的七魂六魄,入了輪迴。

  此去,再不復相見……

  

  又五百年,玉帝億年歷劫。

  便是天界之神仙,依舊有劫。千年,萬年,乃至億年,是劫,逃不過。

  眾神跪拜凌霄殿,玉帝取下了帝冠,放下法器,留在了凌霄殿的寶座。眾神惑,帝淡然一笑,此劫唯有再入輪迴,歷經七百年,才能返回天界。天上一日,人間百年。七百年,不過天上七日。

  經此劫後,玉帝將億億年歷劫。

  眾神相送,帝掠過蒼穹,化為一道金光,循入了輪迴。

  相見於凡塵,

  相戀難相守。

  悟道不成仙,

  魔劫縱人間。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12 09:18 編輯 ]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0

  第一章

  放下藍皮手抄本,揉了揉太陽穴。

  抬頭,天灰濛濛,應該快天亮了。其實他並不喜歡看小說,只是前日弟弟拿著興高采烈地向他推薦,說是新的手抄本,得到眾多好評,說的是光怪陸離,神仙鬼怪,有趣得緊。於是,他便拿來看了。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被精彩的故事所吸引,倒是看到妖猴大鬧天宮之時,把玉皇大帝驚得束手無策,大失形象,令他心生不快。

  他也不是教徒,對神仙佛祖沒有執念,偶爾進廟堂道觀拜拜,並無多少誠心。他覺得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神仙,人們求神拜佛,都是徒勞的。可是,儘管如此,他對供在廟堂裡的玉帝神像有一種說不出的懷戀。

  那泥塑的人像,世人說惟妙惟肖,可是他覺得玉帝不該是那樣的色相。他應該更……更什麼呢?他說不出那種感覺,每每面對玉帝神像時,心頭總莫名的刺痛。所以他不愛進廟堂,不愛去道觀。去了會心傷,食不下嚥。

  一宿未睡,有些累,但並不想上床睡覺。心裡一股煩悶,惆悵。

  天亮後,用了早膳,幾個弟弟跑過來,嚷著下午要去山上郊遊。

  「你們去吧,大哥有些累。」他淡淡地拒絕。

  「不是吧?大哥,你明明昨天答應過的!」小弟不滿地嘀咕。「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

  捏捏眉間,頭痛。

  二弟看出兄長的疲乏,便說:「大哥昨夜可能一宿未睡吧?小弟,讓大哥好好休息罷。」

  「什麼?大哥昨夜沒睡?」

  「嗯。」他應了一聲,不想多說什麼。

  「不會是去了『衾香樓』?」古靈精怪的四弟口不遮攔地問。

  「四弟!」另外幾位兄長喝斥他,怎麼可以在大哥面前沒大沒小。誰不知大哥最潔身自愛,二十有五,卻從未去過青樓紅院,妻妾更未娶。

  吐吐舌,四弟說:「我……我說笑嘛。」

  歎了口氣,他道:「我是看了一宿的書。」

  「啊?不是吧?」三弟晃晃扇子。「大哥,你從不嗜書,怎麼昨夜看了一宿?」

  他一一看過弟弟們,發現幾位弟弟好像都一臉好奇。的確,他是不愛看書,可並不代表他不看書。自小四書五經也讀了不少,成年後接管家中事物,沒什麼空暇看書。

  「罷了,陪你們去玩吧。」難得今天兄弟們都閒下來,他也不掃興了。

  「耶,太好了!」小弟拉起兄長,開心地大叫。

  於是,兄長五人,便向城外的香巖山而去。

  一路上騎馬,說說笑笑。到了山腳下,便下馬,把坐騎交給山腳下唯一一家客棧保管,兄弟幾人帶了餐點便開始爬山。

  今天閒情,出來踏青的遊人不少。幾處名勝風景皆可見來遊玩的人們,越往高處,遊人漸少了。來到半山腰的一個小山莊,幾人累腳,便去喝茶吃點心。

  喝了幾盞茶,吃了幾口素餅,他突然很想獨自到處走走。見幾個弟弟正談得盡興,便不打聲招呼,單身出了山莊,在附近晃晃。

  這香巖山來了不下十回,每次都只到半山腰,不曾上得山頂。山脈太高太大,能走至半腰已很不錯了。至於深山內,幾乎無人入得。據說猛獸過多,山石嶙峋,不易上去。

  晃到一處小瀑布,瀑布下有深潭,汲水喝了兩口,干甜。又抹了把臉,讓自己清醒幾分。尋了塊巨石,以袖拂了幾下,便躺下來假寐。

  弟弟們在山莊估計還會呆上一個時辰,他就趁這空閒,休息一下吧。

  迷迷糊糊間,似乎做了夢。夢中,仙霧繚繞,瓊樓玉宇,如似天宮。蟠桃盛會,眾神聚集。

  他立在瑤池的一角,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找了很久,終不見人,便黯然傷神,突然一記天雷劈來,他躲避不及,被打了個正著,痛得他驚呼,然後──他從夢中驚醒。

  坐了起來,抹了抹額頭,一把冷汗。好真實的夢,被天雷擊中的疼痛,好像從夢中延伸到現實來了。

  待心鎮定下來時,一看天色,不禁暗叫不妙。閉眼時日正中,醒來時,日已偏西,想來弟弟一定著急了。

  他竟然睡過頭了。都怪那夢太離奇,莫不是昨夜看了那離奇的手抄本,餘韻未了?

  正要起身離開時,這片小天地闖入了一個天外客。

  一身修道士打扮,面玉如冠,氣息純然,如不識人間煙火。那人來到潭邊,向他點了下頭,便蹲下身,取出皮囊裝水。

  他呆呆地望著那人的背影,心臟莫名的縮緊,只望了一眼,竟似看不夠。那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長相出眾,可是……他是個修道士啊!自己竟然看個道士而癡迷了?

  他知道香巖山有座修道觀,裡面道士不少,來這裡遊玩,偶爾會遇到道士。

  那人取了水,起身要離開了,他不假思索,追了上去。「道長且等。」

  那道長停下腳步,不解地望他。

  走近看,看得更清了,這樣的面容,配上純然的氣質,是怎樣的一番仙風道骨啊。

  「在下宿清風,不知道長道號如何稱呼?」他一改往日的穩重,像個急切的少年小子。

  道長微微一笑。「貧道『玄真』。」

  玄真?玄真?這道號怎地奇怪,可又很適合他。他看似慈眉善目,但又忽遠忽近,讓人無法琢磨。他的面貌怎的出眾,如入塵世,不知會有何不凡造化,卻偏偏入了道觀,成了道士。

  「天色已晚,施主還是盡快下山吧,莫讓家人擔心了。」那道長提點他。

  他略一愣。見道長要走,追問:「道長可在『紫靈觀』?」

  道長但笑不語,微一施禮,便走了。他身法極快,像是武功,又像法術,沒一會,就不見影了。

  宿清風恍惚地立在原地,望著,看著,心頭一陣失落。

  待他回到山莊時,看到弟弟們一個個擔心焦慮,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被弟弟拉著抱怨了半個時辰,一行人下山去了。

  回到家中後,他卻開始變得煩躁。每每獨自一人時,想起山上遇到的那道人,心頭便滑過一陣陣糾痛。夜裡輾轉反側,一閉上眼,便想起那道長俊美無儔的身相。明知他是修道士,自己竟在夢中褻瀆了他。

  醒來惆悵苦悶,自我厭惡。

  怎會……只見過一面,便……陷入了魔障?

  ****!!!! ****!!!!****

  漸入夏,天氣慢熱了起來。從櫃子裡拿出涼薄的夏衫,往身上一穿,冷熱適宜。

  宿家在靈溪城可列富豪,祖上數代積累的財富,足可傳承四五代。宿家兄弟眾多,各有本事,宿清風雖是掌家,但為人溫文爾雅,隨和清靜,完全沒有掌權者的霸氣與果斷。若是混在人群中,人們只當他是一方文士,面上總掛著一抹淡然的笑容,輕輕一瞥,柔情似水,自有一股清雅之氣。

  淡青薄衫,閒情逸致地踱進茶樓,迎面走來幾個熟人,皆笑顏相向。宿清風一一點頭回禮,踏上樓梯,來到二樓雅間,撩開珠簾,便看到雅間內早坐了一紫衣男子,見他來了,便站起來笑著拉住他的手。

  「東君,你可來了。」那紫衣男子親熱地喚著他的字,俊朗的臉上露出一抹埋怨。「今次讓我等了近半個時辰,你怎麼說?」

  「生意上的事耽擱了,還請長卿見諒。」坐下後,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方纔又被四弟纏著去了趟書肆,繞了遠路,來這便晚了。」

  徐長卿晃了下頭,殷情地為他倒了杯茶。「說真的,你那幾個弟弟都是惹禍精,一個比一個難纏,虧得你做哥哥的,要代父嚴家管教。不過……若是多個嫂子持家,估計他們會安分些。」

  宿清風抿了口茶,雙眉微皺。

  「怎麼?」徐長卿見他眉宇間多了一絲淡淡的憂愁,便關心地問。

  「不,沒什麼。」宿清風放下杯子,笑笑。「近來事多,忙得有些累。」

  「我看不像。」徐長卿搖頭。東君有幾日未舒展眉頭了?眉間那深深的皺折,怕是有一段日子了。「你我相交一場,若有煩心事,就說給我聽聽,興許還能分憂。」

  手指磨了磨杯子的邊緣,宿清風終是沒有把心底的事道出來。

  兩人默默地喝了幾盅茶後,徐長卿開口說道:「那事……你考慮得如何?雖說只是舍妹一廂情願,但東君已過二十五,是否考慮下舍妹呢?」

  宿清風瞭然地看了好友一眼。原來他今日約他,分明是要來做媒人。如果是數月前的他,心無所求,定會隨意答應下來吧。可是……自那一日從香巖山回來後,他的心,亂了,愁了。娶妻……非他所願。

  「你果然……不願。」徐長卿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家那丫頭固執,我這個做哥哥的怕是勸不動。唉──」

  迴避好友期望的眼神,宿清風歉意地道:「我與令妹不過一面之緣,且談不上相熟,私下相約恐怕不妥,還請長卿勸令妹另擇良緣吧。」

  「東君你……你真是無情。」徐長卿低斥一聲。「你說實話,舍妹哪裡不好,相貌才情皆屬城內第一,獨獨鍾情於你,你又何必一再拒絕?」

  「非令妹不好,是清風不好。」宿清風直視他,黑眸一片幽深,又似藏了絲憂慮。「……或許……清風這輩子……都不能……不能喜結良緣了。」

  「……什麼?」徐長卿一臉不明。「這從何說起?東君你出身富貴,才貌雙全,多少女子為你傾心於你,怎覓不得良緣?」

  苦笑,宿清風站了起來。「和這些無關。是清風心裡……駐了頭魔,一切只是清風咎由自取。」

  「魔?什麼魔?」徐長卿一震,跟著站起身,拉住宿清風的衣袖。「東君,你要走了?」

  「抱歉,長卿,我不想多說。」絕然地甩開他的手,宿清風出了雅間。

  「東君,東君──」從未見過這麼絕決的清風,徐長卿追出茶樓,猛地拉住他。「你是怎麼了?許久未見,聊聊幾句,便要告辭,你將我處於何地?」

  「抱……」

  「我不要你道歉。」長卿打斷了他的話,定定地望著他。「你還當我是知己麼?」

  「自然是了。」宿清風擰眉,見街頭有人指指點點,他安撫激動的長卿。「你且安心,我還是原來的我,並沒有變。」

  「可是你以前從來不會這般冷情。」東君性格溫和隨性,不會讓人覺得他冷淡。他素來好說話,溫言溫語,彬彬有禮,謙謙君子非他莫屬,然而今日的他給人一種疏遠淡漠,面容如昔俊逸,聲音和以前一樣柔和,但神色不對,氣息不符,不過幾個月罷了,何以變得如此之多?

  彷彿……不抓住他,他要……隨風而去了?

  吁口氣,宿清風說道:「我一會要去道場,那裡有法事,你如果不忙,和我一道走吧。」

  「咦?道場,法事?」見清風邁步走了,長卿只得跟在他旁邊。「原來你有事要忙?但我記得你素來不信這個,怎麼突然感興趣起來了?」

  走了幾步,宿清風掃過繁華的街道,張了張嘴,似有若無地說:「人……總會變的……」

  東君──

  長卿心裡默念他,清風行得快,他加快了腳步。從不愛進廟堂道觀的清風,為何如此著急?

  沒一會兒,兩人來到了城西的道場,那裡早已聚集了許多百姓。道場北邊的七星壇插上了紋有符的帛幡,中間是一個神龕,五供獻在神壇上,這是一場送春神迎夏神的法事。

  祈福的法師是香巖山「紫靈觀」道士,宿清風站在人後,舉目望去,細細地打量手執法劍的道長。

  玄冠,黃裙,絳褐,絳帔二十四條,只是個正一法師,心頭略失落。想起在山上遇到的那道長,雖只戴九梁巾,但身上是青裙,紫褐,紫帔三十四條,那顯然是洞真法師,較這正一法師要道深四級。

  混在人群中,暗自嘲弄。怎會如此天真,以為那日驚鴻一瞥的人會出現在這道場?就算同是「紫靈觀」的,道法有深有淺,普通的祈福由資深一般的法師執掌便可了。

  百姓虔誠地注視道長唸咒,掐訣,步罡踏鬥,每人臉上都帶有期望,宿清風卻沒有再看下去的興趣了。

  拉了長卿,默默地遠離。

  長卿一直不解地看著他的反覆。他急沖沖地奔來看法事,可到了道場,又一臉失望地離開,這是為何?

  行了一段路,宿清風放開長卿的手,長袖一覆,遮了手背。「長卿,你回府吧,我也要回去了。」

  「東君你到底怎麼了?」長卿皺起劍眉,擔憂地發問。

  宿清風轉頭,把視線落在長卿的身上,沒有避開他探究的眼神,認真而注重地道:「我?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罷了。」

  「!?」

  自嘲一笑,他長袖一甩,恍惚而飄逸地離開了。長卿手臂抬了抬,欲喊住他,卻啞然了。

  只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罷了?

  東君……原來你的反反覆覆,你的冷冷淡淡,竟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人?

  ****!!!****!!!!!****

  「夫屍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練銳也,軀質之遁變也。」中年道長緩慢地開口。

  「道長的意思是,得道後可遺棄肉體而仙去,或不留遺體,只假托一物,遺世而升天,即脫胎換骨,登入仙班?」

  「然也。」道長盤腿坐在蒲團上,氣定神凝地道,「施主道緣頗深,若能摒卻雜念,即可得道也。」

  宿清風笑笑,沒有回答,抬頭環視,看到神龕後的玉帝泥塑像,心頭又滑過一絲緊窒。這是自小便有的小疾,每每在道觀廟堂裡看到玉皇大帝,人就特別難受,彷彿有什麼哽在心口,透不過氣來。

  道長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什麼。

  「玉皇大帝,又稱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昊天金闕至尊玉皇大帝,全稱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乃天地四御之首。四御者:玉皇大帝、中天紫微北極大帝、勾陳上宮天皇大帝、后土皇地只。傳言玉皇大帝乃昊天界上光嚴淨樂國王與寶月光皇后所生之子,經三千二百劫,始證金仙初號自然覺皇,又經億劫,始證玉帝。」道長詳細地解說,那微瞇的眼,飄渺而悠遠,充滿了睿智。

  宿清風靜靜地聽著,腦中咀嚼道長的話。

  「泥塑便是玉帝的真貌?」他突然問了句。

  道長笑笑。「神無相。得道入仙成神者,早已拋卻凡胎肉體,唯精、氣、神凝成仙骨,非凡胎能比擬。」

  點點頭,宿清風雙手合十,向玉帝跪拜。

  完畢後,他站起身,問:「不知觀中是否有道長號玄真?」

  「咦?」道長一直半閉的眼顫了顫,「施主問的確是『玄真』?」

  「正是。」

  道長捏法珠的手頓了頓,許久方道:「觀中並無人道號玄真,施主是否記錯了?」

  宿清風心一沈。這紫靈觀中,竟無道士號玄真?那麼那日他遇到的道長是何方神聖?當時問他是否紫靈觀的,他沒有說是也沒有否認,於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以為他是紫靈觀的道士!

  「那道長看似年輕,卻頭戴九梁巾,身穿青裙,紫褐,紫帔。我和他相遇在香巖山,也交談過數句,那人自號玄真,絕不會記錯。」

  道長隱隱一歎。「紫靈觀觀主亦只是洞神法師,施主形容的應是洞真法師了,較洞神高深了兩級。香巖山山脈連綿,高聳入雲,天靈地傑,正是修道的好地方。貧道倒認識幾位道友,但平素他們在洞中修真,絕少入塵世,遑論是下山了。這玄真法師,貧道並不識得。」

  深深地失望,更有一股被騙的憤恨。

  宿清風木然地立在神堂前,心寒徹骨。

  「施主執念太重,只怕日後會惹來是非。施主何不放下執念,入道修真,待到得道升仙後,便可超脫塵世……」

  宿清風揚了揚嘴角,溫言道:「道長一直勸在下入道修真,何嘗不是執念?」

  既然這道觀沒有他要找的人,便無留下的必要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道長晃了下拂塵。

  那公子仙緣極深,只要他願意,可在百年內得道成仙,然而他前世執念過重,累及今生,是業的結果。日後會如何,全看他的造化了。

  ****!!!!!*****!!!!! ****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出自詩經《雎鳩》)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1

  淺塘裡的墨荷已殘敗,夏之神即將離去,人們要迎來碩果纍纍的金色之季──秋天。

  立於淺塘畔,思緒如流雲般,不知飄向了何處。暖意的風,揚起他的髮絲和衣擺,隱隱透出幾分仙風玉骨。

  荷塘畔楊柳隨風飄搖,一如他的心,移擺不定,無法冷靜。

  為何──四個月過去了,那驚鴻一瞥的脫塵道長竟再也尋不得了?自己似中魔了般,不斷地在山裡亂竄,弄得一身狼狽,每每只能頹廢地回來。面對弟弟們擔憂關心的面孔,他無法解釋太多。

  他……怎能和弟弟們說,他──瘋狂地愛上了一名男子,更是一名修道士?!

  愛,無法說出口,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然而,在尋不到那人的這段日子裡,真是如詩中所言: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夜夜不能眠,閉眼便浮現一個模糊的人影,遠遠地站在薄霧裡,他戰戰兢兢地追過去,卻越追越遠,直到再也不見影,他絕望地跌入深潭,於是──驚醒了。

  汗涔涔地醒來,再也睡不著了。

  抬頭,望天,看藍天薄雲,他不禁向天祈求:蒼天啊,縱使無緣,只求與他再見一面,他宿清風死而無憾。

  天高,雲飄,那九天之上的神明,是否聽到了他的心聲?

  忽然,天際隱隱傳來一聲悶雷,宿清風被驚醒,怔怔地望著蒼穹,上天卻再也沒有動靜了。

  自嘲一笑,他低下頭,轉身,離開淺荷塘。

  九天之上,一神人正在透過水鏡窺視凡塵,似乎聽到了下界人的祈言,半垂的眼閃過一絲詭譎的流光,修長的手指在水鏡畫了條弧線,那弧線帶著金色的碎光,沒入了水鏡。

  揚揚嘴角,露出一抹完美的笑,他緩緩地閉上眼,又繼續假寐了。

  無人的殘荷水塘上空,飄落下點點碎光。

  ***! ***!!****

  「大哥,大哥,你是怎麼了?」二弟關心地問兄長。自從和兄弟們一起去了趟香巖山回來後,大哥就不對勁了。當時在山莊裡,才一轉頭,就不見大哥了,弟弟們都急地出去找,然而找了一個下午,毫不見影,急得他們一幫弟弟都快哭了,大哥才慢悠悠地突然出現。著實被他嚇著了,弟弟們自然是七嘴八舌地繞著哥哥說擔心的話了。

  原以為只是一段小插曲,可是回家後,大哥就有點變了。常常一個人發呆,對道觀的事熱衷了起來,最初是頻繁出入道觀,每逢法事皆會趕去看,回來又悵若失魂。問他怎麼了,他又不說,淡淡一笑就一筆帶過了。

  後來,他不去道觀,也不去看法事了,卻常常往香巖山上跑,似乎在尋找什麼,夜幕降臨後,方一臉絕望地回來。

  因為兄長的失常,家中的事顧不上,便落到他這個二弟的身上了,今日大哥倒沒有出去,卻是一個人呆在院子裡,站了一天。

  「沒什麼事。」剪短燈芯,宿清風漫不經心地道,「夜了,二弟不去睡?」

  弟弟皺起了劍眉,定定地望著兄長。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造就一層光暈,莫名地他竟覺得兄長高貴了起來。一閃神,再望過去,還是平時的哥哥,並無多少變化啊。

  「這段時間,大哥似乎在忙別的事……事情固然重要,但大哥的身體更要保重。弟弟們都離不開哥哥的。」

  宿清風輕笑了一聲,拍拍與他齊高的弟弟的肩膀。「嗯,大哥會注意的。你們永遠是我的弟弟,哥哥沒什麼事,過段時間就好的。」

  「那……大哥也早點睡,我回房了。」突然上前抱抱兄長,二弟再三叮嚀,方離開。

  宿清風臉上的微笑,漸漸凝固,變成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竟然讓弟弟們如此憂心?搖頭苦笑,寬衣吹燈,躺在床上,仍然是輾轉反側。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他能告訴弟弟們,自己是得了很厲害的──相思病麼?

  輾轉反側,輾轉反側──累了,黑暗終於籠罩住他。

  在黑暗裡沈浮了許久,以為要真正睡去時,突然前面一片光明。他清醒了幾分,好奇地走了過去。

  仙霧繞繚,百花爭,瓊樓玉宇,金光普照,疑似天境。

  恍惚地尋覓,在花圃中看到一修真打扮的男子倚靠在一塊光滑的巨石上,眼微瞌,看似睡眼惺忪。見到他,那男子抬了抬眼,向他招招手,他慢慢地走過去,作了個揖。

  「東君,五天不見,你的相貌怎麼變了?」那男子的聲音清冽如水。

  宿清風奇怪地打量一身慵懶的男子。五天?他與男子素昧相識,何來五天一說?他又怎知他叫東君?

  「啊。」男子突然拍拍額頭,恍然大悟。「我忘了,你受了天雷,已被打入凡間了,呵呵,奇怪,你的魂怎會飄到天界?」

  什麼?這裡是天界?

  宿清風四周打量了下,果然覺察到此處異於人間。

  「唉,東君,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有些癡傻,玉帝怎可能是我們一介小仙能戀慕的?偏你執迷不悟,故意犯了天規,只為了在審判時見一面玉帝容顏。如今好了,玉帝也下凡歷劫了,你現在是見不到他的,七天後再來吧。」也不待宿清風回應,男子掐指算了算,微笑。「你回去吧。下界三日後去香巖山的白玉潭,興許可以遇到你想見的人。」

  宿清風一震,待要發問,那男子輕輕地揮一揮手,一股力量迎面排來,宿清風單薄的身子便被吹回黑暗,掉入了一個無底洞。

  「啊──」

  倏地坐了起來,雞鳴聲響過三回,天要亮了。

  吁口氣,床上的人摸了把汗。原來……是個夢。

  是真是假?天界?難道他的魂真的到過天界?忽然四周飄蕩了一股清新的花香,他驚詫地到處嗅了下,並無異樣。

  再無睡意,下床起身,燈起油燈,雅致的房間慢慢亮了,橘色的燈光下,一本詩詞翻頁躺在書桌上。他拿起來隨意看了一眼: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出自宋?賀鑄《天香》)

  東君──司春之神。

  他生於初春,父母為他取字時,便取了「東君」二字。

  推開窗戶,東方紫光破曉,天要明瞭。

  

  第二章

  三日後,宿清風獨自上了香巖山。

  不顧兄弟的勸阻,他毅然上山到白玉潭──當初與那道長相遇的地方。

  立在瀑布下,水氣撲面而來,秋意漸濃,水打在臉上有點涼。坐在那日睡躺過的巨石上,默默地等待。

  那夢中的神人說得沒錯,他的確執迷不悟,不過是做了場夢,就真的來到這幽靜的白玉潭,等待那個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人。

  假如那人出現了,他們見了面,又該如何開口?他的心藏了齷齪,難道──就坦言,向一個修道士吐露心聲?

  搖搖頭,自嘲。

  世間男女愛情多有淒慘結局,何況男子與男子?修真之人講究一個清靜,怎會讓情愛污了靈台?那他在這裡癡癡等待,有何意義?

  手掌覆在心口,刺痛在擴散。明知無果,為何要去愛?甚至不瞭解那人的一分一毫,只見過一面,便淪落了心?

  如塑像般,靜靜地坐在岩石上,日漸偏西,想見的那人並無蹤影。抹了把臉,眼裡儘是憂鬱,心往更深的地方沈去。然而,在絕望的剎那,茂密的樹林裡傳來腳步聲。他的心忽地提了上來,翹首張望,看到一道飄渺的人影,他的視眼漸漸模糊了。

  九轉華陽巾,青裙紫褐紫帔,洞真法師的打扮,時隔數月,那超塵的容顏如昔,正是思慕中的那人。

  激動地一立而起,怔怔地盯著來人,直到對方無意間向他瞟了一眼,他方回過神,壓下心中的澎湃,斂了臉上的激動,上前有禮地揖手。

  「道長,這廂有禮了。」一揖到底,如那書獃子般拘謹。

  「施主,且莫多禮。」道長淡然一笑,回禮。

  那淡然的笑,疏遠陌生,拒人於千里之外。為了再次見到他,自己看法事,進道觀,尋尋覓覓了數個月,為伊消得人憔悴。他的笑,在他脫塵的臉上慢慢漾開,儘管美得讓人窒息,卻叫他憤悶。

  為了見他,夜不能眠,日不能安,心浮氣躁,變得不像自己了,他怎能……如此淡然地笑?

  「出家人不打誑語,道長上次為何騙在下?」秉著一股氣,他的聲音冷了幾分。

  道長似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忿忿,清悅地回道:「貧道不曾騙過施主,修真之人不妄言。」

  「是麼,那為何上次在下問道長是否在紫靈觀修道,道長何以笑而不語?」

  道長想了想,似乎在回憶數月前的事,須臾,他道:「的確是貧道的過錯。讓施主誤會了。」

  袖中的拳頭緊握一下,宿清風吐出一口氣,鎮定下來。「清風並非蠻橫之人,說起來,是清風自己曲意了道長的意思。不知道長洞府何在?下次在下拜訪道長也好尋到去處。」

  沈吟一聲,道長道:「貧道在華陽洞中修煉了百年,華陽洞在香巖山另一個山頭,如無御風術飛行,上去恐是不易。」

  華陽洞?未曾聽過,唉,他一介凡人,豈會御風術?

  見他沈思,道長越過他,去白玉潭取了些水裝入皮囊中。宿清風的眼隨著他轉動,待他取完水,欲走時,他急急攔住他。

  「不知施主還有何事?天晚了,快回家去吧。」道長清冽的黑眸瞟他一眼,避開他。

  猛地握住道長的手腕,阻下他,對方投以不解之光。

  宿清風的心跳得厲害。這道長雖相貌非凡,但性子卻是冷的。單是從他那漸漸冰冷的眸子裡可看出,他的笑,是一種假相。

  「在下……」舔了舔乾澀的唇,他啞聲道,「那日一睹道長風采,令在下難以忘卻,尋尋覓覓了數月,幸再遇道長……道長風采依舊,清風的心為之……動了弦,不知道長有意否?」

  淡然的笑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清明的眼深邃了,看過來的目光像兩道冰凌,寒徹刺骨,絕塵的容顏剎那間變得神聖不可侵犯。

  宿清風心一緊,愣怔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冷然面孔。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他?!

  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道長甩了甩袖子,舉止優雅從容。他不像普通的修真之人,倒像九天之上的神人。

  「施主──」冷冽的聲音出自道長如冰般的薄唇,宿清風聽了,全身一顫,無限的絕望遍佈全身,手腳冰冷。

  瞥眼看夕陽,嘴角一勾,冷中帶笑。「施主的心意,玄真心領了。奈何玄真一心修真,無意於塵世情愛,施主心中且把玄真的影抹去了罷,返回凡塵後,定可大富大貴,享盡容華富貴。」

  「……我要那些何用!」宿清風冷得發抖,雙手死死地握成拳,傷痛地直視對自己漠然的人。

  「多少世人期盼的東西,施主為何不珍惜?」

  「富貴於我如浮雲,我只願與你……雙修。」已經無法冷靜思考了,他脫口而出,為了那齷齪的私慾,一無返顧地想追隨他而去。

  「雙修?」那人略微驚訝,仔細地琢磨他。「你道緣似乎頗深,但你理該沈浮於紅塵,一生富貴平順,為何要放棄?」

  「我已看破紅塵。」他喃喃。如果不能與他相隨,他寧可煙消雲散,彷彿他生來便是為了……尋他,追隨他?

  那道長搖搖頭,冷漠地轉身,欲走,宿清風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他的手腕。

  「難道──不能給清風一個機會?」

  「施主莫要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執迷不悟?紫靈觀的道長說他執迷不悟,夢中九天之神亦說他執迷不悟,如今,眼前這人竟也說他執迷不悟!

  「人若不執著,活著便無意義。」他低語。

  手再次被無情地甩開,那背影越行越遠,越來越模糊,宿清風出神地望著,看著,瞅著,直到滑下兩行傷情的淚。

  「我……只想……再見一見你……只想……見見你罷了……」

  高高在上,無情如斯,叫他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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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1

  形如枯槁,自那香巖山回來後,宿清風越發清瘦了,整日失魂落魄,恍惚度日,將自己關在房中,不見天日。

  弟弟們擔憂得食不下嚥,日日來勸兄長,皆無果。他們不知道大哥發生了何事,那次固執地去了趟香巖山,回來後就變了。

  如此下去,兄長的生命將會有危險!

  徐長卿來了兩次,都被拒之門外,第三次來,他沒有直奔宿清風的房間,而是去見宿清風的弟弟們。

  「徐公子,你和我大哥是好友,可知我大哥發生了何事?為什麼如此消沈?」二弟焦慮地問。

  「是啊,徐大哥,你與我哥相交數年,應該知道他的事吧?」小弟湊上去問。

  徐長卿看看眼前一張張擔憂的臉,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與東君雖然相交數載,他人皆道我們是知己,可東君愛藏心事,不想說的話,我追問也無用。」

  「如果徐大哥都不知道,那我們如何醫好大哥的心病?」三弟道。

  徐長卿沈思了片刻,道:「若我沒猜錯,東君這段時間應是迷失於『道』。」

  「道?」

  「嗯,你們應該有覺察到,這幾個月他突然熱衷於法事,也常去道觀,表面上看似乎是迷上了『道』,實則不然……」

  「此話怎講?」四弟接口,追問。沒錯,大哥自上次郊遊歸來後,就開始沈迷於「道」。

  「他曾和我說過,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苦笑了一下,徐長卿在四雙眼睛驚訝地注視下,緩緩道來:「那時候,他就變得不像往日的他,多了一股傷情。每每趕一場法事,好似在尋什麼人,尋不到,又失落地離開。去道觀,也不是去求神拜佛,而是與觀中的道長禪道。如果我沒猜錯,他……你們的大哥他很可能是害了相思病。」

  「什麼?相思病?!」眾弟弟異口同聲地叫道。大哥這幾個月不正常的行事作風,是因為……相思病?

  「他是看上了哪家千金?如果真喜歡,去下聘娶回來即可啊!」三弟搖頭道,覺得自己的大哥還真純情,不懂得爭取。

  「就是啊!我們絕不會反對他娶妻,他想要什麼樣的人,只要一句話,我們便可為他辦妥一切!他只要當新郎官便行了。」四弟點點頭,附和。

  看出徐長卿臉上的無奈,二弟喝斥。「三弟,四弟,且聽徐公子下面的話。」

  「徐大哥,你說我大哥害相思病,很嚴重嗎?」小弟趁了個空檔,問。

  徐長卿道:「唉,如果是普通的相思病,也就罷了,東君這樁,恐怕……有些驚世駭俗。」

  「此話怎講?」

  「你們沒有發現嗎?東君去道場,去道觀,視線從來都是落在……落在道士的身上啊!」

  晴天一記驚雷,眾人被嚇得不輕。

  「道……道士?大哥……他莫不是……愛上一個道士?!」小弟喃喃。「怎麼會這樣?誰不好愛,為何去愛……愛一個無聊又無趣的道士?!」

  退了幾步,小弟轉身即跑出大廳。

  「小弟──你去哪裡?」哥哥們在身後呼叫。

  小弟一路奔到大哥的房間門口,猛烈地拍著檀木門。「大哥,你開門,我是小雲啊,大哥,你開開門好不好?」

  門內毫無動靜。

  小弟突然滾出淚珠。「大哥,你什麼人不愛,為何去愛一個道士?大哥──」

  門,突地開了,小弟差點摔進去。一抬頭,看到大哥蒼白無血色的臉,以及他那瘦骨如柴的身子。眼淚又落了下來,他嗚咽。「大哥……不要離開小雲。」

  宿清風複雜地望著哭泣中的弟弟,驚訝於他的知情,當看到另外幾個弟弟以及徐長卿的身影,他了然了。

  「大哥……」弟弟們立在門口,擔心地望著他。

  「東君,你好糊塗。」徐長卿見他一身清瘦,心疼地道。他怎能如此苛待自己?

