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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古代架空] 《一朝小受一朝天》作者：風一般易逝【完結】（小受篇） [打印本頁]
作者: 淚蝶    時間: 2009-1-12 21:56     標題: 《一朝小受一朝天》作者：風一般易逝【完結】（小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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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小受一朝天》作者：風一般易逝【完結】（天子篇）


文案

"愛就是愛了，你若問我為了什麽，我也答不出來，反正非他不可。"

"你不懂，他對我的好，你不懂的。"
他哼哼笑了兩聲："是麽？我如今若是拿了這天下去換，你猜他會選哪一個？"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我也不會讓他有這個機會選，自是先了斷。"

強敵環伺,四面楚歌,我們的愛能走到哪里?

一個大陰謀,其中我們必然交錯的人生,必然相逝的靈魂;
一場小娛樂,其中我們的喜與樂、愛與恨、嗔與癡。
執著、成全......

是這樣,由於本人的惡習,為了尊敬的您可愛的您美麗的您能看到結局,請留評.申明:我是非常非常懶的,又隨性.總之大蟲一條.
內容標簽：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小安，定天 ┃ 配角： ┃ 其它：



　　No

　　1

　　"過來。"
　　我走過去，被一只肥大的手托起下巴。然後，另一只手向下指了指。
　　我揭開那人的青色錦衫，褪下黑色的里褲，頭低下去。
　　耳邊響起一陣享受的呻吟。
　　"深、深一點。"
　　我再低了低頭，感覺喉嚨被抵住，禁不住想吐。卻被一只手按在頭頂，突然地用力下壓。
　　"唔......"喉頭傳來一陣陣地炙熱，夾雜著疼痛。
　　"啊......啊......"
　　頭被那只手抓著，用力地上、下，最後一個深深地下壓，比前面的都要深入，一股濁熱的腥流順著喉嚨流進胃里。
　　被一把推開，頭皮陣陣發麻。地上鋪著腥紅的地毯，一雙大腳站在前面，呵呵地淫笑響在耳邊："還不滾，等著爺再上一次嗎？"
　　我趕緊站起來，冷不防被踢了一腳，又聽到身後的嘲笑。
　　門外陽光很盛，照在身上暖暖的。
　　我走到房間，剛要休息，就聽見有人敲門。
　　"小安。"
　　我打開門，小家夥正朝著我笑呢："三少爺，又逃學了？"
　　他坐在凳子上："那些書學不學有什麽打緊，都是些無用的之乎者也。"
　　"你學不懂，就不要講這些，無故教壞別人。"
　　"哼！"三少爺不以為然，"那些讀書的看著小爺我還不是像狗一樣，有什麽用？"
　　我笑。
　　"對了。"三少爺從懷里掏出一包東西，"今天得了一些點心，你要不要吃？"
　　正好餓了："好啊。"去拿的時候，"還是不要了。"
　　"很好吃的。"三少爺放了一塊在嘴里，故意嚼得大聲。
　　"小心大少爺看到。"
　　"哼，不要提他！"
　　正說著，門突然被推開了，門外的男人穿著紫色繡金錦衫，頭戴紫金冠，眸若朗星："世靖在這里做什麽？"
　　世靖咬著唇。
　　"沒做什麽。"我朝大少爺行了禮，"三少爺不是還有功課嗎？"
　　世靖看了看我。
　　"快去啊。"
　　大少爺吼："還不出去！"
　　我推著世靖："快走吧，先生知道了又要罰你。"
　　剛關上門，就被身後的人抵在門上，腰帶隨著拉扯也掉了。在被拖到椅子上的前一刻，終是落下門閂。
　　他一推我就要上來，下意識地阻了一阻，馬上被打了一巴掌。
　　"老實點兒。"
　　身下很疼。
　　他擡起我的臉，露出邪惡的笑，舔了舔唇一口咬在頸子上。
　　我抓著扶手，終是忍不住疼輕哼了出聲。
　　他更起勁了，身下更有力。一下一下，簡直是要殺人一樣。
　　突然椅子翻了，一下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再忍不住叫出了聲。他卻極樂，輕輕轉動著就是不肯出來。
　　我疼得滿頭大汗。
　　他漸漸使了勁。
　　"大、大少爺......"
　　他更快更用力了。
　　"不......"
　　"嗯......"
　　事後，他拿著我的衣服擦了擦，滿足地走了。到門前，他回過頭："想不到你出聲兒的時候比較動人。"
　　身下疼得像火燒一樣，躺到晚上才站起來，清洗了睡下。
　　"小安、小安？"
　　我醒過來："三少爺？"
　　"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可是你臉好紅，身上也好燙。"
　　難怪覺得暈乎乎的。"沒事，明天就好了。"
　　"真的？"
　　我點頭。
　　世靖擔心地看了看我："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我想了一想："要不然，你用涼水替我擦擦身吧，算我欠你的。"
　　"好。"他跑出去，不一會兒端著一盤水回來，擰著毛巾上前，卻突然楞住了。
　　"怎麽了？"
　　"沒、沒。"他打開我的衣服。
　　我感覺半天沒動靜，睜眼他居然楞在那里，不覺好笑："你做什麽呢？"
　　他看了下我，又馬上轉過頭，替我擦起身來。
　　夜里的水冰涼冰冰的，淋在身上真舒服，忍不住嘆了一聲，對世靖說："謝謝啊。"
　　世靖臉紅得快擠出血來了，真是奇怪，這一家獨他一人這樣善良，也許是還沒到年紀，畢竟才十歲而已。
　　從上到下，已經到腰了。我感受世靖還在往下，就說："別再下了。"
　　誰知他居然一甩了毛巾："你什麽意思？我、我又不像哥哥......"
　　"不、不，"我忙說，伸手拉了拉他，"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眨了眨圓眼睛："真的？"
　　我點頭。
　　第二天，我燒到起不了床，大夫來了留了些藥。丫環小月煎了藥送來，一句話沒說就出去了。
　　可憐那碗藥就在旁邊，得不到。
　　世靖卻來了，見到藥，問我為什麽不吃。
　　我苦笑。
　　他端了藥來，幫著我坐好。我喝完了藥："你怎麽又來了，小心大少爺知道。"
　　他轉頭一哼："我偏要來。"
　　以為他說的氣話，不想晚上真的來了。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怎麽還這麽燙？"
　　"已經好多了，腦袋也不暈了，想必過會兒就會好了。"
　　世靖點了點頭，兀自地打了盆水。
　　"你做什麽？"
　　他一言不發地擰了毛巾，朝我身上擦來。
　　我連叫他別擦了。世靖雖說是庶出，但好歹是主子。"三少爺，您、您別這樣，奴才受不起的。"
　　"你再說這樣的話，便是要與我生分了。"他的臉因用勁而紅著。
　　我只好不說話，任他的手在我身上來去。不一會兒，只覺他擦得越來越慢，正要睜眼看是怎麽回事兒，
　　"你們做什麽！"
　　世靖這一唬非同小可，丟了毛巾小臉頓時雪白雪白的，立在原地連話都說不上了。
　　我趕緊爬起來："大少爺，奴才發了燒，三少爺幫奴才擦身子降溫呢。"
　　"是嗎，老三什麽時候有這癖好，趕明兒我找幾個清秀的小倌也替你好生擦擦？"
　　世靖咬著唇，憤憤地盯著地板。我怕他亂說話，趕忙拉了拉他的衣襟。不料大少爺一腳朝我踹過來，直踹得兩眼發黑。
　　"狗奴才的，也敢隨便摸主子的衣？"
　　世靖扶著我："怎麽啦，傷到哪兒了？"
　　我連忙搖頭："三少爺，你先回去。"
　　"你沒事兒吧，快回床上躺著。"
　　"三少爺，你回去。你在這兒反害著我。"
　　他一楞，半晌才說："你躺到床上去，我就回去。"
　　我忍著胸口疼，好不容易坐在了床沿上，看一眼世靖，示意他出去。
　　"大哥，三弟告退。"世靖邊走邊回頭，神情中很是擔憂。
　　世靖剛走，大少爺便捏著我的下額："你怎麽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我見他只穿了一件夜睡的里衣，隨手抓了自已的給他披上："夜里風大，大少爺仔細著了涼，還是快回去吧。小安這里謝過大少爺看了。"
　　大少爺一把扯了衣服："一肚子壞水的東西，以為爺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告訴你，爺才不受你這套，你給爺在床上躺好了！"說著摔了我在床上。
　　我嘆了口氣，依平常的樣子躺在床上。
　　大少爺走過來摸摸我開襟處露的皮膚，悠悠地說："今兒我見了一新玩法兒。"說著就把我翻過來，拍拍我的腿："跪著，把手撐著自己。"
　　我只得照做，就見大少爺翻身在上面，那里立刻就覺到一股熱氣。我實在有些害怕，忍不住縮了縮，被一巴掌打在背上。他是練過武的，又沒個輕重，打得我十分吃疼，再不敢挪一絲絲兒。
　　"老實跪著！"
　　接著就感到一陣疼痛，連帶著昨天的份兒一齊疼得鉆心兒。
　　他倒是十分享受，閉著眼只顧往里沖。
　　難怪他要用這個姿勢，竟比以往刺得都深，還沒兩下我就有些招不住了，額上敞汗跟敞水似的，手也疼，再兩下一準破皮。
　　好容易撐過了半柱香，轉頭見他半瞇著眼兒，興致勃勃，一點兒完的意思都沒有。可我實在有些熬不住了，想著平常也就這個時候，不禁就使了壞。
　　他一下忍不住長嘯一聲就泄了出來，靠在我背上。
　　我也趴在了床上，他壓著我，一說話氣兒全噴在耳朵里，有些聽不真切。
　　"您說什麽？"
　　他突然坐起來，穿好鞋子就往外跑，不多時卻又走回來，拋了個小瓶在床上："你塗在那兒，就沒那麽疼了。"說著又是半走半跑地出去了。
　　我拿起那小瓶，精致倒是精致，鑲金嵌玉的，大小剛好夠握在手心，便隨手收在櫃子里。

　　2

　　過了幾日，身上好些了，想到世靖這幾天都沒有過來，便尋個理由過去看看，正巧前些時候墨玉來領絹子而不得，就拿著二匹朝降蕓館去。
　　降蕓館在府里的西面，也稱西院，雖是四個園子中最小的，倒也頗俱規模，跟平常官宦人家沒得比，茂林修竹，石徑流水，更兼著滿園子的盛時海棠，濃香陣陣，都堪堪的好景色好物候。
　　正欣賞間，只覺館內氣氛冷滯，那幾個平日里活蹦亂跳的小丫頭們子都一氣兒不吭地坐著幹活，也不紮堆兒，也不與小廝們打鬧，見著我也是老實地問好，竟不多言。
　　到了正屋，遠遠地就見墨玉正拿著本書看。不像看，只像是瞧，翻了面子翻底子又翻著頁，連我走近了都沒察覺。
　　"餵！"
　　墨玉嚇了一跳，轉身見著我，杏眼圓瞪："先生，你又亂玩兒了？"
　　我見她嚇得俏臉雪白，暗暗得意："想什麽竟想得癡了，不是看上哪家的小子了？"
　　"我不理先生了。"說著轉過身去。
　　我少不得連番道歉，又拿出絹子，只說是昨日有人送太太的，上好的絹子呢。
　　墨玉嘟著嘴兒拿起絹子比著陽光，見一絲光也不透，臉色稍和："倒真是好絹子，先生費心了。"
　　"三少爺呢？"
　　墨玉去收絹子，只做個不答。
　　看她的臉色，我便又問了問，一邊賭誓絕不說是她說的。
　　墨玉遲疑了半天，淚先流了一臉，卟咚就跪下了："先生，三少爺出事兒了，求先生救救少爺吧！"
　　我連忙扶起她，又安慰她幾句："你且別急，你放心，三少爺平素溫厚，待我也和你們一個樣兒，他要是有事，我哪怕肝腦塗地，也是一定幫的。你快細細將事情說清楚了，我才好看著辦。"
　　墨玉畢竟是房中掌事的大丫頭，早已自止了泣，聽見我如此說，只略吸了吸氣兒，說："前兒大少爺突然來了，盛怒著說要見三少爺。恰巧著三少爺不在，墨竹照實回了，才不想就被踢上一腳，頓時趴在地下動彈不得。大少爺見了，也不叫傳喚了，徑直就往三少爺的房里，將房里的東西全擲爛了，就坐在房里等。後來三少爺回來，大少爺對面就是兩巴掌，提著三少爺就出去了。又喝了小廝們不許跟。這都兩天了，硬是個動靜也無，上午好容易有個不怕死的去了東院，被打得鼻青臉腫地回來了。問他，他只說連兩個爺的面兒都沒見著。"墨玉說著，眼眶兒又紅了："我正尋思去找老爺討個說法，拼著這條命不要了，也要救三少爺出來。"
　　我想了想："你先不要找老爺，這事兒找老爺也行不通，沒的把自已賠進去。"
　　只聽得墨玉說："我也是沒法子了，蕓姨娘又是個不問世事的，可憐了三少爺在這府里孤弱無依，生死、生死無個蔔的。"說完又抽抽答答地哭起來。
　　我心里也是急："咱們別把事情想遭了，大少爺與三少爺畢竟是兄弟，指不定只是一場誤會，解開了就沒事兒了。就是真有事，大少爺手段再毒，諒也不會行錯到哪里去。只是為防不時之需，你且在這邊將藥啊水啊什麽的一應備齊，我去去就來。"
　　說完就往東院來。
　　東院取名俯天閣，比西院大了一倍不止，院內花兒草兒一應全無，都是大少爺嫌女氣兒，只留了假山假石，因此院內空曠非常，連個人都藏不住。
　　小廝們見著了我，也不理會，只全當不見。
　　進了內院，見著大少爺的陪讀侍書，也是個眼兒朝天的，說了句"大少爺在屋里等你"就甩袖走了。
　　我心里暗暗詫異，不禁捏了把冷汗，推開了門，就見大少爺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一見我臉色先黑了一半兒。
　　走上前畢恭畢敬行了禮，又問他安好，他只不作聲兒，待我跪到雙腿發麻了，額上的汗成顆地往下掉，才聽到他沈郁有如金屬相擊的聲音："來做什麽？"
　　我早打了腹稿："回大少爺，前兒墨玉來領絹子，庫房一時沒有，就許了她日後給她。正巧昨天有人送了來幾匹，我就拿了一匹過去。見著墨玉，她接了絹子又央了我一件事。只說三少爺到東院有些幾日了，她一個女孩子不方便，請我過來問問三少爺打算什麽時候回，也好叫她們預備下吃食。"一邊說一邊註意著大少爺的臉色，竟未被我繞得煩。
　　"什麽樣的絹子輪到你一個總管特意地跑一趟，別是另有隱情吧？"
　　我連忙說："不敢。只是她來了有好幾日了，偏我又身子不好，想是耽誤了她。若隨便找個人送過去，話說得稍不當些，恐又生事端，這才過去的。"
　　"哼！她長得如何？"
　　"在府中勉強算個中等，不過依著人巧手快，才呆在三少爺的房里做個大丫頭。"
　　"這麽說，是老三的姘頭了？"
　　我一時摸不清他這話的意思，不得已閉了口，且等他再說。果聽他說："不若將她賞了老三，你覺得如何？"
　　墨玉素日對著三少爺的好，那降蕓館里是無個不曉的。若真是如此，倒也沒有不妥，當下只說："一切憑著大少爺吩咐。"
　　只聽他說："罷了，小爺今日心情好，饒了你這一回，滾吧！"
　　我一驚，仍小心翼翼地問："大少爺，那墨玉問起奴才，奴才該怎麽回話兒？"
　　他瞥了我一眼："就說他主子一會兒就來了。"
　　我忙謝了恩，起身就往外邊走。墨玉現在心里不定怎麽七上八下的，聽了豈不是要歡喜壞了？
　　"就這麽走了？"
　　我一聽，心里已覺出了三分，他這幾日未來找我，想必是已癢得慌了。回過身，見他斜挑著眉，一副將笑不笑的樣子，使勁吸了幾口氣，笑說："大少爺......"
　　他招了招手，示意過去坐下。
　　我剛走了過去，就被他壓在椅子上，照著衣衫就撕："大少爺，門、門還沒鎖。"
　　他呼呼地喘著粗氣，一邊說手上卻不停："哪個不怕死的進來試試？這我前日專門定的椅子，正好讓你嘗嘗它的妙處！"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只聽錚地一聲，兩只手腕就被套住了，趕忙一看，竟是二指粗的鐵圈子，不由嚇得出身冷汗："大少爺，您這是幹什麽？"
　　他呵呵一笑："沒見過吧？原來外面還有這些好玩意兒，爺前些日子逛了那些煙柳地兒才知道。"
　　我一想這還得了，以後的日子只怕更難挨了。還沒等想徹，只聽見軲轆似輪子滑動的聲音，身子竟漸升了起來。
　　他也不知按了哪里，到了個喜歡的高度就停了，對著我一陣笑。
　　我被他笑得毛骨聳然，不禁就咽了咽唾沫，立刻被咬了一口，吃痛地呼了一聲。聽得他在耳邊說："我喜歡你這被嚇壞了的模樣兒。"說著就順著耳朵一路往下咬。
　　也不知是他真比平常咬得重了，還是自己心緒不寧，只覺得次次都疼，偏生手又動不了，待動得來身子，又不小心蹭著了他。他的氣一滯，咬得又更重了。
　　我一心要快些結束了這折磨人的事情，便說："您、您快進來吧。"
　　"怎麽，想爺了？"雖是這麽說，他卻也遲遲不進，臉都忍得紅了，也不進來。
　　那雙手在我身上亂摸，時而這里掐一下時而那里捏一下，弄得我心慌意亂，幾要叫了出來。及到他一口含住了胸前，是再也受不住，不禁哼了出聲。
　　他像是得了意，將它含在嘴里又是咬又是吮的。
　　我只覺得胸前麻酥酥的，像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咬，血都朝下面去了，心里更是沒了主意："大、大少爺......"
　　他也是忍不得了，狠狠抱著我說："叫、叫我的名字。"
　　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只怕全身都要燒著，急促促地一個詞兒就出了口："定天。"
　　話才出了口就覺得身下痛了。可這痛又不比往日，夾了些莫名其妙說不上來的感受。待他在里面搗騰了會兒，連痛也不覺得了，只一股股叫人顛狂的極樂湧上來，頓時心蕩神馳，不禁連聲叫："定天、定天、定天......"

　　3

　　從俯天閣出來，已是日已西斜，也不知世靖回了西院沒有。心下如此想著，還是先回了自己房里，里里外外洗了一回，但覺全身酸軟，再提不起勁兒，哪里還有力氣往西院去？只想著明日一早便過去。
　　不想第二天睡到晌午才起來，我叫著小月，問她怎麽不叫我起床。
　　她只說："大少爺早上來過了。"
　　我心里一驚，怎麽自己沒個察覺，忙問："那他有做什麽沒有？"
　　小月撇了頭："那些事情休問我，我是不知道的。"
　　我見她如此，只嘆了一口氣："你別這樣，這府里最該知道我的人就是你了，何苦還要這樣地做賤我？你若不願意伺候我，待我回了太太，自調你去你想伺候的人邊兒上去。"
　　小月伸手指著我，眼眶早泫著淚了："你、你自己做了錯事，倒埋怨起我來了？罷了，你若是厭棄我，趁早打發了我去。只是求你一件，念在我跟了你這麽些年，只把我往府外頭派就行了。"
　　我知她最是個念舊的人，今日原不過一試，見她如此，便笑說："我什麽時候厭棄你了，正因為你跟著我這麽些年，還有不知道我的？我若厭了你，又還會對你這麽說？你平日里對我冷眉冷眼的，我又能慣著你？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你且說，大少爺早上來究竟是什麽事？"
　　她將洗臉盆子放好了，擰了毛巾，才說："不清楚，大少爺來屋里坐了一會兒，叫我去倒茶。等我倒了茶來，卻就不見影了。我想了想，竟想不出個頭緒來。"
　　"屋里的東西一樣沒動？"
　　"都細察過了，一樣沒動。"因又問："你說，這到底是個什麽事呢？"
　　我洗了臉，笑："管他什麽事呢，即想不著了就不想了，反猜來猜去的自己先失了著落。昨日叫你備好的帳本兒，你快拿來我瞧。"
　　她倒是沒去，只說："三少爺那邊你不先過去看看，聽人說出事兒了呢。"
　　我一驚，怎麽將這事情給忘了，連問："出什麽事了？"
　　"也不十分清楚，只早上遇到小文，見她愁眉深鎖的，我就上前問問。誰知一問就出了大事了，竟說三少爺要去從軍，沒個三四年的恐怕不回來。我心想這也不是不可能，如今府里三個男官兒都是文的，少不得要在武上面去占地兒。再說三少爺又是、又不是太太生的，放他在外面拼死拼活，拼得出來那是府里的光榮，拼不出來也正好省了太太的心。這樣一想，倒又是極通的理兒。只是......"
　　我問："只是什麽？"
　　"只是三少爺那樣年紀輕輕，未免狠毒了些。"
　　"狠毒？你還未見過更狠的呢。"我瞧見小月直朝我看，笑了笑只當沒說："即如此，我先去西院看看，你順便也打聽打聽，這主意究竟是出自誰的口，到時也有應對的依據。"
　　小月問："怎麽個依據法？"
　　我說："這麽個事情，怎麽還難倒你了？若是老爺說的，那還有得回；若是太太，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小月說："這個我自然知道，可萬一是大少爺說的呢？"
　　我背過身去："若是大少爺說的，一樣是板上釘的釘子，拔不下來了。"
　　於是便趕來了降蕓館，還未及進去，只聽見隱約的泣聲隔竹渡林而來，心里已是明了三分。
　　進去一看，果然幾個小丫頭們、小廝們扶在一處哭，見了我都上前來問好，拉著去見世靖。
　　世靖躺在床上，見我來了忙要起來，墨玉連忙服侍，又是披衣又是拿鞋。
　　我見了就問："墨竹呢，怎麽單就你一人？"
　　話剛出口，那些門外的丫頭們就嗚嗚又哭上了，我聽著不禁厭煩，墨玉也紅了眼，說："號些個什麽，竹姐姐在這世上混久了，她祖上見不得，早些日子接了她去享福，你們非但不替她高興，反一個個哭喪著個臉，為了個什麽來著？"
　　這話一落，外面立時就小了聲，只剩兩個實在哭得厲害的，還在抽答。
　　墨玉遂轉身，對我說："前兒跟先生說了，墨竹自挨了大少爺一腳就暈迷不醒著，想不到第二天就歸去了。"
　　我聽了也有些心哀，低了頭不言語。
　　"主子您慢點兒。"
　　只見世靖歪歪扭扭地跑上來，一把拉著我的手面對面坐了。
　　我一驚，忙問："傷著哪兒了嗎？"
　　世靖還沒答，倒是墨玉先開口了："說是大少爺，找人傳了主子一套內功心法，還說因主子年幼有些吃不消，原是正常不過的，過些日子就好。先生您快看看，是不是真是如此？"
　　我便搭著世靖的手腕，一邊說："其實我也不太懂。"
　　只覺世靖腕息跳動頗快，力道也不一，實在有異常人，倒真像有股真氣在里面撞，又想到從軍的事兒，便說："大約真是如此。三少爺，你可覺得有什麽？"
　　世靖搖了搖頭："不妨事，只是渾身冷得慌，腦袋有些沈。"
　　"這正是真氣在人體內找留處時，吸了陽氣的緣故，想必這傳你真氣的人練的必是陰柔的功夫，所以你覺得冷。至於頭暈，說不準是在外面受了風寒，這也不可知，最好找個大夫瞧瞧，才是正經。"
　　墨玉連忙叫人去請大夫。我見著眾人都不遲疑，不禁放了心。這找著了大夫，世靖的身子是沒問題的了。
　　正想著，聽世靖說："墨玉，你們都下去吧，我有幾句要緊話與先生說。"
　　墨玉領了，幽幽地看我一眼，出去後帶緊了房門。
　　這邊墨玉剛走，世靖便哭說："先生，以後可要見不著你了。"
　　我因想著他畢竟是個孩子，比不得大人，便握了他的手在手中拍了拍："胡說，你我好生生活在世上，怎會以後都見不著了？"
　　"因我哥昨日對我說，他要發了我去關外，不做了將軍不許回來。"說著又是哭了。
　　我一聽，敢情小月說的是了。只是現在就把世靖派了出去，未免太小了些，終究靠不住，也不知大少爺是如何想。莫不是朝廷里情勢真個這麽急，再等不得一年兩年的？
　　這邊想，世靖早拉了我，只一個勁地哭："先生！"
　　我取了他的汗巾子給他擦淚："你一個堂堂男子漢，成日哭來哭去的，像什麽樣子？即便心里千百個不願意，那也只能放在心里。說出來了，可就是給了別人可乖之機。如今對著我不妨，可對著別人，千萬莫要這樣了。"
　　他楞了楞，一頭撲在我懷里，哭得更大聲："先生，難道你就舍得世靖麽？"
　　我被他撞得一個趔趄，大感不成個體統，但又覺得他此時哭著可愛可憐，就一時任他抱了，只安慰他："莫說我，這屋子里哪一個都舍不得你。可是男兒家誌在四方，你現在小不懂，等長大些了就明白了，男人這一生，是一定要闖出個事業來的，不然就可嘆可恨！"
　　"我不要別人舍不得，我只要先生。先生你只說你舍不得我去，我就立刻回了大哥說不去了。"
　　我一把推開了他，饒他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也硬起了心腸："三少爺這是說哪里話，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哪有主子為奴才屈才的理兒？你這一去，我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你家哥哥砍的。再說，你一個男兒家圍著我做什麽？憑的叫人看不起。三少爺，素日我敬你愛你，是因為你是主子，待人親厚。原不知你這樣糊塗。現在知道了，我看還是劃清界限來得好，從此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也不混你一點兒東西吃。"
　　他聽我如此說，唬是唬著了，不哭了，只拿著雙波光粼粼的大眼睛瞪著我。
　　我嘆了口氣："三少爺對奴才的厚待，奴才是都記得的。奴才說這些，也只是希望三少爺好罷了。現在豺狼環道，您雖說是主子，只有更加勤奮的理兒，斷不能跟些丫頭小廝一處比的。三少爺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好，奴才都只有一句話：祝三少爺早日成為大將軍凱旋歸來。這都不為別的，就為您自個兒。"
　　我本已不願多說，見意思都到了，也就作了輯退出來。
　　只聽得世靖在後面喊："你是希望我做大將軍的麽？"
　　我也懶得回頭，這做與不做原就由不得他，從來天定人命，人豈勝天？我擡頭看了看，只見天清日朗，正是盛夏的好時節，只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一刻改了運，從此踏上不歸途。

　　4

　　一路走回房，就有碧水過來請。
　　碧水是大少爺房中罕見的性格溫順的，又是大丫頭，由不得人不敬一些。我就問："碧姐姐，什麽事情？"
　　碧水的臉紅了紅："大少爺備了晚飯，等著管事您過去。"
　　"那好。勞煩姐姐外面等一下，我換件衣服。"
　　碧水便出去了。我關上房門，脫了衣服，才細細察看衣櫃的擺放，果然與我平日的放置一樣，該是沒被動過。於是換了件青綠撒竹袍子，外罩暗灰襟褂，出門去見了小月繡好不久的香袋，隨手就掛了。
　　進了俯天閣，碧水只說大少爺在里面等就自退了，我推開門，沒見著大少爺，倒是看見了一桌子的珍希佳肴，主盤是一只燒得紅亮的鹿腿。
　　沒見著大少爺，也不敢枉坐，只站著。偏巧旁邊沒人，連傳個話兒都不行。站得久了，不由得踢踢腳，換著腿兒站。幸好有過挨餓的經歷，雖說這一年被小月照顧得好了些，此刻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至聽見玉漏滴盤的聲響，知道夜開始了，才聽見些衣袂摩擦的聲音，大少爺從左邊房門里出來，手里抱著個女的，我也不敢細看，只低了頭。
　　大少爺見到我似是一楞，隨笑說："看我都忘了，你來了多久了？"
　　我只說："剛來。"
　　他又朝手里的女人笑："都是你，耽誤了爺的事兒。"
　　那女人也不說話，只一味媚笑。
　　大少爺扳了她的臉，問我："長得如何？"
　　那女人身形纖弱，兼神態間又略顯懼色，不禁讓我想到"我見猶憐"，臨到口，卻換了個："國色天香。"
　　大少爺似乎不太滿意，推了那女人"里面呆著。"接著便坐下，獨個吃起來。不到兩口，問："餓嗎？"
　　"餓。"
　　"想吃嗎？"
　　"想。"
　　他微微一笑："那你得給爺做件事兒。"
　　我說："什麽事兒？"
　　"幫爺抄了那大學，五十遍，明日交。"
　　話未說完，我倆都笑了。他招了招手："快坐下。我不來，你也不知道自己坐。"
　　待我坐了，他又指著那盤鹿肉："這是關外用冰鎮著送來的，新鮮得很，不比過年時家宴的差，你嘗嘗。"
　　我嘗了一口，果然鮮美無比，比上次有過之而無不及："確實好吃。"
　　"如此甚好，你多吃些，莫再當它做梅子。"
　　"什麽梅子？"
　　他一笑："望梅止渴。"
　　我知他是笑我過年時對著那盤鹿肉長籲短嘆的事兒，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早放了筷子，待見我吃到七分，便問："三弟的事，你覺得怎麽樣？"
　　我連忙停箸端坐："什麽事？"
　　"你今兒都去過西邊了，還裝什麽蒜？"
　　我笑："您說的是從軍的事？"
　　他不答。
　　"沒覺得怎麽樣。男孩子該出去練練。"
　　"他平日與你交好，你不會舍不得麽？"
　　我說："他是主子，我只是個奴才，有什麽舍得不舍得。"
　　"他年紀小，出去了保不定有個三長兩短，到時無人照顧豈不可憐？"
　　我說："男兒爭戰四方，惜青春年少，早早出去只為著將來能闖出一份大事業。再說他畢竟姓史，這天下還有不識京城史氏的？"
　　他哼了一聲，嗓音已有幾分輕快："還有派這樣年輕的他去，你不覺得我狠毒？"
　　我笑："這是更無道理了。男子漢爭戰沙場，怨的只是侵我邊河的外族異姓，何來怨的本族之說？再說，大少爺您一為國家安邦，二為容氏顯貴，是那有些見識的人都認得您的苦心，剩那些沒見識的，更不屑與他們計較。莫說狠毒，就是狠毒，那古史上多少名將功臣不是踩著屍堆兒上來的？所謂"無毒不丈夫"，可見說的是。"
　　"哈哈哈，好！"大少爺十分高興，舉杯相敬。"來，小安，敬你。"
　　"惶恐，奴才不過實話實說。"
　　他飲了酒，又說："以後別自稱奴才了。你這樣的心計，就是主子也沒幾個比得上的。"
　　"那是奴才的命不好，練出了這些個心思，誰不想安安樂樂地無慮過一輩子？"
　　他看了看我，眼中一道詫色："如今誇你都沒個意思了。還是小時候的好，隨便的一句都能讓你飛半天。"
　　我聽他語氣中甚是惋惜，也微微暗傷，說："其實我心里高興的。大少爺誇我，我很高興。"
　　"罷了，不說這個了。"他說著抱起我。
　　我一驚："做什麽？"
　　他朝我邪魅一笑："當然是做讓你更高興的事了！"
　　他將我抱到里房的床上，照著衣服就撕，好生生的衣服就被他弄壞了。
　　他抱著我，星星點點的吻落下來，像在我身上點著一顆顆的火苗。手也不老實，一邊撕衣服，一邊上下亂摸。
　　我有些不好意思："大少爺，我、我還沒洗澡。"
　　他只在我身上亂吻著，趁著隙兒說："我也沒洗。"
　　他說著時手已經放進去了，不得不說，他自從進了那煙柳些兒，技術那是一日千里。我被弄得發暈，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只一邊哼哼一邊說："大......少爺......"
　　他壓在上面，倒像是十分欣賞我這個樣子，笑說："什麽？"剛說完，手指就輕輕地一摳。
　　我渾身亂顫著："嗯......定天......"
　　他的眸子立時深了幾許，附在我耳邊，低沈的聲音沙啞魅惑："這可是你自找的，疼了不管。"
　　就覺得身下傳來一陣劇疼，像要將身子割開了。我忍著眼淚都跑出來了，他這才停了，親了親我的眼角，心疼說："有這麽疼嗎？"
　　我又不敢頂，只恨得牙癢，扭過頭去不讓他親。
　　他呵呵一笑，身子輕輕動了動。
　　我開始還忍得住，後來他慢慢地加快了節奏，也不再進，只是輕輕繞著圈兒，我悄悄瞇著眼看了他一眼，只見他二臉通紅，眼睛快要湧出水來，心也軟了求饒地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輕叫了句："定天。"
　　只聽他沈嘯一聲，如熔巖噴發一般迅猛快速地沖擊起來，一邊喚著："小安、小安......"
　　事後，我起身翻衣服，可哪里還有好的？不禁狠狠刮他兩眼。
　　他倒笑了："不就一件衣服嗎？爺賠你。"說著，自箱中取出不常穿的一件水紅鮫絲里衫與粉白冰紗外褂遞給我。
　　我見著顏色，便不要。
　　他又說："如此你只好不穿了，幹脆一直呆在這里好不好？"
　　我氣不打一處來，大著膽子打了他一下，他似一點不介意，還呵呵地笑，也不躲。
　　我穿了衣服，就見他雙目灼灼直盯著我看，自己也不禁朝鏡中瞧了瞧。只見鏡中人沐春過後，玉面生粉，雙目含媚，那唇還是鮮紅得似玫瑰一樣，配上一身的粉紅衫子，倒真無風自流未語成媚了。
　　我便知他是故意，賭氣不去看他。又在地下找了找，找到了香袋掛在身上就走。
　　聽見他在後面說："香袋很別致。"
　　我也不答，只顧自已走。
　　他又問："是誰繡的？"
　　我仍是不作聲。
　　就覺得一股勁風來襲，被擊得一個趔趄，幸好此時離門已近，便扶在了門上才未倒下去，一邊暗暗咬心：真是被人給了三分面子就不知個輕重了。
　　一時心下茫然，老實答道："小月。"
　　他也再沒了剛才的好心情，只說了個"滾"字，就躺去床上了。

