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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穿越重生] 《從頭再來》作者：侍月【完結】（穿越時空） [打印本頁]
作者: s021084    時間: 2009-3-17 22:25     標題: 《從頭再來》作者：侍月【完結】（穿越時空）

替身與明星的故事


文案

跨越了時間與空間，一抹飄忽的靈魂，怎樣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歸處？
這一次，一定要讓自己有個無悔人生。

內容標籤：穿越時空 靈魂轉換 都市情緣 近水樓台

主角：海，君陌


序章

四周是一片黑暗，虛無的空曠，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什麼地方？他努力思考，卻抗不過昏昏欲睡的神志，腦袋裡始終是一片混沌。
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或者其實是醒著的，身邊的世界突然猛烈一震，接著化成了碎片，消失了。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黑色的人影，一身黑衣，發很長，垂過了腰際，和眸色相同，也是極深的黑色，泛著淡淡的光澤。
「好險，還好趕上了，」那人自言自語，「這身體真不錯呢。」
旁邊果然有個仰躺的人，閉著眼，看不出死活。
長袖裡探出雪白的指尖，上面黑霧繚繞。
「我可是跑了好幾個空間，好不容易找到能這麼契合的身體，要好好珍惜知道嗎？不過你放心，在確定你能完全融合之前，我還會待上一陣子。」
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覺得這人清秀的眉眼讓他覺得很眷戀，忍不住想湊近些，在他指上纏繞……自己是一團黑乎乎的什麼東西？
那人噗的一笑：「好了，海，別撒嬌了，快進去吧。」
然後他感覺身體一重，睡意隨之鋪天蓋地襲來……
「阿嚏！」我打了個老大的噴嚏，揉揉鼻子爬起來。
深秋時節躺在高架橋下面睡覺可不是個好主意，特別是在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和一條牛仔褲的情況下。
撐著地面站起身，腳步有些踉蹌。果然是借來的身體，不好用。
看看四周，昏黃的路燈下半個人影都沒有。
揉著脹痛的頭，又想起剛才那個送我進來的人。我知道自己這種情況叫做「借屍還魂」，但之前的事除了那個禁錮了我的奇妙空間，什麼都想不起來，是什麼樣的人，甚至到底是不是人……只有他剛剛所叫的那個名字，海——我記得這個字，很熟悉，是我的名字。
為避免被凍成冰棍，我決定先小跑著上公路，邊跑邊仔細搜索記憶。這具身體是別人的，日常生活，柴米油鹽倒是有不少。大學剛畢業的學生，一個月前和家裡吵架之後離家出走，原因是——腳下一軟，差點摔個狗啃屎——這傢伙喜歡男人……忍不住伸手摸摸，嗯，沒有胸部，下面也有必要的器官……還好，我肯定，自己之前應該是屬於雄性生物，如果不小心投胎成雌性就鬱悶了。
再回憶，原來如此，有愛人啦，難怪這個從小到大都極度內向古板的傢伙會突然和家裡吵得那麼凶，然後在父母都徹底變成呆頭鵝之後還有勇氣摔門就走。
只不過老兄看人的本事不怎麼樣，那位男友帶他跑到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個月不到就撒手跑人，可憐他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找路邊的小飯館打工洗盤子，幾天以後再也忍不了，又拉不下臉回家，走投無路這才跳河，順便還把身體便宜了我。雖然這麼想很不厚道，但我覺得他太傻，年紀輕輕的又不是沒手沒腳，就這麼把一條命浪費了……
「阿嚏！」再打個噴嚏。果然有決心尋死，這條河離他住處很遠，現在公車也沒了，身上除了身份證和幾塊錢零錢啥都沒有，沒錢打車，連外套都不穿，再不找個過夜的地方估計就是不跳河也能凍死在路邊。
我沒興趣當明早報紙的頭條，沿著記憶一路小跑到了稍微繁華些的街道，左看看右看看，想找個24小時的公共設施躲一宿。
突然一幅廣告闖進了視野。
那是個年輕男子的背影，他微側著頭，露出線條俊逸的小半張臉，一隻手輕鬆地插在口袋裡，但對我來說，這些都不是重點。
他有一頭長長的黑髮，烏黑的，垂過腰際的長髮。同色的眸子顯得空洞迷茫，又像是藏了無數憂鬱和感傷，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陣悸動，就像是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突然被什麼充斥了，等想仔細看看時，又是一片模糊，什麼都抓不住。
再看那眉眼，似乎和誰有幾分相似。
我開始以為是替死鬼老兄的熟人，可無論怎樣搜刮記憶，都想不起有相似的人。反倒像……在很久以前，有個我所熟悉的人，黑髮黑眸，會在我懷裡發出壓抑的抽泣，也會在危急時擋在我身前的人……
到底是誰？我拚命回想，直到頭痛欲裂才不得不放棄。
那種懷念……簡直像深深刻印在骨子裡面，靈魂深處，就連想一想，都帶著滿滿的眷戀。
算了，慢慢來，反正時間還長。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終於找到一家通宵營業的麥當勞。
進去要了杯熱咖啡，聞到食物的香味突然又覺得餓了，摸摸癟癟的口袋，只好又要了個最便宜的漢堡，坐在靠窗的位置邊吃邊埋怨這身體的主人——原來我們很有緣，他的名字裡也有一個海字，張海——你失戀心情鬱悶也別不吃飯，一跳了之自己爽了，把挨餓受凍留給我。
無意間由玻璃反射看到了自己現在的臉，雖然印象裡早就知道他其貌不揚，但實際看到……還是震撼。我忍不住在心裡抱怨，這都什麼年代了，張海老兄你居然還帶著那麼一副黑框眼鏡，滿頭亂糟糟的雞窩，甚至遮住了一半眼鏡。再低頭看看衣服……好吧我認命，灰不拉嘰的顏色，別人就是想注意到都難。
揉著仍然空蕩蕩的肚子，我趴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明天一早回去收拾東西，雖然還沒想好能找什麼工作，也總比他現在待的地方要強得多。在這之前，也要把自己整理一下。
既然得到了重生的機會，當然不能白白浪費，至少也要玩個夠本不是麼。
天亮時，我拍拍坐得麻木的屁股，慢悠悠出了麥當勞。因為昨晚那頓可憐兮兮的「晚餐」，口袋裡的錢連坐公車都不夠，我看了看腳下半舊的旅遊鞋，決定11路回去。
雖然很遠，走半天應該也能到了……吧。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行色匆匆，每個人都異常忙碌的樣子。記憶裡張海也是其中的一員，但對我來說這些都是新奇的。邊走邊東張西望，倒是一點都不會無聊。
然而事實是殘酷的，當日上中天，新奇變成疲憊時，我同時聽到了自己的肚子再次發出咕嚕咕嚕的抗議聲。聞著路邊小飯館裡飄來的陣陣飯香，意志變得更加薄弱。
所以當挨到目的地時，我的狀態和一隻軟腳蝦沒什麼區別。
他打工的地方人情很淡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張海這人過分孤僻了，我樂得不跟他們扯上關係，直接找老闆辭職。這奸商趁機敲詐，以莫須有的名目剋扣了不少工錢。
當我背著簡單的行李離開時，第一件事就是奔向最近的小飯館，飽飽吃了一頓。
我對世界的瞭解，僅僅來源於張海的記憶，也就是說，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不懂的我也不會，所以……付了飯錢，再看看兜裡少得可憐的人民幣，我真想把他抓回來扁一頓：老兄你沒事學什麼考古，難道還真能跑到荒山野嶺盜墓換飯吃麼？
這個城市裡我所知道的只有打工的飯館，前男友的家，以及不遠的一個名為「洛之館」的酒吧——那是他們經常去消遣的地方，品味頗高。
找了個理發館進去，把頭髮打理得清爽些，又在路邊的小店裡買了件白色的T恤換上。扯掉黑框眼鏡，對著鏡子裡精神許多的身影淺淺一笑。
儘管五官僅僅算得上端正，但這一笑卻透出甚至妖媚的氣質，眉眼和嘴角的弧度像是刻在記憶中的，整個人都散發出與原來的張海截然不同的味道，這是海的笑，是我以前所熟悉的笑。
餘光瞥見收銀的小姑娘微紅了臉轉開視線，忍不住笑意又加深了幾分，看來在酒吧找個接待之類的工作應該沒問題了。
「請問您要點什麼？」吧台後是個30歲左右的男人，笑得很溫和。
「Blood。」我輕車熟路地回答。
男人淺笑，邊熟練地調製液體邊問：「聽朋友介紹的？」
「嗯。」張海的記憶麼，勉強算是他介紹的好了。
大概因為是白天，大廳裡的人比較少，只三三兩兩地小聲聊天，也有不少穿著制服的服務生和相熟的客人打個招呼。
不過……果然是默認的同性戀酒吧，神色間顯出親密的大多是男男，偶爾也有兩個女人的。
「好了，請慢用。」
我回過神，看著眼前那杯鮮紅的液體，果然是血的顏色。張海最喜歡這種招牌酒，雖然他的——呃，好吧，現在是我的——酒量實在不怎麼樣。
輕抿，入口甜甜的，嚥下之後舌根卻嘗到些許苦澀，完全沒有酒精的清冽，餘韻像濃得化不開的憂愁。
「真漂亮的顏色，原創就是不一樣。」我正出神，旁邊突然又坐了一個人，「難得莫雨你今天有心情出來調酒，也給我一杯吧。」
我往旁邊一瞥，愣住。
雖然帽沿壓得很低，頭髮也用繩子簡易束起來搭在肩側，但那個足以稱得上驚艷的側臉我仍能一眼認出，他就是昨晚在路邊看到的那幅廣告上的人。
「你又這樣跑出來，當心給人發現了。」莫雨倒是熟捻地推了杯飲料給他。
那人聳聳肩，也不計較手裡的飲料，隨便喝了口就湊過來問：「以前沒見過你，第一次來？叫什麼？」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搭訕？我眨眨眼，張海沒遇到過，所以我也沒見過。
「海，我的名字，你呢？」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頗神秘地說：「君陌。」
「哦。」點點頭，然後就見這倆人表情都很奇特，好像……我聽了他的名字應該驚訝一樣。也對，昨天還看到他做的廣告來著，估計是個明星之類的吧。只可惜張海是個書獃子，對這方面一無所知。
君陌把手裡的飲料喝乾，又轉向莫雨：「你就不能給我點別的麼？自從做了這大堂經理好久不見你親自動手調酒，還偏偏讓我干看著喝不到。」
「不行，我可不想被你經紀人追殺，明明酒精過敏，再起一身紅疙瘩耽誤了檔期，把我賣了也賠不起，你就老實點吧。」
君陌嘴扁了扁，意外的孩子氣，再與照片上那憂鬱的形象一比較，這反差實在是……忍不住噗哧一笑。
他悻悻看我一眼，嘟囔著：「又不是我想做這行的，麻煩死了。」
「那就換個別的工作啊。」我控制不住笑意，乾脆不管，扭頭問莫雨，「請問……這裡現在缺不缺人手？」
莫雨收斂了玩笑的表情，仔細看了我兩眼：「想找工作？」
我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背後一陣急速靠近的腳步聲，然後君陌的後腦勺就被人狠狠呼了一鍋貼。
「疼……」他捂著頭呲著牙扭過去，「小飛你就不能溫柔點？簡直浪費了這張可愛的臉。」
被叫做小飛的青年確實長著一張娃娃臉，身材稍偏瘦，還算勻稱，但和旁邊這個身高估計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君陌相比，完全可以用嬌小來形容了。
但是現在這娃娃臉男孩全身上下散發的氣勢足以壓得君陌縮成迷你樹袋熊，一個勁兒地往我身後躲，兩條胳膊勒在我腰上，勒得我差點窒息。
「小陌，現在立刻跟我回去。」小飛也不動手，冷冷看著藏在我背後的君陌，用很平靜的聲音說，「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空陪你玩捉迷藏。」
君陌不說話，繼續躲著不肯出來，小飛凍死人的目光就全招呼在我身上。
我輕咳一聲，問：「抱歉兩位，有事能不能換個地方，別粘在我身上解決？」
「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了。」小飛轉向我時神色突然變得溫和禮貌，彷彿剛才那能秒殺某人的視線是我的錯覺。
莫雨這時才笑瞇瞇地開口：「好了嵐飛，這傢伙難得出來一次，就饒了他，我保證沒有人給他奇怪的東西吃，等下找人送他回去，你就放心吧。」
小飛又瞪了君陌一會，再看看莫雨，終於鬆了口：「就2個小時。」
「知道了……小飛你簡直比小翼還嘮叨。」
「你還提那個笨蛋？要不是他突然莫名其妙辭職，我哪用得著天天還要分心給你當保姆，搞得這麼手忙腳亂……總之你下午4點之前給我回來，晚上還有會議。」
看著他騰騰騰地轉身就走，估計真有什麼急事。不過，那不是我該關心的重點……
「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先鬆開手？」我敲敲他還緊箍在我腰上的爪子，半開玩笑地扭頭問，「或者……我可以理解為你打算僱傭我？」
君陌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扯出一個好大的笑臉：「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既然小翼走了，再找個人頂替就好了嘛，省得天天給小飛追命。」
「什麼工作？」我終於掙脫他的魔掌，戒備地看那一臉奸笑，突然覺得有點後悔，這人明顯沒安好心。
君陌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說：「幫我做替身咯。」
我怔了一下，問：「要做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具體的讓小飛幫你解釋好了，我嫌麻煩，」他舒服地靠在吧台上，兩條長腿伸得老遠，露出一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成熟氣質，「包吃包住，月薪八千，怎樣？」
在小飯館打工一個月只有一千多，酒吧的話……估計要應付各種各樣的人，想想就覺得麻煩，也許這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麼好的機會，你還猶豫啊？」君陌訝異地看著我，「不會很辛苦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身材跟我相近的人，你就答應了吧∼」
我又看了看莫雨，他衝我一笑，說：「這工作確實不錯。」
不知為什麼，從剛才見這人起就有種說不出的好感，既然他也這麼說了，我索性應下來，反正我現在也沒地方可去，試試不會有什麼損失。
不過……說是去他家談具體情況，這私人住宅區，未免僻靜過頭了吧？
君陌大概看穿了我在想什麼：「這裡比較安靜，一般沒有人打擾。」
我懷疑地瞄他兩眼，不知是不是這幫所謂的知名人士都喜歡隱居？
就在這載著我們的車子剛停穩的時候，小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那神情彷彿中世紀歐洲敬業至極的管家——也不知他一個月拿多少工資。
我無語地推開車門，扭頭看向對面——一臉老神在在慢悠悠跨出來的君陌。
剛才在路上君陌已經打過電話，所以小飛很正式地對我伸出手：「我是許嵐飛，君陌的經紀人……兼保姆。」
「我叫張海，你可以直接叫我海，」保姆……還真形象……我忍住笑，回握，「能不能給我具體解釋一下這份工作？」
小飛笑了下，很淺的那種，然後一鬆手，一轉身，一抬腳，直接一記漂亮的迴旋側踢飛過來。
在大腦搞清楚狀況前，身體先做出反應，略略側身後仰，勉強避開了，小飛的下一腳已經逼到眼前。
「哇，等等……」我手忙腳亂地閃來閃去，邊跑邊用呆杵著的某人當人柱。開玩笑，小飛看上去柔弱，可這每一腳都毫不留情，擦過身邊時甚至帶了風聲，被踢上就算不骨折也得骨裂了。
但是……我怎麼閃得那麼快？往往眼睛瞥見他動作起始的一剎那，腦子就擅自判斷出他這一腳會踢到哪個方向，完全沒有理由，就是一種直覺。
就好像……之前有過無數次演練一樣。
但是張海完全沒有練過任何武術的經歷。
難道是我自己的？
想到自己，突兀地，又想到那個黑色的身影，既然能幫我進入這個身體，肯定也不會是普通人，那我呢，以前是幹什麼的？
恍然間，記憶裡鋪天蓋地的，滿是一片極耀眼的光芒。
稍稍一走神，小飛又是一腳踢到眼前，我來不及閃，只能伸手硬擋。
嘶……真夠狠的，果然是胳膊擰不過腿。
看他下一腳再來，我決定……一縮頭，剛好躲在君陌後面，那一腳眼看著就要踹上他端正的側臉……有點不忍心看，於是閉眼。
砰。
似乎會很疼啊，不知道會不會毀容……睜開一隻眼看看，挑眉，另一隻也睜開了。
君陌也略側了側身，右手擋在臉旁，剛好架住小飛穿著西裝褲的筆直小腿。
小飛那一腳的速度不是蓋的。
「太危險了吧……被你這一腳踢上一定腦震盪的。」君陌輕推開小飛，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測試而已，你還真用力，這下子鐵定青了。」
我探個頭，問：「測試？」
君陌把我從身後拽出來推到前面：「就是看看你身手怎麼樣，別看這傢伙那麼嬌小，可是跆拳道黑帶的。」
再挑眉：「很危險啊，萬一我躲不開呢？」
小飛微笑，那叫一個人畜無害，可不知為什麼看得我後背發毛：「躲不開的話，我第一腳最多踢得你左手一個禮拜不能用，醫藥費沒多少的。」
抖……天使臉惡魔心？記住了，以後惹誰也不能惹他。
「那我算通過測試了？」
「當然，我們邊走邊說，如果你覺得合適，今天就可以簽約。」
「小飛你是真的討厭我啊……」君陌拎著西裝外套，吊兒郎當地跟在後面，故作深沉的樣子與剛才簡直有天壤之別。
許嵐飛的腳步頓了一下，冷淡地說：「沒有，我只是忙不過來，一個你添亂還不夠，翼也給我玩失蹤，我當然要找幫手。」
我挑挑眉，又仔細打量著君陌，照這麼說，他很難纏？得想點整人的法子了。
「喂，根本就不是我的錯，那傢伙自己彆扭，你可別怪我頭上。」君陌聳聳肩，不知為什麼，我似乎從他眼中捕捉到一絲惡作劇成功般的奸詐。
大概不會無聊了呵……我抬手打了個哈欠，藉以掩過自己上翹的嘴角。
「現在，能告訴我工作的主要內容了嗎？」
「見面會、發佈會……任何公開場合離場時的替身？」我有點詫異地睜大眼睛，「有這麼嚴重？」
君陌用一幅看土鱉的表情看我：「你認為呢？」
「不好意思，我一向對娛樂新聞沒興趣。」
「這是真的，每次他公開露面都會在離場時造成騷亂，嚴重的時候為了能脫身只好選身材比較接近的人作替身了。」許嵐飛在一旁解釋，「另外，還有拍片子時可能會有的特技類鏡頭，如果你能行最好也負責了，薪水另算。」
特技？
「比如說？」
「像是被鋼絲在空中吊來吊去的那種。」
「我說，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大姑娘，那種程度的事根本就用不到替身！」君陌在旁抗議，被許嵐飛小小一眼瞪過去，立刻沒聲了——大概是抗議無效被鎮壓過吧。
「哦，應該沒問題。」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腳，雖然不算健壯，畢竟是年輕人的身體，鍛煉一下可以負擔，「但是太危險的我可做不來，比如爆炸什麼的。」
開玩笑，身手再好，也躲不過火苗。
許嵐飛點點頭：「當然，你的前任從沒受過傷。」
「那我就放心了。」
我拿起合約又仔細看了一遍，跟他說的沒差，於是乾脆簽了字。
君陌立刻把我從沙發上拽起來，不由分說就往樓梯帶：「走，我帶你看看房間。」
樓梯有點窄，但看上去很結實，暗色的風格和這幢房子很像——簡約而實用。我剛才進門時都愣了一瞬，這裝修風格完全和主人給人的感覺不太搭調。
「這裡是以前小翼的房間，你將就著住吧。」
將……就？
「怎麼了？房間是比較小，不過應該勉強夠用吧？」君陌聳聳肩，說，「你先收拾收拾吧，我下去了。」
我很想用手裡拎著裝衣服的包狠狠甩在他腦袋上，但鑒於這傢伙是我新鮮出爐的僱主，我忍……
秋日下午的陽光從陽台超大的玻璃門流瀉進來，映著已經有些泛黃的樹影，把整個房間照得寬敞明媚，別說張海之前打工的地方，就算是他遠在另一個城市的家也沒有過這麼好的環境。
懶得收拾，隨手把背包扔床邊，我推開玻璃門，趴在半圓形的陽台護欄上發呆。
暫時，算是找到落腳點了吧？
不過你放心，在確定你能完全融合之前，我還會待上一陣子。
低頭看看手掌，在西斜陽光下泛起淺淺的橘色。
握拳，鬆開，握拳，鬆開，無意識地重複著。
這樣，算不算融合了？
閉了眼，耳畔是院子裡蟲鳴鳥啾，異常平靜。
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那種懷念與期待如此真實，真實得想起來胸口就會傳來縮緊似的痛楚。
再睜眼時，下面傳來君陌叫吃飯的聲音。生怕我聽不見似的，一聲接一聲。
簡直是聒噪的傢伙……真不知道現在的藝人都怎麼選出來的。
去浴室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裡依然陌生得很的面皮，露出屬於自己的笑容。唇角上翹，眉略彎，恍然間，似有暗色的蝶型花紋在眼角一閃即逝。
眨眨眼，剛被太陽照得眼花了吧？
關門下樓時，暗暗下定決心。
無論如何，身體來之不易，這次我會努力活下去。
「剛5點，你們習慣這麼早吃飯？」
飯菜確實不錯，葷素搭配，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但是……距離午飯實在太近，我中午又吃了太多——因為早晨餓過頭了——完全沒有食慾，只吃幾口就放下了。
君陌怔了下，搖搖頭：「什麼習慣不習慣的，你最好放棄健康生活的念頭吧。」
「……」
我倒忘了，做這行的當然和辦公室白領不一樣，生活是徹底沒有規律的。
跟他們倆一起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們討論一個新的廣告情節，隨便往嘴裡塞了點東西，就開始乾坐著發呆。
君陌慢慢舀起勺湯喝了，我這才發現，剛剛他盛了那麼一大碗的飯……足足有我的三倍還多，居然已經全都吃光了？
再看看許嵐飛……也剛好慢條斯理地放下碗筷。他速度雖然沒那麼誇張，但對我來說已經接近光速了。
「你最好多吃點，」君陌看了看我空空的碗，啪嗒一聲甩了塊紅燒肉過來，「晚上會很辛苦，恐怕沒時間吃宵夜。」
在「洛之館」時似乎聽到許嵐飛有說晚上他們要開個什麼會吧……能辛苦到哪去。
「有什麼活動？」
君陌看了眼許嵐飛，說：「我就記得有個發表會，還有……嗯，還有什麼來著？」
「別忘了老總的會，特意為了你改到11點的，敢不去當心頭兒發飆。」
「哦，對。」他拍拍自己的頭，又轉向我，「剛來第一天就趕上這麼豐富的活動，看來你的運氣真不錯。」
不知為什麼，他說這話時語氣裡帶了些似乎是幸災樂禍的東西？聽得我有點發毛。
但願……嗯，是我神經過敏。
美好的夢想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打碎了。
我——或者說張海——對於一群年輕人追星熱情的瞭解僅限於電視上看到的對著台上的偶像尖叫這種程度，但真正到了現場……
大概是個新片子的發表會，我和許嵐飛躲在影院一側的紅幕後，看著台上幾位衣著光鮮漂亮的星星們對台下或微笑或招手，每個動作都會引起下面更洶湧的聲潮。
本身電影院的設計都是攏音的，接近千人的吶喊簡直能震破耳膜。我齜牙咧嘴捂著耳朵，卻發現台上幾位根本不為所動，笑得依然燦爛無比，就連旁邊的許嵐飛都是極自然的，敢情這幫人都耳背？
君陌似乎很受年輕女孩子的青睞，台下的尖叫聲倒有一多半是叫他的名字。
「很吵？」
我用力點頭。
許嵐飛輕輕一笑：「習慣就好，這不算最熱鬧的。」
不過……我算明白他為什麼能受歡迎。衣著很隨意，只一件T恤，下面是條磨白的牛仔褲，再加上淺銀灰色的外套，但……自從上了舞台，他一舉手一投足間透出股與在家時完全不同的氣質。要細說，大概就是所謂的深沉吧。看他斜倚在桌旁，目光半迷離地飄忽著，偶爾表情稍有變化，讓整張臉立時有片刻的鮮活，引發台下的又一陣尖叫。
「別看小陌平時那個樣子，他在外面可是憂鬱型的，」許嵐飛帶著些許自豪，指著台上說，「很有氣質吧？」
「憂鬱」？
也許是察覺到了這邊的目光，君陌藉著撥弄頭髮的遮掩，頑皮地向這邊眨眨眼。
想起一個小時前躺在沙發上耍賴不想出席的某人，我嘴角抽搐了下，不知道該捧著腦袋歎息還是抱著肚子狂笑。
基本上……這一整個見面會，我的耳朵沒得半分鐘清閒，要是堅持下去，有望在50歲之前耳聾。
「差不多該你出場了。」許嵐飛拍拍我，示意工作時間已到，「等他一下場，你就穿他的外套從後門走。」
「不是前門麼？」我詫異。
他手指在我眼前晃晃，神秘地說：「大家都知道為了不引起騷亂，他本人不會從前門走，所以真正的狂熱Fans都會堵在後門。」
「那如果被發現了呢？」
「以你的身手，開溜應該不成問題，記得下次改走前門。」
我張了張嘴，看著他那張真誠的娃娃臉，愣是沒說出話來。
從某種意義上說許嵐飛應該也是成精狐狸一隻。
君陌下場時，台下傳來的哀聲讓我錯以為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滿身憂鬱氣質的王子殿下在走入幕後的一瞬間徹底懶散下來，單手勾著我的脖子嘿嘿笑道：「怎麼樣，很帥吧？」
我還沒說話，許嵐飛一個毛栗子又招呼上他的後腦勺：「要閒聊等回去再說，海趕緊脫他衣服！」
君陌立刻捂著腦袋跳開老遠，又做雙手抱胸狀：「你們……要幹什麼？！」
我挑眉，配合著做出獰笑一步步逼近：「你說呢，脫衣服還能幹什麼？老老實實從了大爺吧！」
「救命啊……」
後台滿是破車胎漏氣的怪音，幾個剛從台上下來的大明星笑得全無形象——估計Fans們見了能徹底石化。
「你們兩個，不許鬧了，趕緊換衣服，等下還得趕回去開會。」許嵐飛一把截住興奮過頭滿處亂竄的君陌，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他的上衣扔給我。
我套上，君陌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外面的絕對是洪水猛獸，你千萬不要輕敵。」
「有這麼嚴重？」
他猛點頭：「尤其小心長指甲，輕輕一刮就是個血口子，很恐怖。」
我往窗戶邊伸脖子看了看，冷汗就下來了——後門那些人讓我有會被踩死的錯覺。
整裝完畢，用T恤的帽子和前額的頭髮遮住大半張臉，深吸一口氣，說：「那我出去了。」
我想，不只是張海，上輩子的我應該也沒遭遇過如此恐怖的人潮。
誇張點說，簡直有一個人對戰千軍萬馬的錯覺。
憑藉著身體的靈活，我在保安的帶領下左躲右閃，眼看著就要到路邊等著的車旁，冷不丁左邊突然伸過只手來，一把扯下了我的帽子。
燈光不算太亮，但也足以讓所有人看清楚我的臉……
「啊，不是君陌！」「不是他，假的！君陌呢？」「不會從前面走了吧？」「哇……怎麼會怎麼會！」
周圍尖叫聲四起，人潮立刻四散，大部分人往前門湧去。我聳聳肩，拉開車門，一道人影從旁邊閃過，直接鑽進去。
「你動作倒快。」
他笑：「當然，久經沙場了。」
許嵐飛緊跟著上了車，純黑色的小車駛上公路時，周圍已經靜悄悄的了。
放鬆下來，才突然覺得手背和左臉都火辣辣的疼。
「哎，好長一條印子，」君陌伸手戳戳我的臉，「破相了。」
估計是剛才扯掉我帽子的那隻手干的。
「還好沒劃在你臉上，指甲果然很恐怖。」
許嵐飛藉著車裡的後視鏡瞄了眼：「等下找清水洗洗比較好。」
「沒事沒事，又不是靠臉吃飯的。」小小打個哈欠，新身體到手的第一天就熱熱鬧鬧的，多少有點吃不消。
換了幾個姿勢，不舒服，再瞄瞄旁邊。
「肩膀借我下。」把他敞開的衣領往邊上翻翻，弄出塊平整的地方當準備靠墊。手感稍微有點硬，估計再有點肉就好了。
君陌眼角抽了抽：「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睡覺。」倚上，確實比靠墊硬了點，不過還算舒服。
君陌啞然，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偷襲你啊！」
不理，困得要死，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嘟囔：「隨便。」
靠墊於是僵硬了好一陣子。
真是累過頭了，很快進入睡眠狀態，記憶從這裡往後都變得模模糊糊，似乎他們就這麼把睡得跟頭豬沒兩樣的我扔車裡，自己上去開會。
再往後，咳……
雖然有點丟臉，但我必須承認，早上睜開眼睛時，身下的是昨天下午第一次見的柔軟大床。
完全沒有從車上到房間的記憶。
大概也許似乎可能應該不一定……是被人扛回來的……吧？
黑線……
那天中午被某明星狠狠取笑了一番，於是越發堅定了我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的決心。
扳著指頭算算，搬進那棟大房子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幾十天裡時常讓人趕鴨子上架，替身特技做了不少，勉強沒出大婁子。
用手肘戳了戳旁邊帽沿壓得低低的君陌：「我說，你明天白天好像沒什麼應酬吧？」
「沒有。」某人用哀怨的目光看了眼我手裡鮮紅的Blood，再看看自己面前雖然同樣是B開頭，卻半點酒精也沒有的Bronze……
「行了別看了，再看也不敢把這東西給你，小飛會拆了我的。」我趕緊把杯子裡的液體全部倒進嘴裡，「那你自己有沒有安排？」
君陌攪了攪暗綠色的飲料：「目前還沒有，你有事？」
嘿嘿一笑：「那跟我去個地方吧？」
他警覺地上下打量我一遍：「什麼地方？」