  站著有些累,倚在門上,任散發零亂不堪,憔悴的眼睛無神。

  「我沒事。」

  「你這叫沒事?衣服穿著都寬鬆了,瘦了這麼多!」二弟急道。大哥怎麼可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耙了耙頭髮,宿清風無所謂地笑笑。「我不是還活著嗎?」

  三弟再也忍不住,他上前握住兄長的手,低喝:「這像是活著嗎?為了一個該死的道士,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大哥,你振作一些好不好?我們都擔心你啊!你怎麼忍心……離我們而去?」

  「傻弟弟,大哥自然不會離開你們。」溫柔一笑,算是安慰。「我並沒有愛上道士……你們不用擔心。」

  四弟和小弟一樂,天真地問:「真的嗎?那就是徐大哥亂說了?可是大哥這幾天為何把自己關在房裡,還不肯吃飯?」

  看了一眼徐長卿,他微笑。「大哥心情不好,想靜靜。」

  「那也不能不吃飯啊!」小弟收了淚,撒嬌。「人不吃飯就會病倒,大哥不可以為難自己的身體。」

  「嗯……」虛弱地應。

  二弟和三弟仍然鬱悶,對兄長的話,還有懷疑。大哥……在掩飾。

  「長卿,對不住,我人不太舒服,不能好好招待你。」往徐長卿那一望,歉意地說。

  徐長卿搖搖頭,深沈地望著他。真的是這樣簡單的理由嗎?心情不好?不,他不相信。

  宿清風斂眉,避開徐長卿探究的眼神。既使知道什麼,該沈默就不要開口。

  「我累了,想休息。」動了動身,他溫和地說。

  「哦──」好幾天不見大哥,真的想再多相處一會,可是大哥好像真的不開心。小弟委屈地扁扁嘴。

  「那……大哥好好休息吧,把身子養回來哦。」四弟也是一臉不捨。

  「嗯,我知道。」依舊是笑著。

  於是弟弟們一個個不捨地拉著手離開,而那徐長卿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點個頭,便走了。

  關了門,躺回床上,感到筋疲力盡。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出自宋?李清照《聲聲慢》)

  ****     ****      ****

  「東君,東君……你怎麼又來了?」

  昏昏沈沈地醒來,張開眼,便看到神人關切的臉。

  「你是──」遲疑地開口。

  「我是夜華,上次見過的。」那神人一改上次的慵懶,顯得有點熱情。

  「哦。」宿清風看看四周,發現四周百花爭,霞光四射,是夢中的天界。

  「東君,你怎麼看起來……不太妙?」

  笑笑,宿清風說:「如何不妙?」

  「你啊,投了凡胎,還是老樣子,真不知該如何說你。」轉了下眼,那人道,「我不知道是誰三番兩次的把你從夢中送來天界,但靈魂出竅總歸不好。快快回去吧。」

  為何……都趕他走?不讓他留下?

  深深地望了眼宿清風,那人袖中的手指掐了幾下,皺眉。「強求來的,果然不行。東君,你放棄吧,安生地輪迴幾世,便可回歸天界,當個逍遙自在的神仙,把前塵往事都忘了吧。」

  「放棄?」宿清風一震,抬手捂眼。「放棄他?放棄他嗎?」

  「是啊,放棄他,放下這段情,歷劫歸來後,便可脫胎換骨了。」

  「不行!」猛地一喝,強烈地不甘在心中攀爬。「我不放棄!我絕不放棄!為了他──我可以放棄所有!對,我要去找他……找到他……無論如何都要……都要呆在他身邊……然後……愛他……」

  「東君,你──」那人張了張口。

  宿清風展顏一笑,沈入了黑暗,消失了。

  「唉──」撫了撫稚嫩的花蕊,花叢中的神人歎息。「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東君,這情劫無人能幫你,唯有靠你自己。若度不過,便要魂飛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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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巖山,華陽洞。

  從紫靈觀的道長那得到啟示,他孤身一人,帶了匕首和乾糧,冒險上了香巖山,往更高處攀爬。

  弟弟們全都反對,不斷地阻止,他雖對不起他們,可心意已決,留下隻字片語,便毅然離開富貴的家,去尋那仙洞真人了。

  「弟,為兄看破紅塵,欲修道成仙,此去仙山修真,勿念勿尋。」

  「大哥──大哥──」

  弟弟們拿著紙條哭喊,派人到所有道觀尋找兄長,卻只在紫靈觀的道長那得到消息。大哥是上了香巖山,去仙洞尋修道之士了!

  投下大量人力物力,在諾大的香巖山尋找了半個月,竟遙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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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瑟瑟,深山裡的秋,比山下的更冷。宿清風從家裡帶了薄薄幾件衣服,越往高處爬,越覺得冷了,把所有的衣服都往身上披,勉強可御寒。

  坐在溪流邊,啃著最後的一點乾糧,默默地吃著。

  他生來富貴,雖無富家人的嬌氣,又是長子,自小就要刻苦耐勞,但畢竟是大公子,含著金匙出世,像現在孤身行走於深山老林,還是吃不消。

  或者該說他幸運,在山裡半個多月,沒遇到過什麼猛獸,倒是看到不少兔子和松鼠,那些小動物可愛得緊,沒有危險。

  吃完最後一口,從清澈的小溪裡掬了把水,解渴。

  日移偏西,又要黃昏了。坐在石頭上,他感到茫然。那人說過,唯有御風術,方能飛上華陽洞。他是凡人,一沒有武功,二沒有法術,單靠一雙腿,要爬上華陽洞,恐怕是天方夜譚。

  最初衝動,到如今的心灰意冷,生出一絲放棄的念頭,可猛然一雙冷冽的美目閃過腦海,便將那念頭驅逐出去。

  他是執著的,故,他不放棄。便是捨去生命,也不放棄。

  想不到自己二十五歲了,早該穩重持家,以前過著平靜無波的日子,從沒什麼能讓他如此失常,在山間偶遇那人,竟打破了往日的平靜,激昂衝動如那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搖搖頭,起身繼續爬山。

  也許以前沒有什麼能打動他的心,如今出現了唯一一個,他才會執迷不悟。對不起關愛自己的弟弟們,對不起擔心自己的好友,可愧疚遠遠比不上心裡的煎熬。人們永遠執著於得不到,對眼前的從來不太珍惜。他或許愚蠢,盲目,可是為了心底的渴望,絕不回頭。

  那玄真道人對他無情無愛,更是冷若冰霜,或許他能幸運地見到他,卻不能伴他身側。沒有男子會和另一名男子雙修。那雙修之人,或夫妻、或親屬、或朋友,而他與那道長,非親非故,毫無干係。

  一個閃神,拐了一下腳,腳腕處立時傳來腫痛。他咬牙,勉強坐下,搬過腳,看到腳腕變了形,是扭到了,而且很厲害。

  皺眉,心情下沈。本是條件惡劣了,現下更是雪上加霜。這樣的傷,就算去醫館看了,也要在家好好休息十來日,方能行走自如。可是他在山上,又孤身一人,根本求救無門,動彈不得了。

  太陽更往西了,黃昏很快要來臨了。

  宿清風終於有了危險的意識。天黑,在這荒山野林裡,很容易失迷方向不說,更有猛獸攻擊。

  怎麼辦?

  玄真,玄真……為了你,我可能要枉死在深山裡了。

  搖頭,苦笑,不能坐以待斃,咬牙撐起身子,在附近找了一根小樹枝,支撐著身體,一拐一拐地走著。

  又行了半刻鐘,他氣喘吁吁,冷汗直冒,再也無法支持,身體一傾斜,向前撲倒,身子一痛,手掌上磨皮了一層皮,火辣辣的痛。

  「唔──」他呻吟出聲,心累,身體更累,倒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

  他這是不是叫自作自受?或者叫自尋苦吃?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修真之路漫長而艱苦,他這個富家公子,憑一股信念,真能堅持下來?如果百年都無法得到玄真的回應,他是否會後悔?

  恐懼,一點點地加深。

  他已經二十五歲了,竟然依舊如此魯莽?拋下手足親情,就這樣孑然一身地闖進高深莫測的香巖山?

  茫然、惶恐,一一閃過,他咬牙,硬氣地爬起來,堅定地直視前方。他是固執的,認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變。也許會讓很多人傷心,可是他更嚮往心中的渴望。那神仙般的人,忽遠忽近,看似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如果不能追隨他,他不知自己活著該幹什麼。

  以前平淡的日子,看似無憂無慮,但沒有什麼追求的,平平凡凡,就那樣過完一生,實在無趣。

  坎坎坷坷,碰碰撞撞,路很難走,心裡有信念,走著心甘情願。

  一次次摔倒,一次次地爬起,身上的素衣越來越髒,髮髻早已零亂不堪了,他狼狽得失了往日溫雅公子的氣質,但神采飛揚,較之以前更有精神。

  再一次摔倒,他喘著大氣,試著再爬起來,可手掌、手肘、膝蓋全磨破了皮,痛得很,骨頭也似散了一般,動一下就疼得厲害。

  「咳咳,咳──」不知是否是摔著了,加上身子沒養好就跑來爬山,在山裡吃了半個月的乾糧,他是越發的憔悴了。

  吸一口氣,想一鼓作氣,站起來──

  「這位施主,你傷得很重,且勿再動啊!」突來一個聲音,驚得宿清風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啊──抱歉,抱歉,嚇到施主了。」那聲音又起,宿清風四處張望,並未看到人,滿臉疑惑。

  「呵呵,貧道在這裡,施主往上看便可。」

  抬頭一看,竟看到半空中一玄衣道人雙腳點在紫光寶劍上,御劍懸浮?!

  道人往下一沈,從劍上跳下來,豎指一唸咒,那劍似活物般回到道長背上的劍鞘中。

  「施主何故獨身在深山裡?你可知再上去,就是修真之地,非凡人能入山。這附近有迷陣,很容易陷於其中,再不能出去了。」

  宿清風聽了道長的話,後怕了下。「在下宿清風,為求道修真而入山的。」

  「哦?要修道,山下紫靈觀不是很好的去處?」玄衣道長看似三十而立,實則從他深邃的目光中可辨出,他年歲已過百年。

  「紫靈觀固然好,但非在下的歸屬。」宿清風幽幽地道。

  看出宿清風眉宇間的鬱結,道長呵呵一笑。「施主雖有道緣,但一切入門難,得從頭開始,紫靈觀有道師指點,如此入道可以更快不是麼?待在觀裡學上三十、五十年的,便可覓個天靈地傑之處獨身修真了。」

  宿清風搖搖頭,見天邊只有一絲餘輝,他抱著僥倖的心理,訴說:「實不相瞞,在下是為尋找玄真道長而來的,前段時間受玄真道長指點,頓然悟道,於是想入道修真。玄真道長告知在下,他在華陽洞修真,故,在下想去華陽洞,拜他為師,唉,無奈一路坎坷,困在此處了。」

  「哦,原來是華陽洞主的有緣人?」玄衣道長似笑非笑,他面目親切,眼神卻很犀利,看得宿清風一陣心虛,但他為了見到要見的人,鎮定地直視道長,目光坦蕩。

  道長點點頭,抬頭望望天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讓人覺察的光。「好吧,施主一人獨行實在危險,不如貧道助施主一臂之力。」

  宿清風欣喜一笑。「如此多謝道長了,不知道長道號?」

  「呵呵,貧道太光,水月洞洞主。」扶起宿清風,輕鬆地抱起,宿清風嚇了一大跳。這道長看似穩重,何以如此輕浮?


  「施主莫怪,你身上皆是傷口,由貧道抱著方便行路。」

  稍稍的安撫,宿清風定下神來,有禮地回笑。

  「出鞘──」道長咒言一出,那背上的紫劍便脫鞘而出,浮在半空,道長抱著宿清風,穩穩地跳落在劍身上。

  初次見到法術,宿清風驚了驚,不知不覺中,微擰雙眉。

  「起──」隨著聲響,腳下的劍有生命般,倏地浮高,在山林間穿梭了起來。那如風的速度,仍叫宿清風嚇白了臉。兩旁的景如流線般地往後飛去,為了躲開障礙物,劍身忽左倒,又忽右倒,偶爾還來個騰空。飛了半個時辰,溫度是越來越冷,風吹得肌膚刺骨,而天漸黑了。

  以為要失去神智了,那劍嘎然而止。

  「到了。」

  宿清風慘白著臉,被道長抱著從劍上跳下來,然後放在一個懸崖峭壁上的洞口。一落地,他便坐在地上,雙腿發顫,目光呆滯。

  那道長忽然聲如洪鐘:「華陽洞主,太光為你送來門徒了,快出來迎接。」

  也不待裡面的人回應,太光跳回劍身,哈哈一笑,眉宇間儘是不羈,袖袍一甩,狂放地御劍離開。

  宿清風怔怔地望著那化成一個黑點的人,不禁長歎一聲。果然……這些修道士都不可相貌?

  「你──怎會在此?」

  清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宿清風的心一緊,窒痛了起來。

  

  第三章

  宿清風從未如此狼狽過。

  身為宿家大公子的他,向來溫文爾雅,衣冠整齊得一絲不苟,言行舉止也是進退得體。然而此時的他,像是在泥裡打過滾般,束綁髮絲的頭帶早不知丟在何處了,頭髮披散且零亂,有灰塵更有雜草夾在髮絲中,原本如白玉般清潔的臉,有污漬,額角更是紅腫了一塊,有血絲滲出,至於他的衣服,早已失了本來面貌,東一塊泥印,西一塊血漬,那半藏在袖中的手掌手指,傷痕纍纍,還有他的左腳,不自然地擺在地上,腳腕處腫了一大塊,怕是扭傷了。

  在乾淨清爽的道長面前如此不雅,宿清風著實覺得難堪,頰上紅潮微浮,但一對上道長那無動於衷甚至冰冷的眼神,他心疼得無法呼吸。

  沒有初次見面的淡笑,更無第二次見面的淡然,此刻玄真對宿清風的態度一如那對物品般的冷淡。

  「道……道長……」宿清風沙啞地開口。

  玄真冷冷地問:「施主為何會出現在此?」

  「我……在下是為求道而來。」

  「哦,求道?貧道與施主不過是萍水相逢,施主要求道,何不去紫靈觀?」

  宿清風苦澀一笑。「在下仰慕道長修為,欲想拜道長為師。」

  「施主心中雜念未盡,還是快快返回紅塵吧。」

  「不……清風一心求道,望道長能成全!」堅定地道,宿清風認真地望著玄真。

  玄真甩了甩袖袍。「道不能成全,道不能仰慕,道不能投機取巧,道不能強求。施主放棄吧,貧道送施主下山。」

  「清風不回去!清風只求道長收我為徒!道長若送清風回去,清風還會再來,不管來多少次,哪怕是歷盡千辛萬苦,清風都請求道長收清風為徒!」

  玄真冷然了眼,犀利的盯視那狼狽不堪,卻倔強不息的凡人。輕哼一聲,他丟下一句話,無情地轉身:「施主自便。」

  絕望而傷痛地望著那冷酷的背影,宿清風幾乎要嘶啞地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曾經他為道長的拒絕而落下傷情的眼淚,這一次,哪怕再痛,再苦,他也不會輕易落淚。

  高空寒冷,風刮進洞裡,叫人哆嗦,宿清風是又累又冷又痛。外面已經完全黑了,黑雲擋了星空,黑沈沈的,風吹在峭壁上,嗚嗚地迴響,彷彿有鬼神在作怪。

  蜷縮一團,木然地盯著洞內,洞口狹長,看不到裡面,洞內有一絲幽碧的光透出,卻照不亮人的心。

  修道之人難道皆如此鐵石心腸?修仙修神之士不皆慈悲為懷的麼?為何獨獨對他冷漠?

  真的倦了,他困乏,昏沈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許久,洞內走出一道人影,飄忽地立在宿清風的身邊,見他已昏迷,略細的眉微微擰攏。右手在袖中掐算了幾下,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   ****  *****

  宿清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石床上,疑惑地下床,發現全身已無疼痛了,就是腳腕處的扭傷也好了許多,腳踏在地上行走,並無大礙。手掌上的細微傷口都已癒合,展了展手指,運用自如。

  心裡滑過一絲異樣,抱著期望的心,打量四周。這顯然是臥室,天然而成的石室,只有一張石床,一個出口。忐忑不安地出了石門,向外一看,是一個較大的洞廳,連著洞廳的還有許些石室,有的有石門關著,有的沒有而洞開著。

  沒有看到道長的身影,他失落地往洞口走出,才來到狹長的通道,便看到一道人影負手立在洞門口,霞輝迎面照來,將洞口那仙風道骨的人襯托得尊貴無比。

  猶豫地站在原地,不知要不要開口打攪他的清靜。

  「你醒了?」那人似早發覺他,微微轉身,金色的霞光照在他的臉上,如鍍了層金光。

  理了理情緒,宿清風恢復了往日的君之子度,禮貌地彎腰揖手。「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

  「道長的舉手之勞,對清風卻有再造之恩。」

  淡淡地點了下頭,玄真又轉頭望天空。宿清風靜靜地立在他身後,他知道道長似乎不急於趕他走,他或許仍有機會。

  沈默持續了很久,宿清風覺得肚子饑轆轆地響了。咽嚥口水,努力壓抑腸胃的慾望,默默地注視那道冷然的背影。

  「何為道?」以為就這樣沈靜下去,不料那人忽然開口道。

  宿清風不假思索,回道:「夫道者,萬物之元首,不可得名者。夫道者,乃大化之根,大化之師也。」

  修道是以道為核心,道無形,無形而能變化,是而變化無窮也。萬物滋生於道,物即是道,道即是物。

  「何為德?」

  「德者,道之功,道之用,道之見也。道德一體,而其二義,一而不一,二而不二。」德和道相對應,道為生長萬物,而德便是畜養萬物。

  「何為玄?」前方傳來的聲音似乎不再那麼冰冷了。

  宿清風鎮定地一一回答:「玄者,自然之祖,而萬殊之大宗也。」玄是生成宇宙和萬物的本體,與道相同。

  「何為自然?」那人轉過身,面對宿清風,宿清風挺了挺身子,緩緩道來。

  「自然,蓋道之絕稱,不知而然,亦非不然,萬物皆然,不得不然,然而自然,非有能然,無所因寄,故曰自然也。」

  滿意地點點頭,玄真讚許。「你果然道緣非淺,領會能力也很強,入道,可也。若能寡慾、清靜、不爭、抱樸,貧道便引導你修真入道。」

  宿清風聞言後,欣喜,急急下跪,拜謝。「清風定當緊記恩師教誨,一心修道,絕無雜念。」

  玄真擺手。「你且慢向我拜禮。修道並不易,要摒去七情六慾,要九守,要百八十戒,更要承負,你可願?」

  「願!」重重地點頭。

  頓了頓,玄真又問:「修道成者,能與天地日月同壽,長生不老非人人能受之,你可不悔?」

  「不悔!」只要能常伴他左右,便是長壽又何妨?

  淡淡一笑,再一次掐算手指,最後放棄收回袖中。「你是第一個我算不出前世與未來的人,唯有與自身相關的人,才不能掐算。你我也是有緣,既然你一心求道,我便引你入道。你不必拜我為師,以道友相稱即可。他日共同歸入仙班,便是功德圓滿矣。」

  宿清風暗暗鬆了口氣,仍是拜了一拜,之後站起。「多謝道長成全。清風絕不負道長。」

  「你即已入道,便要捨了姓名,另取道號。」

  「請道長賜號。」

  「春為四象之始,東為四方之首,道德深淺以君分之,君者,神也。你取道號東君吧。」

  宿清風欣然接受。他的字便是東君,東君乃司春之神,想不到玄真道長賜他如此崇高的道號。

  沒有向他坦言自己的字號,而今後,他是東君,只是東君。

  ****    ****    ***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1

  從此以後,他就留在香巖山華陽洞,跟隨玄真道人修煉學道。

  凡人修道,最佳時期是從孩提開始,少年後入道其次,而青年入道者,失了一些先天。好在東君是童子之身,修神、氣、精較一般人要容易一些。

  修道講究守一,守一的主旨是守持人之精、氣、神,使之不內耗,不外逸,長期充盈體內,與形體相抱而為一。修習此術,可以延年益壽,乃至長生不老。

  隨著修為的提高,修道者可以學咒術,掐手訣制禁錮,另外還要學煉丹術,降鬼神,收妖煉妖等等,修道之路漫長而苦難,沒有毅力與恆心,是無法脫胎換骨,三元歸一。

  山中無甲子,歲月匆匆,一轉眼,已過去三十年。

  東君悟性極高,短短三十年間,便練有所成。他已達到精、神、氣合一的界境,外表由二十幾歲的人慢慢變成三四十歲,又從三四十歲退回二十出頭,最後達到恆一。

  吸日月之光,取天地精華,他的身體再也不需要凡間食物,只要喝雨露,吸靈氣就可養生了。

  玄真一直看著他的慢慢轉變,平日和他講經,論道,指點的並不多,幾乎靠他自己悟道領道。能在短短三十年裡就達到精神氣合一的界境,幾乎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他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修道之材,但不是最好的修道之士。

  儘管他摒卻雜念,一心向道,但玄真看得清楚,此子心裡仍有慾念。但他沒有點破,冷冷地注視一切,道路一旦選擇了,就絕無回頭之路。

  萬事自有道理,自有規律,順其自然才是真道。

  *****     *****        ****

  一百年後──

  霞光破曉,晨日冉起。

  香巖山,華陽之巔,有修真者盤腿坐於天地之間,汲取天地精華。徐徐晨風拂起他前面垂掛的髮絲,露出他飽滿光潔的額頭,如玉般剔透的臉在晨光下燦燦生輝,雙眼微閉,讓精神飄渺於宇宙,身形忘於自然,胎息而不會窒悶。

  直到晨日露出全貌,照亮天地一切,修真者方緩緩地睜開眼,神形回歸正體。

  站起身,立於山巔,鳥瞰整座香巖山,那連綿不絕的山脈,那無數的山頭,還有那長年不散的雲海,已經看了一百多年,由最初的讚歎,到如今的平靜以待。

  曾經年少輕狂,為追求情愛而入道修真。憧憬美好,在真正入道後,才知一切並非心想就能事成。隨著年歲的流逝,他的年紀漸長,但外表越發的年輕了,這和修為的深淺有關。如今形體停留在二十歲左右,竟比起入道時的年紀要更年輕。

  曾經天真的以為,入道就可更接近那人,卻不料,學得越多,差距越大。那玄真道人永遠高不可攀。修道最禁忌的便是情慾。

  他和他,同住華陽洞,共同修道,算得上是雙修了,但他們相敬如冰,從不越逾。玄真修為極高,常遊歷在外。有時候一出去便是十來年,再次回來,他的修為更高一層樓了。

  最初修煉時,的確要隱居於深山幽谷裡,選一個靈氣最盛之地,煉化自己的身體,辟五穀,取雨露,讓身體脫胎換骨,成就修真之體。身體修煉完畢後,便要歷劫。但凡人、妖修煉都需歷劫,度過七七四十九劫,即可得道飛昇。其劫或十年一劫,或百年一劫,或千年一劫,也或萬年一劫,盡看各人的修為悟性而定。而玄真在兩百年內,便已度過大小劫四十八次,如果再歷一劫,便可歸位天界了。

  反觀自己,這百年來,只煉就了仙體,卻未歷一次劫,離升天飛仙遙遙無極。

  施展御風術,飄浮而起,乘著風,往下飛去,直到懸崖峭壁,緩了下降的速度,最後飄進峭壁上的洞穴內──華陽洞。

  隱隱覺察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一進洞廳內,果然看到一身素衣的玄真盤腿坐在煉丹前。

  沒有打擾他,東君找了個位置,守在一旁。他知道煉丹最忌諱半途打擾,絕不能對煉丹中的人施以攻擊。在煉丹之時要在四周布下結界,否則方圓百里有靈氣的生物,皆會聞風而至,神丹出世,就會搶奪爭鬥。到時候不但前功盡棄,還可能有生命危險。這也就是為何他入洞時,只能隱約感覺到玄真的氣息。

  今次玄真出去不過五年,為何一回來就靜坐煉丹藥?鼎下的三昧真火是最純粹的青色,那是在煉頂級丹藥時才會用的火候啊!壓下疑問,東君不放心地在洞口布下一層結界,最後才陪著玄真守著丹爐。

  三天後,鼎爐霞光四射,把整個洞廳照得明亮,正是開鼎的預兆。

  東君不是沒看過玄真煉丹,可這次的霞光實在太亮了,靈氣外洩,幾乎要衝破玄真布下的結界。

  鼎蓋在轟然聲中沖天而去,玄真猛地睜開眼,運氣把鼎蓋禁錮在半空中,拋出法器碧玉葫蘆,那葫蘆在鼎爐上方盤旋,把濃濃的煙霧盡數吸入肚裡,外洩的靈氣越來越少,最後全都往葫蘆肚裡去。待煙霧被葫蘆吸光了,鼎爐裡冒出了一顆神丹,那神丹似有不甘,在鼎爐口徘徊了很久,最終被收入葫蘆,緊接那神丹,鼎內冒出數十顆相同的丹丸,一一被葫蘆吸了進去。那葫蘆似沒有底,拳頭般大小,卻吸了許多煙霧和丹藥,直到鼎內不再飛出丹藥,玄真才收回葫蘆,卻更快地拋出一個水晶藥瓶,幾乎是同時的,鼎內跳出一顆璀璨如琉璃的丹丸,玄真大喝一聲「收──」,那丹丸被吸進了水晶瓶內。

  水晶瓶收了丹丸,自動封口,最後回到玄真的手裡。而鼎爐蓋慢慢地下降,覆住回原處。

  霞光散去,一切恢復原狀。目睹整個過程的東君滿心激動和佩服。唯有玄真才能煉化出這般完美的丹藥。

  碧玉葫蘆和水晶瓶都已收進可蓄物的乾坤袋中,一抬頭,便看到東君立在一旁。

  「我要再出洞一趟。」

  「好。」東君含笑地點頭。比起一百多年前在洞口相見的狼狽,如今的他更加飄然清逸。而玄真呢?更高貴了。隨著修為的提高,那素色的道衣也難掩他與身俱來的高貴之氣。可是他更冰冷了,或許一百年前他還會淡然的笑,但現在,他連笑都吝以給予。興許他一直清楚自己心中的慾念,故面對他時,就漠然視之。東君在心中慘淡一笑。

  百年了,他仍是無法放下對他的情。

  在東君心思百轉的時候,玄真淡淡地說:「今次出去,遇到太光,可惜他四百年的修為,盡數毀在了情劫之中,連形體都難保其全。我這才趕回來煉丹,定他七魂六魄。」

  眼前的人說完幾句後,便消失在洞口了。

  好一會兒,東君方回過神,臉上是淡淡的驚訝。

  玄真──可是在向他解釋?

  以前離開時,從來不多言語,今次何故多說了幾句?

  太光動了情劫?還難保形魂?怎麼會這樣?百年前助他一臂的,有些不羈的狂放的修道之士,竟度不過情劫?

  不過,眾劫之中,情劫最難。並不是每個修真的人在飛昇之前都需要度情劫,也有成仙後,再遇情劫。

  而他──他的第一劫恐怕就是情劫了!

  滿心苦澀,還想自己修真百年,第一劫遲遲不來,哪知情劫早是蟄伏在身側了。而玄真的幾句看似解釋的話,是否在提醒他?度不過情劫,就要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    ****     ****

  玄真回來的時候,懷裡還抱著一隻白狐。

  那白狐也不怕生,一進華陽洞,就跳出玄真的懷抱,似乎很熟悉環境,跳躍著進了洞廳,那個時候東君正在看經書,見一團雪白的球在眼前飛閃而過,便抬頭一看。

  「咦?」他看向後進來的玄真。

  「太光,你別到處亂竄。」玄真低斥一聲,那白狐從架子上跳下來,委屈地走到玄真的腳邊。

  歎口氣,玄真道:「你四百年修為被毀,好不容易以金丹定了魂魄,雖恢復成了真身,但只要好好修煉二十年,便可化為人形,繼續修道之路。」

  那白狐蹭了蹭玄真的腳,似乎有撒嬌的意思。

  和白狐相處的玄真不太一樣,多了一絲人情味。東君怔怔地望著,在華陽洞住了百年,從未見過玄真別的表情。除了那次在白玉潭,自己向他表情時,他生氣而冰寒的神色,就再也沒有看過其它的了。

  「他,是太光道長?」東君放下書,問。

  玄真在石桌邊坐下,白狐跳到桌面上,蜷著毛絨絨的尾巴,睜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瞅東君,那狐狸眼裡似乎有股笑意。

  「太光原是靈狐,吸天地靈氣,正途得道,可惜如今四百年的修為毀在了情劫中。」

  「確是可惜。」探手摸摸柔軟的狐毛,太光也不掙扎,一副享受的模樣。東君不禁一笑。初遇太光自己一身狼狽,還是拖了他的福,御劍飛行上了華陽洞,不想才過百年,太光修為盡毀,恢復真身,要重頭修煉。而他,已非百年的他了。但是他們卻有一樣的劫──情劫!太光四百年的修為,在玄真的幫助下,尚保住性命,只有一百年修為的他恐怕會形神俱滅。

  靜坐在旁邊的玄真,瞟到他那一閃而過的微笑,眉宇一皺,眼裡有絲惋惜。

  ****    ***    ****

  華陽洞裡多了個頑劣的生靈,熱鬧了很多。

  本來東君和玄真都是喜靜的人,如今多只愛到處搗亂的白狐,著實讓兩人有點頭痛。太光修為被毀,脾性也恢復到最初,頑性不改,不好好修煉,一聽玄真唸經便逃得老遠。

  東君看著搖頭直笑,而玄真很有耐心,有時候他真的很冷酷,對白狐的眼淚攻擊無動於衷,對它的哀求也視而不見,下個禁制,困住愛動的白狐,就開始講道,這一講就是三兩天夜的。

  東君會坐在附近旁聽,他入道時,玄真不像現在這樣從頭開始教導他,如今面對白狐,玄真是下了功夫,為助道友修回道行,不厭其煩地講道經。

  這一講就講了足足四年,四年後,太光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但還不能變身。

  「東君啊,想不到你小子竟能打動玄真收你為徒?他那個人你別看他好像很好說話,其實最無情了。他一出生就似乎懂道,長大幾歲便開始入道,十幾歲就脫離塵世來到這荒山野林裡獨自修煉。那時候我早於他在香巖山落腳,修為也比他高,三番兩次來拜訪他皆被他拒之洞外,纏了他二十年,才終於成為道友。」

  「上次是一百多年前吧?也算咱們有緣,我正好御劍飛行經過,感到一絲生人的氣息,便往下一找,呵呵,沒一會就看到你一個公子哥狼狽地在山路上攀爬,看你灰頭灰臉,實在辛苦,就開口問你話了。結果你是來找玄真的,哈哈哈,我還從未見過有人如此執著的要找玄真,這麼好玩的人,當然要親自送到華陽洞口,讓玄真頭痛頭痛。倒是你小子本事大,竟然讓玄真點頭答應讓你入道,他這家夥,何時這麼好心了?」

  「一百年了,時間過得真快。想不到我太光會落得這般田地,還要玄真幫忙凝聚魂魄,總算沒白交這道友。只是玄真這家夥太囉嗦,這幾年天天聽他唸經,真是苦煞我也。好在現在終於不用聽他唸經了,說他無情還真不冤,一看我能說話了,他便丟下你我,又去雲遊四方了。現在華陽洞就剩咱倆道友,怪寂寞啊。」

  東君盤腿坐在蒲團上運氣練功,耳朵不斷受太光的荼毒。這四年可能真的憋得難受,打從太光會說話,他就滔滔不絕。玄真定是聽得煩了,才又出洞雲遊去了,他就沒那麼幸運了,道行不高,就只能留在華陽洞吸天地精華,領教太光的長舌功。

  奇怪,太光有這麼囉嗦的麼?