　　5

　　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凈想些有的沒的，想得頭都大了，漲得疼。到了第二天一早，小月嚇了一跳，剛問了句"先生您這是怎麽了"之後便羞紅了臉跑出去。
　　我一早上有些犯糊塗，也懶得理會她。到了水盆前正要洗臉，自己也嚇了一跳，那水中的人兩眼發紅眼底發黑，加上脖子上那些紅色的印兒，足像個風流鬼爬出了墳，難怪小月要跑。
　　先自嘲了一把，拿著毛巾狠狠洗了，又要外面個小廝拿些冰塊來。將眼睛捂了許久，才覺得好些了。
　　衣服自是特意挑了一挑，穿戴好後，才喚小月。
　　小月進來了。
　　雖說小月跟了我快一年，我的事她也略知，但真的像今早上還是頭一次，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看她，就說："快傳早飯吧，我餓死了。"
　　她只佇在那里，說："先生，您、您萬萬保重著自個兒......"
　　我又羞又窘，忙說："快快傳早飯吧。"
　　她跺了跺腳，說："小月的命是您救的，只盼著能早日還先生的恩情，就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的。"
　　我知她想歪了，便揮了揮手："傳飯吧。"
　　其實一年前救小月純屬偶然。只是正巧碰到，下意識地就救了一把。後來知道她原不過一個粗使丫頭，因受不慣管事嬤嬤的虐待才去尋死的。
　　我當時想一來救她便宜，二來身邊也確實少個忠心的人用，便跟管事的嬤嬤說了。那嬤嬤豈有不答應的，第二日便送了小月過來。小丫頭子開始還挺擰，後來見我沒什麽惡意，又跟她一樣是在府里被欺負的，便誠心誠意地與我交往，一股腦兒地要報恩。
　　其實於她，我真是受之有愧。
　　才想著，小月回來了，一臉的鄭重："我見了綺雲朝這邊來了。"
　　我一驚，連忙收拾妥了。
　　果然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綺雲笑呵呵地進來："安管事，向來可好啊？"
　　我連忙上前："費姐姐關心，我好著呢。幾日不見，姐姐又精神了不少。"
　　綺去笑著捂了嘴。
　　我叫小月倒茶，一邊說："剛得的新鮮乳前龍井。"
　　綺雲說："別忙了，我不坐的。"遂正經看著我說："安管事，太太有請。"
　　"可不知是什麽事兒？"
　　綺雲說："這也不好說。"
　　我已明白，說："謝謝姐姐了，費姐姐走，這點東西給姐姐買鞋了。"
　　綺雲笑著接過了，說："走吧。"
　　於是往北邊的怡紅園走。怡紅園是四園中最大的一個園子，本來是老爺與太太住的，後來南院的二少爺進宮做了太傅，老爺就搬到那邊去了。如今偌大個怡紅園，就只有太太一人住著。
　　當下被綺雲領了從南邊的角門進去，一應小廝與丫頭們規規矩矩地上前行禮，又消無聲息地回去做各自的事。我因為北院來得少，被綺雲帶著一繞，竟是漸漸迷住了。至一處屋前，只聽她說："太太在里面等你。"
　　我一看，是座佛堂，還有隱隱的木魚聲傳出來。
　　綺雲是再不上前的了，只示意我過去。於是我仔細整頓了，才敲門。
　　只聽里面的一個聲音穿門而來，猶如自禪佛口中的平靜無波："誰啊？"
　　"是我，安管事的。"
　　"進來。"
　　我推門進去，只見陽光灑落處，一個華服美冠婦人跪在佛前，著藏青金錢衫兒，桃紅孔雀裙，暗青鮫紗及膝褂，背影綽約風姿猶存。
　　這便是太太了。我連忙請安。
　　半晌過後，太太起身，由旁邊的嬤嬤扶著，只聽她說："三百遍的普華經，今兒算念完了。"
　　那嬤嬤忙說："太太宅心仁厚，最是與菩薩有緣。"
　　隨著太太坐了，又指了我坐，倒了茶。
　　她先飲一口，問："安管事最近忙些什麽？"
　　我說："沒忙著什麽，不過算算帳，點點庫房的東西罷了。"
　　她又問："這茶怎麽樣？"
　　我說："香氣淡雅，唇齒留香，想必不凡。"
　　"倒是個懂的，難怪老爺、天兒疼你。"說著淡淡掃了我一眼。
　　我仍是笑："承蒙錯愛。"
　　"自古是盛極而虧，安管事不怕有朝一日新人替舊，舊人糟難嗎？"
　　我說："我只管做好管事的就好。"
　　太太笑說："即是新人替舊，又哪里來的管事予你做呢？"
　　我只好等她下面說話。果聽她又說："不若予你在朝堂上謀個職位，如何？"
　　我連忙站起來，大聲說："小安深覺能為著老爺太太做事是小安的光榮，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有失，實是不奢望別的。"
　　太太只是笑，擡了擡手讓我坐下："你莫慌，我不過是說一說，願不願意是在你的。"她一粒粒撥著佛珠，那珠子相叩的清脆聲響浮在整個大堂內，倒像是為她說話打著奏兒一般。又聽她說："只是有一件事，需要安管事仔細說一說才好。"
　　"太太請說。"
　　她便看著那茶，說："這茶原產自陜西，那天送這茶來的人跟我說了一件怪事。"
　　"他說他當鋪近日得了個好東西，仔細端詳了，發覺竟是冒著相府里做的。所以拿來了給我，叫我仔細拿這個膽大包天的賊。"
　　我心下一凜，說："那是，不知這賊拿到不曾？"
　　"哪里來的賊？我瞧著根本是府里的東西。"她遂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從里面捧了個三寸見方的描金錦盒過來。
　　那人來到我的面前，打開了。
　　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本來世上無不透風的墻，這事情遲早被發現，及到見了東西，只是一件蟠龍紫紗香爐，頂值個二百來兩銀子。當下也先不說話。
　　太太接著問："安管事可識得？"
　　"自然識得。這是小姐當日的閨中玩意兒，因入了宮又沒帶去，將它收在庫房的。"
　　太太說："這麽說來，我倒是沒有看錯，確實是相府的東西。只是這相府的東西，如何到了外面？"
　　我佯作思量："恐是誰趁著我與一幹人不備，偷了去換錢了。太太放心，我回去一定嚴查，定把人找出來。"
　　太太冷笑："是麽？那庫房內失了不止這一件吧，碧綠紗浣披肩、東海夜明珠、紅蕊玉梅、辟邪震魃玉，還有些賬上銀錢的流失都是同個人趁著你們不備偷了去的？若是如此，你們這幫人也該去墳里躺著了。"
　　她竟連賬都查了，我如何卻還不知？但她若是存心制我，犯不著如此費事？於是說："依太太的意思呢？"
　　太太冷眼瞧了我："你倒是臨危不亂啊，以前當真小瞧了些你？"
　　我說："奴才這是嚇得瞢住了，橫豎是一個死。"
　　太太哼了聲："倒也不用你死。你只需給我辦件事兒，這些東西我就當做丟了。另還有你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兒，我也要下面的人少說些話。"
　　這不僅給我遮場還有附送的好處，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但事已至此，已是身不由已的了，於是說："什麽事兒？"
　　太太瞟了瞟我的茶杯。
　　我拿起它來，沒瞧出名堂。又用手將杯底摸了摸，摸著了一小包紙包的東西，正驚訝，聽太太說："你只要把這個放在老爺的身子上，一次只管放一點兒，放完為止。"
　　這一驚可是不小："太太？"
　　太太仍是撥著佛珠，緩緩地一點兒沒亂，臉上也是分外平靜："這事情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我摸著那小包藥粉，苦笑："太太，要放在老爺身上，談何容易？"
　　太太冷笑："別人不容易你還不容易嗎？老頭子如今不行了，偏又是個心癢的，那事兒全指著你。你又是他打小帶到大，從小就疼你。我仔細想過了，這事你做是最合適的。"
　　我被賭得無話。雖說那人早晚避不了一死，可我也沒有料到這麽快，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做。
　　一邊細想，太太存了心要害國相，無非是近日來京尹之職兩人針鋒相對，遂下狠心。
　　本是如此，京尹趙華無故枉死，朝廷要找另一人補上，而大少爺正巧在提名之內。太太系皇族出身，一心只想更添榮耀，恨不能一人之下。而老爺卻不同意，只說"名不正言不順"，又恐"權大危身，枉擔虛名，終致殺身之禍"。 如此一來，本不和睦的兩人更是勢同水火，彼此不容了。
　　回到房小月便問，我只說無事，不過庫里丟了東西。又要她去叫招星來。
　　招星來了。
　　我便將太太得到香爐一事說與他聽。他聽了罵說："這些個做事不中用的奴才，我不過幾日不看，想他們做了許久該放些了，不想他們竟就出了這樣的禍！"
　　我說："這也怨不得他們，都是些遲早的事。只是若是再查，可千萬仔細了。"
　　他連說是。只要我放心。
我說："這是一件。還有我瞧著太太對京尹之職是勢在必得，那些不相幹的人就不要忙活了，且先看著。我也給你透個信兒，若有人問你賭，你可輕易下註了，贏了算我一份兒。"
　　招星緩了半天，明白過來，連忙笑："那是，奴才趕明兒就下註去，分了錢自然孝敬主子的。"
　　這時小月就進來，一邊給招星倒了茶說："你這成日好賭的，那香爐仔細也是你誤的事！"
　　招星笑說："好姐姐，莫要再說我了。我且贏了給你買好東西。"
　　小月也笑："誰要你的東西。"

　　6

　　那一邊降蕓館足收了兩日，到第三日世靖才出發，臨行前著墨玉來問候。
　　我知他的意思，可是萬萬去不得，只說："回你主子，就說奴才蒙他厚意，實在要事在身，不便前往。三少爺長途跋涉，多註意身體，更不可再耍小孩脾氣了。"
　　卻不想墨玉一走，真個回信也無。照說這位爺見我不過去，該親自來鬧一場的，我正納悶，就見小月回來，一邊倒茶，一邊抿著嘴兒地偷笑，就問她："什麽事情這樣樂？"
　　她見我問，就說："素日覺得三少爺不諳世事，可也未料到如此利害。您猜他此番從軍，可帶了什麽裝備？"
　　"什麽裝備？"
　　她放下茶杯，比了四個手指："四個小廝二個丫頭一個大嬤嬤，並四輛上等馬車。那車上一應吃的玩的，還有那張大紅猩猩氈的床，就連那只金絲雀兒都帶著呢，竟是將著整個屋子往車上放呢！"
　　我一聽，也失笑了："他帶著這些上路，等到關外，豈不得猴年馬月？"
　　小月飲了口茶，搖頭："後來大少爺來了，二話沒說遣了所有東西，只留了匹馬。您沒瞧見當時三少爺的表情，那簡直跟天塌了似的，目瞪口呆，完全沒了方向。還是大少爺將他提到了馬上，拍了馬腿子才去的呢。"
　　如此一聽，我不禁替定天叫了聲好。這府里頭，我們做不來的事他都敢做，於是問："大少爺也去了？"
　　小月點了點頭："嗯，先是沒見著大少爺，後來去的。還有我明明見他瞧了我一眼，還以為有事兒，害我擔心了半天。"
　　"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小月瞥了我一眼，不作答。
　　我才覺得剛沒去是對的。但想了一想，又覺得原該去看看，世靖此刻指不定邊走邊哭，我竟連送他也未一送。：
　　世靖一走，府里便靜了許多，只剩了老爺、太太與大少爺。老爺上了年紀已不太管事，太太因為沒了眼釘肉刺，待人也寬了些，北院里難得和樂。至於大少爺，除了隔三差五地叫我過去一趟，倒也沒有什麽別的事。一時府里呈現前所未有的寧靜，諸人臉上皆漸漸透出逸色來。不多一月，就連降蕓館的人都收了離別之色，漸漸地活動了。
　　當然，這只除了我。每日只覺心神盡耗，又要顧著自己又要去算老爺，還要裝著若無其事，真恨不得倒床就睡。偏偏是那個大少爺的最是折騰人。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我想是不想，反正照著就是要做。還我若不與他一樣樂在其中精采奕奕就不算，想著法兒地弄，將那些煙柳地兒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搬了來，樣樣試過。可憐就這一月，我堪堪瘦了整一圈兒。
　　他就抱著我說："每日燕窩人參地補，你怎麽還這麽瘦下去，都吃哪兒了？"
　　我翻他的白眼："我吃再多也經不起你這麽弄。"
　　他一笑："我怎麽弄你了？"
　　他好意思問，我還有好意思答呢。只做生氣地不吱聲兒。
　　他倒得了意，又說："說不出來吧。明明你自個兒要我弄的，又哭又求的，如今反倒說我，看自己理虧了吧！"
　　我氣得直踢他："你好意思說？"
　　他呵呵直笑，圍著床滾來滾去，這床也是他特做的，快做了有個房那麽大，板子都是幾個人擡了進來又拼的。當初見時，我羞得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
　　這時他逃，我便踢得更狠了。機會難得啊，難得他這麽乖這麽任我鬧。
　　果然不多時，他就不依了，反了。
　　他的身體自小就壯，且練了武，發起狠來我連他一小指頭都招架不住，哪夠得他全身一撲？立時倒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跟個無賴樣地笑："你再打啊、再打啊？你就是動上一動我也服你！"
　　我偏要動一動，掙紮著手啊腳啊臂啊腿啊的都不管了，只求得動一動。誰知過不多會兒，他就喘著氣兒了。我一看，不妙，恐是中了計了。
　　果然他就嘿嘿壞笑："這可又是你自個兒招的我！"
　　可憐我這個身子，也不知是被他蹂躪慣了還是怎地，他稍微一弄就有反應。這反應還不小，鬧得他是倍有成就感啊倍有興致，只覺得什麽時候都行，興致盎然。也懶得做什麽前奏，一使勁兒就沖進去了。
　　就算再怎麽合拍，我也還沒到那個地步，到底覺得疼，就罵了："死人，你輕點兒！"
　　他又低頭含了我胸前，舌頭亂晃，一邊說："那我就輕點兒。"
　　等我緩了過來，就覺得那里麻麻的，心里頭火燎，不禁動了動。只聽得他兩聲悶哼。
　　我說："怎麽......又不動了？"
　　他咬了半天的牙，臉紅得噴血了，說："你不是......要輕嗎？"
　　我瞧著他那無賴地嘴臉，知道這又是在甩脾氣了。好吧，我示弱，我認輸。
　　我笑著擡起他的頭，輕輕吻他，先舔了舔他的唇，咬了咬，然後把舌頭伸進去，手也自他的頸往下摸。
　　他哪里這樣忍過？眉頭一皺："你這磨人的妖精！"說完便動了。
　　我於醉眼中瞧他。他如此時最是好看，半瞇著眼兒，笑盈盈地看著我，唇吐蘭蘅，一遍遍地叫著我的名字。那些個神態與心緒此刻都是我的。
　　他喜歡問："小安......我......好不好？"
　　我說："好。"
　　"那你......喜歡......不喜歡我？"
　　我自然也說喜歡。
　　如此這般，幾番之後，他到底是睡過去了，只是抱著我，怕我跑似的。我見他沈酣的樣子，分明像個小孩，哪里有半點日里意氣風發的樣子？只笑了一笑，幫他把些發絲擄到後面去，就著瞇了一會兒。
　　再開眼時，天已經破曙，於是趕緊趁著人還未多時回房。
　　回房收了一下，拿著賬本看了半冊，一邊想太太是如何從我這里拿到賬去瞧的。就聽見小月在外面叫著進來："不好了、不好了。"
　　我關上賬本，問："怎麽了？"
　　她跑得氣喘籲籲的："不好了，老爺、老爺出事了。"
　　"嗯？"
　　"今兒早我、我去廚房看有沒什麽吃的，就聽見傳飯的張嬤嬤跑進來，說老爺、老爺躺著不動了，竟是死了。"
　　我一聽大驚，怎會死掉了呢？那包藥我拿了驗過，萬不致人死的，因此說："下面人說的話也不能全信，趕去看看要緊。"
　　小月趕忙幫我換了外出的衣服，兩人直奔南院來。

　　7

　　南院是蘅芷軒，還是二少爺當時的布置，十分的雅淡，滿屋子甚少見擺設，倒是多書。只聽見丫頭小廝們一個個響亮的哭聲，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我忙過去看，只見老爺臉色慘白，胸前沒個起伏，舉手一探，果是沒了氣息。不由又是痛快又是哀憐。痛快他終是受了報應，哀憐他半生榮顯卻被妻所害。可見世上情誼薄弱。
　　這時外間急勿勿的跑步聲傳來，門被一腳踢開，定天一臉沈痛，大呼一聲："爹！"
　　正是此時，我手指上突覺微風一掃。
　　"等等。"我止住了他撲過來的身影。
　　他見我神色鄭重，又且手指抵著老爺的鼻端，忍住了只睜著眼睛看我。
　　又慢等了一段時間，只覺得在他的註視下十足的長，心里十分矛盾，但終於覺到了又一股氣流拂動，才說："老爺還有氣兒。"說完便按著老爺的脈。
　　定天焦急地看著我，回頭一喝眾人說："哭什麽哭，我爹還沒死呢！統統出去，不中用的狗奴才！"
　　那些人連忙退出，屋里頓時安靜了。我說："你快用些真氣把老爺的心脈保住，我這就著人去請大夫。"
　　定天答應了，忙坐上床。
　　我出去叫了小月，一陣忙完過後，大夫來了又開了方子，說不可再費神思，一應事務應全免去。
　　這時太太來了，對著老爺看了看，轉頭問："老爺怎麽會成這樣？"
　　大夫說："這也一時弄不清。"
　　綺雲忙說："你個大夫連病都瞧不清了還開方子，別是害人吧？"
　　大夫擦了把汗："實在是恕小的不敢說。"
　　太太說："但說無妨。"
　　"小的愚見，老爺不像是病，倒像是給人下了毒。"
　　太太說："喔，依你看，這人是如何下的毒？"
　　"此毒乃是從血液入侵人體，非親近之人不能辦到。"
　　綺雲說："如何親近法？"
　　"肌膚之親。"
　　定天一直安靜立在旁邊，此時站出一步，說："不可能。"
　　綺雲睜著雙眼："大少爺？"
　　我走過去拉了拉定天的後襟，說："你先別作聲。"
　　太太又招來了服侍老爺日常生活的丫頭，綺雲一陣盤問，只問得那丫頭聲淚俱下："太太，我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害老爺啊？這一年來，能侍候老爺的便只有安管事了，我們是連身兒也近不了的。求太太您明察。"
　　我自知進了別人設好的套，說："這話不假。"
　　太太冷笑："即是如此，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侍候老爺不假，但無心害他。"
　　太太哼了一聲，向外叫道："來人啦，將這奴才拖出去活活打死！"
　　"慢著！"定天一步躍至我身前，"事情還沒察清楚。"
　　綺雲說："大少爺，這都明擺的事了。這毒不是他下的，難道是你我不成？"
　　定天冷掃了她一眼，說："娘，爹如今生命垂危，您不好好照看他，反而立刻就要拿他素日最疼之人活活打死，傳出去恐怕不好聽。"
　　綺雲此時已不敢說話了，太太只得說道："他害了老爺的性命，還不該死？"
　　"他沒害。"
　　太太說："你怎麽知道？"
　　定天說："他說他沒害，他就是沒害。您倒是給我個他要害爹的理由？"
　　太太氣得扭過身子。
　　定天又吩咐了那丫頭好生照顧老爺，便帶著我出去。
　　出去後，他問我："怎麽不說話？"
　　我說："沒什麽好說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就是這個性格才被人冤枉。剛才要不是我，你豈不早沒了性命？"
　　"那我謝你。"
　　他一楞，又笑："怎麽謝？"
　　我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當天晚上，他伏在我身上："你怎麽了，剛才聲兒都不哼一聲，平常不都嚷著疼嗎？"
　　我抱著他："不疼。"
　　他笑："你不疼我疼，我心疼。"他頓了頓，說："白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其實我娘跟我爹之間......我只是不希望你做替死鬼罷了。"
　　我抱著他，狠狠吻了他一下："抱我吧。今兒任你玩，叫一下停是小狗。"
　　他本是黯然，低頭狠狠地回吻我。
　　一夜真弄個筋疲力盡，連什麽時候睡了都不曉得，直至二日醒了，見窗外大亮，定天已經不見人影。
　　正要出去，卻被碧水攔住了："大少爺吩咐了，管事您這幾天得呆這兒，哪都別去。"
　　我說："那可不行，我要回去看賬的呢。"
　　碧水說："大少爺說這是為了您的安全。您就歇個幾天，等事情過去了再說。"
　　我說："好姐姐，你讓我出去吧。"
　　碧水的臉紅了，只搖頭說："不行。"
　　我三求四求，她就是不肯，於是說："那姐姐幫我跟小月說一聲，叫她把賬本弄齊了叫招星送來，我還有幾句話要問他。"
　　碧水說："大少爺原吩咐過，賬本想必已在路上了。我這就叫人喚招星來。"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四本疊得整整齊齊的賬本就送了來。我隨意翻了翻，就擱在桌上。回房吃了早飯，又歪了一會兒，才聽見外面說招星來了。
　　招星今兒穿著身墨綠的褂子，我忙問："怎麽沒穿著府里的衣服？"
　　招星說："出去辦了點事兒，剛回來還來不及換。"
　　我說："別一有個事情就雞飛狗跳的。以後有什麽事兒我自會先知會你。這府里上下哪一樣我不比你清楚？"
　　招星跪了："是，奴才辦錯了。"
　　"快起來。"我說，"只是往後行事需得和我商量了。再有一件事。我得在大少爺這里住上一段日子，那一屋子的事情你替我好好管著，叫各人註意些，保不得有人趁我不在，平時不敢偷的也偷，不敢鬧的也鬧。"
　　招星連連說是。又問我什麽時候回去。
　　我說："最多七日。"
　　招星一一記了，就退。
　　"招星。"我叫住他，動了動口，說，"快入秋了，你那鞋不是壞了嗎？我叫小月備了銀子，你領了去做幾雙好的。再看哪些人需要，順道都做了。"
　　招星看著我："主子......"
　　我揮了揮手："什麽主子不主子的，我不過一個奴才罷了，別叫錯了。你去吧，我要睡了。"說完便往房里去，隔著簾子往外看。
　　招星站了一會兒，拿手往臉上抹了抹，才出去了。
　　晚飯過後，天已經大黑了。我才去問了碧水大少爺怎麽還不回來。
　　碧水說："今兒一早宮里來人跟大少爺報喜，大少爺就換了衣服進宮了，這會兒想必是在宮里耽擱了。"
　　我點點頭，對著碧水說："待會大少爺回來我伺候著他，你先睡吧，省得等著累人。"
　　碧水不敢。
　　我說："你去吧，讓姐姐這樣涼黑夜里等著，我見不著還罷，即是見著了萬萬不準。你若是不去睡，就是嫌我是個粗人，照顧不好你們家少爺了。"
　　碧水忙說："不是不是的，先生。你最是個體貼的人。不然老爺少爺也不會這般喜歡你。"
　　"即如此，你快睡去吧。只是明兒一早我要吃銀耳蓮子粥，可得煮得爛爛的來。"
　　碧水笑著去了。
　　等至二更，才聽見外面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我忙迎了出來，只見定天穿著四品蟒服，手里拎著那官冠，歪歪扭扭地走進來。
　　隔著這麽遠都聞到濃重的酒味，連忙扶著他坐下，一邊說："喝了多少酒啊？"
　　他呵呵兩聲，口里還嚷嚷著敬酒的諸詞兒。
　　我一把冷毛巾貼在他臉上，又狠狠擦了一通。
　　他睜了睜眼睛，笑："小、小安。"
　　我瞪了他一眼，便伸手給他寬衣。
　　不想被他一把抱住，笑嘻嘻地說："你、你、我可想你了。"
　　我一把推開他坐起來，把他往房里拉："老實給我睡覺去。"
　　他傻笑著看著我，突然一個用力將我圈了在懷里，那酒氣撲面而來："金、金榜題名、洞、洞房花燭，爺、爺今兒都、要全了。"
　　說著就落頭吻下來。
　　我哪里依？就推他。兩人掙著掙著一下就從椅子上摔下來了，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兒。我就要趁機溜了，不想被他一把抓著腳，一下跌了個狗吃屎，疼得眼前金星亂冒。等回過神來，兩只手不知什麽時候被毛巾綁了頭頂。
　　我瞧著他兩眼跟放著綠光一樣，又是在他的地界兒上，知道今兒晚上是跑不了的了。罵了兩句死人，也只能束手就擒。
　　一陣瘋狂發泄了，他伏在我身上喘氣。
　　我說："定天，你不痛快是不是？"
　　他說："爺得了京尹，痛快著呢。"
　　我輕了輕他的臉頰："其實沒死人已經很不錯了。"
　　他悶了會兒，埋了頭在我脖頸，說："是啊，至少還沒死人。"
　　我的脖子覺得涼涼的濕濕的，當下也不敢說話，只看著天花板上紅色的梁棟。直等了一柱香的功夫，發覺他的呼吸平順了，才說："定天？"
　　他卻沒反應。
　　"定天？"
　　他還是沒反應。
　　他、他不會睡著了吧？我衣衫不整的被綁了手，又被他這麽抱著地睡在地上，明天見了人豈不把人羞死？但要叫他，卻又不忍。一個人楞了半天，最後還是抵不過睡意睡過去了。

　　8

　　第二日剛醒，頭一件事兒就是看周圍，看能不能把我給羞死了。結果一看，自個兒好端端地躺床上，旁邊也是好端端地睡著個人，濃眉微蹙，不是定天是誰？
　　我有些傻樂呵，伸手去撫他的眉心，卻被外邊一聲輕響止住了，忙收了手，輕悄悄地下了床，問："誰？"
　　只聽外面碧水小聲兒地說："是我。"
　　我開了門，見她俏盈盈地端著一碗銀耳蓮子粥，兩腮度血，扭過頭去。
　　我低頭看了，也不覺兩耳發熱，竟只顧著起來，衣服都是半敞著的。連忙扣好了，才說："姐姐好。"
　　碧水遞給我粥："我本來只是看看你們起了沒有，若是起了便將粥送進去。這粥已經不熱了，若再涼就黏了。"
　　我連忙謝，回房將門關了。
　　剛回去，就看見定天閉著眼在床上亂摸，我連忙過去，他一把拉了我躺下，抱著我嘟囔了聲兒睡了。
　　至晌午時，碧水來說："太太著人請來了。"
　　我問："什麽事？"
　　碧水說："好像是王府來人給大少爺賀喜了，太太已經過去了。"
　　我進去推醒了定天，說："正事兒來了。說是王府里有人來道喜，快過去吧。"
　　他揉了揉眼睛："什麽屁事兒。"說著就歪頭往床上倒。
　　我一巴掌拍得他叫起來："餵餵，見過這麽跟主子鬧的麽？"
　　我說："行啊，都跟我稱起主子來了。"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6-6-25 23:48 編輯 ]
作者: 淚蝶    時間: 2009-1-12 22:02

　　他愣了愣，笑："我睡糊塗了。"回頭叫碧水說要起了。
　　我便拿了衣過來給他穿上，碧水也著了四個丫頭將鹽水點心之類拿了進來。他坐下說："一起吃吧。"
　　"主子您先用。"
　　他低了低頭，揮退眾人。"生氣了？"
　　我說："沒有。"
　　"明明就生氣了。"他說，"算我說錯話，成嗎？"
　　我只不做聲。
　　他說："從不到大，我哪回把你做奴才看了，不過今兒睡迷糊了，才失了口。你就這麼不饒我。"
　　我不敢看他。
　　只聽他又說："我若是有半個將你看成奴才的心，就不得......"
　　"呸呸，什麼死不死的。"我過來坐下了，"一早上沒吉利。"
　　他盛了碗銀耳粥送到我面前："你消氣就行。"
　　"說了我沒氣。"一邊說一邊吃。
　　"是是，沒氣、沒氣。"
　　來道賀的系南靜王府，與太太是同枝，只是老王爺去得早，如今這位王爺不過十八，雖得皇恩浩蕩，到底有些權勢萎靡，這才急急兒地跑來道賀。
　　與定天來至正門前，我卻是不便再進去的，只推了他去："他到底是你表兄，又是為你道賀來的，快快去了吧。"
　　"什麼勞子表兄，仗勢欺人不說，還成日尋花問柳，做些強買強賣之事，羞與為伍。"
　　我說："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你只管應付了他，速速就回。"
　　他甩了袖便去了。
　　我抽空兒回到自已房裡，小月正在吃午飯，見著我忙笑迎出來："先生，可是過來了？"
　　我說："只是來看看這房子可有被拆了。"
　　小月笑："先生說起笑來整個眼皮都不眨一下。這房子好好的呢，一日一掃，都是照您吩咐的，不動內屋。"
　　我點了點頭："你去倒碗茶來我吃，渴了。"
　　小月忙去了。我進了屋，迅速看了下，順手找出兩件換洗的衣服。正是時，綺雲卻跑來了："先生，太、太太請。"
　　我瞧她喘著氣，料想此事緊急，便安穩坐了："什麼事？"見小月倒了茶來，便說："姐姐同吃了茶再走吧？"
　　綺雲跺腳："太太等著呢。要庫房裡的王曦之的字兒送給南靜王。"
　　我說："喔，我想想那在庫房的哪兒啊？"
　　綺雲說："管事的，如今可是南靜王來道大少爺的喜，太太不過幫忙周旋，有什麼自然算在大少爺的頭上的。"
　　就聽咯嚓一聲。
　　"哎呀，一時手滑了。"我對著地上的茶杯說。
　　小月忙過來給我拭衣服上的水漬，一邊說："先生先換衣服吧，我讓招星把字兒取來。"
　　"也只得這樣了。"
　　於是招星去取字，綺雲瞪著雙眼睛看著我，我不看她都知道她氣著呢。後來想一想，這樣也沒什麼好處，犯不著如此，便客客氣氣地請了她坐，又說等字兒一來便給她帶過去。
　　不想綺雲一聽，忙笑了："正不巧先生，怡紅園還有些事兒呢，我只是來通傳著一聲，勞煩著先生送過去。"
　　我見她如此說，也只能答應了。
　　到了正廳，沒進去就聽見一人笑得跟老母雞一樣，很沒品。
　　"太太、大少爺。"我進去遞上了字，這會兒那人不笑了。
　　只聽太太說："安管事，勞煩你把字展開，讓南靜王好好瞧瞧。"
　　我依言照做，眼光一瞟堂上，南靜王坐在東邊的太師椅上，穿著大紅箭袖衫子，戴了雙龍吐珠額飾，倒是生得眉張目顯，一副好皮相。
　　只見他站起來，一邊走過來一邊連說："好、好。"那模樣兒，我要不是還握著這副字的軸，簡直相信自已拿來的是個女人。
　　定天來到我身前，向我眨了眨眼，拿走了字，順便不忘在我手上揩油。他把字交給兩眼正放光的南靜王，說："小王爺，這是府裡一直收藏的王曦之的字，好字贈雅士，請。"
　　南靜王說："果然好字、果然好字。"接了字在軸上面摸了半天。
　　定天側過身子，小聲說："都不知道他識不識字。"
　　我想王爺哪有個不識字的，了不得愛玩學得不好罷了。當下瞪了定天一眼，瞧他玩的，當著太太的面這麼沒分寸。
　　我遞上了字便退，回俯天閣。
　　不多時碧水進來問大少爺，我說在正廳見南靜王呢。
　　她說："三少爺來信了。"說著便將信給我看。
　　我一看，那信上有道朱紅批："加急的？"
　　碧水點了點頭。
　　我把信放在桌子上："照說三少爺此去不過走馬上任，隨便在軍中混個幾年就行了，怎麼有加急了的信來？"
　　碧水說："所以要快找大少爺說。"
　　正說著，小月也來了，先道了碧姐姐好，說："我來看看我們家先生。"
　　碧水笑："你坐吧，我倒茶去。"
　　碧水一走，小月連忙掏出一封信："三少爺來了信，加急的。"
　　我一看，果不然是加了朱批的，忙打開。
　　裡面十頁紙，洋洋灑灑數萬字，世靖是專門練過字的，那字兒寫在紙上跟一排排花似的，該哪兒媚就哪兒媚。我一見這字，心放了一半，又勿勿看了幾行，呼口氣："沒事了。"
　　我將看完的遞給小月。世靖不過訴些邊旅生活之苦，諸如鮮蔬難求、半月沒洗澡、熱、累之類，我一律掃過，只見紙上水漬斑斑，想到他邊寫邊哭的樣子，倒是十分惹人憐愛。
　　這邊小月倒笑了："就是個沒新鮮水果吃罷了，寫得活像沒了命似的。"
　　我笑了笑，繼續往後看。直到了第十頁，才拍桌而起："這小子說話怎麼連個輕重也分不出？"
　　小月連忙拿了那頁信瞧。我已經上前去找定天去了。
　　一邊跑一邊想，照說三少爺皇親國戚且是權臣之後，在軍中合該一官半職做做樣子，不過歷練歷練，再如何不能上戰場的。這才去了一月有余，怎麼就到了去前線的境地？
　　前面定天還在與南靜王周旋。這南靜王也是，道個喜要這麼長時間的嗎？
　　定天看見我，便尋了個理由出來。
　　我說："不好了，世......三少爺來信，說下月上戰場。"
　　他說："上就上啊，讓他好好磨練磨練。"
　　我跺腳："你沒聽明白嗎？上戰揚，生死有關的。"
　　他愣了一下："你是說、上戰場？與匈奴打仗？"
　　我點了點頭。
　　他問："信呢？"
　　我連忙將他那封信給他。他見信未開封，便疑惑地看我。
　　我說："我也有一封。"
　　他哼了一聲打開信。
　　還是一樣，厚厚的一疊紙墨，不過字跡十分潦草不清，他看了幾行，眉頭越皺越緊。
　　我說："在最後一頁。"
　　他就把前面九頁扔給我。將信看了，說："你先回去，我想想。"
　　我轉謝要走，卻突然被他抱住，臉上啵地一聲，響得整個房子都在回蕩。
　　他在耳邊說："少想世靖那小子，只准想我。"
　　我捂著臉。心想外面那兩人是不也聽見了？臉紅了半天。