「很近的，開車也就十多分鐘。這麼緊張幹什麼，我又不會把你賣了。」
「但是你笑得很奸。」他伸手戳我臉，被我一巴掌打下去。
「總之你跟著來就是了，這麼多天一直是我幫你解決亂七八糟的問題，你偶爾也幫我次，當獎金總不過分吧？」
「我有權利說不麼？」
「抗議駁回。」我繼續奸笑。
第二天確實是幹壞事的好日子——錯，我又沒打算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許嵐飛因為有份很重要的文件要處理，要留在公司忙個一整天，間接方便了我拐帶大明星的陰謀。
「你確定是這裡？沒什麼特別的啊？」君陌往車窗外探頭，被我塞回去，架了副寬片墨鏡擋住大半張臉。
看看表，快到午休時間了。
「你就在車裡不用出來，等下配合我演戲就好。」
一聽演戲，君陌像見了糖果的小孩子，兩眼立刻變得閃亮亮：「要怎麼演？」
看見不遠處某座大樓裡走出熟悉的人影，我冷笑：「來了。」
「什麼來了，喂，等下啊……」
不理他在後面大呼小叫，我大步向那邊走去。
他低著頭，大概正想什麼，我走得快，直停在他正前方不到一米處，他差點一頭撞我身上。
「啊，不好意思。」他只是掃了我一眼，就要從旁邊繞過去。
擦肩而過時，我說：「江霆。」
旁邊的腳步頓住，轉身打量了我許久：「呃，我是江霆，請問您是哪位……？」
「你不認識我了？」牢牢盯著他的眼睛，以記憶中屬於我自己的方式淺淺一笑，江霆果然呆了片刻，稍微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訥訥地說：「抱歉，我沒什麼印象……」
「是嗎？」從兜裡掏出副黑框眼鏡戴上，「那這樣呢？」
他在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過了好久，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是……張海？」
「總算認出來了。」我扯下眼鏡塞回口袋，他還是呆愣愣地盯著我看，簡直比見了鬼還稀奇。
「你……變了很多。」
我笑：「當然，人都是會變的。」
他終於收回錯愕，恢復記憶中沉穩的表象：「抱歉，前一陣子我把手機丟了，剛好又被公司派去外地，今天剛回來，正想去找你。」
出差？如果這具身體裡還裝著張海的靈魂也許會信，但我不同。
我表情不變，安靜地看著他。
江霆被我看得有點不安，稍停片刻，立刻又擺出久別重逢的親密樣子：「上次吵架是我不對，請你吃飯賠罪好不好？」
「不用了，我也就是想看看你。」
江霆目光閃了閃，笑容立刻又親近幾分，他眉眼也算英俊，這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更好看了些。
只可惜在我看來，分明假得要命。覺得現在這個身體是個好獵物，想再抓回手裡好好玩玩？麻煩先把那不懷好意的眼神藏深點！
他試圖靠近，我往後退開半步，剛好躲過他伸過來想攬我肩膀的手。
「還生我的氣？」
我搖頭，在他眼中驚喜一閃而過時突然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你不值得任何人生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沒有你，我會活得更愜意。」
再沒有猶豫，轉身就走。
遲了片刻，江霆急促的腳步從身後追來，我冷笑，趕在他之前扯開車門坐進去。
君陌鏡片後的眼睛閃著炯炯的光，被我在胳膊上掐了一把才老實。
「小海？你先等一下，聽我說……」江霆把車窗敲得梆梆響，我側過身體擋住他的大部分視線，避免他認出眼前這公眾人物，對駕駛席上的某人露出個自己都覺得很奸詐的笑來。
大概是覺察到我的意圖不軌，君陌警戒地想往後閃，但還是被我揪住，狀似親密實則用力地圈著他的脖子，毫不猶豫湊上去……
身後的江霆突然沒聲了——估計是呆了，即使是熱戀期間，張海也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主動，更何況是在這種有人旁觀的情況下——手臂環著的人也僵硬了，估計稍微用力一敲就能跟豆腐渣似的碎成一片片。
「說好了配合我演戲的，還發呆？」維持著兩唇相貼的姿勢，我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
君陌眼角抽搐，同樣小聲說：「至少先給個提示啊，這麼突然撲上來。」
我挑眉：「你不是很擅長臨場應變麼？」
「不過確實很有意思。」他悶笑，貼著的胸口傳過輕微的鼓動。
感覺肩背被手臂擁住，有別於自己的體溫包繞上來，有片刻的茫然。君陌不甘心只被我「調戲」，主動加深了這個玩笑似的吻，為求效果逼真甚至舌尖都探進來，粘膜摩擦發出粘膩的怪音。
心跳忍不住稍稍加快。
君陌是「洛之館」的常客，自然也是Gay，或者至少是雙，吻技對得起他這張皮相。
「人走了。」他故意湊到我耳邊笑，熱乎乎的氣流刷過皮膚表面帶起一層雞皮疙瘩。
走了啊，我隨手推開還膩在身上的傢伙，整整衣服坐直了。
「用過就扔，你還真過分。」他裝模作樣歎口氣，扯下墨鏡發動車子，「還有點時間，要不要兜兜風？」
「隨便。」簡單應了聲，心思卻在別處。
張海，不管你能不能看到，我算是搶了你的身體，多少還是想替你做點事。那個江霆不是好東西，我已經用自己的眼睛確認過，你有沒有後悔？
不過你放心，我會用自己的方法修理他，等著看吧。
正把腦袋裡整人的方法一一羅列，就聽耳邊有人說：「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扭頭，某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格外討打。
那時候怎麼會把他和記憶裡的那個人重疊了呢？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
那人應該是……有些時候遲鈍得要命，但本性很率直，從來都是想什麼就完全表現在臉上，而且認準了就不會放棄，一口氣衝到底的性子。
腦袋隱隱傳來悶痛，果然還是想不起太多，只記得自己站在奇怪的圖案中間淺笑，隔著黑灰色的屏障，看他沒了獨自面對無數敵人時的沉穩，慌亂地用力捶打阻隔在我們之間的東西，直到手上鮮血淋漓，淚流滿面。
心臟驟然收緊，我忍不住撫上胸口。僅僅是一個模糊的回憶，就已經痛徹心扉，那當時又會是怎樣的痛？究竟要怎麼壓抑才能那樣靜靜站著，甚至還可以笑得如此平靜。
怔怔的，有稍微粗糙的觸感從臉頰劃過，下意識抓住，卻是一隻手。
「什麼？」
君陌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車，半側著身子向這邊，看我的眼神很複雜。
這時候才覺得不對勁，自己伸手一抹，有兩道冰涼的水痕掛在臉上。
「因為剛才那傢伙？」
他誤解了，不過我也懶得多加解釋，只搖頭：「跟他沒關係。」
「我想也是，海哪有那麼沒品。」
「你才沒品。」我橫他一眼，但氣氛給他這麼一打岔，倒是緩解了許多，「這什麼地方？」
剛才出神，這會才注意到周圍的景色已經徹底不認識了。路有些偏僻，少了晨間匆匆忙忙上班族的身影，倒顯得很寧靜。
君陌聳聳肩：「中午了，先找地方吃飯。我知道附近有家小店味道不錯，要不要去試試？」
「隨便，你知道我吃東西不挑的。」多數時候像吃飯這種事都是由他或者許嵐飛決定，畢竟我對這些一竅不通。今天君陌居然會用這種小心翼翼的語氣詢問……忍不住多看他兩眼，原來也是個懂得照顧人的，不知以後哪個女孩有這福氣能天天給人寵。
「看什麼？」他微有些發窘，戴上墨鏡就伸手推我，倒像不小心被人猜到心事的小孩，「走了走了，吃飯去！」
腦子裡不知怎麼蹦出小一號的君陌鼓著腮幫子撅嘴的彆扭模樣，然後就跟精神分裂似的，那幻覺不停地在眼前晃來晃去，一個沒忍住，於是噴笑。
還是極沒形象的那種。
「抱歉……我實在是……哎！我錯了！」笑得面部肌肉抽搐，餘光瞥見臉色越來越黑的大明星終於惱羞成怒伸手要來抓我，趕緊一把推開車門撒腿就跑。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身後則是某人邊追邊嚷：「你給我站住！聽見沒有！」
暗自撇嘴，自古以來追人的永遠是這一句，你讓我站住我就站住，那我還跑個什麼勁兒？
好在街上沒什麼人，兩個人一個追一個跑的衝出去接近百米，可惜我這「考古學家」的身體終歸不如後面那個久經鍛煉的，最後還是被他一把揪住了後領子。
「你……你謀殺啊！」我深諳惡人先告狀的道理，一邊撫著差點讓衣領勒斷的脖子，一邊低頭彎腰猛喘。他倒沒我這麼狼狽，氣定神閒地插著手，只是頭髮亂了幾根，身上衣服多了幾道摺而已——反正是休閒裝，多兩道少兩道沒差。
「給我解釋清楚了，剛你想什麼呢，笑得那麼奸詐？」一臉的兇惡。
等喘息好不容易平復了些，做無辜狀：「我哪有奸詐。」
他氣結：「離這麼近，難不成我還能眼花了？」
我還是想笑，對著那張戴著墨鏡的顏色精彩紛呈的臉，甚至能想像到黑色鏡片後眼角會挑起怎樣的高度。
噗。
旁邊慢悠悠晃過去的自行車車胎沒問題，大娘您不用特意下來看了。
「抱歉抱歉……是我自己想笑，跟你沒關係……」有必要去看看心理醫生了，難道是因為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引發了精神症狀？我一隻手撐著他的肩膀，一隻手去擦笑出來的眼淚，剛剛劇烈運動，再笑上那麼一陣，都有點缺氧了。
本以為被惹惱了的君陌會給我後腦勺來個毛栗子，可等了半天都沒動靜，餘光悄悄往上瞥，發現他居然沒什麼反應，至少墨鏡遮掩外的不分表情不變，黑色的鏡片反射著晴朗室外的自然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怪了，這傢伙想什麼想出神了？
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突然就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很用力。
「笑夠了？」君陌一臉「該算總賬了」的表情，慢慢湊過來。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連忙賠笑：「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我們先去吃飯吧，你下午還有安排不是嗎？」
「吃飯……確實是吃飯時間，」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很刺眼，「不過陪了你一早上，又不計形象演了那麼一出，海是不是應該有點表示？」
「呃，那我請你吃飯？」小心翼翼地問，摸摸口袋，他剛說了是家小店，今天帶的錢應該夠……吧。
他露出個笑來，可看得我後背泛涼。
「既然你還算有誠意，地方就由我自己點吧，這邊來。」
事後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君陌嘴裡的小店跟我這種平民老百姓的定義是完全不同的，三層樓的店面，精緻的裝修，優雅精幹的服務生，以及……一杯最便宜的果汁能喝掉我三天伙食費的價格。
「苦著張臉幹什麼，嫌這裡環境不好？」
我僵硬地搖頭，這樣兩個人一頓飯吃掉將近800塊錢，他倒點得准，要知道我今天出門時身上就揣了800，還是昨天許嵐飛新給的某次特技替身的補貼，在結完帳，給了服務生消費後再多一分也沒有了。
他心滿意足地用紙巾擦了嘴，把墨鏡戴好，才拉著我出了單間，邊走邊小聲說：「其實我就是算好了才點的餐。」
「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昨天小飛給你的工資啊，既然你都帶在身上了，不花也沒意義……」
我想我聽到了自己手指骨節捏得啪啪作響的聲音。
人能氣死人麼？
如果被氣的那個心臟不好，答案就是肯定的。
君陌笑瞇瞇地拉著僵硬的我走向車子，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壓抑下一拳捶上他端正面孔的衝動。
「別那麼小氣，一頓飯而已嘛，還有點時間，我請你喝東西。」
我賭氣：「那喝什麼也能我自己點？」
「當然。」
「那我還要Blood。」略帶得意地瞄他一眼，果然，這個人高馬大的傢伙立刻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一點氣勢都沒有了。
他半央求地說：「我們換個地方行不行？」
「不行，我現在只想喝那個，而且莫雨上次答應我了還欠我一杯他親手調的。」語氣堅定，外加落井下石，「你下午有工作，晚上還有個應酬，別奢望任何人會給你一丁點兒帶酒精的東西——會被小飛扒了皮的。」
真不清楚為什麼，明明是個完全不能耐受酒精的主兒，可就是著了魔似的，獨獨對Blood——還必須是莫雨調的——情有獨鍾，哪怕喝一口就要長一堆癢得要命的紅疹，也得想盡辦法滿足自己的舌頭。
「你在報復。」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我抿一口猩紅的液體，感受著微涼的Blood沿著喉嚨滑下，甜與苦在舌尖蔓延開來。
被迫從經理室出來重操舊業的莫雨正苦命地收拾調酒那套工具，順手推了杯西瓜汁給我旁邊的狀似蔫黃瓜的君陌。
「反正是你自己身體不爭氣，怨不得我不講義氣。」伸手戳戳那氣鼓鼓的臉，柔軟度稍差，但彈性一流，「下午的台詞背好了？」
「那種東西，開拍前10分鐘看不就行了……」
這不敬業的傢伙。不過到目前為止，他確實沒出過岔子，大概是長時間玩忽職守磨練出來的驚人記憶力吧。
正在腹誹，冷不丁旁邊有人照著君陌的後腦勺就是一鍋貼。
許嵐飛神出鬼沒的技術是越來越高超了。
「就猜你在這裡混，想今天下午開天窗是不是？」
君陌揉著腦袋嘟囔：「我哪敢啊。」
一打老厚的資料扔到他懷裡。
「拿好了，車上看，到場之前該背的都給我背熟了。」
許嵐飛揪起比他高半個頭的大孩子，還記得囑咐在一邊看戲的我：「海下午不用去，晚上記得準時到酒店就好。」
「知道了放心吧。」順便沖苦著臉的君陌眨眨眼，然後被狠狠瞪了。
莫雨收拾好了東西，支著下巴坐在我對面。
「相處的不錯？」
我怔了一下，笑：「還行吧，天天也就打打鬧鬧的。」
「那就好。」他笑得很溫和，一如初見時給人的安心感，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成熟可靠的味道。他眉眼間卻總是有淡淡的愁，特別是將鮮紅的酒緩緩倒進杯子時，有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他會落下淚來。這樣的好男人這年頭已經快絕種了吧？又是怎樣的人或者事能讓他露出這種表情？
「怎麼了？」察覺到我的目光，莫雨有些訝異地問。
真失禮，別人的心事還是不要亂猜比較好。我忙搖頭：「沒事沒事，折騰了一早上有點累了，發呆呢。」
「君陌他們的生活總沒有規律，很不習慣吧，要不要睡一會？」
這麼說倒真有點睏了，小小打了個哈欠。
「那就打擾了。」
於是一個下午窩在了莫雨的辦公室裡蒙頭大睡。
「小飛你確定這傢伙在這種場合出現沒問題麼？」我小小掃視了一下，全場滿是西服革履的紳士和盛裝的淑女。雖然早已見過君陌人前裝模作樣的情形，多少還是有點擔心，這不是台上擺擺Pose或者攝像機前小表演幾下，一整晚啊，他不會出什麼狀況吧？
許嵐飛淺笑，露出左頰上一個小小的酒窩，看上去說不出的清純可愛，可說出來的話讓我不禁小小打了個寒戰：「沒關係，我威脅過他了，今晚敢給我出狀況，下面半年就把他的所有檔期都排得滿滿的，別想再拿到一個小時的休假。」
後我們一步進來的君陌一副全然不知的無辜表情：「你們站在門口幹什麼，還沒喝酒就吹冷風玩？」
悄悄給他個憐憫的眼神，看得大明星莫名其妙：「沒什麼，進去吧。」
許嵐飛是君陌的經濟人，而我的公開身份是則是經紀人助理。所以說實話這種場合我所要做的就是捧著酒杯跟在他們倆後面，必要時做出純善狀與人打招呼，順便替某個酒精過敏的傢伙打打掩護。
酒店的大廳裝修很華麗，空間也很大，只可惜空調排換氣功能大概不好，時間稍久……就是一屋子人肉味兒。以身前正與某家淑女交流的大明星為掩護，我悄悄拽了拽西服領口，習慣了休閒裝，這種東西穿著很累。
視線游移時，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背影進入視野。
我一怔，那個人剛好轉過身來。
是江霆，上午剛剛「親自」見過本人，當然不會認錯。
許嵐飛確實說過，今晚是某個成功的企業家組織的私人性質聚會，來賓大部分是他的客戶或者從商夥伴，也有少量君陌這種所謂的知名人士充場面，那江霆算哪一類？
他從路過的侍者手裡拿了杯清水，剛湊到唇邊，視線與我相撞。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我清楚地看到他眼裡的訝異、驚慌、懷疑，以及故作鎮定。
在重要的酒會上發現了以前被自己拋棄的同性戀人，足以讓他慌張了吧？我笑，毫不掩飾地向他的方向輕輕一舉杯，果然他好不容易壓下的情緒立刻大亂，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紛呈，最後終於壯士斷腕般的慢慢向這邊挪過來。
「江霆！你來啦∼怎麼也不跟我打招呼？」他剛挪了兩步，就被半途衝過來的嬌小女孩撲上，粘著他的手臂不放。
距離不遠，女孩聲音又大，這邊人的視線大多被吸引過去，他們立刻成了小焦點。江霆整個人僵了一下，強自露出笑臉：「我剛到，正找你呢。」
君陌顯然也注意到了，我站在後面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他問旁邊的淑女：「那位是何家的小公主何菁？」
「是啊，旁邊的是她男朋友，據說很有能力，現在已經是分公司經理了吧。」
何菁確實是一身小公主的漂亮裝扮，大概十八九歲的樣子，笑起來很甜，是大多數男人喜歡的類型。江霆小心應付著在身邊撒嬌的女友，偶爾不安地往這邊瞥上兩眼，卻完全不敢和我的視線相碰。
我低眉，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戲謔。既然他還有勇氣面對，今晚就稍微留點面子給他好了，畢竟我自己也是君陌的跟班，鬧僵了總免不了連累他們。
而且……都知道了他的弱點，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甩掉玩膩了的拖油瓶，又攀上高枝，這種人我不介意在適當的時候稍微教訓他一下。
不著痕跡地碰碰君陌的胳膊，他會意，轉過身全當不認識江霆。
江霆明顯地鬆了口氣，小心地往我這邊瞄瞄。
我毫不吝嗇地送了他一個極燦爛的微笑，不理那邊瞬間僵硬的傢伙，扭頭繼續當我盡職盡責的跟班。
「熟人？」許嵐飛果然觀察力敏銳，在周圍眾人被某明星裝出來的「憂鬱氣質」迷得不知道東西南北的時候悄悄捅了捅我。
「嗯，大學校友，不過沒什麼深交。」撒個小謊遮掩過去，對著他懷疑的目光我倒是能做出坦蕩蕩的樣子，估計上輩子也不是個純善的。
他又看了看我，沒說話，繼續幫君陌應付下一個端著酒杯過來的麻煩了。
雖然早就知道人不可貌相，但這一晚上我又重新認識了許嵐飛的彪悍。鑒於某人明天還有工作，實在不適宜長紅疹，幾乎所有的酒精都被他攔下，就算紅酒沒多少度數，這麼流水價的往下灌……總會撐得慌吧？估計也是這種場合練出來的，誰讓旁邊這傢伙有個不爭氣的胃。
至於剩下的那部分漏網的，全都進了我的肚子。邊喝邊悄悄皺眉，還是更喜歡Blood細膩的味道。
到後來，已經有點頭重腳輕了，再看看人家許嵐飛，那張娃娃臉愣是面不改色，笑得依然完美。於是佩服他的功力，外加鄙視只抱著清水一臉老神在在的君陌。
揉著脹痛的頭，把車窗打開一條縫，夜的冷風吹進少許，頓時清醒不少。三人裡只有君陌沒喝酒，所以開車這種事責無旁貸地落在他身上。
「我要求加薪。」
「駁回。」駕駛席上的人毫無同情心，「明明大部分都是小飛處理掉的，你一直偷懶。」
我撇嘴，從後視鏡裡看看許嵐飛。之前還笑著和旁人道別，一上車他就跟撤了線的木偶似的，在後座倒頭就睡，臉色白得嚇人。
「我說，小飛沒問題吧？」
君陌也往後看看：「應該沒事，自從小翼玩失蹤，每次都是他自己硬抗，回去睡一覺就好。」
「小翼是你以前的替身？」對這位前任，我聽他們提起過，似乎是個性格彆扭的傢伙。
「他叫許翼，是小飛的堂兄，比我們大兩歲，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吧。」也許是車裡的光線過於昏暗，君陌的臉色顯得有些怪異，「是個不愛說話的人。」
「為什麼說他是失蹤？」
君陌過了一會才回答：「不知道，前一天還挺正常的，第二天一早人就不見了。他偶爾會這樣，過陣子應該就自己回來了。」
「哦。」我應一聲，雖然好奇，看他似乎不太喜歡這個話題，還是沒再往下問。
把注意力轉移到車窗外，夜晚的城市燈紅酒綠，卻憑空給人一種甚至算得上淒涼的感覺。倚著窗戶，不自覺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車子掠過一個十字路時，我的睡意一瞬間就沒了蹤影，身體驟然僵住。
略顯昏黃的路燈下，一個看上去稍顯瘦弱的身影靜靜地站著。他穿著黑色的斗篷，純黑的髮絲在胸前垂下，很長，被風揚起一些，又慢慢飄落下去。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看得見淡紅色的唇角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腦袋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硬生生闖進記憶裡，偏偏又只是極模糊的影像，抓不到半點頭緒。
「停！」我抓緊車門把手，向一臉驚訝的君陌叫道，「停車！」
等不到車子挺穩我就推開門衝出去，幾十米外，那盞路燈小小地閃了一下，周圍卻沒有半個人影。
心裡突然間空落落的，幾乎站不穩，腳下一個踉蹌，站住了。
「什麼事？」君陌顯然嚇了一跳，跑到我旁邊，「是掉了東西嗎？」
說不出話來，凝視著寒風中孤獨矗立的路燈，像給人打傻了似的，思維亂七八糟，好像要想起來什麼，卻有什麼都想不起來。
站了很久，旁邊的人也陪我站著，沒人說話，靜謐中只有初冬深夜刺骨的寒風刮過身畔，我生生打了個寒戰。
「沒事，大概是眼花了吧。」搖搖頭，壓下說不出的失落感，往回走。
走到車門覺得奇怪，扭頭發現君陌還在原地傻站著看我，神色有些複雜。
「看錯了而已，趕緊上車吧，會感冒的。」
他應了一聲。
再次啟動時，車上的許嵐飛動了動，嘴裡嘟囔了句誰都聽不懂的夢話，又睡熟了。
安頓好許嵐飛已經是午夜，簡單沖了個澡。
浴室裡霧氣瀰漫，加上剛喝了些酒，看東西都有點模糊。經過洗手台時，恍然覺得鏡子裡的自己有異，抬頭，右頸上有暗紅色的紋路閃過，可再仔細看時，分明乾乾淨淨，連顆痣都沒有。
也許真的是喝多了吧，我撥開漸漸變長的頭髮，甩甩頭。
君陌是半長的頭髮，我自然也要盡量向他的長度靠攏。隨手拿過一邊的梳子順了順，幾縷髮絲在尾端打結，用力時扯得頭皮發痛。
算了，等干了再說。
推開浴室的門，一個黑色的身影，幽靈似的立在我的床邊。
手裡的梳子不知不覺掉在柔軟的地毯上，沒發出半點聲音。
「海，很久不見。」他輕輕掀開頭蓬的帽子，清秀的眉眼向我露出極溫柔的笑意，語氣淡得像是對著一個多年的老朋友，卻含著滿滿的關心，「用這個身體，過得還習慣麼？」
「海，很久不見。」他輕輕掀開頭蓬的帽子，清秀的眉眼向我露出極溫柔的笑意，語氣淡得像是對著一個多年的老朋友，卻含著滿滿的關心，「用這個身體，過得還習慣麼？」
少年一樣纖細的身材，那一場災難，讓他永遠不可能再恢復原本的樣子。幾縷髮絲貼在頰側，襯得膚色稍顯蒼白，可唇邊那抹淡淡的笑，卻分明是寵溺的，讓人心生眷戀的。
「怎麼，不認識我了？」他略偏頭，純黑的眼中光芒流轉，清亮得我能從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那一瞬間，我是被鋪天蓋地的記憶呼嘯著碾過的，身體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幾步衝上去就把淺笑著的人壓進懷裡。
「艾萊。」我緊緊勒著他的肩背，頭埋在漆黑的髮絲，想把他融進身體裡那樣用力，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著。
他放鬆了身體任我抱著，手從背後繞過，輕撫我的頭髮：「是我。」
「抱歉，那時候我太自私了。」沉默了很久，我開口。
艾萊一直安靜地靠在我身上，這才搖搖頭：「自私的明明是我，當時只想著伊晗的事，根本就沒考慮到你會付出什麼代價。」
「不是，我是想，如果就這麼消失了，你就不會再記恨我，也不會忘了我對不對？」
他從我肩上抬起頭，稍稍拉遠了兩人間的距離，然後認真地看進我的眼裡。
「我怎麼可能記恨你？從頭到尾，你所做的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我，反倒是我總不停給你添麻煩，依賴你。」他抓起我的手舉到身前，「在山裡，看到你的手變成那個樣子時，我其實已經慌了。」
「後來你走進法陣裡，我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什麼都做不了，就眼睜睜地看著你……把裝著靈魂的瓶子戴在身上時，我就想我這一輩子，恐怕再也不會有那麼後悔的時候。」
他微涼的手指劃過我的右眼角，那裡曾經有一隻妖媚的，振翅欲飛的紅蝶。
按住那隻手，不同於指尖的涼意，掌心溫熱，從頰邊擦過帶著淡淡的暖意，直透心底。
我重新收緊了手臂，讓胸口的鼓動貼得緊緊的。
「伊晗怎麼樣？」
艾萊的聲音從肩側傳來，有點悶：「還不錯，只是還沒恢復完全，暫時做不到空間跳躍。」
想像被留在荒山野嶺獨守空房的伊晗，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回去看看他吧，那邊局勢很亂，有你在身邊多少安全些。」
「沒關係的，他能處理，而且比起那邊，還是你這裡更要注意。」他拍拍我的背，「畢竟我是硬把你的靈魂塞進一個不相干的身體，再怎麼契合，也不如自己原本的。現在你只相當於附體，至少還要再過幾個月才能完全融合。」
「但是……」
他輕笑：「這麼急，難道海想趕我走？」
怎麼可能……我閉了眼，輕聲說：「我是怕時間久了，會捨不得放你走。」
艾萊沒說話，只把臉貼著我的肩膀，溫熱的呼吸吹過□的皮膚，給他的存在添了一份真實感。
柔韌的身體在懷裡一動不動，我貪戀這短暫的擁抱，久久不想放手。
「喂，似乎有人來了。」
艾萊拍拍我，推開些。
我側耳聽聽，周圍安靜得異常，沒有半點聲音。
「是我用了障蔽，外面的人聽不到房裡的動靜，也進不來。」他又仔細聽了聽動靜，突然露出個笑來，「似乎有人很關心海啊？聲音很急呢。」
我看著他往後退了兩步，用純黑色的斗篷再次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要走了？」
「是啊，不過我還會在合適的時候來看你的，照顧好自己。」
強壓下心底的不捨，點頭，看著他的身影劇烈抖動一下，很快模糊了。
「……海……張海……」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然後是砰地一聲巨響。
我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酒精後遺症導致的腦袋脹痛立刻襲來。
這裡是……浴室？
視野在下一瞬間被一張因為靠的太近而扭曲了的臉佔據了。
「海！你怎麼躺這裡？」
什麼？我揉揉眼睛，突然感覺身下是冰涼的地面，再低頭，自己只裹了件浴袍坐在瓷磚上，難怪覺得有點冷。
一隻大手貼上腦門，耳邊是君陌小聲嘟囔：「奇怪，沒發燒啊……」
我怔了一下，接著神智徹底清明。
對了，剛才艾萊來過。原來我推開浴室的門以後根本就沒有走出去，而是直接進了他設的另一處空間。
扯下還貼在我額頭上的手：「沒事，就是太累了，不小心睡過去。」
君陌瞪大了眼睛，頓了頓，立刻變得氣勢洶洶，兩手抓著我的肩膀吼：「你你你……你簡直就是豬！我在外面又喊又砸的這麼半天，你居然都沒反應！害我還以為你喝多了猝死，差點就直接打電話報警！」
呸呸！這傢伙居然咒我。
剛打算擼起袖子反駁，餘光瞥見房間門框上殘存的斷鎖，我怔住。
這人……是撞壞了鎖衝進來的？
「手。」我指指他的右手。
「手怎麼了？」君陌正在氣頭上，看都沒看。
我拽著他的胳膊，小指那一側不知怎麼弄的劃了道挺長的口子，血正呼呼往外冒，把我的浴袍都浸出了一大片紅色。
源頭似乎是斷裂的門鎖上銳利的金屬殘片，從門口到浴室，淺駝色的地毯上也滿是滴滴答答的血跡，看上去跟兇案現場似的。
他自己也一愣，舉著手看。估計是嚇傻了，都不知道疼。
趕緊扯著他站起來，把那只鮮血淋漓的右手塞到水龍頭下面猛衝，艷紅被水沖過，暈成清淺的淡紅。
冷水減緩了出血速度，好在傷口只是長，並沒有多深，看上去嚇人而已。
覺得差不多了，我扭頭問他：「有沒有雲南白藥之類的東西？」
君陌不知在想什麼，目光接觸時他盯著我看了會，才說：「樓下的電視櫃旁邊有個小抽屜，裡面有外用藥。」
「那你在這等，我去拿。」把他拉出浴室，按在床邊坐下。
君陌像個人偶娃娃似的聽話，完全沒了剛才的氣勢。
難道這麼大個人居然怕血麼？我邊找藥邊想，看他的表情，倒跟嚇傻了差不多。
「回神了。」繃帶紗布層層裹好時，君陌還有點愣愣的，直到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才動了動，皺眉看向我。
估計他還是有點不爽，我拍拍手：「抱歉啦，我剛是不小心睡著了，以後會注意的。」
順便附贈海狄藍極品笑容一個。