  跳到石桌上,用前肢捧了一個野果,太光伸出粉嫩的舌頭,流著口水舔舔。他現在道行被毀,還不能吸日月精華,只能吃素果充飢,現在玄真不在,採果子的任務自然落到東君身上了。

  啃著果子,狐狸眼看著無動於衷的東君。它歎息:「東君啊,你誰不好學,為何去學玄真?我跟你說了大半天的話,你怎麼也不回一句?我可不想在百年後,看到另一個玄真,雖說修道之人的七情六慾淡薄,但並不是沒有。該高興就要高興,該難過就要難過,整天冰冷著一張臉,有何意思?你本就不是這樣的人,不必學玄真的冷淡。那只會迷失自己。」

  見對面那人毫無動靜,太光狡猾地轉眼珠子,啃完水果,吐了籽,打個飽嗝,甩了甩毛絨絨的大尾巴,瞇眼說道:「你有百年道行了,但我看你似乎還未歷過劫?嘿嘿,這劫啊,最難是情劫。過去了,就快樂似神仙,過不去,就如我這般淒慘。玄真就差一劫即可升天,但他最後一劫最難度,我以前為他算過,他最後一劫是你──情劫!」

  打坐中的人猛地睜開眼,白狐滿意地又捧了個水果。

  東君收了功,把氣歸回丹田,看向桌上那狡猾的狐狸,搖搖頭。「歲月匆匆,太光道長怎不抓住時光好好修煉?」

  甩甩尾巴,太光嘟嚷:「修什麼修,我都這樣了,再修也沒意思。經過那情劫,我看透許多事,成不成仙已不重要了。」

  「是麼?」東君低聲呢喃。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劫即是情劫,能否度得過去還未知。當初來華陽洞找玄真,說要修道只是借口,真正目的不過是為了呆在玄真身邊,只為了……和他在一起。克服重重困難,終於入道修道,有所成果,也煉成了長生不老術,可是……最初的那份情,卻只能深深地藏在心底。

  玄真應是清楚他的情,然他漠然視之,長年遠遊在外,便是在迴避他。為了追上玄真的腳步,他壓抑下自己的情,日夜修煉,甚至學他的淡然,學他的冷漠,可……他終究成不了玄真。

  見東君沈默,太光跳下來,來到他的腳邊。「你為何喜歡上玄真?」

  東君搖搖頭。「在白玉潭相遇,只看了他一眼,我便……淪陷了。回家後心神不寧,想的思的全是他,為了再見他一面,我去觀道去道場,每每失望而歸,又每每抱有期望……直到再次相遇,他無情地拒絕了,我才覺悟,如果不是和他處在同等地位,是無法追上他的腳步,更不可能……他是修道之士,長生不老,我只是一介凡人,百年一過便回歸塵土,我不甘心,於是我拋棄了紅塵牽絆,上山求道。一百年了,我只能作為道友呆在他身邊,默默地守著他的華陽洞。你說的沒錯,我的第一劫是情劫,你都度不過而我又怎能度得過?」

  聽了他一席話,太光蹭了蹭他的腿,同情地說:「愛上玄真,的確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他不懂情,只知道修煉,你和他相遇可能是冥冥中安排的,是劫躲不過。但是,並不是所有的情劫都會魂飛魄散。只要你二人兩情相悅,心意相通,共同克服困難,堅貞不屈,經得起考驗,便可度過情劫,但倘若有一方屈服,便功虧一簣了。」

  東君苦笑。「我與他……只是單相思。兩情相悅從何說起?」

  太光豎了豎耳朵,狐狸臉有些神秘。「咱學道的,都懂咒言。你可知情咒?」

  「情咒?」

  「不錯。情咒自古評價好壞摻半。對你喜歡的人施情咒,他心裡若有你,便會生效,如不愛你,便會失效。你──要不要試試?」

  東君不語。華陽洞內有藏經室,裡面經書萬卷,咒言書不計其數,閱覽眾多書籍,怎不知情咒?只是……他不敢……褻瀆。

  「唉,你這般優柔寡斷,永遠都度不過情劫。」用尾巴刷過東君的腿,白狐轉身離開了,自己尋暖和的被窩去睡懶覺了。

  東君來到洞口,望蒼穹,望綿綿群山,淡淡的倦意襲上面容。

  百年光陰能有幾,

  一江深情付東水。

  香巖華陽修寂寞,

  情怯難言恐破魂。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2

[發帖際遇]: ching5762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7Ds幣.


  第四章

  一道青光劃過天際,隱約泛著紅光,青光一閃消逝,一條人影衝進華陽洞,發出一聲巨響,驚得洞內的人急奔而出。

  「玄真?你怎麼……」動作迅速的太光一跳出來,便看到渾身是血的玄真倒在洞口。

  東君緊跟其後,玄真道衣上那觸目驚心的血令他心一痛,顫抖地跑上前,扶起他。

  「……」嚅了嚅唇,終是發不出音。怎麼回事?道行高深的玄真怎會一身傷的回來?此次離洞不過一年半載,一回來竟渾身是血?

  是誰?竟傷得了玄真?

  玄真嘔出一口血,神智已處於迷離了。他傷得很重,能自己飛回華陽洞已是不易。

  「東君,快定他的神!」太光看出玄真傷勢的慘重,便厲聲大喝。

  只愣了一會,東君念起定魂咒,手掌發出一道白光,沒入玄真的體內。待他的神魂定住了,方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往洞內石室走去,太光跟在後頭跑著。

  把人放在石床上,立即施展癒合術,然而他修為不夠,勉強止住了血,卻無法把傷口復原。

  太光跳到床上,舔舔玄真的手。「你去他袖裡摸摸有沒有乾坤袋,那袋子裡應有不少靈丹妙藥。

  東君立刻往他袖裡一掏,果然摸到一個小巧的金色袋子,但袋子封了印,如果不是主人,是打不開的。

  「唉,玄真幹嘛這般小心翼翼封印著?就怕別人偷了去不成?如今倒好,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太光不滿地嘟嚷。

  「我去拿靈芝。」說著,東君便往外走,進入放藥的石室,在一堆草藥中,終於找到半截靈芝。

  太光看東君拿回來的靈芝說:「這靈芝都成干了,效果不好,你最好是去採新的。」

  東君沒有猶豫,拿了一個錦盒和幾張咒符帶在身上,便出了華陽洞。在洞口封了結界,以防蟲怪入侵。

  香巖山很大,要在諾大的山裡尋找靈芝不是易事。幸而修道之人在學煉丹之前便要學會採草藥。施展御風術,在山稜間穿梭飛行,尋了半個時辰,終於在一幽暗的峭壁上看到一株靈芝。懸在半空中,拿出錦盒,以咒術把靈芝從土裡取出,封進盒子內,迅速地蓋上封上咒符,以保持新鮮。

  收了盒子,心急如焚地往回飛去。

  快接近華陽洞時,在山澗發現一個人倒在溪邊,滿身是血。

  他狐疑地停了一下,但想到玄真身上的傷,便沒有飛下來救人,匆匆一瞥,閃身而過。

  那山澗裡的人尚有一絲神智,微張的眼縫裡看到一修道士從頭頂飛過,對他視而不見,不禁怨恨在心。

  回到華陽洞,急步走進石室內,拿出靈芝,催動三昧真火,強迫靈芝在手掌內的三昧真火裡煉化成丹藥,終於,晶瑩剔透的靈丹煉成,他扶起玄真,把丹藥放入他緊閉的口中。

  太光在一旁看著,眼裡有一絲讚賞。想不到東君才修了百年,便學會在掌內以三昧真火煉丹藥了。須知煉丹藥的本事也體現了一個人的修為,單物煉化無須用鼎爐,以手造就一團氣,在氣團裡煉化便可以了。若是煉高級或複雜的丹藥,便要用到鼎爐了。東君這一手,乾淨利落,看得出來是下了功夫。

  玄真服下藥丹後,氣色終於好上許多了。東君坐在床邊,癡癡地望著昏睡中的他。從未見過玄真脆弱的一面,他總是很淡漠,遙不可及,如今他竟虛弱地躺在床上,俊美的臉蒼白無血色,雙眼緊閉,斂去了眼裡的冰冷,看著這樣的他,彷彿能接近幾步了。

  狐狸搖搖尾巴,見東君神色癡傻,便知他觸動情弦了,轉了下眼,他慫恿。「喂,呆子,上次我提過的情咒,你有沒有考慮過?本來還擔心無從下手,畢竟玄真太厲害了,如今倒好,他受了傷,正是虛弱的時候,你若現在趁機下情咒,保證萬無一失。」

  東君一震,抬頭驚詫地望太光。太光瞟他一眼,責備他幹嘛大驚小怪。

  手顫顫巍巍地伸出去,想撫摸玄真的臉,卻怕驚醒了他,不敢越逾。

  情咒?這是個好機會。

  只要下了情咒,若他心中有他,便會生效,那麼……他可以如願以償了。可是……若無效呢?

  東君擰眉,搖搖頭,站起來遠離床鋪。失神地望著床上受傷的人,胸口傳來一陣陣刺痛。若是無效……那便是玄真心中無他!無他……便無望了!

  重重的拳頭擊在石壁上,磨破了皮,卻無任何痛感,深深地自厭。

  他宿清風何時變得如此膽小了?百年的修行,磨平了他的稜角,失了自己的性情?

  沙啞地失笑,頭抵著石壁,自我嘲解。

  太光一直關注他,注視他的掙扎,他的苦澀,他的自厭──這情劫,危險!危險!

  那痛苦中的人忽然轉頭,黑眸幽深地看向床上昏睡中的人──虎視眈眈!?

  觸及那危險十足的視線,太光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狐狸心裡似乎有那麼一點點良心過不去。

  玄真──哪天要是萬劫不復,可千萬別怪他太光啊。

  ****     ****    ****

  「你醒了?」東君淡笑地看著床上的人緩緩地睜開眼睛。

  那如黑夜般的眸子慢慢睜開,一抹不異覺察的紅光一閃而逝。玄真坐了起來,發現胸口仍在隱隱作痛,皺了下眉,單手打了個手訣,覆在胸口的傷處,青光過後,胸口不再疼痛了。

  「果然只有玄真自己才能治好身上的傷。」盤在床上的白狐太光舔舔舌頭,說。

  東君吁了口氣。「醒來就好了。你……怎麼會傷得這麼重?」

  玄真抬眼,直直地盯著他看,被那冰冷寒雪般的眼眸盯視,直叫人心慌。東君閃了下神,急急避開眼,不敢與之對視。

  「為何躲開?」冷冷地問。

  東君一驚,奇怪地看向玄真。太光直起身子,蹲坐著,微歪小腦袋,也是一臉不解。

  從東君溫雅的臉上移開視線,玄真下了床,冷漠地走出石室,彷彿剛剛並沒有開口說過話。

  東君失落地發怔。

  「唉──」太光感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東君勉強地扯扯嘴角,苦笑。「是……是嗎?」

  然後,不再言語。

  玄真出了華陽洞,飛上山之巔,盤腿而坐,雙手掐印訣,只剎那,便吸取天地精華。如練的月光凝成點點螢火,匯聚融入玄真的身體裡。高空風急,玄真未束冠的髮絲被吹得四處飛舞,衣袂飛揚,全身籠罩於銀光之中,似天神般聖潔。

  緊閉的眼猛地一睜,黑瞳內的紅光越閃越亮,眼眸幾乎要變成紅瞳了,雙眉一擰,流光一閃,那紅光隱去了,恢復成黑色。

  收了功,負手立於山之巔,黑髮素衣飄揚,他卻屹立如磐石。

  ****       *****       ****

  玄真沒有說明自己為何渾身是血的回來,更沒有說是誰傷了他。他不說,太光和東君就算問得再多,也得不到答案。

  「不說就不說,我這不是關心你嗎?」太光偶爾小聲嘀咕,也不敢真的在玄真面前說出來。畢竟他功力盡毀,寄人籬下,還是安分些好。玄真一記冷眼過來,他怕自己小狐狸的身子承受不住。

  東君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問出口。

  三人在華陽洞,修道講道論道,只不提俗事。

  一晃,又是一春秋。

  藏經室裡,東君瀏覽滿室的經書,當他的手按在一本書上時,另一隻手幾乎同時出現,覆在了他的手上。

  東君微驚,轉頭,觸到一臉淡漠的玄真。

  「抱歉──」欲從溫潤下抽出,但玄真卻一把握住了那只要逃開的手。

  東君心一緊。

  緊緊握住掌中的手,玄真彷彿沒看到東君臉上的驚慌,自若地捏著他的手,並細細把玩。一百多年的修煉,使東君的身體更完美了,就是一雙手,都皙白剔透。

  「……」東君蠕了蠕唇,想要開口叫他放開他的手。自從來華陽洞修真,他與他從未這般親近過。玄真冷若冰霜,他的一廂情願在他眼裡像個笑話。他冷眼旁觀,看了一百多年,沒有任何回應,就這樣放任他心底慾望的滋長,日復一日,一百多年了,他的情,何時才能到盡頭?

  「百年前,在白玉潭,你便是用這隻手兩次抓住我的手腕?」

  「啊?」東君一時沒有反應,只能愣愣地看著玄真超塵脫俗的臉,他的眼睛很黑,沒有平時的寒徹如冰,似乎多了些什麼,卻探不出來。

  「你很執著,東君。」啟開薄唇,玄真道,「你修真,不過是為了自己心底的私慾。」

  滿身狼狽。東君想躲開玄真嘲諷的注視,卻可悲地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躲。一百多年了,他們二人誰都未點破那層隔紗,然在今日,一個普通的早晨,眼前這無情的人用冷淡的語氣說出事實。

  「你──很早就知道,不是嗎?」東君沙啞地說。「最初你就置身度外,對我的情不理不睬,今日何必……何必點破?」

  「你很痛苦?東君?」他突然柔和了聲音,那黑眸裡的冰竟融化了幾分,多了絲溫意。

  可能嗎?

  東君不敢置信。

  不懂情的玄真,忽然……懂情了?

  嘴角微揚,玄真露出一抹淡笑,那是在白玉潭初見時,流露出來的親和溫意的微笑。

  「很少有人在修煉了百年後,仍未歷劫。東君,你道緣雖深,但劫數難度,這也就是為何我當初勸你返回紅塵,安生過凡人的生活。可惜,你太執著,為了私慾入道修道。」鬆開手,玄真把視線移到滿屋子的經書上,而東君困窘地把那發燙的手藏在袖子裡。

  百年修道,竟抵不住瞬間的動情。

  「是劫躲不過。我想了百年,看了百年,頓悟了。」玄真伸手,出其不備地撫摸東君的臉,溫笑道,「東君,你和我的情劫躲不過,只能面對了。你可願和我一起度情劫?」

  東君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那如沐春風般的笑顏。

  一起度情劫?

  他和……玄真?

  可能嗎?

  真的可能嗎?

  冷情的玄真,心底──有他?所以,他要求和他一起度過情劫?!

  後退一步,東君遠離玄真的溫情。想了念了奢望了百年,以為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回應,就這般癡癡地守了無數個日日夜夜,在無盡的夢裡輾轉反側,守在孤獨的華陽洞裡,只為了等待主人的歸來,日復一日,心底的情越藏越深,越沈越濃,可是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著,不敢褻瀆了那神聖不可侵犯的人。此時此刻,眼前這人真的是玄真嗎?他竟然……回應了他的感情?

  枯竭了一百多年的淚水,在這一刻湧現而出,酸辣苦澀。

  嘗到自己的眼淚,東君搖搖頭,害怕這只是個笑話,怯懦地逃出了藏經室。

  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蹣跚地逃離,沒有阻止,被留在石室裡的玄真靜靜地立在書架旁,抬起那撫摸過東君臉頰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幽暗的眼眸閃過一絲紅光,瞬間又變得冰冷寒徹。

  躲在門口看到一切的太光踱了出來,問玄真:「如果不喜歡他,為何要傷害他?」

  背對著門口,玄真淡淡地回道:「你又怎知我不喜歡他?」

  太光一時無語。他不相信,玄真會突然頓悟,明白了何為情。是什麼使玄真突然轉了性?

  「我只希望你們不會落得我這般田地。玄真,情劫並不好度,虛情假意只會令自己後悔莫及。」掃過尾巴,太光轉身離開了。

  翻閱經書的玄真嘴角勾了勾,沈寂。

  「我……能相信他嗎?」立在華陽洞口的東君低聲問。蒼穹一片清明,煦日普照山川,人心卻如那飄蕩的雲,不知歸處。

  太光蹲坐在他身邊,同他一起看著洞外。

  「你想相信他嗎?」

  東君眼一熱,又想流淚。「想,怎麼不想呢?畢竟……這是我來尋找玄真的初衷啊。修真,僅是借口罷了。」

  「果然……」太光吐了吐舌頭。「我看到你第一眼時,你說來找玄真,我就有感悟,你不只修道那麼簡單。」

  「可是,我不修道不行啊。玄真他非凡人,他可以長生不老,我卻一過百年便要落入輪迴,再不能相見了。我不甘心啊,所以我要修道。修道,或許還有機會。等了一百多年,視我為無物的玄真,竟然……竟然回應了我。」

  「修道之人不說誑語,不能言謊。玄真既然這樣說了,那麼,就是當真了。」

  「是啊──」輕輕一歎,東君舒展眉目。「情愛,就像一場賭注,更像一味毒藥。沾一點,甘之如飴,無怨無悔。」

  低頭,對太光怡然一笑,他離開了洞口,往藏經室走去。

  太光一直坐著,狐狸眼癡癡地望著天空。

  錯了,錯了,情愛非賭注,無關輸贏。在情愛面前,力量再大亦無濟於事。千萬年來,多少人陷於情而無法自拔,又有多少人為情苦為情惱。愛不愛是一句話,卻……不能永恆,不能長久。

  情長,長不過天地日月,愛深,深不過龍潭海淵。

  ****      ****      *****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2

  被封印的感情一被釋放,就再也收不回了。

  他像青澀的少年般,在愛戀人面前常常無措,在那人不注意的時候,癡癡凝望,卻不料被他撲捉住目光,紅潮滿面,尷尬地躲開,不經意地瞟到那人眼中的一絲笑意,自己便又懊惱了。

  「你不必小心翼翼。」原是坐在蒲團上誦經,因感到身旁人氣息不穩定的波動,玄真停了下來,慢慢地說。

  東君一窘。

  誦經有三誦:神誦、心誦、氣誦。故,誦經過程中絕不能打擾,不能心神不寧,更不能思陰陽,不能交談,不能輕慢天文,觸犯真靈。誦經當令心目相應,目無他視,心無異念。

  他神不寧,心不靜,是誦經大忌。可玄真竟為了他開了口忌。

  放下經書,收了功。

  「你我既已互表情意,便是有情人了。情愛不可抑制,你想向我索求什麼,就開口要,我回應了你,就會付出同等的情愛。」玄真溫和地看著他說。

  東君抿了抿唇,道:「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能真得到你的情,似夢似幻,太不真切了。」

  「我是初次動情,也不知如何表達。」玄真的聲音聽來冷靜如昔,除了神態較之以往溫和一些,倒沒什麼變化。

  「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總感到許些不安。」

  「是我做得不夠多吧。」玄真微微一笑。自從他應了他的情後,常露笑容。「凡塵中的人們互訴衷情後,常常付諸行動,共赴那雲雨,昇華兩人之間的愛情。」

  東君低下了頭,更窘了。玄真是自小便進入修真界,不懂何為含蓄,直言不諱,可東君畢竟曾在塵世教化了二十五載,對那私房之事避諱頗多。

  「待尋個吉日,你我便探討那房中術吧。」玄真以尋常語氣說出此話後,作為唯一聽者與當事人,當下通紅了臉,急忙尋個借口,躲避去了。

  不知打哪鑽出來的太光大搖大擺地跳上蒲團,舔了舔粉嫩的前爪,不贊同地說:「你這般直言,不怕嚇跑人?東君面薄,不像你臉上的那層冰厚。哪有剛情意相通,就談及肌膚相親的?」

  「情到深處自當行,交合為天道之常。」

  「天道之常,陰陽相交。你和東君皆為男子,違背陰陽,就不怕天遣?」

  「何為陰,何為陽?陰陽乃天地兩極,日月兩像,精之兩氣。神本無相,那男女形體只是存在形態,非陰陽界線。修氣為陰,修氣為陽,順其自然。修真待到飛昇之時,捨去肉體,單以精氣神存在於天地之間,或男或女,或陰或陽。我和他形體同為男,但修了陰陽之氣。他是陽,我是陰,他吸日之精華,我吸月之精華,陰陽相交如何違背天地?」玄真侃侃而談,太光知道自己又被他念了一次經,心服口服。

  話雖如此,但太光仍存疑惑。怎麼東君是修了陽氣,玄真修了陰氣?難道……當初玄真早就算到有今日?

  狐疑地盯著玄真看,那絕美的臉上端不出什麼。暗自歎息,果然是修為被毀,不如當初了。

  看不透,看不透啊。

  ****     *****      *****

  但凡情人,都會做些浪漫有情趣的事。比如,一起看日出,觀海潮,或是看滿山飛花,觀瀑布溪流;共處一室時,彈琴對弈,談詩論經。

  自從一百多前年來到修真界,進入華陽洞後,東君便沒有離開過香巖山。倒是玄真常常雲遊四海,去過很多地方。

  有玄真伴著,東君首次出了香巖山,乘著風,踏著雲,御風飛行,不到片刻,便飛出很遠了。

  從高空看山河麗影,怎一個美字可形容?

  「把手給我。」飛行中,玄真伸手過來,東君沒有猶豫,依言將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

  玄真一笑,拉他入懷,他微驚,被玄真溫潤的懷抱擁抱著,心一暖,癡癡地凝視他。玄真抱緊他,加快了飛行的速度,兩人如一束光,在蔚藍的空中劃過一道白痕。

  待東君回過神來時,驚詫地望著眼前的景色。

  片片粉紅色的花瓣隨風飄飛,無數的桃花點綴在枝頭,彷彿是為了迎接他們,簇簇繁盛。

  一望無垠的深藍大海之中,一孤島,島上桃花遍地,司春之神隨風經過,帶來了無數雨露,滋潤花蕊,那含苞欲放的,更是嬌欲滴。

  「真美──」東君歎息,撫摸一株桃樹,情不自禁的讚美。

  他話一落,那枝頭的花兒飄落更急了,沾了東君半身花瓣。玄真上前撫去他發上的粉嫩花瓣,柔聲道:「這些桃樹都有了精魄,你讚美它,它正欣喜呢。」

  「謝……謝謝。」仍未能適應他的親暱,東君用袖子甩了甩身上的花瓣。玄真也不急,只拉了他的手,慢慢地在桃花林中散步。

  「這裡靈氣很足,是修煉的好地方,以往我常來此呆上一兩年。」邊走,邊隨口說幾句話。

  東君靜靜地聽著。雖說對玄真一見鍾情,又害過相思病,但他對玄真的瞭解少得可憐。相處了百年,兩人交談不多,也就瞭解不深了。

  微微蹙眉,他感傷。

  「這裡距蓬萊不遠,飛行過去不過片刻的事。但蓬萊島主不好客,我十年也只能拜訪一次。下回若有機會,我再帶你去拜訪。」

  「以前在家看書,總以為蓬萊仙島是人杜撰的,想不到是真的存在。」東君奇道。

  玄真淡笑。「人間怪志小說雜談裡講及的一些匪夷所思的東西,大多數是真實存在的,只是人們懼怕它們,更無法接受,便一味的否認,當故事聽聽便罷了。」

  「這倒是。記得初遇你之前,我看了一本講取經的怪志小說。說的是一妖猴修道成仙後,頑劣精怪,大膽妄為,不但大鬧天宮,還讓眾神仙束手無策。後來是西方如來收伏了他,將他壓在了五指山。五百年後,一取經僧人路過,救了他,妖猴便與他一起去西天取經……那小說寫得離奇,光怪陸離,著實有趣。但那時的我看看便罷了,不會將之當真。」頓了頓,他低語,「我不喜歡妖猴大鬧天宮那一段,總覺對玉皇大帝褻瀆過多,讓人看著不太舒服。」

  「哦,為何?」玄真抬頭看天空。

  靠在一株桃樹幹上,透過粉紅花枝,望著晴空。「我自小便有點奇怪,在廟堂道觀裡看到玉帝神像,身體就不舒服。多看兩眼,心就會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所以……我本是不信神佛的。」

  玄真轉頭,定定地看向東君。現在的他在外貌上比初見時要更年輕,由於修真延了壽命,他的相貌不會再改變了。在凡人看來,他長得應是極好看了,眉目清俊,星眸幽暗,膚色如玉,青絲如瀑,又一身溫文爾雅的氣韻,隨意地靠在樹幹上,襯著飛旋落下的桃花,看得人一陣舒心。

  兩頰微紅,東君被玄真看得有些心跳雀躍。他為何這般看他?像在審視一件精美的物品?

  玄真嘴角一勾,貼近他,低喃:「當初你抓著我的手,向我表情時,可沒現在這般難為情。你說:『那日一睹道長風采,令在下難以忘卻,尋尋覓覓了數月,幸再遇道長……道長風采依舊,清風的心為之……動了弦,不知道長有意否?』你在說這話時,可有想過後果?」

  「你……你記得?」東君怔愣。都過了這麼久,他──竟然記得?那時候自己是如何的絕望,面對他的冰冷,幾乎要窒息而死了。

  「我還知道──你在我離去後流淚了。」

  「你……你怎知?」東君呆呆地望著玄真近在咫尺的絕塵面孔。

  「你以為我離開了,卻只是假象罷了。」

  「是障眼法?」東君苦笑。

  「是啊,那時就想,這人太癡,太執迷不悟,加上我又算不出你的命數,恐怕跟我的緣分很深,但我一心修真,斷不能陷於情障中。」

  「所以你一直拒絕我?」

  「我那時本就無心於你,拒絕你也是情理之中。」

  別開臉,東君笑笑。「說的是。可是如今你為何一改初衷,回應了我的感情?我不信是自己的癡傻,感動了你。」

  「那自是有原因的。我現在不便跟你說,你只要知道,我對你有了情,有了愛……」越說越低,最後化為呢喃,那冰冷的唇,便毫無預兆地貼了上來,覆住了東君微啟的唇瓣上。

  「你──」東君慌了一下,忘了反應,就這樣讓他吻個正著。

  並不激烈,這個親吻,可謂雲淡風輕,兩唇相觸,柔軟溫潤,摩挲了幾下,便離開了。

  「玄真……」東君情迷意亂,陷進了玄真撒下的情網之中。玄真輕輕地擁他入懷,埋首於他的頸項間。

  「他日你我升天後,便可作對神仙眷侶了。」

  東君慢慢地閉上眼,埋首於玄真的懷抱裡。

  上天啊,願此刻非夢。

  遠在九天之上的神人,透過水鏡窺得此幕,略微搖了搖頭。

  情劫,非兩情相悅便能輕易度過的呵……

  

  第五章

  短短百年,人間已改朝換代了。

  衣著打扮,髮髻裝束與前朝的盡不相同,當政者,竟是外族人。外族政迫下,漢人男子剃了半光頭,後留一條長長的辮子,怎的怪異?幸得外族人雖蠻橫,對神佛還是敬意的,出家人不管是和尚還是道士並沒有受到波及。

  走在長辮大褂滿街的道路上,修道士裝扮的東君和玄真倒顯得引人注目。天下道教分多派,修行方式各異,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教派沒落,有些新興而起。玄真與東君雖是一身道士裝束,但並不屬哪一教派,兩人風姿卓越,相貌非凡,乍看之下如那天外仙客。人們爭著張望貪看他們的仙姿,又不敢接近冒犯。

  玄真似乎對這種現象見以為常,神色自若,倒是東君初次遇到這種情況,面薄又常常無措。

  他們兩人遊走在大好山河間,欣賞那名勝古跡,追尋仙蹤,旅途裡行善積德。修道者,皆有功過格。善言善行,為功,記功格;惡言惡行,為過,記過格。

  這一日,他們來到了不知名的林子內,火紅的楓葉染了秋霜,為大地鋪了一層紅毯。正讚歎這難得一見的景觀,忽見林子深處有一水泊,清澈靈氣,停駐了人的腳步。

  修道之後,多用法術清理身體,當看到這片水域,東君動了心。看出東君的心思,玄真淡淡一笑。「我去附近轉轉,你且慢洗。」

  「呃,好的。」兩人雖然互通心意,玄真更曾說過選個吉日探討房中術,但他們相處了這麼些日子,從來都是以禮相待──除了那桃花島上的擁抱和吻。

  待人遠去了,東君解下道冠,脫了道袍,赤裸裸地踏進微涼的清水中。水面上飄浮著許些紅色的楓葉,像無數片扁舟,沈沈浮浮。

  東君的發很長,畢竟是百年未剪過,修道之人的髮絲都蓄有靈氣,不可輕易剪去,當道冠一解下,那如雲的青絲便似瀑般傾洩而下,沒入水中,形成一層黑雲。

  潔白如玉的身軀,隨著修為的增加,越發的完美,肌膚細緻而柔嫩,肌理骨骼勻稱,曲線誘人,水花飛濺,白玉般的胸膛沾了水,更晶瑩剔透了。

  在水裡浸了半個時辰,吸取水泊裡的靈氣,小修了下精氣神,待睜開眼時,黑眸裡一片清明。

  正欲出水時,突然感到一絲陌生的氣息。抬頭一看,瞧見一華衣貴公子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看,那灼熱的眼神直盯著他的赤身裸體,滾燙滾燙,令人不舒服。

  東君立即施術,原本擱在水畔邊的道衣道冠便瞬間穿回了身上,遮去了那引人遐思的美妙身體。

  飄浮在水上,見那人一臉震驚,東君踏水而行,回到岸上,有禮地一笑。「貧道失禮了,讓施主看了笑話。」

  華衣公子好一會兒方回過神,應是個不簡單的人,在看到法術時,竟能瞬間定神,絲毫不慌張。

  「你……是修道之人?」他不確定地問。這麼美的人,怎會是那無趣又古怪的道士?但是他穿道袍,戴道冠,施術瞬間穿衣,能踏波而行,不是有道行的道士是什麼?

  「貧道確是修道之士。」東君雙手合十。

  「哦,不知……道長道號如何稱呼?」就算是道士,長得如此出塵脫俗,只會引人遐想。

  這公子眼裡的慾望太強烈,曾在凡塵呆過二十五年的東君怎看不出來?心底微微不悅,但臉上依舊漾著疏遠的淡笑。

  「萍水相逢,不具姓名,公子請自便,貧道就此別過。」施展縮地術,眨眼的功夫,人便消失無蹤了。

  「道長──」慢了一拍的公子乾瞪著遍地的紅葉,心有不甘。他權貴一生,看過多少美人,何曾遇過這樣絕塵的妙人兒?管他是道士,還是仙人,只要是在紅塵之中,總有一日會得到他。

  東君吁了口氣,終於擺脫了那熾熱的眼神。一時貪戀那清水靈氣,竟招惹了生人,罪過,罪過。

  玄真無聲無息地出現。「怎麼了?」

  搖搖頭,東君問:「你剛剛去哪裡了?」

  他以為他在附近有守著,所以才大膽地在天地間赤袒身體。

  「我去看了下這裡的地脈。這裡的楓葉紅得太過火,是因為地脈內埋有寶物。果然,那裡埋了一塊上好石玉。」玄真從乾坤袋裡取出一塊拳頭般大小的黑色礦石。

  「這是?」

  「千年玄寒鐵,是煉法器的好材料。」

  「法器?」

  「是啊,修道之人皆有法器。我記得你還未曾修煉過法器,便打算尋好材料,為你造一把好劍。」把礦石收回乾坤袋,微微一笑。

  「給……給我的嗎?」東君心頭一熱,感激地看著玄真。他……他是真的愛他吧?所以才會花心思尋找材料,為他造法劍?

  抬手撫了下東君的濕發。「怎麼還濕著就戴了冠?」

  「呃──」想起剛剛的事,東君一窘。

  玄真稍一施術言,那還滴水的髮絲便乾爽了。拉了東君的手,道:「走吧,我們去趟崑崙山。」

  「咦?崑崙山?」為何去那麼遠的地方?

  「單單有千年玄寒鐵是不夠的,還要找其它煉器材料,崑崙山礦石多,加上那裡靈氣足,可以找到不少好東西。」

  東君心裡泛甜,隨著玄真騰空飛起,飄上雲層,把之前的尷尬忘得一乾二淨了。

  但他卻不知,那楓林中的貴公子卻將他的超塵仙姿深深地印在了腦海中,甚至回去後,還親手描繪了一副美麗絕倫的畫流傳到了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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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2

[發帖際遇]: ching5762參加慈善晚會, 捐款現金34Ds幣.


  玄真施放出來的不是三昧真火,而是那九天玄火!

  在修煉法器之時,鼎爐內是花了半年時間收集的稀有材料,而鼎爐下的火竟是九天玄火。

  東君在旁守陣,對玄真高深的修為深深敬佩。

  煉法器時,不單是靠火候,還須融入人的精氣神,注入鼎爐內,助爐裡的玉石融化,去除雜質,煉化純粹,焚燒到需要的程度,便用精氣神將那得到的精華之物催煉成想要的法器形狀。

  三天三夜的煉化,一待鼎爐開頂,那神物便如蛟龍般脫飛而出,赤紅如火,散發著強烈的霸氣,欲衝破結界。

  玄真以術抓住了法劍,頓時法劍上傳來一股不羈的氣息,如果修為不夠,是無法駕馭它的。玄真注入自己的修為,以極陰之氣壓下了那蠢蠢欲動的赤熱陽氣。鬥不過玄真的力量,通體血紅的法劍抖了數十下,方寂靜下來。

  玄真迅速地在劍柄上打入幾個訣印,之後交給東君,吩咐:「滴血到劍身上,便可成契,此後這劍便會認你為主人了。」

  東君猶豫半晌。「你……真的要把它給我嗎?這劍好似神器,我怕自己能力不夠……」

  「雖然它有些倔強,但我是以你的陽氣屬性而打造的,非你莫屬。我屬陰,不適它。」

  東君不再猶豫,以指甲劃破右手中指,血珠冒了出來,不偏不移正好滴在了法劍身上,那血片刻不到就隱入劍內,一排金色的咒符在通紅的劍身上閃過,又消失不見。

  契成立,劍歸東君。接過劍,立即感應到一股強烈如火的氣,與體內的陽氣一觸,便融合了。東君閉上眼,把神注入劍中,竟可以感應到劍神合一的境界。

  「謝謝你,玄真。」睜開眼,東君脈脈地望著玄真。

  玄真回以笑容。「你喜歡便好了。」

  如今的玄真,在他面前,越發地愛笑了。但他對別人,依舊是冷冷冰冰的。為此,太光埋怨了好幾次,說他是雙面人,一會冷一會熱,善變。

  他聞言,總是淡笑,心裡無限感慨。玄真是因為對他有情,才會對他有不一樣的態度吧?

  雙手拖起紅如火焰的法劍,在陽光下燦燦生輝,劍合長三尺九,單是劍刃就有三尺餘長,刃寬兩寸,一條金龍盤旋其上,隱隱泛光。將真氣貫入,紅之劍便發出熾熱的火焰苗,隨著真氣的增多,那火焰是越燃越烈,若被此劍刺中,恐怕瞬間就魂飛魄散!