　　9

　　回去便跟世靖寫回信，叫他不要擔心，我與大少爺已經在想辦法。又要他多注意著身子，既然外面去了，就別想著以前在家裡的舒服日子，只管適應外面去。
　　寫好了之後，對著那薄薄一頁的改了兩錯字的信嘆了口氣，跟他那十頁漂亮俊逸的信太成對比了。
　　又喚了招星來，將信給他，順便問一些事。
　　"最近家裡還好嗎？"
　　他說："很好，先生掛心了。"
　　我說："等我有空兒，便去看看。"
　　他說："那到時我吩咐備些茶點，給先生吃。"
　　"不用了，我就去看看，也沒什麼事。"
　　這邊招星一去，定天不多時就回來了，臉上不甚好看，坐在那兒也不吱聲兒。
　　我問他怎麼了，他只說世靖的事有蹊蹺。
　　"怎麼說？"
　　他一氣之下丟了茶碗，將外面的碧水嚇了一跳，忙進來收拾。
　　我說："姐姐別忙，大少爺此會兒心煩，你收了他也要再砸的，且再過來吧。"
　　碧水看了看定天，擔憂地出去了。
　　定天眉頭皺得極緊，實在坐不住了就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我且等他稍微平靜了，試探著地說："跟太太有關麼？"
　　"也不知娘是如何想的，硬是要三弟上前線去。我說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三弟平時雖然玩鬧了些，到底是一脈同枝的兄弟，怎可如此輕易斷送性命？"
　　"結果你猜我娘怎麼說，"他顯然十分地惱怒，話要出口卻還是吞了回去，只說："她道‘我們都是皇親國戚天子姑表，他卻不是的。現如今給了他機會做將軍，是再好不過的了。'"
　　我知他如此說已是藏了許多內容，那太太的毒牙利齒，我亦非沒有領教。
　　他又說："可是三弟才多大，不說將軍，就是個小小校尉，那也不是說要就要的事兒。她居然讓個剛出茅廬的小子去做將軍。這不是害三弟了嘛！"
　　我見他氣憤難消，便不說話。他一個人發泄著完了，看看我，問："你怎麼看？"
　　我頓了頓："照這麼說，太太是有心讓三少爺上前線的了？"
　　"是。"
　　我說："那當初提出要三少爺從軍的人，是不是也是太太？"
　　定天愣了一下，遂說："是。"
　　我想了想："這麼說，太太是早有預謀的。"
　　"這......可三弟好歹也是她兒子。"
　　"隔了肚皮的兒子。況且你娘的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心高手狠，就是你爹也逃不掉。"
　　定天坐在了椅子上："我娘她，莫是真的如此心狠？"
　　他這句話說出來自不是問我，我也不能答，話即說到了這裡，余下的自然要他去想。於是便到外面叫了碧水收拾屋子，終是看不得他受打擊的樣子，拉著他笑說："明兒去宮裡謝恩，我們看看穿什麼好？"
　　他說："還不就是那些朝服，有什麼？"
　　我說："看你糊塗的。你這次進宮，想必是一家人都要去的。既進了宮，少不得得恩見二少爺和貴妃娘娘，你雖是不能面見娘娘，但也該想想帶什麼玩意兒去？"
　　他說："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自去年元宵，確有快半年未見著三妹妹了。你說帶什麼好？"
　　我說："你自個兒的親弟弟親妹妹還要我說？"
　　他抱了我："不是你比我會想這些的麼？"
　　"怎麼說得我好像很會巴結人似的。"
　　他嘿嘿一笑："你說嘛！"
　　我受不了他如此，便說："我只是說說，不合意可不怨我。"
　　他忙點頭。
　　我說："二少爺自小愛看書弄墨，今年得的那套景陽鎮淚眼珊瑚硯倒是很好。至於小姐，規規矩矩的性子，就帶一副蘇杭全城刺繡圖與她賞玩，如何？"
　　"大好。"
　　我說："就知道好。"
　　"確實是好。"
　　我知他累，也就不再貧他，只讓他抱著。過了一會兒，他幽幽地說："我不想信娘會那樣做。"
　　我嘆了口氣，罷了，他總歸不是那樣的人。便拍著他的背，說："那就不信吧，這原也由你的。至於三少爺，你明天見了二少爺，跟他說一說，望他願幫這個忙。"
　　"嗯。"
　　第二日一早便起來，疏洗過，剛吃了早飯，聖旨便下。全府人早候著了，等宮輦一來，從正門到後園，扇扇大門都敞著，全跪了人，都是眼觀著鼻，十分地小心。
　　王公公站在大堂之上，將那聖旨宣讀完了。
　　大少爺接了旨，回給了些費用。
　　王公公謝過，只聽又問："府裡可有位安管事的麼？"
　　定天說："有。"
　　"太傅說了，許久不見，甚為掛念，還請史京尹順道將他帶了去。"
　　我心裡連叫遭糕，怎麼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層兒。可惜事出突然，連想個推托的詞都沒有時間，只得也跟著一同上轎，往皇宮而去。
　　皇城對第一次見它的人來說，那簡直是要將人給震了，將價值觀、金錢觀、權力名譽等等、等等全都徹底顛覆。在這一個廣覆了一個市的城裡，黃金、碧玉隨處可見，美人、香閨到處皆聞，宛若天堂卻也猶如地獄。
　　何是地獄？讓人萬劫不復便是。
　　定天問："小安，你不舒服麼？"
　　我搖了搖頭。
　　他說："你快上來和我坐吧。"
　　我走在轎子的外面："一會兒該到了，大少爺還是想想如何面聖的好。"我只是來應太傅的，自不能隨著他去。
　　他卻是停了轎，走下來。
　　我見著他的緋色朝服，如一團熊熊烈火，其中一條巨蟒猙獰可怖，呼嘯而來，心下十分厭惡，一推他說："你別靠過來。"
　　定天愣了愣，說："小、小安？"
　　我扶著轎子，吸了吸氣："大少爺，奴才沒事。還請大少爺上轎，耽擱了面見聖上的時辰，奴才擔不起。"
　　這時綺雲也跑過來催了，只拿一只眼瞧我："狗沒命的，入了宮嚇成......"
　　只聽啪的一聲。定天反手便是一個巴掌。當時太太的隨從、他的隨從，還有撐轎的小廝及來來往往的達官貴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朝這邊看。不過有些知道非禮勿視，有些不知而已。
　　綺雲捂著左臉，臉上一邊紅一邊白，兩只眼睛冒了火，只把嘴都咬破了，卻也一時無可奈何，聽見太太那邊叫她，才過去了。
　　定天全不在意，只說："有事兒叫我。"就上了轎。
　　過了外城，我們便分道了。
　　我跟著一個小內監彎彎拐拐，便問："公公怎麼稱呼？"
　　他回頭一笑："先生叫我小德子就好。"
　　我正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又說："太傅常常提起你的，所以對你也算是很熟了。我原比你小，你就叫我小德子吧。"
　　我一聽這太傅二字就十分地頭大。實話說來，在相府中，我不懼老爺不懼太太，唯獨有些怕這個人人都極喜愛的二少爺--史安國。
　　他的人，那是翩翩公子玉面朗君，三位少爺中算是他最好。他的性格兒，就是綺雲對著他也紅著三寸脖子，能讓人飄飄欲仙似墜雲間。加上文采風流樂於助人，真真就是一個完人。
　　可惜呢，我卻是十分地斥他。就著他一年四季白天黑夜永遠如沐春風的笑容，我也斥他。為什麼？因為和他說話做事，永遠心裡沒個底兒。
　　眼前這位小德子，一看就是萬千之後的又一個被征服者，提到太傅兩字兒那眼裡冒出來的心心都快點著自已頭發尖兒了。
　　他說："先生，請。"
　　我一看，是間很普通的房子，即無金玉雕飾，門前亦無嬌娥侍奉。"這是......"
　　小德子眼睛兒眯得彎彎的："這是太傅一個人想靜一靜時來的地方，"他小聲說，"就只有我知道喔。"然後看著我，羨慕十足："您一來太傅就把這地兒告訴你了，可見他沒把你當外人。"
　　我聽後心裡烏雲一片又一片，瞧他那樣子似乎還有滔滔言語未說出口，連忙說："我進去了。"

　　10

　　沒想進去之後就見著了我最最最不想見之人，只見他微側著頭，正低著看書。從我這兒瞧過去，那是如雪白衣如墨長發，長睫微顫俏唇輕抿，時而輕吐蘭桂。我不由咽了口唾沫，心口兒卟咚卟咚跳個不停。
　　所謂食色性也，瞧著那嘴兒那手兒那腕兒，若是長在定天身上，少不得仔細玩弄壓榨一番。
　　只見他抬起頭來，星眸若水："你來了？"一說如同故人相訪，直把我感動得差點兒動搖。到底堅持住了，饒他嗓音低沉宛轉如若泉水叮咚，也到底是抗住了。只冷冷一說："太傅什麼事？"
　　他一笑："沒事兒不能找你來嗎？"
　　我說："我忙。"
　　他說："你能忙什麼？不就是天天銀子來銀子去的，你要是想我給你一座山便是。"
　　"無功不受祿。"
　　他走過來，笑著來按我的肩："怎麼這樣生分了？"
　　我連忙躲了。
　　他一愣，只探過身來，似是嗅了一嗅，當即唇角就垮了下來，嘴抿成一條直線："你是不是跟著大哥了？"
　　我一驚，說："我當然跟著大少爺一起過來的。"
　　我也沒見著怎麼著，就覺身上一麻，他已在背後。
　　"你干嘛？"我此刻動不了，立知被點了穴，"你點我干什麼？"
　　他嘶地一聲撕了我的衣服。
　　我就嘆，這兩人果然兄弟，都興用撕的，好好的一件冰鮫衫子就這麼毀了。
　　突然只覺一根冰涼如玉的手指緩緩撫過背肌，這冷從背一直透到心裡去，又覺得他這樣久地不說話，實在氣溫低得驚人，就笑說："二、二少爺，您、您敢情想玩什麼嗎？"
　　他只是不說話，過了半晌，對著門外道："去給我拿那件御賜的珍白衫子來。"接著坐在首位的椅子上，又讓我坐了，說："等一會兒。"
　　我笑。
　　他又問："最近府裡可還好嗎？"
　　"好。"我突然想起來，"老爺病了，現在告了病假在家休息。"
　　他輕輕吹了茶面，啜了一口："這茶很好的，你喝。"
　　我拿起來就喝，禁不住燙著，連忙扇手。
　　他笑："你怎麼一到我跟前兒就犯笨？"
　　"那是，您主子福大威大，我自然就笨了。"
　　他卻不笑了："少給我扯淡。"因又說："太太如今可安？"
　　我也不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只說："身體的一切安康。"
　　他掃了我一眼："聽說三弟從軍去了？"
　　我低頭："是。"
　　他說："跟她脫不了干系吧？"
　　我便說了："二少爺，三少爺有了難了......"接著一五一十把世靖要上前線的事說了，自隱去定天尋問過太太的那一段。
　　他等我把話說完了，也不吭個聲，仍舊喝著那杯茶。
　　"二少爺？"
　　"說完了？"
　　我說："說完了。"
　　他又說："記得小時候，咱們三兒一起玩，那時還沒世靖，你明明最喜歡跟我跑的啊，怎麼如今反倒向著他們了？"
　　我一愣，無話可說。能說我覺著你可怕嗎？
　　"定天倒還罷了，只是那世靖，卻是個沒原則圖安逸的主兒，如今被揮去了邊塞，少不得一腔怨恨，將來很恐不是善類。你白白地替他擔什麼心？"
　　我說："世靖很好的。"
　　他搖了搖頭："所以說你不懂。這事兒你就別管了，朝廷裡的事情，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如今要上前線，也決不是一個人能說了算的。有人如狼似虎，且讓他們先鬥一鬥，咱們看著。"
　　我站了起來，剛巧衣服垮了，就拉了拉，它又掉了，我又拉了拉，二回下來氣勢全沒了，就只那只、那只、那只什麼在那裡笑，我說："他是你弟弟，你合著不該管管？"
　　他說："這不是合著管管的問題。要是管，就須是將身家性命都壓在上面，立在風頭浪尖上去與人搏。說實話，為著他，我不願意這麼做。"
　　我便沒什麼可說的，只默默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小德子回來說衣服已經拿了來。
　　他走過去將門開一絲縫兒取了衣服，說："穿上吧。"說著就來解我的衣帶。
　　我連忙躲了："我自己來。"
　　他笑："好啊。"
　　我拿著衣服躲到屏風後面，脫衣。然後，對著一堆怎麼看怎麼像布的東西愁了。翻了半天，終於是認了，嚷："這個怎麼穿啊？"
　　他笑著："怎麼樣，我就說要我幫忙吧？"
　　"喂喂喂，你別過來！"我跳得像鳥，"我沒穿衣服。"
　　"我自然知道你沒穿衣服，所以來幫著你穿啊！"
　　我順手抄起旁邊的一本書就砸出去："說了不准過來啊！"
　　他說："好好，我不過去。"
　　接著他沒動靜了，我也動不了了。我傻站了半天："喂。"
　　沒反應。
　　我說："二少爺。"
　　還是沒反應。
　　我糾結了半天，叫："安國？"
　　這回他應了："什麼？"
　　我說："這衣服怎麼穿？你就站那兒，說給我聽。"
　　他很合作，口齒很清楚的條理很明確地聲音很洪亮地說了。結果，我甍了，什麼珍紗十二層、雀羽短襦、鳧靨紗繞得我頭都暈了。
　　"算了算了，你還是進來給我穿吧。這樣，我把衣服都拋在外面......"
　　"有完沒完，怎麼像個女人似的，為誰守著身呢？"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自我慚愧了。是啊，我倒是在干什麼？
　　我說："那你進來吧。"
　　我本來想叫他閉著眼睛，結果是他進來了我自己閉著眼睛。他進來了，依次兒給我穿上衣服，那手時不時在身上蹭著了，還盡往敏感帶蹭。他的手指是涼的，擱身上想忽視都難，只覺得一陣清涼徹骨，說不上的舒服。
　　"你很熱？"他問。
　　我搖了搖頭。
　　"可你臉很紅。"
　　他這麼一說，我覺得我臉更燒了，羞愧死了一回，索性說："主子跟奴才穿衣，奴才羞愧著呢。"
　　他笑："是嗎？那你得報答我。"
　　我點頭："那自然。"
　　他呵呵一笑，最後在我背上拍了一下："好了。"
　　我睜開眼，頓時無比無奈："你這麼大會兒，就給我穿了一件裡衫兒？"
　　他說："我又不慣給人穿衣，這裡面一件穿好了，以後我就可以看著你自己穿了，難道還要我給你穿完全套嗎？"
　　我忙說："不敢、不敢。"
　　他過去坐了："諒你也不敢。"
　　然後在他的指導下穿好了衣服。他一直看著我，看得我手一直抖啊抖，衣服一穿完，我估計都過了半個時辰了。因此說："我該回去了。"
　　他不作聲。
　　我說："奇怪，定天怎麼還沒來？"
　　他說："要走快走。"裝模作樣地拿著本書看，鳥都不鳥我。
　　我想著定天這樣久還不回，該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心裡放不下，便請了辭。身後聽他說："小安，以後有事你到刑部嚴大人家找我。"
　　我瞧他這話似有後著，但心裡實在有些懸了，便道了謝，趕著出來了。

　　11

　　出來後在分道的地兒沒見著定天一行，便急急地往府裡趕。剛出了皇宮，就見到穿了緋紅蟒袍的定天，立在無比寬敞的大道之上，身形挺拔似一棵樹，朗日高照，如若日神。他的身邊還有一些羽林衛，我走過去，他連忙揮退了他們。
　　"怎麼了？"我問。
　　他說："沒什麼。"
　　我便轉身而去。
　　他說："生氣了？"
　　他又說："你不該生氣。"
　　我說："是，我知道。"
　　"可你生氣了。"
　　"你等一會兒吧，我過一會兒就好了，現在別來找我說話。"
　　他說："都是我，可是你知道，這是有關京城安危的事情，不能隨便亂說。"
　　我說："是啊，不能亂說的。"
　　他知道我的意思，呵呵干笑了兩聲："晚上帶你出去吃香滿樓的炸鴿子，好不好？"他說著拉了拉我的衣襟。
　　"大少爺，請便。"
　　他也有些惱了："你這是使的哪門子性子？"
　　我說："我哪裡敢使性子？"
　　他的臉色十分不好看了，說："你走吧。"
　　我真的是有些委屈，堵著氣地回走。才不過二十步，他就追了上來："怕了你了，是羽林衛們發現了幾個行蹤可疑的人，我命他們好生跟著。"
　　我看了看他，說："那你要小心些。"然後頓了頓，"我只是擔心你罷了。"
　　他說："我知道，都是我不好。"
　　我說："不是。你也是職責所在，要是亂說會制罪的。"
　　他笑："制罪談不上，我只是不喜歡被人指責而已。好了，你先回去吧。"
　　我問："你不一起回去嗎？"
　　"還有些事情。"
　　我說："那你可要小心。"
　　他點點頭。
　　我走到章華街，在貨攤上選了個實在些的紗帽，便往巷子裡去。
　　招星當初選的這個地方我還是十分滿意的，隱蔽又安靜，雖說花了一筆不小的錢，可也算物有所值的了。
　　推開門，院內林蔭滿目，鳥語花香。我邊注意著周圍邊往裡走。院子雖比不得相府那樣奢華大氣，也是小有規模，畢竟住著五十來號的人。
　　穿過長長的回廊，逛過假山流水，便見著了姚世林。只見他穿著綠色的大金點綢衫，頭戴同色的四方帽，倒真是一幅富商的打扮。
　　"近來生意可好，姚老板？"
　　他的笑容十分善："取笑了，主子。"
　　我問："最近事情怎麼了？"
　　他說："差不多了，只剩個刑部的嚴延年有些棘手。"
　　"怎麼了？"
　　他說："他的事情看上去雖是滿眼瘡潰，但細查下來卻又密密匝匝，沒個著手的地方。已經查了半月有余，進展全無。所以我著了幾個上士早晚跟著他了。"
　　我立刻想到剛剛定天的說話，忙問："派了幾個人？"
　　他說："五個。"
　　"快快叫他們回來。"
　　他愣了一下，連忙就叫身邊的人說："叫驚風他們回來。"
　　那人去後，他問："主子？"
　　我說："我恐怕有人已經注意到咱們了，還是暫時歇一歇的好，到時我會通知你們。那個嚴延年想必背後有些來頭，不急。"
　　他說："是。"
　　我說："事情如何泄露的，你心裡可有底？"
　　沒有等到他答，外面突然進來了一個人，說："姚先生，驚風他們被抓了。"
　　"什麼？"姚世林十分震撼，"何時的事？"
　　"就在剛才，驚風他們跟著嚴延年進了酒樓，不想就被一群羽林軍包圍了，被帶進了刑部了。"
　　姚世林轉過身來看著我，跪下："屬下該死！"
　　我手上緊了又緊，終是扶他起來，說："驚風他們知道怎麼辦吧？"
　　"主子？"
　　"若是不知道，找個人跟他們說。"
　　姚世林面如土色。
　　"有難處嗎？"
　　他狠狠地搖了搖頭："沒有。"
　　"即如此，以後行事，再不大意了。驚風他們，你找個地方好生拜祭吧。"
　　他低下頭："是。"
　　"還有，其他的人一律不可私自行動，否則軍法處置。"
　　回到了相府，細細將今日之事想了一遍，決定日後往那嚴大人家一探，哪怕遇著那個人也是要過去的。一想到他，我又汗毛直豎。
　　晚飯時，定天才回來，看上去有些累。
　　我給他換了衣服，說："事情可辦好了？"
　　他搖了搖頭，說："抓了幾個人，剛要問話，就一個個吃毒藥死了。"
　　我說："這麼說來，竟像是訓過的？"
　　他說："我擔心這城中恐怕有一處他們的窩。"說著又沉思去了。
　　我連忙坐到他旁邊，撫撫他皺緊的眉心，笑："你看看，都快成老頭子了。"
　　他看了我一眼："怎麼，嫌我老？讓你看看我老沒老！""說著就要親。
　　我一邊笑一邊躲他："喂喂，你不想那幾個人了？"
　　"待會兒想。"
　　他一把拉著我，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給扒了，然後上下其手地不老實。
　　我半推半就著。正到了高興之處，他突然頓住了，臉色黑得像塊炭："你今天做什麼了？"
　　我心裡一驚，忙說："沒做什麼？"
　　他像抓著奸的大老婆，指著我背後一陣大吼："那這是什麼？"
　　我朝後面看了半天："什麼？"
　　他指著我說："我還沒問你好端端地換了衣服做什麼，你老實說，這衣服是不是他送的？"
　　我挺茫然："衣服二少爺送的，是他......"我突然閉了嘴。
　　他更生氣了，抱著我就往床上扔，掰開我的腿，手直碰那裡："這裡、是不是他給碰了？"
　　我猛吸一口氣，連連搖搖頭。
　　他又摸到前面來："這裡？"
　　我頭都快搖暈了。
　　"我不信，這東西他只在床上才給人做。你說，你到底有沒有被他那個過？"
　　我真個是欲哭無淚："到底什麼東西啊，你拿塊鏡子我瞧瞧。"
　　他氣得胸前一鼓一鼓的，最後還是去拿了鏡子，一甩在我枕頭邊，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拿著鏡子左照右照，很心虛地問："在哪兒？"
　　他磨牙了半天，手猛地打了下左邊背上："這兒。"
　　可真打得五髒六腑都出來了，忙拿著鏡子一照，自己的臉紅了個猴子屁股："這個、這個，你確定不是你弄的？"
　　我覺得他此刻會想要上來掐我脖子，連忙舉起手："我發誓，我沒跟他有任何不......我絕對沒跟他發生不正常的關系。"
　　看樣子他還是不信，於是我說："我真沒有。你要怎麼才肯信？"
　　他的樣子是：你怎麼我都不會信。
　　就為這，他一晚沒跟我說一句話，睡覺也是睡老邊上，跟我快隔了半個床了。我一翻過去，他也翻過去了。反正就是不跟我說話。
　　我真挺懊惱那棵奇怪的水仙怎麼到了我身上去的，一邊陪著笑跟哄小孩一樣哄他，誰知他突然就惱了："你別把我跟世靖淆在一塊兒！"
　　我突覺此事無比棘手，怎麼又跟世靖扯上關系了，決定先還是不碰為妙，等幾天他消了火再說。誰知半晌，他在那邊背著我，幽幽地說："你睡了？"
　　我連忙說："沒。"
　　"哼！"
　　"定天？"
　　他就拿個後腦勺兒對著我。
　　我爬過去，推了推他的背："我想，是二少爺趁著給我穿衣時......"
　　他磴地坐起來："什麼、穿衣？"聲音大得估計外面的碧水都嚇醒了。
　　我捂住他的嘴，連忙噓噓。
　　他掰開我的手："於小安你給我說清楚，怎麼他給你穿起衣服來了？"
　　於是，在他的淫威之下，我老老實實將上午的事情說了，這個理由，我自已換成了被個宮女潑了一身的水。
　　他斜著眼兒："你長成這樣他還對著你潑？"
　　"啊？"
　　他暴打我的頭："我說你找個理由不會找個像樣的？宮裡的人走起路來都小心翼翼，還能將水潑到人身上去了？那宮裡的人豈不都死光了！"
　　我一想這個也是，不過他總算是開始跟我說話了，就一邊傻笑著。
　　他一下把我壓在身下："叫你笑！以後不准對著別人這樣笑。"
　　我連忙點頭，親了親他。
　　他愣了一下，我又親了親他。
　　他俯下頭，將我壓在被子上，狠狠親了起來。那吻掠奪肆虐，直似是用咬的。
　　我說："定天，疼。"
　　他低吼了一句："忍著。"不過動作到底輕了。
　　被這麼刺激了一下，那晚簡直跟打仗一樣，也不知做了多少次，反正醒了睡了好像都在被頂著。到最後告饒，他嘿嘿笑了兩聲："以後還敢不敢？"
　　我說："再不敢了。"

　　12

　　謝了皇恩之後，便要開宴設席請群臣，一來是榮耀，二來是朝臣們趁這個機會給新上任的京尹一個態度，合流的來之，來不了的賀禮到之；不合流的便不做了表示。
　　史定天既是皇親，也是權臣之後，照說沒人會跟他過不去，可也是有，便是那些仍然懷念先皇且當今皇帝一時沒有辦法拿治的老臣。他們雖然力不縛雞，但威望仍在，學生遍朝，有些甚至擔任要職，因而不能輕易發落。
　　說得有點遠。現說昨日被整得筋疲力盡，不得不央定天與太太討情，且把慶祝的事往後放上一放。此事原不難，定天也沒有在意，因此隨意向太太一說。誰知當下便被說了一通，諸如只圖安逸、沉迷情色、不知進取，他一時無言以對，興敗而回。
　　倒是太太說了一句："知道你心疼那個野小子，今兒就不用他了，一律采辦、謝客之事我自著人安排，他只要出席來就好。"
　　定天說："恐是娘顯榮心切，再說你也省了勞碌，豈不兩便？"
　　我有些疑惑，因著太太本該趁著這事情著實地累我一累，若是有個三差五錯更是施罰的好理由，她怎會白白放掉這樣機會？若說她無意再害我，我又不信，因著上次定天怒而不忍當眾揮了一個巴掌之後，綺雲如今見著我都是恨不得剝皮飲血，少不了在太太面前搬動是非，又兼太太本就厭惡男兒之事，定天又為我三番二次頂了她，因此越發恨我起來。
　　如今突然行這樣一個大方便，實在不能讓我不多想。但這些是不能與定天說的，他本孝道，說了與他不過添他煩惱，只得自個兒從早到晚，飲食、行事倍加小心。
　　結果卻是無風無浪，猶如水波鏡面，一絲漣漪也無。
　　至晚，府中已是張燈結彩，從正門到大廳，途經十八回廊、前廳、瀟瀟園，一應門隔窗欞皆是紅燈高照，有如火龍一般。又有聲樂悅耳、秦絲楚桐，兼嬌嬌女娥，搭台獻唱，直將又過了一個年。
　　道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整個前廳都坐得滿了，又在瀟瀟園中搭了三張桌子。瀟瀟園本是一處賞玩的園子，園裡花草、湖水、假山假石都一一地布置巧妙，此刻又特意裝點了一番，自是人間仙境兒一樣。這兒的三桌，請的都是要人。如各府的王爺、各部的尚書及一色手把重權之人，定天便於此處周旋著他們。
　　我只在旁冷冷地瞧著，做些倒酒遞茶之事。
　　只見那嚴延年尖嘴猴腮，活似個餓了半輩子的老叫花子，坐那兒也鮮少吭聲，別人好不易問了他一句，他之乎者也眼睛上翻地做了個十足官方回答。
　　一條十足地老狐狸。

他倒也是看了我兩眼，一眼驚愕，一眼靜然。
　　我朝他笑了笑。心想二少爺要我往他府上去，卻是不知為何。說起二少爺，他倒是沒來，只遣了小德子送了來兩串南海珊瑚珠鏈，道了賀。相比三小姐送來的兩箱珍奇古玩，真有些隨意為之的嫌疑。
　　這邊那嚴延年見了笑，靜然的眼緊緊閉了，又轉過頭，面上絲毫表情也無。
　　被狠飛了個釘子，我也只能冷笑。突覺兩道灼灼視線直盯著我全身上下，我瞪過眼去，只見南靜王斜睨著眼兒，淫笑著伸出舌頭在唇上舔了舔。
　　他雖是皮相堪佳，但天天流連在風月場上，又肚中無貨，那氣色氣質豈有好的？真真像個淫鬼，眼神淺陋粗鄙，舉止放蕩不堪。
　　他見我瞧著他，還故意將手指向下指了指。
　　我只覺翻天巨嘔，恨不得一腳踹得他從此斷子絕孫。
　　趁著我與眾人倒酒之際，他又好不知廉恥地將手伸到我大腿上來，還一個勁地往內往上。我手顫啊顫終於沒忍住，氣得一壺酒全潑到他臉上。
　　就見他從臉到身潑了個落湯雞一般，一時竟愣在那裡不知反應：自以王爺之尊何曾受此大辱？
　　那滿桌的賓客見了，或有說笑的或有竊語的，都一律停了往這邊兒看。
　　南靜王的臉色臭到極點，就要起身打人。
　　我只是一時大忿，連自兒會如此做都沒有想到，哪裡知道做如何收場？只是佇在那裡，覺得自已並未理虧，與他憤然對視。
　　關鍵時候還是定天一把拉開我，站到我身前，說："靜王爺得罪了，小奴不識禮數，回頭一定嚴罰。王爺大人大量，不與這些個奴才計較，改日必登門請罪。"說著又側頭對我說："還不與王爺道歉！"
　　我低著頭，反正他們看不到，嘴上很是嘟囔了幾句，才端著一杯酒："靜王爺得罪了。"
　　南靜王擋開我的手，一邊用大姆指蹭著我手背，聲音真如老母雞："小王現在便不與你計較。可這一潑之辱你是遲早還給小王的！"
　　我大叫吃虧，他這個小動作，除了我及定天都是沒人看得到的。
　　定天的臉色也不好了，將我一推："快回去吧！"
　　我瞪了定天一眼，便轉身回房了。後面還聽見定天說："王爺請隨丫環們去裡間換過衣服。"又聽到老母雞的笑："多謝史京尹。"
　　話說我一回來，便將定天送的紫玉簪子丟在地上，看不出丫還很經摔，沒壞。
　　小月見我如此，連忙撿起來："先生仔細摔壞了心疼。"
　　"多的是那些東西，心疼作什麼？"
　　她說："可是大少爺親手雕的就難得了喔。"說著哩了一聲："這兒好像壞了。"
　　"哪裡？"
　　小月瞅著我笑。
　　我自知失言，轉身不語，坐在椅子上聞著房內飄著一股異香，不同平日，若有若無，十分地好聞。我正想著問是什麼，小月卻突然一聲不吭地倒下了。
　　"小月？"我忙上前查看，不想剛站起來，只覺渾身綿軟，眼前發黑，禁不住也倒在了地上，心裡直叫不好，恐是遭了暗算。待要細想，卻是早已來不及的了，只及見到那紫玉簪子好好兒地握在小月手裡，一絲絲兒地也沒壞。

　　13

　　我正躺著，便覺身上有個人摸來摸去。那手指膩滑，手勁兒也巧，竟一時有些辨不出男女。不由假裝著仍暈，那人也倒不急，慢悠悠自我的胸口打著圈兒，又慢滑到腹部，又再往下滑去。
　　說起來難堪，雖說心裡如何明白，可身上不行，不知覺地那裡有了反應。
　　那人呵呵一笑，直似個老母雞的聲音："美人兒醒了？"
　　我便知是誰了，睜眼啐說："你干什麼？"一邊卻還發現自己身體綿軟，使不上勁。
　　他也不氣，只笑眯眯地看著我，又另一只手在我臉上摸了一下，停在眼瞼處："我自然是疼著美人兒了。你這雙眼睛可真是招人，那天送字時就掠了我一半魂兒去了。幸好你府裡是個通融的，我才得了這個便宜。"
　　我正暗暗地心驚，聽他一言，直疑定天所為，立刻撲滅了這個想法。他不是這樣的人，想必是太太。我說："小王爺如此，不怕史京尹知道麼？"
　　他說："世人都知道史京尹是個孝順的，哪有兒子撓了老子娘的道理？"
　　我深吸了兩只氣，只覺那兩只手一在上一在下，上下齊攻，著實難受，因說："小王爺、還是放了、我吧，他日厚抱。"
　　他在我胸椒上點了一下："不用他日，你且今日就來抱我吧。"說著努嘴便來親。
　　我一撇頭，他便親在了臉頰上，也是呵呵直笑，一邊用手托了我的臉，直拿舌頭卷著我的眼皮子。
　　我連說話也趁著空兒，防著他親："所謂禍國紅顏，小王爺就不怕個萬一......"那下面突然就被巧捏了一下，也不知他怎樣學到的，直比自己弄的不知好多少倍，忍不住地就叫了了兒。
　　他喘著氣："就是一萬......也......擔了。"
　　這個素是色中餓鬼，想必現在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要強上的了。我心中著急，也不知定天知道我不見了沒有，來找我了沒有。
　　一邊想，一邊使勁壓著那些個狂湧而上的興奮。
　　他只一口含了我乳尖，玩弄了個遍，幾次還弄得痛了，偏是痛也是爽著的。
　　"沒......見過......你這樣的......為他守著身子？"他一路沿下而吻，到了肚臍處吸吮兩下，"今兒......偏要......你爽了。"
　　說時，只覺身下一熱，接著漫天漫地的快感席卷而來，我啞著嗓子大叫了出聲："定天！"
　　他吐了出來，只淫淫笑著："讓你爽著了吧，待會兒可讓爺爽爽。"說著便又俯下身。
　　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東西南北的都分不清了，那裡被吮得好不快活，直似上了天去的，只嚷著："定天、定天......"像是在山巔上飛了一陣，又似在火窟裡烤了一頓，反正是樂不思蜀，神魂俱滅，這才明白他們這些個人為何沉迷於此，確實是樂極了的事情。
　　我還在大口喘著氣，見他吐出了那些黏液，掰著我的腿就要上來，連忙往上縮。
　　他一瞪我："老實點兒，爺可是等不及了。"果見他那裡已是紫的了，連帶著青筋暴起，格外嚇人。我就一個勁地往上縮。
　　他弄了幾下沒弄進去，急得滿頭大汗："你給我躺著別動！"
　　我哪裡聽他的。
　　"媽的，讓小爺我服侍了，又不乖乖地聽話，這讓你嘗嘗厲害的！"說著放開我，從床尾處拿了個藥瓶子，倒了粒丸子出來。
　　我見他兩眼直放光，死閉著嘴也不吃。
　　他於是捏了我鼻子，我掙扎了半天，因為身上實在提不起勁兒，沒過多久，便不得不張嘴呼聲，這一張，他就將那丸子放進去了。
　　那藥兩滾兒一打就滑進了喉嚨，躺著想吐都吐不出來。
　　"你給我吃什麼？"
　　"呆會兒就知道了。"說著，他又揉搓了自己幾把，挑了個更好的姿勢抵著我後面。
　　我漸覺不對，那裡癢癢的難受，不覺動了動。
　　他一見我動，立刻挺身而進。雖然只進著一點兒，可他是喜上眉梢，來來回回地磨著，又一會兒繞著圈兒。
　　明明著心裡不願意，可仍是覺得很舒服，雖然有些痛，可還是非常地舒服。我也有些受不住的了，因而他每次往前進了一點，我都覺得爽了許多，心裡就急："快......你快出去！"
　　他只笑，身下急得猛鑽："真個......要出去？"
　　我揪著絲綢被兒，狠命擠出二字："出......去！"
　　這邊他已是要完全進來的了，只一個突然地全抽出去，卯足了勁就要一衝而就。我都閉了眼，心想這回全完了，直惱羞得恨不得死了。
　　閉著眼只等最後一個恥死人的衝擊，卻突然全沒了動靜，身上也是突然的一輕一涼。忙睜開眼，只見床邊站了一個人，那小王爺早死豬一樣被撩在床下。
　　我呼呼地大出幾口氣，喜地抱住那人："定天！"這一喜，可直覺得身上萬只螞蟻鑽似的，也千不管萬不管的了，只一個勁地親他脫他衣服。
　　定天抓住我的手，說："你做什麼？"
　　我喘著氣，拼命扒他衣服："抱......抱我。"
　　"你這是求我抱你呢？"
　　他怎麼這麼啰嗦？我都火燒火燎的了，也不管那麼說："求求你了，快抱我吧。"
　　他著我的嘴親了一下，嘴唇涼涼的："你可看清楚了......"
　　我扒著他的嘴就是一陣狂親，將他往床上一拉，躺上面就朝他身下面探去，果然是有了反應。
　　即是如此，還端著做什麼？生怕他又要趁機整我，只拼命取樂他，含著他胸前學著那老母雞又咬又吮，只覺他體溫比平日低，想是尋我而來受涼之故。
　　他一下壓了我："這可是你自找的！"
　　定天也有了許多新玩法兒，正、反、側、倒一一來了個遍，我也不暇問，好不容易那心裡的火熄了，直累得睡死過去。
　　後半夜，我才捂著個痛腦袋真正地清醒過來。轉頭一看，一雙清清亮亮的眸子，膚若白雪唇似朱丹，歡愛後的痕跡清晰可辨。
　　我的媽啊！我嚇得從床上蹦起來，一手指著床上好整以暇的人："二、二、二少、少爺。"舌頭直似打了結。
　　他朝我眨眨眼，又笑："不認識我了，剛才可還熱情如火來著。"
　　我臉紅到脖子根，低著頭一聲不響地穿衣服。
　　"小安。"
　　我穿衣服。
　　他光著身子就下來了，蹲我旁邊："我們再來一次吧？"
　　雖然他生得那樣傾國傾城人見人愛，我還是一巴掌就招呼過去了，用了十成的勁兒，沒想過他會不躲。打過之後，又驚又怕了半天，只瞧他只是看著我，沒什麼發火的跡像，才小聲說："對、對不起。"
　　這話一出口我就糊了，我倒什麼歉啊？想著狠狠踢了那個南靜王一腳。
　　他被我一巴掌打得聲響全無，靜了好一會兒，發呆般地就看我穿衣服。
　　待我穿好了，扶著腰撐著桌子站起來，一邊站一邊呲牙裂嘴，正不知該走該留。他卻開了口了："小安......"
　　等了半天他卻是沒下文了，只一瞧，他似正裁度著什麼似的，心下大驚。
　　自小到大，就只一次見他如此過。那是府裡一個丫頭跳井死了，人人都指芸姨娘，老爺便考慮休妾。正關鍵時候，他一個手指定千秋，指著太太，斬釘截鐵地說："娘做的。"遂所列三大罪證，駁得太太一群人啞口無言，最後太太的大丫頭綺霞做為凶手吞金自裁。
　　我忙說："二少爺，你原諒我吧，我是中了迷藥，才把您當成大......"
　　"夠了！"他揮斷我的話，"再說便治了你！"
　　我連忙閉嘴，就覺他越來越陰厲，越來越可怕，直把我心肝兒都凍成冰了。
　　他欷了欷眼，那雙眼睛浮浮沉沉了幾個春秋，最後吸口氣，說："遲早你得落我手裡。"
　　我吞口唾沫，大概也嚇了個半死不遂了。
　　他轉過頭："你歇一歇，明兒我遣人送你回去，就說我著你敘了些舊，又見天晚了，留你在宮中睡了一宿。"
　　我只一想，這個法子好，說是在宮裡，便少人搬弄是非了。
　　"走吧。"他說著便往外走。
　　我跟著他，大氣兒不敢出一個，又見他出入王府猶入無人之境，還是不敢問個雞毛蒜皮，只恐他在氣頭上，留著我一條小命就是大恩了，哪還敢問東問西？