跟之前出於本能的那種笑不太一樣，這次是故意從剛剛跑回腦子裡的記憶中挑了個很有殺傷力的出來，當年連初見的艾萊都差點中招，更何況這個目前神志不清的傢伙？
很好，果然呆了。即使沒有魔力的增幅，老本行依然沒丟下太多。
略帶得意地收拾好了散亂的藥粉繃帶塞回急救箱，站起來想先送回樓下，可我忘了某人的腿伸得比較長，一不留神被絆了一個踉蹌……
腰給人一把抓住，往下倒的趨勢稍微緩和了一點點，但畢竟抗不過兩個成年男子受地心吸引力的影響，狼狽地摔成了一團。
背上衝過來的重量撞得我一陣胸悶，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就提前去見馬克思他老人家。
好不容易稍微緩過氣，上面的傢伙還賴在我身上不想起。
「喂，人肉墊壓著很舒服麼？快起來。」
我動動，上方的身體一僵，慢慢撐起來，但兩隻手依然攔在兩邊，有點像牢籠。
雖然形象不很好，我還是蹭蹭蹭往前爬幾步。後面沒動靜，詫異地轉過來，發現某人今天第N次發呆。
「君陌？」挪回來一些，跪在地毯上，伸手戳他臉，「你沒事吧？」
正琢磨著是不是不小心刺激過頭，冷不丁被牢牢抓住了手腕，我一怔，整個人被撲倒在地，後腦撞得生疼，一陣暈乎乎。
接著兩片灼熱的唇緊貼上來。
如果說上午的那次不過是演戲為主，點到為止，那這會……交纏的呼吸無法分辨屬於誰，他壓根就不知道什麼叫客氣，舌尖完全是強硬地闖進來，配合著牙齒變換著角度的啃噬，粘膜摩擦的黏膩聲音撞進鼓膜時，背脊也劃過戰慄。
我狂汗……這什麼狀況？！
洛之館的常客，至少意味著他並不是CJ寶寶一枚，並且有很大可能是通吃。雄性生物都是靠下半身活著，加上這一個多月裡某人似乎確實沒找人解決過。
那果然是積了不少吧。
下巴微微有些發酸，舌尖也被挑弄得木了。
情況不太妙，呼吸越來越困難。拼體力這身體完全沒勝算，再缺氧下去可真危險了。我是不介意床伴的性別，但對被□一點興趣也沒有。
所以，勉力把上面那具重的要死的身體稍微推開些，彎腿，蓄力，踹！
唇上狠狠一痛，血腥味立刻蔓開。
君陌捂著肚子放開我，急急喘息。
應該避開了重要內臟部位，我坐起來，略往後挪了挪，伸手摸了把刺痛的下唇，指尖沾了些紅色。
過了好半天，君陌才直起身，只是仍不看我，視線越過我的肩膀在對面牆壁上游移。
低頭瞄瞄，浴袍有點散，兩條腿光溜溜的，看上去就帶著□的味道。連忙收回腳改跪坐，再把領子往上扯，做出正襟危坐狀。
「繃帶都散了。」拽過那隻手來整理，隔了一會，才聽一個悶悶的聲音說：「抱歉，剛才我嚇了一跳……腦子有點亂。」
看看他，頭低著，倒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彎腰駝背向蝦子學習。
「我說，你是不是覺得上午被我強吻不甘心，這會想強回來？」我呼出一口氣，試圖用半調侃的語氣緩和僵硬的氣氛。
他抬頭瞪我：「你這什麼邏輯。」
很好，會瞪人就恢復正常了。
我暗笑，回瞪：「不是就算了……你明天還有工作吧？快去睡，不然明早頂著兩個熊貓眼怎麼見人。」
他嗯了一聲，慢慢站起來。
「還有，下次別鎖門。」
關門前，他硬硬的甩了那麼一句。
我氣結。
可再看看門邊和地毯上已經變成暗紅的血漬……我忍。
撿起剛才用來擦傷口的棉花什麼的扔進垃圾桶，順便用清水沖了下滲血的下唇，原本淺淡的唇色暈成鮮紅，襯出一種異常的妖冶。
那處的皮膚感覺敏銳，指腹擦過時還有點疼。不自覺地伸舌頭舔舔，鐵銹味兒溢了滿口，剛剛那個絕對粗暴的吻的觸感又回到唇上，灼熱得像要燃燒一樣的溫度。
用力揉了揉，也懶得管慢悠悠繼續往外滲的血絲，對著鏡子挑挑眉。
鏡子裡依舊帶著幾分陌生的容貌由著我的心意也挑眉，只是顯得生澀不少，勾起唇角，失望地發現原本的魅惑打了個對折，充其量也就對付對付一般人，想再有之前的能力已經是不可能了。
輕歎一聲，不過這樣也好。我很清楚自己沒辦法再把艾萊當成最簡單的夥伴，情這種東西一旦滋生，就絕不可能連根拔起，不留痕跡。
這邊的世界繁雜卻平靜，普通人過著安安穩穩的生活，留在這裡體驗白開水一樣的人生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既然曾經逃避過，我情願再一次逃避，用時間和空間與那邊的世界完全隔離開，把記憶封存，只在心底留下那麼一小塊柔軟的地方，午夜夢迴時，獨自品嚐曾經的喜悅和悲傷。
滿屋的狼藉收拾好時，心情也平復得差不多了，把自己扔在柔軟的大床上，怔怔地愣了片刻，突然想起剛剛君陌僵硬的表情，撲哧笑出聲來。
人前裝憂鬱，人後懶散的要命，明明一副聰明樣，可偏偏總不小心暴露出傻呆呆的一面，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逗弄這人實在很有趣。
接觸時間雖然短，但我並不討厭君陌，甚至可以說蠻喜歡他的。
合適的話，嗯，考慮發展成床伴也有可能吧，生理需求麼。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小小打個哈欠，扯過被子來，找周公下棋去了。
由於前一天的混亂場面，早上起床時，三人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有氣無力狀。
「你這手……」許嵐飛被君陌手上的繃帶嚇了一跳，「怎麼弄的？下午工作還行麼，要不要我幫你請個假？」
君陌看我一眼，抓抓腦袋，說：「昨晚不小心弄斷了門鎖，傷口不深，只要不沾水應該就沒什麼影響吧。」
許嵐飛點點頭：「那就好，自己注意點，別耽誤了三天以後的愛心義賣。」
「等等等等，三天以後幹什麼？」君陌瞪大了眼睛。
「嗯？我沒說嗎？三天以後S超市有個公開的愛心義賣，已經和公司商量好了當天上午要你過去製造一下氣氛，順便出任形象大使，把錢送到貧困山區的希望小學去。」
「那要……多長時間才能回來？」君陌聲音都發抖了。
許嵐飛楞了一下：「我沒算，那地方沒有機場，只能開車過去，單程大概要花個2天吧。」
君陌僵硬了。
「海留下看家。」
「好。」
多少有點罪惡感，我只低頭把切片麵包往嘴裡塞，空隙裡瞄下電視，瞭解瞭解最新實時動態，忽視那兩道刀子一樣的哀怨視線。
咳，嚴格來說也不全是我的錯麼，誰讓某人笨到破門而入都要給自己來點紀念，絕對不是做賊的料。
「等下需要我做什麼？」
許嵐飛歪頭想想，那表情極度可愛，與其腹黑狀態成鮮明對比。
「上午似乎沒什麼，海能不能幫忙買點東西呢？冰箱裡的口糧快沒了。」
「買東西是沒問題……可君陌你苦著張臉幹嘛？」
某明星用Fans看了一定會哭的憋屈表情指著我：「小飛，我能不能跟他換……」
「大概兩點的時候到月華橋來一趟，可能需要特技替身。」許嵐飛目不斜視，不輕不重地敲了敲君陌的腦袋：「少撒嬌，吃完飯還得去公司一趟，別磨蹭了。」
悠閒地拿起牛奶喝一口，新聞中插播的廣告正在唱時下流行的網絡歌曲《老鼠愛大米》。
「我恨你，恨死你，」君陌小聲嘟囔，「就像老鼠恨貓咪。」
噗。
「抱歉……我幫你擦。」狂笑的慾望憋得我幾乎腹部抽筋，特別是看他呆滯的表情配上……零點幾秒之前還在我嘴裡的東西……連忙抽出茶几上的紙巾給某正對著我的倒霉蛋擦滿臉的牛奶加麵包。
絕對是忍笑忍到內傷。
「張、海！」
噴火龍爆發，為保人身安全我立刻從沙發上竄起來閃到許嵐飛背後。君陌伸手要揪我，被前方的人肉盾牌一巴掌拍下去：「不許鬧了，快吃。」
躲在安安穩穩坐著的身影後，正對上氣得頭頂冒煙全無形象的大明星，那難得的成就感讓忍不住我竊笑不已。
週日的上午超市雖然不至於人滿為患，也熱熱鬧鬧的人聲鼎沸。我簡單挑了點零碎的半成品食物，補充一下冰箱庫存。君陌的工作時間很不穩定，經常都是吃了上頓趕不上下頓，閒的時候清淨的要死，忙的時候兩三天都要泡在片場，所以一般不是叫外賣就是把速食品扔進微波爐加熱一下，一個多月下來吃得我半點食慾都沒有了。
現在想想，在我還是海狄藍的時候，軍隊的伙食都比這些東西好吃得多，偏偏還抱怨個沒完，真是不知足。
排隊等待交錢，周圍都是各個年齡段的女性，手裡拎著個購物籃的我顯得格格不入。正走神，冷不丁旁邊一聲女孩子的尖叫，餘光瞥見個嬌小的身影往這邊倒過來，下意識地隨手接住。
「嚇死我了。」女孩站穩了，拍拍胸口，衝我一笑，「謝謝你啊。」
看清了她的臉，一怔。
我記憶力不是頂好，但記住前一天晚上才見過的人總沒什麼問題——特別是這樣一個印象深刻的人。
江霆的女朋友，小公主何菁。依然是一身淺粉色的裙裝，除了可愛，我找不出更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眼前這個女孩。
有點想不通，足以稱得上豪門家庭的千金跑到亂哄哄的平民超市幹什麼？體驗生活？
「怎麼了？」她偏著頭看我，「我撞疼你了？」
「沒，」我笑，唇角輕輕翹起，倒有一多半發自真心的喜悅，「這麼輕盈的女性怎麼可能撞疼誰呢？」
這次輪到她失神。
艾萊啊艾萊，多虧你昨晚來，這記憶恢復得太是時候了。
略瞇起眼，加深笑意。
在我還沒能完成眼角與頸旁的增幅魔法時，無法對意志堅定的人施術，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簡直就是最好的練習對象。現在重溫一下當年感覺，居然還蠻懷念的。
「小姐？」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啊！抱歉抱歉，剛走神了。」何菁的性格出乎意料的率直，「你笑得真好看。」
「謝謝誇獎，」我抬眼，看向她身後那個暫時石化了的男人，「這裡人很多，請好好注意女朋友的安全。」
何菁詫異地扭頭看看江霆，又看看我：「你怎麼知道我是他女朋友的？」
「因為他剛追過來的時候只盯著你看，兩次差點撞上別人的購物車，還有一次把旁邊貨架上的零食都碰掉了。一般只有對女朋友才會那麼關心吧？」
「哇，好厲害∼」
「呵呵，開玩笑的。其實是因為我昨晚才見過你。」
何菁側著腦袋想了想：「昨晚……好像沒什麼印象。」
真是個單純的孩子，一般就算是客套，也會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吧？
「那是因為何小姐的注意力都在江霆身上了，不是麼？」
最後的疑問，是對著木然地走過來的江霆說的。
「江霆，你們認識啊？」何菁拽了拽他的袖子，略帶埋怨地問，「有這麼漂亮的朋友，昨天晚上怎麼不介紹給我呢。」
我現在嚴重懷疑，江霆是不是被我的突然出現給嚇傻了，動都不帶動，就那麼傻呆呆的站著。
「江霆？」
「嗯？什麼？」終於回神了。
何菁擔心地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是不是還不舒服呢？早知道剛才多坐一會……」
「沒事的，看，輪到我們交費了。」
我在他們前一位，買的東西只裝了兩個袋子。
江霆從出口走出來時，兩隻手拎得滿滿的，還有一大袋子在收銀台上。大部分都是零食，也有些小巧可愛的毛絨玩具。
「這個我來拿吧，太多了。」何菁看看，覺得不忍。
「還是我來吧。」我隨手拎過來，「你們有開車來嗎？我幫你們送過去。」
「嗯，在這邊。」何菁想了想，還是從江霆手裡「搶」了兩袋稍小的，露出一副很滿足的可愛表情。
雖然很單純，但善解人意。我對這女孩的評價又高了些。
「吶，說了這麼半天，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張海，何小姐可以叫我海。」
何菁笑起來：「別總是小姐小姐的，很彆扭，叫我何菁就好。海你有沒有試過Cosplay？」
「那是什麼？」
「就是角色扮演啊，打扮成漫畫或者小說裡人物的樣子，當然也有原創的，很好玩哦。」
看著她烏溜溜的眼鏡眨啊眨的，再掃一眼從剛才就一直默不作聲低頭走路的江霆，我笑著搖頭：「沒試過呢，有機會去嘗試一下。」
何菁立刻兩眼放光：「那正好，來我們社團吧，剛好有個劇本缺人，絕對很適合海的。」
「小菁，張海工作很忙，」江霆終於忍不住開口，「還是看看找別人比較好。」
「沒關係的，其實這幾天剛好很閒，」這個我可沒說謊，「大概在三天後有一段時間的假期可以自己安排。」
「啊，太好了，那到時候海來加入我們好不好？」
何菁笑得極燦爛，順便襯得江霆黑沉沉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回以一個同樣不帶陰影的笑容：「當然。」
「終於到了，手好疼。」何菁把塑料袋扔進車裡，甩甩手。
江霆想了想，說：「小菁，你先上車等好不好？我有點事想和張海說。」
暗笑，沉不住氣了吧。
「好，不過要快點，江霆你剛剛還不舒服，站在這種地方說話會著涼的。」
「嗯，知道了，乖乖等我。」
他拉著我，從地下停車場的東南角跑到西北角，直到某個陰影重重的角落才停下。
然而等了半天，江霆只陰沉沉地看著我，一個字都不說。
「我下午還有工作，有什麼話你直說好了。」
隨手撥了撥頭髮，確實長了很多，髮梢已經能碰到肩膀了。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如果不留心，根本就聽不清。
「故意什麼？先說好，今天完全是意外，誰能想到新上任的能幹經理和富家的千金小姐會跑到這種平民消費場所閒逛？」
「少裝蒜。」他揪住我的領子，湊上來，過近的距離讓那張平時總是帶著溫柔沉穩面具的臉皮顯得有點扭曲——不，也許它本身就已經因為憤怒扭曲了。
我冷冷看著他。
「我只是說事實而已。」
「不對，你明明是故意的……先是昨天中午帶著那個男人跑到我眼前耀武揚威，晚上又裝出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我是給氣笑了的。這人神志不清了吧？昨晚是誰一臉驚慌失措來著？現在倒怪起我來。
江霆的手越收越緊，我開始考慮要不要在窒息之前一腳踹開他。
「還有這笑……你個妖精！」
之前不覺得，記憶回來之後發現，這身體的反應終歸比以前差了很多。
比如剛剛，腦子發出了動的指令，腿還是慢了一步，膝蓋狠狠頂上江霆的肚子時，唇上已經沾染了噁心的味道。
伸手抹了抹，不自覺地皺眉，很想再給地上蜷縮成蝦米狀的傢伙補上一腳，但終於還是忍住了。
「我想你似乎誤會了什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額上點點冷汗，冷冷地說，「我是人不是妖精，還有，我們之間的關係連朋友都算不上，請不要再做越軌的事，下次就不是踹一腳那麼簡單了。」
「你們說什麼悄悄話啊，這麼久。」何菁拉下車窗，「我差點就去找你們呢。」
我笑：「沒什麼，老朋友很久沒見，當然有很多話想說。」
總不能說我踹了他一腳，可沒想到這傢伙恢復力很差勁，居然這麼久才能站起來吧？
「海你沒開車麼？要不要我們順便送你？」
「不用，我等下要去的地方很近，走路就好。」從口袋裡翻出支筆，在剛才買東西的小票後面寫了一串號碼，從車窗遞給她，「這是我的電話。」
「太好了，謝謝！」何菁眼睛閃亮亮地道謝，把那小紙片放在隨身的小包裡，「這樣就不會弄丟了，那我到時候聯繫你哦！」
「好的，你們路上小心。」站直了身子擺擺手，江霆黑著臉，猛踩油門，性能良好的高檔車嗖地從身邊竄過，隱約聽到何菁一聲驚叫，估計是被嚇到了。
算是意外收穫吧，完全沒想到昨天還在算計的獵物今天就自己送上門來。
十一月中旬的天氣有點涼，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風更陰寒。
隨手把衣領拉緊高，順便擋住唇角的一絲淺笑。
江霆，有了張海的前車之鑒，我就不會讓他再用那張看似溫厚的皮相騙人。何菁確實是個好女孩，不該被他這種虛偽的傢伙傷害，既然有機會插一腳，我一定想辦法解決掉。
低頭看看表，已經快一點了，得盡快把東西送回去，兩點前趕到月華橋。
想到君陌，忍不住又他想起今早被噴了滿臉的呆滯模樣……
看他吃癟雖然難得，但實在很有意思，特別是看那張台上憂鬱有型的俊臉皺成包子樣，這種惡趣味簡直會上癮。
「媽媽，那邊的叔叔笑得好奇怪。」
「噓……小小乖，別亂說，我們快走。」年輕的媽媽很驚慌地抱起孩子，快步走開。
眼角抽搐了下，伸手揉揉因為憋笑大概扭曲得很厲害的嘴角，放鬆僵硬的臉部肌肉。
冷靜，冷靜，注意形象，不要嚇壞小孩子，也不要被人家當成變態比較好……
月華橋距離張海跳河的那座橋很近，間接導致了我總覺得靠近這邊就有不祥的預感。周圍挺偏僻的，即使從位於城市邊界的家裡打車過來也開了半個多小時。
交車費時我就想，我還是去學個駕照比較好。
「你很慢，去哪裡偷懶了。」君陌看見我，立刻扔下手裡的一疊打印資料湊過來。
「買東西時遇到熟人，稍微晚了會。」我瞄了瞄周圍，「弄灑水車幹嘛？我記得劇本是用這橋當外景，男主角在上面向女朋友求婚，最後來個戒指特寫不就好了。」
他皺眉，悄悄指了指不遠處正指揮工作人員熱火朝天佈景的中年男人：「這導演神經病，看今兒陰天心血來潮要改成下雨。」
「下雨？！在這種天氣？」我反射性地打了個抖。十一月中旬，暖氣都熱乎了的日子，在陰天的寒風裡弄露天灑水車？這人有沒有常識啊！
而且……拉過他的胳膊，翻過左手。大概是怕手掌上包著繃帶影響拍攝，都解開了。傷口倒是恢復得不錯，不很明顯，只留下一條紅色粗痕，不特寫的話應該看不出來。
「沾水會感染的。」伸手戳戳，結痂了，有點硬，可距離昨晚畢竟才過了不到一天。
他自己低頭看一眼，不太在意的說：「沒什麼，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我什麼？不會又添了什麼危險動作吧？」戒備地瞟一眼那邊正興奮的導演，這人果真精神不正常，指手畫腳的情緒高漲到讓人擔心他會不會因為興奮過頭而突發心臟病。
君陌把剛在看的那疊東西塞我手裡：「這一段歸你，你自己看吧。」
「這、這、這……這誰想出來的餿主意！」我幾乎有把劇本扔君陌臉上的衝動，不過想想也不是他的錯，只好改扔回他懷裡。
「這男主角有毛病啊，惹女朋友生氣了就大冷天跑到橋上求愛，人家不答應居然還跳河自殺？！」最重要的是，他跳河不要緊，許嵐飛嚴禁君陌跳超過2米高度的任何台階，所以必定是我的活兒。這橋距離水面……目測得有五六米，如果是頭朝下砸水面上估計非得摔暈了。
「不是自殺，」君陌無奈地指著那行給我看，「看清楚了，是女孩把戒指扔了，他下去找……」
我眼角抽搐，咬牙切齒地說：「一樣有病，最不可理喻的是女主角居然為這種事感動接受求婚？！一般人應該都會先嚇個半死吧，哪裡來的力氣感動。」
「那可不一定……」君陌搖搖頭，下巴向另一個方向示意。
「哇！這樣改太棒了，我要是有這樣的男朋友也一定立刻答應嫁他。」穿著厚厚的大衣的漂亮女孩捂著嘴驚歎著。
「順便說一句，她是女主角。」
我面部抽筋了許久，擠出一句：「女人的浪漫細胞真的不可理喻。」
君陌點頭：「同感。」
「你們兩個，別到一起就竊竊私語，時間不多了，趕緊換衣服去。」許嵐飛冷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比擦面而過的陰風還要冷上幾分，我們倆縮了縮脖子，很識相的灰溜溜往臨時化妝室去了。
因為只有個遠景，我換的衣服比起君陌那套來樣式簡單了不少，裡面襯衣，外面米色外套，頭髮簡單通了通就完成任務。
負責化妝的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估計沒什麼伺候明星的經驗，從君陌換好衣服坐到她眼前時就開始臉紅，拿著梳子的手都抖個不停。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用力了！」看著兩根斷髮飄飄忽忽落了地，她嚇得連忙道歉。
君陌一臉黑線，衝我使眼色。
忍著笑，我接過她手上的梳子：「這個交給我，你先幫忙拿瓶水好麼？」
「好！我馬上拿過來。」女孩像剛從狼嘴裡逃出生天的小兔子，一陣風似的就竄出去了。
「要笑就笑，扭著張臉很舒服啊？！」君陌扁扁嘴，把腦袋湊過來，「笑完了就趕緊幹活，動作慢了小飛會扁人的。」
我盡量讓自己的臉不要扭曲得太過分：「看來太受歡迎也不是好事，物極必反，當心找不到女朋友。」
「……沒這打算。」他小聲嘟囔，前半句我沒聽清，不過玩笑還是點到為止，不要逼得太緊以免惱羞成怒。
把那顆頭擺正些，慢條斯理地幫他通。外面從中午開始起風，君陌剛才又散著頭髮，這會兒髮梢全都糾結在一起，稍微用力就變成死結。
化妝室只有我們兩個，很靜。那女孩跑出去找水還沒回來，我專心跟手裡的「三千煩惱絲」搏鬥，完全沒心情跟他搭話。
其實，君陌髮質算很不錯的，過了肩胛的長度還黑黑亮亮，完全沒有乾枯分叉什麼的，難怪會被找上做洗髮水——我最初看見的那副靜態海報——廣告。
這個世界裡，黑髮是再常見不過的，黑色的眼睛也是東方人的基本特徵，雖然多少可能帶點深褐色，並不是那麼純粹。
但對我來說，黃沙漫漫的戰場上，一抹纖細的身影，極深的黑色髮絲合著斗篷在獵獵風中飛揚的畫面，是刻印在腦海中最深沉的記憶。
「海，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沉浸在回憶中，君陌突兀地出聲，我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裡的梳子扔出去。
「怎麼了？」他扭頭看我。擺擺手：「沒事，剛走神了嚇一跳，你想說什麼？」
君陌很難得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他自己大概沒注意到，每當緊張或面臨困難的選擇時，他總是有這麼個小動作。
「我是說……」
門卡的一聲被推開。
「還沒弄好？準備都完成了，現在就差你一個。」許嵐飛探進半個身子來，看清了屋裡只有我們兩個人，皺眉，「還沒上妝？化妝師人呢？」
「找東西去了，不過這邊馬上就好。」我從桌上拿了個皮筋，在他腦後鬆鬆紮了一下，這樣在外面等待時不會被吹得太散，上鏡前解開就好。
他搖搖頭：「來不及了，你們先過來吧，反正正式開拍前還要補妝。」
跟在他後面往月華橋那邊趕，我悄悄扯了扯旁邊人的袖子。
「你剛想說什麼？」
君陌看我一眼，眼神卻有些怪異，只說：「算了，有時間再說，先工作。」
自從跟在他們後面進了片場的那天起，我就沒懷疑過，君陌實在很適合幹這一行。所謂的明星，並不意味著你有一張討喜的臉就能混個出人頭地。觀眾在舞台、海報、雜誌、電視所看到的那些只是他們最光鮮亮麗的一面，至於這背後所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壓力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
就比如現在，原本在屏幕上只能看見兩個人的小橋上，又是燈光又是攝像機又是接線板的亂哄哄，不時有場務跑來跑去，還夾雜著導演嗓門洪亮的指揮：「茜文手位置不對，往左偏點讓盒子露出來……對，君陌別笑得那麼燦爛，你是被甩了，要苦笑，視線再低點，好！就這樣，再來一遍。」
「這位還真是精益求精。」我湊到許嵐飛耳邊說。
他點頭：「他們真是下了血本了，一個廣告居然也能請動重量級的導演，大材小用。」
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站得僵硬的筋骨，但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意識到，一個吹毛求疵的導演對於替身演員是怎樣的一場災難。
短短半分多鐘的一幕，男女主角在小橋上來來回回過了無數次，每一個動作眼神都被審了一遍又一遍。中途灑水車派上了用場，順著風向，細細密密的水霧斜飄向場中的兩個人，雖然平添了幾分詩意，但由於排演了實在是太長的時間……我已經生不出半點感動了。
終於熬到精力十足的導演點頭，兩位備受摧殘的主角幾乎是搖搖晃晃地走下橋的。
「都濕透了，趕緊脫下來。」我摸摸君陌身上的外套，濕得真夠徹底，再細的毛毛雨連續澆上將近兩個小時水分也足夠浸透棉布外套了。
許嵐飛扔了塊毛巾在他臉上，轉頭用夾雜著同情的目光看我。
被他看得有點發毛，摸摸臉：「怎麼了？」
「該你了，」君陌眼裡的同情更甚，「自己小心點。」
「不對，完全沒有美感！」精力過剩的大叔在後面吼，就差跟我跳腳了，「跳河也是種藝術，不許做出爬牆似的動作，要輕盈！輕盈，聽見沒有！」
旁邊的女主角輕輕歎了口氣，她打從一開始就舉著傘，倒是沒有淋濕，但穿著細高跟鞋連續站上幾小時也不會是輕鬆的活兒。
我第N次滿臉黑線地從欄杆上滑下來。
XX的，你說輕盈，一個身高一米八未經過特殊鍛煉的文弱書生能在爬一道比自己矮點有限的護欄時還輕盈得起來麼？不手腳並用呈樹袋熊狀就已經很不錯了，換了海狄藍的身體我絕對直接跳過去給你看！
「起跳時別跟跳高似的，你是跳河又不是投胎，這麼興奮幹嘛？！」
「還抬頭挺胸，有什麼值得驕傲的，要憂鬱！」
「不行，重來！」
「茜文走神了，你男朋友正要跳河，還有心情看風景？」
「再來！」
……
「好，就這樣，等下試拍你就真跳了。」
我甩甩已經發抖的胳膊，抬頭看見君陌一臉關切，對他露出個安慰的笑來。
有人擔心，感覺不錯。
深吸一口氣，用剛剛已經練得極熟的動作越過護欄，鬆手，在短暫的失重後落進冰涼的河水裡。
濛濛細雨中，全身濕透的男子拿出懷裡珍藏的小盒，送到冷著臉撐著傘的女孩面前。
女孩甩頭不理，男子略帶急切地往她手裡塞。
紅色的絲絨小盒被推拒的女孩失手打飛，在空中飛出一道鮮紅的軌跡。
他回頭看她一眼，額前的髮絲被雨水打濕，在臉上劃過淚一般的痕跡。
然後毅然撐過小橋的石欄，跳進河裡，水波泛起層層漣漪。
女孩嚇呆了，在橋上邊哭邊叫他的名字，在她幾近絕望的時候，水面突然浮出男子的身影。
她臉上掛著淚，扔了手中天藍色的傘，衝下橋。他也上了岸，身上滴著水，淺笑著打開手裡的小盒送到她面前。
璀璨的鑽石沾了雨水，更加絢爛奪目。
幾天後，廣告公映，觀眾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短短的一個小故事，但……
試拍時，我跳下去，游上來，得到的評語是「簡直像只落湯的母雞」。
重複，導演吼：「你是石頭嗎？正常人掉下去哪有砰地一聲直接往水裡砸的！」
第三次：腳抽筋了啊？沒事伸那麼直幹嘛，一點美感都沒有。
第四次：手別亂動！
……
第N次：嗯，這次還不錯，上來換件衣服，準備正式拍！
天曉得我到底跳了多少次，到最後已經連臉都懶得擦，上岸之後隨手摸一把，像上了弦的木偶，自發走到橋邊，爬，鬆手，跳。
初冬晝短，天黑的早，在周圍徹底暗下來之前，我終於成功跳出了導演大人心目中的完美自殺——錯，是決然——姿勢，扒下身上跟河水一個溫度的衣服，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一幕一樣的外套，直接套身上。
路過君陌時被他拽住問：「海，還行嗎？休息一下，別硬撐。」
「不用，已經是正式了，拍完換完衣服再休息。」拍拍他的手，「手沾水一定要擦乾淨，感染就麻煩了。」
腦袋有點重，吸吸鼻子，估計真是著涼了。不過還好，這簡單的一跳我已經熟得不能再熟，身體完全憑記憶自己動作，撲騰一聲一頭扎進水裡。
週身被寒風吹得麻木了，反倒是在水裡覺得稍微暖和點。
「好！完成！」
慢悠悠浮上來，剛好聽見這元氣十足的一句，呼的鬆了口氣，往岸邊游。
呃，好像……左腳有點……使不上力？
貌似是太冷，抽筋了，慘……
還好距離岸邊不很遠，看著從對面衝過來撲騰一聲跳下水的某人，我居然很想說：君陌你姿勢好難看，這一跳簡直像貼大餅……
果然是凍得神志不清了。
「這回連你都濕答答的了。」被連拖帶拽地揪上了岸，低頭看看倆人身上滴水的狼狽模樣，剛巧一陣冷風吹過，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君陌抓著我的手緊了緊，肩膀相貼，隱隱有熱度傳過來。
「趕緊換衣服去，你身上現在跟河水是一個溫度的。」
「換不換也不著急，反正感冒是一定的……阿嚏！」小聲嘟囔著，伸手揉仍然抽得厲害的小腿，總算還能動。
「快走，真想變成冰塊啊？！」他推著我往化妝室跑。
連跳了那麼多回河，又是水泡又是風吹的，身上早已經凍得麻木了，剛才不覺得怎麼樣，這會兒擦乾了準備套衣服，皮膚稍微緩過些，就刀子割過一樣的疼，手指更是僵硬得連扣子都系不上。
但願老了之後不要得關節炎才好。
旁邊伸過只手來替我扣上，披上外套，又從追過來的許嵐飛手裡接過一杯不知哪裡找來的熱騰騰的牛奶塞給我。
雖然他動作很輕，甚至稱得上溫柔，但不說話，氣氛有點怪。看看木著臉也沒什麼表情的君陌，似乎……嗯，在生氣？可正常來說該氣的是被迫跳河N次的我才對吧？
「小飛，我們可以走了嗎？」冷場片刻，君陌終於開口，只不過那聲音也像在河裡洗過，接近零度。
許嵐飛怔了怔，說：「應該沒什麼別的事，我跟那邊打個招呼，把車開過來，你們兩個頭髮濕著，還是別再吹風了。」
屋裡溫度繼續下降，我鼻子發癢，又連打了幾個噴嚏。
「喂，你在氣什麼？」趁著還沒被某人週身散出來的寒氣凍死，我把暖手的杯子放到一邊，小心翼翼地問，「我確實沒什麼表演天分，遇上那麼挑剔的導演多跳幾次算我倒霉，而且你剛才也有下水，水那麼涼，連續凍了一個多小時腿會抽筋總不是我的錯吧……呃？」
我們坐的椅子，原本就是化妝師和演員面對面整理化妝用的，君陌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帶，我沒坐穩，一頭撞進他懷裡，原本就暈乎乎的腦袋經這麼一撞，更暈了。
「……下次，這種劇本我不接。」耳朵貼著他胸口，感覺從胸腔傳出的聲音和往常相差很多，悶悶的，有點沉重，卻帶著讓人安心的鼓動。
原來如此，鬧彆扭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呢。
忍不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彎起嘴角，手伸到他背後，拍了拍並不厚實但溫暖的背脊：「又沒缺胳膊少腿的，不用太介意，不接工作會餓肚子的，我是寧可多跳兩次河也不想喝西北風。」
君陌不說話，下巴架在我頭頂，幾根濕成一縷的頭髮垂下來，貼在我頰邊。