  這法劍,已接近神器了。

  「焰氣如虹,霞光似朝陽,金龍藏身,好劍!叫霞光劍可好?」

  玄真點點頭,東君回以笑容。立了契約的劍,可以藏於身體裡,要使用時,只要呼喚出來即可了。

  把劍封印進身體裡後,東君神采奕奕,那顆孤獨了百年的心,載了滿滿的情意,幸福原來也可以這樣易得,只要那人心中有了你,愛意綿綿不絕。

  ****     ****     ****

  天氣晴朗,溫度適宜,人的心情怡然,神清氣爽。天時地利人合──

  再次來到桃花島,桃花依舊笑春風。桃花林中有一雅致木屋,裡面物品齊全,尤其是那張臥床,鋪了潔白的棉絮被單,看起來十分舒適。

  「這……」東君心中疑惑,不解玄真為何又帶他來這裡,去年不是剛來過嗎?

  玄真微微一笑,抬手拿下髮冠,把髮髻解下,那一頭及地的黑髮便傾洩而下,當他開始解衣裳時,東君會意,無措地退了一步。

  「玄真你是想──」他吶吶,眉宇間儘是羞意。

  「我們心意相通有段時日了,平時少有親暱,雖說修道之人少欲,但並不是無慾,你可願與我水乳交融,行那雲雨之事?」玄真說得坦然,不像東君那樣害羞扭捏。

  東君一時無言。他自然是想和玄真能更進一步,但……但總有些不好意思,他受過世俗教化,哪能把這雲雨之事,周公之禮掛在口頭上直說出來?

  「你不願?」玄真低語,似乎有點失望。「難道……是我會意錯了你的意思?」

  東君忙搖頭,退到床鋪上,坐了下來,微紅著臉,解掉頭上的髮冠,但心裡有點慌亂,手指不太靈活,扯得頭皮發痛。

  「我幫你。」玄真只穿中衣,來到他面前,輕手幫他把頭冠取下,解下那三千青絲。

  「謝……謝。」東君又忙去脫衣,玄真溫潤的手覆在他發顫的雙手上,低頭輕輕吻他的眉心。

  「別急,別害怕,寬心以待即可了。」細柔的聲音令東君安心不少。

  他點點頭,由玄真靈活的手,輕易地脫了外袍,然後是中衣,直到露出白玉般的胸膛。

  「你很美,東君──」帶蠱的聲音在耳際呢喃,東君緋紅了臉,順勢倒在柔軟的床鋪上,玄真脫了最後的衣裳,和他一樣赤裸裸地糾纏在一起。

  「唔──」肌膚相貼,溫潤滑膩的觸感,令彼此都發出讚歎。

  修道要寡慾,但慾望如潮般湧來時,也一時難以控制。東君以前從未和人這般親近過,雖說偶然間看過《素女經》《玉房秘訣》這樣的經書,但避諱諸多,也就不細研究了。玄真倒是比他多活了一百多年,雖無實際經驗,但向來是認真閱讀經書,這房中養生之道,頗有研究,待此次真正實踐時,動作嫻熟,不似生手。

  並不急著佔有,玄真憐惜地撫摸他的髮絲,低笑道:「別緊張,放鬆,嗯,就當修道養神吧。」

  「這……呃……」東君被他一說,更緊張了。這種事,怎能心平氣和地對待?當修道養神,虧得玄真說得出來。

  玄真低低地發出笑聲,東君懊惱地躲開他戲謔的眼神。他想不到眼前的男人竟也會開玩笑。印象中,他要麼冷冷冰冰,要麼疏遠淡然,要麼溫情柔情,卻從不知他會有玩笑的時候。

  他和他的情,不像世間男女那樣轟轟烈烈,生死相隨,他們之間如那細水長流,綿綿不絕,柔意舒心。

  玄真捧住他的臉,低頭吻住他的唇。之前也有過親吻,但沒有現在這樣……熾熱。那舌靈蛇般地襲進口內,勾起他澀嫩的的舌,戲玩糾纏。

  「啊──」身子被輕輕地撫摸,就開始發熱,靈活帶撩撥的修長手指所到之處,都點燃了一簇火星,慢慢地遍佈全身。

  「玄真,我──」東君不知所措地喘著氣,他感到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了,從未這樣激情過。

  「交給我,我會為你帶來快樂。東君──」唇齒在東君如玉的身體上一小寸小寸的啃吻,留下一個個紅印,含住他胸前的紅珠,用舌尖挑逗。

  「啊啊──」東君戰慄地扭動身體,手無意識地插入玄真的髮絲間,神智模模糊糊了。

  這種事──怎麼可能保持清醒?

  一步步進攻,玄真慢條斯理地蠶食著東君美妙的身體,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個屬於他的印記,直到來到他的私密之處──

  早已動情,那活物如玉般的挺拔,前端溢出晶瑩的雨露,玄真憐惜地舔弄它,並張口慢慢地含進口中,讓自己溫暖的口腔包裹住它。

  「呀,唔──」東君挺起了腰肢,雙手緊緊據揪身兩側的被單,他覺得自己陷進了溫泉中,舒暢得無法自抑。

  這邊吸吮逗弄東君的慾望,這邊隔空取物地從乾坤袋裡取出一個小瓷瓶,從裡倒出許些潤滑的液體,分開東君虛軟的雙腿,滋潤那嬌嫩青澀的花蕊。

  東君意亂情迷,軟綿綿地任由玄真愛撫自己的身體,就是連那最最私密的地方都被一寸寸的入侵。

  「玄真……真……不要……」他喃喃,雙眼濕潤,玄真怎麼把……把手指插入他那裡……

  他們修真之人早已不食五穀,腸胃清空,憑的是一股氣循環於體內,維持身體機能,那股穴只用於排氣,乾乾淨淨,比起凡人,要細嫩很多。玄真的一根手指的滑入,當下令東君生痛。

  玄真吐出東君的慾望,並沒有讓他吐精,安撫他的身體,開始慢慢柔化他的股間小穴。

  「別怕,我會小心的,你別用力吸。」

  東君有些膽怯。「玄真,我們……我們皆是男子之身,不可能像男女那樣結合的……那裡……那裡太小,不合的……」

  玄真吻去他眼角的淚,擁著他輕拍。「可以的。只是第一次有些辛苦,以後就不痛了。」

  「可是……」東君猶豫。

  「我想要你,東君。」玄真認真地凝視他,幽黑的瞳孔似有紅光閃過。

  癡癡地回望,東君含淚地點了點頭。玄真再次撩撥他的慾望,然後用更多的潤滑之露抹於他身後,要他的雙腿分開更大,耐心地一點一點探索。終於,東君那嬌嫩的小穴能進出兩根手指了。

  「嗯啊──」好像湧來更多的慾望了,東君受不住地咬唇,感到不可思議。原來那裡竟然也能承受諸多。

  相對於東君的迷離,玄真要顯得冷靜許多,直到那小穴能含住三根手指,並輕易進出時,他方抽出手,用自己勃發的男根取而代之。

  「啊──」前一刻還在享受快意,下一刻,那直闖進來的活物太龐大,進入太深,叫東君痛得慘叫一聲。

  「玄真,玄真……我……我好痛……」他沙啞喊。

  玄真吻住他的唇,把他的痛呼覆去,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有太多的憐惜。溫柔固然好,但只會帶給他漫長的折磨。只要痛並著快意,才能達到陰陽調和的境界。

  一抽一插,那深深進入的活物直把東君弄得驚喘連連,由最初的疼痛,到後來的快意,東君慢慢地迎合了。

  「啊啊嗯──」東君發出羞人的叫聲,下體那深深淺淺的撞擊,讓他更往玄真身上貼去。

  「不要急……東君……慢慢感受……」輕咬他的耳垂,玄真將自己的陰氣導入東君的體內。

  「呃──」

  陰陽之氣一相觸,便開始融合,那高於肉體的交合使東君的靈魂都動盪了。

  他緩緩閉上眼,開始接受玄真貫進來的陰氣。於是,兩人真正達到了陰陽交合。

  數次之後,兩人皆氣喘吁吁,但精氣並沒有洩掉。快意淋漓,身體不但結合得最緊密,就是連神魂都交合了幾次。

  在最後一次達到高潮後,玄真方把自己的精液盡數洩入東君的身體深入。東君全身一震,接納了那混著精液而來的精氣。

  「呃──」好強,好純的氣!莫怪一些以吸精氣的妖狐會嗜於此道。

  待東君完全吸了他的精氣後,玄真退了出來,趴身於他的兩腿間,一口含住那欲發洩的玉莖,重重一吸,東君再也忍不住,把自己的精氣貫入他口內。

  「啊啊……啊……」

  把東君的精液全部嚥下去,玄真那絕美的臉看起來有些邪魅,幽黑的眼睛隱隱發出嗜人的紅光,當他抬頭望向東君時,東君被看得心跳得厲害。

  身體並不是很累,但人就是懶洋洋的。被玄真抱著擁入懷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汗濕的髮絲,感到無比幸福。

  「我……我……愛你……」他輕輕呢喃,身子縮了縮,往玄真懷裡貼去。

  玄真勾勾嘴角,低頭吻吻他的頭頂。

  東君微微失落。他沒有回應他……果然愛得還不夠呵……

  突然覺得頭髮微痛,他離開玄真的懷抱,疑惑地摸摸頭。

  「看,頭髮打結了。」玄真捉了兩簇青絲,拿到他面前,晃晃。

  這……這是他和他的頭髮。兩人的發都極長,在兩人的纏綿中,竟然交結在一起了。

  「結髮,結髮……」東君喃喃,深深地看著玄真。這超然絕塵的人,終於和他身心結合,如果這是一場夢,他寧願永遠都不醒來。

  「為何流淚?」玄真以麼指抹去他滑落的淚珠。

  「我只是……感到太幸福,怕……一切是假的,是一場夢。」

  「傻瓜,你都與我結髮為夫妻了,怎可能是一場夢?」

  「呃──」東君擦了擦眼淚,又埋進他懷中。

  竟然這麼愛害羞。玄真感到不可思議。這人初遇時魯莽又大膽,越是親近了,反而面紅耳赤,害羞了起來。

  輕拍他的背,安撫他入睡,而他半瞌的眼,不時地流竄著一道紅光。

  ****     *****     *****

  在外遊歷了三四年,再次回到香巖山時,又是一春。

  華陽洞裡,太光甩著兩條雪白的尾巴,狐狸眼裡滿是貪婪,口中唸唸有詞:「禮物,禮物,禮物──」

  東君搖搖頭,摸摸它的毛。「太光道長修為提高了不少,有兩尾了?若有三尾即可變成人形了?」

  「當然,當然,東君,玄真,看你們一臉春風,這幾年一定過得很舒服吧?快點,把禮物拿來。」這兩人,果然是有情的,玄真臉上的冰似乎融化了不少,而東君也一掃往年的憂愁,如沐春風般的和煦。

  玄真從乾坤袋裡取出一個小袋子,太光流著口水,玄真瞟了眼太光那賊賊發亮的狐狸眼,眼中閃過一絲紅光,輕輕地把小袋子往太光身上一扔。

  「玄……」東君想阻止,但為時已為。

  「嗷──痛──」太光發出一聲慘叫,太光不忍心地撇過臉。

  只見太光雪白的小身子被如小山般高的大袋子壓在了下面。它扎掙,努力扎掙,終於辛苦地爬了出來,沖玄真怒道:「玄真,你何時變得如此惡劣了?」

  該死!他光顧著流口水,忘了從乾坤袋裡取的東西一開始是很小的,一離手就會變回原形。

  不過是因為他們丟下它去遊玩而不爽,於是要玄真每到一個地方就買一樣特產送它嘛,想不到──玄真竟會記仇?

  輕咳了一聲,東君關心地問太光:「你沒事吧?」

  太光抖抖身子,掉下幾根靈毛,低喝:「這叫沒事?」

  「這──」東君一時無語。太光以動物之身修煉本身就相對困難,雖然只掉幾根靈毛,但仍有損功力。

  玄真冷眼一記瞥過去,拉了東君,往石室裡走去。

  太光打了個寒顫,甩了甩尾巴,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進入石室,緊接著那石門便關閉了。

  咦?

  太光東嗅嗅,西嗅嗅,轉了轉眼,輕手輕腳地蹭到石門邊,貼著門壁,豎起耳朵開始偷聽。

  雖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真的有些奇怪啊。也許前幾年他修為不夠,覺察不到什麼,但如今幻化出第二條尾巴,修為自是提高一倍了。為何會嗅到一股討厭的氣味?那股味……是玄真身上帶回來的?

  「啊……真……啊……」

  「不……嗯……」

  石門內隱約傳來東君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太光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雙眼呆滯。

  有沒有搞錯──他二人一回來就關起門做那……苟且之事?

  太光覺得自己的嘴角都在抽動。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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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月光下,山之巔蹲坐了一隻三尾白狐,月光凝聚精華,籠罩在白狐身上,那白狐悠揚地叫了一聲,身體發出一道幽藍的靈光,形體慢慢擴大,待到靈光黯淡下來,只見一裸身青年四肢著地的趴在山崖上。

  甩甩如絲般極長的雪白頭髮,青年跪起身子,抬手瞅了瞅,又揪一把頭髮細看,喃喃:「修為果然還不夠到位啊……」

  緩緩站起身,任雪般的髮絲披洩而下,飛揚在身後,伸展雙臂,讓赤裸裸的身體沐浴在月光下。

  吸足了月之華,全身流竄著一道銀白的流光,縱身從山之巔一躍而下,白髮飄飛,身體在雲層裡穿梭,青年舒暢地清嘯一聲。

  一道白光滑進華陽洞,通體雪白,滿身流光的三尾白狐從白光中走出,甩甩靈毛,慢悠悠地往洞裡走去。

  來到洞廳,沒看到誦經的兩人,踩著輕靈的腳步,來到一道緊閉的石門邊,側耳一聽,果然聽到裡面傳來低微的聲音。

  「……」

  聽了一會兒,白狐跳到洞廳內的石桌上,盤起尾巴,下巴搭在前肢上,嘴饞地抱了一顆晶瑩的水果,邊舔邊啃。

  已經三十年了,自從東君和玄真互訴衷情,並如情人般在一起有三十年了。三十年來,他們如膠如漆,除了前幾年會出洞雲遊外,後來一直呆在華陽洞裡。玄真一改往日的冰冷,對東君的佔有慾越來越強,原本修道之人應要寡慾,清靜,無雜念,修真之道漫長,絕不能有一時的停滯。然而,時間越是流逝,繚繞在兩人之間的情障越強烈。

  邊啃水果,邊思考,鼻子忽然一動,空氣中的異味越來越濃烈。白狐停下啃水果的動作,轉頭望著那緊閉的石門,歪首。

  不是錯覺。

  那討厭的異味每每在那兩人獨處時,隱隱約約的飄散出來。雖然很淡,但隨著它修為的提高,越發地容易覺察到。

  凝重地盯視石門,狐狸眼閃著銳光。

  石室內,東君赤裸裸地躺在石床上,雙腿張開纏在玄真的腰上,隨著他的動作,發出一聲聲引人遐思的低喘聲。

  久好……

  他神魂恍惚,體內的氣彷彿被掏空了般,隨著合交次數的增加,一點一滴的流逝。

  「啊啊嗯……啊……」身體感官越來越敏感,玄真只需一根手指便能令他動情。

  怎麼了……

  趴在他身上不斷索求的玄真緊緊地盯著他迷離的神情,絕美的臉上是滿足而舒暢的神情,身下的人越是疲憊不堪,他越激烈地佔有他。墨黑的雙目內燃起兩簇火紅,隨著溫度的爬升,那紅光越來越強。如果此時東君張開眼冷靜地觀察玄真的話,便會發現異樣。

  舔了舔嘴,玄真勾起嘴角,把東君緊緊抱住,將他送上了極樂之巔。

  「啊──」

  身子一繃,再也受不住,昏厥了過去。

  玄真突然氣喘吁吁,放開東君,從他體內撤出,遠遠地離開床鋪。

  「嗚──」

  跪在地上,捧住頭壓抑疼痛,赤紅的眼睛越來越淡,最後恢復成黑色。吐出一口氣,他站起身,立於床邊,靜靜地看著滿身痕跡的東君,面上一片冰冷。

  伸指劃過他眼角的淚,摩挲了幾下,黑眸幽黯了幾分。手掌在東君赤裸的身體上撫動,帶著點點星光,那滿是印記的身體瞬間恢復成白玉無瑕,拉過被子為他蓋上。

  動一動手指,先前褪下放在床邊的道袍已穿回身上,黑髮束冠,冷若冰霜的模樣彷彿剛才並未施過雲雨。

  太光在吃了一盤水果後,終於等到了石室的門慢慢打開,現出衣裝整齊的玄真。

  它跳下桌子,來到玄真的腳邊,左嗅右嗅。「東君呢?」

  「睡了。」玄真沒有停下,一直走到華陽洞口,月光透過雲層,洩進洞內。

  太光跟在他後面,坐在他腳邊。

  沈默了許久,太光忍不住開口道:「玄真,你……是真的愛東君麼?」

  「……」沒有回應,玄真冷冷地望著天空。

  太光又問:「你沒有發現嗎?東君的修為停滯不前,沈醉在情障中,連修真都怠慢了。」

  「……嗯。」這回玄真終於回了一聲。

  太光立即又道:「你不擔心?」

  玄真低下頭,看太光。月光打在他如冰雕般的臉上,似覆了一層冰霜。太光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樣的玄真……很陌生。

  小小後退了一步,太光試探地問:「三十年來,你們……交合的次數是否……多了點?」

  立即射來兩道冰稜,太光打哈哈。「呃,我是說……就算是凡人,也是隔個兩三日交合一次,但你和東君似乎……呵呵,好像……天天……我以為修真應該寡慾……」

  「太光,你可以幻化成人形了吧?水月洞久未有主人,可別被他人佔了去。」玄真淡淡地打斷他。

  太光吐吐舌。「你趕我走?我偏不走!」玄真這是何意?從前的他絕不會如此!

  「隨你。」又是淡淡地聲音。

  太光狐疑地盯著他,問:「玄真……三十幾年前,你為何會受傷?是誰打傷了你?」

  玄真微微擰眉,不語。

  還是不肯說。甩甩三條毛絨絨的尾巴,太光轉身往洞內走去。

  「我……嗅到了魔氣……」在你的身上。

  直到太光離開了,玄真仍靜靜地負手站在洞口,風刮進,揚起他的道袍。

  *****     ****     *****

  晨光下,東君盤腿而坐,手掐佛訣,吸晨曦之光華。

  體內的氣有些虛浮,每每與玄真行過房事後,人便處於迷離狀態,彷彿被掏空了一般。

  修道一百多年也近兩百年了,他自然清楚夜夜行雲雨之事不合陰陽之道,不合養身之道。但是他無法拒絕,那人輕輕擁抱他,並以惜憐的目光凝視他時,身體便軟在他懷中了,默許他,任他對自己為所欲為。

  第一次在白玉潭相遇後,自己心裡就生了非份之想,不是麼?原是怕修道之人太清心寡慾了,只能相敬如冰,有禮而疏遠。但,自在桃花島小屋裡纏綿過後,兩人的感情得到昇華,心中有慾念,便付諸行動。

  發乎於情,何錯之有?

  緩緩睜開眼,精、氣、神終於補回來了。夜間過多的交合,實在太費神氣了。

  站起身,打算飛下山頂,回華陽洞時,忽看到不遠處有異光閃動。

  他擰了擰眉,那道異光忽隱忽現,好似寶物出世?

  琢磨了下,他打算去看看。離華陽洞不遠,應無大礙。施展御風術,穿過雲霧,飄飄然地往那異光之處飛去。

  覺察到東君的氣息離華陽洞遠了一些,太光奇怪地道:「我沒叫東君幫我採果子啊,他為何往清流溪方向飛?」

  誦經中的玄真同樣感到東君氣息的波動,心中忽然有一絲不安,他立即收了功,往洞外閃去。

  太光跑了幾步,搖搖尾巴。

  真是的,急什麼,興許東君去找草藥了,自從二人情感昇華後,是越發地如影隨形了。

  循著異光閃動的方向,東君在一溪流邊降落,四處搜索。奇怪,應是這附近,怎麼一到這兒那光便消失了。

  行了幾步,忽看到有人倒在溪流旁。

  「這位施主,你怎麼了?」他上前察看,是個清秀的少年。

  少年腳似乎受了傷,掛著淚珠兒,可憐兮兮地瞅著東君。東君剎時惻隱之心一起,蹲在他身邊,為他看傷勢。

  「這裡是修真界,你是如何進來的?山路陡險,很容易受傷。」他柔聲說。想到自己曾經為了尋找玄真,而差點迷失在山林間。

  少年舔了舔乾燥的唇,低低地說:「我……我來找草藥……」

  「草藥?」少年受傷的腳在東君溫和的癒合術下漸漸不流血了,最後連傷口都癒合了。

  「我娘得了很重的病,只有千年靈芝才能治好。」盯著東君潔白完美的頸項,少年嚥了嚥口水。

  「難得你一片孝心。如果要靈芝,貧道可以為小施主去採。」摸摸少年的頭,想起了自己的小弟,心中一片惆悵。他不告而別上山求道修真,弟弟們應是傷心欲絕吧?如今時間流逝了一兩百年,只怕他們早已……再次輪迴了。

  「真的?謝謝你──」少年雙眼一亮,也不怕生,撲進東君的懷裡,小腦袋搭在他的肩上,興奮地說。「你是道士嗎?我聽人家說,道士都很有善心的。」

  突然被少年抱住,東君一愣。但聽了少年天真的話,不禁好笑,正欲說什麼,身體忽然一軟,倒在了地上。

  「你──」

  少年張嘴,吐出紅信,原本純真的臉滿是邪氣。「好純的陽氣,光聞著就覺得美味,嘿嘿嘿──」

  是妖魔!?

  東君心中一凜。他竟然沒有覺察到!收妖降魔原是道士最基本要學的本事,修真近兩百年,他從未遇到過妖魔,但不該覺察不到對方的魔氣啊!

  少年露出利牙,伏在東君身上,沈醉在他的純陽之氣中。「好像就是你,許多年前,我被一道人打傷,倒在這溪邊,原是想恢復點力氣,去附近采靈芝療傷,不料被你一足先登采走了!這倒也罷了,你採了靈芝後,從我頭上飛過,明明看到我受傷倒在下面,卻只瞟了一眼就飛走了!你可知當時的我有多怨恨你?嗯──」

  東君皺了皺眉,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玄真忽然受傷回來,而他為了救治他,去採草藥,的確曾看到有人倒在溪邊。那時候心急如焚,便忽略了。

  「是你打傷了玄真?」

  紅信吐得很長,幾乎要粘上東君的脖子了,少年的瞳孔恢復成妖瞳,邪惡地一瞪,面目猙獰。「那該死的臭道士竟毀了我的內丹!我不過是看他是純陰之氣,要吸兩口嘛,他竟出手殘忍,幾乎要了我的命!嘿嘿,不過他也沒討到好處。既然你和他是認識的,那只好委屈你了,待我吸了你的陽氣,再去尋仇!」

  東君被禁制,無法動彈。那少年露出妖魔之像,正要咬他脖子吸他陽氣之時,突然哀嚎一聲,跳了開來。東君只感到一投氣流襲捲了自己,等回過神時,自身已在一個熟悉的懷抱。

  「玄真……」他驚道。

  絕塵的臉佈滿寒霜,無情的眼如利劍般地射向魔物。魔物看清玄真,嚇了一跳。此道的修為較之三十年前要更精深了!該死,少了內丹的他鬥不過這臭道士!

  腳底抹油,急欲逃跑。

  玄真雙眼紅光一閃,煞氣赫然佈滿全身,左手環抱東君,空出右手。一道紫光閃過,一柄如水晶般剔透的法劍出現在手中。魔物一看到那把曾傷過他的法劍,煞白了臉。

  東君瞇了瞇眼,打量那美麗的紫水晶般華麗的法劍。這是玄真的法器麼?真美!

  「三十多年前你逃過一劫,今次休要躲過!受死吧!」冰冷的話一落,玄真便襲向魔物。

  魔物反擊,然,玄真那把法劍如神物般,發出刺目的光,魔物眼睛一痛,哀嚎一聲,閃躲不及,便被刺中了心臟。

  「哇啊──」吐出數口魔血,那魔物怨恨地瞪著眼前相擁的兩道士。

  東君心中不忍,轉過頭,把臉埋在玄真的懷中。

  玄真冷酷地一笑,幽黑的眼眸發出異樣的紅光,魔物瀕臨死亡,卻在看到玄真眼眸裡的紅光時,詭異地笑。

  「嘿嘿……嘿嘿嘿……道士又如何……嘿嘿嘿……本魔的內丹……可不是那麼……容易……」

  玄真降魔術一念,魔物便化成煙霧,魂飛魄散了。

  空中掉下一塊琉璃珠,躺在石子間,發出炫麗的光彩。

  東君聞聲低下頭,看到琉璃珠一驚。正是此物發出異光,才吸引了自己。這個是?

  「是吸魂珠。」玄真手中已無法劍了,單手一吸,琉璃珠便被吸進他的手掌內。

  「吸魂珠?」東君詫異。

  「這魔物多年前被我毀了內丹,他便用這吸魂珠來吸凡人的靈魂增加修為。」輕輕一捏,光彩奪目的琉璃珠便被捏成碎片,從中飛出許多個靈魂氣團,玄真低聲念起超渡的咒語,靈魂隨之昇華了。

  默默地看著消失的靈魂,東君心中感慨。之前看到異光,定是那魔物用吸魂珠奪了數條凡人性命,來此修煉的。

  抬頭看向玄真,愣了愣。「玄真……你的眼……」

  眼瞳一閃,再次看時,幽黑如潭。是錯覺嗎?

  「什麼?」淡淡地問。

  東君搖搖頭。「回去吧。」

  「嗯。」抱著東君,騰空飛回華陽洞。

  「喲──回來了?」見兩人是抱著回來的,太光拉長了聲音。這兩人有必要在他面前如此相親相愛嗎?

  東君兩頰微紅,每每面對太光的調侃時總會赧然。

  嗅了嗅,靈敏的狐狸鼻湊近玄真。「有魔氣?」

  「剛才正收了一隻魔物。」東君解釋道。

  「什麼?修真界竟然有魔物?」太光驚叫一聲。

  「只要有些修為,魔物要混進來並非難事。」玄真抱著東君往石室走去。

  看到石室的門一關,太光猛地回過神。「喂……喂……現在是大白天……你們關什麼門?」

  「啊,玄真……你……」東君被壓在床上,衣服落了地,他不解地低叫。「為何……」

  玄真緊緊擁抱他,低頭便吻住他的微張的嘴,靈活的舌頭探了進去。

  「唔──」

  被吻到頭暈眩目,東君無力地癱在他懷裡。「怎麼……突然……」

  「我差點失去你了,東君。」玄真抱著他嚴肅地說。

  「啊?」東君微怔。玄真竟……竟以如此灼熱的眼神望他!?近些年來,他似乎變了不少?

  「你是我的,是我的,知道嗎?」低喃著,情慾隨之而起。

  「啊,玄真……不……」東君虛軟地任玄真在他身上落下一個個烙印。無法拒絕……儘管氣被一點點吸走,仍是無法拒絕……

  濕熱的口腔包裹住他的玉莖,不斷地吮吸,快感襲捲而來,東君眼角含淚,氣喘吁吁。

  「啊啊……啊……」

  再也忍不住,他射了出來。玄真將他的精氣一吸而光,盡數吞進肚內。

  「呼呼……啊……」修真之人不可過多洩精,但此次玄真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吮吸他的慾望,並每每逼得他吐出精氣,被他一一吸光。

  連著七八次後,東君再也吐出不什麼了,軟綿綿的迷離了起來。早上吸的天地精華,隨著精氣被吸走,而一抽而盡。

  抬起頭,玄真嘴角沾著白色的液體,麼指擦拭嘴角,猶意味盡。見東君軟軟地倒在被褥上,神情迷茫,白玉般的胸膛上儘是紅痕印記。露出一抹憐惜地神色,玄真分開他修長的雙腿,露出他嬌嫩的菊門,用唾液隨意潤滑了下,便將自己堅挺的慾望送入其中,一下子便見血了。

  「……痛……真……」東君意識不清了,皺著眉頭,喃喃。

  玄真扣住他的腰,低吼一聲,開始抽插起來。或許最初兩人陰陽交合時,會氣息交流,達到修行,但近些年,只感受那肉體快感,忽略了氣的調息。特別是東君,被玄真逼著吐精,一次又一次,而玄真卻極少將精氣洩在他體內。

  「啊……啊……」東君沈浸在慾望之洋中,低低地呻吟起來。

  玄真冷眼看著他沈迷的神情,面上的佔有慾是越來越強,動作更是霸道起來。直到他兩眼赤紅,身下那虛弱的人被他一次一次地弄得昏厥。

  低吼一聲,猛地抽出慾望,遠離那虛弱蒼白的人兒。

  「……」玄真退離床鋪,掐起印訣,在自己身上打了幾個印,直到身體的慾望漸淡,而赤紅的眼恢復成黑色。

  寒著臉走到床鋪,看到床上那人兒一身淒慘,他面上閃過一絲痛惜。手指撫過他的身體,為他療傷。

  完畢後,他閉了閉眼,雙手握成拳。

  似乎有人急急地敲著石門,玄真睜開眼,打開石門。

  太光幻化成人,身穿一件白色素衣,他凝重地打量玄真。

  「你──」

  知道瞞不過了,玄真擺手打斷他,和他一起來到藏經室,關了石門。

  「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光急急問。「我剛才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魔氣!」

  玄真撫了撫額。「你猜得沒錯,魔氣……是我身上發出的。」

  「果然……」

  「那次我會受傷,就是和一魔物鬥了一場。我吞了他的內丹,他傷了我。」輕描淡寫,但點出真相。

  「什麼,你……你怎會吞了他的內丹?」需知,修道之人絕不能吞食妖魔的內丹,否則只會被魔化!

  玄真冷笑一聲。「那魔物想吸我陰氣,不料反被我吞了他的內丹,今日被我降伏,也是天意。」

  太光心思轉得快,畢竟曾有四百年的修為,比起玄真要年長兩百多歲。「魔物的內丹單憑你的修為很難壓抑,所以你……你利用了東君的陽氣?!」

  玄真沈默。

  太光當下冷下臉,一改平時的頑劣。「莫怪……你……你未中情咒,卻莫名其妙的說喜歡東君!我當時就在奇怪,何以你一睜開眼,對東君的態度便不一樣了!」

  玄真的眼神很冷,面無表情,似乎是默認了。

  太光不敢置信,伸手指著他。「你──你會害死東君!他被你吸了三十多年的精氣,難怪修為一直提不上去,再長久下去,他被你掏空了,早晚要……要死!」

  「他不會死,我不允。」玄真淡淡地落下此話,便離開了藏經室,出了華陽洞,此時,洞外已是黑夜,皓月當空。他騰空飛起,向山頂而去──

  太光來到東君的床邊,看著他蒼白的臉,痛惜地搖頭。

  這情劫,他們二人要如何度過?

  ****    ****    ****

  時間又悄悄溜過去數十載,華陽洞內依舊住著三個道士。

  「啊──」東君手一抖,手上的經書掉在了地上,他怔怔地低著頭,看躺在地上的書本。

  怎麼會如此不小心?一本書都拿不住……

  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靠在書架上,頭有點暈。

  一雙有力的手撫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東君露出虛弱的笑。「玄真,我沒事……」

  「……」輕鬆地抱起他,往臥室而去,凝結在眉宇間的郁氣散不去。懷裡的人,似乎又輕了許多。

  能化成人形的太光坐在洞廳的桌邊,見玄真抱著東君從藏經室裡出來,他笑道:「你二人感情真是越來越好了,整日裡摟摟抱抱,不是存心刺激我孤家寡人嘛。」

  玄真立即一記冷眼掃過來,東君埋首於玄真的懷裡。

  看著兩人消失在石門內,太光玩笑的臉漸漸沈重。

  東君其實有些怕進石室,只因每次在房裡,便是和玄真在床上糾纏。然而這次玄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把他放在床上,拉上被子,看著他入睡。

  很累,真的很累……早上吸取天地精華越來越供不應求。身體仍在空虛,隨著那洩出的精氣,一點點虛弱起來。

  他也是修道之人,怎不明白其中道理?每次玄真皆會將他的精氣盡數吞入腹中,而他卻極少洩精於他體內。

  單方面的付出了氣,便要失調了。

  後悔嗎?

  不,沒有太多的後悔。世間男女情愛最多只能維持四五十年,而他和玄真的情較之他們要長久許多了。即使最後精盡而亡……也滿足了!

  愛他,便無怨無悔。

  沈沈的睡去,舒展了眉目,嘴角漾著幸福的笑,一臉安詳。

  玄真看著他入夢,坐在床邊,守著他。鬱結在眉間的煞氣越聚越濃。

  輕輕撫摸床上人的臉頰,許久,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下他的唇,最後留戀地深望一眼,毅然離開石室。

  太光見他出來了,冷冷地道:「他再被你這樣欺騙下去,早晚要魂飛魄散。你們相戀了近百年,卻仍未度過情劫,連老天都看出你的虛情假意,他卻深陷其中!」

  「我自有定數。」玄真淡然道。

  太光瞇了瞇眼,笑問:「你打算讓他知道真相?或者……用感情傷害他?」

  玄真未語,太光垂下眼,道:「你原就無情,伴了他這麼多年,是因為修真的善心。讓他明白也好,早日清醒,早日保命。」

  玄真甩過袖袍,閃身飛出去,瞬間便沒影了。

  好一會兒,太光摸摸受傷的臉,嚙牙。

  竟然──動怒了,他?