　　14

　　出了王府，走了一會兒就到了京悅客棧。
　　京悅客棧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客棧，白天黑夜都開著門做生意。我們一進去，那掌櫃的對著二少爺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剩個我理都不理。
　　他看了一會兒，對我說："天字一號房，好不好？"
　　搞了半天他是問我住哪房呢，我說："隨便。"
　　他瞥了我一眼，就對著掌櫃的說："天字一號、二號。"
　　這一眼可真是瞥得嫵媚橫生，瞧著旁邊幾個喝酒的眼睛都直了，酒都從嘴裡往外淌。
　　我很無恥地又很羞惱地想起剛才的事情，完全不由自主的，跟自動播放機似的，叫停都停不住。
　　翌日起來後，二少爺早已入了宮去，只留個口信給我，叫我立刻回相府。
　　我心裡呢，有些氣，又有些愧，不由得磨磨蹭蹭，步行著到了相府。只見一整條街都死氣沉沉的，來往羽林衛個個面無人色。
　　我以為大事發生，馬上想到招星他們，莫非我不在一日便出了大事？於是一步三看，小心翼翼。剛到門口，只見侍劍如見了救命菩薩一般地舒了口氣，宛而又狠狠盯著我，說："你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
　　他眼一瞪："哼，我也不屑知道你去哪裡，快快跟我見大少爺去。"
　　我只佇在原地："干什麼？"
　　"還干什麼，大少爺尋你尋得快將整個府翻過來了！"他一副恨不得將我油煎的樣子。
　　"喔。"
　　"喔什麼喔，快跟我進來。"
　　我跟著他到了俯天閣，碧水一見我，連忙迎了下來，說："你可回來了，真急死我們。"
　　這邊侍劍就退下了，她和我進屋，遣散了外屋的幾個小丫頭，說："沒事吧？"
　　我笑了笑："沒事。"
　　她看了看我，說："大少爺與太太吵起來了。"
　　"怎麼吵起來了？"
　　碧水皺眉："先生原有事不方便說，奴婢也不怪您，知道您是為著我好，可您也犯不著當我傻子。"
　　她看了看我，繼續說下去："是這樣，大少爺昨兒送了客後就被太太叫到了怡紅園，那時夜已深了，不想過不了一刻鐘，他就神色焦急地回來，只問先生回了沒？我說沒有。他便將桌上一應物件都掃在了地上，幾個平常看得十分重的硯兒筆兒折了都不管，怒氣衝衝地就出去了。"
　　"我不放心，便叫了侍劍一起後面跟著。大少爺衝到了怡紅園，跟太太說著說著便吵起來了，大少爺說‘若是人有個長短，他是萬萬不休的，到時一眾人都陪了命去吧'。太太聽後愣了半天，哭了。她這一哭，綺雲也哭，跟著滿屋子人都哭了，勸都勸不住。大少爺又招齊了府裡的家丁連夜去尋先生，結果什麼都沒找著。這不，剛剛又遣了羽林軍來，說是找不著不罷休呢。"
　　她頓了一頓："其間太太親自來了一次，說是再如何不能動羽林軍，不成個體統。大少爺說‘人找不著了，這官索性不當了'。"
　　我聽了，那心雀躍到天上去了，只聽她又說："太太氣得直發抖，綺雲剛說了一句就立刻挨了響響的一個招子，太太又罵‘賤蹄子'，便什麼都沒說地回去了。"
　　碧水有些不安地看著我："先生，您看這怎麼辦？"
　　我忙倒了茶，說："姐姐且坐，喝杯茶吧。"
　　她說："你快想想吧，咱們府裡從未這樣鬧過呢。"
　　我冷笑："這府裡的事還少了，不過一點表皮星子罷了，出不了大事。"
　　就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飛的一樣。定天跨門而進，三步做兩步地一把抱住我："可回來了。"又急地東瞧西瞧。
　　我說："我沒事兒。"
　　他擔心地看我一眼，仍是瞧著。
　　我說："我真沒事兒。"
　　我此刻又高興又慚愧，因抱著他說："定天，你放心，我就是有事兒，也一定告訴你。"
　　他看了看我，說："對不起。"
　　我愣了。
　　他撇過頭："是我不好。都是我。"
　　我捂住他的嘴："別說了。"
　　他拿開我的手："以後，誰欺負你我打誰。"
　　我心裡一時暖如盛夏，猶如飲蜜一般甜美，我說："定天，我想睡會兒。"其實昨夜並未如何睡好，滿心的疑問，隔壁又有個隨時要命的，只不過實在累得慌，才半迷半醒的躺了。
　　他說："那快去睡吧。我守著你。"
　　我一笑："那可說好，以後都要守著我呢。"
　　他點頭，眸中堅定如同磐石："嗯。"
　　便褪鞋，想了一想，還是將衣服脫了，只穿個裡衫，有些東西自然是藏不住的，果然定天神色一震，而後痛苦非常，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問。
　　我忙掖了薄被蓋上，轉頭來笑著說："過來坐著吧。"
　　他見我看了他，轉過頭去，不一會兒轉過來，也笑了："好啊。"
　　我其實是存了私心的，自此之後，他對於太太只是照顧著請安之類的基本禮儀，其余一概不理。
　　這一日，他辦了幾件差使之後，便窩在房裡與我逗著樂兒，說些玩笑話。
　　正說著，一個丫頭進來了，我一看，竟是茗畫。
　　茗畫是太太的丫頭中難得的良善之輩，規規矩矩地請了大少爺的安，又道了我好，才說："先生，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定天說："做什麼？"
　　"吃酒。"
　　定天說："好好的吃酒做什麼？"
　　茗畫說："太太說先生為府中事務勞累了，需犒勞犒勞。"
　　我見著定天的臉色，說："可有什麼好菜？"
　　茗畫忙說："都是剛剛從香滿樓端來的，有炸乳鴿子、燴的鮑魚......"
　　我便知道太太這次是有心的了，心下一動，說："好久沒吃炸鴿子了，倒是去嘗嘗吧。"
　　定天忙說："去那裡做什麼，想吃的話我明日便帶了你去吃，管保你吃飽。"
　　我笑拉了拉他："我知道你擔心我才這樣，我心領著了。但我不願意你為了我委屈。如今太太想來和你修好，雖不知為的是什麼，但只要你心理痛快了，比什麼都好。"
　　他冰說："我哪有不痛快？反正她如此狠毒，不理也罷。"
　　"她是你不是啊，"我小聲在他耳邊說，"所以我才喜歡你。"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中竟是暖意。
　　我便起了身說，"好了，我去去就回，大不了你讓侍劍跟著我。"
　　他說："難為你。"
　　我要的正是這句話。"你再說這話我可氣了，分明拿我當外人。"
　　他笑拉我的手："誰將你當外人了，你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這府裡也就只你真心真意對著我好。"
　　我一笑："你也是。"

　　15

　　來了太太這一邊，倒真的沒什麼事，不過吃了一會兒酒，說了幾句和緩的話，就退下了。定天等在屋裡，見我回來了，忙站起來拉著我："怎麼樣了？"
　　我笑；"吃得不多，還挺餓的。"
　　他說："就知道吃。"
　　晚上吃了飯，他興致很高，說要去街上玩。
　　我們出了相府，直奔到五子街來。說起五子街，裡面還有個故事。說是有個女人，死了丈夫，一個了帶著五個孩子，辛苦拉扯大了。這五個兒子偏生都是有用的，三個中了進士二個做了將軍，一時榮耀分常，連帶著這一條街都興旺了。因而便取名了五子街。但時光拋卻，這五子門到底落魄了，所以至今連個影子也不見，所以就成了故事。
　　即是故事，信或不信隨便。偏生定天就愛問我："我若是死了，你也學著那女人去？"
　　我說："自然，我找人先給我生了孩子再說。"
　　他就擰我的腰，擰得我哇哇直叫，周圍的人都往這兒看。定天出門也不肯換上小廝們的衣服，仍是府裡的那套，縐絲衫子冰紗褂子，佩著吉祥羊脂玉，就只有頭上讓我給拿了下來，就更招人看。
　　我說："你看，讓你換衣服的。若是太太知道了，又要罵我了。"
　　他說："是我自己要出來玩的，她若是罵你，自有我。"
　　說著聽到路邊有糖人兒在叫賣，定天忙拉了我去。
　　有玉皇大帝、如來佛、觀音......他偏抽了個天篷元帥遞給我，然後自已抽了個嫦娥。
　　我一下臉拉長："怎麼又是天逢元帥？"
　　他說："要不給你換個癩蛤蟆？"
　　我說："你看著有癩蛤蟆了嗎？"
　　"要做便是。"說著就問那個賣東西的。那人也有眼色，只覺得是個天上的人掉下來一般，連忙笑著說："會做、會做。"
　　定天說："你做一個，還要一個天鵝。"
　　然後就是，我拿著一天篷元帥跟一醜蛤蟆，他拿著嫦娥跟天鵝，一個勁地得意死了，給了那糖人的一個小銀錠子，喜得人家一個神仙一個神仙地叫，立刻收了攤兒。
　　我說："我才不要。"
　　他說："那你丟了吧。"
　　我看著他。
　　他笑著："好吧，我們倆換。"
　　我高興地立刻伸手過去。
　　他將那兩糖人每個舔一圈，然後給我："吶。"
　　我恨啊恨，一撇身就走。梆地一下就咬掉了天篷元帥的頭。結果兩大男人在街上大啃糖人，只不過一個咬牙切齒，一個得意洋洋。
　　又走到一處，絲竹悅耳的，還有隱隱歌聲傳來，宛轉悠揚十分動情。
　　我轉頭一看，見柳廊盤旋處，幾家店上掛著紅燈籠，照得柳樹都像蓋了紅蓋頭一般。店前客似雲來，個個笑容滿面，好不熱鬧。
　　我問："那是做什麼的？"
　　定天說："我也不知道，走，去看看。"
　　我說："還是算了吧，也不知道深淺的，出了事......"
　　他一拉了我："我就要去看。"
　　其實我心裡也好奇，他又高興，就半拉半走著進去了。有個女人穿金戴銀的打扮得很光鮮，見到我們忙迎上來，笑得渾身的肉都在抖："二位爺，裡面請。"

我直覺不對了，就想退出來，無奈被定天抓得死緊的，硬是拉著進去了。
　　我一進，就傻眼了。
　　台上有唱的，底下有喝彩兒的，旁邊端茶遞水的，人來人往，竟比府裡忙時還熱鬧。只見台上的一個女子半掩著面，肌若凝脂，素手輕撥，一支曼妙曲子就緩緩而出，蕩逸人心。
　　我問："這是什麼曲子？"
　　定天說："琵琶語，現在最流行這個。"
　　我說："確實很好聽。"
　　他嘿嘿一笑："那你學著，以後也彈給我聽。"
　　我說："我不會。"一邊卻猛瞧。
　　這時有人上來招呼，三句話我白了臉。
　　我的媽，這地方原來真是妓院。我瞅瞅周圍，醉生夢死的一個個，那些鶯鶯燕燕，粉裙綠裳，豪客雅士、書生商賈，個個酒裡來去，拋著銀錢玩樂。我急忙往外跑，領子卻被定天拉住了。
　　定天拋出個銀錠子，說："稻香榭。"
　　那招呼的人人眼睛一亮，連連笑說："兩位爺裡邊請。"
　　我就被生拉硬攥著往後拖。
　　我說："史定天你給我放手。"
　　他一徑兒往裡走。
　　只聽那些吵嚷聲漸漸遠去，眼前現出了一片綠意恬然的靜處來。我啊地一聲，這倒是個好地方。雖然有幾處粗糙了，有些過分雕飾，但不失個好園子。園裡種著各種花草，難得的竟還有些農家物，養著雞鴨飛禽之類。
　　我從未來過這裡，不想竟大開眼界。原來妓院未非一些人口中傳言的淫亂不堪，單看這些景致，就知道住這兒的人心思慧潔了。
　　一邊想，就被定天拖到了一個地方，他放下我，此刻再不避，一把摟著我的肩，指著一個牌子說："稻香榭。"
　　我抬頭一見，確是稻香榭三個字，只見鐵劃銀勾，氣勢非凡。小時我們三人一處練字，先生就曾指過的，他的是剛勁有力而失之柔和，我的則是規規矩矩而掬手掬腳，每有不至之處。至於另一個人，哎，不提也罷。
　　我說："這誰取的名字，這樣俗。"心裡有意氣他。
　　他已知我意，笑："那你取個名字來，看比我的好不好？"
　　我說："不若叫個鶯燕居、快活樓、逍遙谷，豈不貼切？"
　　領路的人回身笑說："小爺這便不知了，這是京城史家的大公子、又是京尹的那位爺親自取的名字，見過的人無不說好的。"
　　我與定天對望一眼，哈哈大笑。
　　那人被笑得莫名其妙，見已帶了我們來，吩咐了幾個守門的丫頭就退去了。
　　我看見身旁，心中一動，指著那花說："這不是花中君子嗎？"
　　領著我們的小丫頭不過十一二歲，不解地看著我說："公子，那是梅花。"
　　我說："我只識得花中君子，不識得梅花。"說完就覺得耳朵一痛，卻是被定天咬了一口。他說："調皮。"
　　我捂著耳朵面紅耳赤，嗔了他一眼，幸好那個小丫頭一門心思想我那句話的意思，並沒回頭。我又四處望了望。
　　他說："別看了，這兒沒人。"
　　我說："你怎麼知道？"
　　他突然閉緊了嘴，只說："你看這周圍景色好不好？"
　　我想到那字，沉著臉："你說，你來過多少回？"
　　他左看右看："沒多少回。"
　　我推開他："你背著我勾三搭四！"
　　他見那小丫頭睜大了眼睛看他，不由臉有些掛不住了，一把拉了我在我耳邊說："那時咱們還沒好呢。"
　　我哼了一聲。
　　他又說："准你不理我，難不成還不准我發泄發泄？"
　　至進了屋內，定天立刻遣了外面的小丫頭。那些女孩子想必也是懂得，都一個個溜得比馬兒快。
　　定天轉身就朝我撲過來。
　　我早知他那鬼心思，偏偏就躲，滿屋子地亂轉，椅子桌子書本筆一一用上，就朝著他擲。他稍得近了些，抄著什麼砸什麼。
　　他跑了半天沒得手，輕功都用上了，可惜巴掌大個屋子，輕功能抵什麼用。最後哭著個臉，說："好小安，給了我吧。"
　　我說："誰讓你騙我？"
　　他說："那我再不騙你。"
　　我說："那也不成。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我說："以後告訴你，反正你要先答應我。"
　　男人嘛，就是這一點，要了的時候什麼都撇一邊，特別對著中意的人，祖宗都忘了，他點頭跟搗蒜似的："行。"說著又撲。
　　我閃得也吃力，直喘："口說無憑，立個字據。"
　　他一愣："立什麼字據？"
　　我拿了紙和筆，說："我說，你寫。"
　　他二話不說，坐下來拿了筆："快說吧。"
　　我咳嗽兩聲，慢說道："我說了：史家長子、京尹史定天，今欠家奴小安一事，日後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提出來，我必答應。這就行了。"
　　他一一寫了，只在最後又頓住了。
　　我忙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我不娶的。"說著從背後抱住他，在他耳上吮了一吮："你莫不是反悔了，定天？"最後那個定天我能叫多軟就叫多軟，能呵多少氣在他耳朵邊兒就呵多少，反正叫得我渾身發抖就是了。
　　他一揮而就，擲了筆翻身就向我撲過來，餓狼一樣的眼神兒，扒得了的衣服扒了，扒了兩下不下來的衣服索性撕了，只急著要進去。
　　我本來還想溫存一下，也做些准備，不料他實在是動作快了，力氣也用了十分，竟毫無預兆，突地就挺身進來。
　　我疼得呲牙裂嘴的，直打他："死人。"
　　他也難受，俯下身來，說："誰讓你勾我這半天的。"
　　我努力地放松自己，一邊吻著他一邊說："定天，我喜歡你。"
　　"天......這時候......你......別說這個。"
　　我一見他忍得十分辛苦的樣子，心疼極了，也怪自己一時情迷，動了動身子："我好了。"
　　他拭了拭，只輕輕地往裡進，也不急攻。
　　我吸口氣抬起雙腿盤在他腰上，讓自己更開一些，果然他一聲低吼，就不顧地衝刺了起來。

　　16

　　快樂的日子過起來很快，轉眼盛夏已過，到了中秋。
　　每一年，府裡都很要辦一辦中秋的，老爺、太太、各位少爺、小姐齊聚怡紅園，說說笑笑，聽聽戲，放放花炮。
　　今年雖說人少了，但照樣是要辦的，東西物件一樣都不比往日少。
　　定天就抱怨說："你怎麼天天往外頭跑？"
　　我說："那沒辦法，要買東西。"
　　他說："你讓別人去買就成了，一個總管的，吩咐了別人干不就行了？"
　　我笑："那你京尹做著干嘛不看著別人自已歇息呢？"
　　他一愣，笑："那你以後可得補償我。"
　　我說："我現在還腰疼呢，你說話不要臉。"
　　這幾日他也忙，因為中秋有燈會，買辦的人多，來來往往的，少不得就有些偷雞摸狗、搶劫殺人的事，羽林衛於是每日加派了人手，也增了幾趟班。
　　我見過京尹的令牌，他寶貝得什麼似的，還是被我搶到了手，狠狠蹂躡了一番。那令牌是玉做的，外面鍍了一層金，一面刻彩雲吉祥圖案，一面刻著"盡忠職守，京尹令牌"八個隸字。
　　我說："就這麼小小一塊牌子，可以調動京城一萬羽林衛？"
　　他正在吃葡萄，聞言很驕傲地撇撇嘴："當然。"
　　我說："一萬人，你是他們的頭兒，多威風啊。"
　　他笑了笑："不算什麼的。行軍打仗動轍幾十萬，還不照樣只是一個將軍管著？"
　　我說："將軍是挺威風的。"
　　他咳了下，說："說到將軍，不知道三弟如何了，近日不見來信啊。"
　　我說："沒消息就是好了，起碼沒出事。"
　　他笑了笑："倒真是苦了他了。"
　　我替他剝了一顆葡萄，說："如果京城有人鬧事，就是你管吧？"
　　他說："一般是下面的直接管了，要厲害的才到我。"
　　"如果對方人又多，又殺人不見血呢？"
　　他說："更要管了，不然放著皇上安危、京城百姓性命不顧嗎？"
　　"皇上的安危這麼重要，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
　　他說："男兒拋頭顱灑熱血，一心為國，理所當然。"
　　"那要是你在意的人的性命呢？"
　　他愣了愣，看著我："你干嘛問這麼奇怪的話？"
　　我低頭抱住他，說："明天不就是中秋了嗎？我怕。"
　　他笑："傻子，不會有事的。"
　　我說："反正你要時刻想著我，不可以丟下我。"
　　他說："好。"
　　"要保護自己，別受傷。"
　　"好。"
　　"要不你明天別去了，交給下面的人吧？"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6-6-25 23:52 編輯 ]
作者: 淚蝶    時間: 2009-1-12 22:06

　　"呵呵，我就去一會兒。"
　　他說的是一會兒，結果早上出去，晌午還沒回來。買辦的東西都已經差不多了，我交代了幾件事情，就往蘅芷軒來。
　　老爺是徹底的不行了，太醫都來過了，也只是搖搖頭，開了些保養的方子。
　　紅兒正在服侍老爺吃藥，見到我連忙站了起來："先生怎麼來了，快坐吧。"
　　我笑："我就來看看老爺，今晚能不能去玩。"
　　她嘆了口氣："老爺現在什麼都不懂，去不去都一樣。況且外面風大，他身體也不好。"
　　我說："既然這樣，還是不要去吧。我著人送些好吃的好玩的過來，下半夜我叫小月來替你，你也玩一會兒。"
　　她聞言一慟："先生，這府裡就只你還想著我們。"
　　我說："藥給了我吧，我跟老爺說會兒話。"
　　她說："那我出去看看人參好了沒有，順便包些腌梅子來，你給小月帶去吧，她上次包的一些想必這會兒已吃完了。"
　　我說："有勞了。"
　　這邊紅兒走後，我坐在床邊。
　　老爺搖頭晃腦地看著我，眼神呆滯。
　　我說："三少爺死了，昨日傳來的消息，說是戰死了。"
　　他依舊看著我，哼哼唧唧的。
　　我說："大少爺因為如此，與太太鬧得很僵，說是要搬出去住，就是上面賜的那間章華街的屋子。還有二少爺，也因為得罪了聖駕，現在關起來了。"
　　他沒什麼反應。
　　我慢慢地笑了："被妻子算計的滋味如何？我這人記事早，你做的那些事我樣樣都記得，還很清楚。"
　　我掖了掖他的被子："別人欠我的，我要一樣一樣的要回來，在所不惜。"
　　"你如今變成個呆子了，還是好好保重身體吧，還有好戲沒看到呢！"
　　我將藥倒在屋角的蘭花上，一邊笑："還吃什麼藥，早些死了才好，省得連累了別人。"
　　出去剛走幾步，紅兒就過來了，手裡拿著包梅子，說："新腌好的，先生無事也嘗一個吧，吃飯開胃些。"
　　我笑："多謝了。"
　　"先生別這麼說。自從老爺不大好了，園子裡吃的玩的、每個人的月例一樣沒有少過，別人心裡不清楚，我明白，都虧了先生放在心上。"
　　我說："應該的。"
　　我回去將梅子給了小月，她忙接過："早些吃完了，正要去要呢。"
　　我說："你也不害臊，就知道拿人家的？"
　　她說："有什麼臊不臊的，她跟我好著呢。"
　　我說："你什麼時候和她好了，我怎麼不知道？"
　　小月臉紅了。
　　"這可真奇，你這臉皮比城牆厚的人居然臉紅啊？"
　　她跺腳："先生！"轉身出去："不理先生了，你自己吃午飯去吧。"
　　我說："你等等。你紅兒姐姐一天到晚侍候老爺，今兒晚上肯定也不得閑，你既然跟她好，後半夜去陪陪她吧。"
　　她說："這還要先生教？先生也太把我看低了。"
　　我說："我是怕你忘了。你要真是那樣的人，我還說這個話？"
　　她想了想，便出去了。
　　一會兒，茗畫又來了，見到我笑說："幸好先生在這兒，不然我就白跑一趟了。"
　　我說："什麼事？"
　　"太太發賞呢，順便也讓各個管事的人吃飯，請先生一起過去。"
　　我點了點頭，跟著茗畫出去，說："小月剛剛給我傳飯去了，我去和她說一聲，不然她又要說我讓她白忙一場了。"
　　茗畫只是笑："小月妹妹只是嘴上利害，其實心裡淨疼先生呢。"
　　我笑："虧得你們擔待她，不然她就她那一張嘴，早被攆出去幾百次了。"
　　"哪裡是我們擔待，是她心好，招人喜歡。"
　　我便讓屋裡的一個丫頭傳話，說我去了太太那裡，吃飯了就回。
　　去了太太那一邊，不過跟著另一些管事的一起領些賞錢，然後坐在一處吃了飯。太太只是飯前來坐了一會兒，說了些辛苦了費心了之類的話，也沒有特別地針對我，就走了。
　　我心裡高興，定天這次可把太太震住了，不管怎麼說，她是表面上再不揪我了。
　　這一高興，難免多說了一些話，幾個管事的見了，也都說起來了。管園子的說換了季節了，要銀子重新買花草，管衣裳的說要准備做冬裡的衣裳，管廚房的說牲口少了，要買牲口，最後管房子的人都說了，哪處哪處不行了，要修......總之一句話，要銀子。
　　我飯都沒扒幾口，就托辭著出來了。走到門口，只聽見些小丫頭們議論："......主子不干淨，丫頭也不干淨......"
　　我轉頭一看，大約是幾個中下等丫頭，也不常見，因而就沒留心，只快些走了，免得那些人又趕上來。
　　銀子，真是我的一個大問題。

　　17

　　晚上了，府裡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太太與一眾史家子侄坐了首席，底下依次是我們幾個管事的、各院的大丫頭，滿滿的五六桌子的人。
　　我瞧著太太，雖然時時還是笑著，倒不是真的高興。大少爺二少爺都沒來成，各自都有事耽擱了，只說趕日拜母親。因而首席上不過坐了幾個旁枝的子弟，談吐行事不甚了了。
　　至蟹黃端了上來，太太吃了兩個就放下，問子侄們的話，本是熱絡之意，無奈一桌子的人，不是羞手羞腳澀於回答的，便是說出話來不甚合她的心的，因而等到吃了蘇葉湯，便說累去了。
　　這邊太太一出了園子，幾個大丫頭就玩開了，皆要去放花燈。
　　我因為怕一群管事找我要銀子，連忙閃了人，躲在湖邊的暗處。
　　這時月滿中秋，湖面上波光粼粼，清風一陣陣地拂在面上，帶著花香草氣，十分恬靜。
　　只坐了一會兒，丫頭們便聚到湖邊來了，手上執著各自編的花燈，有荷花的、有魚的、有小船的，各樣都有，不過有的做得華麗些，有的素淡些。放在水裡，漂漂蕩蕩，都是各人的心願，都是美的。憑的什麼樣的人，許出來的願，那都是美的。那些燭火百朵千朵，隨波蕩漾，似一場場的風雲盛宴。
　　"先生。"聲音有若銀鈴輕響，水流石下。
　　我只聞一陣幽香撲鼻，回頭一看，竟是碧水。她頭上插著束新折的桂花，盈盈一笑："先生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呢？"
　　我說："我藏著防別人找我要銀子使。"
　　她笑說："這樣的好日子先生也該熱鬧熱鬧。"
　　我見她手上的花燈，問："怎麼不去放燈？"
　　她的臉突然的紅起來，耳畔肌膚映著湖上的燭如同透明一樣："不知先生可願與我一同放？"
　　我訝然，這樣的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又是敬佩又是窘迫，說："好姐姐，不若等小月一起來了同放吧？"只因這花燈，是要與心屬之人共放的，我即與她無心，就不耽誤了她，哪怕她惱我。
　　她倒是沒有惱，只是站了半晌，有些哽咽地說："那我去找別人放去。"說完便轉身走了，水綠的裙映著波紋，蕩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我嘆了口氣，便出來找小月，讓她去看看碧水，誰想圍著湖找了一圈都沒個蹤影，不知道又跑到哪裡玩去了。
　　這時有人來回說："先生。"
　　我說："什麼事？"
　　那人一張圓圓的臉，倒是有些憨態可掬："月餅可是和以往一樣分去各房嗎？"
　　我說："自然。"
　　他說："只是三少爺不在。"
　　我想了一想，說："還是要送一份去，丫頭們也可以吃一吃，圖個高興。"
　　那人笑了笑："先生果然仁愛。"
　　我被他弄得糊塗了，便回頭細看了看，只見他穿著便服，一身墨綠的絲綢袍子，便知是哪個管事的二把手了，因說："不敢當。"
　　他又笑了笑，去了。
　　我站了一會兒，只見招星急勿勿地趕來，還沒等到跟前："出事了。"
　　我見他行為，已知不妙："快說。"
　　"羽林衛不知怎地找上了門，姚老掩護著我們，被帶走了。"
　　"其他人呢？"
　　他說："沒事，幸虧走得及時，只有姚老被抓了。"
　　我說："原因知道了嗎？"
　　他說："目前還不知道。只是事前突然有個人通風報信，我們才得以逃脫。"
　　我看他一眼："那人是誰？"
　　招星搖了搖頭："他蒙著面，聲音也不熟，實在不知道。"
　　我又問道："那現在如何了？"
　　他說："大伙已搬去了五子街，暫時沒事。"
　　我尋思了一會兒，大責自己這樣不小心，定天這麼久沒有回來，必是有事，怎麼沒有想到？
　　於是說："第一，你現在過去，叫大家不要慌，穩住形勢，我這幾天也抽時間過去一趟。這幾日你就在那裡，也不要過來，有什麼事派人通知我就行了。第二，立刻挑出個人來頂替姚老的位子，就在平日幾個穩重的人中選，綠腰就不錯。還有，找到此次地點泄漏的原因，從裡到外仔仔細細地翻個清楚。以防有人暗中搞鬼。"
　　招星抬起頭："您是說......"
　　"人心難測，我們雖是一處長大，也難保有人見錢眼開。只是防一防，沒有最好。你暗地裡查，萬萬不要驚動他們。還有，你剛剛說有人通知你們，那個人現在也不要急著查，等過段時間這件事平靜了再去。"
　　"就是如此，你快快去吧。"
　　招星佇在原處，問："姚老怎麼辦？"
　　我知道他們都是姚老帶大，情誼深厚，說："你們放心，等大少爺回來我問清楚，再決定怎麼辦，你告訴大伙，誰都千萬不可枉自行動，否則自找死路。"
　　招星領了命去。
　　我在原地正想著，突然兩個丫頭走過來，瞅著我幾眼，說："......風騷的主子狐猸的丫頭......"
　　這聲音雖然小，可是清清楚楚的，跟蟲子一樣爬進我耳朵裡。我大聲吼道："你們說什麼？"我認得她們，那時在太太府上嚼舌根子的，就有她們兩個。
　　她們先嚇了一跳，但一是仗著主子的面，二又見我平日不言語，那稍胖一些的頓了頓便回說："說誰心裡明白。一個男人，還去勾引......"
　　我一巴掌扇在那丫頭臉上，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得兩個人一齊往地上摔，接連的兩聲慘叫聽起來大快人心。
　　兩個人躺在地上，尤自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手上的花燈也掉了，咕嚕幾下滾進了湖裡。
　　我指著她們："狗奴才的，給你們幾分顏面還真把自己當人了？我今兒就打死你們，看有沒有人治得了小爺！"說著又是一人一腳。
　　那兩丫頭先前還瞢著，這會兒痛得滿地打滾，嘴裡哇哇直叫，把園子裡的人都引到這兒來了。
　　那個胖些的一邊滾一邊說："跟咱們一樣的奴才，仗著幾分姿色勾引了大少爺不算，這會兒又派了人去勾張管家的外甥，害得咱連個賞頭也沒了。如今不過說了幾句就打起人來，被這樣欺負索性死了算了。"說著就往湖裡跑。
　　我一把抓住她，冷笑："想死是吧，我就成全你！"說著對著她肚子就是一腳。那丫頭被踢得半天聲響全無。另一個丫頭見了，手捂著嘴，已是嚇得面無人色。
　　旁邊的人見了，也沒一個上來勸。
　　我指著她們："嚼舌根子的給我聽著，要是再讓我聽到一句入不得耳的話，我見一個打一個，看你們有幾條命來跟我叫！"
　　說著狠狠看了她們一眼，甩袖就走。
　　回到房裡，仍是想著那件事，著實煩燥，揮手將桌上的碗碟摔個粉碎，分來的半個月餅也落在了地上。
　　怎麼好好的被羽林衛知道了地方，不說此刻是否過得了這一關，就是以後行事起來也麻煩。前日已經叮囑了姚世林小心，萬不可能是自己人出了狀況......
　　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只聽簾外突然傳來一聲輕泣，小月走了進來，一邊擦著眼角兒："先、先生。"
　　她走到我面前，撲咚跪下："害著先生受辱，小月請罰。"
　　我揮揮手："沒有的事，別瞎想。"
　　她卻是哭得厲害了："先生，我跟趙琅的事本該先說與你的，只是見你忙著過節，不想煩著您，才打算過了節再說。誰知就有人說三道四......"
　　我起了身："小月，你先回房睡，讓我一人靜一靜。"
　　小月拼命咬著唇，顫抖著站起來："即是......如此......小月明日......來領罰。"