心中一動，似乎……在外面而言，這舉動太過親密，君陌是公眾人物，被人看到了會很麻煩。稍微用力推開他，剛往後坐回椅子，門就給推開，許嵐飛探進頭來：「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對面的人低著頭應了一聲，天色已經全暗而化妝室沒開燈，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麼把你自己扔家裡……真的沒問題？」
君陌抱著衣服站在我床邊，一臉的擔心。
只是那兩個熊貓眼實在煞風景。我想笑又不敢笑，估計那表情會很扭曲。
「沒事，你們快走吧，遲到老總會發飆的。」
他沒太在意我的臉色，只還猶豫：「要不，我們先把你送去醫院？總有人看著比較好。」
「感冒而已，又不是中風偏癱，自理能力還健在。」我把被子往上拽到脖子，可連打了幾個噴嚏，徹底沒有說服力。
「君陌，該走了。」許嵐飛往屋裡探探頭，順便一把拖過某個打算在我這裡長杵的人柱，「我把午飯放在下面的微波爐裡，都設好了時間，海記得下來吃。」
勉強從熱乎乎的被窩伸出手來衝他們擺擺：「要晚了，我自己能行，你們走吧。」
看嬌小的人拖著一步三回頭的君陌出了視線，立刻把胳膊收回來，真冷。
樓下傳來關門聲，房間驟然安靜，我閉著眼睛假寐，睡得太多，這時候實在是睡不著了。
這破身體，到手時間太短，還沒完全調整好，著了點涼居然連燒了兩天，直把我燒了個外焦裡嫩，走路腳軟得像踩在棉花上，去廁所都得扶著牆慢慢來。
從月華橋回來當天晚上，我的腦袋就疼得像給人狠狠鑿了幾錘子似的，銳痛夾雜著悶痛，連帶著發脹，全身關節更不用說，被冷水激得又酸又疼，讓我都恨不得找根針扎進去算了，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拿過體溫表來試，眼前模模糊糊還沒看清到底多少度，就被強硬地拉出溫暖的被窩，裹上外套塞進車裡直奔最近的醫院。
「應該是感冒，我給你開點藥，再打一針退燒的，年輕人身體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值夜班的中年大夫笑瞇瞇地寫了張「鬼畫符」遞過來，君陌拿在手裡，我湊過去看，愣是看不出那上面一團亂毛線狀的東西到底是不是漢字。
於是許嵐飛去拿藥時，我體驗了一下傳說中的打針——以前的世界當然沒這種東西，而在張海留下的記憶中，每次打針都是身心雙方面的恐怖折磨——趴在治療床上半擔心期待地等著，等了N久，直到被人敲了一記腦袋。
「還躺著幹嘛呢？覺得挨扎很舒服想再來一針？」
完事了？！我疑惑地爬起來，看君陌抽搐的眼角和旁邊捂著嘴笑的年輕護士，心裡暗罵張海你個白癡，枉我擔心了半天，這哪裡是什麼酷刑，根本就沒感覺。
「那個，你是君陌吧？」臨出門，君陌被微紅著臉的女孩叫住，遞上個本子，「能不能幫我簽個名？」
某人隨手接過，劃拉了個什麼東西，我再湊上去看，發現跟他的簽名相比，剛才那位大夫處方上的字真的是中文而且很端正。
這之後的記憶就又變得模糊，大概是在車上睡了一會，半夢遊狀態給人拉著扔回床上，再徹底清醒已經是今天凌晨了。
算算……睡了整整一天還多，難怪覺得全身發軟。
半夢半醒的這段時間裡，意識雖然不清楚，感覺卻敏銳得驚人，周圍的腳步聲，交談聲全部都聽得一清二楚，但最重要的是，在他們兩人之外，夾雜著一股極淡薄，卻又確實存在的熟悉波動。
失去了魔力，並不意味著連感覺一起消失，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恢復，至少能察覺出在很近的地方，有人一直注視著我。
比耐心麼？沒關係，我繼續等。
閉了閉眼，一隻微涼的手掌貼上我的額頭，軟軟的很舒服。
嘴角彎起來，所以才堅決不要去醫院，人來人往的地方他是絕對不可能現身的。
「你總算出來了。」
睜眼，艾萊正無奈地看著我：「怎麼弄成這樣子，自己在家萬一出點什麼事，實在太危險了。」
挑挑眉：「你在附近還能讓我出什麼事？再說，醫院那種亂哄哄的房間都睡不好。」
他歎口氣，蒼白的手掌輕輕壓在我頭頂，嫩粉色的嘴唇略動，皮膚接觸的地方立刻就有暖洋洋的熱流溢進來，舒服得我只想趴在他身邊咪咪叫……呸呸呸，連燒兩天神志不清了，又不是貓，咪咪叫什麼。
「我那點輔助系魔法水平差得遠，現在只能幫你緩解，想恢復還要好好休息。」他幫我把幾根亂糟糟的頭髮撥到一邊，「真是能惹事的傢伙，每天看著你都提心吊膽的，就不能稍微安分點嗎？」
我無語，回想了半天這幾天的經歷，擠出一句：「我什麼都沒幹好吧，明明是一堆雜七雜八的事不知怎麼都湊到一起。」
艾萊楞了一下，笑出來：「好像也是。不過，海變了很多。」
「嗯？變什麼樣了？」我摸摸臉，半開玩笑地說，「這皮相確實不如原來那張習慣，要不要存錢去做個整容手術。」
「不是臉，是說你整個人的感覺，跟那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他把被子往裡推了推，坐在我旁邊。
「以前看你，總覺得這個人雖然笑得很漂亮，但那只是一層表象，」纖細的指尖戳戳我的臉，「你笑的只有這裡。」
「那現在呢？」把那隻手抓下來把玩，白皙卻顯得有點無力，我無法想像，在很多年以前，這樣一雙觸犯過禁忌的手，如何能在化成了焦炭的時候仍有力氣抓著枯枝碎石慢慢爬出那片的死地。
他突然笑起來。艾萊眉目並不精緻，最多算得上清秀，經歷了大大小小的磨礪，他的光華遠不如許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黑巫師，氣質越發內斂，但那溫柔的笑意下有著怎樣的堅強，我是最清楚不過的。
也許，在很久以前，我先喜歡上的其實並不是切諾爾這個人，而是他的堅強吧。
「現在簡直就是變了一個人，笑起來沒以前那麼勾魂攝魄的，卻至少是真心想笑。」他把手從我的擺弄中抽出來，放在我胸口，「給人一種……真的活過來了的感覺。」
我怔忪片刻：「我不太明白。」
「很簡單啊，你在和君陌打鬧的時候，是不是完全按著自己的想法來？整治江霆的時候，是不是就想單純教訓他一下？」
想了想，點頭。
艾萊笑得更燦爛：「那你再想想，以前，在你還背負著海狄藍的責任時，有幾次是真正出於自己的意志做事？」
扳著指頭算，愕然發現，除了最後跑去找伊晗的解救方法之外，真的沒有。
「海一直和所有人保持著距離，即使是同組的隊友，你也刻意在自己和別人之間劃下分界線，根本不讓人接近。」
「你是個例外。」我指指他。
他笑：「我想最開始的時候，你也只是好奇吧。」
「但是自從用了這具身體，海越來越像個普通人，會笑會鬧的，也會想辦法整治自己討厭的傢伙。」艾萊黑得晶瑩的眸子裡倒映出我的影子，「這樣的生活，才是你該有的，也是我送你過來時，最想看到的。」
被應該是最親近的人剖析心情，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覺要怎麼形容，似乎很複雜，但又像踹飛了胸口長久壓著的一塊大石頭，不由得鬆了口氣。
「借我抱會兒。」
略側身，擁住他，下巴抵在稍硬的肩膀上，吸入肺裡的儘是熟悉的氣息。
他任我抱著，毫不介意充當臨時抱枕，甚至不知從哪掏了本書出來，看意思真是打算讓我抱到盡興了。
安靜的時間總不長久，比如前兩天晚上，再比如現在。
因為這次家裡沒人，艾萊並沒設隔音的障蔽，樓下開門的聲音在靜謐裡顯得很突兀。
「又是這樣。」我小聲抱怨，不得不鬆手，任懷裡溫暖的身體站起來。
艾萊輕笑了笑，如上次一樣模糊了身型，從這一小片空間裡消失。
騰騰騰的腳步聲衝到門口突然停下來，似乎是在猶豫什麼，我也不急，擁著被子坐在床頭邊看書邊等。
外面的傢伙終於想好，極輕地慢慢推開門——如果不是我已經能靠氣息分辨熟悉的人，大概會以為門外是賊而準備球棒伺候了。
君陌躡手躡腳地閃進來，又悄悄把門掩上，徹底沒有台上憂鬱小生的氣質，學偷糧食的老鼠倒是像了個十足十。
「你在幹什麼？」
我看到他的猛抖了一下，然後轉過來。
「你……沒睡？」
「有睡，不過醒了。」
他僵硬了半天才想起來伸手指著我吼：「既然沒睡為什麼不出聲，害我還怕吵醒你那麼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動靜來！」
「哎，先別叫，吼得我頭疼。」裝模作樣地揉揉腦袋，果然見他不再鬧了，「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不是應該佈置明天的義賣嗎？」
君陌搖搖頭：「那種事很快就處理好了，剩下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我沒我都一樣，小飛就先讓我回來看看。」
許嵐飛確實是很細緻的人，給某人做保姆真有些浪費了。
「我也沒什麼，睡了一大覺，清爽多了。」下床活動活動，除了還有點軟，基本上恢復了。
「我怎麼記得兩個小時前你還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君陌一臉納悶的表情。
「不知道，反正現在沒事了。」
當然不能告訴你是艾萊的魔法起作用了。
肚子咕嚕叫了一聲，讓我想起自己兩天都沒好好吃飯。
君陌突然做出神神秘秘的樣子：「你先等等，我帶了東西回來，弄好了叫你下來吃。」
看他略帶興奮地跑出去，我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君陌再進來，手裡獻寶似的端著一大碗熱騰騰的番茄掛麵湯。
眼前一亮，看賣相似乎很不錯，這季節西紅柿少，大概是改用了番茄醬，表面沒有番茄皮，只漂著層淡淡的油，顏色偏紅，一個胖乎乎的雞蛋在湯裡若隱若現，很誘人。
鼻子不通氣，聞不見，不過應該是很安全的食物。
兩天沒好好吃飯，肚子早就餓得狠了，這會兒看見吃的叫得更熱鬧，一聲接一聲，像生怕別人聽不見，叫得我都不好意思，尷尬地摸摸鼻子掩飾臉紅。
君陌這次也沒拿我開玩笑，只把碗和筷子塞到我手裡。
「我很少進廚房，也不會做別的，不過感冒時喝點麵湯總比吃微波爐加熱的半成品舒服。」他難得收斂了平時的慵懶和不正經，笑得溫柔。飛揚的眉略微上挑，一雙黑亮的眼睛瞇著，透出極柔和的光芒來，那一瞬間，彷彿房間裡所有的陽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似的，整個人明媚得炫目。
我被那表情弄得一晃神，怔怔看他一會，覺得臉上發熱，心想自己果然是燒糊塗了，居然忘了這傢伙本性惡劣，根本就是表裡不一的最佳典範。
「應該不熱了，快吃吧。」君陌是幹這行的，肯定看得出我那一呆到底為什麼，這時也不點破，催著我吃，眉眼和唇角的弧度沒變，但我怎麼就覺得他的表情一瞬間變成了奸詐？
多少有點不爽，可畢竟窘的是我，憋屈中捧起大碗低頭喝了一口湯。
「咳……咳咳……這是什麼？！咳……水！」
溫度合適的番茄湯入口的瞬間確實是溫熱的，但立刻變得火辣辣，從舌尖到喉嚨燒灼一般的燙，反射性地一口嚥下去，連食管都燒得一陣痙攣。
嗆得厲害，咳嗽一時半會根本停不下來，幾乎要窒息了。
君陌原本是得意地站在一邊，看我這反應嚇得呆了，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接過碗放一邊，幫我拍背。
「怎麼了，喝這麼急嗆到了？」
他忙倒了杯水過來，我一口就灌下去。
「你……你在湯裡放了什麼？！」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整張嘴裡還是燙得麻木，說話唇舌相碰都覺得疼。
君陌一臉莫名其妙：「我就放了麵條、雞蛋和番茄醬啊，有什麼怪味兒？」
我捂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把碗拿過來，半信半疑地嘗了一小口。
噗……
比我反應大，直接噴了。
看看地毯，上回他劃破手滴上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清理，這次又添了點湯，順便一起洗了倒也方便。
「你不會是把辣椒醬當成番茄醬了吧？」冷眼看著某個同樣伸著舌頭辣出了眼淚的傢伙，這可能性實在很大。
他扇著嘴，嘶嘶地抽著氣：「我不知道，拿的明明就是番茄醬的瓶子，不過……」
「不過什麼？」
「好像，那個牌子的番茄醬確實上個禮拜就吃完了……我剛才用的時候還在想，小飛不是說這種不好吃，以後不買了麼？」
片刻沉寂。
君陌搓著手彎著腰，一副做錯了事的小學生模樣，只偷偷抬眼看我臉色。
那表情實在是……裝出來的冷臉快憋不住了，趕在笑場之前拿眼橫他：「小飛準備了別的吃的，在微波爐裡。」
他訥訥地應聲，弓著背出了門，從後面看就是一隻蝦子的形象。
我再也忍不住，抱著被子悶笑出聲，笑得腸子抽筋，涕淚橫流的。
「那個，海……」誰知他又突然探進頭來，還是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模樣，害我徹底失控，笑得更厲害，完全顧不上形象，就差在床上打滾了。
君陌愣了一會，眉毛一挑，蹭地衝過來要捏我脖子。往後躲，他就乾脆爬上床來，我再往另一邊倒，結果沒算好床的寬度躺了個空。
正想著大頭朝下會不會摔傻了，還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肩膀扯回來。
我整個人橫著摔在他胸口上，壓上來時他一聲悶哼，可還是緊緊抓著我，估計給壓得不輕。
鬧了這麼一場，兩人都氣喘吁吁的，一時間也不想動。我橫趴在他身上，下面陣陣熱度透過睡衣傳過來，很舒服，居然又想睡了。
君陌直起身來，我就著他的動作翻了個身，躺在他腿上，午後的陽光簡直有催眠作用，這時候撒了滿室，他如果不動，我也許真的會睡著了。
正上方垂下一張端正的臉來，陽光投在他臉上，挺直的鼻樑在一側臉映下淡淡的陰影，五官線條明晰，俊美得恍若古希臘神話中的神祇們。
他的髮絲散在我臉上，癢癢的，滑開，帶著陽光味道的唇輕輕貼過來。
接觸，分開，再貼合，一切都自然而然，像是很久之前就習慣了彼此的親密無間。
「喂，我感冒了。」扳著他的頭，推開些，「你明天還有工作，傳上就麻煩了。」
他不理，抓住我的手，仍然低下頭吻過來。
這次只淺觸一下，接著驟然用力，舌尖糾纏在一起，嘴裡每個角落都變成了戰場，你追我趕的互不相讓，攪得我舌根發酸，來不及吞下的唾液從嘴角溢出來，涼涼的滑下耳後。
只是，呼吸困難。
本來感冒鼻子就堵著，這時嘴再給人強佔了，頭一陣一陣發懵，想用力推開他，一隻手被抓著掙不開，另一隻手姿勢不好用不上力，君陌上半身是完全壓了下來的，根本就推不動。
掙了會沒效果，乾脆也不再浪費力氣，放鬆了任他擺佈。
應該不會……死吧。
沒事，反正艾萊還在，大不了再換個身體就是了。
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是認真這麼想過的。
我是被一陣清脆的鈴聲吵醒的。
迷迷糊糊揉著眼睛，視線在屋裡轉了一圈尋找聲音的來源，最後發現是自從到手就沒怎麼用過的手機。
大腦還在混沌狀態，會給我打電話的是誰？
鈴音鍥而不捨，我拎過那精力十足的小東西，上面是個陌生的號碼。
「哪位？」
「是張海嗎？」電話那邊傳來精力十足的女孩聲音，「我是何菁！」
愣了下，終於想起何菁是誰。
「嗯，是我，什麼事？」調整聲音讓自己不再顯得那麼慵懶。
何菁周圍似乎亂糟糟的，很多人說話的聲音，她也好像興奮過頭：「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我上次跟你說過的我們要弄一個魔幻遊戲的Cosplay，就少了一個角色，想找你幫忙的。」
抬頭看看表：「好啊，你們在哪？」
「就在清平道路口上的麥當勞，認識嗎？」
清平道，在市中心附近的繁華地段，我有去過兩次，印象裡確實有個麥當勞還是肯德基的快餐店。
「我住的地方比較遠，現在出去的話，大概要半個小時，兩點到來得及麼？」
「沒問題沒問題，」那邊一疊聲地答應，「你不用著急，別說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都沒問題。」
「那好，就這樣，到那裡給你打電話。」
「好的。Bye∼」
合上手機，我坐在床上發了會呆。
對了，剛才是在午睡補眠來著。
早上五點多君陌和許嵐飛就爬起來往今天的義賣現場趕，我起來幫他們收拾了一番，等他們走了發現我也睡不著，乾脆找出掃帚抹布什麼的做掃除，順便把這兩天堆積的衣服塞進洗衣機裡，一早上忙得團團轉，出了一身汗，跑去沖了個澡，把身上黏糊糊的睡衣也扔進去洗，這才清清爽爽地坐在廳裡看電視。
中午隨便弄了點吃的，看見廚房裡那瓶裝在番茄醬瓶子裡的辣椒醬，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昨天幸虧許嵐飛及時回來，樓下大門砰地一聲響嚇了倆人一跳，就此分開，不然我真有可能因為缺氧而休克。
換上衣服，打了車直奔清平道。週三中午路上很清淨，開車的司機也是個沉默寡言的，開得挺快，我只撐著車窗看風景。
到地方了，遠遠就看見麥當勞那個巨大的M旁邊站了個純白色的女孩，天氣已經涼了，她穿著毛茸茸的外套，戴著白色的絨線帽子，簡直就是一隻苗條的北極熊。
「海！這邊這邊∼」
她看見我，忙招手。
「怎麼在外面等，會著涼的。」趕緊迎上去，何菁白嫩的臉頰已經被風吹得有點發紅，可依舊活潑得不行，拽著我就往裡走。
感覺背後有道視線，我腳下頓了頓，扭頭看，發現確實有個男人盯著我看。
他比我稍高一點，五官很深刻，但眼神裡什麼都沒有，似乎只是在「看」。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人看著有點眼熟。
「海，這是翼，」何菁指了指他，悄悄湊到我耳邊，「是我爸朋友的孩子。」
她說這話時語氣有點怪，我一時沒明白過來，就被她拽進去，拉到餐廳最裡面拐角處的一個小小的角落裡。
那一桌基本上都是跟何菁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只有倆男孩，本來正笑鬧著，看見她拖著我過來都楞了一下，接著驚訝的興奮的拍手的什麼樣都有，我被他們盯得後背發毛，開始懷疑答應她出來是不是個錯誤。
「小菁你真厲害，臨時抓人都能抓到個這麼合適的。」一個高個兒女孩湊過來，上下仔細打量我一番，「頭髮剛剛好，都不用假髮了。」
「當然，他叫海，是江霆的朋友，被我拽來了，質量沒的說。」
「哎呀，又是江霆，你們真不是一般的肉麻∼」周圍幾個少女起哄，何菁也不生氣，只笑紅了臉，跟著她們鬧。
對面抱著相機擺弄的男孩看看我，露出一個帶著幾分同情的笑。
笑得我一頭霧水。
作者: s021084    時間: 2009-3-17 22:26

這一群人收拾了東西轉移陣地，分批打車時一直安靜站在後面的那個叫翼的男人緊緊跟在何菁旁邊上了同一輛車，我聽後面的女孩輕笑著說：「不愧是小菁的忠犬。」
他明顯與其他人並不熱絡，目光只在意女孩周圍，總巧妙地幫她擋住陌生人的任何碰觸。何菁那句耳語含糊不清，只說是父親朋友的兒子，而且聽剛才他們的談話，似乎……沒有人在意何菁的身份。
大概不是不在意，而是不知道吧？
小公主不喜歡在家裡悶著，結交了不少朋友，老爹沒辦法，只好找個人24小時全天候保護。
八成是這樣。
只是我還很在意，那人怎麼看怎麼眼熟，到底在哪見過？
「衣服在誰那裡？還有假髮呢？」鬧哄哄的一片找東西聲。
每個人都背著個包，裡面各式各樣的「裝備」齊全，從服裝到奇形怪狀的道具，看得我徹底迷茫。
何菁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布料裡抖出一件黑色的衣服塞給我：「海，你先試一下，我估計長度應該差不多，不合適的地方再改改。」
「這個？」我怔了一下，這風格居然……很像那個世界裡的長袍。
「很細緻吧？」旁邊的女孩見我發愣，湊過來笑著說，「這件可是完全照著遊戲裡法師的衣服做出來的，光這些綴上去的小石頭就花了好大力氣呢，穿的時候可一定要小心。」
何菁推著我進了另一間屋子：「你趕緊試試啦，穿好快點出來。」
真的很像，整理袖口的一瞬間，我甚至有些出神，以為自己還是蠱惑師，卻在撩起被領子壓著的頭髮時清醒過來。
深沉的黑，不是暗紅色。
吸一口氣，呼出來，推門。
周圍安靜了一陣，我輕輕掃過每個人的臉，嘴角勾起，眉眼略彎，果然見不久前還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瞬間全變呆頭鵝。
那個剛才跟我說穿衣服要小心的女孩最先發出抽氣聲，盯著我的臉猛搖旁邊何菁的肩膀：「小菁你從哪找來這麼個妖精！」
這孩子，說話真是不經大腦。
我笑著扭頭，看向自打進門就一直倚牆站著的翼。他目光沒什麼變化，依然黑沉沉的，只看了我一眼，又轉向了目前仍呈現呆滯狀態的何菁。
一瞬間靈光乍現，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看他眼熟。
許嵐飛的堂兄，我失蹤了的那位前任，不就是叫「許翼」麼？
「何菁，需要我做什麼？」好笑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只這樣就發呆了？看來江霆吸引力還不行啊。何菁「啊」了一聲，突然衝過來扯著我的袖子叫道：「太棒了，這次肯定很有感覺！瑤瑤快快，把翼那件也拿出來，今天絕對要拍出一整套！」
我扭頭看看，他也參加？那邊杵著的人柱一張撲克臉不著痕跡地輕輕抽搐了下，整個人似乎都矮了那麼半寸。
一個高挑的女孩連忙從自己的背包裡扒出一套淡青色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塞到翼手裡。看著他僵硬地走向我剛才換衣服的那間屋子，越發好奇起來。
「我記得你說過這次缺人的是個劇本，等下是不是還要背台詞？」
「哎，不用不用，」何菁嘿嘿一笑，露出雪白的一排牙齒，「說是劇本，其實就是靠幾組照片幾對人組成的故事，你的搭檔是翼，等下先和他聯絡一下感情哦∼」
搭檔？我茫然一陣，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君陌拍的廣告啊，出的電影發表會什麼的我也算見過不少了，包括幾天前剛害我跳河N次的那廣告在內，哪次沒有個漂亮的女主角配戲？怎麼到我這就打了個折扣，搭檔變成了冰塊男呢？
周圍這幾位臉上表情似乎都帶了那麼點竊笑的意味，倒像孕育了什麼陰謀。
不過諒這一幫小鬼也翻不了天，我自保還是沒問題的。
「我們也去換衣服，準備開工了！」瑤瑤伸手招呼，幾個女孩拎著大包小包進了另一間房，於是這「活動場地」的起居室就只剩下我和兩個男孩。一個臉上有幾顆痘痘，手裡抱著從剛才見面開始就擺弄個不停地相機，動作輕柔得像對待自己的女朋友；另一個坐在他旁邊，不時出聲討論兩句構圖、角度之類的專業術語，估計這倆人是專業負責攝影的了。
我在原地乾站著等了半天，屋裡女孩子們的嬉笑聲隱隱傳來，顯得這邊更安靜。正在考慮要不要跟那倆孩子搭個話，這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仔細瞄瞄，我差點沒笑出聲來。翼身材很勻稱，那衣服也合適，大部分是皮質，胸前不知加用什麼材料塗了層漆，居然做出點金屬質感來。下半身是同色的皮褲，包在腿上，更襯得他兩條腿出奇的長，站出去一準兒吸引大票目光，往螢幕上晃兩圈興許就是第二個君陌。
不過……那表情實在是和衣服不符。明明一個大好的帥哥，卻僵著張臉，連目光都是呆滯的，簡直是浪費了這一等一的好皮相。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突然轉頭看我，黑沉沉的眼睛裡一瞬間多了些許奇異的光芒。我一愣，他已經走到我面前：「那天晚上，嵐飛喝了不少吧。」
聲音很低沉，是幾乎能引起耳膜共振的那種低音。
「許翼。」
如果說剛才是猜測，現在我算真確定了。
他點頭。
「那天你也在？」我仔細回憶，「我一直跟小飛他們在一起，似乎沒見過你。」
許翼目光一暗：「我不出現，因為他不會想見我。」
「他？你指小飛？」
「是。」
哦？有問題。我眨眨眼，漸漸露出即使用恭維也很難說是純善的笑容：「你說小飛不想見你……啊！想起來了，那天晚上送他回去，我好像聽到他說夢話時有叫某個人的名字……」
「名字？！」正低頭做懺悔狀的許翼蹭地竄過來，速度之快我居然都來不及反應，目光炯炯盯著我，比剛才死氣沉沉的樣子不知道生動了多少倍。
我忍著笑，背後黑色的小惡魔尾巴尖尖，晃呀晃的。早就覺得，每次提起許翼時，許嵐飛和君陌的神情都有點怪異，再加上剛才這許翼反應實在太大了點，忍不住就想探個究竟。
不過許嵐飛的夢話我可不是瞎掰的，那天晚上君陌把他扛回房，我幫忙開門時他瞇著眼，極輕地叫了個名字。當時君陌臉色一僵，立刻又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要我幫忙鋪床，但那麼明顯的不對勁我要再看不出問題來就真白混了。
「他說了什麼？」許翼再逼近，整個身子幾乎都貼上來，聲音依然低沉，眼睛裡的神采卻越發明亮。我本來靠著個桌子，被他擠得上半身一個勁兒往後傾，腰都快斷了。
這人真的很好玩，我憋不住嘴角翹得更厲害些，剛想再多逗逗他，眼前突然閃過白光，那邊舉著相機的男孩正咧開嘴笑得極為得意，另一個臉上帶著點類似歎息的表情。
「小飛有說……」
對面屋子裡的女孩們嘻嘻哈哈地推門出來，往這邊看了一眼，集體僵住，接著尖叫聲響成一片。
呃，顯然她們誤會了什麼，我推開許翼站直了，清清嗓子正要說話，何菁已經一馬當先衝過來。
「海，翼！你們以前認識？」她怎麼好像興奮得很？我搖頭：「也不算是。」
「不認識？」她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來回瞪著我們，突然蹦出一句話把我噎個半死，「難道是一見鍾情？」
「咳，不是這樣……」
「沒關係的，海，我知道你們有苦衷，感情這東西來了就是來了，性別根本無所謂，」何菁抓住我的手，說話跟炒崩豆似的，「放心，今天在這屋裡的人絕對沒人會用有色眼光看你們，所以你們也別拘束……」
我聽得暈乎乎的，旁邊許翼倒像是習慣了，撫著額頭輕輕歎了口氣。
「哇！小叉你反應真不錯，抓拍也能出這效果！」
「什麼？有拍到照片？我也要看！」剛還滔滔不絕的何菁聽見，立刻兩眼放光衝到那邊的人堆裡，跟一幫少男少女擠作一團。
我眼角抽搐著瞪許翼，這到底怎麼回事？即使在原本世界，女性數量絕對少於男性的軍隊裡，男人間有特殊親密關係都不是多光彩的事，據我——應該是張海——所知，這邊應該是對同性相戀相當排斥吧？可剛才這幫人的態度說什麼也只能算興奮，難道我所遇到的是一群精神不正常的孩子？
「這表情真不錯，翼很強勢啊！」
「海也夠妖，這倆人真不是一般的合適。」
「他們沒問題吧？」我慢慢挪到許翼旁邊，用下巴示意那一堆正不停對相機指指點點明顯興奮過頭的傢伙們。
「他們當然沒問題，」許翼有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不過你還是留著精神擔心自己比較好。」
擔心？前兩天剛從魔鬼導演手裡活著出來，這群孩子難道還能更恐怖麼？
事實證明，我這次真的是徹徹底底輕敵了……
「靠近點，近點……我說翼怎麼這麼僵硬啊？」瑤瑤扁扁嘴，插著手抱怨，「自然一點好不好，你懷裡的那是上輩子的戀人，不是個馬蜂窩，躲那麼遠幹什麼。」
許翼手臂換了個姿勢，依然硬梆梆的，氣得幾個女孩干跳腳卻又拿他沒辦法。
我半個身子躺在他身上，另一半貼著地板，還好是地熱采暖，這房子不知是那個孩子家閒置的，裝修真不錯。
動動被許翼胳膊擱得厲害的脖子，小小歎了口氣。
這幫孩子思路確實不很正常，劇本上所謂的幾對居然全部都是同性戀人，除了我跟許翼這倆貨真價實的男人，剩下三對都是由女生反串，換了衣服上了妝效果倒是不錯……錯，奇怪的不是這個，為什麼一定都是男的？
「唉……果然還是很費力啊，每次要翼幫忙都那麼難。」一個女孩小聲歎息。
從換好衣服到現在已經半個多小時，一群人搗鼓來搗鼓去的照片拍了不少，可總不滿意，照這麼下去還不知道幾點能完。
看一眼何菁，她坐在沙發上，手托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秀氣的眉簇成一團，一身水銀色的長衣拖了地都沒注意。
算了，幫他們一把。
「翼，看著我的眼睛，」把那只僵著沒地方放的手拽過來搭在我腰上，「那天小飛叫的名字是……」
他木木的眼神瞬間聚焦，死死盯著我，餘光瞥見那邊手抱相機的小叉猛地坐直，緊張地用鏡頭對著這邊，先卡嘰卡嘰拍了幾張，連帶著旁邊幾個人的注意力都給吸引過來，全體屏息。
我輕輕一笑，手指觸上他皺得緊緊的眉。
「他叫……翼。」
許翼目光驟然一散，整個人鬆下來，我甚至清楚地聽見他重重呼了一口氣。
「成了！」小叉興奮地做出個勝利的V手勢，周圍的一圈腦袋擠著往裡看，驚訝聲響成一片。
「這表情太棒了！又迷茫，又懷念……簡直就是極品！」
「另一個就妖得不行，這倆絕配啊啊啊∼」
許翼還沒回神，我一個挺身站起來：「你們先別激動，看他在狀態，還要拍什麼趕緊。」
何菁先反應過來，拽著我出了拍照範圍：「小叉，快，這動作不變再來一張，省得後期再PS改。」
拖著沉重的步子推開大門，剛好看見某明星全沒形象地半躺在沙發扶手上，光著的兩隻腳架在另一邊扶手，嘴裡正卡卡嗑瓜子嗑得歡，旁邊的茶几上堆了好大的一片瓜子皮。
「跑哪去了，這麼晚才回來。」他懶懶地看我一眼，繼續看電視。
我奇道：「你怎麼還這麼悠閒？明天不是要去捐贈？」
「取消了。」
「哦」了一聲，他們這行日程表變得厲害，還好不是到地頭了才通知。脫了外套坐他旁邊，看了看周圍：「小飛呢？回來了？」
「嗯，不過今天累過頭，剛上去睡了。」他收回腳坐正了，目光灼灼盯著我，「還沒說你今天一天跑哪玩去了？手機也不開。」
手機沒開？掏出來看看。
「沒電了。先別說這個，我今天看見一個人。」
君陌被我故作神秘狀給吊起了胃口，立刻湊過來：「看見誰了？」
我笑：「我的前任，失蹤了的那位。」
「小翼？！」君陌瞪大了眼睛，抓著我的肩膀失聲道，「你真看見他了？」