  山之巔,玄真一身道袍,矗立著,無情地風撕扯著他的衣袍和髮絲,他卻紋分不動。

  久久,他望著天空,隱隱一歎。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3

[發帖際遇]: ching5762因為發出問題難倒壇主,獲獎金現金50Ds幣.


  第七章

  「原來你並不愛東君?」

  欲進藏經室的腳步倏地停下,連氣息都刻意隱藏了。

  「我就奇怪,那時候東君未曾向你施情咒,你卻在醒來後說喜歡他,實則竟只為了……利用他!」

  心一顫,如針扎般疼痛。

  「玄真,你和東君相處了兩百年,難道……從未愛過他?」太光的聲音拉得很高,聽得出來他正在為道友忿忿不平。

  呼吸有些困難,站在門外的人臉色蒼白無血,眼睛漸漸染上悲愴的色彩。

  「……我一心修真,何來感情一說。」平直,冷調,無情,竟真是玄真的聲音!?

  「你就不怕東君會崩潰?」太光責問。

  「你我皆知,情劫並非要兩人一起度過。」

  「玄真……你利用東君,吸他的氣,自己度過了情劫,你升天成仙了,那東君呢?他不但會喪命,還可能……再也無法輪迴!」

  「那又如何?原就是他自己強求要修道的,我勸過,阻過。」冷酷的話語,讓東君再也無法隱藏氣息,他闖了進去,淒涼地望著室內的人。

  東君地突然出現,令室內的兩人都驚了一驚。太光複雜而同情地望著東君,而玄真……竟只是疏遠而淡漠地瞥了一眼。

  「你們……在說什麼?」東君輕聲發問。自己是否幻聽了?剛剛起床,人還未清醒。

  「東君,我……」太光一臉愧疚。

  玄真隨手拿了本經書,翻翻。「……既然被你聽到了,也算天意。」

  慢慢地搖頭,東君走到玄真面前,想碰他,但玄真手一擋,冷冷地看他一眼。

  拒人於千里之外。

  「為什麼……」

  「就如你聽到的那樣。」玄真勾了勾嘴角,笑得殘忍。

  「你對我的情,是假的?」

  「──是。」

  「你對我的愛,也是假的?」

  「……」

  「你之所以和我交合,只是為了吸我的氣,助你度過情劫?」嘴抿了抿,嘗到了苦澀。

  「可以這麼說。」

  「修道之人……不妄言,不說謊,你……你寧可犯忌,騙我,只是為了度過最後一劫?為了……為了成仙?!」

  合上經書,玄真看著失態的東君。「在你入道之前,我便和你說過,修道之路困難重重,你道緣雖頗深,但並不適合修道。」

  緩緩閉上眼,東君感到心被碾碎了,血脈崩裂,神魂一陣動盪。深深吸口氣,他咬破了唇角,血滴落,在素色的道袍上暈開朵朵鮮紅的血花。

  相處了近兩百年,同床共枕,肌膚相親,氣息相纏了七八十年,若在凡間,他們這樣也算是夫妻一場了。他知道自己的氣在銳減,在一點一點地被對方蠶食,可是因為愛,他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然而……

  「為何要讓我知道?為何要讓我聽到你們的話?如果你不說,將我一直騙到底,不是更有利於你的修行麼?」眼睛很酸痛,卻流不出眼淚。「何不吸光我的氣,讓我死在幸福的假象中?」

  面對他的激動,玄真卻冷淡地轉過身。

  無情如廝!

  再也顧不上風度氣節,東君抓住他的手臂,質問:「玄真,你是騙我的是吧?今天只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你我是真心相愛的,是嗎?我們同床共枕七十餘載,結髮為夫妻,天地可證,日月何鑒,是不是?」

  輕輕一笑,那笑聲含了諷刺,雲淡風清地推開東君,玄真溫和有禮卻淡漠疏遠地面對他。「道友何必當真呢?修道之人生命綿綿無期,區區七十年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一場戲罷了,無需當真。你情我願了七十餘載,你不也滿足了初衷?你修道,只為了和我露水姻緣一場,不是麼?如今你心願已償,何必執迷不悟呢?」

  道友?!

  玄真叫他道友?!

  東君睜大眼,後退數步,身體搖搖欲墜,那蒼白的臉色更加透明了。

  「道友在貧道的華陽洞做客似乎久了一些,貧道洞府且小,道友恐怕住不習慣,不妨另尋他處。」玄真甩了甩袖袍,淡淡地說。

  太光眼裡流露出憐憫。

  東君張了張口,喉嚨發痛,說不出一句話。跌跌撞撞地後退,最後離開藏經室。

  直到那人傷心欲絕地離開,玄真的臉仍淡笑如風,卻冷漠如冰。太光吐出一口長長的氣,苦笑。

  「玄真,你讓我……犯了言忌!」

  欺騙東君?最不想傷害的人,便是他了,可……總不能看著他死得不明不白。

  玄真沒有看到他一眼,出了藏經室,往臥房而去。

  衣裳盡褪,青絲披洩,赤身裸體,半是羞澀半是大膽。

  「你來了?我……我就知道……你會來。」東君一步步上前,擁抱住玄真,把臉擱在他胸膛上。「其實……我有些怕你和共處一室的」

  玄真直直地立著,臉上沒有一絲情慾。

  閉上眼,東君輕語:「你從來不問我的意願,便……便壓在床上廝磨,我雖一次次虛弱,可心裡對你的情越來越深,哪怕……哪怕知道你在吸我的氣,我也……我也甘願……」

  「你告訴我,這並非我南柯一夢,好嗎?」諸多哀求,放下尊嚴,只為了求他回應他的感情。

  玄真抬起手,欲撫摸懷中人的背,一頓,稍一用力,便推開他,對他的身體無一絲留戀。「道友為何要作賤自己?但凡修真之人,不能淫亂,不能思欲,道友意志不定,乃修真大忌。」

  坐在地上,身邊是一堆道衣,長長的髮絲糾結在石地上,白玉般的削瘦身體暴露在空氣中,不自主地發顫發抖。

  作賤自己?自取其辱!

  黑瞳縮了縮,玄真甩袖離開。「道友請自便。」

  冷漠的背影,一如初來華陽洞的那個夜晚,沒有一絲憐憫,無任何情感,就這樣轉身離去,留下一身狼狽的自己。

  這場夢,做得可真久!

  一百年,兩百年……

  乍然醒來,驚悸,恐惶,絕望──

  壓抑許久的淚,終於一洩而下,那眼,一片空洞。

  穿衣,束髮,一身整齊,清潔,抖抖袍擺,撫平皺折,用乾淨的布巾擦拭臉上的冷水,儀態莊重,最後,跨出石門。

  洞廳裡,太光站著,玄真坐著,似乎──就在等他。

  何必──何必呢?

  深深地一鞠,如當初在白玉潭相見時,一揖到底。微微一笑,聲音是溫和有禮:「多謝道長百年來的指點,清風……打擾道長多時,是該離去了,學得一身本事,從此──天涯海角,任我行。你我今日一別,緣分應是──盡了。」

  玄真拿茶杯的手抖了抖。

  又轉身對太光一揖。「太光道長當初舉手之勞,救了清風一命,清風沒齒難忘。」

  「東君──」太光想說什麼,卻終是沒有說下去。

  「道不能成全,道不能仰慕,道不能投機取巧,道不能強求。玄真道長一言,真是道破天機。清風心中並無道,強求入道,如何成道!然也,果也──」長長一歎,不曾回首,身形優雅,步履瀟灑,穿過太光,擦過玄真,孑然一身,飄然離開華陽洞。

  「情癡,夢醉,百年驚覺。修陰陽,結長髮,百年纏綿,抵不過一個『道』字。成仙,成仙,不戀凡塵,待到飛天之時,天上人間,不見,不見。情斷,緣盡,夢一場,哈哈,夢一場啊──」

  清蕭悲愴的聲音在洞口久久迴盪,迴盪……

  太光化身為白狐,飛跑出去,追著那人,跳出華陽洞。

  玄真瞬間來到洞口,急風刮進來,打亂了他的髮髻。重重一拳擊在粗糙的石壁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東君,東君──

  喚不出口的名,哽在喉嚨處,刺痛。

  ****     ****      ****

  御風飄飛,沒有目的,沒有方向,飛出華陽洞,飛出修真界,往那山下飛去。飛到半山腰時,氣息一亂,再也支持不住,直直地從空中掉落。

  掉進冰冷的水裡,好不容易爬不出,趴在水畔,濕潤的眼一看四周,立即發出悲淒的笑聲。

  白玉潭,白玉潭──

  「嘔──」吐出一口血,染紅了水畔的一塊巨石。

  初時在這石上夢一場,醒來看到一道長彎腰汲水,一抬頭,疑似天人。從此心淪陷了,入了魔障。

  姻緣石,定三生,眼前這塊染了血的石頭,不過是個凡品。並無累世因果,怎可能情定三生?癡心妄想!

  慘淡一笑,狼狽不堪地出了水潭,往那山下走去。

  路過紫靈觀,站在莊嚴的道觀門口頓一頓,無視往來小道士詫異的目光,他嘲弄一笑,轉身離開。

  本無道心,何來修道,罷了,罷了,返回那紅塵,蹉跎歲月去罷。

  世間百年,仍由那外族人一統江山,滿街的長辮異服之人,全無前朝時期的風雅。

  仍是一身道袍,停停走走,在人們驚奇地注視下,腳步停在了一座華宅的門口。

  曾經的宿家──

  已過兩百年了,這裡,還是宿家嗎?四位弟弟是否能穿越時空,出門來迎接他這個不負責任的兄長?

  奢望!

  抬頭看那扁額──徐府!

  諷刺一笑,那徐字,可真扎眼。

  「這位道長,是否有要事?」門裡出來一名青年,見一風姿卓越的道長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觀望,不禁開口詢問。

  斂了眼裡的悲愴,淡淡一笑。「打擾了,貧道想問施主一件事,不知施主是否願意相告。」

  這道長氣度可真非凡,那一抹淡笑,如沐春風,令人心情一暢。「道長請說。」

  「兩百年前,這宅子住的是一戶姓宿的人家,不知……這姓宿的子孫遷往何處了?」見青年一臉驚訝,他高深地一笑。「貧道問得唐突了,叫施主為難了。」

  「不不,不不。」青年恢復神色,忙道,「道長果然是高人。這宅子原是宿姓人家的,聽祖輩說,當年宿家大公子突然一日上山求道一去不復返了,他的弟弟們尋不到兄長,竟都出家當道士了。這一走,宅子就空了,於是我的祖輩,當時是宿大公子的好友,便住進了這裡,一代守一代,兩百年過去了,卻再無宿家人回來過。」

  「原來如此。」是長卿吧?弟弟們……皆去修道了?心中,有一點點期望,興許……弟弟都能修道成功,煉就長生不老之體,在這滾滾紅塵之中,或許能偶然相遇,可……也有可能,一一成仙去了。唯有他,一劫未度,再回紅塵。

  施一施禮,轉身離去。

  「呃,道長……您……您可姓宿?」青年忍不住問出口。

  淡然一笑,瞥一眼扁額上的徐府二字,從容離去。

  望著道長離去的背影,青年發怔。祖上曾傳下遺囑,如有道士上門,或許……就是宿家人。

  可能嗎?就算是修道,也能活上兩百年嗎?可是,這個道長問起宿姓人家。搖搖頭,他突然記什麼,返回宅子裡,往收藏室跑去,從一個老舊的櫃子裡拿出一卷畫,小心翼翼地打開,畫裡的人赫然入目。

  震驚──

  那道長的相貌,可不就是畫裡的人?只是,較之畫中人,他要年輕上幾歲。

  *****  ****  ****

  紫靈觀──

  面對玉帝神像,心中是敬意的,可是自小便有的毛病,似乎仍未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掉,那每每看到玉帝神像時的心悸,有增無減。

  以為自己失心了,在離開那裡之後,魂魄便被掏空了,可是為何,看到玉帝神像,仍有心痛的感覺呢?

  身後傳來倉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轉過身,看向來人。那是個三十出頭的道長。

  「貧道長生,便是此觀觀主,不知道友道號?」

  東君回以禮,道:「觀主稱呼貧道東君即可。」

  「東君道長請──」

  「多謝,觀主也請。」

  兩人在蒲團坐下。長生仔細打量眼前這氣息不凡的年輕道長,他相貌極好看,眼裡卻有滄桑,從他的氣來看,修為應是極高,可是……為何隱隱有枯燈燃竭之相?!

  「不瞞觀主,貧道原是兩百年前,宿家大公子,曾與平極道長有過數面之緣,不知平極道長是否仍在道觀?」

  「啊?」饒是長生修了近五十年的道,仍是小小驚訝了下。前眼這比他還年輕的道長,竟然是兩百年前的宿家公子?!

  「師祖在一百年前雲遊去了,並不在觀中。不過貧道的師父仍在觀中,東君道長是否要見上一見?」

  「觀主的師父是──」

  「師父道長宿緣。」

  「宿緣……」東君細細琢磨二字。「他可是……」

  長生點點頭,東君不禁濕了眼。

  很快,宿緣道長被小道士請了過來,當看到那似曾相識的面容,東君不由地激動了。

  三十餘歲,玄冠,黃裙,黃褐,黃帔二十八條,高玄法師的裝扮,他是──二弟!

  「大……大哥?」不確定地呼喚,待東君自蒲團上站起,以溫和的眼神看著他時,終於敢確定了。「大哥!」

  「二弟──」東君微笑著看他,眼前一片模糊。

  「大哥!」再也無法抑制,上前緊緊擁抱住清瘦的人。百年修行煉就的成穩,清淡,這一刻盡毀。

  兄弟相認,是怎樣的激動人心?

  「二弟!」東君閉上眼,感受弟弟溫暖的懷抱。自己何其殘忍,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情,捨棄了這份真摯動人的親情。

  長生悄悄地退了出來,留下久別重逢的兄弟慢慢訴情。

  「大哥,你可知當初你不告而別,我們幾個弟弟是如何的難過?你怎能如此忍心,離我們而去?」

  「大哥,你說看破紅塵,要去修道,為何不來紫靈觀,偏要往那山上跑?」

  「大哥,為了以後能再見你,我們幾個兄弟全都當了道士,苦苦修真,只為了能再見一見你啊!」

  「大哥──我真的好想你……」

  東君拍拍弟弟的背,一如百年多前,輕輕地安撫。「大哥……也很想你們……」

  ****     ****    ****

  「你走後,我們在山上找了大半年,遙無音訊,失望之餘,紫靈觀的平極道長說你很可能已進修真界了,凡人要入修真界需有修道之人引進。尋不到你,我們就苦苦哀求平極道長,要他收我們為徒,求了數個月,平極道長終於讓我們入道。這一入道,便是近兩百年呵。時間久了,執念少了,修身養性,煉就長生不老術,付出了很多代價,但為了等你,再辛苦都值得。老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我見到你了,大哥。」

  「大哥也很高興,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想不到……感謝上蒼憐憫。」

  「大哥似乎變了很多,嗯,大哥的修為精深,但似乎氣不足?」

  「……嗯,近來有些怠慢修煉了,難免。」

  二弟凝視兄長雖然年輕但有些滄桑的臉龐。大哥越是輕描淡寫,越有心事。他的氣何只不足,幾乎要消失了!修道單就修個氣,若連氣都沒有了,如何再修煉下去?

  避開弟弟探究的眼神,東君拍拍他的肩膀。「三弟他們呢?不在觀中?」

  「嗯……他們雲遊去了,說是當那閒雲野鶴。不過每年皆會回來一趟,來看一看,你是否……有回來。」

  東君欣慰地笑。「那便好。你們都在,真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大哥,當年你……為何拋下我們,一心一意地去修道呢?」存在心中兩百年的疑問,今日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了。

  東君沈吟,望向窗外的剛抽芽的花枝。

  沈默了許久,以為等不到答案,兄長卻開口了:「為了……情。為了一個情字,執迷了兩百年,也做了兩百年的夢。呵呵,如今夢醒,一切……煙消雲散了。」

  「大哥……」兄長身上發出沈沈的情傷,濃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還記得你們幾個和我一起郊遊爬香巖山麼?到半山腰的山莊時,我失蹤了半日,其實,那時候我去了白玉潭,睡了一覺,醒來,遇到了一個道人……」輕柔飄渺的聲音把他的情,他的癡,他的愛,他的痛一一道來,直到日沈西,夜幕降臨……

  翌日,東君一身道袍立在紫靈觀門口,二弟依依不捨。

  「大哥,你要走?」

  「是啊,我想出去看看五湖四海,這麼多年呆在修真界,還未好好地看過這片大地。」

  「我和你一起去,可好?」

  「……二弟,大哥想一人靜靜,你知道的。」溫和地看著一臉不捨的弟弟。

  就是因為知道,才更擔心啊。

  「別難過。修道之人最忌大喜大悲,相逢相聚全憑個緣字,興許我會遇到三弟他們。」

  點點頭,只能目送兄長。

  東君揮揮手,施展御風術,如那仙人般,飄然而去。

  道觀裡的小道士見了仙術,全都張大了眼。

  「師父為何不追去呢?」長生問。

  宿緣歎息,道:「時過百年,入道修道,有些事強求不來。正如他說言,人生相逢,單憑個緣字。」

  ****      *****     *****

  立於高處,看遠處那高聳入雲的山峰,那裡是華陽洞所在之處,曾經住了近兩百年的「家」啊,如今,再也……不能回去了。

  「東君──」一道白光從遠處飛來,待落定,化成一隻三尾白狐。

  「太光?」

  太光蹲坐於他面前,仰著小腦袋,深邃地望著他。「你……為何離開修真界?如果……你可以隨我回水月洞一道修行啊。」

  淡淡一笑,抬頭望著天空。「太光,你還不清楚嗎?清風修道,只是為了長壽,為了伴玄真左右。如今情劫不度,修再久的道,亦無意義。」

  「東君,你是存了私心修道,這有違自然。」

  「故,我不能悟道。」東君喟歎。「太光,你回去好好修道吧。」

  「你又何去何從?」

  「我……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吧。」東君臉上露出飄渺的神情,望著遠處山峰的視線也漸漸模糊了。

  太光搖搖頭,道:「一百年,兩百年,乃至上千年,對於修道之人而已,眨眼即逝,然而在凡塵,長壽並不是好事。東君,你可想清楚了。」

  閉了閉眼,將欲湧出的淚逼回去,他輕語:「……他對我無情無愛,我……我能怎樣呢?我學不來女子的矯情,不會蠻橫糾纏,他不要我,我便離開,離得遠遠的,留他一片清靜。緣分盡了,就不該癡心妄想了。從今以後,我和他橋路各行。」

  「或許……他並非真是無情。」太光欲言又止。

  東君低頭,微微一笑,眼裡有瀲光。「我和他相處了兩百年,他的性情我也知一二。對陌生人,他總是多禮又疏遠,若想親近他,他便淡漠之視,可一旦交心,他總溫和真情以待。他如冰卻似火,說他無情,卻又有情,修真之人皆有一顆善心,就是因為他善心,才留我在華陽洞修行了這麼多年。那時候他突然對我有了情,我就躊躇,他的情是真是假?我將情愛看成一場賭注,本身就是我自己看輕了它,情愛……怎能以輸贏來斷定呢?愛與不愛,全憑一念之間,一旦愛上了,就注定有傷情,這痛,這苦都該心甘情願。他只是不愛我罷了,僅此而已。」

  默默地聽著,太光低下頭。

  「太光,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

  抬起頭,太光直視他。「東君,情劫是無法逃避的。你和他之間,還未斷盡緣分,他日……若遇著他了,便好好談談吧,或許上天憐憫,應了你的情。」

  東君微微作揖,施展御風術,飄然欲飛。

  「謝謝你,太光。」

  直到那背影漸淡漸遠,太光方化為一道白光,返回修真界。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4

  第八章

  北京城,兩朝京都,幾百年來,繁華依舊。

  一身普通修道士的道袍,行於衣冠華麗的京都街道上,顯得寒酸又突兀。然而又一身仙風道骨,引得行人頻頻側目。

  在凡間遊歷了十幾年,單用雙腳,走過了無數的山山水水。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京城。當朝是滿人的天下,京城漢人且少,來往儘是滿人。且佛教盛行之時,道教漸有沒落的趨勢。

  走走停停,並無目的,路過酒樓飯館,也不曾停下腳步。一百多年未食人間煙火,即使酒色再香,也全無興趣。

  一輛華麗的馬車從旁邊經過,他避了避,走到路邊,讓馬車方便駛過。然而馬車行駛過去後,又倏地停下了。

  「道長留步。」車簾被掀開,走下一年輕公子。

  「不知施主有何指教?」東君有禮地回應。

  那年輕公子仔細地打量他,看得東君微微蹙眉,許久,那公子作了作揖,微笑以對。「在下失禮了,道長莫怪。不知道長如何稱呼,道觀何處?」

  略一沈吟,東君道:「貧道道號東君,四海為道。」

  「道長定是法力高深,在下李季,有一不請之請,不知道長是否願意相助?」

  「施主請說。」

  「多謝道長。」看了看往來的行人,李季道,「不知道長能否到在下寒舍做客?在下也方便請教一些事情。」

  「這……」東君猶豫。眼前這年輕人雖一副謙遜地模樣,但從他的眼睛裡可看出,他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在下懇請道長過府一敘,望道長莫推遲。」

  對方態度誠懇,東君只好點頭答應,年輕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邀上馬車,一路上諸多有禮。馬車漸行漸遠,過了許久,方停下來。待出了馬車,富麗堂皇的宮殿院落讓東君一驚。

  年輕人親切地想攜東君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的避開了,李季眼裡閃過不悅,卻又笑了。

  「道長且隨我來。」說著便進入一個殿堂,請了上座,奉上香茶。

  聞了聞茶香味,東君微閉眼。不愧是貢茶,天下第一。

  這裡,是皇宮,而那叫李季的年輕人,分明是當朝天子。

  換了一身龍袍,皇家貴氣表露無疑。

  「不知陛下請貧道來皇宮有何要事?」沒有行禮,只平平淡淡地詢問。

  年輕的皇帝也不見怪,原本就是他沒說明身份,便將人請進宮內。「實不相瞞,朕宮中近來有一怪事,每天夜晚,便有白影忽來忽去,鬧得朕夜不能眠。請了許多法師道士來驅邪,全無用處。今日遇到道長,只覺得道長法力高深,願道長能施一善。」

  「原來如此。」東君微微一笑,清俊的容貌掛著笑容,清雅絕倫,皇帝看得有些癡,有些恍惚。

  「陛下帶貧道去看看吧,或許貧道能一施薄力。」

  「好。」皇帝深深一笑,便帶他去鬧事的宮殿,身後跟了不少宮女太監。那些個宮女太監全都一臉好奇,想這一身普通道衣的道長是否又是個假道仙。

  來到鬧事的宮院,迎面撲來一股妖氣,東君擰了下眉。

  宮院裡,片片飛花,一株紫冠牡丹獨佔鼇頭。輕步走過去,立在牡丹前,伸手輕撫花冠。

  「這是洛陽的一友人相贈,朕看著喜歡,便單獨栽在寢宮前,方便每日觀賞。有何不妥之處麼?」

  「不,並無欠妥之處。陛下,那白影是否只在夜晚出現?」

  「是的,朕就寢時,那白影便閃忽閃忽地飄來飄去,叫人出去查看,又尋不了痕跡。」

  「陛下是真龍天子,鬼怪是近不了身的。」略微思索,東君笑道,「貧道晚上再來,請陛下見諒。」

  「如此甚好。」皇帝點頭。

  是夜,東君再來,立於牡丹前,輕輕撫摸,歎道:「你是……想家了嗎?」

  那牡丹花冠抖了抖。

  東君憐惜地說:「你雖是妖,正途修道,不怕這宮中的凜然正氣,只是不該夜間出來作怪。」

  月光下,東君坐在牡丹旁,溫柔細語。

  皇帝站在寢宮前的柱子後,深深地望著。人美,花嬌,月明,好一幅欣賞悅目的美畫。

  嘴角勾了勾,心中已有了決定。回身進入寢宮,遣退侍從,從暗格裡取出一幅畫卷,輕輕展開,藉著燈光,癡迷地望著畫中人。

  畫中,楓葉正紅,池水清澈,一清俊男子半裸身子浸於水中,神情怡然,修長地手指梳理一頭如絲青發,似夢似幻。

  這畫有些年歲了,但保存得很好,一代傳一代,當畫傳到他手中時,瞬間便愛上了畫中人。許是上天安排的,讓他在茫茫眾人中,遇到了畫中仙。

  翌日,東君對年輕地皇帝道:「陛下,貧道已知是何物在作怪了。」

  「哦,道長果然道法高深。」皇帝一挑眉,問,「不知是何精怪?」

  東君一指那麗的牡丹花。「這花精心有所屬,強留不得,望陛下能將它送還原主。」

  皇帝臉微沈。「原來是這花精在這作怪?朕以友相待,想不到那書生竟懷有不軌之心,將這精怪送進宮,擾朕心神!實在罪不可赦!」

  「陛下莫惱。」東君忙勸道,「貧道想陛下的友人或許也不知道此花有精靈,乃是一片好意,方將心愛之物送於陛下。無奈花精戀原主,在這陌生的宮殿寂寞,便夜夜出來飄蕩,欲尋回去之路。」

  「皇宮有何不好,應有盡有,朕亦是一片愛心,方將它單獨栽在寢宮庭院。它竟不領朕的情。」

  「陛下還是將它送還原主吧,了卻這花精一片癡心。」東君輕聲勸說。「強求不來的,無需執著,一切順其自然。」

  「朕乃一國之主,天下之物皆屬朕,況且這牡丹花乃他人所贈,哪有送還之理?便是強求,又何妨?」

  「留下形體,卻留不住心,何苦?」怔怔地望著牡丹花,東君呢喃。

  見道長一臉憐憫,皇帝斂了怒意,緩和了語氣。「道長可是心有慼慼哉?」

  東君歎了口氣,道:「修道之人不講情愛,陛下多慮了。」

  「哦?」皇帝揚了揚眉,天子之氣自然流露。「要朕將這牡丹送還原主也非難事。不過……朕希望道長能留在宮中,長伴君側。」

  東君聞言,皺了雙眉。

  「朕賜道長國師一職,為我大清皇朝祈福,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貧道一心修道,陛下的好意貧道心領了。」

  「道長還是慎重考慮幾日吧。哪日想通了,朕便送這牡丹還原主,如若道長執意要走,那朕只好留下這牡丹任其枯萎了。」

  這分明是強人所難!

  皇帝一身霸氣,眉宇間龍威繚繞,喜怒變幻無常,哪有初見時的平和氣韻?

  東君望著牡丹苦笑。他不強求人,人卻強求他,一一循環,何時有個善終?

  「罷了,貧道便在皇宮多住幾日,至於國師一職,貧道道行淺薄,無能勝任,陛下便留於他人吧。」退一步,且圓了這癡心牡丹的情。

  「道長果然一片善心。」皇帝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即刻下令,收拾出一個清靜的宮殿,讓道長住進去,並命人把牡丹花移入盆栽,快馬加鞭送還原主。

  ****     ****     ****

  「師父,師父──」國師院裡,一小道士急急奔入內殿。

  「何事如此慌忙?」坐於蒲團上誦經的老者責問。

  小道士喘了口氣,跪於老者身前,說道:「師父啊,陛下昨日請了一道長入宮,那道長驅了清乾宮的邪氣,陛下一高興,要封他為國師呢。」

  「什麼?!」老者終於睜開眼。「你把話說清楚。」

  「是,是。」小道士將從宮裡聽來的事一一道來。「那道長不但年輕俊美,還一副清高的模樣,宮裡的人都說他分明是想迷惑陛下。也無見他如何設壇驅邪,單指著一盆牡丹花,說是那花妖作怪,要陛下把牡丹花送還原主。師父,陛下寢宮有邪氣,不請您這國師,卻隨意在街道上尋個來歷不明的道士,又想把國師一職賜於他,陛下他……」

  「那道長領旨了?」老者打斷了徒弟的抱怨。

  「沒。」小道士搖搖頭。「我聽宮裡的人說,那道長回絕了國師一職。我看啊,分明是個假道士,沒有道行,不敢勝任,怕萬一有什麼差錯,丟了性命。」

  老者掐指算了算,沈吟道:「你休得胡說。為師算得出來,那道長頗有道行。」

  其實皇上寢宮有妖氣,他早對陛下說過,是那花妖在作祟,可是當時陛下不信,不肯將牡丹花送出宮。想不到那道長一言,陛下就聽信了?

  「那道長回絕了國師一職,陛下有何話說?」

  小道士撇了撇嘴。「陛下將他安排在『流雲殿』,要那道長長住宮中呢。」

  老都緩緩地閉上了眼,又開始誦經。

  「師父──」t

  「你下去吧,不要到處亂說,為師自有定奪。」

  「是。」

  ****     ****     *****

  宮裡多了個清俊的年輕道士,有心人自然多了個心眼,皇帝對那道長偏愛有加,經常出入流雲殿,說是問道講道,但那些受冷落的妃子哪會相信?表面是風平浪靜,私下裡卻暗濤洶湧。無奈皇帝將流雲殿防得滴水不漏,讓人無機可趁。

  這一日,皇帝出現在國師院,國師恭敬地出來迎接。

  「陛下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揮一揮手,遣一幹道士下去,單獨留下國師。

  國師早算出今日陛下有事會來,便安靜地候著,等他開口。

  喝了一盅茶後,皇帝慢悠悠地問:「愛卿近日可好?」

  「回陛下,一切安好。」

  點點頭,皇帝道:「愛卿原是要修道成仙,卻被朕請來宮中,任國師一職,讓愛卿委屈了。」

  「臣惶恐,能為陛下效力,是臣的福氣。成不成仙,並不重要,只要心中有道,便足矣。」國師急忙跪下,謙遜地說。

  微微一笑。「愛卿快快請起吧,今日朕來,是有一事詢問。」

  「謝陛下。」國師立於一側,一臉忠誠。

  雖然同是修道之人,那東君看著仙風道骨,跳脫於紅塵,而眼前這老人卻仍局陷於榮華富貴之中,皇帝心中分得清清楚楚。無慾無求之人難留啊。

  「朕聽人說,修道可長生不老,度過七七四十九劫後,即可得道成仙。劫不度,便無法升天。」

  「然也。」老者點頭。

  「修道上百年,便有無邊法力,飛天入地,飄忽不定,凡人所不及也。」瞇了瞇眼,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問:「那麼,有何辦法──毀了一個人的道行?」

  國師一驚,睜大眼,不可思議地望著上位者。

  「怎麼?沒有辦法嗎?」

  「不……」國師額角有汗,顫巍地問:「不知陛下……為何有此一問?」

  「你只需回答朕的問題即可。」皇帝威嚴地說。「你放心,朕並非要毀你道行。」

  「是。」心思轉了轉,國師恭敬地道,「要毀道行,有好幾種辦法。」

  「哦──」一挑眉,皇帝笑逐顏開。「那愛卿就說一種不傷身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辦法吧。」

  「臣遵旨。」

  ****     ****    ****

  在皇宮裡,吸天地正氣,修煉精神氣,倒有些幫助。晨曦裡,一人盤腿坐於皇宮最巔處,身泛金色光暈,仙姿獨秀,宮裡早起的人不經意見了,直呼神仙。

  當那金暈裡的仙人打坐完畢後,飄飄然地飛回流雲殿,又是引來一番驚呼。

  每日早晨,皆有宮人趕來觀看這一奇景。

  回到流雲殿,剛進室內,便聞到一股奇香,東君詢問正在燃香的內侍。

  「公公,這是何香?」

  「回道長,這是皇上賜的,說是西域貢進來的香,宮中就皇后分了一點,其餘都送來給道長了。」

  東君皺眉,看一眼殿裡諸多御賜的東西。「貧道一介修道之人,無需這些俗物。」

  內侍急急跪下。「道長,皇上賜的,推遲不得。」

  「罷了。」揮揮手,讓公公起身。最受不住這宮中規矩,偏偏自己承諾過,要在宮裡住一段時間。皇帝時常來問道,並無失禮之處,平時也無人打擾,清靜得很。

  「你下去吧。」

  內侍拜了拜,退了出去。

  東君拿出經書,開始誦經。雖然離開了華陽洞,隻身來到凡間,但修道並無怠慢。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眨眼,便是一個月了。

  「皇宴?」東君頓了頓,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監。

  「是的,皇上請道長參加皇宴。」

  東君不語。這一個月裡,除了皇上,就沒有見過其他人。突來一場皇宴,要他一個道士參加,不覺掃興麼?

  「麻煩公公代貧道謝絕陛下的好意,貧道喜愛清靜,就不掃眾人的興了。」

  「道長,陛下有旨,若請不動道長,奴才……奴才就提頭去見陛下。」小太監抬一張驚恐的小臉。

  東君看得心中不忍。為何這世間的上位者,總愛擺弄權術?在人間遊歷十幾年,百姓對當政者的評價頗高,不像前代末期的皇帝昏庸無道。然而,他也清楚,一個朝代往往初時繁榮昌盛,到了末期總會出現一兩個昏君。現在正是滿清繁榮之時,皇帝治國有道,百姓安居樂業,應是個明君。但是,為何單對他,失了為君之道呢?