　　18

　　一直到了深夜，定天才回來。
　　我連忙迎出去，一面瞧著他的臉色："怎麼才回來，吃了飯沒有？"
　　倒是看不出什麼。
　　他搖了搖頭。我連忙吩咐把溫著的燕窩粥拿來，又伺候他洗了把臉。
　　他舒了口氣地坐在椅子上。
　　我說："發生什麼事了？"
　　他看著我，笑："沒什麼。"
　　我說："其實我也知道你是不好說什麼的，但我總是忍不住問。對不起。"
　　他笑著拉我入懷，溫熱的氣息噴在我耳邊："抓了個人，可能是幾起盜竊案有關，正審著呢。"
　　我說："盜竊？"
　　他說："偷了幾個人家。"
　　我想了一想，也還合些情理，羽林衛雖說不管這些事，但姚老做的事中，他這樣說也是沒有錯的。於是說："那你明天還去嗎？"
　　他嗯了一聲，就用鼻子蹭了蹭我："今晚上沒趕回來陪你。"
　　我覺到他慢慢升高的體溫："嗯。"
　　"想不想我？"他用舌頭舔了舔我。
　　我點點頭。
　　他扳過我的臉，嘴唇覆了過來。他的嘴有些干，因而覺得特別的熱。他一把將我壓下來，說："我補償你。"
　　我說："這是椅子上。"
　　他吻著我的脖頸："以前還不照做。"說著手就向下撫了去。
　　上次之後，他便開始注意我的反應。現在一邊用手套弄著我，一邊喘著氣："舒服......嗎？"
　　我點點頭。
　　他吻著我，舌頭一直往裡伸，像要將我吃進去的一樣，手下也是不停，時而緊握時而輕捋。
　　"定天......"我不久便射了。
　　他就著液體來到那裡，輕輕地推了進去。
　　他問我："我......好不好？"
　　我說："好。"
　　"那你......喜歡......不喜歡我？"
　　我說："喜歡......喜歡極了。"
　　他低吼了一聲，衝刺起來。他的身體好熱，皮膚因為汗液而發黏，手上的硬繭一寸寸地撫過我的皮膚，口中不停地念著："小安......小安......"
　　事後，我見到放在門邊的燕窩粥，很是臉紅了一下，端回來遞給他。
　　他睜開眼，寵溺地朝我笑了笑，張開嘴。
　　我撇過頭，仍是伸著手。
　　結果什麼動靜都沒有。我回頭一看，他閉了眼睛，唇角翹得老高。
　　我承認敗給他，坐下："喂你。"
　　他睜開眼，望著我的嘴。
　　我說："不行，髒。"
　　反正我不用嘴喂他就是不吃，也沒辦法，只得口對著喂一喂。喂著喂著，這重點又不在粥上面了。他抱我上了床，狠狠吻了吻我："真想一天到晚都做你。"
　　我扶著他的肩，被他固定在上面。
　　他說："坐上來。"
　　我沒試過這種姿勢，可還是坐了上去，看見他越來越迷離的雙眼，微張著的唇，便快速的上下起來。
　　他不斷地呻吟，身上泌出顆顆晶瑩的汗珠。我喜歡看他這個樣子，於是更加用力，時而轉幾個圈，時而慢一些，他激動得直叫："小安、小安......"
　　少不得和他起來吃夜宵，半夜三更地，他笑呵呵地吃得愉快得不得了。再三的折騰後我也餓了，於是也吃。他說干脆來喝酒吧，於是又喝了酒。酒後興致就更好了，他拉著我又做了兩次，筋疲力盡，歪在一起就睡了。
　　第二天天沒亮，我是渾身酸軟地爬起來，翻出箱子裡的玉佩，倒掛在他的官服上。然後又爬上床睡。
　　不一會兒，他照著平常的時辰醒了，輕輕兒地從我身邊挪下去。
　　我睜開眼，他說："吵到你了？"
　　我搖了搖頭："昨天中秋給你買了一塊玉，掛你衣服上了。"
　　他親親我的額頭："謝了。"
　　我閉上眼，聽到他正在穿衣服，然後把玩著那玉，輕笑說："怎麼掛個倒的？"
　　他在外屋去吃早飯，我睡眼迷蒙地起來，伸出頭："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他說："說不好，不要等我，你先吃吧。"
　　我嗯了一聲，眼掃了掃玉，仍是倒著掛的，回床上繼續睡。正睡得迷迷糊糊，覺得嘴上被親了一下，聽見定天說："懶蟲。"
　　等我一覺醒來，只覺屋外陽光大熾，想必已是晌午的了。才剛要起來，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大跳。
　　從簾子的縫隙裡看過去，小月正跪在地下，滿臉淚痕。
　　我穿好了衣服，出門，趕忙將她扶起來。
　　她只是不起來，一個勁地道歉責怪自己。
　　我說："快起來吧。我不過是教訓教訓那些人，叫她們以後不敢再亂說話，瞧你哭的。"
　　她說："先生，都是小月不好。"
　　我說："你哪裡有不好，男歡女愛本來就是正常的，只是因為你跟了我，所以要被她們說罷了。你再不起來，可就是怪我了。"
　　她聽見如此說，連忙起來了，一邊還在啜泣："那些人怎麼天天嘴上不留點德的，這樣說我們，何苦來？"
　　我說："這世上就有這麼些人，整日無所事事，不知進取，看著比她們好的，心裡就不舒服，恨不得將其踩在腳底下。我們不要在意她們。"
　　我見她雙腿打顫，就問跪了多久了。她說沒有多大一會兒。這時碧水進來："還沒多大一會兒呢，大少爺剛出去就進來了。我說著先生沒有生氣的，你信不信？"
　　小月說："我只是自己心裡過不去。"
　　我說："那還沒有吃早飯吧？碧水，煩你做些東西來給我們吃吧？"
　　碧水笑著去了。
　　我讓小月坐在我旁邊，說："以後別犯這個傻了，我就是氣也不是氣你。誰對我好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你看你，好端端地跪上這麼長時間，腿疼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苛責你呢。以後可不許這樣了，知道了嗎？"
　　小月點了點頭。
　　"看你，哭成個大花貓了。待會就在這裡讓碧水給你畫一畫，不然出去可丟我的臉。"
　　吃飯時小月添了碗，我說："小月，你再吃下去可變肥婆了啊。瞧瞧你，這個月胖了不少。"
　　小月臉一陣紅。
　　碧水說："不怕他，小月你就吃吧。在家裡有人怕你吃窮他，在這裡不怕。"
　　我說："好姐姐，你別挖苦我啊？"
　　"誰讓你挖苦小月來著？"
　　我說："我哪有挖苦，她確實胖了不少，到時她嫁不出去，你可負責？"
　　小月忙說："先生休取笑。"
　　碧水也不好說話了，女兒家的嘛，總是有些話羞羞的。
　　小月吃過飯，我將一疊整理好的賬本交給她，讓她好好收著，再拿新的賬本冊子來。碧水又給她擦了些胭脂，她便去了。
　　剩了我跟碧水在屋子，碧水立刻說："剛剛墨竹找我去繡花。"
　　我說："那你去吧。"
　　於是這房裡就剩我一個人了，正考慮著要不要出去，定天就回來了。
　　他沉著臉，回來便將劍擲在地上，喝了口茶，悶聲不響。
　　我見那塊玉好好地倒掛著，便過去揀起劍掛好，倒了茶，又在旁坐了，等到他臉色略好些，說："怎麼了？"
　　他喝了口茶，使勁吸了口氣："那人死了。"
　　我驚訝地說："是昨天抓的那個？你們處死他了？"
　　他皺眉說："哪等到我們處死？他自個兒咬舌自盡了。昨天還好好的，他只是不招，也就沒有防備，再說大刑都還沒動，誰想著他居然冷不丁就死了！"
　　我說："一定是怕了。"
　　他說："沒有，我瞧著不像是怕，倒像......"
　　"像什麼？"
　　他想了想："像有人要他那樣做的。"
　　我說："誰讓他那樣做？"
　　他說："就是這個說不通，也沒有人去看過他。"
　　我說："莫非是羽林衛中的人？
　　他一愣，看了看我："這倒是個理由。"
　　我說："我就隨便說說，你可別全信。我是看你愁眉深鎖的，忍不住多說了一些，能解開些就解開些。不能解，陪你說一說也是好。"
　　他笑一笑："就你嘴會貼人。"
　　我說："是我的嘴貼人？"
　　他說："我說錯了，是心貼人。"
　　"這還差不多。"
　　不想他剛坐了一會兒，就有小廝來說外面有人找。
　　我問："是誰？"
　　小廝答："是衛副長官。"
　　定天忙答應著去了。我坐在屋裡，想一想，先備著衣服，果不然一會兒小廝來說："大少爺有事去營裡了，讓安管事用飯時不用等他。"
　　我於是換了衣服，便出來。經過瀟瀟園時，正好碰到了碧水，她正坐在山石上，見我臉上一紅，忙站起來說："先生。"
　　我答應了一聲。
　　她又說："先生這是要出去？"
　　我說："嗯。"
　　她瞧著我，好像很多話要說。
　　我說："有什麼事？"
　　她連忙搖了搖頭，低著頭絞手指。
　　我乍一見真稀奇，碧水一向行為大方，鮮少見這些柔媚神態，不禁說："可要帶些什麼嗎？"
　　她紅了臉："不、不用了。"
　　我笑了一笑，轉身便走。
　　"要不、先生給我在金翠樓帶一枝釵子吧？前兒茗畫戴了一枝，很好看的。"

　　19 20

　　出來後，仔細著身後有沒有人跟著，便來到了五子街，依舊買了個紗帽，從柳廊中穿過去，一路上人煙稀少，只偶爾有個把宿夜的恩客在街上走著。路上又見著一個老鴇，正一邊罵著個年輕書生一邊指使一群壯丁們將他往外趕。
　　那書生被打得鼻青臉腫，仍舊說著："我沒偷、我沒偷。"
　　老鴇說："那麼大間屋子，不是你是誰，難不成還是我？別以為長得幾分姿色勾引得我女兒，老娘照樣打得你翻不了身。來呀，給我把他這張臉打爛了，看他還到處招搖撞騙！"
　　那書生被打得著實慘，只拿手抱著頭，口中說："沒偷就是沒偷。誰勾引如玉了，明明是她纏著我！"
　　老鴇說："給我打、狠狠地打！"
　　我走過去："老鴇，他欠多少錢？"
　　老鴇笑："公子要替他還錢呢？也不多，五十兩。"
　　書生說："明明只有十兩，啊......"說著又挨了一下。
　　我丟出兩個大銀錠子。
　　老鴇捏了捏銀子，朝書生說："算你走狗運。"說著轉過頭來，笑得見牙不見眼，說："公子真好心腸，要不進樓裡坐坐吧？好多姑娘等著呢。"
　　我轉身就走。只聽後面那書生叫："喂，你等等。"
　　我只顧走，突覺身後起了陣風，回頭一看，竟是剛才那位書生。
　　"不是叫你等等嗎？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住哪兒，我好還錢。"
　　我見他臉上青紅相續，一只眼睛腫得核桃那麼大，說："不用還。"說完便走。
　　他竟一只手抓住我："不行。"說完嗯了一聲："你手可真細，像娘兒們似的。"
　　我一手反扣在他脖子上："再跟著我不客氣了。"
　　他笑："會武功......不跟就、不跟......"
　　我說："當真不跟？"
　　"快、死人了。"
　　我松了手，轉身走。誰想他竟跑到我前面，說："我可沒跟你，我在你前面。你老實告訴我嘛，你住哪兒......還想抓我，沒那麼容易！"
　　我說："你既然會武功，為什麼剛剛打你你不還手？"
　　他說："我才不想跟他們打呢。最好讓她們以為我是個窮光蛋，就不會纏著我了。"
　　我說："你是不是要還我錢？"
　　"啊。"
　　"那好，章華街的嚴延年欠我一百兩銀子，你去給我要來。完事我們一人一半。"
　　我見他睜大了眼瞧我。那雙眼睛還真是通透得不似個成年人。
　　"刑部尚書嚴延年？"
　　我說："是。"
　　他大聲道："老頭子什麼時候欠人一百兩，我怎麼不知道？"
　　我止住了步伐，慢慢地轉過頭來看他，卻是長得不錯，下巴尖尖，一雙桃花眼："你、是、誰？"
　　他咳了咳，抬高下巴說："我是嚴長寧。"
　　一早調查的年延年的資料我看過，嚴延年中年喪妻以後一直並未再娶，生的唯一一個兒子，名字就叫做嚴長寧。因從小體弱，年幼時便跟著一位得道高人習武，甚少回家。我瞧著眼見面前這位長得如花似玉的公子，很難與那個尖嘴猴腮活像餓了百八十年的中年男人想到一起："你是、嚴延年的、兒子？"
　　他說："是啊。"又說："你還沒告訴我，老頭子什麼時候欠你一百兩銀子？他都做什麼了？是不是買小妾了？"
　　我看著他，既然他是嚴長寧，這就要考慮考慮了，又見他行為灑脫之至，就笑說著："既然如此，改天我去尚書府，親自找你要銀子去。"
　　"那可不行，萬一你要不去呢？"
　　有人見過怕債主不上門的嗎？"一定去。"
　　他說："什麼做保？"
　　我說："你要什麼做保？"
　　他突然一伸手："給我看看......"
　　紗帽被摘了下來，我驚愕地睜大了眼瞧他，沒了一層紗隔著，他更顯得精致了，皮膚有若白瓷，說："紗帽還我。"
　　他把帽子還給了我。
　　我戴上帽子："看也看了，沒什麼了吧？"又見他不答話，只一個勁盯著我，便說："我改天再去嚴府拜訪。"
　　我越過他往前走，直走了好遠，才聽到他喂的一聲，趕忙閃進旁邊的小巷子去。
　　NO 20
　　五子街的小巷子多了去了，長年住在裡面的也不一定搞得清楚，更何況嚴長寧？我按著招星留的記號，七彎八拐地，到了招星當初買的屋子。
　　倒也很平常，不過比平常人家大一些。我敲了敲門，輕三下，重兩下，輕五下。
　　門開了，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男孩子問："你是誰？"
　　我伸出手上的玉佩，他見了忙說："快進來。"然後另一個孩子去通報。
　　這邊他領著我往前廳上走，我問他："最近可還好？"
　　他低著頭："還好。"
　　"大家有沒有想去救姚老？"
　　他說："有。"
　　我便不說話了。這時招星與綠腰出來，見到我："主子。"
　　我點了點頭，那個孩子去了。
　　我問："最近大家情緒怎麼樣？"
　　綠腰看著我身旁的一棵石榴樹，樹上滿滿的都是葉子，零星掛著幾朵桃紅的殘花。
　　招星說："還可以。"
　　我說："叫其他兩個到前廳來，我有話說。"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人便都到了。許久前還是孩子的他們，現在一個個都是肩寬背闊的少年了。
　　我坐在首座上，這是一張桃紅木的椅子，墊著銀鼠襖，椅背上雕著龍踩雲層的圖案。
　　他們四個人便齊齊跪了："主子安。"
　　我說："快起來吧。"又叫他們坐了，說："前些天叫做的鞋子可收到了？"
　　招星說："都已經發下去了。"綠腰撇了下頭。
　　我看了看他們，說："想救姚老嗎？"
　　他們不說話。
　　我說："他一手帶大的我們，猶如親人一樣，救他是應該的。我已經想過了，大事雖然重要，但姚老待我們恩重如山，卻是非救不可。"
　　他們都抬頭來看著我，綠腰也驚訝地看著我。
　　我說："我昨日問過史定天，他們不太肯定姚老的身份，所以應該不會貿然下手。不若我們現在就來商量一下，如何在羽林衛未害及姚老之前救出他來。"
　　招星立刻就站起來，說："主子，萬一我們被發現，那......"
　　我搖了搖頭："別說這此，現在只管姚老。"
　　他們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綠腰從懷裡掏出一張牛皮紙，說："這是羽林衛兵營的分布圖。"
　　我連忙拿過來，鋪開在桌上。他們立刻過來了，盯著那張圖指指點點。
　　綠腰指著那張圖，詳細地說明了兵營裡面的布置，指著畫了個紅圈的地方說："這便是關姚老的大牢，我們可以趁天黑從北門進去，那裡妨衛比較弱，不容易發現。"
　　張大是管練武的，他拍著綠腰的肩："奶奶的，老三什麼時候搞到這幅圖，咱們怎麼都不知道？"
　　綠腰只是笑了一笑，又看了我一眼，說："主子，你看這樣好不好？"
　　我想了一想，說："這裡面我不是非常清楚，你既然調查過了，素來心思也慎密，都聽你的。"
　　綠腰走到我面前，跪下："屬下本打算之後向主子領罰，沒有想到......"
　　我趕忙扶起他："我都知道。昨天我說緩一緩，是要先摸一摸情況，並不是你想的意思。你這次莽撞行事不好，搞不好會害了大家。要知道我們是個整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以後萬不能再這樣。"
　　他狠狠點頭，說："是。"
　　當下商量好救人的計劃，我負責今晚將定天留在相府裡。幾個人談妥之後，甚覺安心，便一起喝茶，張大說："記得小時候，咱們偷了銀子買吃的，姚老問是咱們誰偷的。綠腰第一個說是自己，被姚老打得皮開肉綻的。"
　　綠腰說："當時窮啊，沒辦法。我還算好的，你們幾個，可是被罰了幾天不許吃飯！還是主子高明，硬說沒偷也沒吃。"
　　幾個人就笑起來。我說："我當時其實嚇壞了，姚老單獨一個個地問我們，我就想你們應該都不會承認的吧，於是死也不認，誰知道你們一說就說出來了，就只有個招星跟我對些盤子，不過也禁不住問。"
　　招星搔搔腦袋："我那是跟著主子走呢。"
　　"哈哈哈......"
　　這時有個人慌張地跑進來，在李四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見李四瞬間慘白了臉，轉過頭問："什麼、時候的事？"
　　那人說："就剛才。屍體還在羽林兵營的土坡上堆著。"
　　李四唬了半天，看了我們一圈，又看著我，說："姚老、姚老死了。"
　　他的眼充滿了血絲，好像十數天沒有睡覺的人。我驚訝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他的呼吸急促了："姚老死了。"說完轉頭用袖子抹了下臉。
　　啪--茶杯從手上掉下來，我顫抖著站起來："怎麼可能，明明說不會處死的？"
　　幾個人都不說話，張大拍案而起："媽的，現在就去找羽林衛們報仇，老子看不慣他們很久了！"
　　李四說："張大，姚老是自盡的。"
　　張大怒目而視："自盡的又怎樣，老子照樣殺他們雞飛狗跳！"說著又往外衝，卻被招星一把攔住。
　　"你做什麼！"
　　招星抱著他："二哥，你冷靜點。"
　　張大說："冷靜、怎麼冷清？人都、人都死了！"說著掙扎著："你給我放開，不然老子不客氣了！"
　　我轉過身，哽咽地說："姚老、您這是何苦？"
　　說完屋子沉寂一片，綠腰第一個站起來，紅著眼將那地圖撕得粉碎，拋在地上，又用腳踏了："遲早有一天，老子要讓你們償命！"
　　幾人齊聲道："老三？"
　　綠腰轉過身來，使勁吸了口氣："二哥，你要當我是兄弟，就回來老實坐著。姚老這樣做，無非是不想連累我們，你這一去他就是白死了。"
　　幾個人都不說話，張大仍悲憤地站在原地。
　　"二哥，姚老的心願你還記得吧？我想我們不去，他在天上也會高興的。"
　　我一把抽出牆上的劍割在手心，血如同罌粟花一樣落在地上，開得紅艷妖嬈："姚老，我必不負你所托。今日之仇，來日必加倍索償，以血為誓，血債血償。"
　　另四個人也抽出腿上的匕首，狠狠割在手心："以血為誓，必要血債血償！"
　　我看著他們，心裡悄悄嘆了一口氣，悲痛欲絕。

　　21 22

　　"喂！"
　　右肩被人猛拍了一下，我暗道大意，一邊抽身後退，卻只見背後一雙滿是笑意的桃花眼："是你？"
　　他說："怎麼這麼長時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我說："你在這裡干什麼？"
　　"當然是等你啊，你一閃就不見了，我還有話沒問你呢！"
　　我說："什麼話？"
　　他愣了愣，眼瞟天上，尖下巴翹起："嗯......什麼來著？"
　　我指著旁邊的酒樓："陪我喝一杯吧。"說著就往裡走。
　　他跟上來："你請我喝酒？那我可先說了，劣酒我可不喝，還有......喂喂，你聽沒聽我說話。喂！"
　　我隨便坐了一個靠邊的位子："小二，來壺好酒，二斤牛肉。"
　　小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邊嘰嘰喳喳的嚴長寧，說："就來。"
　　嚴長寧笑眯眯地說："干嘛不緣無故請本大爺喝酒啊，是不是看本大爺貌比潘安風流儻倜忍不住動心了？哈哈哈......你瞪我干嘛？不要不好意思嘛，這事兒我遇多了。要不，你把帽子拿下來，讓我再考慮考慮？"
　　我轉過頭去，外面驕陽似火，照得柳樹像漆了金子一般，妓院門前的紅燈籠如同一顆顆的石榴果。
　　石榴果......
　　我說："你喝酒、厲不厲害？"
　　他愣了一下，鳳眼一挑，狡黠挑釁："你不會是想灌醉本大爺，然後......咳咳，還可以吧。"
　　這時肉來酒來，他兀自倒了一杯，仰頭飲盡："好酒！"
　　我一聞，皺眉："這是什麼酒？"
　　小二眼翻在頂："這就是本店的好酒了。"
　　我手一揮，順著甩出一錠銀子："酒錢，上一壺紅梅珠香。"
　　酒壇在地上砸個粉碎，裡面的酒潑了一地，小二起初要火，待見到銀子，兩眼一亮，忙拾了起來，放在嘴中咬："是是，這就來，二位爺等著。"說著樂呵呵地跑了。
　　嚴長寧看著地上："喂，你干嘛把酒砸了，多好的酒啊？"
　　我不理他。
　　他說："我是說，就算你不喜歡喝，你可以給別人喝嘛，知道多少人想喝卻沒得喝嗎？"
　　我說："我自己都顧不了，哪裡顧得了別人？"
　　他打我："得了吧你，裝什麼深沉。"
　　我被打得往前一踉，瞪他："你給我喝酒不許說話！"
　　他笑："喝酒不說話有什麼意思，哥哥告訴你，喝酒就是為了說平時不敢說的話的！"
　　這時酒上上來，小二笑眯眯地說："二位爺慢用。"
　　嚴長寧又是一仰頭干盡，笑："好酒！"
　　"得了吧，你知道什麼是好酒？"
　　他說："心情痛快就是好酒。"
　　我瞥了他一眼，笑得眉飛色舞，確實一幅高興極了的樣子。我說："你有什麼高興的事？"
　　他愣了愣，說："其實、其實也沒什麼。"
　　我說："沒什麼還這麼高興？"
　　他呵呵地笑，看著我，過會兒說："喂，你怎麼喝酒的，以為這是水啊？"
　　我握著酒杯，上面印著藍色花朵的圖彩，密密地環繞一圈，說："來，跟我喝一杯。"
　　他舉杯相碰，與我一飲而盡。
　　"再來一杯。"
　　砰--
　　"再來一杯。"
　　嚴長寧放下酒杯："沒你這麼喝的，別喝了。"
　　我說："不喝就滾。"
　　他皺了皺眉："滾就滾。"說著站起來，"你可別叫我回來，因為我肯定不會回來的。哼！"他走到門口，回頭："喂，你別叫我回來啊！"
　　酒這麼苦，怎麼會有人覺得好喝？那些嚷著好酒的人，真不知是怎麼想的。我搖了搖頭。苦就苦吧，苦些好。
　　記得初次遇見他，還是只有五歲的時候。在藜芷軒的後院裡，他突然從天而降，跪在我面前："主子。"
　　那時正是冬天，他的頭上肩上落滿了雪，乍看下猶如雪化成的妖精。我嚇得大叫。他連忙捂住我的嘴："主子，我是姚世林，鳳凰家的暗影。"
　　我立刻停住了叫喚，看著他。
　　他有一雙浩瀚如同大海的黑眸，及斜飛入鬢的劍眉。他說："我找了您很久，小主子。"
　　我沉默地看著他，直到他拿出一塊青色的鸞佩。
　　我說："起來吧。"
　　他喜上眉梢，微笑有如冰面綻破而現汩汩暖流："傳說小主子記事非常原來是真的。"
　　他帶我去了一個園子，那裡種著一大片的石榴樹，每到春日，園子裡的石榴花一開，繁茂有如花海，桃紅、血紅、粉紅，紅得鮮艷奪目絢爛繽紛，但卻從來不結果。
　　我問："姚老，它們為什麼不結果子？"
　　他笑了笑，沒有作答。
　　在那個園子裡，又認識了張大、綠腰、李四、招星，一起跟著他習武。那時知道，姚老的從天而降原只是輕功，並非妖術。
　　習武開始是我的進度最快，後來便不行了。
　　姚老說是因為我思慮太雜，心事太多，無法專心武學。他說："你原本就不需學高深武功，只要自保就夠了。"
　　可當時的少年心性，恨不得什麼都是最好的，哪裡肯依。依舊日夜勤練，卻還是被趕上了。首先是綠腰，然後依次張大、李四、招星。
　　第一次被超越時，我跟綠腰狠打了一架，他的衣服上劃破了三四道口子，臉上也掛了兩道血痕。
　　姚老見了，趕忙看了看我，見只有衣服上一道口子，松了口氣，讓綠腰給我跪下認錯，綠腰卻死都不跪。
　　我說："姚老，我沒事，你不要綠腰跪了。"後來想一想，當時綠腰已經讓了我。
　　"小主子，你是主他是僕，沒有僕人傷主子的理。"說著回頭喝道："還不跪？"然後自己也跪了："屬下教導無方。"
　　一下嚇得其他三個都跪了，綠腰於是也跪了下去，只是抬頭瞪著我。從此再不與我比劍。
　　一晃十年，園子換了一個又一個，不變的，只有那成片的石榴花，永遠只開花不結果的石榴花。而為什麼他那樣喜歡，也不清楚了，永遠都弄不清楚了。
　　綠腰笑著說："主子，你看這樣好不好？"
　　他跪下來："屬下本打算之後向主子領罰，沒有想到......"
　　這樣，好不好？當然好。領罰？哪裡有罰來讓你領。
　　一杯又一杯，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頭越來越重，酒壺卻是越來越輕了。我叫道："小二，再來一壺！"
　　執起壺，酒液泛著透明的光澤，湧動著淡淡的梅香，一如冬日裡那下不盡的綿綿白雪。那一場雪裡，有我、他、和四個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起玩老鷹捉小雞，個個跑得像逃命的山雞，隊伍擺得像扎命的蜒蚓。他總是當老母雞，我總是做鷹，而張大總是最容易被捉到的一個，最後哄然而散，哈哈大笑。
　　"喂、喂！"
　　誰叫我？我抬起頭，只來得及看見一雙微嗔的桃花眼，便咚地一聲撲在桌上。
　　NO 22
　　臉上癢癢的，我伸手撓了撓。
　　啊，頭痛死了。
　　"喂、你醒了別裝睡啊？"
　　接著就有一只手在我身上推啊推，把我推得波浪鼓似的，不禁頭更痛了，嚷道："誰啊？"一邊半睜了眼。
　　那人一雙桃花眼通透若水，兩頰微微泛紅："醒了？"
　　這人是誰？我揉揉腦袋："嚴長寧？"
　　"干嘛？"
　　這一說話才覺得口干舌燥，趕緊找水喝。咕嚕咕嚕灌了一杯，四周看了看："這哪兒？"
　　他說："客棧。"
　　我說："好端端地帶我來客棧干什麼？"接著低頭一看，怒目咬牙："你、你......"
　　"你什麼你？是你自己一個勁地嚷熱自已扒的，跟我沒關系！"
　　"跟你沒關系你臉紅什麼？"
　　他說："我、我......"
　　"我什麼我，做賊心虛了吧？"
　　"我懶得跟你說！"
　　"哼！"
　　我喝著茶，慢慢想起之前的事。
　　"喂。"
　　"干什麼？"
　　"沒。"
　　靠，沒事瞎嚷什麼。
　　"喂。"
　　我說："做什麼？"
　　"嗯......我看你發呆，那個你要有什麼委屈可以跟我說，我嚴長寧打遍天下，沒幾個人是我對手。"
　　我看了看他，十分不解。算了，反正這人思維跟我不太一樣，忽視。
　　"喂。"
　　我橫斜他一眼："我有名字的。"
　　"那你又不告訴我。"他一副本來如此，錯都在你的樣子
　　"於小安。你再喂一次試試看！"
　　"於小安、於小安，小安，"他一個人念了會兒，"小安，你真有錢。"
　　"啊？"
　　"剛剛我交房錢的時候，看你口袋裡好多銀子呢。"
　　我趕忙翻出錢袋來瞧，一看居然少了十兩："我錢呢？"
　　"交房錢了啊？"
　　"要十兩這麼多，當這裡皇宮啊？"
　　他說："我順便交了一個月的。我打算在京城呆上一個月。"
　　"你呆一個月關我屁事，把錢還給我。"
　　他嘿嘿一笑："不要那麼見外嘛。"
　　"不是我見外，是咱倆本來就不熟。"手一伸："還錢。"
　　他巴巴地靠過來，說："小安，你不知道你醉了的樣子，到處罵人不說，還一個勁地脫衣服，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你弄上來的。再說、再說，"他臉紅了，"你還抱著我，死都不放來著。"說著哀怨地瞟我一眼。
　　六月的尾巴裡，我突然覺得寒風颯颯，臉都僵了："不、不可能。"我一點印像沒有。
　　"喂，大大夫敢作敢當，做了不認算什麼？你還一個勁地么兒么兒地叫，不信你去問樓下的，每個人都看見了，你就抱著我，一個勁地叫......"
　　"你再叫，讓所有人都聽見啊？"
　　他拉開我的手："嘿嘿，信了吧？"
　　我說："那你也得還錢！"
　　他一臉委屈："如玉抱一下我也要給我五兩銀子，你少說抱了我半個時辰，還上摸下摸的，還......"
　　我氣得嘴都歪了："十兩是吧？好，我給你了，你再給我說一個字我馬上打得你腦袋開花！"
　　"你功夫沒我好，打不到我。"
　　我拿起桌上的茶，消消火消消火，要氣死了。
　　"對了，我瞧你身上紅的綠的，又像被人咬的又像被人勒的，我是打遍......"
　　卟--
　　"咳咳、咳咳......"我抬起頭，"我警告你，你敢在別人面前說今天有關任何一句話，不，一個字，我保證殺了你！"
　　他眨眨眼："你、你別這麼嚴肅好不好......我答應就是了。"
　　我扣好衣服，決定立刻離開這裡，不然得氣得七竅出血。
　　"對了。我老頭子怎麼欠你銀子的？"
　　我回過頭："啊？"
　　"一百兩銀子啊，他怎麼欠你的？"
　　"喔......"我點了點頭，"你不是說了嗎，他買小妾的。"
　　"哈，我就知道這老頭人老心不老，還在我面前裝正兒八經。看我找機會怎麼修理他，哈哈哈......"
　　我看了看他，覺得這人真是沒救："後會有期。"
　　"哈哈......有期。"
　　我出了門，很不幸地發現客棧裡掌櫃跟小二看我的神色怪異，於是加快了腳步趕緊離開。
　　結果嚴長寧在後面喊："於小安，我還不知道你住哪兒呢？"
　　這第一回他連名帶姓地叫我，就讓我像過街老鼠一樣趕緊閃了人。
　　回到相府，定天已經回來了。
　　他見到我："去哪兒了？"
　　我說："出去走走。"
　　他在我身上嗅了嗅："喝酒了？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我說："我剛在街上遇到一個人，你猜是誰？"
　　他說："是誰？"
　　我就把嚴長寧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當然省去醉酒後的部分。
　　他聽了一笑："早聽說嚴大人有這麼個活寶兒子，倒一直沒有見過。聽你這麼說，還真是那麼回事。"
　　我說："他就一傻蛋。"
　　他搖了搖頭："他只是入世未深罷了。你看他還知道酒灑了可惜，讓給窮人去吃，豈不是心明的麼？"
　　我想了一想："好像是那麼回事。"
　　"所以說，"他親了親我的臉，"你還很多要跟我學呢。"
　　我說："那師父海量，就都教給我吧？"
　　他笑："那看徒兒怎麼孝敬師父了？"
　　我環住他的脖子："你要怎麼孝敬？"
　　他吻住我，一把抱我入房，沉音有若水石輕碰："可要好好地孝敬啊！"
　　事後，我躺在他懷裡："定天，你說我明天去嚴大人家帶些什麼好？"
　　他說："嚴延年廉潔自律，二十余載仍舊兩袖清風，而且自從皇上繼位之後，他更是恨不能拒食當朝之粟，所以你還是什麼都不帶的好。反正你是去看嚴長寧，那傻子估計沒等你坐下就要把你往外拉。"
　　我說："你不是說人家不是傻子嗎？"
　　他笑了一下："你少挑我語病。"
　　晚上吃飯時，我說："定天，你似乎心情不錯。"

　他點了點頭，喂塊鴨肉給我。
　　我嚼著："那件案子......就是死人了的......了結了？"
　　他遞給我水："你慢點。"
　　我咕咕灌水。
　　他放一小塊魚片在嘴裡："這些公事天天都有，處不完是常事。哪能為它心情不好？"
　　我三下五除二就扒完了，然後在一旁看他。
　　他每次只吃一小口，從不發出聲音，也不主動說話。眼簾低垂著，睫毛長到完全蓋住了瞳孔，微微上翹。
　　看他吃飯是一種享受，跟他一塊兒吃飯使我自卑。果然很矛盾啊。
　　飯後，他擦嘴瀨口洗手，說："你吃這麼快對身體不好。"
　　我說："沒辦法，以前老沒飯吃，所以一見吃的就只想趕緊吃飽。"
　　他看了看我，輕輕推一下我的頭："小搗蛋鬼。"

　　番外一

　　五歲，在很多孩子來說，還是很快樂而單純的年紀。
　　五歲之前，我也是如此。我優秀而高貴，眾人所仰。有疼我的父母和奶娘還有漂亮的姐姐。但是這些姐姐再漂亮，也沒有娘漂亮。娘是最漂亮的女人，有一雙很動人很動人的眸子，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時的生活那樣好那樣好，好到成為一副畫、一個標志，那是夢想的生活，是永遠不可再乞及的夢，是永世桎梏的枷鎖，是在天邊只供仰望，一再提醒現在的我，多麼可悲可恨。
　　俗語，紅顏傾城。
　　五歲的一天晚上，烏雲催城，無數人衝進我的房裡，蒙面冰目，見人就殺。刀光劍影，血流成河。我躲在床下的暗隔裡，看見趙嬤嬤死後瞪大的眼。她說："主子，要活下去。"
　　一夜風雲變幻。再清醒時，已經是史相家奴。於風雪之中掃地擦桌，眾人眼下盡屈辱。
　　我再不如以前，錦衣玉食，多人服侍，仿佛天地只是一個人的。這裡，做完事情也不一定有飯吃。於是多數的時候，我得了飯，隨時隨地，得了便吃。
　　冬天裡掃地，很冷。太冷了，就想起小時候的烏靨裘和暖屋子，更覺寒冷刺骨。那時候，他說："你是誰，怎麼還在這裡掃地？"
　　我抬起頭看著他，精采弈弈的眸子，粉雕玉琢。
　　他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牽起我的手："走。"
　　他的手那樣暖，暖得好像父母突然來到身前。
　　他回過頭來："走啊。"
　　然後知道他是史定天，府裡的大少爺。他從此時時來找我，吃的、玩的總是帶一些。他說："你這麼瘦，要多吃點啊。"
　　我跟著大少爺，欺負我的人也少了，於是更喜歡跟著他。
　　再後來，就遇到了二少爺。二少爺叫安國，眸子如同冰樣冷轍，整個人也如冬日覆蓋大地的雪，冰冷瑟殺。
　　他說："你是誰。"
　　大少爺說："二弟，你嚇著他。"
　　"定天，你小看他。"
　　我說："二少爺，我叫於小安。"
　　"喔，做什麼的。"
　　"雜役。"
　　他這才仿佛略帶一絲驚訝地看著我，冷冷地說："即是有活，便去吧。以後沒事不許往定天身邊跑。"
　　"二弟！"
　　我說："是，二少爺。"
　　於是又落到了無人理會之境。猶如重歷一次自天而地的日子。人都是一樣，捧高踩低，更喜歡踩自高位而下的人。
　　再見到二少爺，他似已經不認得我，只是說："喂，死了嗎？"
　　我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搖了搖頭。
　　"好些了？"
　　我連忙跑下床："是。"
　　"以後跟著我吧。"
　　我看著他，他一如既往冷而尖利，連忙低下頭："是。"
　　一年一年地過去，二少爺漸漸長成英氣少年，只是冷瑟依然不變。而定天，卻如同春日陽光，自那精采弈弈的眸中放射無數光亮。
　　"又被打了？"他捋起我的袖子。
　　我說："不打緊。"
　　"二弟怎麼搞的，以前不是這樣子。"他說。
　　我說："不是二少爺打的。"
　　"你騙誰。他房裡誰還敢打你？"
　　我忘記是哪一天，忘記是什麼事情。定天突然抱住我，他說："小安。"
　　他從未如此地喚過我，溫柔暖和，一如幼時娘親叫喚。自眼梢到額頭、臉頰、脖頸一寸寸地被撫暖，他的吻如同花瓣，一片片地飄落。他就如同春日的陽光，一下子終於抱住我。那些溫暖美好的時光，終於一刻悠然回到。
　　那一次，痛，但很溫暖。四年未有過的溫暖，我淚如雨下。
　　他抱著我，說："對不起，小安。"
　　二少爺拼命打著我，在每一個有紅痕的地方，用了十二分的力氣狠狠打下來。那些紅痕，就成了青紫，亦或青黑。
　　他叫我認錯。可是我無錯可認。他說："跪在外面，認了錯才能起來。"
　　三日三夜，未食未眠，在柳條初裁的初春，身冷如嚴冬。
　　昏迷前夕，二少爺一指勾起我的下頜："你認錯，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的面容已經不甚清晰，可是那是第一次我似乎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我說："我沒錯。"聲音那樣小，他還是一巴掌打下來，然後我再也人事不知。
　　在房子裡，我聽見定天來找我，然後他們大吵、出手，兩敗俱傷。
　　我在暗處，外面的光亮照得窗欞閃著光，似乎從天而降的光束，等著某個人站立其中。於是預感到我的命運將迎來又一輪無止顛覆，前面的，是更難走的路。
　　兄弟反目，一時相府上下紛壇。
　　於是皇旨適時而下，著史家二子安國為太子太傅，入宮輔讀。
　　那一晚上，他終於打開房子的鎖，衣袂翻飛，眸若熾焰："於小安，早晚你要來找我。"
　　我一如預料地沒分在大少爺房中，而是被派老爺。
　　年已花甲的老爺見到我，死灰一樣的眼中像是吹過一道清亮的風，他說："你過來。"他摸著我的手，然後摸著我的臉，再到眼。然後，壓下我......
　　再後來的再後來，我慢慢地知道，我，想擁有不被任何人干涉的權力。我，本該高貴於普天之下；我，要找回自己的東西。
　　一夕而下，如此愛而不能。