我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君陌平時大部分時間都是慵懶的，在公眾面前更以憂鬱為賣點，就連上次我在河裡腳抽筋都沒見他這麼失態過。
不爽，拍掉那只抓得人很疼的手，抱胸看他。（某月插花：乖兒子，你不爽個啥勁兒，難道……吃醋了？被暗中保鏢艾萊一巴掌PIA成天邊的流星T_T）
他也察覺到自己反應過度，訕笑著抓抓頭：「抱歉，剛太激動，手底下沒輕沒重的。」
歎口氣：「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江霆的女朋友麼？」
「江霆就是跟你有過節那男的？」君陌想了想，「他女朋友……你說何菁？」
「許翼現在是她的貼身保鏢那一類，看上去過得還不錯。」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啊……難怪所有可能收留他的地方都沒消息，連小飛特意跑回老家也找不到他。」
我看看他，再看看樓上許嵐飛的房間——門緊緊關著，突然想起那晚他喝醉之後那聲低低的「翼」來。
「你不奇怪我怎麼確定那個人就是許翼麼？」
君陌一怔，抬頭看我：「對了，你根本都不認識他的。」
「那天晚上他也在，只不過沒出現在你們眼前，」我看進他的眼睛，「他說，小飛不會想見到他。」
「怎麼會！小飛明明……」君陌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後半截吞了回去。
我抓了抓頭髮，有點無奈地說：「拜託你們不要再拿我當瞎子了好吧？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之間有問題，許翼那木頭哪會裝，你演技再怎麼高明也沒用。」
君陌咬了咬嘴唇：「他們倆是堂兄弟……」
「那又有什麼，反正都是男的，就算血親也生不出孩子來，不用擔心畸形的。」
他被我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一拍腦門：「你怎麼一張嘴就沒好話。」
有麼？我明明說的事實。
「他們倆看上去可都不怎麼好受，乾脆拖出來坐一起說清楚不就好了？」
君陌深深歎口氣，看向我：「算了，這樣應該也是個辦法，總比一直拖著好，我明天告訴小飛，你還能聯繫上小翼嗎？」
「沒問題，」我晃晃口袋裡抽出的一張紙片，笑著說，「剛才拿到了。」
「沒問題，」我晃晃口袋裡抽出的一張紙片，笑著說，「剛才拿到了。」
「拿到了什麼？」樓上許嵐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房間門口，雖然剛睡醒聲音略有些啞，但兩眼亮晶晶的看著我，想輕易矇混過去是不太可能了。
手僵在半空。
眼角抽了抽，偷偷看向君陌，他們之間的事我還是不摻和比較好吧？
君陌還是那個姿勢坐著，只是又伸手摸了摸鼻子。
歎口氣，他果然不適合藏什麼心事。
許嵐飛對君陌的瞭解絕對比我深得多，我都看得出這傢伙平靜的面皮後面緊張成什麼樣子，更何況是他。
「小陌，你有什麼事嗎？」許嵐飛果然發現了某明星的不正常，立刻下樓往這邊走來。
目前我這姿勢實在是有夠怪異，所以把那張紙片往旁邊人手裡一塞，順便抬屁股挪到另一個沙發上。
我想我除了乾笑，還是什麼都不要做，就當自己不存在好了。
許嵐飛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從君陌手裡輕輕拈起手掌大小的硬紙片。
君陌抬頭看他，眼裡是滿滿的擔心。
出乎意料，許嵐飛看了那紙片，只平靜地問我：「這上面的字，是翼的吧。」
雖然是問，但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娃娃臉上沒什麼表情，只一雙黑沉沉的大眼睛轉向我時，裡面空空洞洞的，竟然什麼都沒有。
我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有點冷，那種空洞的感覺就好像他下一刻就會化成一片幻影，消失不見。
「雖然只有一個號碼，但這字體我認得，應該是翼的沒錯。」他把那串數字輕輕念了一遍，自言自語，「逃了這麼久，也該回來了吧。」
眉眼依然是相同的弧度，但總讓人覺得，他快要哭出來似的。
君陌蹭地站起來，抓住他的胳膊：「小飛，他肯把電話給海，就證明他已經不想逃避了，你……」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許嵐飛安慰地拍拍他的手，然後輕輕掰開那五指，「事情都過去很久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談談，我不會把他怎麼樣的。」
「我……是不是做了不該做的事？」看著再一次緊鎖的門，我問一邊呆站著的君陌。
他目光轉向自己的腳，搖搖頭：「跟你沒什麼關係，翼他如果想繼續躲下去，我們都拿他沒辦法。估計是想開了……早點解決也好。」
嘴上說著輕鬆的話，但君陌顯然並不像他自己想要表現的那樣輕鬆，俊挺的眉擰成了一團，連眼神都呆呆的，心思根本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哪裡還有半點平時的神采飛揚？
「很晚了，去睡吧。」我推推他，「今天你們很辛苦，無論什麼事明天再說。」
君陌垂著眼站了一會，神色很不對勁，不可否認，我是擔心的。
看看表，十一點多了，歎口氣，還好明天沒什麼安排。過去把他按在沙發上，自己挨在旁邊坐下。
「你有話想說？也許說出來會好過一點。」
君陌不出聲，就這麼呆坐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我以為他想就這麼坐到天亮的時候，他終於動了，一隻手蓋住自己的臉，悶悶地說：「其實小翼會走……有一大半是我的原因。」
「你惹他生氣了？」我想了想，小心地挑了個比較溫和又稍微有點幼稚的問法。瞎子也看得出來，許嵐飛和許翼倆人之間絕對不是什麼兄弟情，至少沒那麼單純，但說君陌也有關係……也許沒我想像的那麼簡單。
君陌果然露出有點無奈又想笑的表情：「你以為是小孩子啊，心情不好就離家出走？哪有那麼簡單。」
「我……說了很過分的話。」
他這麼說著，十指絞在一起，有點無措，指尖被自己捏得發白。
輕輕掰開他的手，拽一隻到自己這邊握著。不像往常那樣溫熱，而是微涼，掌心帶著些汗。居然……有點心疼。
君陌看我一眼，接著說：「我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年紀又差不多，感情一直很好。小翼總是黑著張臉，但其實是個超級迷糊又遲鈍的笨蛋，小時候可沒少挨我欺負。」
我試圖想像小不點君陌奸笑著整同樣小一號的許翼，撲哧一笑：「想像得到，是挺好玩的。」
他也笑，陰沉的氣息散了不少：「那時候小飛個子最小，可實際上就他最聰明，表面上什麼都不管只在一邊看熱鬧，可暗地裡總偷偷幫小翼出主意，害我還以為傻乎乎的小翼突然開竅變聰明了，居然好幾年以後才弄明白原來當初我是被小飛整。」
這樣啊，難怪他們兩個會親密些——雖說實在是親密過頭了。
「你那只是表面聰明，怎麼可能鬥得過小飛。」
「所以才被耍了好幾年。後來大了，我走了這行，小飛小翼一個做了經紀人一個做了替身，雖然磕磕絆絆的還是在一起。我甚至遲鈍地以為，我們三個會熱熱鬧鬧的一直混下去。」
他抬起頭看著天花板上青銅色的吊燈，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那天早上睡過了頭，覺得挺奇怪的，明明有個很重要的會，小飛肯定不會起晚，為什麼沒來叫我？擔心他是不是感冒了或者不舒服，所以我隨便套上件衣服去敲門……我知道自己神經很粗，但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到……說了很多過分的話，小翼當時整個人都傻了，小飛也低著頭什麼都不說。」
我想自己已經猜了個差不多，輕輕吸了一口氣，試探著問：「後來許翼就走了？」
「嗯，我甩上門回自己的房間，沒多久就後悔了，他們是我最好的兄弟，就算……又能怎麼樣呢？我有什麼資格這麼指責他們？！我跑去小翼那邊，屋裡沒人，什麼都沒動，他只帶了證件，甚至手機都扔在床上沒拿。還留了張字條，說昨天晚上是自己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對小飛用的強，實在沒臉再見他。」君陌輕輕出了口氣，大概是覺得最難以啟齒的地方已經過去了，語氣比剛才略輕鬆些，「小飛看了字條以後還是不說話，從下午開始發燒，很厲害的那種，我跑前跑後忙著照顧他，耽誤了去找小翼。」
「小飛好了之後對我和以前一點變化也沒有，提起小翼來也只是說，那傢伙莫名其妙辭職給他找了很多麻煩，就好像那天的事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我看了看樓上緊閉的門，輕聲說：「小飛是不想你難受吧。」
「應該是，所以我更覺得自己很過分……」君陌苦笑了一下，「也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往『洛之館』跑，大概，是潛意識裡在想會不會在那裡碰到小翼呢？後來倒和那裡的人打成一片，再然後就把你撿回來了。」
什麼叫撿回來……雖然我的確是暫時無家可歸。
「果然很遲鈍，」伸手揉他的頭髮，細細滑滑的髮絲在手中穿過的感覺很好，「你剛才也說了，那天是突發狀況，沒有心理準備吧？既然現在已經找到許翼了，還黑著張臉幹嘛？」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多少也是會有愧疚感的。」
「你愧疚個什麼勁兒，」扯扯那只能拿來騙人狀似聰明的皮相，「許翼既然留條說那晚是他用強，他們倆人之間肯定還有別的事，你不過是個引子，充其量充當個打火機什麼的，瞎往自己身上攬，還真把自己當棵蔥了。」
長著副機靈樣的大明星呆滯了那麼一咪咪，我趁機抽身，以極快的速度蹭蹭蹭往樓上自己房間跑。
身後遲鈍的某人終於反應過來，極沒形象地張牙舞爪追在後面。
他比我速度快，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所以掙扎了半天，最後還是來不及關門，在自己房間門口被揪住了脖子拽進去。
動用私刑，我腦子裡先浮現出的居然是這麼個不著邊的詞。
「喂，放手，你捏著我頸動脈呢，再捏頭要暈了。」明明體格相差不多，怎麼力氣就完全不是對手？我用力掰那隻手，然後悲哀地發現，眼前獰笑著單手就揪住我的傢伙真的打不過。艾萊啊，你在附近的吧？再不出來恐怕又得給我找個新身體了。
（艾：兩口子吵架，我才不摻和，回去看看我家伊晗恢復得怎麼樣了。）
正被掐得暈乎乎的，視野裡突然探過張端正的臉來。
收起玩笑的表情，君陌眼裡多了些稱得上深沉的東西，黑漆漆的，倒有點像舞台上引得無數人尖叫的憂鬱。
愣了幾秒，直到鼻尖碰到一處，唇瓣相貼時，我才發現，我跟他的距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這麼近。
「這算什麼？」額頭抵著，我用很輕的聲音說，「別告訴我是安慰。」
君陌悶悶笑出聲，胸口緊緊貼在一起，他笑時的震動清楚地傳過來。
「這麼大的人，安慰什麼。」
我扯扯嘴角，小聲抱怨：「那剛才還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明明就是想讓人安……唔……」
剛才捏著我脖子的那隻手挪到腦袋後面，一樣用力，讓我完全沒有掙開的可能。
過分的傢伙，舌尖毫不客氣地闖進來不說，上下左右全部都讓他侵略遍了。挑眉，反挑回去，若論經驗我絕不比他少，即使體力居於劣勢也一樣不會輸。
君陌明顯呆滯了一下下，立刻像新得到玩具的小孩，興奮得糾纏上來，變換著角度輾轉挑逗，敏感的粘膜相互摩擦，有電流般的快感從背脊一直延伸到頭頂。
氣氛漸漸變得曖昧不明，週身的一切似乎都變淡了，只有交疊起來的氣息越發清晰，相互糾結著，再也難分你我。
他舔舔嘴唇，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如果這也叫安慰，我很願意多來幾次。」
「你想……憋死我？」我勉強掛在某人身上，頭暈腦脹站都站不穩。
君陌嘿嘿一笑：「認輸麼？」
這厚臉皮的！贏不過，就靠著自己力氣的優勢強壓著我不給換氣的機會，一味猛攻，我以為自己會丟臉到因為窒息暈過去。
「看樣子還不服氣，那我就麻煩你『安慰』到心滿意足好了！」
還敢來？我頭上青筋突突跳著，伸腿一腳踹上他小腿骨，某色狼悶哼一聲，立刻放開我蹲下去揉腿。
「太狠了吧？骨頭都讓你踢裂了。」
「自找的。」冷哼一聲，不理坐地毯上撒嬌的君陌，扭頭去鋪床。感冒剛好，還是全身發酸。
打個哈欠，躺好，突然發現地上那傢伙半天沒聲，不會真讓我踢殘了吧？
「君陌？」探頭看看，他坐在原地，手還捂著被我踹到的地方。
「海，你說……想一直跟一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我一愣，接著笑出聲來：「你是思春期的小姑娘麼？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
他抓抓頭，露出個很無奈的表情來：「我確實是不懂，演戲、拍廣告那些全是人編出來的，小飛和小翼我又始終搞不清楚他們倆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不懂也好。」我撐起下巴，側著身看他一臉大孩子似的茫然，突然覺得，很羨慕。
這世上有幾個人簡簡單單就遇到真心待自己，也讓自己想付出真心的人呢？懂了，就意味著牽腸掛肚的開始，就意味著每天患得患失。
做個不曾參與的看客其實真的很好，至少不需要在失去時，承受那種從心臟最深最隱匿的地方緩緩溢出的痛，尖銳得足以把胸口刺穿。
然而最奇怪的是，即使經歷過錐心刺骨的痛楚，癡狂的人們仍然不懂得放棄，甚至不曾後悔，只一次又一次想給自己更深的傷害。
有點不甘心，但我確實是他們中的一員。
「我是不是……又說了沒神經的話？」君陌湊過來，擔心地看著我。
戳戳他的臉，手感不錯。
「麻煩你幫忙關燈，我要睡覺了。」一指點在他腦門上，用力推了他一個踉蹌。
君陌氣得鼻子都歪了，偏偏又拿我沒辦法，只一跺腳轉身就走——順便一巴掌拍上了門邊的開關。
真的很好玩，躲在被子裡悶笑了一會兒，慢慢放鬆，對著漆黑的屋頂發愣。
君陌，我真心希望你不要懂，這樣遲鈍著混過平靜的生活也是一種幸福。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來的幾天裡，什麼事都沒發生。
「喂，是不是我出現幻覺了？」
因為原定計劃取消，君陌徹底成為閒人一個，連續好幾天沒地方去，就只拉著我往「洛之館」跑。
他被我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什麼幻覺？」
「我是說，那天晚上小飛確實拿了那張紙條吧，怎麼這兩天都沒什麼動靜？」
君陌瞪我一眼：「你唯恐天下不亂。」
「哪有，我是擔心。」抿一口手裡的果汁，為了不刺激某只酒精過敏的傢伙，我還是陪他喝無酒精飲料好了——雖然其實最主要原因是今天莫雨休息，別人調的Blood我不愛喝。
「小飛確實照常工作，但你沒覺得他有點平靜過頭了麼？」
君陌托著下巴想了半天：「跟平時差不多吧。」
伸手敲敲他的腦門：「你到底動沒動腦子啊，他那天從我手裡拿了紙條就立刻回房，根本就是很急的樣子，可之後呢？這都快一個禮拜了，小飛就一直跟沒事人似的，也沒見他打電話或者出去見什麼人，絕對不正常。」
「也許……他暫時還不想見小翼？」君陌搖搖頭，「海，小飛和小翼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我們插不上手。」
「我明白，只是覺得多少想幫幫他們而已。」我歎口氣，「這樣在一邊看著覺得他們挺累的。」
「我也不爽，不過沒辦法，順其自然吧。」
君陌懶懶地趴在吧台上，突然表情一頓，眼睛死死盯著某個方向不動。
那邊有什麼嗎？
扭頭，我也僵了。
「哎？海你怎麼在這……」何菁一身清爽的運動裝，手裡抱著一隻巴掌大的小貓，「不會吧……難道你？」
我扶著額頭，開始頭疼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洛之館，同性戀聚集的酒吧。
「何菁，你還是學生吧，怎麼沒事往這種地方跑。」
大小姐完全不理這套，只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我和一旁暫時還傻呆呆的君陌：「海∼那天拍照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表情很好，果然是有男朋友了啊∼」
……
我想，我頭上現在一定掛了幾條黑線下來。
這年頭的孩子們都在想什麼？拍那堆亂七八糟的照片玩也就算了，連活人也要花癡麼？要說三年一代溝，我們之間怎麼說得有兩條溝了，果然理解不了。
（某月：兒子，想想你現在待的地方，後面還坐了個神情親密的帥哥，能不讓人YY麼？）
「想什麼呢你，一個女孩子家別亂跑，這裡不安全。」
何菁撇了撇嘴：「怕什麼，有人一起的，瑤瑤，這邊這邊！」
那個叫瑤瑤的女孩正研究牆上貼的飲品價格單，這時候轉過來，整個人突然呈現石化狀態，伸手指著君陌，一副要尖叫的樣子。
慘，這鐘點雖然是沒多少人的清淨時候，可如果被這丫頭認出來，喊上一聲，效應不會太有趣。
不知道會不會被許嵐飛殺了……好死不死趕上他這兩天情緒不穩定，抖。
腦子裡霎時浮現出某日報紙上新聞的大標題：城郊發現無名男屍，初步判定遭人謀殺。
我正神遊天外，君陌倒是臨危不亂，食指在唇前比個「安靜」的動作，順便附贈勾魂電眼一個，可憐的小姑娘被電得七葷八素的暫時失去神智。
「瑤瑤？」何菁背對著我們，所以完全不知道她身後發生了什麼，只空出一隻手來在瑤瑤眼前晃，「怎麼了？那個是海啊，就是上次跟我們拍照的，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瑤瑤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你你，看見他旁邊那個人沒？」
「看見了啊，是個大帥哥呢，」何菁莫名其妙地抽回手，順便拽著她往我們這邊來，「離這麼遠說話很累。」
「他是……是……」瑤瑤憋了半天，「你到底看不看電視啊！」
何菁詫異地眨了眨眼：「大概有10多年沒看過了，怎麼想起來問這個？跟他有什麼關係？」
瑤瑤的表情跟吞了整個的雞蛋黃不小心被噎著似的，堵得半天說不出話。
「就你們兩個跑來？翼呢？」我忍著笑，問。
何菁吐了吐舌頭：「被我甩掉了，如果他跟著肯定不會讓我來的。對了，海還沒回答我，這是你男朋友不？」
「呃……」我回頭看看某人，他坐直了，微瞇著眼看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不爽，就算我耍猴給人看，也得把你拖下水。
「算是吧。」往後靠，肩膀半倚在他身上，後面的身體果然立刻僵硬得可以跟石頭媲美，竊笑。
「哎，那太好了，下次你們一起來吧，我們有很多好劇本呢。」何菁俏皮地向著君陌眨眨眼。
「天……居然是這樣……」瑤瑤倒抽一口氣，拽過何菁來低聲說，「這是現在很受歡迎的君陌啊，你忘了？那天我們在街上看見那張洗髮水的廣告，你還對著上面的人流了一大灘口水來的。」
噗……
君陌臉貼在我肩上，笑得全身一直抽啊抽的。
何菁嘴角抽了兩下：「我哪有流口水。」
「行了行了，注意形象。」回手推開後面的傢伙，「何菁，君陌算是公眾人物，還是不要亂拍比較好。這小貓是怎麼回事？身上挺髒的。」
「剛才在門口撿的，不知道誰丟在小紙箱子裡，我看它快凍死了才抱進來的。」
君陌兩眼亮晶晶地湊過來：「能給我抱抱嗎？」
「你喜歡貓？」
他點頭，把小貓捧在手掌上，輕輕撫摸。黑白花的小貓先有點戰戰兢兢的，估計是被摸得舒服了，沒多久就在他手上癱成小小的一團，從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這傢伙，剛才兩眼放光，就是因為看見這小東西了吧？
何菁偏頭想想：「我家有人對貓毛過敏，你能收養它嗎？」
「當然！」君陌一臉興奮，旁邊瑤瑤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果然這人的本性和台上做出的樣子差得太多吧。
「你要養啊，小飛會同意嗎？」
君陌撓著貓下巴的手一僵：「沒事，就放在我房間好了。」
小貓睜開眼睛，疑惑地看看頓在半空的手指，自己伸頭在上面蹭蹭，瞇著眼喵喵地叫了兩聲。君陌大樂，把那團小毛球攏在懷裡半天不撒手。
「去洛之館散心，遇到熟人，」許嵐飛兩手抱胸，輕輕說道，「然後你們就撿了隻貓回來？」
我看看他們倆人，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挪，怎麼總有種暴風雨要來的不詳預感……
君陌抓抓腦袋：「小飛，它是讓人扔在紙盒子裡的，現在都12月份了，剛出生不久的小貓在外面很快會凍死的。」
「帶回來也是一樣的吧，你生活徹底沒有規律，三兩天不回家也很正常，有時間管它麼？」
不知是不是燈光的關係，許嵐飛看起來臉色有點蒼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
君陌語塞，手上的線團動作慢了一步，被小東西一下子撲到，抱在懷裡咬得高興，短小的四條小腿盤著毛線團，滾成了小肚皮朝上。
「如果太忙……我可以帶著他去工作的地方，反正不會餓死。」他小聲說。
許嵐飛冷哼一聲，丟下一句隨你便，甩手上樓，砰地一聲關上門，嚇得小貓蹭地竄起來，一頭鑽到君陌背後不出來。
「小飛好像……很生氣？」我小心翼翼地問。
君陌也楞了半天，才詫異地說：「他怎麼會這麼大反應，我沒做什麼吧？」
「他是不是討厭小動物？」
「不會啊，」君陌搖頭，「以前家裡也養過狗，小飛雖然不是很喜歡，但完全沒有反對，有時候也會跟它玩，幫它洗個澡之類的。」
那恐怕就是遷怒了。
我看看抬頭看看上面緊閉的門：「君陌，你這幾天還是多留意小飛的舉動吧，他不太對勁。」
「嗯，估計還是跟小翼的事有關係……」他從後面拽過小貓來托在手上安撫，小東西立刻黏在他手指上，確實很可愛。
「對了，你說，給它取什麼名字？」
我伸手戳戳小貓濕漉漉的鼻頭，這小傢伙出奇的有靈性，很會討人喜歡，難怪君陌從剛才就抱著不放手。
君陌想了想，說：「它是被人放在洛之館門口的，就叫小落怎麼樣？」
「……你可真夠懶的。」
「反正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叫著方便就好，對吧？」
他把小貓放在腿上，拿過丟在一邊的毛線球繼續逗貓。
長出一口氣，這一人一貓玩成了一團，要讓那些Fans看見，真不知道會有多少下巴和眼鏡往地上砸。
「我想起來了，今天早晨有收到上次拍的廣告的樣片，你要不要看？」
君陌讓小落自己咬著線團，從亂糟糟的茶几下層翻出張光盤往這邊晃了晃。
提起那個廣告，我立刻想起自己被逼著又爬牆又跳河，連帶心理作用，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君陌剛把光盤放進DVD機裡，聽見動靜忙扭頭問：「怎麼了，你感冒還沒好？」
「沒事，心理陰影而已。」抽張紙擦鼻子，那邊輕柔的音樂已經響起來。
君陌一臉不解。我擺擺手，專心看樣片。
很奇怪的感覺，在現場時只覺得四周亂亂的，到處是跑來跑去的人，還有攝像機和燈光亂晃，可真正拍出來的效果卻一片靜謐，古樸的橋上男女主角之間流動著的是淡淡的卻又深沉的情意。
從來不曾懷疑過君陌在鏡頭前的自然，平時明明是個缺根弦有大腦進水嫌疑的迷糊頭，可當他收斂起脫線的表情，輕輕抿起唇時，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卻是一種深沉得讓人移不開眼的吸引力。
紅色的絨線小盒裡躺的是對一生的承諾。
在我的世界裡並沒有這種套在無名指上的儀式，兩個人之間的牽絆只是相互架起的依賴，也許，這種古老的習俗是在文明倒退的那段黑暗年代裡被時間消磨掉了吧。
「哎，你出場了。」君陌對自己的表演完全沒興趣，反倒是在遠景照出我的背影時興奮得指著屏幕叫。
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差別果然大得讓人無力。空有一副好皮相，內裡卻有如此大的差距對旁觀者簡直是種打擊。
「你怎麼都沒反應？動作很漂亮啊。」君陌推推我。
漂亮？那是給沒見過拍攝現場的觀眾幻想用的。
有一串連續落進冰涼河水裡外加抽筋感冒的糟糕記憶，再看著畫面上的自己砰地一聲扎進水面，激起老高的水花，任誰都會覺得很不爽吧。
抬頭看看表，都10點多了。
「從明天開始你又有任務了吧？還不趕緊去睡。」我推他，「大明星是不可以有黑眼圈的，別毀自己形象。」
君陌垮下臉來：「讓我放鬆一下會死啊？最後一個清淨的晚上了，晚睡一會兒又不會怎麼樣。」
「下面應該是準備聖誕見面會，順便還有新年活動，好像事情不少呢。」我同情地看看他，扯過茶几上的台歷來，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日程安排，基本上接下來的一個月應該會忙個人仰馬翻。
君陌揉著腦袋，把小落放進用舊衣服墊好的紙盒子裡，垂頭喪氣地往樓梯走。
我笑著搖搖頭，幫小落順了順滾得亂糟糟的毛，正要起身，上面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一聲悶響。
不會是君陌撞在什麼東西上了吧？畢竟這傢伙迷迷糊糊是有先例的。這麼想著抬起頭，卻發現他好端端地站在樓梯上，對著許嵐飛的房間發呆。
「喂，剛才什麼聲……音？」我話還沒說完，就看他幾步跨上剩下的樓梯，猛敲那間房的門。
「小飛？」
我嚇一跳，看他鑿了半天，裡面一點反應也沒有，忙跑到電視櫃下面翻出備用鑰匙，上樓踹開又打算重複破門而入的某個白癡，開了鎖。
嬌小的身影背對著門躺在地毯上。
「小飛！喂，你怎麼回事？別嚇我啊！」君陌衝上去扶起他，平時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緊閉著，蒼白的娃娃臉看得人心疼得厲害。
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涼涼的。
「君陌，你先去開車，我帶小飛下去，趕緊去醫院。」
「沒什麼大病，不過他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貧血外加低血糖，你們是住在一起的吧，平時要多注意朋友的身體。」
真叫一個巧合，跟上次我感冒時一樣，又趕上同一位醫生值班，中年大夫很無語地對著我們搖頭，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身體確實很好，但你們也不能太過火了，現在揮霍，等上了年紀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君陌尷尬地笑笑：「我們明白，謝謝您。」
「藥拿好，記得按時吃，回去好好休息吧。」
許嵐飛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臉色還是蒼白的，眼睛愣愣盯著自己的腳尖，很明顯是在出神。
我怕嚇到他，先走近了，才拍拍他肩膀：「小飛，回去了。」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他抬頭看我一眼，又轉向走過來的君陌，「剛才對你發脾氣，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小陌你別生氣。」
君陌抓抓頭：「我哪有那麼容易生氣，倒是你，最近有點工作過度了吧？事情都堆在一起，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你累垮了可沒人能替。」
「好了好了，要聊天回去慢慢聊，深更半夜醫院的走廊不是個談心好地方吧？」我推君陌一把，時間還不算太晚，走廊裡偶爾有人路過，似乎已經有人認出眼前這傢伙了，被纏著會很麻煩，「司機，去開車。」
他應了一聲，往前走兩步，突然反應過來，回頭瞪我：「為什麼你自己不去？」
「我沒駕照。」我理直氣壯，君陌則被我這一句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氣鼓鼓地往外走去。
開玩笑，別的事還好，張海沒學過開車，我這魔法世界來的孤魂野鬼更不可能會用那種科技結晶——當然懶得去學也是重要因素之一，他們倆都會開，我學了有啥用？
「頭還暈嗎？」換回關心的表情問許嵐飛，「能站起來吧？」
許嵐飛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點點頭站起身：「能讓小陌吃癟的人可不多。」
「那是因為很多人不好意思吧，誰讓他是大明星呢。」我撇嘴，內裡明明遲鈍得要命，只可惜了那張聰明的皮相。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目光裡帶了什麼東西，讓人覺得好像一瞬間被看透了，那種感覺……很不舒服。
還好只是一眼，許嵐飛很快收回視線：「走吧，別讓小陌等太久，萬一感冒了後面的工作又要開天窗了。」
一路無話。
許嵐飛和君陌倆人各想各的心事，我坐在一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決定閉嘴向葫蘆學習。
安靜雖然很不錯，但太安靜就……