  強留一名道士在皇宮,徒生非議。

  「道長,求求您,救奴才一命吧。」小太監見他沈思,嚇得連連叩頭。

  歎了一口氣,東君上前扶起小太監,柔聲說道:「公公不要再拜了,貧道這就去。」

  小太監臉上一喜,抹了把淚,急忙爬起來,叫人送進一套套精美的衣物。「道長,這是皇上賜的,您穿上後,再去宴會。道長相貌好看,氣質又非凡,換上皇上賜的衣服後,定把那些個妃子都比下去了。」

  東君聽了不悅。看了一眼那些衣物,雖說樣式是道袍,但分明花俏得很,修道之人若真穿上了,豈是對「道」的褻瀆!

  「貧道受不起。」一甩袖袍,他跨出殿門。

  「道長……」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小太監只能緊緊跟在後頭。雖說侍候這道人有一個月了,平時他脾性溫和,說話也從來不重音,以為是個好侍候的主,哪知也是有脾氣的啊。

  當東君一身寒酸的道袍出現在皇宴上時,那些個皇親國戚,大臣小官,後宮嬪妃全都小聲議論。

  龍椅上的皇帝一看到東君沒有換上他賜的衣服,心中便不快。

  東君沒有理會眾多各異的眼神,向龍座上的皇帝微微拜禮。「貧道拜見皇上,皇上萬福。」

  他沒有下跪,在眾多雙眼睛的注視下,這樣的舉止實在太過無禮,皇上還沒有開口,立即有人尖銳地責斥。

  「哪裡來的臭道士,竟不把皇威看在眼裡,罪該萬死!」

  東君瞥了一眼皇帝身邊的妃子,淡淡一笑。「貧道一介修道之人,原是跳脫紅塵,世間禮數與我如那浮雲。」

  「你既然身在皇宮,就該守規矩。僅是一名道士罷了,又不是仙人,哼,分明是要狡辯。」

  東君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之氣,讓眾人靈台一清,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對他起了敬意。

  他不是一名普通的修道士!

  皇帝呵呵一笑。「湘妃,還不向道長賠不是?道長乃世外高人,豈能輕視?」

  皇帝都開尊口了,湘妃收了滿臉的刻薄,略一施禮,當是賠不是了。

  東君作了作揖。

  「來人,給道長賜座。」皇帝一揮手,立即有太監領著東君坐到龍椅附近的席位上。

  東君暗暗歎了口氣,實在不喜歡這種看似歡慶,實則充滿心機的皇宴。又是歌舞,又是恭維,也虧得眼前這些凡人樂此不疲。

  席間,東君滴酒未沾,只是安靜地坐著,眼觀鼻,鼻觀心。

  偏有人看不慣他的清靜,趁空對皇帝道:「陛下,臣聽人說,修道之人都有些奇能異術,也不知是真是假,一直都很好奇,不知陛下能否請東君道長施展法術,讓臣下們見識見識?」

  「這──」皇帝看向東君。「這恐怕不妥,王將軍,不可勉強道長。」

  「陛下,臣下素來不信鬼神之說,上個月陛下說宮中有妖邪,連國師都無法驅逐,東君道長一入宮便看出那一株普通的牡丹有問題,雖說牡丹一送出宮,陛下寢宮便無妖邪了。但未曾親眼所見,實難信服,何不趁此機會,讓大家見識一下道長的無邊法力呢?」

  聽出他話中的諷刺,東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對方挑釁地瞇眼,東君不為所動,仍是靜靜地坐著。

  皇帝沈吟一下,對東君道:「既然諸位臣下都有所求,朕也有些好奇,道長是否施法一現呢?」

  皇帝都下令了,豈能當眾推拒?無奈,東君起身,出席,立於殿堂之中。

  「如此,貧道現醜了。」

  眾人好整以暇,等著看好戲。

  微微垂眼,手掐印訣,默唸咒言,只見他週身泛出一道溫和的金色之光,衣袍青絲微微浮動,單是這樣,其他人們睜大了眼,驚奇地注視他。

  果然是有些法力,竟能自身發光。

  咒言一畢,訣印從指尖彈出,如蓮花瓣般在空中飛散開來,待那金色的光一打在畫有龍的樑柱上時,雕刻的,彩畫的龍全都活了般,脫離而出,張牙舞爪地飛到空中,大大小小,色彩不一的龍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在金光中飛舞,美不勝收的景象,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國師默默地注視殿堂中的年輕道士,眼裡閃爍著奇異的光。

  不,這道長並不如外表這樣年輕。能施展出如此精彩絕倫的幻術,非一般道人能及。他的道行,非常高深!

  吐了口氣,東君收了訣印,隨著手勢的變化,那些龍漸漸回歸原處,最後待金光消逝,空中已無龍的影子。

  許久,眾人回過神來,彷彿做了場夢,對殿堂上的素衣道長多了份敬意。

  「好!好!真是太好了!」皇帝拍掌,連聲道好。「道長果然法力無邊!王將軍,你可服?」

  那王將軍跪拜。「臣下心服口服!道長,在下冒犯了。」

  東君微微一笑,回到坐位。暗暗鬆了口氣,心中有些不解。這種幻術本來並不耗氣,為何今日施來,力不從心?

  「來人,快給道長賜酒。」皇帝一高興,便要賜御酒。

  許多人是羨慕又是妒忌。

  機靈的太監端著滿滿一杯御酒,敬給東君,東君一臉為難。

  「陛下,貧道不食人間煙火已有一百多年,這酒恐怕……」他話一出,其他人嘖嘖稱奇。

  這道長看似只有二十出頭,竟然有一百多年不曾吃過人間食物?

  「道長且莫推遲,今日大夥都高興,這酒不能不喝。雖說道長不食人間煙火,但喝一些水酒,應無大礙。」皇帝笑著說,但話裡的意思,自是不容他人推拒。

  無奈,東君只能接過酒杯,盯著滿滿一杯清澈透明的液體,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口飲盡了。

  見他喝下了,皇帝大喜,又叫人起樂。

  許多年沒有喝過酒,那火辣辣的液體一路燒到肚裡,東君有些昏昏然了。堅持了一會兒,實在撐不住,他起身向皇帝說要退席,皇帝看他紅了兩頰,雙眼迷濛,便命人送他回流雲殿。

  待東君一走,沒一會兒,皇宴也散了,大臣一一跪拜退席。

  年輕的皇帝並沒有去任何一個嬪妃的宮中,而是慢慢地踱進了流雲殿。

  小太監輕聲出來迎接:「陛下──」

  皇帝以眼詢問,小太監彎腰細語:「道長他累了,正在休息呢。」

  皇帝勾了勾嘴角。「可清醒著?」

  「醉了,睡得正香呢。」

  「你下去吧。」

  小太監彎腰慢慢退出去了,關了門,小臉上一陣偷笑。看來,皇上今夜終於能如願以償了。

  幽暈的燭光下,床上的人美麗得不像真實的。道袍已褪下,只著一件白色單衣,薄薄的貼在身上,道冠取下放在床旁,一頭青絲解開散在四處,那發又黑又長,將他削瘦的臉襯得更蒼白了。

  他說一百多年未食人間煙火,看來……他真的是那畫中仙。祖上有幸見過他,畫下一幅美畫流傳到今世,而他更幸運,遇見了真人,並與他如此親近。

  「東君──」司春之神麼?便是神又如何?此時不一樣躺在他面前,讓他一親方澤。

  掬一把散著芳香的青絲,輕輕一吻,龍目裡滿是佔有慾。

  「你想離開朕,朕絕不允許。東君,朕既然遇到你了,你便是朕的人,哪都不能去。」修長的手指挑開他的單衣,露出白玉般的胸膛,果然美麗非凡啊!

  「平日你一身冷淡,就是夜間睡眠也是清醒著的,如今倒好,一杯酒,讓你睡得如此之沈,朕是有些卑鄙呵,但為了你,卑鄙又何妨呢?只要能得到你,毀了你的道行,讓你留在身邊,朕就是違背天地法則,也在所不惜。」

  手指留連地在他身上遊走,人慢慢地移到床上,眼裡的慾望有增有無減。

  東君皺了皺眉,並無醒的跡象,只是口中囈語。

  貼近耳朵,細聽,竟聽到兩字:「玄真……」

  皇帝臉上一片陰鷙。玄真?是誰?為何連夢中都呼喚著?

  動作不再溫柔,顯得粗魯了。

  在白玉般的身體上留下一個個專屬的印記,手指同時入侵那私秘之處,含住他的玉莖,又吸又吮,直接身下的人兒弄得驚喘連連。

  東君的神智沈在一片白茫之中,原本安逸清靜,但突來一股熱氣,將他四周的白霧打散了。如火般的焚燒,使他的神智漸漸清醒。

  緩緩睜開眼,入眼的竟是皇帝的俊容,而自己正赤裸著身體,張開雙腿,股穴裡含著兩根手指。

  那手指一抽一插,當下令東君驚懼。

  「你──」

  「醒了?」皇帝懶洋洋地開口。「醒了也好,朕可以更好的疼愛你。」

  全身乏力,東君掙扎。「陛下,你這是何意?快放開貧道!」

  「東君這裡又熱又緊,朕實在捨不得放開啊。」邪氣地一笑,抽出手指,將自己的堅挺頂在那小穴的入口。「朕要好好疼愛你,東君,你可以含好了,朕這東西可會讓你欲醉欲仙呵。」

  「不──」咒言一起,在皇帝挺身撞入之時,他倏地消失,皇帝一驚,四處尋找,卻看到半空中掉下一人,摔在冷硬的地上。

  東君裸著身體,氣喘吁吁。怎麼回事?竟然只能移開幾米?動動手指,那放在床邊的衣物盡數穿回身上,但髮冠並未束起,只能披散著一頭長髮。

  「該死!」皇帝下床,一把抓住他。「竟然還可以施展法術!」

  什麼意思?

  「你……」鼻間聞到異香,東君猛然一驚。

  「看來吸了一個月的菩提香還是不夠呵,朕是有些急躁了。但誰叫東君太美,朕日日看著心癢難耐啊。」

  東君倒吸一口氣。菩提香,這香對普通人有安神作用,可是對修道之人卻如同那慢性毒藥,對身體無害,卻會損道行。他……他竟然……

  「貧道敬你是皇上,處處以禮相待,你卻為了一己私慾算計貧道!」清俊的臉倏地冷凝,冷漠地注視皇帝。「恕貧道無法消受陛下的好意,就此別過。」

  巧妙地從皇帝手中掙脫而出,閃身出了殿門。

  「你──走不了!朕絕不許你離開!」

  東君一甩袖,不理身後的怒吼,一意孤行,出了殿門,正欲施展御風術,飛天離開,卻不料氣提不上來,從半空墜下落在庭院裡。

  抬頭一看天空,臉一白,夜幕下,四周竟設有結界!那結界如一陣法,把人死死困住了!

  皇帝一身龍袍,立在不遠處,居高臨下,冷冷地道:「皇宮豈是你說走就走的?皇宮裡歷代有四神封印,只要有啟動陣法,任何仙怪精靈都無法逃脫。」

  東君咬牙站起,拍掉身上的塵土,挺直腰背,毫無懼意地注視皇帝。

  緩了緩神色,皇帝憐惜地勸說:「東君,你留在朕身邊吧,朕定愛你憐你一生,絕不負你。」

  揚起嘴角,諷刺地一笑。「抱歉,貧道心中唯有道,容不下世間他物。」

  「你──」皇帝怒氣一起,一揮手,四周冒出幾個手拿法器的道士。「如果唯有完全毀了你的道行,廢了你的武功,才能留住你,那就莫怪朕無情了。」

  東君自嘲。想不到自己一介修道之人,竟被同道如困妖怪般地困住了!

  抬頭望天,深深一歎。

  玄真──

  
第九章

  香巖山──

  山之巔,正吸收天地精華的玄真渾身一震,從虛無中醒了過來,緩緩地睜開眼。

  玄真──

  彷彿穿越時空,有人在遠處用咒言呼喚他的道號。

  心口傳來一陣刺痛,他倏地站起。

  從乾坤袋裡掏出一塊細小的礦石,這是當初為東君煉法劍時,多出來的小精礦,其與東君體內的法劍有著
千絲萬縷,如果……東君出了事情,那麼通過法劍,定會反應到這小精礦上。

  抬眼遠目,獨立於山之巔,一身寂寞。

  不過十幾年,竟感到疲倦,以往,十幾年只是眨眼即逝,但如今,度日如年,常常思念那人。

  太光說他是修道的善心,才回應了那人的感情。自己也一直以為,是體內的魔氣渴望陰陽結合,方對東君動了情。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的。

  「──」

  手中的礦石猝然裂開了,玄真臉上驚變,冷凝地盯視手中裂成粉碎的小精礦。

  東君──出事了?!

  ****     ****    ****


  手掌平展,一道炫麗之光閃出,掌心冒出一團火,隨著火焰的沖高,一把奪目的赤紅長劍鑽出手掌。

  四周的人全都驚奇地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素衣之人從手掌「生」出一把劍。

  霞光劍在手,東君清傲地立著,冷冽地注視一臉震驚的皇帝。

  「貧道手中的法劍素來只斬妖不殺人,今日看來是要破戒了。」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夜空迴盪。

  定了定神,皇帝招來國師。

  「依國師看,可擒得住他?」

  國師捋了捋鬍須,略一沈吟。「陛下,他的法劍威力不可小覷,完美得幾近神器了。不過……他沒有足夠
的『氣』來使用它,不足為懼。」

  看到國師,東君心中一顫。這國師的道行雖在他之下,但現在他道行被毀,恐怕不是他的對手。竟被他看
出來了,自己的確沒有足夠的「氣」來趨使霞光劍。

  一揮劍,指著國師,東君淡然一笑,顯得胸有成竹。「修道之人不相欺,道友為何助紂為虐?貧道原是前
朝凡人,因著修道,活了兩百年,如今雲遊四方,只為了行善積德,他日在功過格上記上一筆。道友同是修道
之人,為何苦苦相逼?」

  皇帝氣竭。他竟然把他比作商紂!?想他堂堂帝王,治國有道,給天下百姓一個繁華盛世,不過是一足私
慾,想好好愛他,他非但不領情,還如此無禮!

  國師揮了下拂塵,一副慈眉善目。「道友此言差矣。陛下乃難得的明君,自繼位來,天下太平,百姓豐衣
足食,豈能比喻那商紂?陛下聖明,貧道輔佐陛下,為天下蒼生祈福,捨成仙之道,心甘情願,何來助紂為虐
一說?再者,修道之人並非無情無慾,亦可談情說愛,道友一身正氣,陛下為道友所吸引,本是無可厚非的事,
道友不如領了陛下的情,留在宮中長伴君側,不正是一樁美事?」

  「一派胡言!」東君冷道。「你貪圖榮華富貴,本就偏離道德,褻瀆了天道。恕貧道無法苟同。」

  轉眼瞪向皇帝,寒徹了雙眼。「你愛人之心原無錯,可偏偏用了旁門左道,傷了我對你的信任之心。治國
之道與修真之道本就有共同之處,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能成霸王者,必勝者也。能勝敵者,必強者
也。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自得者,必柔弱者。柔弱,道
之法。你捨柔弱取剛強,背道而馳,不假時日,定失人心。」

  皇帝雙眼一瞇,危險之光閃爍其中。果然是個修道之人,開口閉口都是道!自己就是最討厭他這一點,每
當他講道時,就顯得飄渺不可捉尋,彷彿隨時會飛昇而去。


  「朕如何治國,不勞東君費心。朕也就一點私心,想要留下你,並且愛你。難道這樣也錯了?就因為朕是
皇帝,就不能愛你嗎?」

  搖搖頭,東君歎息。「陛下便是普通人,貧道也無所回應。強求的,終究求不來。為何一定要執迷不悟呢?」

  突然頓悟,自己對玄真是否也是這樣?玄真並不愛他,一心修道,可是自己對他存了私慾,苦苦相逼,到頭來,滿身傷情。

  淒涼一笑,他濕潤了眼。

  放下了,真的放下了。對玄真的情,在此時此刻,盡數收回放下了。

  玄真,從此以後,東君不再強求了。

  國師一直關注他,突然發現他雙眼一片清明,似乎想通了什麼,臉上露出釋然的笑。「陛下……快快擒下
他,否則……」

  「看來,國師也看出來了。」東君淡然地說。「可惜晚了,貧道還要謝謝陛下,讓貧道能在剎那間頓悟。」

  「你……」皇帝不解地望著他。謝他?謝他什麼?而他又頓悟了什麼?

  「我未修道之前,有人對我說:道不能成全,道不能仰慕,道不能投機取巧,道不能強求。現在想來,這
情愛不是也一樣不能成全,不能強求?我入道修道,實則是為了情。因我愛上了一個修真之人,於是我強求入
道,伴了那人兩百年,最終仍無法得到他的愛。你雖是皇帝,但只是一介凡人,凡人壽命且短,百年不到。你
以為留下我,強求我,我就能愛上你?可歎我和那人相處了兩百年,都無法打動他的心,最後帶著滿身情傷離
開了他,遊蕩人間,蹉跎歲月。一如那牡丹花,留下形體,留不住心。我亦然。所以,我放下了。放下對那人
的情,那人的愛,放他自由,還他一身清靜。陛下能否也一樣放下對我的情,讓一切順其自然?」

  「朕就是執迷不悟又何如?人生只有幾十年,朕難得遇到真愛,為何要放棄?朕很高興你放下了那段情,
現今只要留在朕身邊,讓朕好好愛你即可了。」

  東君搖搖頭。

  皇帝變了變神色,最後一揮手,下令。國師立即讓弟子圍住東君。

  七星陣一擺,威力無窮。

  東君面無懼色,閃身穿梭其中。七星陣果然厲害,即使道行不高,但藉著陣法,仍能困住人。道行被毀,
氣不足,很快,東君敗陣下來。

  刀劍無眼,彼此都掛了彩,東君咬牙死死撐著,卻是越戰越力不從心。

  皇帝遠遠觀望著,雖然心疼東君身上的傷口,但為了留下他,只能隱忍下來。

  「砰──」體力不支,氣不足,重重跪於地上,半身重量支在霞光劍上。吐出一口血來,視線有些模糊。

  皇帝見了,心疼不已,立即叫人停下攻擊。

  「東君……你……你這又是何苦?從了朕真的有那麼難嗎?」

  咳了數聲,東君堅定地道:「抱歉,我無心於你。」

  「你──」

  身體真的不行了,再不能戰,四周的人都虎視眈眈,如果自己沒有反抗的餘力,恐怕真的要被留在皇宮,
做這帝王的禁臠了。一想起自己的身體差一點被帝王佔有,東君不寒而慄。他雖放下對玄真的愛,可身心只想為他守貞。

  揚起一抹完美的笑,他顫抖地握住劍,慢慢地站起身來。

  「陛下,你──留不下我。」他說。

  「你以為你逃得掉?」四周有結界,有陣法,他是插翅也難飛了。

  微微一笑,東君釋然。

  國師驚覺,急急呼叫:「道友,且莫想不開啊──」

  可惜,晚矣。

  皇帝驚愕地望著前方,全身的血都凝住了。他想不到,絕想不到,這麼一個清俊淡然溫和的人,竟然有倔強的一面!

  長長的霞光劍,穿透了單薄的身體,那劍直入心口,帶著血液,衝出背後。東君連眉都沒有皺一下,猝然
之中,就這樣把法劍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原本法劍與自身有了契,是以身體為鞘,隱藏體內,要使用時,只需呼喚出來。然而,法劍也能殺傷自己。
把劍刺入契約者的心臟,即可了斷性命。

  「不──」皇帝慘白了臉。他要留下東君,卻絕不要他死!正要衝過去接住那漸倒下的身體,空中卻閃過
道青光,擊破了結界,發出刺眼的光芒。

  國師心中一凜。是同道中人!?

  青光散去,只見一道人驀然出現,那超脫塵世的絕美容顏,震驚了所有人,然而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冰
氣息,讓人窒息。

  他伸出手,接住了東君倒下的身體。

  「玄……真……」

  是夢嗎?竟然能在死前看到玄真?如果真是夢,那這場夢,真美……

  玄真的手在發顫,抱著東君虛弱的身體,死死地盯住那刺透他身體的霞光劍。他鑄法劍給他,是讓他斬妖
除魔,絕不是要他用來傷自己!他怎能……怎能如此任性?

  打了幾個手訣,止了他的血,封住他的神魂,不容他魂飛魄散。輕輕地抱起他,冷冽地瞥向四周。

  皇帝僅被他看一眼,便似矮了一截。帝王之威,在此人面前顯得微不足道。這人雖擁有超乎世間的絕美色
相,然而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至高無上的尊貴之氣,便是身為帝王的他都不及他萬分之一。


  國師後退一步,不敢直視。他強烈地感覺到此人修為極高,非他所能及。如要法鬥,他一招可能就讓他煙消雲散了。可怕!可怕!

  「是你們逼得東君自殘?」

  不用他們回答,隨手掐指算一算,就一清二楚了。玄真全身散發出冷徹的氣息,雙眼倏地竄上紅光,發出魔氣。

  國師汗涔涔。天啊,他……他竟然會有魔氣?這是怎麼回事?修真之人豈能與魔共存?他不但修了仙道,
還修了魔道?!

  「朕……愛他,要留下他,何錯之有?」皇帝底氣不足地反問。東君選擇自殘,他又怎不心痛?

  「既然愛他,就不該強求他!」閉了閉眼,玄真身上的魔氣更盛了,勾起嘴角,冷邪地笑。「你身帝王,
竟執迷於『色』,既然如此,我便咒你滿清王朝毀於『色』!兩百年後,你滿清王朝將被一個女人毀滅。」

  這是最惡毒的咒言!

  為了東君,他竟詛咒一個皇朝的覆滅!?

  留下一堆臉色鐵青的人,抱著東君,御風離去。

  許久,許久,皇宮傳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不!不!我大清絕對不會覆滅,我大清將千秋萬古,永垂不朽
──」

  ****   ****     ****

  迷濛中,耳際是呼嘯的風聲,身體似乎正在飄飛,虛弱地睜開眼,觸目的是一片黑,不,似乎還有一個模
糊的人影。

  熟悉的氣息抱圍著自己,好令人懷念,這是……屬於一個人的……

  「──玄真!?」定睛一看,那近在咫尺的不正是日夜思念的人嗎?

  玄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施展御風術,在雲層裡飛行。

  「不是做夢?」他喃喃,感覺到胸口的疼痛,瞥了一眼,那霞光劍仍插在胸口。「的確……不是夢……」

  神魂飄忽,他緩緩地閉上眼。原來……自己真的快要消逝了。不過……能在死之前見到他,死而無憾了。

  「你不會死。」耳邊,似乎響起玄真溫柔的輕語。

  他一震,再次睜開眼,迎上玄真幽深的雙眸,扯出一抹虛無的笑,他道:「我……想去那裡……桃花島……
如果真的要死,我希望……是那裡……」

  那眼眸一寒,抱他的手緊了緊,方向一改,直往海域飛去。

  再次睜開眼,天色已灰蒙,要日出了。

  四周是開得正的桃花林,滿足地笑。「又一春呢。」

  靠坐在一株桃樹下,玄真輕輕地將他攬在懷中,冰寒的眼緊盯他胸口的劍。

  這把劍,紅似火,正是當初自己為懷中人打造的,完美得接近神器。這劍遇魔斬魔,遇妖殺妖,便是仙人,
亦可喪生於它的威力之下;他鑄劍,興許是為了補償,因為欺騙了東君,說喜歡他,只是為了吸他的氣來壓抑
體內的魔氣,所以他送他法劍。然而,東君用他為他造的法劍殺了自己?!

  一把握住那染了主人的血越發煞氣的霞光劍,沒有猶豫,迅猛地從東君體內拔出。

  「哇──」東君當下噴出一口血,染紅了玄真身上的道袍。

  劍一被拔出,胸口的血窟隆加劇了流血,東君是進氣少,出氣多了。玄真手覆於他的傷口,面無表情地為
他止血,但傷於法劍之下,便是身體上的傷口痊癒了,也回天乏術。

  東君──難逃一死。

  止了血,依然是攬著他,玄真拾起霞光劍,舉著它,日已出,朝陽射在劍身上,染了血的劍更耀眼了。

  「殺主人的劍,留你何用!」冰冷的話一落,手中釋放出九天玄火,那燦爛的霞光劍便化為一縷輕煙,消
逝了。

  「不……要……」遲了,伴了自己百年之久的霞光劍在玄真的手中消失了。為什麼……為什麼要毀了它?
難道……他沒有資格擁有它?他已放下對玄真的感情了,難道連最後一點留戀都吝於不給嗎?

  收了九天玄火,掌中空空。東君傷心欲絕,掙著最後一口氣,推開了玄真。

  「……」任由東君離開自己的懷抱,冷冷地望著他匍匐在滿是桃花瓣的草地上。

  「咳──」嘴角的血不斷溢出,胸口灼熱,雙目濕潤,恨恨地瞪著一臉冷然的玄真。

  「為何不讓我就此逝去?為何連最後一點希望都不給我?」自嘲一笑。「我……已經……下定決定放下對
你的情了……已經下定決心放下對你的情……你自由了,或許……可以度過情劫,飛上九天……做那逍遙自在
的神仙……再不用……再不用看這凡塵了……」

  玄真動了動身,接近他兩步。

  東君捂著嘴,又咳又吐血,不想他的親近,便掙著挪開。「愛上你……無怨無悔,可是……你對我無情,就不該虛情假意!欺騙我……很好玩嗎?修道不欺不誑,我傻傻地信了,到頭來……竟是一場空。是我自己不好……都是我不好……太厚顏無恥,不知進退,強求來的……終究不行。天不許我情,我竟然想抗天,很可笑,是不是?」

  玄真又近了他兩步,巨大的壓迫感籠罩著東君。駭然地縮起身子,即使修為不被毀,可仍是感受到從玄真
身上散發出來的魔氣!?

  當玄真的手向他伸來時,他害怕地捧住頭,縮成一團。「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過來了……你走,走啊!
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在這裡死吧……我求你不要讓我死得……死得不甘……」

  「願」字凝在舌齒間,發不出音,他怔愣,不知所措。

  玄真不知何時拿開了他的雙手,捧住他的臉,他的唇竟然緊緊地貼在自己的唇上!?為……為什麼……他
吻他?

  唇是溫熱的,那伸進口內的舌更是滾燙,靈活的舌把他嘴裡的血腥一一清了去,待離開時,玄真的唇鮮紅
鮮紅,那是沾了他的血。

  「不是修道的善心,也不是欺騙。」玄真的聲音忽近忽遠,彷彿是在他耳邊輕柔細語。「我只說一次,東
君。我對你……有情。」

  東君睜大了眼,不敢置信。

  「我修道數百年,對凡人,從來敬而遠之,便是有接觸,也是疏淡不深交。在白玉潭遇上你,算不出你的
命相,我就在猶豫了。唯有與自己相關的人,才無法算出。你來華陽洞,並非是那修道的善心而留下你,對你……
有一種自己也不曾覺察的縱容。明知你道緣雖深,卻劫數難度,仍是引你入道。一百年,兩百年……你以為相
處久了,我仍能無動於衷嗎?」

  東君心驚膽戰地聽著,眼前這人真的是玄真嗎?雖然和他有過將近七十年的肌膚之親,可是……自己仍然
不瞭解他啊。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不許。東君,我不許你放下對我的情。在看到你用我為你鑄的霞光劍自殘時,我很惱,你竟然如此不
珍惜自己!我鑄劍是為了保護你,而不是要你……自我毀滅。」

  雙眼濕潤得很快,東君無力被玄真抱在懷中。

  可是……說這些有何用?他……就要死了!一切都晚了!晚了!

  「不要──你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閉上眼,不要看玄真臉上那淡淡的情。「你把印訣解開,不要再定
我的魂魄了!讓我……讓我死吧!總歸是要結束的,道行沒了,身體壞了,魂魄要散是遲早的事……何苦將我
死死地……定在這殘破的身體裡……求你……放了我吧!一切……都遲了……遲了……」

  「你休想!」玄真低喝一聲,臉面寒霜。他動怒了!扯開東君的衣服,露出他染了血變得妖嬈的身體,同
時用法術脫掉自己身上的衣物,兩具赤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了。

  「……你……要幹什麼……」東君駭然地哆嗦。他都是將死之人了,玄真為何要在他死前如此侮辱他?難
道……連最後一點尊嚴都要踐踏嗎?

  「放開……放開我……」微弱地掙扎,無濟於事,雙腿被分開,屬於玄真的堅挺蠻橫地擠進乾澀的股穴內,
撕裂般的疼痛瞬間淹沒了東君。

  「好難受……」明明身體瀕臨死亡,魂魄就要飛出身體了,可是因為身上這無情的人用咒言定了他的魄,
不讓他脫離出來,延長了死亡的時間。

  真的好痛苦!

  攬住東君無力蒼白的身體,明知道他的身體不能承受太多,卻仍是一意孤行,用自己的慾望狠狠地折磨這
殘破的軀體。

  「啊……」十幾年沒有被入侵過的身體,勉強接受那火熱的巨大,非常人能受得住。

  胸口痛,下體痛,全身都痛,魂魄要脫離身體卻無法飛出而進行無止盡的拉扯,更是痛上加痛。

  「啊啊啊──」東君發出淒慘的嘶喊聲,聞者莫不驚心。然而玄真沒有停下虐行,在漫長的抽插下,終於……
釋放出了純厚的精氣……

  「唔──」一股龐大的氣從交結處侵入身體,源源不斷地彌補東君身體空缺的氣。

  似乎還不夠,玄真再一次發動進攻,在極長的磨合下,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精氣釋放進東君的體內。

  疼痛減輕了,不屬於自己的陰氣一點點的流竄四肢百骸,代替了他失去的陽氣。

  「唔,啊……」不再發出痛苦的嘶喊聲,沈迷了情慾中的呻吟漸漸自東君口中溢出。

  怎麼了……為何……不再疼痛了?要脫離的魂魄漸漸安定,不再動盪,下體的摩挲變得耐人尋味,讓人留
戀不捨。

  相對於東君的舒暢,玄真顯得艱難許多。冷汗一滴滴地下滑,釋放精氣的動作並沒有停下,源源不斷地把
自己的修為在交合中渡給了東君,隨著陰氣的減少,體內的魔氣越發地猖狂。

  「……」急促地喘息,環抱東君的雙手硬生生地放開,死命地按在泥地上,修長的手指發出一陣紅光,指
甲竟瞬間變長,尖銳地指甲泛著紅光,深深地掐進泥土裡。墨黑的長發狂亂地飛舞,當玄真最後一絲精氣射進
東君的體內時,他狂喝一聲,離開了東君的身體,遠遠地退開,跪在泥地上,捧住頭,痛苦地低吼。

  「呼呼……呼呼……」喘著粗氣,讓魔氣控制了整個身體,待他安靜下來,睜開眼時,再也不是原來的玄
真了。

  原本墨黑的發此時隱隱泛著紅光,漆黑的眼被赤紅如血的眼睛代替,指尖是長長的銳甲,皮膚若干處覆有
細小的鱗片,散去了修真時的仙氣,如今圍繞的是那駭人的魔魅。

  接近東君,探手撫摸他的額頭,昏睡中的他一臉安詳,有了玄真數百年的修為,再也不會魂飛魄散了。

  狹長血紅的眸眼裡儘是溫柔,低頭輕吻他的唇,依依不捨。

  手指撫過他滿是傷痕的身體,隨著紅光閃過,那些愛痕以及傷口便漸漸消失了,恢復了往日的潔白。

  小心翼翼地為他穿上衣服,整理好他零亂的髮絲,一身潔淨的東君彷彿只是睡著了。

  靜靜地望著他,素來冰冷的臉上儘是溫意情愛。當魔性代替原來的仙氣時,對東君的愛慢慢地釋放出來。

  「原來……我愛你極深,東君……」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了。只是自己修真的淡薄,忽略了這
濃厚真實的愛。

  然而……他成了魔,只能去地獄……

  「真可惜,在我明白愛你至深之時,卻無法……擁有你。」仙和魔永遠都無法結合。

  抱緊東君,不斷地親吻他的眼,他的頰,以及他的唇,如此留戀不捨呵。

  兩個白影戰戰兢兢地想接近,又不敢,瑟縮在一旁,觀望著那魔物。

  淡淡一瞥,玄真對那兩個白影道:「這裡沒你們要的魂魄,回冥界去。」

  「……」不敢離去,也不敢接近。他懷中的那人明明是要死的,可是卻被逆天術救活了。這該如何是好,
空手回去無法向閻王交待。

  玄真嗜血地扯起嘴角,單手向其中一個白影一展,那白影痛呼一聲,化為一個氣團,被吸進了玄真的手掌
內,消失無蹤了。

  可怕!可怕──

  另一個白影再不敢逗留,急急回冥界,向閻王稟報。

  索魂無常中的一個……竟被魔物吸食了!

  可怕!

  ****    ****    ****

  香巖山•水月洞──

  修煉中的太光驀然感到一股龐大的魔氣,待他收了功,奔出時,便看到自家洞口立了一道鮮紅的魔影。

  瞪大眼,他無法置信地望著那紅影。

  玄真抱著昏睡中的東君,一步步地接近太光。太光步步後退,讓玄真進入他的洞府。

  直到玄真來到他面前,他無路可退,對玄真身上散發出來的可怕魔氣,太光汗涔涔地呆站著。

  玄真把懷裡的人遞給太光,太光戰戰兢兢地伸手接住。

  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玄真完全……魔化了?!而東君體內的氣……完全是玄真原本的陰氣?

  「他會忘了我,從今以後好好修道,再度四十八劫,便可得道升仙了。」玄真淡淡地說。

  「──你──」

  魔魅地一笑,玄真轉身。

  「魔物自然只能去魔界。」

  「……」太光不知該如何反應。為什麼?原本要成仙的玄真卻成了魔?!