　　No
23 24

　　秋天的早上，風有些涼，樹木呈現出凋落的趨勢，就連繁華之如京城，奢侈如相府內，也到處可見蕭瑟氣息。
　　定天一早去了兵營，可能上次的事終究有些刺激他，最近都很用功，早出晚歸的。我睡到天亮了起來，碧水已經准備好了茶點，洗漱之後，坐在桌上開吃。
　　今天菜肴比往日的煮得透一些，不由吃得十分爽快。吃完了飯，碧水叫小丫頭們進來收拾桌子。
　　我覺得有點奇怪，可是哪裡奇怪又說不上來。
　　"碧水，我出去了。"
　　碧水應了一聲，仍是幫著收拾桌子。
　　今早碧水好像沒怎麼說話。我想了想，再看她的臉色似乎不太高興。
　　算了，還是先不要想這個，正事重要。
　　出了相府，來到客棧，塞了小二一兩銀子："把天字一號房打開。"
　　我讓小二輕一點，好讓我悄悄進去。
　　小二驚訝地望著我。
　　我笑了笑："我是他朋友，跟他開個玩笑。"我恨不得將他綁了他大抽三十鞭。
　　門開了，我見到床上壟著的被子，笑。
　　"客官？"
　　我捂住小二，示意他下樓。
　　他驚恐地睜大眼，不住地點頭。我剛一放開，他就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幸好嚴大傻子沒被吵醒，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哼哼，看小爺今兒怎麼報昨日十兩銀子之仇。
　　伸出魔爪，慢慢欺近。不要醒啊不要醒。
　　突然一股涼意襲頸而來，我下意識地躲，只見寒光一閃，脖子下面已經穩架了一柄劍。那劍多閃啊，亮噌噌地我眼痛心痛。
　　一個清亮的男聲響起："你是誰？"
　　"於小安。"
　　後面嗯了一聲："你轉過來我看看。"
　　我說："那你得把劍遠點兒，我才能轉。"
　　那劍就向左移了一毫米。我僵硬的困難地在這一毫米之內旋轉，猶如四格漫畫一樣一下一下地轉脖子，眼睛歪在最左邊，看到那人的肩膀、耳朵、眼睛......
　　"嚴長寧，你架著我做什麼？"
　　嚴長寧啊的一聲，趕忙收回了劍，摸著我脖子上看下看："有沒有割到？"
　　我打掉他的手："割到我還站這兒？你神經病啊，一大早想嚇死人？"
　　他說："誰讓你鬼鬼祟祟地進來。"想了一想，"對了，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我......我來找你去尚書府。"
　　"喔......不對，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我說："你哪只眼睛看見我鬼鬼祟祟了？外面的小二都知道我進來了，我光明正大得很......你再說，再說十兩銀子還我。"
　　他轉過身："不說就不說。"
　　我坐下喘口氣，剛才嚇慘了，見他正收劍回鞘："你那劍什麼做的？"
　　"這個？"他笑了一下，"師父說是鋼。"
　　"鋼？什麼鋼？"
　　他說："具體的我不清楚，不過曾經砍斷過一柄大刀。"
　　我說："拿來我瞧瞧？"
　　他不作聲。
　　"怎麼，看一下也不行啊？"
　　他說："師父不讓隨便給人看的。"
　　我說："那行，我去樓下把銀子拿回來。"還沒等我起身，劍就到面前了。
　　我抽出劍身，果然不比尋常利器，劍身如水，寒氣逼人。我彈了彈，發出嗚嗚回鳴："果然好劍。"然後一把扔給他："給你，我又不要。"
　　他笑了笑："我是怕你割著手，我自己也經常被割的。"說著伸出手掌，果然上面無數細小割痕，或深或淺，或新或舊。
　　我握著他的手，輕輕撫了撫上面的傷痕，覺得傻子震了一下，於是故意放軟了語氣："疼吧？"
　　他說："不、不疼。"
　　"以後小心點兒。"
　　"嗯。"
　　"別再弄傷了。"
　　"嗯。"
　　"跟我去尚書府吧？"
　　"嗯......什麼，不。"
　　我拉著他："走吧。"
　　他扒著床，松開，又扒到桌子，再松開，又扒到牆，然後扒到門，扒了一切可以扒的東西，最終被我拖下樓。
　　"救命啊，強搶良男啊！"
　　我一把摔開："你叫什麼？"
　　他委屈著活動手腕："那、那去我家也成，我要先吃飽。"
　　我狠狠瞪他一眼："隨你。"
　　他看著我，兩桃花眼波光粼粼地。
　　"你、你不會要我請吧？"
　　"哈，小安果然善解人意，這麼快就知道本大爺想什麼了。走，本大爺要吃烤全豬。"
　　從此我明白自己的吃相有多麼難看，真佩服定天能一邊看著我一邊狀似享受地慢條斯理地吃飯。
　　慢著，他慢條斯理該不會......
　　我冷噤噤打個寒顫。於小安啊於小安，你沒在吃飯時被踹出去真是人生一大幸。
　　"你慢吃，我出去等你。"
　　他呼呼啦啦地張開滿是豬肉的嘴："等等嘛......唔......咱一起......"
　　哎，定天這時候在干什麼呢？
NO 24
　　早晨的陽光還十分和暖，一點不熱。各家商鋪陸續開了門，有小販推著車賣饅頭包子的，有賣日常用品的，拐角處一人叫道："冷老板、冷老板！"
　　那人後面還有一輛馬車，馬車上坐著個黃衣服的商人，正伸出頭來看。
　　從那邊過來兩個羽林衛，看了他們一會兒繼續巡邏。
　　我轉身進客棧，對著還在大吃特吃的嚴長寧說："走吧。"
　　"等等......五還米吃完......"
　　我看他不撐死自己不罷休，拉起他："去了再吃，我請你去香滿樓。"
　　他開始還掙扎，聞言回頭："真的？"
　　滿嘴的醬油大蔥味兒，我忍住哎吐的欲望："去瀨口。"
　　他屁顛屁顛地去房裡："不許反悔！"
　　我與他便朝著尚書府而來，路經剛剛那家店，好像叫冷老板吧。黃衣商人已經進去了，兩人正商量著什麼事情，打開來的包裹中金銀玉石，翡翠瑪瑙應有盡有。
　　我站住了。
　　"喂、喂，你走不走了？"
　　好像有什麼事情忘了。我抬頭看見這家店的名稱--金翠樓。頓時想起來，難怪今早碧水對我愛理不理的。
　　心裡慚愧，直奔店中。
　　"喂，你干嘛？"嚴大傻子說。
　　見我進來，冷老板依舊在與那商人說話，只是伙計來招呼我，問我需要什麼。
　　我說："要女人的簪子。"
　　那伙計一笑說："公子第一次來小店吧，您就不說是女人，我們也知道是給女人買的。"接著從櫥窗裡拿出一盒，"您慢慢挑。"
　　我見到滿盒的金燦燦銀晃晃的各式各樣的簪子，眼花："這麼多？"
　　小二說："這還少呢，女人嘛，總是不嫌這個多，這不我們老板又進貨了。"
　　嚴大傻子說："小安，你買給你娘的？"
　　我說："閉嘴！"
　　他委屈地看著我："那是買給心上人的？"
　　他這一說，倒提醒我。於是笑了一下："小二，有沒有男人用的？"
　　"哈，小安，你不用給本大爺買，你要對本大爺有意思......"
　　我一拳把他打飛出去："就在外面，不許進來。不然還錢。"
　　冷老板和那個商人往這邊看，小二干笑了兩聲："公、公子。"
　　我說："有男人用的嗎？"
　　"有有。"小二連忙從裡面拿出一個盒子，"這是小店最好的，都是男子用來盤發用的。"
　　這一個黑緞底盒子，裡面只有三四根發簪。我看了看："一般，只是式樣別致一些。"
　　小二抽了抽嘴角。冷老板過來了，說："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我愣了愣沒說話："我只是隨便看看。"
　　冷老板當即從剛才的包裹中拿出一個黑色盒子，打開來，裡面躺著一只墨玉簪子，溫潤渾重，一望自生雅蓄之情，非其他可比。
　　"不知這支可入得公子的眼？"
　　我連忙拿起來。
　　冷老板看著我："公子好眼光，這是新到的貨，新疆和田中難得的漆黑色墨玉，更難得的是其輪廓自成，不用金銀輔助而直接雕刻而成。整個京城恐怕就只這一支，公子正是來巧了。"
　　我摸著玉簪，那玉觸手生溫，柔滑如若佳人粉肌，確是好玉。只是，
　　"老板，這上面的雕飾可是和那個有些像？"
　　冷老板連忙說："公子不可亂說，要殺頭的。剛剛劉老板說了，只是一只鴛鴦，因為雕刻之人住在關外，一是沒有見過，二是可能羨慕些傳說，才不由加了自己的一些聯想，雕得失了真。要不因為如此，這支簪哪能流落在現在還不出售？"
　　我笑了笑："那老板出多少錢？"
　　冷老板伸出五個指頭，看了看我又縮回去一個。
　　我摸著簪子，說："這若是被發現了，不但簪子沒收，恐怕人也要出事，冷老板還想著賺那麼多錢？早些脫手才是上策。"
　　冷老板聽後，咬了咬牙："最少二百兩，不然我便跟劉老板退了它。"
　　"成交。"我取出相府的腰牌，"你明日到相府中，我給錢你。"
　　"這......"
　　我見老板不甚願意，便向外叫："嚴長寧！"
　　因為嚴延年一向清政廉潔，在百姓之中聲望頗高，連帶著嚴大傻子也比較出名。只不過眾人皆知其名不識其人罷了。
　　嚴長寧樂呵呵地跑進來："說了不用送我的......"
　　我說："嚴大人最近身體可好？"
　　他愣了一愣："好端端地問老頭子干什麼，你明知道我好久沒回去了。"
　　冷老板指著他："這位、這位是嚴尚書的公子嚴長寧、嚴公子？"說著上下打量。
　　嚴長寧點點頭："怎麼啦？"
　　"你當真是嚴大公子？"
　　嚴長寧瞪了他一下："誰還假冒不成？本大爺貨真價實的嚴長寧，嚴延年我父親。我說，你沒事問這干嘛？"
　　冷老板畢竟是老實生意人，對一身江湖味兒的嚴長寧頗為忌憚，連說："不敢、不敢，嚴大人近日可好？他去年懲治的幾個大貪官可是痛快人心！"
　　嚴長寧說："嗯嗯，都知道。小安，你要送快送啊，不然我走了。"說著提腳就走。
　　"嚴公子稍等。"冷老板一邊把簪子畢恭畢敬遞給我，一邊說："既然是嚴公子的朋友，小民還是信得過的。明日小民便到相府領銀子。"他轉頭向嚴傻子說："嚴公子，替我問嚴大人好啊？"
　　嚴長寧沒說話，出去了。
　　我接過簪子。心想嚴大傻子還有這功用。一邊說："二百兩啊，真貴。"隨手從黑緞底盒中拿了支釵，說："這個當送我的了。"說完就走。
　　身後小二叫喚："那可值十兩銀子。"
　　走了幾步，嚴長寧就向我伸手。
　　我看了看："什麼？"
　　他下巴一抬，看了看我，哼地一聲扭過頭："快拿來，晚了本大爺不要了。"
　　我說："拿什麼？"
　　"我真不要了啊？快把簪子拿來。"
　　我連忙捂住簪子，說："誰說給你了？"
　　他一愣，耳朵紅了："那、那你不是給我，叫我進去做什麼？"
　　我說："你進去好增加信任度啊，不然他能讓我拿出來嗎？"
　　他說："你、你，於小安，你太過分了。"說著轉身而去。
　　我說："嚴大、嚴長寧，你不去尚書府了？"
　　"要去你自己去！"
　　我連忙趕上他："真不去？"
　　他臉臭得茅坑一樣："不去。"
　　"那還錢。"
　　他愣了一下："還就還，你走開。"
　　我被他撥到一邊，看他腳步快速走過，急道："了不起我再送你一樣好了，你要什麼？"
　　他頓了一下，又走了。
　　我追上："你說，你要什麼？"
　　他仍是走。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6-6-25 23:53 編輯 ]
作者: 淚蝶    時間: 2009-1-12 22:13

"衣裳、鞋子、襪子、劍、簪子也成，當然除了剛才那枝，你隨便選。"哎，我的錢！
　　他說："我不要。"說著還是走。
　　我氣得吐血，看著他當真一副一去不回頭的樣子，只能割肉棄愛："好、好、好，這支送你。你別走了，我腿軟。"
　　他停下來："你真送我？"
　　我說："嗯。"
　　"你好像不怎麼願意？"
　　"二百兩啊，誰會願意。"
　　"哼！"
　　"願意願意，送你二千兩都願意。你別走了，再走咱們今兒中午之前別想去尚書府了。"

　　25

　　尚書府著實讓我驚嘆了一把，因為其外表大氣恢宏，而裡面，連一件像樣的擺設都沒有，就像一個破落了的豪門望族，留下的搜刮一空的宅子。
　　開門的小廝見到嚴長寧，使勁地眨巴眨巴眼睛，揉一揉，再眨巴眨巴，眼淚汪汪地說："少、少爺。"然後轉身跑回了屋裡，我還沒見清他的樣子，倒先看清他的屁股："老爺，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我說："嚴長寧你看你家人激動的，還不快進去？"
　　嚴長寧沒看我，一直盯著屋門口發呆，桃花眼難得的凝滯。
　　我拉他進屋。
　　他磨蹭著，說："要不我改天再來吧，你看我穿的還是三天前的衣服，沒洗澡。"
　　我連忙放開手，又拉住："你給我進來，你爹看你人又不是衣服。"
　　他被我拖拖攥攥進去了，沒走幾步，就見那個餓了半輩子的鬼走了出來，臉色甚是急切。
　　兩父子一對眼，那是驚天地泣鬼神，不過是暗湧的驚天泣地，表面無風無浪。
　　嚴長寧眼睛紅了又紅，轉過頭去擦了又擦。
　　嚴延年嘴囁了半天沒出一個字，這個學富五年兩朝元老的大學士，也有詞窮的時候。
　　最後我把嚴長寧一推，他們才走近了。
　　嚴延年說："快、快進來吧。"等他轉過身，回頭看我，仿佛是才發現我一樣："你是於小安？"
　　我點了點頭："嚴大人好。我是嚴公子朋友，陪他回來的。"
　　嚴延年看了看我又看看嚴長寧，臉上風雲變幻，那一肚子的疑問連我都看出來了。鮮少見如此的情緒外露。
　　坐定。
　　年延年坐在首座，我左，嚴長寧右。
　　嚴長寧翹起一條腿。他老爹的眉頭皺一皺。嚴長寧再轉個身挪個屁股，他老爹的喉嚨都在癢。
　　"於公子，請喝茶。"年延年對我說。
　　剛才開門的小廝又捧過茶來。敢情他們家來來去去就只這一個小廝，真可憐。
　　我喝了一口，又揭開茶蓋看了看："好茶。"其實是清水。
　　嚴延年笑："不知於公子與犬子如何認識的？"
　　我還沒開口，嚴長寧說："你要問問我得了，問他干嘛？"
　　嚴延年看了嚴長寧一眼，看得嚴長寧閉了嘴。然後又笑意地看我。
　　我說："偶然相識。貴公子欠了我十兩銀子。"
　　提起銀子，他老爹跟傻子一個表情，窘。不過他老爹的窘沒怎麼出來，完全是我猜測，因為他馬上轉移了話題："犬子不成才，於公子見諒了。"
　　"我哪有不成才了，要不咱倆比劃比劃？"說著拿起未出鞘的劍隨手挽了半個劍花，確是融會貫通如若天成。其實從他將劍架在我脖子上時，我便知道此人武功不弱。
　　嚴延年臉皮抽了抽："長寧你先去房裡。"
　　"好好的去房裡做什麼？再說你給我收拾了嗎？本大爺不睡......"
　　"去房裡！"不愧是再世青天的嚴尚書，猛然一喝，威儀重重。
　　嚴長寧縮了縮脖子："可是我朋友還在這兒呢。"然後又瞟瞟他老爹，對我說："我待會兒出來跟你玩。"
　　我很覺得他是一傻子，智商仍在孩童期。
　　嚴長寧去後，嚴延年咳了一聲，終於全副武裝油鹽不進："於公子最近可好？"
　　我說："好。"
　　"聽聞於公子對布藝很是在行？"
　　我一愣。
　　"在下有一匹好布，還請於公子賞識賞識。這邊請。"
　　我在驚愕之中隨著嚴延年從左房門進去，一直到他的書房。他進去後關上房門，旋轉花瓶，進入暗格。我盯著那黑暗猶自心驚。老家伙一早算准了我來。
　　慢慢地他的身影從黑暗中顯出來，青色的棉布衫子簌簌生響。他遞給我一卷布帛，說："公子請看。"
　　布帛於手中有種清涼的質感，似絲似綢，亦都不是。我慢慢地展開，手心越凝越緊，最後睜眼看著眼前的景物只覺血光一片。
　　"嚴尚書，這是什麼？"
　　嚴延年說："難道公子看不出來？"
　　我搖搖頭："這樣的禁品，不知尚書如何收入手中，不怕抄家滅族？"
　　他看著我："公子當真人中真龍，見此物而仍能面不改色。"說著跪下："邢部尚書嚴延年叩見太子，願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說："嚴大人瘋了不成？"
　　嚴長寧從胸口掏出一枚紫玉佩，上面的鸞鳥栩栩如生："史太傅說，太子見過這塊玉，就會明白了。"
　　彼時他跪在地上，那尖嘴猴腮的臉更顯狡猾，眸子深垂。我想起兩年前他殺了姑蘇太守何節，一年前殺了遼寧首府蕭之引，半年前奏請朝延力求嚴懲貪官以正朝綱，二個月前為籌備黃河災款在朝堂上出謀劃策極盡所能。
　　我說："我實在不明白嚴大人說什麼。"
　　嚴長寧聞後，全身撲在地上："下官身侍二主，罪惡滔天，早已決意一死。只是見不得朝廷上下日益衰腐，貪官橫行，才不得不忍辱偷生，以微薄之力茲救萬民，實在迫不得已為之。現真命天子回歸，朝廷有望，延年即是再不受征用，亦此生無憾。只望太子早日得登大寶，一沿先帝遺政，為百性造福。"說著竟是朝書桌角撞去。
　　我連忙拉住他，餓鬼竟還有幾分力氣，狠是用些勁力才拉住了："年大人何需如此，令郎天真純樸，還需要你的大力庇佑。"
　　他愣了愣："太子？"
　　我搖搖頭："在下告退。"說完轉身而走。
　　還未走至五子街，只聽身後一聲"小安"，人已隨風而至。
　　嚴長寧氣不喘，但臉紅得充血，桃花眼如兩紅燈籠，拉著我就往回跑："走。"
　　我說："去哪？"
　　"我家、不，尚書府。"
　　我見他神色不對，兩頰通紅處似有指痕："誰打你了？"
　　"還有誰，不就是死老頭子？"
　　我一愣："為什麼打你？"
　　"死老頭子就是假正經，坐在椅子上明明魂不守攝，我就上前問是不是想新姨娘了。他二話不說，劈頭就是兩巴掌，還說什麼‘淫賤的東西，長著這麼張招風的臉，正經書不看，還竟學著這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兒。要不是你，老子怎麼會到如今這個地步，憑白地蒙污沾垢，毀了一世清名！'你說，他是不是假正經，假君子？"他拉著我，使勁地往拖："走，你跟我去對證，看他是不是用一百兩買了小妾，風流快活還不讓人說，哼！"
　　我說："嚴長寧，你不能老這麼像個孩子。"
　　他回頭看著我："小安？"
　　我說："嚴長寧，你老這麼讓自己長不大到底是什麼原因？你是不是因為一直沒有被父母關愛過，所以一直拒絕長大，希望得到關愛？"
　　他說："我不懂。"
　　我說："可是就算你拒絕長大，你仍舊得不到關愛。因為沒有人會為了你改變，就算那個人再愛你，他也不為你改變。哪怕是父母，他們總是要先成全自己的。"
　　他看著我。
　　我說："嚴長寧，我替你可悲。你就是一個缺乏愛又極需要愛，所以亂施亂為的孩子。"
　　他松開了我的手。
　　我說："任何人都不能乞望別人的感情，因為永遠乞不到，就算乞到了也會改變，會消失。因為人總是在變。"
　　我說："嚴長寧，你好好想一想。別再做賤自己了，你的劍法是我見過最棒的。你一定可以成為很出色的劍客。"
　　那一個晌午，金色的陽光灑在嚴長寧的臉上，他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投下淺金色的陰影。那是第一次，我在他的眼中，那雙永帶桃花的眼中，看不到笑意，只有被剝開而一絲絲抽出來的徹骨寂寞與哀傷。

　　26 27

　　回到相府，先往自己的房裡去。小紅正在與幾個小丫頭玩鬧，見過我笑著跑過來："先生，怎麼今兒有空來了？"
　　她這是調侃我呢。最近住在俯天閣，都只有偶爾來看一次罷了。
　　她又說："在這裡睡不睡？"身後幾個小丫頭正朝這邊看，笑著竊竊私語。
　　我說："這是我屋子我干嘛不回來。"說著走進屋。
　　小紅跟著進來了："先生近日可好啊，見都胖了些。"
　　我說："是嗎？"一邊翻箱倒櫃。
　　"氣色好了些。"
　　"噢。"沒有、沒有。十兩、五十兩......
　　"先生找什麼呢？"
　　我說："找錢啊，我買了點東西。"我捧出所有積蓄，數了一遍又一遍，真的只有一百五十七兩三錢五分。啊還差個四十二兩六錢五分銀子，怎麼辦？這可是筆巨款。
　　小紅走過來："什麼東西，讓我瞧瞧？"
　　我想了想，把那只金釵給她。
　　"好漂亮。多少銀子？"
　　"十兩。"雖然這沒花錢。
　　小紅啊了一聲："真漂亮。"這裡解釋一下，小紅做為府中的中等丫頭，一月一兩銀子，而碧水，一月也不過二兩，當然不算主子的賞賜。所以這支十兩銀子的釵，也算很好的了。
　　我說："還可以。"然後找出很久前世靖送我的一個戒指，看了看："小紅，你看這個能當多少錢？"
　　小紅睜大了眼睛看我："先生，你、你要當三少爺送你的東西？"
　　我說："就先來擋一擋，等我有錢了再贖。"
　　"先生你做什麼這麼急錢？"她看了看金釵，"你買了別的東西嗎？"
　　我說："嗯。"
　　她笑著伸手："讓我看看吧，求你了。"
　　我點點頭："現在不能看。"
　　小紅撇撇嘴："為什麼？"
　　"過會兒再給你看。"我摸著腰側的簪子，很有自豪的感覺。我要讓定天第一眼看到它戴上它。很自豪啊很自豪，好像給他打了標記一樣。
　　"你還沒說這能當多少錢？"
　　她看了看："應該值錢吧，三少爺送的呢。"
　　我說："不一定，那小子沒什麼金錢觀，也許就隨手送的玩意兒。"
　　"可也是府裡的東西，值些的。"
　　我想了想也是，又拿出幾樣東西，一並用綢子包了，說："我出去一下。"
　　走到門口，小紅叫："先生，你的釵。"
　　我說："喔，我等會兒過來拿。"
　　我把那些東西拿到當鋪，加上那個戒指一起當了五十一兩三錢，那個戒指值十五兩。我捧著沉甸甸的銀子，痛並快樂著。
　　墨玉簪子就在手上，要第一個拿給定天。
　　我的一腔熱情，誰知道--
　　"這是什麼？"定天看著簪子，臉色很慎重。
　　"簪子啊。漂亮吧，我第一眼就看到這個了，金翠樓冷老板說這個是什麼田玉做的，而且不用加工，很天然的，整個京城就只有......"
　　"我是問，這個雕的是什麼？"
　　"鴛鴦。冷老板說的。"我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拿著簪子，左轉了轉右轉了轉："你覺得像嗎？"
　　"我又不知道鴛鴦該是什麼樣子，"說完很心虛，因為定天心情很好時帶著我玩湖，指著一對渾身灰不溜啾的鴨子說‘那是鴛鴦'。我當時大叫‘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鴛鴦'而大失所望。
　　他說："那都是詩人根據自己的回憶加了想像後臨摩出來的事物，所以你看，回憶是最信不過的東西。"
　　現在他看著我，問："你覺得像嗎？"
　　我咯咯吧吧地："那個、冷老板說，是關外的人、雕的，所以......"
　　他說："毀了它吧。"
　　我抬起頭。
　　"這個是大不衷。"
　　我覺得一股酸意往上冒，趕緊低下頭去："不就是、一支簪子麼？"
　　他拍拍我的肩："我知道你的心意。這個花了不少錢吧，我給你。"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誰要你的錢！"說著起身而走。因為我覺得我有點想哭。受不了，這點事就酸鼻子，太沒志氣了。
　　他從後面抱住我："小安。"
　　熟悉的溫熱氣息鋪卷而來，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龍舌馨香，我掙扎著，不說話。
　　他一直緊緊抱住我。
　　最後，我站在他的懷裡，低下頭，淚一滴啪地落在下來："毀了吧，終究是禁物。"
　　那滴淚一直落，落在他的手上，飛濺成花。他的手動了動，筋骨乍現："要不，我們悄悄收著，不讓人發現就可以了。"
　　我搖搖頭，回身看著他。他的眉那樣濃，那樣分明，他看著我，眸子裡很心痛，可是也很分清，我說："你記不記得答應過我一件事？"
　　他連忙點頭。
　　"如果，我要你......"我撇過頭，拉下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算了。"
　　"小安。"
　　我說："簪子是撿的，我本來想做個順水人情感動你一下，沒想到沒成。你要毀就毀吧，反正是揀的，不花錢。對，反正不花錢。"
　　我跑出了房間。
　　小紅一看見我："先......"然後又看了看我，聲音變小了："先生？"
　　我坐在椅子上。
　　她默默將金釵放在桌上，轉身往外走。
　　我說："小紅，收拾一下。我今天在這兒睡。"
　　小紅回過頭詫意地望著我，張了張口，哦了一聲。
　　晚上，我躺在床上，思維很亂。嚴延年究竟扮演著什麼角色，二少爺為什麼有那塊鸞佩......二少爺......大少爺，定天......
　　"唉。"我嘆氣，翻身。繼續想：事情似乎有些超出意料之外，看來有一些事情我並不知道。
　　定天要毀那塊玉......
　　"唉！"我翻了身再翻身。
　　"先生，月亮都被你嘆下來了。"外屋小紅嘟著含糊的話語，很明顯，被我吵醒了。
　　我嗯了一聲，決定不再想，不再嘆氣。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湛黑的天空，是那樣純粹的黑，閃著無數晶亮的眼睛。它們望著這裡，一定露出嘲諷的笑。
　　是我想得太多，有些事情明白了，卻常常會忘記，然後做出讓大家都不快樂的事。回憶雖然信不過，可它依舊讓人忍不住地一遍遍地回味。
　　天上不知道有沒有姚老，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著這裡。再過五天，就是姚老的頭七。招星他們一定會燒很多的紙錢，然後抱著一起哭個痛快。綠腰不會哭，只會紅眼睛吸鼻子，打死他都不哭。忍得真辛苦。他有種近乎固執的驕傲，像過了十歲之後就再不許自己哭，不喜歡給我下跪，下跪了總是抬著頭，還有總是有些看我不貫。
　　他聰明，所以對我冷眼；但他又重情，所以他矛盾。
　　窗戶突然被東西打了一下，我臥在床上，不動。
　　又被打了一下，然後傳來悠揚的笛聲。我聽著，聽到幾個跑調的音節，他一遍遍地吹，那幾個音節固執地一遍遍跑調，終於十二遍之後，窗戶再度響起來。
　　我打開窗："打爛了你賠啊。"
　　彼時月光傾瀉在他的臉上，如同蒙了一層薄薄的霧，他站在月光中，笑容輕淺溫和，幾近不真實："好啊。你出來。"
　　"我干嘛要出來？"
　　他舉著手指，指了指頭上。烏黑若瀑的發上，墨玉挽著月華發出皎皎的柔和光澤，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小時候娘親的笑容，也是這樣似乎挽著月光而勝於月光的溫柔笑容，明眸皓齒，一笑傾城。
　　我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然後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是說要毀麼，又戴著做什麼？"
　　他說："因為我戴了，你會開心。"
　　我轉身，雙腿不聽使喚地跑出去，然後覺到了臉上吹來的涼涼的風，就像小時候吃的桂花糕，清香甜膩。
　　我戴了，你會開心。
　　NO 27
　　那一只簪子他終究是沒有再戴，但也沒有見他毀，想必是收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這件事之後，我忽然對一些事情看得清晰明白，似乎一早便已注定好的軌跡，我們一步步地走，以為逃離，實際舞跳其中。
　　我將金釵拿給碧水，她非常喜歡，臉紅紅地看著我，只是不言謝，然後跑著出去了。
　　姚老的頭七，七天之內，沒有人來找我，嚴延年沒有來，二少爺沒有來，當然嚴大傻子也沒有來。來的，是一封信。
　　接過信有一點驚訝，又笑了。世靖總算是來了信，前後隔了一個月。依舊是俊逸的花體，整齊干淨。我一字字地讀著，他不過略寫了些邊關生活，然後說戰爭殘酷及士兵慘死而將士歌舞，語帶憤怒，但也很無奈。
　　他還說："喔，在這裡有一個人很照顧我，如果我能回來，帶她來見你。"
　　我笑，世靖也長大了。於是笑著回信，要他好好保重，早日歸來。
　　定天回來後，跟他提起世靖。
　　"你很想他回來？"
　　我愣了愣，點頭。
　　他說："有多想？"
　　"挺想的。"
　　"那你去邊關找他啊，他快活著呢，你去了兩人一起快活。"
　　我笑了："你是不是、在吃醋？"
　　他看了我一眼，又轉回頭："那女的是當朝長公主。"
　　"啊？"
　　"長公主，半個月前逃離了皇宮，然後到了邊關，認識了世靖。"
　　我說："就是那個傳聞只愛刀劍不愛女工的長公主？"
　　定天點頭："世靖回來後就是附馬了。"
　　我說："那真好，你們又添門皇親了。"
　　他頓了頓，手握著茶杯轉了好幾圈兒，然後說："小安，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麼？"
　　他又喝了一口茶，才說："這個我娘一早便跟我提過了，她要我......成親。"
　　我握住椅子扶手："成親？誰成親？你？跟誰......誰會要你啊？就我還將就著呢......不會吧......你看著我做什麼？我、我......"有東西從臉上掉下來，啪答啪答地砸在地上。我扭過頭，覺得臉上癢癢的，就去擦，然後就沾了滿手的水。
　　他站起來抱住我："我不成親了、不成親了。"
　　我抱住他，不讓他放開，因為他若是松開，一定看到我有多麼醜。最近，我似乎特別愛哭。我知道這很軟弱。可是這個時候，都已經這個時候，為什麼還要這樣子？
　　"可是你不成親，太太會責怪你的。"
　　"不重要。"
　　"周圍人也會說你。"
　　"無所謂。"
　　"那、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做了讓你生氣的事，很生氣很生氣的事，你還會這樣嗎？"
　　他看著我："那你會做怎樣讓我生氣的事呢？"
　　"譬如、譬如......"
　　他笑："傻瓜，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你。記住了？無論你做什麼。"
　　這一個七天，大約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傾心交付，不遺余力，因為嗅到了決別的味道而亦顯得珍貴，恨不能將一生所有的笑容、歡樂都在此刻消耗掉。每日都纏著定天，不讓他去兵營，原來藍顏照樣讓君不早朝。
　　第七天，我悄悄買了些白紙，趁著定天出去買豆沙包子的時候，在房裡燒掉。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我連忙將旁邊一大摞紙丟進去。
　　挑簾而入的，居然是定天。他見我："在燒什麼？"
　　"一些無用的書稿，占地方，就燒了。"
　　他笑："你什麼時候還看書了，不是只愛銀子嗎？"
　　我說："少瞧不起人。"又說："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我的豆沙包子呢？"
　　他說："我進來拿銀子。"
　　"堂堂史大公子沒帶銀子，少笑人了？"
　　他說："那也不能拿著錠子去買吧？"說著在梳妝的盒子裡翻著，隨手拿了幾個小銀塊兒："我去了，你還要不要帶什麼？"
　　我說："不用了。你快去快回，我餓死了。"
　　定天出去後，碧水卻進來了，戴著我送的那支釵子，神情緊張："先生，你怎麼這樣不小心？"
　　我說："什麼？"
　　她遞過來一張紙，圓白的中空的紙，她說："剛剛在院子裡撿到的。"
　　我說："這不是我的。"
　　她看著我面前那盆正漸漸熄滅的紙堆，彎腰將紙放在上面。白色的紙逐漸地蜷曲、焦黑、成灰，她說："府裡一向不許人私燒冥錢，怕不吉利，先生應該要小心些的。大少爺與我倒是不妨，怕只怕那些心思歹毒的小丫頭，趁著機兒向太太示好。"
　　我看著那火盆，心一分分地沉，抬起頭來，見碧水杏眼桃腮，本是好女兒，如若嫁得如意郎君，也是從此一段佳話。"除了你，還有別人知道嗎？"
　　碧水笑了笑，腮上又粉了幾分："瞧先生說的，碧水還不給先生遮著嗎？除了我，再沒別人了。"
　　我低下頭："好姐姐，我欠你的。"
　　"自然，看你如何還我了。"
　　我說："到時候，你要我如何便如何吧。哪怕這身子也無所謂。就怕到時你不要了。"
　　碧水跺腳："先生怎麼這樣說話，沒臉沒皮的？"說著臉紅得充血，轉身往外跑，稱著眉間一股的羞喜之色越顯嬌嫩。
　　"碧水，"我叫住她，她頓了頓，側轉過臉，是那樣姣好的溫和弧線，盈盈秋水，我說："好姐姐，怎麼會是你？"
　　她愣了一下，回頭走出去了。
　　翌日，天還未亮，聽見外面一陣喧鬧。我睜開眼，定天已經在穿著衣服："你再睡吧。我出去看看。"
　　我揉了揉眼睛，打個哈欠："外面怎麼了？"
　　他親了親我："睡吧，沒事。"
　　我點點頭："有事叫我啊！"
　　定天出去後，我躺著發呆，床上藕綠色的衾被波光水滑，好像一潭碧幽幽的湖。秋日的早上，太陽還沒有出來，那樣的一絲涼意就從被縫中鑽進去，身體陡然生噤。
　　過了一段時間，定天回到房看過我，我裝著睡。他看了看，嘆口氣，就再出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肚子餓到不行，才勉強著起來，只覺得頭暈目眩。
　　到了廳房："碧水？"隨後又愣了，沒有人應。
　　廳房裡，只有小月。她坐在椅子上，身體僵硬著目視前方。
　　我說："小月怎麼來了？"
　　她低著頭沒有說話。
　　這時有小丫頭進來："先生。"
　　我說："叫備早飯。再沏壺茶來，沒見小月姐姐來了嗎？你們越發不成樣子了，明兒我和碧水說，她不在你們就只知道偷懶。對了，碧水呢？"
　　小丫頭沒有說話，站在外面，陽光在她身上照出了好長的影子，都映在前面的地上。
　　只聽見一聲："碧水死了。"