「喂，醒醒，到家了。」
揉揉仍然模糊的睡眼，一張老大的臉貼在眼前，有些扭曲變形，鼻尖的距離不超過2cm。
我面無表情地一巴掌拍過去，把嚇人的傢伙推到一邊，從另一邊車門出去。
君陌愣了半秒，在後面大叫：「海你太過分了！好心叫你起來居然扇我，還是臉啊！」
我連頭都懶得回：「我又沒用力，不至於毀容，你哪有那麼嬌弱。」
「這是自尊問題！」
不理那聒噪沒形象的明星，我拉了等在一邊忍笑的許嵐飛：「外面冷，趕緊進去吧，別理後面那個笨蛋。」
「你說……」把許嵐飛送回房間，到樓下的客廳收拾亂糟糟猶如兇案現場的房間時，君陌突然問，「小飛這次生病，會不會和小翼的事情有關？」
我看他一眼，把被我們吵醒了正不安地咪咪叫的小落抱起來安撫：「那是一定的吧。本來他工作就很辛苦，心情低落的時候更容易生病。」
小貓柔軟的毛手感很好，小小的身體溫度比手稍高，安靜地窩在我手裡，團著發出輕微的呼嚕聲，到後來都不知道是誰在安撫誰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直到我把小東西放回紙箱子裡，君陌突然問：「那天小翼給你的號碼，還記得麼？」
那張紙片？他想找許翼談？
「我是才拿到就給小飛了，也沒留個備份的……」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捉弄君陌，大概是看多了他在鏡頭前或憂鬱或沉穩的表情，換成洩氣的樣子有很大的娛樂功效，比如現在，看著他從期待變成失望，才做出一副剛想起來的表情。
「不過，我還可以找何菁幫忙。」
君陌眉毛挑了挑：「覺得整我很好玩？」
高挑的身體散發出攻擊的氣勢。
「還可以吧。」
我暗笑，腳底抹油準備跑，可惜終歸不如這傢伙反應迅速，才到樓梯口就給一把揪住了按在牆上。兩條手臂擋在兩側，膝蓋抵著我的腿，我很無奈地發現完全沒有逃脫的機會。
雖然身高差不多，但肩寬明顯是君陌佔了優勢，力氣也不在一個等級上，害我每次被逮住都無比懷念海狄藍的身體。
不行，抽空一定要找個健身房，最差也要每天跑步鍛煉身體，這樣被拎來拎去的感覺很不爽。
「例行懲罰。」隔著衣服傳過來的體溫是另一個人的，卻已經熟悉得像是自己的一部分，胸口的鼓動貼在一處，連心臟跳動的速度都是一致的。
很奇怪不是麼？明明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接觸，甚至連對方是怎樣的一個人都還沒徹底瞭解。
黝黑的瞳孔……近距離看見時，總還是不很習慣，畢竟在我生活了將近三十年的世界裡，除了艾萊，我再沒見過其他人有這種深沉的顏色。
他的額發垂下來，蹭著我的臉。
這個也相當不舒服。
唇上有柔軟的觸感貼上來時，我模模糊糊地想道。
君陌小聲嘟囔：「真沒情調，接吻都不閉眼，你很會破壞氣氛。」
「謝謝誇獎……你也很沒新意。」平息略促的呼吸，伸手拍拍他的臉頰。額頭抵著，黑眸模糊不清，在視線裡散成了一片。
「有嫩豆腐吃，總比暴力行為好多了，扁你我自己手還會疼。」他賴著不動，說話時唇瓣都還會碰在一起，呼吸相聞混成一處。
偏過頭去，我已經開始習慣這種「懲罰」，甚至在剛才有那麼一瞬間……認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
對面的傢伙得寸進尺，湊上來貼在我脖子上，一陣輕微的刺痛，忍不住全身一顫。
「咬我幹什麼？！」忙伸手摀住脖子，天，這種位置，他還真敢用力，明天肯定得穿高領毛衣了。
他笑得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依然欠扁：「誰讓你走神了。」
甩甩頭，用力推他：「行了，你還想壓多久，起來我去給何菁打電話，太晚了影響人家休息。」
何菁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精神，接起電話來就跟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
「海，你電話來的正好，我們剛把那天的照片整理出來，效果真沒話說了，幾乎都不需要後期處理，絕對完美哦∼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合適的模特，下次我們還有個劇本，也一定要拜託你……」
「嗯，何菁，」我抓著她喘口氣的功夫趕緊打斷，「稍等，我想問問，許翼在不在？」
「在啊，好不容易週末可以在外面過夜，我跟瑤瑤他們一起，翼當然會跟著了，你等我叫他。」何菁喊了一聲「翼過來，海找你」，周圍亂哄哄的一陣起哄，聽得我頭大，「喂，你這麼晚找他幹嘛，該不會……啊，不對，白天才見你跟別人一起的……到底怎麼回事啊？」
「大小姐……你想哪去了。」無力地垮下肩，怎麼就這麼頭疼，君陌一臉無辜看著我，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讓我突然有一巴掌PIA上去的衝動。
「什麼事？」許翼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一如記憶裡的低沉。
「找你的不是我，等下。」我把手機塞到君陌手裡，「你跟他說吧，我頭疼。」
君陌楞了一下，對著手機就說了一句話：「翼，我是小陌，小飛暈倒了，想見他就趕緊給我回來，再見。」
輪到我癡呆，半天憋出一句：「完了？」
他把手機合上遞給我：「不然還說什麼？如果他真的擔心就回來看看，不想回來我也拿他沒辦法，還不如剩下電話費給小落買點好吃的。」
我嘴角抽了兩下，問：「你這樣叫他來，萬一小飛不想見他呢？」
「這倆人都是有事悶著不說的類型，你等他們想通了，估計還得有個五六年，看著累不累啊？不如乾脆給下個猛藥，幫他們一把算了，省得在一邊瞎擔心。」
擔心？是這樣？我看看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可臉上的表情實在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眉眼，那嘴角，怎麼看怎麼像……奸笑！
「你在看熱鬧。」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那傢伙不答，只加深了臉上奸詐的笑容。
但願許嵐飛知道了不會殺了他滅口。
「11點半，你說他會在多長時間之內趕到？」
「不會超過一個小時。」估計何菁他們還在上次拍照片的地方，開車過來的話，應該能在一小時以內到。
「那我賭半小時。」
「你腦子進水了啊？」我伸手摸他額頭，沒發燒，「那裡我去過，上次打車回來用了一個多小時，就算夜裡路上清淨也不可能這麼快。」
君陌伸出一隻手指在我眼前搖了搖：「你還是不瞭解小翼，等著看吧，輸了你要一整天聽我的。」
「我可沒答應要跟你打賭。」
「你也可以現在放棄，就當認輸了。」君陌笑瞇瞇地湊過來在我耳邊說，熱氣吹在耳後害我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一整天啊，要讓你幹什麼呢？」
如果可以，我是真的很想一拳扁上他端正的臉孔，但考慮到這傢伙目前是我的僱主，是衣食父母，我忍……
門鈴「叮咚」一聲響，把正在打盹的我嚇了一大跳，差點一頭上茶几。
還好腰被君陌一把抓住，免了摔個狗啃屎的尷尬。
「看，我贏了。」他笑瞇瞇地把手錶湊到我鼻子底下，12點過了3分鐘。
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君陌衝我使了個眼色，起身去開對講門，接著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飛，怎麼樣了？」雖然是冬天，許翼不知是趕的還是急的，出了一頭汗，進門抓著君陌就問。
君陌背對著我，看不見他表情，但從氣氛來看，周圍像是一瞬間靜謐下來，沉寂得嚇人。
「到底怎麼樣？！」許翼叫道，見他沒反應，又轉向我。
這……什麼狀況？我呆了片刻。
許翼一跺腳，丟開手裡抓著的人，自己蹬蹬蹬跑上樓直衝許嵐飛的房間就去了。
房間裡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噗……
僵硬站著的背影突然洩了氣，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我木著張臉，慢慢走過去照著某人的後腦勺狠狠給了一鍋貼。
「你玩過頭了吧？看許翼都急成那樣了你還逗他。」果然是專業人士，表演真實到位，那一瞬間甚至連我都愣住了，仔細回憶許嵐飛到底病得多重？
君陌捂著腦袋，依然笑得喘不過氣來，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因為……他的反應……真的很……好笑……」
呃……不可否認，確實有那麼點……搞笑。
（某月：行了，兒子你就別裝了，你整人的時候也不比某人仁慈多少。）
「行了，差不多一點，當心小飛知道了收拾你。」
他好不容易止了笑，揉著擠出來的眼淚說：「比起小翼，確實還是小飛比較可怕。」
我忍不住擔心地看一眼樓上：「我說，他們這樣，沒問題吧？」
「放心，這倆人在一起從來沒吵過架，只有小翼挨訓的份，真的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我撇他：「聽你這麼一說，更不放心了。」
君陌打了個哈欠，順手拽著我就往樓梯走：「沒事沒事，他們倆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明天還有工作，趕緊回去睡吧，記得你欠我一天賭約就好，最近比較忙，我不介意等清閒了再兌現。」
黑線……他要不說，我還真給忘了。
「我上去睡了，晚安。」
身後某人笑得我背上一陣發涼，於是我很丟臉地……逃了。
君陌極度沒有形象地趴在沙發上裝死，小落則仰面朝天躺他腰上，小肚皮朝上，呼呼睡得正香。
「喂，還活著嗎？」我過去，蹲他旁邊，戳戳那張垮下來的臉。
君陌睜開一隻眼看看我，又閉上，哼聲說：「讓我再睡會。」
「我是不介意你睡，不過還是先回房間吧，沙發哪裡有床舒服。」
不過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能怪他，從十二月中旬開始到元旦結束，日程排得精確到分，完全是不把他用死不罷休的地步。
「對了，我想起來，你還欠我一天對吧？」君陌突然抬起頭來，笑瞇瞇地看著我，彷彿剛才癱在沙發上裝死的不是他。
後背有點發毛，這人的眼神，怎麼看怎麼像盯著青蛙的蛇。
「你還是先爬起來再說吧，都累成這樣了還想著玩呢？」許嵐飛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盤看上去就很漂亮的水果盤。
身後……呃，看著還是不太習慣，許翼總跟背後靈似的站他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冷不丁的肯定會被他嚇一跳。
那天早上，我和君陌惴惴不安地在樓下邊吃早飯邊等許嵐飛，設想過不少可能，黑著臉冷戰的，或者許翼被一腳踹出來什麼的。
可當他們倆一前一後平靜地出門，下樓，坐在餐桌前時，我和君陌的下巴都砸了桌面。
「小陌，你們那是什麼表情？」許嵐飛頗詫異地看看我們，扭過去對許翼說，「你吃完了就先回去吧，畢竟是工作。」
許翼點點頭，聽話得像小學生，根本無視我們的存在，端起碗就吃。
那天，我和君陌足足石化了一個早晨。
回想完畢，順手抱過小落，再把那灘爛泥狀的人形物體扯起來。
其實……我還是相當好奇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鑒於房間質量過關，隔音效果非常好，許嵐飛又是個深藏不露的，到目前還沒探出個頭緒。
小落在我懷裡伸了個懶腰，小屁股扭扭，翻身，咂嘴，繼續睡。
黑線，這貓……怎麼這麼懶。
「小飛你下午還要去公司？」君陌吃東西倒是自覺，立刻坐正了，「沒什麼事就別去了吧。」
許嵐飛搖頭：「還有點亂七八糟的後續事情要處理，估計會加班住公司裡，翼也得回何小姐那邊，你們倆在家……別吵架。」
這語氣，怎麼像幼兒園阿姨叮囑小朋友……繼續黑線。
君陌也無奈了下：「遵命……我們倆好好玩還不行麼。」
說完看我一眼，那眼睛裡閃爍的光絕對不懷好意。
瞪回去，誰怕誰，我在戰場上衝鋒陷陣時你還流著鼻涕在路邊跟人玩捉迷藏呢。（某月：兒子你說話真隱諱。眾：對了，海到底幾歲了？還有艾萊伊晗他們，聽這語氣怎麼好像很老……某月：啊，看，天上有灰機在灰！眾怒：PIA你上去跟它一起灰！）
許嵐飛看看君陌再看看我，狀似頭疼地歎口氣，引得一邊目不斜視的許翼立刻噓寒問暖，簡直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裡。
「對了，我聽說最近闖空門的不少，特別是晚上，快過春節了總是比較亂，你們也小心點。」
「是……」
「他們真的很詭秘，你確定沒事？」大門砰地一聲關上後，我小聲問君陌。
他聳聳肩：「當然，再說就算有事也不是我們能插手的。比起這個……你該履行賭約了吧？」
「你還真……算了算了。」他一臉玩笑，可眼睛卻是認真的，反正總不可能讓我到繁華道路裸奔去吧？
而且也不會有危險，退一萬步，艾萊還沒走，我沒什麼可怕的就是了。
君陌眼睛一亮：「你同意了？」
「從現在起，24個小時內聽候差遣，」抬頭看看表，「1月12號下午兩點，到13號下午兩點，隨你處置。」
他嘿嘿一笑，從我手裡把小落接過去放在窩裡——前兩天給它買了個貓籃，結果小東西立刻養成了貪睡的習慣，一天倒有一半時間趴在裡面呼呼大睡。
「那現在去換衣服，我們出去。」
看他精神好得沒話說，完全沒了剛才累得半死不活的樣子，腹誹，真該讓他繼續加班，許嵐飛回來休息。
我怎麼覺得，這車子越開越偏呢……
「去哪？」「到了你就知道了。」
這對話已經重複過兩次了，看看某人專心開車的臉。
「算了，我先睡一覺，到時叫我。」他的日程排滿，我也不好過，累死不會，半死總有。
雨後地面的爛泥被枯黃的樹葉蓋住，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不小心踩上去腳底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孩子，又分神了？」男人無奈地搖頭，從灰褐色的斗篷下伸出手來，彎下腰，拎起摔得一身泥巴的小不點，用衣角擦去他臉上濺到的點點髒污。
身高還不到他腰間孩子眨眨晶亮的眼睛，暗紅色的頭髮上也沾了些泥巴，卻完全不會給人狼狽的感覺，就如同在那一片死地中撿到他時一樣，當暗紅偏褐色的眸子看向自己時，一瞬間連身為蠱惑師的男人都愣了愣。
「也許……真的是個好苗子吧。」
他偏了偏頭，顯然還無法理解男人的自言自語。
「小傢伙，你已經跟了我一個多月了，還不打算說話？至少說說自己的名字吧。」男人索性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和他相平，深深看進他的眼裡。
那是一雙……深藍色的瞳，幽幽的，彷彿會將人吸進去的顏色，像極了那一片廣袤無垠的……
「海……」他還殘留著嬰兒肥的小手貼在對面白皙的面頰上，喉嚨動了動，擠出一個字來。
「海？」男人笑了，深藍的眸子略瞇起來，「你的名字嗎？很好聽。」
名字？不會啊，爸媽和哥哥都不會這麼叫，他明明有名字的。
不過……想起刻印在心底的景象，用這個做名字也很好不是麼？
被男人抱起來，身體和腳底粘著的爛泥有不少蹭在他身上，但他完全不在意。
「算了，我還是抱著你走吧，不然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趕到城裡。」
暖暖的懷抱，真好，自己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睡得真香，我偷襲你哦∼」身邊有個聲音聒噪，我連眼睛都懶得睜，一巴掌拍過去，伴隨著清脆的聲音，很好，世界清靜了。
安靜了沒多久，頭頂突然是一聲怒吼：「張海！」
「煩死了，你就不能讓我睡會啊？」睜眼看，距離不過10公分處某明星捂著張俊臉，兩眼噴火地盯著我瞧。
「這邊路不好走，我怕你倚在玻璃上撞了頭，好心把你拉到這邊來當靠墊，你倒好，眼還沒睜先給我一巴掌？而且你說說，這都第幾次了？你喜歡在車上睡覺，可為什麼每次叫你起來我都得挨上一巴掌？」
我一怔，左右看看，果然這姿勢……咳，大概是睡迷糊了，我什麼時候睡到他懷裡去了？難怪剛才會做那樣的夢。
很久沒有被人小心地擁在懷裡，幾乎已忘了那種溫暖。
「好啦，抱歉抱歉，我剛沒睡醒，是無意識動作。」坐起身來，安撫地拍拍他的頭。雖然我是有清醒比較慢的壞毛病，但他每次都被打中還是說明一件事——這傢伙完全沒有學習能力。
君陌黑著一張臉，氣鼓鼓鬧彆扭的樣子倒有點像以前在軍隊裡養過的大型犬……
我想想，那時候是怎麼哄的來著……對了！
手攬在他後頸，湊過去在俊挺的鼻尖上輕輕「啾」了一下下。
「不生氣了吧，當心長抬頭紋就不受歡迎了。」
君陌足足呆了十多秒，猛地捂著自己的鼻子，指著我的手都在顫抖。
「你……什麼意思？」
「道歉啊，以前XX生氣時我都這麼跟他道歉的，他還會搖尾巴……」我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後半句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住嘴。那邊君陌已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精光四射的眸子微瞇，哪裡像那只忠厚的大型犬，簡直就是一頭盯著獵物的豹子！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寵物狗，嗯？」滿身危險氣息的傢伙，現在不逃絕對會吃虧，理智這麼告訴自己，可真實行起來……
手剛放在車門上就被一把抓住，扭到背後，關節一陣錯位似的疼痛。
君陌充分利用了體力上的優勢，整個人壓下來，後背緊緊貼著凹凸不平的車門，擱得生疼。
「喂，這樣很疼，我道歉還不行……」
我已經不知道是不是該為自己感到悲哀。這種君陌特有的懲罰模式，幾乎隔幾天就會上演一次，雖然裡面也有我偶爾用點小手段戲弄他的原因，但從這種親暱的接觸裡，我已經能夠覺察出沉溺的味道——不止是他，我也一樣。
君陌雖不是良善的純潔寶寶，可內裡多少還是有點像個大孩子，也許有過這方面的經驗——不，那應該是一定的。
壓下心頭的不爽，乾脆放鬆了全身任他盡興，只暗自苦笑。
近距離放大了的俊臉異常模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向怎樣的深潭靠近？
而我，還有再一次沉淪的機會嗎？
又或者，只是懼怕著也許會重現的苦楚，始終緊緊鎖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不斷逃避，不肯讓別人再踏足。
這混球，鐵了心想讓我窒息是不是？
慘，再繼續真的會丟臉到被吻暈過去……
喂……趕緊給我放手！
「嘶……你又踹我！」君陌捂著腳往後挪了挪，車裡的空間太過狹小，這會連空氣都變得悶熱起來。
肺差點憋炸了。
剛才那一腳基本上把殘留的力氣都用了，我懶得動，靠在玻璃上猛喘，視線因為缺氧和意識不清有點模糊，感覺連聚焦都困難。
君陌靜了一會，又湊過來，溫熱柔軟的唇壓在眼瞼上。
「海。」
「什麼？」
「眼睛很漂亮。」熱氣吹得皮膚很癢，卻說不出的舒服。
我笑著推開他：「行了，又撒嬌，你帶我來的這是什麼地方？」
從君陌身後的窗戶看去，除了稍微顯得荒涼些，零零落落有些低矮的平房，似乎沒什麼特別的。
他按住我的頭：「別動，你先告訴我，今天是什麼日子？」
日子？我想想……聖誕節和元旦都過了，離春節還有一段時間，最近也沒有什麼發表會見面會，倒是幾天以後還有場MV……
君陌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麼，長長歎了口氣：「你把身份證拿出來。」
跟身份證有什麼關係？
我掏出來，君陌說：「現在把出生年月後面那幾個數字念給我聽。」
1月12日。
咳……這，真的不能怪我。
乾笑，我畢竟不是正牌張海，一時忘了也是很正常的吧。
「最近忙昏頭，忘了。」
「真是……自己的生日都記不住。」君陌鬆手，指指我後面，「時間剛好，看吧。」
身後是一條河。
我見過河，比這寬闊，比這波濤洶湧的河流有的是。
我也見過落日，戰場上滿眼蕭殺，屍橫遍野時鮮紅的落日總是刺目的。
但這種彷彿是浮在延伸到無限遠處的河面上的落日，我從沒見過。
印象裡，黃昏總是帶著點淒涼無奈，因為即將到來的黑暗，夕陽的顏色從來就不曾有旭日的溫暖。
只有這裡不同。
我放下車窗，撲面而來的風雖冷，卻帶著清新的泥土香味。河面浮著淺淺的一層薄冰，被落日染成了淺紅。對岸三三兩兩過往的車輛和矮小的民居在此時看來居然如此溫馨，甚至將記憶中的殺伐抵消得一乾二淨。
「漂亮吧，我可是第一次帶人過來，這裡的夕陽雖然沒有海邊壯闊，但絕對值得一看。」君陌在我身後輕聲說，下巴抵在我肩上，不知什麼時候環過胸口的手臂勒得緊緊的，有片刻的窒息。
掙開他的手，轉過身，被夕陽沾染了的眸子寫滿了稱得上寵溺的東西，幽深得幾乎能讓人溺斃在裡面。
「很棒的禮物，謝謝。」
「那回禮呢？」
淺淺一笑，趁他失神的一剎那湊上去，在唇角輕輕印了個吻。
「喂，就這麼少？」
「已經是特別招待了，先說好，你要再敢偷襲我絕對會把你踢飛了。」
「啊，好無情！」
真的，不要緊吧？
我輕輕問自己。
有個聲音在心底說：這次沒關係，因為淪陷的，不單單只是你自己。
喵∼
腳邊小小的一團蹭蹭，抬頭發出粉嫩嫩的叫聲。
呃，雖然時間很緊……還是忍痛扔下手裡的日程表，彎腰把小不點托起來放在腿上。屋裡明明很暖，但小落就是很喜歡在我們身邊膩著，一點都沒有成年貓兒的高傲。
不過也就是這點可愛。
手指滑過柔軟的毛髮，小東西舒服得打起幸福的小呼嚕，咕嚕一下子翻身躺下，小肚皮朝上，四腳張著，典型一幅來摸我快來摸我的樣子。
果然懶得要命，順手拿過一邊專門買給它的小梳子，一下一下順著肚皮上的毛，小落先瞇著眼睛享受，估計是覺得差不多了，四腳開始不老實，試圖抓住我的手，在空中踹啊踹的。我撲哧一笑，故意停住了讓它抓，兩隻肉肉的前爪收起尖利的指甲，連著梳子抱住了我的手，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小舌頭伸出來就開始舔。
貓咪舌頭上有細小的倒刺，舔得指尖癢癢的。
「時間不早了，你還沒換衣服？」君陌從樓上探頭，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下來。
我應了聲，想抽手，小落不放，抱緊了喵喵叫。
君陌湊過來，邊伸手撫弄小貓脖子後柔軟的絨毛邊悻悻地說：「它倒聰明，知道誰會給吃的。」
我詫異地抬頭看他，居然是滿臉的不甘心，簡直像……和貓咪爭寵的大型犬。
「你……哈哈哈……」我笑得直不起腰來，把小落嚇了一跳，蹭地躥回自己的貓窩，只探出個小腦袋用亮晶晶的兩隻眼睛看著我。
「喂，笑什麼呢。」君陌皺眉看我，估計也覺察出我笑的肯定是他，一屁股坐在旁邊把我拽進懷裡，不爽地問。
「哈……肚子好疼……」
「真是，」他惱羞成怒，「有什麼好笑的。」
拽著他胸口的衣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整個人癱在他身上，肚子還是一抽一抽的疼。
「呼……我以為會憋死……」直起身子，離開人肉墊。
「笑夠了，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嗯？」危險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摸摸鼻子，抬頭，換上殺傷力最強的海狄藍招牌笑容，然後迅速在他唇上輕點了一下。
「休息時間到，出門工作了！」站起來拿衣服，某人片刻的呆滯盡收眼底。
暗笑，這招果然屢試不爽。
眼前這棟樓很高。
在它正下方抬頭看，脖子有點酸。
不過如果遇到停電，或者電梯故障什麼的，對上層的人們來說應該是一種災難吧？
順便又想起了911恐怖襲擊，以普通人的身體來說是必死無疑。
旁邊一隻手抓住我肩膀：「站好了，後面是台階，這種白癡姿勢摔下去絕對會撞到腦袋，撞死還好，萬一傻了誰養你？」
鄙夷地看一眼戴著墨鏡面如沉水裝酷的大明星，小聲說：「片場出問題，屬於工傷，後半輩子我就靠你了。」
半挑釁地等著他回嘴，君陌在鏡片後的眼睛定定看了我一會，突然說：「好，我養。」
「切，你……」慣性原因，我張嘴要反駁，遲了零點幾秒才反應過來，「你剛說什麼？」
他嘴角輕輕一揚，瀟灑地轉身走向工作人員跑來跑去的中心區域，留下呆若木雞的我，半天沒回神。
剛才我確實有小小地讓他石化一下，所謂風水輪流轉，可這轉得也未免太快了點吧？
但在那一瞬間，我從他眼中所見的，並不是單純的玩笑。
「還發什麼呆，過來了。」前方的人影頓了頓，「不認真工作當心不給你飯吃。」
旁邊負責場務的小姑娘不小心聽見了，撲哧一笑。
我眼角抽了抽，忍著額頭暴起的青筋，快步走向拍攝點。
「等等，」君陌的裝酷行為沒能堅持多久，在靠近熱火朝天的工作人員時突然一呆，害緊跟在他後面的我差點一頭撞上去，「導演為什麼又是這傢伙？！」我從他後面探頭，剛好看見不遠處精神亢奮的大叔手捏著卷材料指手畫腳地安排場地和燈光，於是一連串非常不爽的記憶從腦海裡浮現。
不是吧……心有餘悸地四周看看，還好還好，這次周圍沒有能讓我跳的河。
「我也是剛知道導演又是這位，別大驚小怪的，嚴格點總不錯。」許嵐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敲了敲君陌的頭。
「那叫嚴格？簡直就是吹毛求疵！」
許嵐飛聳聳肩：「但合約已經簽了，這MV又有很大一部分是給你量身定做的，連原唱都很期待跟你的合作，臨場反悔可不行。」
君陌垮下臉來。
我想了想，問了一個困惑了我很久的問題：「君陌，你拍過電影、廣告，甚至還幫人拍MV，可怎麼從來沒見你出張唱片什麼的？」
這年頭，隨便哪個明星都喜歡進錄音棚玩一圈，可這位名氣如日中天的大明星似乎連K歌房都沒去過，實在是不太合常理。
君陌面部稍僵，看都沒看我，丟下句「我去那邊看看」就直接開溜。
許嵐飛撲哧一笑，說：「海，在君陌面前不要提唱歌，他是個音癡。」
「嚴重到聽人說到唱歌就要逃跑的地步？」
「如果他進錄音棚，」許嵐飛笑得更燦爛了，「逃跑的一定是其他人。」
心情複雜地抬頭看看突然跟導演關係很好熱烈討論的大明星，我覺得，這世界真的是公平的。
「要吊鋼絲什麼的麼？」在化妝室裡，我隨手翻翻資料。由於這MV走的是未來感覺路線的動作類，危險係數還算蠻高的。
君陌皺著眉盯了劇本一會，蹭地站起來，把正幫他梳頭髮的工作人員嚇了一跳。
「我去找導演。」
我楞了片刻，趕緊追出去，緊跑了兩步抓住他的胳膊：「等等，你找導演幹什麼？時間快到了，先把妝畫好再說。」
他看我一眼，說：「今天不用替身，我自己來。」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麼，這不是我的工作嗎？」
「沒關係，你現在關節什麼的還沒完全恢復吧？」
他怎麼……上次在冷水裡折騰了太久，膝蓋和腳踝確實受了點凍，平時什麼，稍微活動之後就酸疼得厲害。
「你是沒說，但不代表我沒看到。前幾天逗小落玩的時候你在樓下跑了幾步，差點摔在沙發上，所以這次我自己來就好。」君陌伸手揉揉我的頭髮，轉身往導演那邊走去。
我僵在原地，胸口一瞬間漫上很多說不清的感覺，翻騰著，想要衝出來。
君陌提出不要替身，理由是自己拍出的效果會比較好，大叔喜出望外，連聲稱讚他的敬業精神。
許嵐飛沒有預料中的反對，只是看看我，又看看君陌，說了句自己小心。
前期部分相當順利，君陌今天意外地認真，連往常拍攝空隙的聊天說笑時間都用來看劇本，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按照情節設定，身為正面形象的主角在劇中有一段是要從22層的頂樓衝下來垂直沿著牆壁狂奔，到10層左右的窗戶躍進屋裡跟敵人搏鬥。這一段前面可以用電腦合成，難在從窗口衝進去的一瞬間。為求逼真，最後決定取3樓的一個窗戶，君陌由鋼絲吊著從5樓加速下落，再「蕩」進去。
設想很簡單，然而真正做起來……
試拍時，單從我這個看熱鬧的外行（直到現在我都沒能領悟所謂的「跳河也是一種藝術」的真諦）角度，都覺得君陌進去的那一瞬間鋼絲向外猛地擺了一下，以至於給人的感覺是他用力蹬牆之後離開一段，又立刻自己「飄」回了牆壁。
「不行，簡直像是飄進去的，又不是古裝玄幻，要的是力量感！」
大叔果然不買賬，跟控制機器的技術人員低頭猛研究。
飄起來的原因是下降速度太慢，但君陌必須及時抓住窗口上的金屬框才能靠離心力翻身進去，如果加速又不好控制力道，搞不好會肩膀脫臼。
「給，辛苦了。」我送上一杯熱水——多少有點內疚在裡面，怎麼說本來也算我的工作。
君陌拽下手套，按了按眉間：「倒吊得我頭都疼了。」
「手……」我拽過他的手來，似乎是抓金屬桿時磨的，有幾處蹭了皮。
「沒事，沒什麼感覺。」他甩甩，突然露出個奸笑，「我發現海今天很關心人。」
不太自然地哼了一聲：「既然大明星不喜歡，那我就不自討沒趣了。」
「誰說我不喜歡了？偶爾這樣也不錯，」君陌顯然心情大好，胳膊一伸直接夾住我脖子，湊過來小聲說，「你的報酬先寄存著，下次我還要自己來，多攢幾次一起算。」
這姿勢實在是太過……曖昧，旁邊的工作人員已經有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這邊，我斜眼瞟他，手肘往後不輕不重地在他下腹位置撞了下。
君陌立刻鬆手，彎腰捂著肚子。
「注意形象，還有，好像休息時間結束了。」我指指另一邊走向各自崗位的技術人員們，「小心別受傷，一次通過。」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的運氣很好，但最起碼，總不算烏鴉嘴。