  「這是劫數──我的,以及……」下面幾個字說得很輕,太光聽不輕。

  紅袍一揚,那一身尊貴的妖魔化為一道紅光,竄出了水月洞,再不復返。

  「玄真──」

  太光抱著東君追到洞口,卻停滯不前了。

  此後一別,真的要──天上人間,不復見!?

  九天之上,有神人輕輕一歎,最後完全閉了眼,沈入無盡的睡眠中……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5:34

[發帖際遇]: ching5762幫助警察抓賊, 獲得獎金現金100Ds幣.


第十章
  
  三百年後.天界──
  
  「東君,東君,你終於回來了!」
  
  百花叢中,一神人笑盈盈地看著東君。
  
  「你是──」
  
  「夜華,忘了嗎?五天前,我們還見過呢。」那神人搔了搔頭,突然又道,「啊哈,不好意思,我忘了,天上一日,人間一百年。呵呵,對你來說,應該過去五百年了。」
  
  東君側首一思。「嗯,似乎……在很久以前,見過你……是夢中……」
  
  夜華抿嘴一笑。「對對,你是在夢裡,我不是。其實,十天前,我們還一起彈琴下弈,相處甚歡。」
  
  「十天?」
  
  「唉──」夜華大大地歎了口氣,拉著東君一起坐下。「看來,你都忘了。算起來,十天前和我在一起的是你的前世。時間過得真快,我才瞇了瞇眼,你竟然轉世投胎了,又才睡了幾天,你又回來得道成仙了。這凡間和天界的差異果然大。」
  
  看看四周,五彩繽紛。「的確不同,天界很美。」
  
  揮揮手,滿臉不在乎。「算了吧,看了百年千年,再美也沒感覺了。」
  
  「哦。」點點頭。只要修為高,神仙可與天地日月同壽。
  
  「對了,你回來就好了。這司春之神的職責重歸於你,呵呵,只要玉帝歷劫歸來,咱們便可以各歸其位了。」伸伸懶腰,這麼些天,在這百花園裡睡得骨頭都懶了。
  
  「嗯?」東君一臉不解。
  
  「你不是忘了吧?你原就是司春之神。」琢磨下,夜華打算明說,「你升仙後,沒有見過玉帝是不是?」
  
  「嗯,沒有。」他也覺得奇怪,通常成仙後,都應去拜見玉帝才是。而他成仙後,只去了凌霄殿,可御座上沒有玉帝,唯有玉帝的神器和帝冠。
  
  「那是因為在你下凡的五天後,玉帝也去凡間歷劫了。這一去,就要七天呢,現在才過了五天,還要兩天才能回來。」
  
  「啊?歷劫?」東君喃喃。玉帝……也要歷劫啊。眾神之首,天界之尊,同樣要歷劫數呵……
  
  「是啊,你以為成神仙了就不用度劫?」夜華聳聳肩。「成了仙,正是劫難的開始呢,往後還有數不盡的劫等著我們。」
  
  東君淡淡地笑。是啊,這還是最開始。立於眾花之間,感受欣欣向榮的生機,不覺回憶起在人間的一切。
  
  玄真……
  
  胸口,仍然會隱隱作痛。忘了三百年,在飛仙的剎那,方想起來。在生死邊緣掙扎之時,是玄真用自己的修為重塑了他,而他卻永遠的墮入了魔道。
  
  便是相愛又如何,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再不能纏綿悱惻了。
  
  不過,愛,永不逝。一直珍藏在心底,也能平心以待,便是仙魔兩隔,能得到彼此的愛,足矣。
  
  相愛,並不一定要相守。
  
  見東君若有所思,夜華在一旁微微地笑。偷偷掐指算了算,他擰擰眉。
  
  奇怪,東君成仙後的第一劫似乎……還是情劫?!
  
  ***    ***  ****
  
  兩天後,玉帝歷劫歸來,眾神仙跪拜迎接。
  
  東君跪在凌霄殿的一角,只覺御座上一片金光,遙不可及。似乎跪了很久,忽然玉帝宣到他的號。
  
  他列出,單獨跪於殿堂之中。
  
  玉帝的聲音飄渺虛無,只是說了一句歸其職位,便罷了。東君拜謝。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司春之神,能在大殿上拜見玉帝,何其榮幸。無意間抬頭一看,驀地怔愣。
  
  御座上那超越一切色相的九天之尊,竟是如此的熟悉?!
  
  玄真!?
  
  似有若無地瞥他一眼,玉帝揮一揮手,要他回位。他再拜,惴惴地回到角落,以為平靜的心,再度波動,一些久遠得屬於前世的記憶慢慢地回來了。
  
  原來,至始至終,他還陷在──情劫之中!?
  
  ****    ****    ****
  
  「你這貪嘴的狐狸──」
  
  東君才飛行一段距離,就聽到道德天尊的怒吼聲。皺了皺眉,前處閃過一道白光,直直往他懷裡鑽去。
  
  「咦?」他下意識地抱住一團白。
  
  九條尾巴甩啊甩啊,白狐嘴裡叼了一隻酒瓶,淡銀色的眼珠子轉啊轉,好不狡猾。
  
  歎了口氣,東君摸摸懷裡那團毛。「太光……你……怎麼可以……又偷天尊的酒?」
  
  貪嘴的舔舔舌,太光不斷地晃尾巴。「這天上的瓊漿玉液,就屬道德天尊的酒最好喝。」
  
  「是啊,本尊的酒好喝,但你這隻小狐狸也不該天天來偷喝。」低沈的聲音近在咫尺,嚇得太光差點捧不住懷裡的酒瓶。
  
  「見過天尊。」東君施了施禮,尊敬地望著天尊。
  
  天尊長得極好看,全身泛著淡淡的金暈。「把這隻小狐狸給本尊,待本尊好好教導他一番。」
  
  「不要──」太光捲起尾巴,使勁地埋進東君的懷裡。
  
  東君為難地笑笑。天尊也不給狐狸拒絕地機會,揮一揮手,太光便到了他手上,一下被倒提著。
  
  掙扎,掙扎──無效。
  
  「東君──」可憐兮兮地望著東君,不過爪子還死命地捧著偷來的酒瓶。
  
  「天尊走好。」無視太光期盼的眼神,東君就這樣目送他們離去。搖搖頭,他踩著仙雲,繼續飛行。
  
  太光成仙都有近百年了,何以死不改性,每天來偷道德天尊的仙酒。次次被抓,次次逮去聽經唸經,真是──
  
  自作自受。
  
  天空日漸西,似乎要黃昏了。加速飛行,很快便來到了玉帝所住的宮殿,由侍衛帶領,來到了寢宮。
  
  心中一直疑惑著,為何玉帝會招見他?不是在凌霄殿,而是在這裡?
  
  宮殿很大,也很靜,一路行來,連一個宮女都沒有遇到,直到進入宮殿深處,來到玉帝就寢的房間,他才停下腳步。
  
  「你來了。」很輕很柔的聲音。
  
  東君驚了驚,急急跪拜。「東君拜見陛下。」
  
  「無需多禮。」聽聲音,玉帝似乎就在自己身前,東君禁不住抬頭,便看到玉帝的尊容。
  
  近了,看得更仔細了,怎會忘呢?就是這張玉顏,一直印在心頭,不曾忘記。在凡間為人,進廟堂道觀,看到玉帝像神時,心裡總有一股悸動,後來修道,心裡念的想的是眼前這張容顏……
  
  可是……擁有相同面貌的那個人,入了魔道啊!
  
  「東君請起。」玉帝仍是溫和地說。
  
  疑惑地站起,不解地望著眼前的他。不太像在凌霄殿拜見的玉帝,似乎多了一絲溫情吶?
  
  「來。」伸出手,要東君和他的相握。
  
  猶豫了一下,顫抖地把自己冰冷的手放入那溫厚的掌中。
  
  被九天之尊拉著手,行走在殿堂裡,這是多麼難得的殊榮?
  
  「不知陛下招小仙有何要事?」忍不住,開口詢問。
  
  走在前頭的玉帝回首淡淡一笑,令東君有些恍惚。好似……看到玄真回來了。
  
  「有一個人想見你,朕帶你去見他。」
  
  「啊?」東君一下子緊張了。誰?究竟是誰想見他?而且還要讓玉帝引見?
  
  來到一面鏡子前,停了下來,東君偷偷打量,四周除了他們,並無他人啊?走神間,忽然被推了一把,身子失了平衡,他向鏡子撞去,那鏡子好像是由水組成的,一撞上,便漣漪不斷,可這並非是讓東君奇怪的原因,真正讓他驚慌的是這鏡子竟會吞噬人,他半個身子被鏡子「吃」進去了!
  
  「陛下──」法力使不出來,他急急回頭向玉帝求救,可是那九天之尊只冷冷地站在遠處,看著他一點一點地被水鏡吞噬……
  
  ──為、什、麼!
  
  直到完全被融入水鏡,神智漸漸迷糊,仍不明白,玉帝何以……暗算了他!?
  
  下沈,慢慢地下沈,身體在混沌中下墜得很快,四週一片黑暗,他沒有掙扎,心裡也很平靜,漸漸地感受下墜感。
  
  直到身體接觸到一團柔軟,也不再降落了,他才緩緩地睜開眼。
  
  床帳?!
  
  這裡是──
  
  倏地坐起,摸摸身下,是柔軟的絲褥,而紗帳垂掛,朦朦朧朧的,分明是供人睡眠的床鋪啊?
  
  哆嗦了一下,環抱自己,有些陰冷呢。
  
  掀開紗簾,往外一看,被嚇了一跳,床外那陰森森的擺設,根本不是天界所有!?
  
  這裡是哪裡?為何玉帝把他推進這裡?
  
  「你來了。」輕柔的聲音讓他以為是玉帝的。一模一樣的三個字,卻在不同的地方出現。
  
  一道紅影出現在眼前,東君眨了眨眼,藉著昏暗的光,看清了來人的臉。
  
  震驚!
  
  超越塵世一切色相的完美容顏,完全相同於九天之上的那位,可是他卻擁有可怕的駭人的魔氣!紅髮,紅眸,額間是象徵魔王的圖騰,他──是魔界之王!?
  
  「你──」心口突然很痛,有窒息的感覺,眼前一片模糊,以為歸為平淡的那段情,竟剎那間跳脫出來,影響了情緒。
  
  「是──是你嗎?」揪住胸口,東君哽咽。
  
  「是我。」魔王來到床邊,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
  
  是他!真是他?!
  
  那個他以為無情的,最後為救他墮入魔道的玄真,竟然生生地在他眼前。上天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明明是去見玉帝的,可玉帝推了他一把,他竟掉進了魔界?
  
  「玄真,為何你生得和玉帝如此相似?!」他問。
  
  玄真只是邪氣一笑,一把將他擁入懷中,東君一時無法適應,好像回到了幾百年前的華陽洞,那個時候玄真向他表情,然後他們如膠如漆地在一起,天天纏綿……
  
  東君臉一紅,全身發顫,瑟縮地貼著玄真,可是一個是仙,一個是魔,這樣抱著,有些不舒服。
  
  「這麼多年,你似乎一直未變。」玄真低笑一聲,捏著他的下巴,附首便是一吻。
  
  「啊──」純厚的魔氣入侵體內,他難受地軟倒在床上,玄真趁勢壓上去。
  
  「不──」東君害怕,他無力地抗拒。
  
  「別怕,我不會毀你道行,我只想好好愛你。等了兩百年,只為了這一刻,東君……」喃喃著安撫他,脫了彼此的衣服,赤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
  
  「唔,啊……」東君無從抗拒,雖然有些地方不解,但能再次見到玄真,並能與他纏綿一番,便是死也願了。
  
  當身體一結合,東君低呼出聲。很痛,可渴望更多,不禁淌下淚,他抱著玄真低泣。
  
  玄真溫柔地吻去他的淚,一次又一次的佔有他。
  
  「啊,啊啊……」東君隨著他達到高潮,那些純厚的魔氣隨著精氣一湧進身體,很難受……
  
  終於,玄真撤離了,東君已半迷離。
  
  輕輕抱著東君,玄真隱隱一歎。看來仙體果然是無法承受魔氣的。
  
  濕潤的眼顫了顫,東君迷濛地看著他。「玄真……」
  
  「天亮了。」玄真只淡淡地說,「我送你回天界。」
  
  「什麼?!」東君還想問什麼,人便陷入黑暗了。
  
  身體飄啊飄啊,好像飄了一段時間,從昏睡中醒來,已不在魔界了!?
  
  天界的仙氣圍繞著他,體內的魔氣似乎都淨化了,動了動身子,除了那羞人地方仍有點痛,倒沒別的不適。
  
  一坐起,蓋在身上的絲被便滑了下來,露出他滿是愛痕的赤裸身體。輕呼一聲,他擁著被子,才一轉頭,便看到坐在附近一身尊貴的神。
  
  玉帝!?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他竟然躺在玉帝的床上!?
  
  「你醒了?身體還不舒服嗎?」好像並沒有看到他的窘態,玉帝淡淡地問。
  
  「陛下……恕東君斗膽,您……為何暗算我?」
  
  仍是那樣淡笑,玉帝起身,坐到床上,東君縮了縮,不敢直視玉帝尊顏。他只是一介小仙,何德何能受到玉帝的青睞?
  
  「你在想,為何我與魔帝長得一模一樣?」
  
  猛地抬頭,東君怔怔地望著近在眼前的臉。是啊,玄真和玉帝究竟是什麼關係?玉帝招他來,又有何目的?這九天之神在想什麼?
  
  「以凡間的算法,應是一千七百年前吧,蟠桃會上,與一小仙隔著瑤池遠遠地看了一眼,我便知道劫數來了。五百年後,那小仙故意犯了天規,被打入輪迴,落入凡塵。」玉帝似有若無地看了眼東君,又繼續道,「五百年後,我離了帝座,道是去人間歷劫,實則不過是應那小仙的一片癡心。真身沒有下凡,只是一個分身重落人間,投胎為人。那分身成人後,自小道緣頗深,沒幾年就入道修道,百年後在人間歷劫四十八,只要再歷一劫即可得道成仙,然而最後一劫乃是──情劫。」
  
  即使下面他不說,東君也清楚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玄真──不過是玉帝的一個分身,他會在凡塵,只是為了應他東君的情。那麼……玄真還是玄真嗎?堂堂玉帝,為了他,竟然讓分身入了魔道!
  
  「玄真……還在嗎?」昨夜是真是幻?與他纏綿一夜的是玄真還是眼前的……玉帝?
  
  「雖然是分身,他的情,他的愛,他的一切感受,我皆可以在九天之上深切感受到,但有時候,他的作為,並不受我控制。我絕想不到,他會為了救你,甘願入魔道。」
  
  也不等東君有什麼回應,玉帝歎了口氣。「這個分身確是有些任性,一身魔氣,入了魔界,很快便掌握魔界,成為王者,待我從沈睡中醒來,要收回他時,著時花了些時間,足足用了兩百年才將他收回來。」
  
  東君一震。收回來?他的意思是……玄真……回歸本身了?!那麼,眼前的玉帝和玄真有何區別?
  
  想不通,想不通,這麼玄的事……他的修為還太淺,根本無法探知玉帝的無邊神力。
  
  還在迷惘中,身體被攬入寬厚的懷抱中,他一驚,不解地望著玉帝。他……他為什麼這樣抱著他?還如此深情款款地望著他?
  
  用手指輕輕摩挲東君的唇,九天之尊微微一笑。「小東君,還不明白嗎?我即是玄真,玄真即是我。我和他,只是兩種不同的存在形式。你應知,神無相,可以有多個分身,每個分身都只是本體的一部分。分身回歸本體,所有的感知都會反應在本體身上。」
  
  「……那……玄真的魔氣呢?」東君感到不可思議。自己竟然在凡塵和玉帝的分身有了一段情。
  
  「噓──」玉帝神秘地一笑。「這是你和我的秘密。我體內有魔氣,我的分身是魔界之王,這些……唯有你我可知。」
  
  眨眼,眨眨眼,仍有些不可思議。
  
  他和他的秘密?這……這不可能!三清,五老君,四御中的其他三位神力高深,只要掐指算算,都會一清二楚啊!
  
  「即使他們算到了,也不會說什麼的。」玉帝淡淡地說,好似根本不擔心會動搖自己的帝位。「如果執著於權貴,那便不是神仙了。」
  
  東君點點頭,終於是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輕輕撫摸他光潔的背部,帝君淡然的臉上似乎多了一絲情慾。
  
  「呃……」東君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玉帝壓在了床上。這……這……
  
  他一慌,推著躲著。「陛下……」
  
  「叫我玄真,東君。」解下帝冠,脫去帝王之袍,與他肌膚相貼的,分明是玄真啊!
  
  「可是……」東君仍有蒂固。他覺得這樣和玉帝親近,有些褻瀆了。
  
  「傻瓜。神仙也是有七情六慾,你道神仙無慾無求?」輕輕地吻他的眼,充滿了愛憐。「你和我的分身夫妻七十多年,難道就無法和本體親近?都是我啊!」
  
  「呃……」東君微微喘氣,不再掙扎了。嗯……他還是他,愛撫的方式都一模一樣,閉上眼,慢慢去感受,除了他的身份不同,分明是同一個人。
  
  「玄真……玄真……」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他敞開身體,緊緊地與玉帝結合在一起了。
  
  「啊……」完全不同於分身的魔氣,此時深入他體內的是純淨的仙氣。越來越多,直到充滿全身,完法承載太多了。
  
  「東君……」深深地吻懷中人,不同於在神殿時的冰冷尊貴模樣,此時的玉帝多了一絲柔情。這只為一個,只為懷中這小小神仙而釋放的。
  
  並沒有把精氣釋入他體內,攬著東君虛軟的身體,輕輕地撫摸他的髮絲。被一團祥和之氣包圍著,東君昏昏欲睡。畢竟經歷了兩場歡愛,便是神仙也無法承受。
  
  懶懶地倚在床上,懷裡擁著至寶,玉帝低垂著眼,神態祥和。
  
  睡吧,吾愛。
  
  希望明天不會嚇跑你,因為……有兩場婚禮等著你呢。一場是天界的,一場是魔界的……
  
  呵呵……
  
  ****     ***     ****
  
  「帝君,帝君……」魔殿上,一魔臣冒死呼喚帝座上的魔帝。實在想不明白,當著一堆臣子的面,魔王竟閉目養神,對臣子們的稟報充耳不聞。
  
  魔王不開口,一堆要決策的重大事情放著可怎麼辦啊?
  
  「帝君──」
  
  帝座上的王緩緩掀開眼皮,赤紅的眼一掃眾魔,寒冽如霜,眾魔吞了吞口水,再也不敢喘大氣。
  
  那開口打擾帝王養神的魔臣汗涔涔地跪著,生怕魔王心情不好,砍他腦袋。
  
  卻不料,魔王泛出一抹輕笑,淡淡地說了一句:「朕──神遊了。」
  
  咦?
  
  一干臣子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從帝位上站起,一身紅衣的魔王對臣子吩咐一句。「立刻去準備準備,朕明日要娶魔後。」
  
  丟下一句驚天動地的話語,魔王如風般地消失,留下一干目瞪口呆的魔臣。
  
  娶……娶魔後!?
  
  同一時間,天界的凌霄殿上,諸位神仙也像炸開的鍋一樣,熱鬧非凡,因為──那御座上高不可攀的玄穹高上玉皇大帝要娶天後……
  
  唯有那仍在玉帝床上沈睡的小神仙,嘴角帶笑地沈靜在夢鄉。
  
  
  
  ──《完》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8-6-5 17:42

啊~~

最後好甜蜜阿~~

不知道有沒有番外呢ˇˇ
作者: ching5762    時間: 2008-6-5 17:51     標題: 清尊  凡塵番外

清尊  凡塵番外


(上)

  西元二二五零年•中國

  「小林,我是跟你說真的,這山上是有神仙的。」

  「行了,行了,我信就是了,但是你幹嘛硬拉我一起到這荒山野林裡瞎逛?」

  「什麼荒山野林?拜託,這山腳下全是有錢人家的別墅,咱這才走到半山腰,還可以看到山腳下,你怕什麼啊?」

  「得了,就你說得有理。我都捨命陪君子了,你還囉嗦。」

  「囉嗦的是誰啊?」少年嘀咕。

  「你說什麼來著?」

  「沒,沒,快走吧,找到有瀑布的水潭就好了。」走在前頭的少年十七八歲,黑髮及肩,人高樣子好,站在人群裡,絕對能吸引人的眼球,反觀跟在他後頭的那少年,短髮,中等身材,容貌普通,讓人看過即忘的那種平凡。

  走了一段山路,前頭的少年開口說道:「我聽我們家的老人說,這山在很久以前叫香巖山,山頂那頭有很多修真修道的人,就是山腳下的道觀,都藏著高手呢。」

  「你是奇幻文看多了吧?這年頭誰那麼傻出家當道士?那山腳下的道觀,現在可是列為國家文物呢,還道士,連個影都沒瞧見。」叫小林的少年嗤之以鼻。他那個後悔啊,本來還在窩在床上玩遊戲,可這徐晨宇不知哪根筋不對,說是在家裡翻出了一本老祖宗的手札,那手札裡記載著這座山裡有神仙,山頂還是修真界,普通人是上不去的。神仙,神仙,如果真有,那就不叫神話了!這年頭,人類都可以去月球旅遊了,廣寒宮在哪裡?嫦娥吳剛玉兔躲哪?再說這山頂如果真有神仙,那人們開飛行器徘徊在上頭時,怎麼從未撞上過?

  他是知道徐晨宇家裡有那麼一點怪。徐姓在這座城裡有著悠久的歷史,光是他們那座徐家舊宅,就有幾百年近千年的歷史了,也虧得他們一直守著,沒被國家收了去當文物。徐家有錢又有勢,守一座舊宅也沒什麼,可是他們的腦子都有點奇怪,不信佛教,不信基督教,更不信天主教,他們竟然只信道教!道教耶?多麼匪夷所思的一個宗教信仰啊?

  「小林,你可別不信。世上懸的事可多著呢。你見過我家那掛在舊宅禮堂內的古畫像吧?」

  「那個啊……」搔頭想了想,的確印象深刻。他是很佩服古人的妙手丹青,竟能把人畫得栩栩如生。那是一身穿明朝衣服的男子,二十五六歲的模樣,長髮白衣,神情淡然,立在荷花池邊,低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在看第一眼時,人們會靈台一清,看第二眼時,會不知不覺地想親近他,恨不得自己也能融入畫中,伴他一生。

  「他姓宿,徐家大宅原本是他的。」

  「啊?怎麼你們徐家老祖宗強搶民宅?佔為己有?」小林大驚小怪。徐晨宇不客氣地回頭一記手刀,小林驚覺地跳開。

  「胡說什麼呢?我們徐家可都是老實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老實人?小林上下打量徐晨宇,搖搖頭。這年頭,哪個生意人老實來著?他們徐家世代經商,跨國公司都有好幾家了,俗話不是說,無商不奸?

  「據祖宗手札裡說,徐家那時候和宿家是世交,後來宿家大公子不知哪個筋不對勁,出家當道士了,他的幾個弟弟更絕,一看大哥出家,他們也跟著出家了。這一走,宿家就空了,徐家只好幫忙看管宿宅,這一看就看了好幾代。那些個宿家公子一去不復返,宿宅就變成徐宅了。」

  「哇哩,竟有這麼懸的事?那宿家大公子和他的弟弟們都發神經啊?好好的富家公子不當,跑去深山老林裡當道士?腦子進水了不成?」小林嘖嘖稱奇。

  徐晨宇又賞他一記手刀。「說話小心點。宿家大公子可是神仙呢,被他聽到了,一記天雷下來,有你好瞧的。」

  小林吐吐舌。晨宇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話說我那老祖宗,守在宿宅數十年,仍然等不到好友,於是就畫了一幅畫留給後代子孫,要後代們繼續守著。本來這事大家都是將信將疑的,兩百年過去了,徐家的某個弟子竟然見到了那宿大公子。」

  「啥?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手札裡說,宿大公子是真的回來過,相貌和畫裡的人相差無幾,一身道士打扮,仙風道骨,超塵脫俗著呢。」

  「蒙人吧?哪有人過了兩百年還能活著?」小林打心裡的不信。

  徐晨宇撇撇嘴。「跟你這種人是說不通的。不管如何,我身為徐家後代,對這事深信不疑。祖宗不可能開後代們的玩笑,是不?不瞞你說,我們家還有祖訓呢。說是如果見到姓宿的道士,一定要以禮相待。」

  「呵,你們家真有意思。」拂開擋路的樹枝,聽到瀑布聲音,小林指了指前方。「應該是那裡了,快到了。」

  「嗯,快走,果然祖宗手札裡的地圖是對的。」徐晨宇開心地把手裡的地圖收進背包裡,率先向前跑。

  「喂,小心點。」小林追在後頭。

  瀑布聲音越來越大,吹來的風裡都帶了水氣,參天大樹的掩護下,那銀白色的瀑布若隱若現。

  跑了幾步,徐晨宇突然停下腳步,小林差點撞上了他。

  「干……」正要發問,突地嘎然而止。

  徐晨宇摀住他的嘴巴,拉著他躲到了一顆大樹後頭,兩人探頭探腦地往瀑布水潭方向望去。

  銀白色的瀑布如一條懸在半空的小白龍,不斷地瀉下水流,瀑布下的水潭如一塊碧玉,漣漪不斷,大珠小珠落玉盤。

  蔥鬱的樹林內,飄忽地走出一道人影,人影走至水潭邊,便停下了。

  徐晨宇和小林都張大了嘴巴,怔怔地望著突然出現的──古裝怪人!

  如綢緞般光滑油亮的黑色長髮及地,電視裡打洗髮水廣告的明星都沒他的好髮質;身穿白色長袍,長袍如輕羽般柔軟飄逸,微風拂過,袖袍飄揚,那人似要乘風而去,留下的只是一道幻影。

  揉揉眼,小林不敢置信,在這荒山野林裡,竟然看到這麼一個古怪卻飄逸的俊美男子!

  是的,那個人長得很好看,單是側臉,便覺得他的五官是天然雕琢的,精緻之極。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枝射下來,形成一個個光影,光影交織在他身上,造就一層朦朧之美。

  好似……天仙啊!

  是他!真是他!

  徐晨宇幾乎要驚呼出聲了。那樣獨特美麗的容貌,單看一眼,便叫人印象深刻了。

  古人誠不欺我也!

  他情緒激昂地睜大眼,直瞪那似天外來客的美麗男子。自己原本也不信這世上真有人長得這樣好看,祖上可能是誇大了,才把那友人畫得超塵脫俗,可如今親眼所見時,他方知,祖上的畫還不夠傳神。

  凡筆畫不出真神仙,神人唯有神筆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上人間,天壤之別啊!

  兩名少年躲在樹後,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那白衣男子忽然轉頭看過來,淡雅一笑,在兩人震驚的注視下,人影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無蹤。

  瀑布、水潭、樹木、光影依舊,然而那驚鴻一瞥的白衣男子如曇花一現,憑空消失了!?

  是真,還是幻?

  ****     ****     ****

  「歡迎觀臨──」

  一踏進門,清新的花香便撲面而來。繁華的街道一角,獨樹一幟地開了一家鮮花店,給這商業氣息濃厚的街道帶來一縷清風。

  男子一踏進鮮花店,立即引來幾名女客人的注意。揚揚嘴角,露出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成功地讓女客人雙眼成紅心後,男子踩著優雅地步子,向店主走去。

  店主正聚精會神地包裝花束,對突來的訪客毫無覺察,直到男子曲指在玻璃桌上敲了幾下,店主方回神。

  「你──」店主是一名年輕的男子,長相十分古典,及腰的長髮和白色的古式長袍,使他看起來像古裝劇裡的世外高人。很難想像,這麼一個獨特的男子會來繁華的都市開一家不起眼的鮮花店。

  「不請我坐下嗎?好茶侍候?」男子隨意地往玻璃桌上一靠,捏起一枝花,在鼻間嗅嗅。

  「天啊,好帥啊!」女客人小聲地驚呼。

  店主微微顰了下眉,歎氣道:「你稍等一下,我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再招待你。」

  男子聳聳肩,打個呵欠。「你在這裡就做這種事?不會無聊嗎?」

  「還好,我喜歡照料花朵們。」店主利落地給花束扎上彩色絲帶。「你還沒睡醒?怎麼下來了?」

  又打了個呵欠,男子不滿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睡覺了。今早還在賴床中,卻硬是被你『那位』派人給吵醒了,然後還搞不清楚狀況,『咻』一聲,我就被踢下來──尋你!」

  抱歉地笑笑,店主把弄好的花束交給女客人,結了帳。女客人依依不捨地陸續走出鮮花店。

  送走了客人,店主暫時關了店舖。

  「去我家裡休息休息,如何?」

  「求之不得!」男子伸了個懶腰。「說真的,東君,你可知你這一逃婚,玉帝他老人家有多難堪?本來各路神仙都趕到天庭,只為了一睹玉皇大帝的婚禮,哪知你這『新娘』竟然一溜煙便跑掉了?」

  店主,也就是東君,司春之神,玉皇大帝的逃妻,微微一笑,帶著男子往後院走去。

  是的,如果按天上的時間算,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可是他卻跑下凡間,誰都不願意一覺醒來,就有一場婚禮等著你參加,而新娘還是自己。

  做玉皇大帝的伴侶?這種事,想都不敢想。他只是小小的一介司春之神,戀慕玉帝而無法自拔,以為自己只是單相思,卻不料玉帝許了他的願,讓他在凡塵和他的分身生死相許戀愛了一場。可是……自己才和玉帝互訴衷情,也剛明白玄真是玉帝的一個分身,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啊。

  所以他膽怯了,逃了,連天條都不顧,匆忙地逃出天庭,往凡間跑去。天上一日,人間百年,凡塵的變化很大,再一次改朝換代,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不是他所熟悉的凡間,卻是新奇的。

  他原本是要去華陽洞的,可是修真界早已不復存在了,香岸山山腳下建了很多別墅,給修真界帶來不少困擾,所以修道士們都離開去別的更高更深的山裡。他只好一路下山來,進入繁華都市,摸索了半載,方適應現代都市的生活。在街角開一家鮮花店,體驗生活,趣味無窮。

  「唔,你這裡不錯!」太光一看到柔軟的床鋪,便衝過去往上跳。只見一道白家閃過,地上堆了幾件衣物,而床上多一隻雪狐。捲起尾巴,蹭啊蹭地,往羽絨被裡鑽去,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瞇起雙眼。

  「真好,比起天界,還是人間好啊!」

  泡了杯清茶,端過去。「喝茶嗎?」

  太光嗅了嗅,聞到東君泡的是上好龍井,二話不說,湊過去舔舔。東君好脾氣地侍候他喝光了,方移開杯子。太光滿足地搖搖尾巴,又蜷縮起來。

  「嗯,讓我睡個回籠覺,等睡醒了,再找你說話。反正呆在人間一年半載,天上也只過去幾分鐘,呵呵。」

  東君搖搖頭,摸摸他的皮毛。

  「那我去誦經。」

  太光掀掀眼皮,沒一會兒就打呼了。

  等太光睡飽了起來時,東君好像出門許久了。看到桌上他用毛筆寫的留言,撇撇嘴,恢復人形,穿回衣服。

  有人定了禮單,東君出門送貨了。唉,怎麼也不請個小侍童,跑腿的事就讓小童去,老闆就在店裡鎮守啊。

  搖了下頭,開始打量東君的住房。這是兩房一廳的格局,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大廳裡擺的是古典的紅木桌椅,至於廚房和浴室,呵呵,只是裝飾用的,神仙用不到這兩樣。

  無聊地在大廳裡走來走去,突然擺在小茶几上的一個方盒子響了起來,太光嚇了一跳,狐疑地湊近看了看,這小東西「鈴、鈴、鈴」的直響,不知是怎麼了。

  疑惑地動了動它,還在吵,他開始研究起來,發現有個手柄可以動,便拿了起來,鈴聲立即不響了,可手柄內卻傳出聲音。他好奇地湊近一聽。

  「喂,請問宿先生嗎?」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太光拿遠看了看,見下面連著一條,沒有施困人神魂的法術,可就是有個聲音從裡傳出。

  「喂,喂,宿先生在嗎?」

  太光遲疑了一下,回道:「什麼東西?誰是宿先生?」

  「……你是誰?怎麼會在宿先生家?」對方立即冷了聲音。

  太光好笑。這凡人膽子不小,敢問他是誰。「你又是何方神聖,躲在哪裡?有本事給我出來較量一番。」

  「──你究竟是誰,為何會在宿先生家裡?」

  「你管我是誰?這裡沒有你要找的宿先生,只有我太光!」

  「什麼太光?你……你是不是小偷?」

  「小偷?我太光會是小偷?!你小子給我滾出來,看我不收了你的魂煉丹藥!」

  「喂,你快離開宿先生的家,否則……我要報警了!」

  「報警?什麼東西?」太光和他簡直是雞同鴨講,直到東君回來,兩人還在針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

  東君急忙拿過太光手裡的電話筒。「喂,您好,我是宿清風,您是?」

  「……宿先生?」對方提高了聲音。「你是宿先生?」

  「對不起,我就是。剛剛那位是我表兄,他今天剛來我家,還未適應,給你造成了困擾,很抱歉。」東君輕聲音道歉。

  「我是徐弘,還記得我嗎?」

  「啊,徐先生,您好。有事嗎?」東君擰了下眉,問。

  「……你還記得我,我很高興……」

  太光噘著嘴,坐在木雕椅上,托著下巴看東君有禮貌地講話。那玩意兒究竟是什麼,東君幹嘛講得那麼起勁?