　　28 29

　　"碧水死了。"小月抬起頭來，望著我的兩眼蓄滿淚水，盈盈間似那潭清湖，瑟瑟生寒。
　　"什、什麼？"
　　淚無數無數地掉下來，她號啕著："碧水姐姐死了，死了......
　　我發覺自己的手在抖，上面還有脈搏跳動的余感，我靜靜地看著她，然後默默地站起來，往房間走去。
　　小月大叫："先生、先生都不去看一看嗎？碧水馬上要被領出去了，先生連最後一眼也不看麼？"
　　我說："還有什麼可看的，人都已經死了。"
　　小月的聲音顫抖："先生？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難道碧水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她平日對你......"
　　我低下頭，余光瞟到小月身旁的那一把紅木雕椅，那般地暗紅，像血液凝固後的透出的沉傷。"她平日對我好不好是她的事，她死了，難道我去看她，她就會活過來嗎？"
　　"先生！"
　　我走進房，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窗欞上雕刻的合歡如同新開，外面陽光大好天朗日清。
　　好一個艷陽的天。
　　我聽見小月哭著跑出去了，倉促間撞倒了花瓶，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坐了半刻，就有小丫頭來說："先生，早飯准備好了。"
　　我應著出去，桌上是紫米粥和幾個小菜，我拿了筷子，夾一點菜，再喝一口粥，說："菜鹹了。"又吃了一會兒："粥再爛些。"最後問："碧水她家裡有什麼人？"
　　"只有兄嫂二個，也在府裡當差，就是周大嫂子一家。"
　　我說："原來碧水姓周麼？"
　　周碧水、周碧水......
　　"她家裡來人時，多給些銀子，就說是我說的。"
　　小丫頭應了，就在旁伺候著。我覺得不舒服，想讓她退了，剛想說話，只覺腹中痛如刀絞。我看了看粥，一把將它揮在地上。
　　"先生怎麼了？"
　　我捂著肚子："有毒......叫大夫。"
　　小丫頭六神無主，已是哭了，只扶著我："先生、先生......"
　　我一把推開她，自己也從椅子上跌下來，只覺眼前發黑："快去叫大夫。"
　　我狠狠瞪她一眼。她才驚醒般地跑出去："救命、救命，先生中毒了。"
　　用盡力氣將飯桌上鋪的綠絨布扯下來，盤子吡啪作響，皆成粉碎。那紫米粥潑在地上，也是烏黑的一片，和著些穢物，如黑夜人類張大的嘴，一直伸到喉嚨，黑無止境的一個洞。
　　立刻有人跑了來："先生！"
　　是個年約十五六歲的丫頭，看了這一切吃了一驚，但仍較鎮定："先生我扶您床上躺著。"
　　我點點頭。正要起來，突然喉嚨一甜，一口血噴薄而出，正好灑在紫米粥上，然後忍不住地干嘔。
　　她捂著嘴："啊！"
　　那血吐出來是暗紅的。我道這藥毒性不小，咬牙道："扶我、上床。"
　　頭頂傳來的陣陣眩暈，肚裡如刀刮的絞痛，我半躺在床上，蜷起了身子。其實，若是這樣死的話，也可以了。
　　我只是算漏一著，本就是刀尖上的日子，孤注一擲。敗了，也就這樣了。有些事情我盡力了，只不過沒有成功。
　　我躺在床上，窗外湛藍湛藍的天，雲朵像棉花一樣的濃稠。我說："如果我有事......代我跟定天說......我很喜歡他。"
　　那丫頭早哭成個淚人兒："不會有事的。"她吩咐人去通知了大少爺，然後實在不知怎麼辦，只能拿毛巾浸了水給我擦汗。
　　"我不值得、這樣做、我活該的。"
　　"先生休這樣說，您與大少爺情比金堅，是任何人都拆散不了的，憑誰來都散不了。"
　　我看著她，一張皎好的臉，眼明齒淨，雖覺疼痛，可到底是有些麻了，苦笑著："情比金堅？"
　　她狠命點頭："大少爺對您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裡。您每日早上吃的粥都是他親嘗了的，說一定要爛透才好，您吃飯快，米不煮透妨著身子。"
　　我扭過頭用手臂蓋住臉。
　　"先生，您一定要挺好來。大少爺那麼疼你，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就是我們這些下人看著你們這樣好，都覺得高興。"她說，"我們很羨慕，所以有些人、有些人才會亂說話，您別往心裡去。"
　　我說："那個女孩、就是中秋被我踢了一腳的女孩怎麼樣了？"
　　"......"
　　"怎麼樣了？"
　　"沒怎樣。先生好好躺著，我再把毛巾浸一浸去。"
　　我抓住她的手："別忘了跟定天說‘我很喜歡他，還有，叫他原諒我'。"
　　"先生，你覺得如果你這樣走了，大少爺會原諒你嗎？"
　　手臂撐起的黑暗擋不住陽光，它們一縷縷地透進來，像一只只的手，一定要撥開簾幕，揭露隱在暗處的憂傷。
　　"我想靜一靜。"
　　這時定天闖進來，直奔床邊："小安、小安？"他一連叫了幾聲，緊緊抓著我的手。
　　"嗯。"
　　"我、我還以......你要撐著，太醫馬上就到了。"
　　"嗯。"
　　"小安你別睡覺，我們說會兒話。"他說："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爬樹，你老是喜歡爬得最高，問你原因，你又不說？"
　　"其實我知道，你是不服輸。所以我每次爬到一半就不爬了，因為我怕我爬得太高你摔著。"
　　"小安？"

　我睜開眼，笑了笑："那麼說......我沒有贏過你了？"
　　他紅著眼，搖頭："不是，你贏過我太多了，一早就贏了，把這裡都贏走了。"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你不要有事，一定不要有事。"
　　我說："如果我這次沒事，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他點頭："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這一件事和上一件事一起，有兩件事了。"
　　他看著我。
　　"可是我只要你一件事。"
　　"所以，這一件，你一定要做到，當我說出來的時候，一定要做到。"
　　他不明所以地看著我，然後終於點了點頭："我答應你。無論你提出什麼樣的事，我都答應你。"
　　我說："不能反悔。"
　　鄭太醫很快就來了，號了脈，拿出一粒丹讓我服下，然後又開了藥方。
　　定天說："你等我一會兒。"
　　他出去和鄭太醫說話，這時大夫也來了。那個小丫頭急促促地進房來："大、大少爺，大夫來了。"
　　定天看了看她，對鄭太醫說："裡面說話。"
　　小丫頭愣了，站在一邊不知所措。
　　"傻丫頭，快叫大夫進來。"那個扶我進來的丫頭說。
　　大夫進來了，閉著眼號了半天的脈："先是中了毒，後來吃了藥吧。"
　　我點頭。
　　"毒是極厲害的，稍遲些可能喪命。先生是貴人，保住一命，那藥的確是良藥。"他站起來，"即是有太醫在此，我也不必再留，告辭。"
　　我轉頭看著那個丫頭："給大夫一兩銀子。"
　　大夫謝過走了。我問那個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白杞。"
　　"白杞，以後你頂碧水的缺。"
　　白杞說："多謝先生。"
　　定天再進房，看了我半晌，說："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
　　"藥拿去煎了，過會兒就來。你先睡會兒吧。"
　　我說："你上來賠我吧，我有些冷。"
　　他脫了外衣鑽進來，龍舌香淡雅溫軟。我縮在他懷裡："定天，我怕。"
　　他輕拍著我的背："快睡吧，藥好了我再叫你。"
　　我閉上眼睛，睡前聽到他輕輕說："對不起，小安。"
　　NO29
　　在床上躺了幾天，招星回來了，見到我，兩眼睛紅啊紅嘴角抽啊抽："主......先生。"
　　我笑了笑，讓他附耳過來。
　　他聽後大驚："您......您怎麼不和我們商量，萬一真的出了事......"
　　我說："我想過了，這是最好的方法，可以進一步疏遠他們的關系。"
　　招星說："您可照顧好自個兒。"
　　"嗯。五弟，既然你回來了，那個屋子裡的事就幫我看著，賬本我最近沒有看，你且看著。有什麼事立即告訴我，日子不遠了。"
　　招星睜大眼睛。
　　我點點頭，將嚴延年的事情告訴他："我的身份恐怕藏不了多久，所以要盡快行動。這個你們四個再謀劃謀劃，京防的事不用擔心，我一定搞定。"
　　說著定天就進來了，見到招星："你回來了，家裡可好嗎？"
　　招星說："很好，多謝大少爺關心。"
　　他說："你先生我沒照顧好。"
　　招星撇了下頭。
　　我說："招星。"
　　定天苦笑了下："我沒有想到......"
　　招星說："那現在想到了，大少爺可有辦法？"
　　我說："招星，賬很久沒記了，你快去吧，幾個管事的肯定著急了。"
　　"先生。"
　　"快去。"
　　招星看了我，又瞪了定天，轉身往外走。
　　"搬出去。"定天看著我，"我已經跟娘說了，我們搬出去。就是上面賞下來的京尹的那幢宅子。"
　　招星頓了頓，出去了。
　　"定天，太太那邊......"
　　定天走過來坐在我床邊："別說她了，等你好一些，我們就搬過去。"他低下頭："我受不了你再出事，一次也不行。"
　　"定天。"我說，"我想抱你。"
　　他俯下身子，跟我抱在一起。
　　我親親他的耳朵："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好了，讓你走這一步。"
　　"可我就是喜歡上了，小安，我不後悔，一點也不。"
　　一時府上又熱鬧了，太太親自到了俯天閣來，卻被兩個羽林衛攔在了外面，氣得臉色發青。
　　我說："兩位，讓太太進來吧。我也有話跟她說。"
　　太太才進來了，看著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吃進去："我真後悔當初一時大意放過你。"
　　"這是對的。"
　　"我沒有想到你這麼下賤，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我說："為了他，我什麼都能做。我知道你苦心孤詣要他娶三公主，但我告訴你，如果你堅持，我會有更好的方法。"
　　"你！"她氣得來回走，頭上的金步搖顫顫亂晃，"你簡直是個妖精！"
　　我笑："定天也這麼說。"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別忘了，我是皇上的妹妹。"
　　我說："是啊。被迫嫁給年齡可以做自己父親的......"
　　啪！
　　臉上火辣辣地痛，我抬起頭來，冷冷看著她："你不過就是個政治的犧牲品罷了，最好少給我惹事，不然後果自負。"
　　她倒吸了口氣，手抖起來："你、你敢威脅我？"
　　我笑了笑："我不是威脅你，我說的，是實話。"接著對門外喊："太太要出去了。"
　　定天回來後，我閃躲著不讓他看。
　　他說"怎麼了？"
　　"沒什麼。"
　　他轉身去問那個羽林衛，回來後："把頭抬起來。"
　　我說："沒事，是太太一時不小心罷了。"
　　他扳起我的下頜，硬是將我的頭抬起來。
　　我看到他的下巴、唇、眼，震驚、心痛、惱怒一一從他面上劃過："走。"
　　"去哪兒？"
　　"怡紅園。"他說，"她憑什麼打你。"
　　我站在原地不動。
　　他看著我。
　　"定天，我不想看到你和太太弄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如果我是......我是公主的話......"
　　他一把抱住我："別再說了，我求你，別再說了。我們明天就搬出去，明天就搬，再也不回來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淚在眼睛裡打轉："對不起。"
　　他狠狠地勒著我："我求你，別再這樣說了。"
　　"先生。"白杞在外面說。
　　定天放開我，我說："什麼事？"
　　"外面有人說要找您，自稱是嚴長寧。"
　　我一愣："讓他進來吧。"
　　白杞去了。
　　定天問："他找你干什麼？"
　　"不知道，沒什麼事吧。"
　　"就是沒事他來做什麼？"
　　我說："定天。"
　　"哼。"
　　"別這樣嘛，他是我朋友。"
　　"哼。"
　　嚴長寧一來，拉著我上看下看左瞧右瞧，一邊搖頭說："瘦了瘦了，你看這臉，白得擦了胭脂一樣。"說著伸出手。
　　定天一把打掉他的手："規矩點兒。"
　　嚴長寧看著他，轉頭問我："他是誰。"
　　"史定天。"
　　定天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咳了一聲："史家大少爺。"接著埋頭。
　　"我當是誰呢。"嚴長寧說："你出去，我有話跟小安講。"
　　"誰出去？這兒是我的，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你地方怎麼了，本大爺要在這裡跟朋友說幾句話，不行嗎？"
　　定天眯了眯眼："不行。"接著看我："看什麼看，叫他出去。"
　　我說："那個、嚴長寧......"
　　嚴長寧也看著我，兩眼睛眨巴眨巴地："我專門來看你的，聽說你病了。"
　　"你怎麼知道？"
　　"老頭子無意間說的。然後我說要來看你，他大罵了我一頓。"接著他湊上來："你讓他出去，我真的有話跟你講。"
　　我想起那匹布，於是轉頭看著定天。
　　定天立刻瞪大了眼睛看我。
　　我像是嗝了個核桃在嘴裡："定天、麻煩、你、出去、一下。"
　　他深深吸一口氣："你、你要我出去？"
　　我說："我就跟他說幾句。"
　　"要說現在不能說嗎，偷偷摸摸的有什麼好事？"
　　嚴長寧說："喂，講話客氣一點好不好，什麼叫偷偷摸摸，"接著他一手搭在我肩上，"我們很光明正大好不好，你看看外面的太陽還有......"
　　我只覺得面前起了一陣風，嚴長寧早閃到一米開外，叫道："要打你說一聲啊，搞突襲算什麼。要打是吧，來來，咱倆打一場，看誰厲害。"接著就抽出他那把劍，錚的一聲回蕩在房間裡。
　　定天的眉挑了挑："打就打，來啊。"
　　眼看兩座火山就要爆發。
　　我一把捂著胸口："好痛。"然後裝暈。
　　嚴長寧立刻扶住我："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定天趕過來一把推開他："走開。"然後硬把我拉進懷裡。
　　我的鼻子撞在他胸口上。好痛，這回真痛。
　　"喂，我說你這樣撞到他了。"
　　"關你什麼事。"然後低頭問："疼不疼？"
　　我搖頭。
　　"我扶你回房。"
　　"喂、喂，你別以為回房就可以阻礙我。"說著跟著我們進來。
　　定天扶著我躺下，親了親我的額頭，握著我的手，笑："要不要我請鄭太醫來看？"
　　我說："不用，我躺會兒就好。"
　　定天斜眼，又笑了笑，低頭來個法國式長吻。那邊，嚴大傻子已經完全震住了......


　　NO

　　30 修

　　"怎麼樣？"
　　"啊？"
　　定天笑眯眯地看著我："舒服嗎？"
　　我紅著臉，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定天說："乖，我一會兒再過來。"說著朝身後的嚴長寧說，"不是有話，快說吧。我跟他還有事呢。"
　　嚴長寧由呆愕變為震驚，指著我們："你、你們......"
　　定天哼哼地笑："我出去了。"說完回頭看我一眼。
　　嚴長寧跟到我跟前："你、他，你們......"
　　我說："你有什麼事？"
　　"我，你、他......"
　　"你要沒事的話，麻煩你出去，咱們出去說吧。"老這麼待房間多不好啊？
　　嚴長寧出去後，結巴巴地說："所以，你們......"他用手劃了下，"你們在一起了喔。"
　　"又不關你的事。"
　　他愣了一下，笑："是喔，不關我的事。"他轉過頭，看著外面，過會兒轉過來："其實我就是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好多了。"
　　他說："那就好、那就好。"
　　過了一會兒。
　　"嚴長寧、嚴長寧？"
　　他抬起頭："啊？喔。老頭要我跟你說，要你注意身體，說有什麼事就去找他。"
　　我點點頭。
　　這時白杞倒了茶來。
　　嚴長寧坐在椅子上，喝茶。
　　我見他喝得很大口："不燙嗎？"
　　"什麼？"他看看我，看看茶，"哇，燙、好燙。"說著連連扇舌頭。
　　我忍不住笑了："你在想什麼？"
　　他望著我出神。
　　我不好意思，說："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
　　又過了一會兒。
　　"嚴長寧？"
　　"什麼？"
　　"你還有事嗎？"
　　"沒有。"
　　"喔。"
　　他不做聲。
　　我說："嚴大人不等你回去嗎？"
　　"不等、不等，他等我干什麼。"他笑著。
　　我看他。他看我，半天，他啊地一聲："我、那個，我回去了？"
　　我站起來："那我要白杞送送你吧。"
　　他說："你確定不要我陪你嗎？我會說故事喔。"
　　我笑："不用了。"
　　"我真的很用講故事，都是我小時候走南闖北時見的聽的，很好聽的。"
　　我說："真的不用了。我待會兒吃飯就休息。"
　　"休息？休息好。生病的人是該多休息。你看你，"他說著拉著我的手，"手腕這麼細，第一次見你還以為是女人。"
　　我抽出手。
　　他抓了抓頭："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是真這麼覺得。"
　　我說："算了算了，你快回去吧。"
　　他挺受傷，桃花眼看著我。
　　"我沒生氣，你快回去，待會兒定天來看到你，又要生氣。"
　　他說："那我改天再來看你吧？"
　　"好。"
　　他笑："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改天、不，就明天，明天我再來看你。你有沒有想吃的想玩的，我帶了來。"
　　"不用了。我沒什麼想要的。"
　　他被我推著出去："早點回去啊。"
　　晚上定天在床上抱著我："明天我叫人來搬東西，後天我們就搬過去。"
　　"嗯。"
　　"招星和小月也跟你一起過去吧？"
　　我點頭："你呢，白杞要過去吧？"
他點頭。
　　"定天，我想我們過去之後，不用那麼多下人，府裡的人除了他們三個，都別帶了吧？"
　　他點頭："都隨你。我也不喜歡他們。"
　　我玩著他的頭發，將他的頭發跟我的結在一起："你的頭發沒我好。"
　　他說："你研究半天就出這結果啊？"
　　"你看，你的沒我的軟，也沒我黑。"
　　他翻身壓住我："你說得不錯，我一向比你硬。"說著下面抵了抵我。
　　這幾天因為中毒，我們一直沒有。現在想到，同時覺得欲火焚身。他立刻脫衣服，一邊猛地親我。
　　我也是。
　　"定天......"
　　他慢慢地挺進。
　　"嗯......"
　　我隨著他的律動前後搖晃："定天......我喜歡......你。"
　　回應的是他一個大的衝刺。我揪著床單，歡快如同海裡的魚。
　　第二天，我們就開始收拾東西，將些日常的用具拿走，其他的一概不用。定天說，那邊一切都有。
　　就在搬東西的時候，嚴長寧來了。這丫倒挺准時，手裡拿著一包東西："小安，我來看你了。"
　　定天就開始皺眉。
　　我說："你怎麼來了？"
　　"昨天不是說好的，來看你啊。瞧，我給你帶了炸鴿子。"
　　定天看著我："他怎麼知道你喜歡吃炸鴿子？"
　　我小聲說："我也就是偶爾一說。"
　　嚴長寧看看周圍："你們搬家嗎？"
　　我說："是。"
　　"好好的為什麼要搬？這地方多好，又大又漂亮。"
　　"關你屁事。"定天真是生氣了，連這些詞都出來了。
　　嚴長寧正要回嘴，我拉住他："我們去外面說。"
　　定天立刻上來，一把拉開我："要說在這兒說，跑外面干什麼？"
　　兩位又來電了。空氣明顯降溫，幾個搬家的往這邊看。
　　我拉拉定天，小聲說："你別鬧了。"
　　"什麼？"他回頭："我鬧？"
　　"你跟我回房。"我拉他。
　　他一邊走一邊說："我怎麼鬧了，我哪有鬧？是這小子無緣無故跑到這兒來好不好？我都......"
　　我吻住他，使勁地吻，把他推到牆上，一手抵著他的下巴，一手撐在牆上。定天沒反應過來，任我胡搞亂搞。
　　做小攻的滋味兒真爽啊！我一邊想一邊喘氣，覺得下面漲漲地難受。緊接著也覺得定天的也硬了。
　　我松開他，魅惑地笑："等我。"說著又親了親他。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主動熱情地吻他，他愣在那裡，看著我，慢慢地臉才紅了。我的天，他居然臉紅？看得我好、好興奮！
　　在他嘴上啄了兩下："我馬上回來。"
　　說著跑出去，趕緊打發嚴長寧。
　　嚴長寧傻呢巴嘰地站著，不住往門縫裡看，桃花眼都快飛起來了。突然見到我，連忙把頭一撇。
　　"嚴兄好。"我笑呵呵地："炸鴿子留這兒吧，我待會兒吃。"
　　他點點頭，看著我。
　　還是一樣傻啊。我說："不如你先回去，我過會兒來找你？"
　　他看著我："真的？"
　　我點頭："就上次那家客棧。"
　　"好，一言為定。"說著就往外跑，到門口轉過頭："你、你不是騙我的吧？"
　　"不、當然不。"
　　嚴長寧一走，我立刻飛奔回房。剛進去就被定天一把抱住。
　　我倆吻啊吻地就吻到床上去了，然後呼呼地你脫我的我脫你的。我這次要翻身，一定要翻身。多好的機會啊。
　　我抵住他："你讓我。"
　　他拉開我的手要親，黝黑的肌膚泛著汗液的光澤。
　　我吞吞唾沫："不行，我剛好，不適合在下面。"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我堅決不退讓，堅決不。可是，第一次下面那麼痛，而且萬一、萬一他生氣了，反壓我怎麼辦？我又打不過他......
　　就在我都快放棄的時候，他突然躺下來："好。"
　　天上掉銀子了。我喜得馬上拿出早准備好的皮帶子，綁著他的手在床上，以免他痛極了打我啊。
　　他呆呆地看著我綁："你、你准備多久了。"
　　"好久了。"我話剛說完，只覺得他抖了一抖。抬頭看他，他的瞳孔縮啊縮啊。摸摸他的小臉蛋："乖，爺會輕輕的。"
　　把他的左手綁了，再把他的右手綁了，好，大功告成。
　　我瞅著他就像瞅著我的小綿羊。哈哈哈。
　　我從他的胸膛一只手指沿著中線滑到腹部，打著轉兒，滿意地看他呼吸急促，又在肚臍處親親。聽見他舒服地哼哼。然後伸出舌頭在裡面打著圈兒，時不時用牙咬一咬。
　　"小安......"
　　我笑："干嘛，不舒服，那我來個舒服的。"接著往上，含住他胸前的突起，吮咬吸啃。手慢慢地伸到他下面，只聽見他急促的呼吸和身下熱得不能再熱的溫度。
　　"我聽說，先讓下面的放一次做起來會比較舒服。"
　　接著用手不斷摩擦他，雖然技術不是很好，但總算讓他泄了。我抓著自己的，早漲得不行的自己的那裡，抵著他的入口："我進去了。"說著就往裡衝。
　　"啊！"他痛得臉都變了形。
　　我也痛，被他夾著出都出不來。"乖，放松。"我吻他，手摸他的前面。慢慢地覺到他又一次來了興致，試探著進了進。
　　"嗯。"他又痛了。
　　我試了幾次都進不去，可看著他痛的樣子又不忍心強進，憋著十分難受，想干脆自己解決了算了，就要拔出來。
　　他突然起身貼著我，身體連接的地方因為這個姿勢地改變使我們同時叫出了聲，他是痛，我是爽。
　　"進去吧。"他看著我，溫柔地笑："我不介意，一點也不痛。"
　　我的汗流得什麼一樣，忍得很辛苦："不、不行。"
　　他突然轉動了下身體。
　　"啊--"我再也受不了，不顧一切地衝起來。上面真的舒服太多了，不痛而且很有成就感，看著定天在我身下先是痛苦後來又享受的樣子，倍兒有成就感啊。
　　一做完，定天就睡過去了。雖然不知道是暈了還是睡了，但他下面也真讓我弄得慘不忍睹，紅白的液體從裡面流出來。
　　我很內疚，輕輕叫："定天？"他沒反應。我兩腿打顫地站起來，拿著毛巾來給他擦了擦，又叫白杞，讓她准備熱水洗澡。
　　熱水不一會兒就好了。我將定天弄進桶裡，從那裡面掏出東西。我想起以前，他那麼粗暴地占有我，之後又一走了之，害我自己在清洗時差點暈過去，就說："活該，誰讓你當初那麼對我了？"
　　沒想到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我連忙說："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對不起，"他說，"那個時候我以為你和爹，我以為你......"
　　我看著他："那為什麼後來又對我好了呢？"
　　他笑："我想通了，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名利地位，我一樣可以給你，所以你待在我身邊就可以了。所以我要你在我身邊，當然對你好了。"
　　差不多清洗干淨了，我不小心碰到裡面一個小小的突起上，只聽定天嗯了一聲。我心裡一動，又按了一按，定天果然又叫了一聲。
　　"是這裡？"我來回按了幾次，定天叫得越來越大聲，忍不住就在水時做起來。這回比上回好多了，水舒緩了不小阻力。我快速地運動著，水花激蕩，翻出一層高過一層的水花。

　　31 32

　　翌日，身體強壯一向沒病沒災的定天開始發燒，身為經驗豐富的我當然知道怎麼回事了，請大夫開了幾貼的退燒藥，就給他擦身。說來慚愧，我擦著擦著，見定天燒得兩頰緋紅哼哼啊啊的樣子，忍不住又做了一回。定天啊，痛並快樂著。之後，好不容易降下來的一點兒溫度又上去了。
　　我堅決不上了。我想。等他好了再一次上個夠。
　　白杞特別擔心，她說一向不生病的人生起病來很厲害的，因此做什麼都異常勤快與積極。她老笑我，說我這樣擔心大少爺，守在旁邊連飯都不吃了。
　　定天吃什麼都沒胃口，後來只喝青菜粥。趁著他生病沒力氣，我搶了他的碗一定要喂。他不肯，我就強來。他堅決不青，我堅決強來。他總掰不過我，委屈地張嘴，吃一口就扭過頭，十足的小媳婦樣兒，看得我哈哈大笑。
　　他皺眉，張嘴想說什麼。我估計著是氣話，一口就堵住他了。上面做上癮了，接吻了就十分想繼續。
　　定天發燒定天發燒，定天也很痛，太急的話他萬一以後再不在下面怎麼辦？而且他一好，我就打不過他，他要抱復怎麼辦？
　　我倆同時氣喘吁吁地看著對方，他眸裡燃燒著欲望，同時一絲害怕。
　　我放下粥："你自己吃吧，我出去看賬。"
　　他抱住我："我們做吧。"
　　這時候你別勾引我啊，我好不容易下的決心猶如黃河漲水時的堤壩，一個勁地不可靠啊不可靠。趕緊掰了他的手："不想做。"就跑出去了。
　　干脆回自己那裡算了，待在這兒忍不住啊。
　　小月一見我嚇得手上的碗都掉了："先、先生。"
　　我笑："見鬼了？"
　　"你、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看看。"我看著小月，見她又胖了不少，瓜子臉都成圓臉了，"你最近吃多少啊，可胖成這樣了。"
　　她不說話，盯著飯菜出神。然後捂著嘴嘔了嘔，含了一粒腌梅子。
　　"小紅又送來的？"
　　小月點點頭，臉色有些蒼白。
　　我說："你是不生病了？"
　　她搖頭。
　　我瞧她有些思緒恍惚的樣子："要不找個大夫來看看，你模樣很不好。"
　　"不用了，就是昨天沒有睡好。"
　　我點點頭，回屋。
　　打開衣櫃，拿出裡面的一個小箱子，又翻出來玉佩，叩在箱子上然後翻轉過來，盒子叮地一聲開了。
　　裡面有一枚鸞佩、一紙詔書和一方大印。
　　詔書和大印是父皇給我的，當他預感到時局不定時，一個晚上偷偷地給了我："皇兒，拿著這些東西，有朝一日一定能奪回屬於你的東西。"
　　鸞佩是母後給的。母後是龐大的鳳凰家族長女，祖母去世後接任族長和三枚鸞佩。鸞佩分青紅紫，分別是攻、隱、護。紅的這一枚在我的手裡，估計是這人死了，母後死前又沒找到人，所以空缺了。護的那一枚是姚老的，至於紅的，就在年延年那裡了。當今皇帝在刺殺父皇後，將鳳凰列為凶物，禁止任何行業任何人使用此圖案。所以那一天買的那只墨玉簪子才會那樣便宜。
　　我仔細端詳著紅色的鸞佩，那一只鳥比我的鳳凰小一些。
"母後，這是什麼？"
　　"是鸞佩。鳳凰家每任族長都有三個暗影，這是他們的身份標記。"
　　鸞鳳和鳴。
　　只不知年延年那家伙可以相信的麼？不得已的話，也只有賭一把。看著那鸞佩，確實與年延年手上的那一枚別無二致，他說是二少爺的。算算年紀，母後去世的時候，二少爺不過六七歲，怎麼可能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他？
　　"先生？"
　　我趕忙收好，落了鎖。"什麼事？"
　　小紅說："先生我有事想跟您說一說。"
　　我出去了，笑："什麼事，瞧你嚴肅的樣子。"
　　她卻跪了下來："小月私定終身，請、請先生責罰。"
　　我驚訝了一下，立刻想到中秋節時那兩個丫頭說的話，然後小月道歉時未說完的話，趕忙扶了她起來："你看你，這麼高興的事怎麼現在才讓我知道？"
　　她抬起頭來："因為、因為她們都說......"
　　"管他們說什麼，你是我的人，我怎麼可能因外人說些不三不四的話責怪你？你說，那人是誰，我好找他要酒吃。"
　　她的臉紅了紅，說個名字。
　　我驀地想起節上那張圓圓的臉："就是他？"當初只覺得他眼神說話有些怪異，沒有想到竟是小月的情郎。
　　小月點點頭，臉紅。
　　我看了看她，指著她的肚子："你不是胖，該不是......你怎麼不早說，看把日子耽誤的。那人也是，你不好意思說他也不說嗎？"
　　"不是的，是我不讓他說的，他已經幾次想找先生了，都被我攔住，因為這段時間看先生也忙。"
　　我點頭："既然是這樣，你們趕緊把婚事辦了吧。"
　　小月點頭："先生，小月想成了親就不在府裡了。"
　　"好。你要生孩子。"
　　"小月也跟他商量過了，兩個人離開京城，去他的老家。"
　　我說："離開？為什麼？"
　　她眼睛紅了紅："不為什麼，就是想過幾年平坦日子，安心把孩子生下來，跟他一起過了下半輩子。"
　　男耕女織，相夫教子，我願與汝歸，但求余生安。我說："這也好，你能走，我替你高興。有什麼要幫忙的，你只管跟我說。"說著轉身回房。
　　"先生，小月、小月對不起先生。"
　　我說："有什麼對不起的，你去過你的生活，我繼續我的。"
　　"小月、小月一直說要報答先生，卻在這個時候走了。"
　　我搖搖頭，回房。
　　我很羨慕，羨慕得嫉妒。我與他，一個宿命一個人格，永遠走不到這一步。躺在床上，嘆口氣翻身。
　　嗯？身體被什麼擱了下。伸手摸了摸，竟是一只金釵。
　　哪兒來的？看了看，只覺得很眼熟。驀地想起，驚地坐起來。它、它怎麼會到我房裡？
　　我不信鬼神之說，這一定是有人放在我房裡的，為什麼？為什麼放她的東西在我房裡？
　　"小月。"
　　"什麼事，先生？"
　　"這幾天，有人進到我房裡嗎？"
　　小月說："沒有，照您的吩咐，打掃的人都未進的。"
　　我想了想："你叫招星來，我有話問他。"
　　招星不一會兒就來了。
我問："這幾天誰進過我房間？"
　　他說："沒人。"想了想："就只有小月進去過，打掃衛生。怎麼了？"
　　我看著他："小月，不能留了。"
　　招星茶都灑了，一臉驚愕："為什麼？"
　　我把金釵拿給他看："這是我送碧水的，那一晚，我明明見他戴著。"從她的頭頂上看去，烏黑濃密的發裡金燦燦地就是這一只釵。
　　招星盯著釵："也許不一定是小月。"
　　"你出去吧。"
　　"主子？"
　　我搖頭。
　　"大哥！小月對您一直衷心耿耿，她不會說的。"
　　"我們的事，不能出一點差錯，否則死的，不光是你我兩個人甚至五個人，那些跟你們一起住在院子裡的，都會被殺，你想過嗎？"
　　"......"
　　"你現在還覺得該留她嗎？"
　　招星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對不起，先生。"
　　招星出去後，我獨立坐在房裡，這一出手，倒像是沒有了盡頭一般，冥冥之中，他們都在一個個地離我遠去。大約這本就是一條不歸的路。
　　我站在房檐上，天漸漸地下起雨來，淅淅瀝瀝到後來的瓢潑大雨，啪啪地砸在屋外的青石板的小路上，本已凋殘的萬紫千紅更如櫻花一般片片飄落。
　　"先生，起風了。"小月給我披上披風。
　　我看著她，一晃也三四年了，她跟著我吃了很多苦。"這幾年，辛苦你了。"
　　她搖搖頭："小月的命是先生救的，現在是無以為報了。"
　　我轉頭看了看天色，不過晚蟮時分已經昏暗了，真正入了秋，有些瑟瑟生寒的微冷。"你們的老家在哪兒？"
　　"山東濟陽。"
　　"小月，我抱你一下吧。"
　　她點頭。
　　我把她抱在懷裡，這個女子在發抖，我說："你看你，給我披風，怎麼自己不知道披一件？"說著將披風解下來給她。
　　"先生？"
　　我笑："出去之後和他好好生活吧。"
　　她眼睛紅紅地點頭。
　　這時有小廝打著雨傘過來："先生，大少爺醒了要見您。"
　　"我就來。"
　　小月忙進去給我拿了一把傘："先生小心。"
　　我撐起雨傘，傘上是暗黃的油紙，畫著幾束梅花，幾經風吹雨打，已經不甚清晰，黯淡無光。
　　隨著小廝一路出門，只聽一聲--
　　"於小安！"
　　他向我飛跑而來，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桃花眼中滿是委屈憤怒。不過一瞬間，他已至身前，抓著我："我等了你一天，你為什麼不去找我？"
　　雨水從他的臉上流過，像是流淚一樣。
　　我忘了，我忘記跟他有約。
　　他的手滾燙，喝出來的氣也是燙的："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天，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我正要去的。"
　　"可是先生，大少爺還在等著您......"
　　他眼中燃起的一絲光亮又被黑暗籠罩，搖著頭苦笑著後退："原來你根本沒打算要來，你根本從沒有放我在心上。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來招惹我？"
　　我伸出手："嚴長寧。"
　　雨水將他的衣服澆得濕透，他說："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說著五指並攏，朝我揮來。
　　我只覺勁風撲面，連忙閃身，那小廝立刻像斷線風箏一樣飛出去。
　　他不住地喘氣，臉色緋紅，那一掌的余勁他翻掌全打在旁邊的樹上，只聽咯吱一聲，一人粗的樹應聲而斷。
　　他看著我，雙眼通紅，然後慢慢地向後倒下去。
　　我連忙跑過去，見他已經半昏迷了。探了探脈。他受了風寒，盛怒之下運勁忿了氣，導致真氣旁衝，心脈受了損。
　　我扶他起來，趕緊傳了一些真氣，再扶他平躺下，打傘遮著雨，等巡視的人經過。
　　NO 32
　　"嚴長寧？"
　　他醒過來，見到我，又轉過頭去。
　　我說："該吃藥了。"
　　他不動。
　　我掀開被子："起來吃藥。"
　　他見自己只穿了件裡衫，不覺臉紅："你、你給我脫的衣服？"
　　我搖頭："嬤嬤給你脫的。"我敢說是我嗎？
　　"喔。"
　　果然不高興了，幸虧沒說是我。"起來啊，吃藥，你想躺一輩子。"
　　他抬起頭來，幽幽地看我一眼，桃花眼一勾。
　　"你別這麼看我，我會以為你勾引我。"我叫來旁邊的小丫頭，"服侍嚴公子吃藥。"
　　他撐起來，又倒下去。又撐起來，又倒。
　　我兩只手臂圈著他，將他抱著背靠在綢枕上，轉頭說："好了嗎？"
　　他的耳朵驀地紅了，點頭。
　　我驚覺兩人貼得這樣近，他滾燙的體溫我都感受到了，連忙放開他，站起來。
　　"你去哪兒？"
　　我說："俯天閣。"
　　"史定天那裡？"
　　我點頭："你找他有事？"
　　他愣愣地看著我，突然轉過頭："沒事。"
　　沒事問定天干嘛？"你好好休息，我過會兒來看你。"
　　他說："你會來嗎？"
　　我想起白天的失約："我一定來。"
　　"那我等你，這是我第三次等你了。"
　　我滿算就讓他白等今天一次，我還哪兒要他等過了？"我不記......"話剛出口我就覺得不好了，哪兒能跟病人計較這麼多，還是個傻子病人？
　　"不記得了？"他苦笑，"上次在客棧，我也等你了來著。不過那一次，你很快就去找我了。我、很高興。"
　　喔，原來是那一次。
　　一到俯天閣，定天臭著臉："怎麼這麼晚？"
　　"有點事。"
　　"什麼事？"
　　"沒什麼？"我說，"吃飯了嗎？"
　　"那小子又來了？"
　　唉，躲不過啊。我一把抱住他："別生氣啊，我心中只有你。"
　　他嘴角翹啊翹，最後忍了："你少唬我。"
　　"我哪有，明明我心中只有你。"
　　他卟哧一笑："你就跟我貧吧你。"
　　我嘿嘿地："要不現在咱倆就來一次？我向你證明我對你有多麼向往多麼熱情多麼專一。"
　　他低頭，臉紅，又點了點頭。
　　我差點口水都流出來了。鎮定、鎮定、不急、不急。"我去拿飯。"說著起身。
　　他拉住我。
　　我回頭，趕緊挪開眼："你再不松開，我忍不住了。松開......我真忍不住了啊，我......"
　　他勾住我的後頸，吻住了我。
　　媽的，以後被他上也算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壓了他狠狠咬。
　　脫了他的衣服，在身上胡亂游了幾下，覺得他差不多了，解開褲子就衝了進去。
　　定天的長腿繞著我的腰，隨著我的動作不斷地呻吟，聲音好聽極了。
　　"寶貝，再多叫些。"說著，我又是一個猛攻。
　　"啊--"
　　我不斷地侵犯他，自從上次知道他的裡面的地方後，就愛在他那裡使壞，就愛看他歡快的樣子。
　　我躺在他上面，發現自己居然連衣服都沒脫，直接就上了。
　　躺在床上，我說："你以後別生氣了？"
　　他說："你不理他最好。"
　　"人家好歹把我當朋友。"
　　"哼，什麼朋友，我看他對你就是不懷好意。"
　　我說："沒事兒，他就一傻子，熱鬧勁過了就好了。再說了，你當初還不是一樣，我不也接受你了？"
　　"你拿我跟他比？"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撐起來，灼灼地看著我："那你什麼意思？"
　　我發現他眼裡精采奕奕的。完了完了，沒准兒他已經好了，雖然才一天，可他身體好沒准真好了。"我、我沒什麼意思。"
　　"我不管，你馬上把他攆出去，答應我以後再不跟他來往。"
　　"要這樣？"
　　他斜眼看著我。
　　我說："好、好，我現在就去攆他。"其他的以後再說。
　　"別忘了不跟他來往。"他說著翻身，拿個後腦勺對著我。
　　我苦啊。兩腿打顫著站起來，整理整理又要走一段很長的路。到了門口，回頭："要不我吃了飯再走吧，我餓。"
　　他一個枕頭砸我來："還不去！"
　　我就被趕到自己房裡來了，一進屋，小月就說："先生，嚴公子不肯吃藥，將藥都倒了。"
　　我一個頭兩個大，進了屋，只見嚴長寧躺在床上，兩眼睛睜得老大瞪著床頂。"看什麼，又沒銀子撿。"
　　他眼睛朝裡撇了，根本無視我存在。
　　我站不動了，坐下來："干嘛不吃藥？"
　　"我沒病。"
　　"那你站起來試試？"
　　他聽了就要站，額頭上蹭出了豆大的汗還是在床上掙扎。我上前按住他："生病了吧？"
　　他看著我。
　　哇，這小子眼睫毛真是長，眼睛跟湖一樣亮閃閃的，還有這嘴......呸呸，我想什麼了。"乖，好好......"
　　他突然抱住我吻了過來。
　　我一時愣了。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6-6-25 23:55 編輯 ]
作者: 淚蝶    時間: 2009-1-12 22:16