然而今天終於明白了，也許我最適合的並不是蠱惑師而是黑巫師——詛咒才是最擅長項目。
經過討論，這次下降的速度明顯比剛才快些，衝下來時的力度效果相當好。
君陌果然身手不錯，衝到合適位置的一瞬間準確抓住窗框，一個翻身就闖進去，動作乾脆漂亮，下面眾人甚至有鼓掌叫好的，連導演都興奮得手舞足蹈。
我呆了一瞬，輕輕蹭了蹭剛才仰頭看時滴到臉上的水點。
指尖上一抹紅痕。
胸口驀地一揪。
之後兩條腿像有了自己的意識，突然控制不住地跑起來，穿過三三兩兩的工作人員衝進大樓，直奔樓梯間。
而當我狂奔到三樓時，剛好看見被兩邊工作人員小心翼翼扶著的君陌。
他們身後，殷紅的血跡斷斷續續拖了很長。
有種錯覺，心臟似乎在那一刻停跳了。
「效果不錯吧？連那難伺候的大叔都興奮得不行。」腿上被窗框劃了好大一個口子的某人完全沒有傷員的自覺，躺在床上還眉飛色舞的，伸手指著地上別人探病時送來的水果籃說，「海幫我拿個橘子。」
挑個大的，剝好皮放在他手上，還沒離開突然被牢牢按住。
抬頭看他，君陌收起了剛才玩笑的表情，定定看著我的眼睛。
「又胡思亂想什麼呢？」
我……剛才在想什麼？似乎什麼也沒想，腦子裡空白一片。
從看清手上那滴血開始。
奇怪，戰場上混了這些年，我從不知自己居然會暈血？
君陌歎了口氣，柔聲說：「靠過來點，別讓我這個傷員再用力，很疼的。」
有點像牽線木偶，身體聽從指令坐到床邊，被他一把拽進懷裡。
「在擔心？已經沒事了。」他把我的頭按到胸口的位置，「吶，心跳沒問題，很健康，所以你還是回魂吧。」
我在……擔心嗎？
那種整個人像給懸在了高處，周圍空落落的，別人說話能聽見，但分辨不出含義，只覺得身邊的場景變來變去，自己卻離得很遙遠，倒跟魂魄離體的狀態很接近。
原來這種感覺就叫擔心。
「喂，還發呆呢？」君陌捏捏我的臉，有點疼。
抬手握住，掌心殘留著拍戲時磨出的痕跡，摸上去粗糙了很多，但確實是溫熱的。
不知從哪來的衝動，扔下那手就撲到他身上，下巴抵著他的肩，臉頰貼著的頸側也是熱熱的，與許多年前濺到我身上的那一片滾燙的鮮血不同——這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溫暖。
本以為早就忘了，但其實根本就深深刻印在腦海裡。
只是不願想起。
老師……
「下次絕對不許你自己亂來，」靠了好久，我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小聲威脅他，「不然我就辭職。」
君陌立刻裝出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是為你想啊，這帳不能算在我頭上吧……」
「那也不行，明明是我的工作。還有，」我從他身上爬起來，唇角彎起個弧度，「偶爾也該輪到你，例行懲罰！」
極近距離觀賞到君陌錯愕的表情，真的是種蠻新奇的體驗。
在黑沉沉的夜裡，突然睜開眼睛。
記憶只停留在不久之前掙扎著從某個不知疲倦的傷員身下逃出來之後，踉踉蹌蹌地跑進浴室，簡單洗去一身的粘膩，仗著他行動不便逃回自己房間。
曾幾何時，我也變得這麼狼狽了？
似乎從上了這個身，性子越發跟原來相差得遠，再也找不回那種置身事外的游刃有餘。張海留下的記憶隨著這個帶著幾分孱弱的身體，融進了血液與骨髓，與我半途中插進來的靈魂混雜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淺淺歎口氣，也許這樣真的更好。
「既然來了，就別藏了，出來吧。」對著窗口附近的那一片虛空輕聲說，自己略有些發啞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顯得空洞。
似有清風從頰邊拂過，帶了一股淺淡但卻同樣熟悉的氣息，青草一般清爽。
與記憶中相同的淡色人影在窗邊聚集，凝結，終於緩緩顯出了身型。
水銀一樣飄揚的髮絲，在月光下更顯光華。膚色瑩白，歲月的流逝並沒在他絕麗的容貌上留下絲毫痕跡，暗紫色的眸子裡依舊沉穩，一如許多年前，那個萬馬千軍阻隔的對面，向著這邊遙望著的，不動聲色的身影。
我坐起身，上下打量他：「很久不見，你好像恢復得很不錯。」
精靈一般的人影露出個淺淡的笑，給那種飄渺精緻的美貌鍍上了淡淡的人氣。
「我是來道謝的，」許久不見的他，聲音仍像潺潺流動的清泉一樣動聽，「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恐怕連靈魂都已經挫骨揚灰。」
搖搖頭：「不用謝我，你知道的，我只是在補償我曾經做錯的事。」
「海，伊晗確實欠你的，」另一道溫柔的聲音自虛空飄來，在同一片月光下，黑暗慢慢凝聚，化成與身邊純白的鮮明對比，「我們都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胸口略略抽動一下，不管經過多長時間，「我們」這兩個字從他的嘴裡蹦出來，仍然刺得我心臟一陣銳利的痛。
「不過，看來你也算過得不錯。」艾萊眼睛眨了眨，視線停留在我脖子上，突然露出個笑來。
慘，剛才似乎折騰過了……忒丟人。連忙把睡衣領子拉高，避開他們倆玩味的視線，只覺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皮膚略有些蒼白的手指伸過來，在我臉上摩挲了兩下。
「這樣就好，能有個真心對你的人。」艾萊純黑的披風一角滑進視線裡，「至少能讓我的愧疚好過一點。」
無意識地抓住微涼的手，骨節依舊分明，修長卻瘦弱。
「你們……是來道別的吧。」輕輕替他說出來意。
抬頭看看眼前清秀的、少年模樣的人，他明顯一震，連帶著身後的伊晗沉靜的眸子裡都多少帶了點訝異。
「是這樣的，你的靈魂已經穩固了，而且在這邊的生活也不錯……」艾萊斂回了驚訝，用力反握住我的手，「這個世界很平靜，沒有殺戮和戰爭，把你留在這裡總比回去受戰亂的苦要好得多……你知道，那邊還有很多事等著處理，我們的麻煩還多得是。」
我當然……明白。
失去了力量的身體，一個平凡的、甚至可以說孱弱無力的讀書人的身體，別說眼前著兩個身經百戰足以稱得上究極的強大法師，就連跟原本的海狄藍相比，也終究差的太遠。
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極淡的苦笑。
艾萊看了看我，眼中掠過一抹慌亂，習慣性地扭頭去尋求援助，彷彿他還是初見時魔法學院裡滿身稚氣的孩子，而身後的人是他永遠不會崩潰的神祇。
只一個眼神，我就已經明白了太多。身為黑巫師的艾萊，在外表的強悍之下，能夠撐起他內心柔軟部分的，除了伊晗，再沒有其他人。
「海，艾萊剛剛的話不是那個意思。」伊晗清淺的聲音傳進鼓膜，「你應該明白，他絕對不會把你當成累贅，只是擔心而已。」
「你放心，我沒那麼想。」我搖頭，壓抑住洶湧而出的苦澀。
那邊的局勢我比誰都清楚，拖著這樣一個身體，不只派不上任何用場，還會帶給周圍的人無窮無盡的麻煩，這在我，絕對是一種無法忍受的侮辱。
艾萊明顯鬆了一口氣，這孩子，雖然經歷了這麼多，很多時候還是單純得讓人擔心。
伊晗從脖子上解下一顆淡藍色的石頭來，串著的鏈條在月光下閃著盈盈的光。他托著那石頭，送到我眼前。
「這算是聯絡用的工具，裡面封著的是我力量的結晶。」他露出抹幾乎算得上頑皮的笑意來，「雖然換了個身體，這東西怎麼用應該還記得吧？」
我輕哼一聲，接過來繫在自己脖子上：「太小看我了。」
略帶涼意的身體突然撲上來，熟悉的身體觸感讓我略怔了怔，接著回抱住他，想是想要把纖細的身子揉進自己體內一樣用力。
「好好保重，如果遇到麻煩，一定要用這石頭叫我們……過一陣子我們還會回來看你。」熱熱的呼吸吹在耳畔，很溫暖。
我又撫了撫他的頭，對上伊晗沉穩的眼睛，忍不住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這麼多年的夥伴，除了妹妹的死，我還真沒見過幾次他變臉的情景——跟懷裡這傢伙有關的時候除外。
既然要分別，多少也應該留點特別的記憶給他們不是？
把懷裡的身體推開些，托住略帶幾分驚訝看著我的人，微微一笑，湊上去，嘗淡紅色的唇瓣上清爽的味道。
艾萊傻了，伊晗估計也傻了。
偷笑著，甚至輕咬微涼的唇，眼角瞥見後面某人眼中的平靜終於有了龜裂的跡象，明白再玩就要過火了，手上稍微用力，把兀自傻呆呆呈現呆頭鵝狀態的艾萊推了個踉蹌，直接一頭紮回伊晗懷裡。
「等一下，伊晗！海他……」艾萊被伊晗牢牢抓在懷裡，掙也掙不開，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有消散的趨勢。
我擺擺手，對著驟然恢復虛空的那一片月光輕聲說：「兩位走好。」
倒回床上，對著月光撒了滿地的房間，突然睡意全無。
周圍最後那一絲熟悉的氣息伴隨著剛剛窗縫裡吹進的寒風，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從今以後，我與那個世界，再無一點瓜葛？
拿起胸口綴著的石頭，淡淡的藍色，在暗處光華流轉，略顯渾濁的石質中似有雲霧翻騰，溫熱的，卻覺得觸手冰涼。
他們當然是好意，替我留下最後一條退路。
但我又怎麼能接受，僅存的那麼一點點驕傲，像蛟龍一樣在胸膛裡翻覆著，絕不允許我動用這個咒語。
已漸熟悉的房間裡突然瀰漫起一種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氣。
我掀開被子，赤腳跳下床，想都不想地跑出去，直接猛敲捶壁房間的門。
「怎麼了？」君陌頂著個睡得亂蓬蓬的腦袋開了門，顯然被我的夜半鬼敲門嚇了一大跳。
有種只有這人不會丟下我的奇異想法，漸漸的，從胸口一點一點地湧上來，堆積著，蓄成化都化不開的依戀。
君陌只用一條腿支持著身體，我沒頭沒腦撞上去時，他幾乎被我撞了個跟頭，連退了好幾步才穩住，傷腿略略發抖。
「沒什麼，借我靠一會，只要一會。」我像抓著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攀住他的肩頸，並不很寬厚的胸膛只略僵，很快環起來，包著我，暖暖的氣息帶著讓人想要哭泣的包容。
誰說他像孩子？分明強得足以包容任何人。
「做惡夢了？」耳畔傳來的聲音低沉得能引起胸口的共振，「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
說到一半，突然頓住，改成淺淺的歎息。
「我不想回去。」頭擠在他頸旁，悶著聲音說。
背上被輕輕地、安撫地拍了幾下：「那就不要回去了，今晚在這裡跟我睡。」
我換個姿勢，抵著他的額頭：「那萬一明早小飛回來……」
「放心，他連眉毛都不會動一下，」君陌笑出聲來，氣流噴得我鼻尖發癢，「那傢伙的接受能力你絕對想不到。」
也是，他們自己都驚世駭俗了，不在意多加我們倆。
「他可能會覺得是他影響了你……」手指劃過幾個小時前我在他脖子上留下的各式印記，在朦朧的夜裡看來……咳，還真不是一般的那個。
君陌動了動，距離過近，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略瞇起了眼睛，全身散發出了危險的氣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想繼續？」他抓住我肆無忌憚亂摸的手，送到眼前要我自己看個清楚。
我撲哧一笑，慢慢把兩人交握的手湊近自己嘴邊，輕輕含住他的食指。指尖雖沒有太過厚重的繭子，但對柔嫩的口腔來說，依然顯得粗糙，刮過舌面時，那種輕微的摩擦感所帶來的快感蹭地直衝上頭頂。
抬眼看他。
君陌的呼吸驟然粗重，眼中的慾望不容錯認。
我對自己的手段有相當的自信，所以在身體毫無預警地被重重推向後方時甚至略調整了一下姿勢，側過肩膀，撞上冰涼的牆壁。
君陌欺上身來，我慢條斯理地拽開自己胸前的睡衣，連得不很牢固的扣子飛起來，骨碌碌地滾落在地板上。
「你絕對是妖精投胎。」印象裡，君陌似乎咬牙切齒地罵著這麼一句，記得不很真切，因為下一刻，下半身的睡褲也被一把扯下，兩根粗糙的手指毫不猶豫地闖進剛剛已經使用過度的部位。
銳痛刺激著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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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各位已經看出來了，這後面是蝦米- -
8過鑒於最近情況特殊，這部分某月先放在電腦裡，實在想看的親可以找咱要，QQ327591737，或者留個郵箱，我單發過去
所以說，我討厭掃蕩……
之後的日子，嗯……怎麼說呢，照過。
作者: s021084    時間: 2009-3-17 22:27

[發帖際遇]: s021084開車的時候, 一張紙條飛進駕駛艙, 才發現原來是支票現金300Ds幣.


那天早上，許嵐飛回來時剛好遇到我邊擦著滴水的頭髮邊從君陌房間出來，視線對上時倆人都是一愣，他看看我，再看看捧著報紙裝模作樣看國際版新聞的君陌，只輕輕歎了口氣，就扔下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資料，跟我擦肩而過，回自己房間補覺去了。
君陌在房門關上之後隨手丟開報紙，抬頭衝我露出個笑來，意思很明顯：看吧，我就說他不會有反應。
我橫他一眼，還真拿這種事當榮幸。
快走幾步，彎腰抱起兩隻前腳搭在第一層樓梯，正努力挑戰的小落，順便「不小心」踩了某明星伸得過長的腳，不理疼得呲牙咧嘴的某人，自己往冰箱裡找吃的去了。
正對著筆記本上的新工作出神，手邊一陣響亮的音樂驟然響起，嚇得我差點一巴掌把電腦推下桌。
君陌忙伸手攔住了：「你激動什麼，這可是剛換的。」
「沒，就是嚇到了。」我甩甩一瞬間抽動過猛有點發麻的手臂，頗粗魯地從一邊的小几上揪過手機來。這陣子活兒多，天天跟在他們倆身邊，這玩意已經很長時間沒用過了。
看著屏幕上來電者名字名字閃爍著，天知道我現在只想苦笑。
「瞪它幹嘛，怎麼不接？」君陌往我手裡瞄瞄，「大小姐又找你，該不會看上你了，打算踹了江霆吧？」
我隨手給他一手肘：「少一身酸味，我對小朋友沒興趣。」
君陌咧了咧嘴角，湊過來飛快地偷了個吻，完了還舔舔嘴唇，一幅很美味的樣子。
自從有了更進一步的關係，他身體上的接觸越來越多，好在只限於沒人時，我並不討厭，偶爾回應，往往立刻又是一陣糾纏。
最近似乎確實有縱慾的傾向。
打住，大白天的又想遠了……按下接聽鍵，很有預見性地先不把手機放耳邊，何菁那充滿了青春活力的聲音立刻由電磁波傳送了很遠。
「海！你家附近有沒有報刊亭？！」
「有，出門左拐。」君陌頭都沒回，扔了我一句。
我啊了一聲：「應該有吧，找報刊亭幹什麼？」
何菁嘿嘿一笑，說：「你現在立刻、馬上去買一本名叫《幻夢》的雜誌，記得要最新的3月號。」
「雜誌？」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又重複了一遍。
「對，叫《幻夢》哦，夢幻倒過來那倆字……」她周圍似乎有人竊笑，「也對，反正你看見了應該不會認錯，看完記得告訴我感想，就這樣，再見。」
卡嚓一聲。
手機那邊傳來忙音。
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怎麼每次和她說話反應都要生生慢上幾拍。
君陌看我一眼：「你自己去不會迷路吧。」
「我又不是路癡，」把趴在腿上睡得正香的毛球挪到他懷裡，「還是去買一本，總有不祥的預感。」
君陌撲哧一笑，滿臉奸詐。
無視他，拽過風衣來套上，早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我可不想過邊吸鼻水邊和他討論劇本的生活。
午後時分外面很安靜，空氣也好，我長長伸了個懶腰，打哈欠時無意中注意到一股陌生的氣息從不遠處飄過來。
不是周圍住家路過時的那種或輕鬆或急切的氣息，倒有點像那個世界裡拚命壓抑著，屏住呼吸埋伏著的新兵。
視線慢慢轉向那邊，一個人影都沒有。
那氣息驟然跑遠，很快撤離了我能感知的範圍。
嘖，麻煩，又是這樣，大明星住在這種市郊的住宅區也逃脫不了每天被人窺視的命運。
再一次深切懷念我失去了的魔力。
報刊亭很近，出門第一個拐口就有一家，跟攤主說要一本《幻夢》，對方是個剛過中年的女性，聞言明顯露出詫異的表情，死命盯著我看了半天，連話都說不出來。
「大姐？」我在她眼前晃晃，「有事麼？」
她啊了一聲，忙從一堆五顏六色的雜誌堆裡抽出本薄薄的16K東西來。
我掏錢的動作於是瞬間僵硬了。
這……封面上的人咋這眼熟。
攤主也是看看封面，再看看我，終於小聲說了句：「12塊。」
我機械式的從口袋裡抻出12塊錢來，拿過雜誌，以一種幽魂狀態往回飄。
「海？買回來了？怎麼魂不守舍的。」
君陌正把小落的食盆舉起來，個頭長得飛快的小東西咪咪叫著往上撲，想順著他的腰往上爬，一人一貓鬧成了一團。
我正要說話，身側傳來的另一個聲音讓我立刻凍結當場，條件反射似的把手裡拎著的彩色雜誌護在懷裡，脖子呈現僵硬跡象，一頓一頓地轉向那邊。
「去買什麼？」許嵐飛懶懶的聲音帶著些許倦意，但眼睛裡精明的光沒有絲毫遲鈍的跡象。
而他身後……許翼為什麼又跟來了。
「沒什麼，一本雜誌，小飛你現在才回來？」努力調整自己的面部表情，試圖呈現出極其自然的笑意，卻在下一秒某人的搗亂中徹底破功。
「就是這個？」君陌從我手裡抽走雜誌，對著封面怔了怔，「效果真不錯。」
我當場石化。
許嵐飛自然溜躂過來參觀，娃娃臉上不動聲色，甚至還露出個淺淺的笑來——雖然我背上立刻就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果然不錯，挺專業的。」他伸手接過來，又往裡翻了幾頁，好死不死剛好翻到彩頁那部分，全部都是……我跟許翼上次幫何菁他們拍的照片。
許翼還傻呆呆的原地杵著，一臉事不關己的安然，手裡捧著新泡的茉莉花茶喝。我閉了閉眼睛，在心裡替他禱告：老兄你多喝兩口吧，估計一會想喝都沒機會了。
「小翼，你跟我來一下。」
「欣賞」了好半天，許嵐飛終於放下那本定時炸彈，平靜地讓許翼上樓，臨轉身前看了我一眼，讓我剛剛還只是石化的身體徹底被凍成了冰雕。
被無視的小落在腳底下喵地叫了一聲，我稍微回神，蹲下摸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小東西在我手上蹭蹭，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嚕。
「這是你們上次拍的？」君陌的聲音突然挪到了耳邊，我手一抖，險些把手指戳進小落耳朵裡。
慘，我似乎把後面這傢伙給忘了——雖說跟許嵐飛相比，他的威脅還稍微差了那麼一咪咪。
腰被用力勒著拽起來，來自後方人的體溫不知為什麼反倒讓我有種逃跑的衝動。
要不怎麼說動物都是敏感的，小落在君陌靠過來的一瞬間蹭地一下子竄回了貓窩。
不講義氣的傢伙！我瞪它，小落不理我，只留了個貓屁股在外面，尾巴都縮了回去。
「你擔心小飛生氣，那我呢？」腰上的胳膊勒得用力，苦於力量懸殊，我沒掙脫的可能，只能由著另一隻手慢悠悠地從T恤下口鑽進來，摸索著四處點火，「你認為我不會生氣？」
我訕笑著打圓場：「因為君陌的氣量一向不錯。」
熱乎乎的氣流垂在耳後，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君陌輕哼一聲：「拿這種話擠兌我也沒用，原則性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會讓步的。」
「那是之前拍的，我們的關係明明是在那之後。」我努力辯解。
他的手臂緊了緊，肺裡的空氣差點都讓他給擠出來，我咳嗽一聲，忙試圖掙開些以免窒息，毫無間隙貼在一起的身體突然有了些許變化。
「呃……君陌，你先等一下。」我嚇一跳，不敢再動，拍拍他的手臂小聲說，「我認錯還不行嗎。」
危險的聲音完全沒有緩和的跡象。
「認錯？那認罰麼？」
這時候就算簽訂喪權辱國割地賠款的賣國條約我也得認了。
忙點頭。
一聲嗤笑：「那就好，就地正法。」
身體被扔到沙發上，手腕和到一處壓在頭頂，下巴給另一隻手捏著，連兩腿都被他的膝蓋牢牢壓住了，半分也動彈不得。
「喂，等一下！這是在外面！」我瞟了眼樓上許嵐飛的房間，他們隨時有出來的可能。我可不想像給人捉姦似的狼狽。
「你自己說的認罰，」君陌那張迷死一票Fans的臉就懸在頭頂，眼裡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想認錯連這點誠意都沒有？」
「明明是兩碼事，放手！」
被壓成這種純然讓人掌握在手心裡的姿勢，我忍不住也動了氣，邊用力掙邊回瞪他。
黑沉沉的眼睛裡看不見我自己的倒影。
君陌臉色一變，扳著我臉的手驟然用力，幾乎捏碎了骨頭。
「你覺得我不會介意？」
「疼，我說了……」
眼睛驟然睜大，下半句話被堵在喉嚨裡。
與其說君陌是吻上來，倒不如形容為咬上來更貼切。
猛地撞過來讓我一瞬間有牙齒會被他撞掉的錯覺，接著上唇是一陣尖銳的刺痛，血腥味立刻蔓了滿口。
他粗魯地捏著下巴關節，強迫我張口，舌尖強盜似的硬闖進來一陣掠奪，強硬地捲著我，在每個角落用力舔弄，舌根都酸麻了。
用力想扭開，壓在胸口的體重已經讓我呼吸困難，再加上他的強吻根本不打算給我呼吸的空隙，大腦一陣眩暈，只見到原本俊逸的容貌扭曲著。
君陌的胸膛也劇烈地起伏，偏偏力氣不見絲毫鬆懈。
就在我以為自己真的會缺氧暈厥的時候，他的膝蓋往下打了個滑，右腿驟得自由。
「唔……放開我！」狠狠一腿撞在他腰側，身上的壓力終於一輕。
我坐起身，按著胸口狂喘，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君陌被我踢下沙發，好在比較矮，周圍也沒什麼危險物品，他只是仰天摔在柔軟的地毯上。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君陌。
記憶裡的他，無論笑鬧還是沉默，眼神從來都是清澈的，帶著點奸奸的頑皮，像個在惡作劇的大孩子。
但現在，感覺上他躺了很久，那姿勢完全沒變化，幽深的眼睛看不清情緒波動。
雜誌扔在一邊，封面上許翼兩手撐著桌子步步逼近，我往下傾身，正是最早被孩子們抓拍的那張。略帶點愧疚，但剛想張口，唇上被咬破的地方刺痛，隨手擦了擦，滲出來的血絲沾上了手指。
君陌驀地起身，看都不再看我，用力踩著樓梯上去，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嚇得剛從貓窩裡探出頭來的小落又縮回去。
僅有的那一點愧疚立刻被怒火代替。
這算什麼？
只因為幫幾個男孩女孩拍個照就跟我翻臉，那他平時拍戲的身體接觸又怎麼算？！獨佔欲也不是這麼個占法，我有自己的尊嚴，不是屬於任何人的所有物。
更何況這件事明明是在我們扯上更深層的關係之前，他有什麼理由對我發脾氣？
一拳打上柔軟的沙發，受力處軟軟的，沒發洩出來反倒更覺鬱悶。
越想越氣，幾步跨上樓梯回自己的房間，同樣重重甩上門。
把自己埋進柔軟的被子裡，昨天晚上他闖進來夜襲，兩個人在這張床上糾纏了大半夜，到天快亮時才相擁而眠。
摸摸胸口，本以為那一片空洞已經填滿，在失去神智的剎那我確實聽到了他的那句「我愛你」。早就過了做夢的年齡，居然還像個孩子似的，想對一個相識不過幾個月的人付出真心——不是不能，而是太早。
至少就在剛才，還是給人當成了一件想要獨佔的玩具，並沒有對等的關係吧。
擁緊被子，上面散發出他的味道。忍不住想起全身心交付時的衝動，那種把靈魂徹底與對方交疊的感覺，讓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我深深吸了口氣，猛地把被子甩在地上。
離了溫暖，窗戶開著，身上立刻一陣寒冷。
起身下床，把落地窗開到最大，屬於春季的乾燥的風撲面而來。
冷，但清醒。
外面傳來輕輕的撓門聲，我開了門，黑白相間的小毛球可憐兮兮地在我腿上蹭蹭。
抱起來，暖的。
溫暖，並不是只有他能給予。
小落亮晶晶的貓兒眼盯著我，明顯長大了不少的貓爪搭在我胸口，指甲露出些許，抓著衣服。
傻子，這只是身體上的親密關係，我們並沒有給對方更多的承諾。
握緊了自從那天再沒摘下的石頭，我輕輕對自己說。
自回房間，我就一直沒出去。
也許多少有賭氣的成分在裡面，晚飯也完全沒胃口，索性就窩在屋裡。
傍晚天開始漸陰，風也涼起來。我開門把小落推回外面讓它去吃飯，關上窗戶，把被子撿起來堆在床上，鑽進去。
管他裡面有誰的味道，今天只有我自己就夠了。
天全黑下來時，我已經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隱約又聽見輕輕的撓門聲，接著是腳步聲，還有小落喵喵叫的聲音。
裹著被子翻個身，聽著低沉的聲音安撫貓咪。
門外的人往遠走了幾步，又折回來，頓了頓，又走遠，這樣反反覆覆好幾次，最後終於歎了口氣，旁邊的房門輕輕響了一聲，一切歸於平靜。
我用被子蒙住頭，告訴自己，我什麼都沒聽到。
但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失眠了大半夜。
早上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許嵐飛不知怎麼的居然沒起床，只有許翼笨手笨腳地從廚房翻出包方便麵，煮的時候差點引發火災。
「小飛呢？」我把他趕到一邊，調小了火焰，又在裡面磕了個雞蛋，隨口問道。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舒服，還在睡。」
我抬頭看他，許翼大概是被我看得發毛，忙找個碗把煮好的方便面盛了，落荒而逃。
至於許嵐飛不舒服起不了床的原因，我用膝蓋都能猜得到。
車裡靜悄悄的。
雨天路滑，市郊的公路上很清靜，一路上幾乎都沒看見車影。路不很寬，並排最多也就能過四輛小車，兩旁沒有護欄，下面就是足足低了將近2米的荒地，偶爾還有傍著公路建的民房，支出牌子來賣點香煙飲料什麼的。
按計劃，今天君陌有個還算重要的公眾活動，不露面肯定不行，於是迫不得已隨行人員改成了我。
安全帶勒得胸口有點發悶，鬆鬆，單手支著下巴，看著車窗外朦朦朧朧的景色快速閃過，無聊，卻足以發呆。
君陌的氣息一直很不安定，從上車就好幾次欲言又止，接連往這邊瞄了很久，都沒付諸行動。
其實剛才他開車出來時，我滿心想拉開後面的車門坐進去的。
他在駕駛席上沒動，眼裡卻透出幾乎算得上無措的顏色。
一瞬間，不自覺地改變了主意，還是坐進了前面的位子。
我承認，從前世我就多少有點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張海也是個倔得一頭扎進去8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主——不然也不會賭氣直接跟江霆私奔。這兩樣融合的靈魂又怎麼可能突變成柔順的小綿羊？
怒氣經過一夜平息基本上沒剩什麼，但某些東西依然如同魚骨梗在喉嚨裡，吞不下，吐不出，胸口憋得發慌。
繼續看風景發呆，旁邊的人動了動，搭在身側的左手突然給握住，涼涼的，略帶了點汗的手，塞進了什麼東西。
我看他一眼，君陌忙轉開視線看前方，儼然一副專心開車的樣子，雖然週身凌亂的氣息早就已經洩露了他的不安。
掌心裡是巴掌大的小紙條，邊角已經給汗浸濕了些，字跡暈染開，但仍可以清楚辨識。只有一句話：對不起，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好不好？
詫異地扭頭看他，君陌側臉的線條分明，鼻樑挺直，不說話時週身瀰漫的氣質是成熟而憂鬱的。但是……這種小學生同座吵架才會用到的傳紙條道歉居然被他用上，我實在……已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原來哭笑不得這個詞應該這麼用。
撇撇嘴角，把紙條簡單疊了疊，塞進他的風衣口袋。
君陌的表情一瞬間垮下來。原本還是混著不安的期待，現在眉眼滿是失落，肩膀也似乎無力支撐，整個人像霜打了的茄子，錯，簡直像那時候軍隊裡干了壞事被人教訓的大型犬，就差低頭嗚嗚地湊在腳邊拱來拱去。
如果在他頭頂弄兩隻狗耳朵，現在也一定是垂得低低的貼著腦袋。
忍了又忍，憋了又憋，轉頭裝看風景，臉憋得發脹，最後終於沒忍住，噗的一聲發出媲美人類黃豆吃多的時候很容易從消化道排出某種氣體時發出的聲音。
周圍依然靜悄悄，只除了我壓抑的幾乎讓自己窒息的悶笑。
什麼叫神經脫線？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揉著幾乎抽筋的肚子，我癱在車窗前的台上，枕著自己的右胳膊欣賞君陌此時變幻莫測的表情。
他先茫然了好一會，驟然露出一幅咬牙切齒的表情，儘管目不斜視，但我想他這時候肯定想把我連皮帶骨一起嚼了。
「我討厭被人當成所有物。」我輕聲說。
君陌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一緊，指上的骨節明顯握得發白。
坐起身來，倚在柔軟的座椅上：「我希望能有個對等的關係，至少在我們能給對方更多承諾以前。」
他乾燥的唇抿了抿，說：「我以為已經給過你承諾。」
「情動時的一句話，當不了真的。」我搖頭，視線慢慢描繪他的側臉，「所謂的『愛』只是一個字而已，隨口說說，誰都可以。」
「這種事，我從來不隨便說，」他隔了一會，小聲但堅定地說，「信不信由你，我會證明。」
我啞然失笑。
沒來由的，心情突然開朗許多，難道跟個孩子氣的人在一起時間長了思維也會變得幼稚？
車子拐了個彎，繞過一家小小的旅館，我正想再說什麼，前面驀地現出一片狼藉來。
伴隨著尖銳的剎車聲，身體劇烈前傾往玻璃撞過去，半途給安全帶拽住了，勒得呼吸一窒。