  終於,東君放下那玩意兒,淡然的臉上多了一抹困惑。

  「怎麼了?」太光問。

  東君笑笑。「沒什麼,就是有個客戶說要請我吃飯。」

  「哦──」太光挑高了眉。

  東君指指茶几上的電話解釋。「這個東西叫電話機,是用來通話的……」

  簡單地解釋了下電話的用處以原理,太光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凡人都能千里傳音了?挺厲害的嘛!」拿著電話左看右看,非要看穿似的,東君又拿出一個小巧的手機。

  「這又是什麼玩意兒?」太光搶過來把玩。

  「是手機,和電話是同原理,但可以攜帶,也就是移動電話。」

  「嘿,你呆在人間才半年,就懂很多了。」

  東君淡笑,同太光一起坐在椅子上,看著太光一臉好奇地把玩手機。「他」把太光派下來找他,是何意呢?而自己就那樣逃掉了,「他」會不會生氣?唉──說起來,私自下凡,還是犯了天規。可是……他是真的被嚇到了,所以才不顧一切,跑到凡塵,等身在人間時,方想起自己犯了天條。

  但「他」沒有派下天兵天降捉拿他,只是派來了太光。

  玩夠了手機,太光這才想起正經事,見東君若有所思,他推推他,道:「東君,你的那位叫我帶話呢。」

  「什麼話?」東君不急不慢地問。

  太光好笑。「你和他也真有意思。雖然當我知道玄真就是玉帝時,也大吃一驚,可那時候你不就是為了玄真而修道成仙的嗎?如今好了,玉帝要你當伴侶,你卻嚇得跑掉,嘿嘿,這算不算是報應啊?」

  「嗯?」報應,什麼報應?太光就愛胡說八道。

  「難道不是?幾百年前,玄真對你虛情假意,最後雖說為了你成魔,可是卻傷透了你的心。等他想對你好了,要拿出真感情,你卻望而卻步,不敢越雷池。這不是他的報應是什麼啊?」

  「我並不是不接受他的情,我只是……只是……」東君低喃,「只是……有些怕。我是個小神仙,他是玉皇大帝,是九天之尊,我和他……相差太大,我怕是自己在做夢,夢醒了,什麼都沒有了。」

  太光拍拍他的肩,說:「你太看輕自己了。我倒還覺得,是玉帝高攀了你。」

  「你別胡說。」東君輕斥。

  太光挑眉。「得,我不摻和。總之,他要我帶話給你,結果如何,由你自己決定。」

  「他……他說什麼了?」東君雙手緊握,忐忑不安。

  「君思否?君愛否?君要否?」

  東君聞言,陷入了沈思之中。思念他嗎?愛他嗎?想要永伴君側嗎?苦笑,怎不思念他?怎不愛他?怎不想永遠伴在他身側?他思念,他愛,他想要!答案都是肯定的,然而,他需要好好想想。

  「你幫我帶話給他,就說我……我想在凡間散散心,等我想好了,我就回天庭。」

  太光搔搔頭,轉了下眼,說:「不急,不急,反正難得來一次人間,等玩個夠本了,再回去不遲。」

  東君微笑。「也好。」

  ****    ****      ****



(下)

  半個月後,太光適應了人間的生活,樂不思蜀。

  一天,他窩在床上看電視──這是他硬要東君買來擺在臥室看的。他可以不吃不喝,不食人間煙火,但電視是個好東西,小小方匣子,內容精彩著呢,這也讓他更好的瞭解這個世界。

  「你要去哪?打扮得這麼得體?」

  東君以一條淡藍絲帶綁好長髮,又穿了一件繡有蘭花圖案的乳白色古式袍子。在人間半載有餘,還是不習慣西式服裝,但又不能穿古裝,於是用法術修改了式樣,中西結合,即適應現代,又獨特別有風味,最重要的是穿著自在舒適。

  他這一身打扮,幾乎成了特徵。知道他家鮮花店的人都清楚店主是個穿長袍的古典美男。

  「徐先生要請我去參加一個宴會。」

  「徐先生?是那個叫徐弘的男人吧?」太光知道他是誰了。就是那次和他在電話裡雞同鴨講了很久的男子,後來也見過一兩次。「他對你不安好心,東君不會沒看出來吧?」

  東君失笑。「他只是客戶,因為上次為他佈置了禮花,這次為了答謝我,請我去參加宴會。」

  「我以為你不喜歡這些應酬。你是神仙,又不是凡人,幹嘛理他?」

  東君垂眼,撫平袍子。「他是長卿的後代。」

  「哦──徐長卿?那個為你守宅子的徐家人?」他是有聽東君說一些當凡人的事。

  「嗯。我欠長卿許多,對他們徐姓人,總是無法拒絕。」

  「你就是心軟。人家對你好,你就對人家更好。」所以那個時候,被玄真吃得死死的。明知玄真在吸他的精氣,他卻甘願讓他吸。真是個傻瓜。

  「……我走了。」

  太光揮揮手。「早點回來。」

  「嗯。」

  東君了出門,便看到一輛車停在他家門口,一男子倚在車旁,似乎恭候多時了。

  「徐先生?你……」東君微微吃驚。

  「我來接你。」徐弘二十五六歲,氣宇軒轅,配上身旁的名貴轎車,簡直是少女心目中的金龜婿。

  「其實……我可以自己去的。」東君有禮地笑笑。

  「我怎能讓佳人獨身前往呢?」徐弘為他開了車門,等他坐進去後,再到另一邊,坐到駕駛座上。

  「徐先生此言差矣,清風一介男子,談不上佳人。」

  「是,是,在下說錯話了。宿先生是一縷『清風』,沁人肺腑,又難以捉摸。不知在下能否有榮幸,得清風青睞?」任何人和他對話上兩句,便會不知不覺文縐縐了。宿清風,多麼獨特的人啊。第一次見面,即擄獲了他的心。可是落花有意,流水似無情,多次試探,他都雲淡風清地拒絕了。

  「徐先生總愛開玩笑。」

  「呵呵──」徐弘乾笑。玩笑?他從不開玩笑的。身為徐家掌權者,玩笑開不得。

  半個小時後,車在一座別墅前停下。

  侍者前來開門,徐弘先下車,然後為東君開門,東君說著謝謝,下了車。

  當徐家大公子和白袍長髮的古典美男共同出現在宴會時,引起了一陣哄動。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氣質飄逸的東君身上,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似神仙下凡的男子是誰,為何與徐家掌權者一道出現在宴會上?

  更有人猜測,這名男子很有可能是徐大公子的新歡。這年頭,同性戀不再是禁忌,國家允許同性結婚都有一百多年了,雖然徐大公子之前沒有過男性戀人,但此次帶著這麼個絕塵男子一起出現,由不得大家胡思亂想。

  東君擰了下眉。他果然不習慣這種場合,修道之人喜清靜,不愛熱鬧,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看,令他極度不舒服。空氣中傳播著的種種聲音,一字不漏的進入他的耳朵。神仙區別於凡人,耳朵靈敏,視覺銳利,方圓百里,風吹草動,一清二楚。

  「怎麼了?不舒服嗎?」徐弘低聲問他。他當然一進場就發覺了人們的騷動,更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

  「不,只是不習慣。」禮貌性的回笑。他這一笑,讓更多的人為之傾倒。

  徐弘突然後悔帶他來了。如此獨特的人,應該私藏起來。

  「要不要來杯酒?」從侍者的盤裡拿了杯酒,遞給東君。東君搖首拒絕:「抱歉,我從不喝酒。」

  「咦?是不會喝嗎?」很少有人不喝酒的。

  「不,修道之人是不喝酒的。」

  「修道之人?」徐弘不解。

  東君淡笑。「不好意思,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你從未問起。我是個修道士,修道有戒律,不能飲酒的。」

  徐弘怔了怔。身為徐家掌權者,很少會被什麼事給怔住。他突然想起了祖訓,在聽到宿清風說自己是修道之人時,他想起了那個幾乎被他遺忘的祖訓。

  如果遇到一個姓宿的修道士之人,定要以禮相待。

  眼前這超然於世的男子姓宿,又自稱修道士,他……莫非他是……

  徐弘笑了,深深地笑了。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在見到宿清風第一眼時就深受吸引,因為他……很像他家中一幅古畫裡的人物。

  原來如此!

  然而,可能嗎?

  眼前的男子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而那畫有近千年的歷史了。

  「大哥,你來了?!」洪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一抬眼,便看到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走了過來。

  「小宇,你怎麼也來了?」

  徐晨宇撇撇嘴,說:「我是陪凱哥一起來的。」

  「阿凱?他……」果然看到少年身後的頎長男子,徐弘皺了下眉。

  「弘。」那男子款款而來,深深地望著他,又轉眼看向他身旁的東君。「不為我介紹一下嗎?」

  「……他是……」還沒說完,只聽徐晨宇怪叫一聲,顫抖著手指,驚訝地指著東君。「你……你……是你……」

  「小宇,不可以沒禮貌。」徐弘低喝。

  徐晨宇恍若未聞,一個勁地指著東君,激動得無法自抑。「神……神……神……」那個「仙」字因為太激動,而無法吐出來。

  東君微笑地看著他。相對於少年的激動,他要冷靜許多,淡然的笑,使他看起來更飄渺了。

  「小宇!」徐弘推了推他,徐晨宇這才回過神,他一把抓住兄長的衣服,語無論次。「大哥,你知道嗎?我見過他!我見過他!」

  「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真的,我見過他!在山上,在那瀑布下,突然不見了,太神奇了!對了,對了,他就是咱家的那幅畫,哦,不,不,我是說,他是畫裡的人!是畫裡的那個神仙啊!」

  狠狠敲了一記弟弟的腦袋,要他閉嘴,徐弘歉意地對東君道:「不好意思,我弟弟傻人傻語,請不要放在心上。」

  「我哪有……」吃了痛,徐晨宇小聲抗議。

  東君抿嘴失笑。「不會,你弟弟很可愛。」說著,似有若無的向徐晨宇眨眨眼,徐晨宇當下傻了眼。

  「你好,我是李凱。」

  「你好,我是宿清風。」伸手,禮貌地和他握了一下。

  「好了,我們不要站著說話,那邊有位置,一起過去坐坐。一會向這宴會的主人問候一聲。」徐弘見不少人圍在旁邊,拉長了脖子聽他們的話,便帶大家去清靜的一角。

  「好的。」

  沒多久,宴會的主人出來了。是一對新人,這顯然是一場婚宴。東君略驚,轉頭對徐弘道:「你沒告訴我這是……婚宴,我都沒有準備禮物。」

  「沒關係,他們不會介意的。」

  東君望向那兩個身著白色西裝的男子。這是一場兩個男性的婚禮!突然很感慨。他逃了自己的婚禮,卻參加了別人的婚禮。多麼奇妙。

  「小毅哥終於娶得美人歸啦!哈哈,念哥終於答應嫁給他了,不枉小毅哥追了八年哦。」徐晨宇在一邊感歎。

  「毅和念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李凱說。

  「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故事呢?」東君好奇地問。

  「念哥是毅哥的弟弟哦,但是他是私生子,在家裡地位很低,而毅哥是天之驕子,兩個地位有著雲泥之別的人,卻相愛了。毅哥很愛念哥,但是念哥顧慮兩人之間的差異,一直不肯回應他的感情。逃避了很多年,虧得毅哥鍥而不捨,終於追到手了。哈哈,其實我覺得念哥多慮了,管他配不配,只要相愛不就好了?別人要說,就讓別人說去,毅哥愛的是他,又不是別人!」徐晨宇一席話,讓東君一震。

  相愛,是兩人的事,地位懸殊又如何?愛,並非地位權勢金錢能衡量!愛存在於天地間,無私無量,無窮無盡。愛,又是微小的,只發生在兩個心意相通的人之間,純粹無垢,美好奇妙。

  忽然大徹大悟。他敞了心扉,眼前一片清亮。徐弘見他雙眼一清,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不禁問:「清風,你……」

  「謝謝。」東君由衷地對徐晨宇道謝,「你讓我悟出情的真道。非常感謝你。」

  「呃?呃?」徐晨宇微紅了臉。

  徐弘沈了沈臉,他突然覺得清風離他越來越遠了,自己是抓不住他了。而李凱的嘴角似有若無的揚著笑。

  ****     ****     ****

  九天之上,神人通過水鏡,看到下界的場景,露出淡淡的笑容。水鏡裡的東君頓悟的神色,令他欣慰。

  「小東君,你能明白,我很高興。願你早日回到我的懷抱。」

  宴會結束了,徐弘送東君回去,車開到家門口,徐弘終於忍不住,開口對他說:「清風,我對你……」

  東君伸指,搖晃了幾下。「徐先生,我的家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也非常感謝你請我參加宴會,並且讓我頓悟了感情的真諦。」

  「我──」

  開了車門,從容地下了車。「再見。」

  「清風,我……」還想說什麼,卻看到東君一臉詫異地看著家門口,順眼望去,只見一名黑袍男子從黑暗中走出來,路燈漸漸照亮了他的臉。

  徐弘呆愣,忘了呼吸。

  東君張了張口,黑衣男子向他慢慢走來時,他控制不住,終於跑了過去,迎上男子,並與他緊緊抱在一起。

  「玄真──你怎麼來了?」東君沙啞地問。

  抱緊東君,泛紅的眼卻冷冷地直視車裡的徐弘,徐弘當下被看得脊背一寒,不能動彈。

  「我不放心你,東君。」相對於眼神的冰冷,玄真貼在東君耳邊說話的聲音異常輕柔。

  東君有些羞澀地埋在他懷裡。忘了身後車裡的人,竟展施法術,瞬間移動,擁著玄真,回到自己的屋裡。

  徐弘揉眼,再揉眼,冷汗直冒,震驚地盯著那兩人消失的位置。

  ──撞鬼了嗎?!

  太光還躺在床上看電視,東君和玄真猛地冒出來,嚇了他一跳。確切地說,看到成魔的玄真,叫他驚訝。

  「啊……啊……」張嘴,說不出話來,識相地跳下床,往房外跑去,留那兩人在一起。

  蹲在大廳的椅子上,他不斷地搔頭。

  玄真……居然親自來凡間找東君?嘿嘿,雖說一個是分身,一個是本體,顯然,分身要比本體愛東君。本體還是托了分身的福,同樣得到了東君,哼哼。

  坐在床上,東君低著頭,不敢看玄真。

  「怎麼了?」玄真輕輕抱住他。

  「咦?你不是……」好一會兒,東君才覺察。

  「玄真」低聲一笑。「我還以為你會何時發現。」

  東君訝然地望著他。「你……你是另一個分身?」

  「嗯,我不是魔王,也不是玉帝。」「玄真」輕撫東君的髮絲。「我是本體的另一外分身。你應該知道,魔王和玉帝都不能輕易入凡塵。」

  東君眉頭都打結了。「呃……我還是不習慣。」玉帝有很多分身,每個分身都是從本體分出來的。儘管相貌一模一樣,但在個性上,多少有點差異。

  「傻瓜,都是我,只是不同形態而已。」變化出一杯水,又變出一隻空杯子。「比如這杯水,分出一半倒進另一隻杯子,分成了兩杯水,可是本質是不變的,同樣是水。倒回去,又成一體了。看,還是一杯水,不是麼?」

  東君接過裝水的杯子,仔細觀察,沈思。「玄真」也不免強他,放他一人去想。要東君一下子接受,的確有點困難。身為玉帝,掌管天上人間,就必須擁有很多分身,各守其位,持天下凡間平衡。

  「告訴我,除了你,玄真,他還擁有多少個分身?」

  真是個好問題。一下子就問到點子上了。歎息一聲,「玄真」道:「十個,百個,千個,乃至上萬個,只要需要,可以擁有很多個。」

  東君乍舌,臉色白了白。「我……我只有一個啊!」

  「玄真」笑了,笑得有點……狡猾。

  「你……你騙我?!」東君一時傻眼。他發現眼前這個分身在個性上區別於玄真,也區別於玉帝。

  收了笑,「玄真」一本正經地說:「並不是在說笑。本體是真的可以化出無數個分身。」

  「我不喜歡這個玩笑。」東君悶悶地道,「我……我沒辦法去愛那麼多個分身。最初成仙,我愛上了玉帝,後來下凡成人時,我愛的是玄真。再次返回天上後,方知玄真是玉帝的分身,而我也恢復了以前的記憶。我愛玄真,也愛玉帝。他們是同一個,卻是不同形體。而現在,你告訴我,分身有很多個,很多個都是玉帝,很多個都是玄真,我沒辦法去愛那麼多個,我的愛太小,只能愛最初愛上的那個。對不起……」

  「玄真」深深地凝視東君,東君沒有閃躲,堅定地回視他。「玄真」點點頭,身影漸漸淡薄了。

  東君靜靜地看著他消失,最後房裡只剩他一個人。

  九天之上,神人盯著水鏡,怔怔。許久,他捻指掐訣印,隨著他的印咒,從四面八方聚來數十道金光,每道金光射進他體內,最後融為一體。

  而魔界的王座上,魔王當著眾魔的面,漸漸消失,瓦解,最後化為一道紅光,衝出魔界,向九天竄去。

  魔物們親看著魔王消失,全都驚慌了。而天界因為魔物的侵入,緊張異常。

  紅光衝破雲霄,飛過凌霄殿,最後竄進神人的體內──

  神人睜緩緩地開眼,黑眸裡,紅光若隱若現,噙著一抹高深地笑,他出了宮殿,出了天庭,聞訊趕來的神仙們怔怔地望著玉皇大帝真身下凡!?

  在凡塵的東君和太光都強烈地感應到了不尋常,推開窗戶,往夜空一瞧,大驚。

  茫茫黑夜之中,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地劃過天際。最後──他的住所被耀眼的金光籠罩住了。

  東君後退數步,金光從外面洩進屋裡,漸漸凝聚,成形,待光散去,九天之神的真身完完全全地立在東君面前。

  「我收回了所有的分身,以真正之姿和你相見,你──可願意愛這樣的我?」他的聲音聽來很飄渺,但十分舒心,更有一種蠱惑人的磁性。

  東君緩緩地跪在地上,虔誠地向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尊玉皇上帝跪拜。

  九天之神蹲了下來,阻止東君。「為何?」

  東君濕了眼,哀傷地望他,哽咽。「我……我沒辦法……我以為自己悟道了。以為不再自卑,能欣然接受成為你的伴侶了。可……當你以真正之姿站在我眼前時,我對你……愛不起來。我只能臣服於您,您是如此的崇高,如此的……高不可攀……我太渺小,太渺小。您是整個宇宙,我卻只是一粒細沙……」

  輕輕吻去東君淌下的淚,玉帝憐惜地道:「這……就是為何,我不願以真正之姿出現在你面前。東君,我的東君。」

  「我……我能擁有如此高貴的您嗎?」東君被他抱在懷裡,戰戰兢兢地問。

  「自然能。我愛你。」

  「你是眾神之首,九天之尊,我一個小小的司春之神能獨享你的愛嗎?」

  「自然能了!我愛你,東君。」

  「我害怕──怕這是一場夢幻。」

  「不要怕,東君。」輕輕吻著他的唇,將他鎖在懷中,疼惜。「你不要擔心,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成為你的唯一。」

  「不,不可以。你是玉皇大帝,我不能……」東君驚慌。

  「你能,你能的。我讓所有分身回歸本體,又真身下凡,涉入凡界,已是犯了天規。但是為了你,便是不當玉皇大帝,也無妨。」

  東君睜大了眼。他絕想不到這九天之神竟說出這一番話來。

  「所以,不要害怕,把心完完全全地交給我,可以麼?」

  遲疑了一下,點頭,緩緩地點頭。東君笨拙地解開自身的衣服,露出潔白的肩膀,玉帝輕笑一聲,擁住他,倒向床鋪。

  太光躲在門外,聽到屋內漸漸傳來引人遐思的低喘聲。

  捲起毛絨絨的大尾巴,下巴搭在前肢上。動了動耳朵,他不禁嘀咕。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管是玄真,還是所謂的真身,根本就是同一個德性!一樣喜歡把東君騙上床,哼哼!

  雲層裡,站了不少神仙,玉帝真身下凡,驚動了整個天界。

  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掐指算了算,與靈寶天尊相視一笑。玉帝的最後一劫──情劫,果然不同反響。不但打破了天規,還動搖天界,亂了魔界。那小司春之神要是再退縮,整個宇宙都不知要發生怎樣的變化了。

  ****    ****     ****

  玉帝回歸天界,分身各歸其位,補救本體犯下的錯誤。而東君釋然地跟他回到了天界,在眾神的注目下,與玉帝結成伴侶,封神號玄穹青靈東君大帝。

  ~完~
作者: lavinializzycha    時間: 2008-6-8 23:27

我一直很喜歡清尊的文呢!!!
不管分身有多少個
本質是不會變的~~~~都喜歡拐小受上床~~嘻^^
作者: 血零紅蓮    時間: 2008-6-13 20:25

真是一篇好文阿
不管分身有多少個,心應該都是一樣的哪
作者: KSF    時間: 2008-6-14 00:22

[發帖際遇]: KSF因為發出問題難倒壇主,獲獎金現金50Ds幣.


又喜歡上一個新作者囉^^
作者: 等待    時間: 2008-6-14 03:42

[發帖際遇]: 等待玩小豬樂園, 獲得現金8Ds幣.



有趣的故事
作者: t0014257    時間: 2008-6-15 10:59

[發帖際遇]: t0014257獲得壇主賞識,壇主送出現金20Ds幣.


好險是好結局....
不然...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3-2 18:14

真是一篇好文阿
作者: o8107028    時間: 2009-3-2 20:49

真好看∼ ∼
謝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練雨    時間: 2009-3-4 00:43

[發帖際遇]: 練雨玩小豬樂園, 獲得現金8Ds幣.



超級好看~~
我喜歡拐上床那段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3-4 17:20

超級好看 ......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09-5-6 18:33

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edison340    時間: 2009-5-8 04:51

超喜歡清尊的書...
給我一種很清新的感覺^^
超好看得=ˇ=
作者: 徽伊    時間: 2009-5-8 19:32

不錯看喔

謝謝分享
作者: cocoas    時間: 2009-5-9 20:40

謝謝大大的分享>.<""
十卜十卜
作者: 冬之嵐    時間: 2009-5-10 09:22

真好看!
很舒服的文呢!
喜歡東君害羞的樣子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09-5-18 14:12

很好看呢~~~~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月花    時間: 2009-5-19 19:56

真是一篇好文,Ilike it !!!
不論分身有幾個,鍾情的只有他一個人!!!
好開心係個好結局
Thank for sharing!!!
作者: 小薄    時間: 2009-7-14 20:19

我看了好多次 好喜歡清尊大大的這個作品
怎麼看都不膩  細膩的感情癡傻的付出不求回報
讓人心疼  最後玉帝收回所有分身只為一人
更令人感動  真的非常好看
耐人尋味
作者: akamebb    時間: 2009-8-6 23:23

很好看~
主題還蠻特別
看過幾次還記得!
作者: hoyu    時間: 2009-8-7 00:22

超好看!!
清尊的文筆好特別!!
作者: alexialse    時間: 2009-8-7 02:18

挖烏~~超好看的呀!
小清風惹人疼哪!
作者: 幽影    時間: 2009-8-7 13:41

清尊寫的文
真的是很棒
他是我心目中很棒的作者
邪塵就是他寫的)
作者: green00    時間: 2009-8-7 14:51

道成仙前都得歷劫
情劫應該是最難過的吧
世人皆如此
情關難過呀!!
幸好最後是在一起
不然東君真的得灰飛煙滅了!!
作者: skel    時間: 2009-8-8 08:57

呵~~~有那麼多分身真是麻煩!!!
作者: 東悠    時間: 2009-8-14 23:34

太好看了
前面玄真傷害東君還讓我哭了
後面真是甜蜜呀
希望還有很多的番外
有點欲罷不能了
作者: m3360    時間: 2009-8-16 00:28

摁  非常好看耶   雖然中間的波折   令人感傷    但是最後的結局卻是令人滿意的喔
作者: 小圈子^^    時間: 2009-8-16 02:25

好像又是沉重的故事...〈暈
先回覆,謝謝分享~
作者: GGC2165    時間: 2009-9-6 12:56

結果是好結局太棒嚕
作者: purple_eye    時間: 2010-1-2 18:20

嘻嘻...最後的結局跟番外都好可愛哦~
哈哈!!好一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感謝貼文分享哦
作者: 貓流    時間: 2010-1-2 23:59

東君的付出是值得的
很喜歡這篇文
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祈煙    時間: 2010-7-22 06:42

I love its ending !!!
So good !!! So sweet !!!
I love this writer.
作者: 輕言細語    時間: 2010-7-22 10:16

看來這位不僅入魔又是玉皇的修道人士慾念可真強阿!
不管是分身還是本尊都喜歡將小受拐上床

本以為只是普通世人,沒想到卻為修真人
所謂凡塵感覺又不太切實點
作者: sex77203    時間: 2010-7-22 12:19

好結局太棒感謝分享哦><
作者: janwei    時間: 2010-7-22 12:55

好看阿好看
真是 讓人喜愛的不得了阿
幸福 我也想呵呵
作者: icesing150    時間: 2010-7-22 14:25

好好看唷∼
真是一篇好文∼
作者: ★裴方☆    時間: 2010-7-22 17:39

呼∼好險
本來以為是悲文呢
作者: 王子命    時間: 2010-7-23 02:01

呼~~好險是HE
作者: ryanleung    時間: 2010-8-3 11:40

不管分身有多少個
本質是不會變的~~~~都喜歡拐小受上床~~嘻^^
作者: 甲骨文    時間: 2010-8-21 20:13     標題: 只看該作者

好看
中間有些虐
作者: 嵐星    時間: 2010-8-22 03:03

哎呀押
好個 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     嘻嘻   

東君  完全被吃的死死的
雖然情劫歷的辛苦了
幸好  算是完善啊  !!  

       
作者: abs469    時間: 2010-9-16 11:51

直到故事快結束
都仍為東君感到不值
最後也只是三言兩語就輕易獲得諒解
雖然不是沒有付出
但果然還是不喜歡這樣
作者: 白雪    時間: 2010-9-18 14:00

最後好感人呀
祝他們幸福
作者: celery    時間: 2010-9-18 14:32

唉~~~無論咩時候,東君都係咁容易被玉帝騙!!!


作者: p94743776    時間: 2010-9-18 17:18

估5到原來係玉皇大帝..
再5接受玄真就真係拆天啦
作者: Jomas    時間: 2010-9-21 01:18

好看的文,
值得推薦給大家,
真的好好看,
非常好的結局和番外,
謝謝分享!!
作者: Jomas    時間: 2010-9-21 01:21

好看的文,
值得推薦給大家,
真的好好看,
非常好的結局和番外,
謝謝分享!!
作者: Jomas    時間: 2010-9-21 01:22

好看的文,
值得推薦給大家,
真的好好看,
非常好的結局和番外,
謝謝分享!!
作者: Jomas    時間: 2010-9-21 02:00

好看的文,
值得推薦給大家,
真的好好看,
非常好的結局和番外,
謝謝分享!!
作者: GOO    時間: 2011-2-16 18:35

GOODDDDDD~!!!
I ADMIRE THIS ARTHUR SINCE THIS MOMENT!!
推推推∼∼!!!!
愛人有分身的感覺是什麼樣子呢∼∼?
作者: 88美女    時間: 2011-2-19 21:51

我一直很喜歡清尊的文呢!!!
作者: tianren    時間: 2011-2-20 03:05

作者文笔很扎实,好文要支持啊!
作者: zzz2316    時間: 2011-2-27 00:52

令人很贊同的故事
作者: destiny81822    時間: 2011-2-27 04:26

真是不錯,又在次愛上清尊大的文章了
雖然有很多分身,但心卻始終如一。
作者: 佚狼    時間: 2011-2-27 06:26

一開始有點為東君心痛-/-
但幸好最後是個好結局!
玄真的個性....
實在是有點讓人想笑吶XDD
感謝分享~~~~~~~~~~~~~
作者: celery    時間: 2011-2-27 13:10

不論分身定本體都係一個性子~~~
作者: 佚風    時間: 2011-4-25 22:51

看到中間哭死了...
不過真的幸好呢..是個好結局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HE總會有點什麼、什麼..嗯。
作者: kit1028    時間: 2011-5-16 21:53

多謝樓主的分享

是一個好故事呀^_^

小受最後也看不到其他兄弟...

玉帝雖然初頭很壞

不過能夠理清自己的感情後

就能全心愛小受真的好

兩人會很幸福的
作者: jean77684    時間: 2011-5-16 23:15

ㄚ阿~
這篇文,真好看
劇情也是一級棒!
真的,局得清尊.好會寫文喔~喜歡
謝謝分享
作者: sheung    時間: 2011-5-18 15:40

辛苦小受啦**
要應付感多個**>v<
作者: chl123    時間: 2011-5-18 17:17

幸好是he~. 好文!!!  有情人終成眷屬^^. 謝謝分享!
作者: sunmmerain    時間: 2011-5-18 20:27

小東君好可愛哪!
不過前面真的超虐心,都要哭了我!
有很多分身的玉帝真是太炫了!
幸好最後總算是HAPPY END了!

[ 本帖最後由 sunmmerain 於 2011-5-18 20:35 編輯 ]
作者: MaverickBlue    時間: 2011-5-28 03:19

喜歡這篇!
哇噢這是變相的NP總受吧WWW雖然是同一人WW可是都不同性格WWW
比起玉帝比較喜歡那個魔君(帝)還有那個下凡來找東君的分身W

是說太光和天尊有沒有戲啊WWW
作者: kaka990    時間: 2011-5-29 22:01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論怎麼變~~本質也是不會變的~~!!
呵~~喜歡拐愛人上床這一點就更不會變~~^^
作者: 夜游神    時間: 2011-5-30 01:07

直到故事快結束
都仍為東君感到不值
最後也只是三言兩語就輕易獲得諒解
應該多虐虐小攻.....
作者: Me喣An    時間: 2011-8-28 21:50

很好看阿
愛的就是那個靈魂
作者: sai4547    時間: 2011-8-29 02:29

很有趣的故事!!好文
故事架構很特別呢∼∼
讀到故事的中間時,心很痛,幸好是happy ending
作者: 誰有疑問    時間: 2011-10-10 12:33

好看!!
雖然前半部虐東君的心啊~~
但是後面可是非常甜蜜的
其實玉帝有腹黑的潛力吧
作者: 闇影孤翼    時間: 2011-10-10 13:09

感覺好妙喔~!!!!
好像有一堆小攻~
雖然真正的只有一個才對
小受真的好可憐
看到他要放棄愛情自殺時
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感動阿~!!
作者: violetear    時間: 2011-10-11 14:44

不管本文還是番外都很好看
只是本文比較偏淡淡單戀哀愁
番外卻是自悲到互許心意
真的很好看~
作者: 西示之風    時間: 2011-10-19 21:15

辶言文太好玩了吶∼
最喜歡可愛的東君啦(整個好單純∼)
HAPPY ENDING萬歲!
作者: booyee1    時間: 2011-11-21 21:22

還滿奇特的一篇文
作者: 豆餅    時間: 2011-11-22 11:03

話說這部我看好快,劇情有點小虐,但感覺還是不錯的。
作者: celery    時間: 2011-12-21 22:56

玄真終於都愛上了東君la~~~
可喜可賀!!!
作者: bing22    時間: 2011-12-22 05:41

五點多了。。。。欲罷不能一直看下去><
好文!
期間清風傷心透頂的部分太虐了!!!!

ps十點上課呀!!!!!!!!我還能睡嗎???
作者: liang_shear    時間: 2011-12-22 16:38

這篇看過很多次了 推推
作者: JNF365    時間: 2011-12-22 19:47

還好最後回歸本身了
還悟不到這麼高深的東西
和這麼多分身在一塊怎麼得了啊
作者: johuang    時間: 2012-1-30 07:27

好看好看!清尊的文掛保證!
竟然寫到修真文啦!!!
作者: flyblue    時間: 2012-1-30 09:58

愛一個人的心,始終如一
很好看的文...
作者: 一0小琳0一    時間: 2012-2-9 11:28

真讚!!

東君受傷也是必然...

不是說'先愛上的就輸了'?

也還好本尊分身都不是個呆頭鵝

關注此作者!!!
作者: sweet04030    時間: 2012-2-9 20:25

人終就逃不過"情"這一個字
就算經過千年永遠不變>"<
作者: 幽影    時間: 2012-2-9 22:48

我找這篇找好久
曾經很喜歡
果然如今看到依然愛
而且多年前看的情節依然清晰!!!!!!!!!!!!
作者: celery    時間: 2012-2-11 12:03

東君終於都得到玄真的愛
苦盡甘來~~~
作者: coco5853    時間: 2012-2-11 23:24

每一場床戲我都笑場,太搞了
只有這樣能傳遞精氣嗎∼∼∼∼∼∼∼∼∼∼
作者: love8520    時間: 2012-2-12 02:55

看得我哭個不停,
嚇得家人擔心連連,
以為我做什麼事哭得如此悽厲
(又突然笑返,神經失常 )
Happy Ending is wonderful!
作者: work_at_home    時間: 2012-9-1 06:50

好看喲~
我還挺喜歡的~
謝謝分享~
作者: 拜金    時間: 2012-9-1 16:46

看的我意尤未盡啊~
在來幾篇番外吧~
作者: chickenpupu    時間: 2012-9-1 17:18

看到一半的時候真是好揪心
幸好是HE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總覺得後半段有一點草草帶過的感覺
還是很喜歡^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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