他輕輕舔了舔我的唇瓣，又用牙齒咬了咬，然後慢慢地伸進去。他的唇好軟，呼吸裡有股青草的香氣。他顫抖著去解我的衣裳，手伸了進來。
　　滾燙的手觸到我的胸，我立刻反應過來，推開他："你做什麼？"
　　他看著我，轉過頭，長發遮住了眼。
　　我站了一會兒："你、吃藥，吃藥了回去。"
　　他不動。
　　"我、我是你朋友，你以後不准對我做這種事。"
　　他說："以前是，現在不是了。我再不會把你當朋友了，我喜歡你。"
　　老實說，他說喜歡我時我不怎麼覺得高興，就像是世靖對我說我喜歡先生一樣，都是小孩子的家家酒。
　　"長寧，你先別急將對我的感情下定義。你不是喜歡我，你只是突然遇到一個對你稍微好些的人，以後你遇到更好的了，就會忘了我的。"
　　"不會。我不會忘記。我遇見了你，我相信我們的相遇不是偶然。"
　　打死我也不信傻子嚴今日口齒這麼好，一時無言以對，只能說："我有喜歡的人。"
　　"我知道。"他轉過頭，"但我同時知道你們注定要分開。"
　　我見到他的眼睛，堅定如磐："你怎麼知道？"
　　"你們分開後，你就會喜歡我。"
　　"誰說的？"
　　他看著窗，再不說話。
　　"嚴長寧，我不會跟他分開的。我已經想到辦法了。我一定不跟他分開。"
　　嚴長寧走時，留給我一張牛皮紙。
　　我打開，驚訝地張開嘴，猛吸了口氣。竟是詳細的皇宮分布圖，衛兵在哪裡，什麼時候輪班，皇旁在哪裡睡，妃子們在哪裡，一清二楚。我趕忙讓招星來，將圖給他，讓他趁夜交給其他三個人。
　　"主子，這是誰給的？"
　　我搖頭："你讓他們仔細看看，這圖是不是真的。"
　　一天後，招星來回，圖是千真萬確的，每一處都十分的詳細，比李四找人探聽的還要細。
　　"四哥說，這人在皇宮的身份不低，居然可以自由出入皇帝的寢宮後面。"
　　我點點頭。這只要能出入東宮就可以了。

　　33 34

　　定天好了以後，我們就搬到京尹宅中去了。宅子沒有相府大，但也夠了，只有我們兩個人，我還是很屁顛顛地高興的。
　　老實說這樣的日子真的不長了，所以分外珍惜，每天的耳鬢廝磨，恨不得跑進他肚子裡去。我算是熬到頭了，在上面的日子比下面的多，但隨之身上的傷也漸漸多了，都是他痛了打的，唉，我就說，這武功太好了不行。
　　"安安，明天咱去白露寺吧？"
　　"去干嘛？"
　　"那邊楓樹很漂亮，而且後面沒什麼人。"
　　我轉過頭："那我要在上面。"
　　他說："一人一次。"
　　"你一次。"
　　他看著我，嘆口氣。
　　第二天我們整裝待發地前往白露寺，到了寺前就讓趕車的回去了。
　　我縮了縮肩膀。
　　"你看吧，叫你多穿件衣也不聽。"他一邊責備我一邊脫下外衣。
　　外衣有龍舌的香氣，我狠狠吸了一口："那你呢？"
　　他一言不發地牽起我："走吧。"
　　我甩他的手："人在看呢。"然後左看右看，除了幾個不沙彌，竟沒個上香的人，"這裡的香火不是很好嗎，怎麼沒人？"
　　這時一個穿紅袈裟的老和尚笑著出來了："史施主好，廂房已經預備好了。"
　　原來他早有預謀。等等，那我豈不是很慘？
　　"怎麼了？"他拉拉我。
　　我說："你、你想怎麼樣？"
　　他不解地看著我。
　　這表情多無辜啊，我要清醒我要清醒。"先說好，我要在上面。"
　　"你一天到晚只會想這個事嗎？"
　　"嗯。"
　　"白痴。"
　　我很郁悶。
　　廂房很寬敞，光線好，打掃得也很干淨。
　　老和尚是這裡的主持，將我們帶到房間後寒暄了一番交給小沙彌伺侍。定天說要去看紅楓。我說好啊。
　　紅楓林在後山，滿山都是。紅撲撲地像燃燒的火。
　　定天說："漂亮吧？"
　　飛葉似花，墜如流火。我說："非常漂亮。"
　　"那就在這兒吧？"
　　"啊？"
　　他笑。
　　我很無語："你不也是一天到晚想這個事？"
　　他嘿嘿一笑，撲下。
　　在白露寺住了三天，無憂無慮的，吃了就上床，做了就睡，循環往復，什麼事都不做。
　　我說："我們住一輩子好不好？"
　　"好啊。"
　　我笑，埋頭在他懷裡。真想這樣一輩子啊。
　　回去的前一天，他抱著我在每日吃飯的桌子上做了，晶瑩的汗從他的胸口滴到我的身上，然後與我的融合在一起，隨著身體的律動震蕩著。
　　我們誰也沒有說回去，可誰也沒說不回去，只是到了那個時間，自動地收拾行李。
　　"安安。"
　　"嗯？"
　　"我愛你。"
　　我轉過身，窗外紅楓像火一樣的墜落，大地猶如一片火海。我聽見自己說："我也是。"然後飛快地跑過去。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小沙彌在外面紅著臉，說："聖旨到了，請兩位出去領旨。"
　　我知道，煙花終於開盡了。
　　王公公讀完了聖旨，諂笑："恭喜附馬爺。"
　　定天面無表情地接過聖旨，掏出一錠銀子："公公買酒吃。"
　　王公公自高興去了。
　　定天回頭看著我。
　　我不敢看他，說："回去吧。"
　　說著朝廂房走，拿了包袱就出門。定天一把攔在門上："安，我沒想到母親會去求聖旨。"
　　我低著頭，說："讓開，我要回去。"
　　"安？"
　　我推開他，打開門跑出去。
　　坐在馬車上，我閉上眼睛。
　　"安安，要不要喝水？"他說。
　　"吃點心？"
　　"那要不要方便？"
　　我轉過身，捂住耳朵。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會去跟皇上說，我不娶三公主。"
　　因為下山道，馬車顛得很厲害。"什麼？"
　　"我不娶她，可以了嗎？"
　　我撥開簾子，嗯了一聲："下雨了。"
　　雨滴滴答答地落在馬車上，沿著車檐流下來，像水晶簾一般，隔著看出去，好像淚眼看世界。
　　三天後，小月大婚。
　　穿著鳳冠霞帔的小月非常漂亮，雖然蓋著面，但可以想像她一定笑得很開心，笑如新月。
　　招星不停地朝我看，我每動一下，他都緊張地站直了身體。
　　高堂上坐著男方的父母，兩老笑得合不攏嘴，喝過兒媳婦的茶，給了一個厚厚的紅包。
　　"送入洞房！"司儀叫。
　　人們簇擁著兩位新人進去，那一襲紅裙搖曳著，在人群中奪目鮮亮。
　　我站起來，招星立刻過來了："先生？"
　　我側身，他也側身。
　　"讓開。"
　　"小月不會說的。"
　　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趁他不注意迅速在他後頸砍了一下。
　　扶著招星在座位上坐下，朝新房走去。
　　推開門，新房裡，男方已經暈過去了，小月滿臉是淚，見到我，撲地跪下來："先生，求您放了我們吧！"
　　我扶了她起來："釵子怎麼到了你手裡的？"
　　她哽咽著："那天、碧水姐姐、死的那一天，手裡緊緊握著這只釵。"
　　"然後你就拿回來了？"
　　她點頭。
　　"沒有別的想法？"
　　她拼命地搖頭："先生，求求您，我什麼都不知道，您放過我們吧！"
　　就算真的是我想錯，可是都到了這一步，也由不得了。"把這個吃了吧，我就放過他。"我指了指床上的男人。
　　小月驚恐地盯著瓷瓶："先生？"
　　我將它放在桌上："如果不吃，你知道有什麼後果，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第二天，小月和那個男人就辭了工回老家。小月見到我，默默地一跪。
　　我說："對不起了。"
　　小月流著淚，搖頭。
　　那個臉圓圓的男人衝上來揍了我一拳，怒氣衝衝地看著我。
　　小月趕緊拉住他，拼命搖頭。
　　我說："要是不想有事的話，你們趕緊走吧。別等我改變主意。"
　　小月拉著那男人走了。
　　我說："你就不替我擋一下？"
　　招星在後面說："主子也一樣沒躲。"
　　"哼。"
　　NO34
　　既然來了相府，順便就到了蘅芷軒。小紅正在房裡服侍半瘋的宰相，見到我："先生？"
　　我點頭："老爺好些了嗎？"
　　"老樣子。"
　　"我跟他說會兒話。"
　　小紅起身出去。
　　一段時間不見，史相老了很多，眼睛裡都是灰黃的顏色。
　　"我一直在想，你這個樣子，會不會連想死都說不出來？"
　　他奇怪地看著我。
　　我俯身："本來沒打算這麼做的，我還想知道當初把我弄出皇宮的是誰。不過看來不行了，太太老逼我，所以，你要怨就怨那個女人吧！"我掐住他的喉嚨。
　　他掙扎著，可怎麼掙得過我，眼白逐漸上翻。
　　"你在干什麼？"
　　"老爺、老爺！"我松手探在他的脖子上，回頭："還有脈像。"
　　定天坐在床上："爹、爹？小紅，叫大夫。"
　　小紅應了去。
　　我說："剛剛老爺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我好不容易才掰開，可是已經這個樣子了。對不起。"
　　定天看了看我，又回頭。
　　老頭一直暈迷著，反正他醒過來也說不出話。
　　大夫不一會兒就來了，診過脈後說沒有大礙，以後注意不要讓他傷害自己。
　　定天答應著，一直守在他爹床邊。
　　我看了一會兒，就退出來了。
　　直到晚上定天才回來，一言不發地到床上躺著。
　　"老爺好些了嗎？"
　　我推推他："怎麼了？"
　　"安，我很怕。"
　　啊？
　　"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啊。"
　　"要是、要是錢與我，你只能選一個，你選哪個？"
　　"你。"我說，"因為你很有錢。"
　　他背對著我："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我壓在他身上，扳過他的臉："小天天，你別皺著眉頭了，都老了。"
　　他摸過我的眼睛："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像海，要把人吸進去。"
　　我笑："可是沒我的小天天漂亮。"
　　他壓下我的頭，吻住我，然後翻身上來："我要在上面。"
　　好吧，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讓你在上面。
　　"不、不要了......"
　　媽的，我只說讓你在上面，沒說每次都讓你在上面好不好？
　　"啊......定天......我受不了了。"
　　他根本不聽，只一個勁地衝撞。
　　"不、不要了......"都第三次了，一次比一次痛，可是偏偏到最後又覺得爽，到最後人都要散架了，渾身沒力氣，就任由著他去折騰了。
　　我暈我的吧！
　　第二天在一聲咆哮中醒來，嚴傻子一手指著我顫啊顫。
　　我這人睡相不好，低頭一看，半邊身子在外面，昨晚一夜風流，不知道留了多少痕跡，紅的青的紫的，密密麻麻，連忙將被子扯好了。轉頭一看，定天已經不在了。
　　定天呢？
　　嚴傻子臉紅得像西紅柿，卻瞪著個眼睛像銅鈴，我看這樣子怎麼看怎麼覺得像一只見肉的餓狼。
　　他見我看他，轉頭："你、你怎麼不穿衣服？"
　　切，他還裝不好意思，都看了老半天了。"誰讓你闖進來的。"我說，"你不是故意的吧？"
　　他的嗓子一下打開兩百度："誰、誰、誰說我、我、我......"
　　"得了得了。"我起身穿衣服，胸露在外面，兩粒突起吹了風自動翹起來。耳邊聽到咕碌咽口水的聲音。抬起頭。
　　嚴傻子又裝純潔："你、你怎麼當著人面穿衣服？"
　　我快暈死了。"老兄，這是我房間。請你出去，好嗎？下面我要穿褲子了，如果你也想看，我沒意思。反正我有的你也有。"
　　還沒說完，嚴傻子就跑出去了。
　　我穿好衣服，出去見嚴長寧正坐在椅子上，好像在想什麼，呆呆的樣子真傻。
　　"找我什麼事？"
　　嚴傻子悄悄看我一眼："我爹請你過去。"
　　什麼時候跟他爹跑起腿來了？我想了想："等我吃飯吧。"於是趁著吃飯跟招星說了聲。
　　吃飯的時候，嚴傻子老一個勁地瞧我，我一看他，他立刻又把眼睛縮回去了。如此三次，"我今天很醜嗎？"
　　他也在吃。我請他，他哪有不吃的，傻子唄，除了吃還知道什麼？他一邊猛吃一邊搖頭。
　　"那你是早上看了我之後欲求不滿了？"
　　卟--
　　我的媽呀！他一口飯全噴在我臉上。"你！"他嘴裡包得又多，五花八門的全在裡面，這一噴出來比響箭還有效果。我真要暈了，我暈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拉起衣袖要給我擦。
　　我揮開他的手。
　　白杞早打了水來，清洗過後，"你繼續吃，我去換衣服。"吃死你個傻子！
　　出門後左拐，嚴長寧說："我們走那邊吧。"他指的是條小路。
　　"不要，遠。"我抬腳走路。
　　"不遠不遠，我半個時辰就走到了。"他說，"不然我背你？"
　　"你想吃老子豆腐吧？"這話怎麼說怎麼反胃，果然跟傻子在一起，我也變得不正常。不行，不能再說了，再說我都成傻子了。於是加快腳步。
　　"喂、喂，你別走那邊。"
　　嚴長寧一路走著，眼睛四處亂瞟，鬼祟得不得了。
　　"你欠人錢了？"
　　"你怎麼知道？"他說，"我、我哪有欠人錢？"
　　話還沒落音，只聽一聲--
　　"嚴長寧！"
　　河東獅吼啊。
　　嚴長寧那雙桃花眼不翻了，粉紅的薄唇也不動了，恐怖地直視前方。
　　我迅速回頭，只見一個四十多歲腰粗得像水桶的女人，頭上包著白頭巾，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我的身後："嚴長寧你還敢到老娘這兒來？"
　　嚴長寧干笑了兩聲："老、老板娘。"
　　"你個小子，洗了一天盤子拿走我十兩銀子，要不是看在嚴大人的份上我早上門討去了。還錢！"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
　　我趕緊閃到一邊。
　　嚴長寧尷尬地笑："老板娘再寬容幾天吧？"
　　"都快半個月了，你到底還不還，不還我可上尚書府了啊？"
　　"別別，大不了我給你洗一年的盤子。"
　　"哼，我還敢讓你給我洗盤子，搞不好小店都讓你給洗沒了。"
　　嚴長寧抓腦袋："那你要怎麼辦？"
　　女人說："快拿十兩銀子來，不然別想走。"
　　不走可不行。我說："你干什麼拿了他十兩銀子？"
　　嚴長寧笑了笑。
　　女人說："去香滿樓買炸鴿子哄他的老相好。這事他一早跟我說了，要不是看在他一片痴心，就他那笨手笨腳的樣子我讓他給我洗盤子？"身邊嚴長寧連連擺手。
　　"怎麼，偷了銀子還怕我說啊？"
　　"拿去吧。"我掏出十五兩，"他沒偷你銀子，是借的，這是利息。"
　　女人一見了銀子臉上笑開了花："是、是，借的借的。嚴、嚴公子，你有這麼有錢的朋友怎麼不早說？"
　　嚴長寧在原地看著我。
　　我說："走吧。"
　　"喂，嚴公子，常來小店光顧啊！"
　　"就是那次的炸鴿子？"我看了他一眼，"怎麼不早說？"
　　"我本來打算做筆買賣之後就還錢的，只是時間沒到。"
　　"以後別這樣了。"我說，"炸鴿子其實也不是很好吃。"

　　35 (華麗麗的小受篇完了)

　　尚書府裡，嚴延年一見我立刻把嚴傻子哄到一邊去了。
　　"太子。"
　　我看著他。
　　"老臣知道太子不信臣的身份，可是這次來的這個人，太子一定會信的。"話音剛落，只見左邊門簾挑起，一個白衣公子就走了進來。
　　翩翩如玉，落雁驚鴻。
　　"二、二少爺？"
　　他卻跪下了："護暗影史安國叩見太子，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一邊說一邊拿出了紫鸞佩，"佩由家父傳給臣，請殿下檢閱。"
　　我拿著鸞佩，忙扶他起來。老實說，他這麼跪著我感覺很怪異。"二、這是怎麼回事？"
　　他說起了一年前，宰相將鸞佩交給他，並把他送進宮，就是想到以後這一刻。
　　我想了想："那張圖是你畫的？"
　　"是。宮中一應防守，盡在其中。並且，外省三萬兵馬已經不日起程朝京都趕來。"
　　"這麼快？"
　　安國說："有人在查你的身份，小......殿下，您還是不要回去，留在尚書府吧。"
　　"不行，我還有事沒有做。"
　　"可是如果你有事，所有的事都會功虧一簣？"
　　我說："我不會有事。"
　　他冷笑："你就這麼相信史定天？"
　　我說："我信我自己。"
　　當下三人都沉默了。我想了想："那次羽林衛突擊，趕來通知我們的人也是你？"
　　他點頭："你真的非常危險，留在這兒，聽我的。"
　　我緩緩搖頭："不行。"
　　他還想說什麼。
　　我止住他："別說了，我一定要回去的。我保證不會有事。"頓了頓，"一切都准備好了？"
　　"三天之後，大軍就到了。"
　　我點點頭："那我回去了。"
　　我走了出來，只覺得渾身發軟，身後被股大力拉了回去。
　　安國看著我，黑眸若水："留下來。為了大位，為了先皇，為了整個國家，請你留下來，殿下。"
　　我抽回手，轉身。
　　他說："你會後悔的。"
　　剛出來就遇到了嚴長寧。
　　"你一直在這兒等我？"
　　"沒有啊。"
　　我看著他，他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我。怎麼每次心情不好，他都在旁邊？罷了，傻子也有傻子的好，起碼不那麼累。
　　我拉起他："陪我喝酒吧。"
　　走進酒樓，嚴長寧跑到桌子上，擦了擦然後讓我坐。
　　我真有些受寵若驚："不、不用了。"
　　他笑了笑，沒等小二走過來奔到前台："要一壺紅梅珠香和兩斤牛肉。"然後回到位子上朝我樂呵呵地笑。
　　定天要像他多好，不在意那麼多，單純一點多好。
　　我端起酒杯："今天不醉不歸。"
　　沒有醉。一壺空了再一壺，依舊沒有醉。酒入愁腸，哪個愁人醉？嚴長寧早趴下了，伏在桌上睡得打呼。
　　我嘆氣，讓小二准備一間上房。他這個樣子回去，不是害他嗎？
　　我扶著他上床躺著。
　　他呵呵一笑，眯著眼兒："小安......"
　　"嚴長寧？"
　　他沒反應，就笑。
　　估計做夢呢。這傻子，夢都夢到我，想必今早的震驚真是大。正要起身，突然一個被抱住，接著就被壓在了床上。
　　嚴長寧一雙桃花眼半眯半睡，酗酒後更加的狹長明亮。他按著我，酒氣全噴在我臉上。
　　"嚴長寧，你給我醒醒！"我掙扎著。
　　他抓著我的手一動不動，呵呵笑了兩聲低頭吻住我。
　　淡淡的梅香湧在口鼻間，他柔軟的唇胡亂地磨蹭著我的。
　　這家伙技術真爛，傻子就是傻子，一准把我當他夢中情人了。我忍不住笑了，一張嘴，他的舌頭趁勢就溜了進來。
　　我連忙踢打他。
　　他的力氣很大，抓得我動彈不得。唇上狠狠地吮著，像是要將我吸進去一樣。身體異常地火熱。
　　"嚴......"話都被堵在了口中。
　　他一邊吻我一邊在我身上亂蹭，好幾次碰到了那裡。
　　我慚愧死了，因為感覺到身體有反應了。這回可真用了勁，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吃痛地抬起頭，惱怒地看著我。
　　我推開他："嚴長寧我看在你酒後亂性這次就不跟你計較，沒有下次。"
　　"為什麼不行？"
　　啊？
　　"我明明看見你有反應了，為什麼不行？"
　　我轉頭看著他，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難道除了史定天，就沒人能碰你了？可我明明知道史宰相......"他倒了下去。
　　我收回拳頭："你再說一句，我立刻跟你斷絕關系。"說完轉身出門。
　　半晌，他才苦笑著說："你就那麼......喜歡他？"
　　回到房，定天正在翻東西，見了我忙收起來。
　　"在找什麼？"
　　"沒什麼。"他湊過來嗅了嗅："喝酒了？"
　　"喝了一點兒。"我坐下來喝了口茶，然後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你......"
　　"你......"
　　然後兩人都轉過頭，沒有再說話。
　　晚上睡覺時，
　　"定天。"
　　"嗯？"
　　"你什麼時候娶三公主？"
　　他背對著我，沒有說話。
　　"我想過了，咱們這樣在一起也不是辦法，你遲早要娶妻，不是她就是她，隨便一個，還是娶個對史家有利的人吧。"
　　"你的真心話？"
　　"嗯。"
　　他翻過身，看著我："讓我看看。你把剛才的話重覆一次。"
　　窗外的一棵楊樹隨著風飄落了一枚半枯的葉子，我聽見自己說："你娶她吧......"
　　他低頭吻住我，吻得很深很久。他說："不許再說這樣的話，我生氣了。"
　　難道他要娶她我連說都不能嗎？"那我不說。我、明天我要不要搬出去？"
　　"搬出去？"
　　"嗯。嚴長寧說那邊他有房子。"
　　"不行。"
　　"定天？"
　　"不准搬！"
　　"可是......"
　　"不准就是不准。"
　　"難道你成了親我還要在這裡看嗎？"
　　他愣了一下："都說了我不成親。"
　　"那太太怎麼辦？"
　　"我去跟他說。"
　　"你的官位怎麼辦？"
　　"大不了不要了。"
　　"史家怎麼辦？"
　　他頓了頓："有二弟和三弟呢。"
　　我說："我們就一直住這兒？"
　　"出城吧。"
　　"再不回來？"我說，"你不想他們？爹娘兄弟姐妹，你不想他們？我只是一個人，你要為了我一個人拋棄那麼多人？"
　　他想了想，吸口氣："我願意。"
　　"你願意我不願意。"我看著他，"我不敢。我怕你有天不喜歡我了，會後悔會恨我。"我說："我不想我們走到那個地步。所以趁現在來得及，就到這裡吧。這樣你永遠都會喜歡我。"
　　我起身，然後回過頭來吻他，吻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覺得窒息。眼裡有東西啪答滴在他的臉上。
　　舌上微澀。
　　"你？"
　　"定天，有句話，叫先下手為強。"我知道，你早已懷疑我。
　　"怎麼樣了？"嚴長寧小聲道。
　　"暈過去了。"我說，"抬他走吧，小心點，別被發現。"
　　嚴長寧哼了兩聲，一把將定天托在背上，轉身就碰到了定天的頭。
　　"喂，你小心點兒。"
　　"我沒看到。不，我是看不到。"
　　"那我自己來。"
　　他一讓："別啰嗦了，快走路。"
　　嚴傻子說我啰嗦，真沒面子。"走吧。"
　　"唔......"
　　"醒了？"
　　定天捂著頭："這是哪裡？"
　　"尚書府。"
　　"刑部嚴延年？"
　　我點點頭。
　　"原來你們真是一伙兒的？"
　　"你覺得怎麼樣？"
　　"沒怎麼樣。"
　　我說："也是，我下的迷藥也不重。"
　　"......"
　　"你不問我怎麼下的藥？"
　　"......"
　　我說："不然，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誰？"
　　他掏出一塊玉，丟在床上。
　　是那塊曾經悄悄系在他身上的玉，緋紅如血，鸞鳥長嘯。"原來、你知道了......既然這麼早知道，怎麼不把我抓起來？"
　　他一直側著頭，看著雲母屏風，頭發散亂著遮著他的眼。
　　"你......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你別怪我好不好？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那好吧，"我說，"你好好想想，以後一樣可以做京尹的。我保證史家比現在更榮耀。"
　　"騙子！"
　　"什麼？"
　　他一直側著頭，姿勢從未變過，聲音很冷："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出去，就看到在門外張望的嚴長寧。
　　"你干嘛？"
　　"我就來看看。"他眨眼，"我怕你一衝動把人放了。"
　　"以為我跟你一樣傻啊？"
　　他說："你不傻，你喜歡他啊。"他看我一眼："我不說了。"
　　我回過頭："找人看著他。"
　　三日後，大軍逼宮。
　　羽林衛沒有頭領也沒有令牌亂得一團，一攻即破。一萬禁軍不過小菜一碟，我站在皇城中央，看著面前的朝陽殿。
　　金色的光輝灑在殿上，檐上流離著金黃的光芒，赤紅柱梁雕著龍鳳呈祥。我來到殿上，上面坐著驚懼不安的君王。
　　"好久不見，叔叔。"
　　十年的享樂縱欲，完全磨滅了這個人的意志。他坐在皇位上瑟瑟發抖。
　　"沒有想到我會回來吧？"
　　"你、你沒死？"
　　"哈哈哈，"我說，"我當然沒死。不但沒死，我還要奪回屬於我的東西。"
　　我一步步上前，提著劍，劍上，血珠不斷下滴。
　　"來人啊，救駕！"他喊："救駕！"
　　"住手！"
　　笑容凝滯在臉上，我慢慢地回頭，慢慢地那一抹身影投在我的視線中。
　　"你、怎麼出來的？"
　　他上來攔在我前面："小安，這是弒君。"
　　"不是。"
　　"快回去。"
　　我說："讓開。"
　　他手裡拿著劍。
　　我說："你讓開好不好？"
　　他握著劍，黑眸分明。
　　"這本來就是我的，不是弒君。是坐在那裡的首先殺了我的父皇。"
　　"不管怎麼樣，他現在是皇上。"
　　"史定天！"嚴長寧進來了，看看我又看看他，舉劍上前。
　　他倆纏打起來。
　　我決定速戰速決，快步上前。
　　"小安！"
　　"史定天，你專心打。"
　　劍碰撞在一起錚錚直響，外面的殺戮囂天，史定天惱怒地叫著我的名字，我提劍，一把刺入那人的胸膛，血迅速浸濕了明黃的衣衫。
　　那人睜大了眼睛看著我，惡毒地吐出兩個字："孽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我終於殺了他了，終於報了仇了，父親母親，我終於給你們報了仇了，我們鳳凰家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我所受的今日一切都可以補回來了。
　　我轉過身，瘋狂地大笑。
　　定天愣在原地。然後突跑上前："皇上？"
　　那個人早已死得透了。
　　定天提劍對著我。
　　我看著他，猶在擦著眼角笑出的淚："你看，我終於報了仇了，這麼久，我終於報了仇了！"
　　他默默地看著我："真的開心麼？"
　　"哈哈哈，我終於報仇了！"
　　他收劍，拄劍在地。
　　我走下台階。
　　然後聽到他說："忠義不兩全！"
　　我回過頭，一抹鮮血蒙住了我的眼睛。他看著我，目光漂白若水，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倒下去。
　　"定天！"我跑過去抱著他，血從他的脖子噴湧而出，濺了我一身。"定天、定天。"
　　他張著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他只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緊緊地盯著我，好像那麼多那麼多的話沒有說一樣。
　　"定天、定天，定天你不要有事。大夫、叫大夫！啊--"
　　歷一百三十二年，高祖逼宮，太傅史安國、尚書子嚴長寧輔佐，奪回大位，一日血流成河，京尹史定天逝。
　　同年鳳凰繼續成為國騰。
　　據史書記載，史太傅儀表堂堂，文滔武略。嚴長寧自此加封一品侍衛，忠勇無儔。但對於這個以死維護舊皇的史京尹，沒有批判也沒有褒獎，除了一個"逝"字，再無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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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6-6-25 23:56 編輯 ]
作者: 冷凝    時間: 2010-7-21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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