接下來的事就好像放電影時的慢鏡頭，窗外的景色迅速轉換，身子隨著慣性右傾，還沒撞到車門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回來，腰被座位之間的拉桿擱得生疼，上半身卻還控制不住，一頭栽進不算堅硬的胸膛，被牢牢固定著，包裹起來。
車身巨震，慢了零點幾秒，周圍才傳來嘈雜的人聲。
擁著我的懷抱緊了緊，熟悉的血腥味瀰漫開來。
我呆愣愣地坐了很久，試探著伸手攬上君陌的肩膀，除了滿手粘膩，肩胛位置還有冰涼的金屬，劃過手掌一陣刺痛。
車外有人尖叫，有人呼喊著快報警，但對我來說那時候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
安靜得就好像我還是蜷縮於狹小的瓶子裡時，那一抹靜靜的靈魂。
「果然開車不能走神……」許久，埋頭在我肩膀的人自嘲似的輕輕說了那麼一句，溫熱的呼吸吹在頸上，擋去了春雨中潮濕的風。
我聽見自己胸腔裡有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異常清晰。
許嵐飛除了臉色發白些，站得還算直，身後則是萬年不變冰塊臉的許翼。
工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何菁早晚有一天會把這傢伙給解雇了。
不過，我也沒有鄙視他的資本。
低頭看看，身上淺灰色的外套雖然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但除了腰上的小片青紫和掌心那道實在算不上深的劃痕，全身上下再找不到半個傷口。
反觀床上的人，青蛙似的趴著，背上裡三層外三層裹著厚厚的雪白紗布，一旁的吊瓶還滴滴答答地滴著透明的液體。
「看來暫時死不了，」許嵐飛娃娃臉上看不出表情來，「你先養著，公司的爛攤子我去處理。」
君陌回頭不方便，脖子硬扭著，擠出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來。
「抱歉，我失職了。」我轉向許嵐飛。
公路上的剛好是一起交通事故現場，兩輛貨車迎面相撞，其中一輛被撞掉了擋板，向後支著。兩方沒有人員傷亡，都下了車，正在討論解決辦法，我們就從拐角出現。路邊的民房擋了視線，等發現前面情況不對，剎車已經控制不住，君陌只來得及略調整方向，就左側斜著一頭撞上去。
忘了在哪裡看過，司機在開車時如果發現前方突如其來的危險，都會本能地左轉，以右側作為先撞上去的部位保證自身安全，但君陌在一剎那間右轉了，甚至還把我牢牢護在懷裡。
不然現在躺在床上的應該是我。
交握的手略微用力，安撫似的，君陌轉臉看看我，笑出聲來：「少亂扯責任，明明是我開車不專心。」
許嵐飛也點點頭，掃了眼目前形象與英俊瀟灑實在沾不上邊的某人：「什麼時候出車禍不好，非在去發表會的路上，你老實病房躺著不許亂跑，外面堆著的閒雜人等能把你生吞活剝了。」
君陌訝異地問：「有那麼嚴重？」
「『當紅明星遭遇車禍，新片發表會被迫取消』，明天八卦娛樂版頭條的題目應該差不多就是這樣子。」許嵐飛面無表情地念道，無視暫時失去語言能力的青蛙明星，拽著許翼就往外走。
「這回丟人丟大了……」好半天，君陌才把臉邁進枕頭裡，悶聲說。
拍了拍他的手背，放開，再整理為方便包紮系成了一束的長髮。髮梢沾了血跡，暗紅色的不算顯眼，但糾纏成了一縷縷。
不自覺地皺起眉，把黏在一起的髮絲一根根地分開。
君陌安靜了一會，突然說：「第一個證明。」
我怔，隨即反應過來，他的證明是想要給我的承諾。
「勉強能算一個吧？」
身體的守護，這重量難道還不夠？
黑亮的眸子牢牢抓住我的視線，甚至一瞬間給我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靠過去蹲在他床頭，慢慢湊去輕咬因為失血而略顯蒼白的唇。
他輕笑一聲，反過來逗弄我，很快兩人都弄了個氣喘吁吁。
「這是第一個，至少我還會再給你兩個，在那之前安心等著，不許給我爬牆。」他咬著我的耳垂小聲說。
鬼使神差的，我毫不猶豫應了句：「好。」
窗外樹枝發出細不可聞的卡嚓一聲輕響，下意識地抬頭，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只剩陰冷的風吹著尚未被綠色覆蓋的乾枯樹枝。
沒有陽光，又是一年晚春。
然而那時的我完全沒想到，短短幾個小時以後，本以為已經漸漸平復了的我的世界居然能有那麼大的改變。
「外面好像很亂？」君陌睜開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問我。
確實，亂哄哄的似乎有很多人。
從窗口往外看，我們所在的病房是2樓，正下方就是住院部大廳的入口，理應人來人往的地方這時候卻被大群人包圍起來，其中不少是衣著鮮亮的年輕女性。
我想我知道這些人大概是從哪來的了。
「你真不是一般的受歡迎，這才住進來多久，都有人從發表會追到這邊來了。」
指指樓下，半調侃地對他說。
君陌得意地一笑：「那當然。」
許嵐飛幽靈似的無聲無息推開門，進來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對著我：「海，離窗口遠點。」
「我？」眨眨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
樓下又是一陣騷動，我剛想回頭看看，被許嵐飛幾步衝過來，一把給甩出去老遠，差點撞上君陌的床腳。
「小飛？」不止我，君陌也窘了。
不是開玩笑，許嵐飛沉著臉，前所未有的黑。
一時間床上一個，地上兩個，單間病房裡的三個男人沉默著，氣氛說不出的詭秘。
「海，你現在立刻穿我的外套，戴上帽子從側門走。」他指著我說。
「發生什麼事了？」君陌撐起上半身，「怎麼跟要逃難似的。」
許嵐飛長出一口氣，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塞了個小紙片在我手裡：「比逃難更嚴重，總之你們先別問了，按我說的做。小陌安心在床上躺著，海現在馬上走，別回家，去這上面的地址。」
隱隱的有不安的預感，抬頭看君陌，也漸漸變了臉色，只剩下沉思。
「快點，再不走真來不及了，記得別走大廳，從側門出去。」
許嵐飛催促著，把自己穿來的風衣塞給我，開門就把我給推了出去。
稀里糊塗地看著門板在眼前拍上，我拍拍腦袋，回想剛才兩人獨處時的片刻，胸口突然緊緊揪起來。
難道……不安如潮水氾濫。
不遠處的樓梯間似乎已經有人聲混雜著漸漸靠近，給醫院安靜的樓道裡平添了幾分煩亂。
我不敢久留，胡亂套上風衣，頭髮塞進領口再戴上帽子，盡量把自己捂得嚴實一點，快步向另一側的安全出口走去。
避過迎面而來的各色人等，我低著頭只管走路。住院部的側門倒很清靜，掏出許嵐飛塞過來的紙條，上面是個離這裡很遠的酒店，他已經定好了房間，許翼現在就在大廳等我。
叫了輛出租車，上車之後開過住院部的正門，堆積的人群似乎有增加的趨勢，追星族中夾雜了不少手捧照相機的小道記者，氣氛顯得有些險惡。
「現在這幫演電視的沒幾個正常的，」司機對圍觀者嗤之以鼻，「結婚離婚亂七八糟不說，連同性戀都開始玩了。」
我全身猛地一震，顫聲問：「這什麼事？」
司機聳聳肩：「剛從影城載了倆小姑娘過來，說是這裡面住的某個明星放了一幫人鴿子，還給人拍到一些個稀奇古怪的照片，不少小年輕都是從那邊追過來的，吶，圍的那些人不就是。」
腦子裡嗡地響了一聲。
一直都沒去考慮的狀況立刻潮水一樣湧進來。
我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但對於一個靠著屏幕吃飯，以演藝為工作的演員來說，輿論幾乎能左右他們生活的全部內容。君陌平時沒什麼不良嗜好，也算盡職盡責，可如果這消息真的擴散開……我不知道他的工作會受到多大的衝擊，甚至可能被負面評論直接打壓到永不翻身。現在的社會風氣看起來開放，但對大多數人來說，一個喜歡同性的明星會讓他們覺得噁心。
一時間，思維亂成一片，能侃的出租車司機後來說了什麼我完全沒聽見。
許翼坐在酒店的大堂裡，身邊是個出乎意料的人——何菁。
見我進來，何菁蹭地蹦起，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我身邊，拽著我就往電梯走。
我本身還有點魂不守舍，被她這一拽，徹底懵了，由著個身高只到我下巴的小姑娘扯著，暈乎乎的進了房間。
「對不起！都怪我！」房門關上，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纖細的手指捏著我的衣服，骨節都凸起來。
我詫異地看看她後面的許翼，許翼搖頭，說：「她是為照片的事。」
「照片？我們吵架怎麼能算在你頭上。」我拍拍她的手，「最多只分你一半。」
「不對，翼都跟我說了！」何菁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是我擅自把你們的照片拿去雜誌登，害你們倆吵架，君陌開車才會走神，你們才會在醫院裡給人偷拍！」
我怔了下，再看向許翼：「偷拍……現在已經傳到什麼地步了？」
何菁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按了幾下送到我面前。
「這是有人剛才發到網上，瑤瑤他們看見以後傳給我，我嚇了一跳，才跑來找翼的。」
背景是剛剛的病房，君陌趴在床上，露出大半張側臉，眼睛略合，正是和我吻得難解難分時。
天色暗，又被他擋住了大部分，畫面上我只有個輪廓，但無論如何攬在他肩上的手和顯露出的下頜線條都不是女性所有。
拍照的距離很遠，讓我想起住院部的大樓正對著一家賓館，在馬路對面。
實在太大意了，我後悔得無以復加。
「對不起對不起……」何菁見我沉著臉半天不說話，連連道歉，白皙的臉漲得通紅。
我把手機合起來塞回她手裡，抹去她臉上濕濕的淚痕：「跟你沒關係，是我們自己不小心。」
何菁說不出話來，不停擦著嘩嘩往下流的淚水。
「小翼，你能送她會去嗎？」對著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公主，我實在靜不下心來，只好拜託許翼，「今天是週五，何菁下午應該還有課吧？」
何菁勉強擦了擦眼睛，淚汪汪地看著我：「海，如果有需要，一定要我幫忙，好不好？我想幫你們做點什麼。」
「好，如果你幫忙我一定打電話，」我揉揉她的頭髮，「現在回去上課，至少讓許翼可以過來幫我們不用分心。」
她怔了下，突然撲到我身上，纖細的身體抖得厲害。
「別討厭我，好嗎？」悶悶的聲音紮在我懷裡，貓叫一樣微弱。
我苦笑著回給她一個擁抱：「放心，這麼可愛的小女孩怎麼可能討人厭，回去上課了。」
許翼帶走了何菁，時間突然像停頓了似的，讓人越坐越焦躁。
手機帶在身上，但從中午一直等到傍晚，許嵐飛和君陌什麼消息都沒傳過來。
許翼回來時帶了份報紙，我心驚膽戰地翻了一遍，還好除了君陌早上遭遇車禍，發佈會延期之外並沒有其他消息。
這種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忐忑著，晚上8點多終於接到許嵐飛的電話。
「海，你先在那邊住幾天，家附近有可疑的人閒逛，暫時別回來。」他聲音壓得很低，四周明顯是嘈雜的人聲。
「我明白，」頓了頓，還是擔心，忍不住問，「我剛才看了報紙和娛樂新聞，好像還沒什麼負面消息。」
「現在還不好說能不能壓下去，我已經跟公司匯報了，上面正在想辦法解決，今天沒消息是因為事出突然，報紙和電視節目都來不及改動，明天才是需要擔心的。」
「君陌呢？傷口怎麼樣？」
許嵐飛歎口氣：「沒什麼，就是鬧著要出院，我拜託醫生威脅了一下，鎮壓了。」
電話兩端一陣沉默，我抿了抿唇，說：「實在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重要的是要怎麼解決，」他語氣倒平靜，「道歉也該躺在床上那傢伙說，如果不是他自己沒事玩車禍怎麼會平白無故跑到醫院來給人偷拍。」
「畢竟也有我的責任。」
「這件事我們處理，你就暫時躲幾天，沒很急的事盡量不要給君陌打電話，讓翼轉告給我。有必要的話……」許嵐飛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輕聲說，「我會幫你另找個住處。」
我閉了閉眼，說：「我明白了，你先忙吧，注意休息。」
合上電話，有些迷茫地看著電視屏幕，那些人的嘴開開闔闔，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另找住處……意味著什麼？
每天早上起來不會再見到蓬著腦袋一臉沒睡醒狀的黑眼圈明星，吃飯的時候眼前不會再有一人一貓連竄帶鬧的熱鬧，夜深人靜時也不會再有鬼鬼祟祟推門進來硬擠上床的夜襲者。
胸口驟然間空落落的，不著邊際。
如果明天一早睜開眼，發現所有擔心都成真，我會怎樣？伸手摸摸左胸第四肋間鼓動的部位，原本規律的節奏漸漸變得擂鼓一般。
我……會怎樣？睜大了眼睛，我居然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有的反應。
不可否認，我是真的在害怕。
從來都游刃有餘地把別人玩弄於手心裡，後來遭了報應，先是艾萊再是君陌，賠了身體不說連心都搭進去，那個從容不迫的海狄藍到哪裡去了？
心亂如麻。
手機再次響起來，打斷了亂七八糟的思路。
看了眼屏幕，有些奇怪地按了接聽：「何菁？怎麼了？」
那邊不說話，跟往常的精力十足截然不同。
「何菁？」
「海……」小公主聲音裡帶了哭腔，「能佔用一會你的時間嗎？」
這樣可憐兮兮的聲音與笑鬧著全身都散發出青春氣息的形象實在相差太遠，是個人就拒絕不了。
也好，省得我自己胡思亂想。
「沒關係，什麼事？」
「是江霆他……他太過分了。」
許久沒提起過的名字進入腦海，我確實呆了一下，眼下這亂七八糟的事已經佔了我全部心思，哪裡還想得到那個被遺忘在記憶角落裡的人？
「他做什麼壞事了？拽過來讓我打一頓給大小姐消消氣。」
何菁在那頭噗嗤笑了聲，又沉下聲來：「別逗我了，我把所有事都跟你說，如果聽完了你不恨死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心頭咯噔一下，強壓著不安問：「能讓我恨你的……他幹了什麼？」
「好，那你從現在開始安靜聽我說，不許打斷，」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你記得吧，他是我爸公司下一個分公司經理。」
這倒有印象，似乎做得還很不錯。
「爸爸是搞電子類起家的，這幾年擴展業務，又開了幾家分公司，其中就有一家是娛樂時尚類的報紙……還建了個網站。」
「江霆前幾天剛給調到那邊做負責人。」
背上驟然冷風吹過，後面的話她不用說我已經能猜到個大概。
開著條縫的窗口吹進潮濕的風，窗簾飛舞著，我從頭頂涼到腳底。
「我明白了，他看見了那照片，想搶明天的頭條？」
「不是！」何菁的聲音驟然抬高，刺得耳朵一陣發疼，「那照片根本就是他的人拍了放到網上的！我剛才想上網看看情況，發現幾乎所有的消息都引自同一個地址，最早流出來的地方就是他那個網站！」
腦袋裡哄的亂成一片。
「我看見那篇評論，立刻就給他打電話，想讓他撤了，可他……說了句不可能就斷了線，我再打，他根本就不接我電話甚至關機！」
我努力壓下混亂的思緒，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那天拉了君陌去刺激江霆，純粹只是一時性起外加一點點虛榮感作祟，可沒想到江霆居然能做出這麼絕的事來……早知道……早知道……
「海……？」何菁小心翼翼的聲音傳過來。
我按著漲的發暈的頭，輕聲說：「放心，我沒恨死你……這事江霆是衝我來的，跟你沒關係。」
「你？你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呵……」爾虞我詐的世界裡難得有個被保護得這麼好的女孩，事到如今，我還能看著她被江霆這種偽君子毀了一輩子麼？既然一樣是疼，倒不如在傷害未深的時候先由我捅上一刀，總好過交給那種小人玩弄個夠再一腳踹了。
「何菁，我們不是朋友，從來都不是。」我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會對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造成怎樣的傷害，但對她來說也許這樣最好，「幾個月以前，我們還是情人關係。」
何菁大概這一句話給嚇到了，連大氣都沒出一口。
理了理思路，把張海記憶中屬於江霆的部分完完全全地挖出來：「我是從大學就被他拐到手的，那時候的我跟你一樣，被他的風光和虛情假意迷了眼睛，很快跟他同居了。大概是一時好玩吧，剛畢業他就把我帶到個陌生的城市，為了跟他出來我都跟家裡斷了關係……可他沒多久就膩了，隨手扔了，如果不是遇到君陌，估計現在我不是凍死餓死就是在哪個建築工地搬磚頭。」
「我不想再讓人捏在手心裡玩，於是費了很大力氣脫胎換骨，再見時如果不是我可以提醒，他根本就認不出我來。」
「江霆是個自私的人，他覺得我和他的心意了，又想抓回我繼續耍。如果是你，你還會回他身邊嗎？」
「不會。」何菁乾澀地答了一句。
「而且我找到了能用真心對我的人，」說到這，忍不住唇角往上彎了彎，「那次私人聚會上他其實也看見我了，但你剛好出現，他嚇得魂不守舍，別說打招呼，他都不敢往這邊多看一眼。這種人不值得你生氣，趁著還能抽身，離他遠遠的吧。」
一段長長的死寂。
我耐心等著，何菁是單純，但並不傻，她應該能明白到底怎樣做對她自己才最好。
「謝謝，海，我會仔細想想的。」何菁的反應遠比我預想的平靜得多，甚至還記得安撫我幾句，「還有，你跟君陌的事我會和爸爸商量，只要他點頭，網站上的東西肯定是能撤下來的。」
堅強的女孩，至少在這點上，她要比張海堅強得多。
放下電話，眼前閃爍的電視屏幕無端的讓人心煩，索性關了。
何菁能讓她父親做到哪一步我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會比現在更糟。
突然有點冷，抱住自己的腿坐在床上，下巴墊著膝蓋，什麼也不願意想，對著窗外的紙醉金迷的城市發呆。
這一坐，就是一整夜。

二十一

第二天一早許翼就帶來消息：何菁家網站上的照片，撤了。
一直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氣，立刻放下了一大半。
「那網上其它地方流傳的照片怎麼辦？」我用許翼的電話給許嵐飛打過去，他的聲音有點發啞，估計忙了一整夜。
「原發網站刪了那則消息，還在首頁上發了公告，說那圖是有人用某張圖貼上君陌的臉修改出來的，不代表他們公司的立場，其它地方看到那公告大部分也都刪了評論明哲保身，現在就還有些零星的私人BBS可能涉及這方面的討論，基本上已經造不成太大影響了。」
「那就好……」這回整顆心都放下了。
「安全起見，你還是再躲幾天，等媒體的熱情退下去了再回來。」
「好，我知道了。」
正想結束對話，那邊突然傳來極輕的一聲抱怨：「小飛，軟禁可以結束了吧？至少讓我說個話。」
不自覺地，嘴角扯了個大大的弧度。
「喂喂，海？」熟悉的聲音聽起來有種異樣的懷念，明明昨天中午還在一起，倒像分開了幾個月似的。
（某月：咳……這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於是被華麗麗地PIA飛）
「聽你聲音精神得過頭了吧？」
君陌嘿嘿一笑，說：「好不容易從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裡解脫了，怎麼能沒精神呢。」
「流了一地的血還不老實，」我甚至能想像出電話那邊大明星的無賴表情，「留神變乾屍。」
「正好，你見過這麼風流倜儻的乾屍麼？」
「得，今天算開眼了。那英俊帥氣的乾屍先生，既然你回家了，別忘了給小落弄個午飯，貓咪沒飯吃會抓人的。」
那邊小沉默一下，悶聲說：「你說晚了。」
然後是許嵐飛壓抑不住的悶笑。
「總之你老老實實歇著，我再躲幾天就回去，但願開門時看見的不是個滿臉貓爪印的乾屍。」
估計君陌這會真要咬牙切齒了。
「我等你。」憋了半天，沉沉的聲音送了這麼三個字過來，心臟驟然漏跳一拍。
「好。」
把電話還給許翼時剛好轉向窗戶的方向，突然發現昨日的陰霾都已經退淨，房間灑滿了一室陽光。
心情也輕鬆起來。
許翼木訥的臉上難得露出個笑：「要吃飯嗎？我請客。」
於是我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昨天出來得急，錢和證件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是放在外套裡的，出來只記得抓了手機，許嵐飛那時候也混亂著，扔給我的他的風衣裡只有十幾塊的零錢，心慌意亂下交了車錢，到現在才發現袋裡只剩下可憐的一塊3——一張紙幣3個鋼崩。
乾笑著點頭道謝，心說還好你一時興起請客，不然我這頓很可能就得餓肚子了。
昨天煩心事太多，從中午就沒怎麼吃，剛才得了好消息突然就覺出來餓，跟許翼進了家家常菜館，厚著臉皮吃了個滾肚圓。
揉著肚皮出來時，陽光剛好照在臉上，明晃晃的有點刺眼，卻異常舒服。
小小打個哈欠，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啊。
許翼接了個電話，聽他對答的語氣像何菁的。
「有事你先走吧，今天是週六，大小姐要出門最好還是陪著。」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還有幫我跟她說聲謝謝，網站的事多虧她了。」
許翼點點頭，順手塞了張卡和幾張紅色RMB給我：「飛昨晚給我的，你身上沒帶錢吧？」
我眼角抽搐著接過來——老兄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多少也看看環境，這繁華地帶的星期六中午正是人來人往時候，他說話直來直去不知道壓低聲音，以至於旁邊路過的兩個小女生不小心聽見了，偷笑著跟我擦肩而過。
再不介意旁人的眼光，最起碼的面子也給我留點啊。
木頭兄仍面不改色，衝我擺擺手就開車去了。
眼皮有點沉，但鑒於剛吃飽，我還是決定溜躂溜躂再回去補覺。
似乎我借屍還魂之後一直被拴在君陌身邊，還真沒好好逛逛這個世界。
衣著鮮亮的年輕人，皺紋初上眼角的中年人，牽著小孫子逛商店的大爺大娘，每個人臉上都笑呵呵的，與繁華的街道融合得很完美。
一片平和氣氛。
插著口袋閒逛過幾個街口，在悠然的氛圍中，一股破壞人心情的鬼鬼祟祟的氣息尾隨著跟上來。
暗自冷笑一聲，藉著看路邊小攤的掩護往後瞄了眼，動作倒快，居然連個人影都沒讓我看見。
這盯梢來得蹊蹺，大概是看見剛許翼塞給我的那點錢和卡了吧？總沒可能見色起意……
為這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寒了一下，想什麼呢，天還沒熱先就給自己降溫？
又往前走出小段，後面的尾巴陰魂不散，亦步亦趨地跟得緊，給我難得的好心情嘩啦一聲潑了盆涼水。
忍耐，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念，我進了路邊一家人氣滿點的麥當勞。
躲過群嘻嘻哈哈的少年，得意地往後一瞥，尾巴早沒影兒了。
麥當勞後面挨著的是個商場，藉著週六人多的便利條件，我三閃兩閃從人堆裡擠過去，又跑3樓繞了一圈，身後就清潔溜溜了。
心情重又恢復，甚至順便在商場裡逛了一大圈，才慢悠悠地從後門出去。
商場後面是條稍顯僻靜的小路，剛好介於兩棟大廈之間，地上隨便堆著些鋼管、雜物什麼的，陰慘慘的不見陽光。
正打算快步走向不遠處的陽光地帶，路邊一隻流浪貓從眼前竄過去，喵地叫了聲，純黑色的毛配上一雙錚亮的琥珀色眼睛，挑釁似的盯著我看，居然看得我一怔。
這貓什麼眼神？
正納悶，脖子後面驀地鈍痛，兩條腿踩了棉花似的沒力氣，往前挪了兩步，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來不及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在倒下前還記得側側身子，避免了摔個滿臉花的局面。
頭疼，脖子疼，全身都重得要命。
伸手想揉脹痛的頭，還沒抬起來就聽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隨著動作在耳邊響起。
手是被束縛在身後的。
迷惑地回頭看一眼手腕，已經被自己體溫捂熱的金屬環牢牢扣在兩腕上，中間是一條鏈子，閃著刺眼的金屬光澤。
「還喜歡嗎？我覺得挺適合你的。」
旁邊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這樣說。
腦子一瞬間清醒了。
「找我什麼事？可別說是念舊情想看看被自己拋棄了的前任情人，我沒有被人一棒子打昏了再用手銬鐵鏈拷起來跟你玩官兵捉強盜遊戲的被虐興趣。」
昏暗的屋子只有一盞燈，一個小小的窗戶，看位置，這裡似乎是個地下室。
外面已經黑得徹底。
從飢餓程度看，我似乎睡了不短的時間。
修長的人影從陰暗處走出來，眉眼說不上頂尖但俊朗，頭髮一絲不亂，黑色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服服帖帖的，皮鞋油亮，任誰看都是個白領精英分子。
「只是想你了，找老朋友敘敘舊。」他蹲下身，看著坐在地上被一條一米多長的鏈子限制住了行動的我，笑得燦爛。
「那還真是有創意的敘舊方式。」
我動動在身下壓得酸麻的腿，同樣是一對亮澄澄的手銬鎖在腳踝，這下想一腳踹飛他都有難度了。
冰涼的指尖捏著我的下巴抬起來，他的表情很平靜，但眼裡佈滿血絲，我甚至可以從中讀出瘋狂的東西。
「我討厭這種姿勢。」角不過勁，索性放鬆了隨他擺弄。
「沒關係，我喜歡就好。」他把捏得更用力，「被鎖起來的妖精沒有抱怨的權力。」
「江霆，我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但除非殺了我，不然你不可能在這種地方鎖我一輩子。」
他眼裡閃過些許血色：「沒關係，你現在在我手裡，讓人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辦法有很多。」
有種骨頭會被他捏碎了的錯覺。
「一個大活人平白無故消失，會一點痕跡都沒有？你覺得我是這麼沒存在感的透明人嗎？」
「當然不會，我的妖精絕對不會被人遺忘，」蒼白的手指在我臉上滑動，後背激靈靈冒起一大片雞皮疙瘩來，「只不過那些關心你的人現在大概已經自顧不暇了吧。」
頭皮一陣發麻：「你什麼意思？」
江霆笑了笑，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以為跟何菁抖出我們以前的事讓她踹了我，我就沒別的辦法把你們的好事公開出去了？」
「何菁……踹了你？」略有些驚訝，宴會上她對江霆的依戀有目共睹，絕對出自真心，真沒想到她快刀斬亂麻能利落到這種地步。
江霆的笑變得猙獰：「你很意外？跟她說那些事的目的不就是報復我？」
「錯了，我跟她說的時候絕對沒想到報復你之類的，」回過神來，我也送了個淺淺的笑給他，「我只是不想何菁好好一個女孩給騙子耽誤了，而你壓根就沒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江霆一個狠狠地巴掌扇過來，我先是聽見清脆的一聲響，頭甩到了一邊，慢慢的臉上才覺出疼。
舔舔嘴裡不小心咬破的地方，回頭再送了他一個笑，輕蔑的，像看垃圾一樣的笑。
「我只是說事實而已，何必激動。」
江霆黑著一張臉，手上青筋繃得緊緊的。
如果不是一陣突然迴盪在屋裡的清脆鈴聲，我毫不懷疑自己會再挨上幾下。
他恨恨看我一眼，攥著手裡的電話開門出去。
明知道這時候激怒他沒好果子吃，還是忍不住對他的挑釁給予回報。我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鐐銬，再試試拽動牢牢固定在水泥牆壁裡的鎖鏈，輕輕歎了口氣。
鏈子實在太短，手被鎖在後面，連從胸前摸出伊晗臨走時送的結晶都做不到。
更要命的是，聽江霆剛才的話，君陌那邊似乎也有麻煩。
照片的事有何菁壓著，各家熱門媒體君陌公司也應該差不多打點到了，他還能做什麼？
生銹的鐵門吱呀一聲，江霆陰魂不散，又恢復了面無表情走到我身前。
「你知道我為了今天的地位，付出了多少嗎？」他彎腰，臉上被昏黃的燈光照得呈現出一種土灰色，「為了接近那個大企業家的千金，我前前後後設計了多久。對她來說，每次意外見面都是我精心策劃的，每個表情每句話都是事先演練過無數遍的，這麼費盡心思地好不容易進了她爸的公司，又做牛做馬地在裡面從普通職員一直奮鬥到部門經理，期間還要奉陪任性的大小姐，這半年的時間，你說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當然，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但是你憑什麼橫插一刀，幾句話就把我這半年的辛苦全消了個乾乾淨淨！你知道何菁她爸怎麼對我嗎？二話不說一腳踢出公司，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他揪著我的領子，獅子一樣咆哮，在小小的房間裡迴盪，震得我耳鳴。
冷冷看著他，我已經懶得去糾正他明顯偏執的思路。
江霆吼過之後，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甚至笑得有幾分優雅：「還好我留了一手，那天發到網站上的只是在醫院裡不很清楚的一張，確實容易被認成是修改過的，但是……」
他從一旁的小桌上拿了個信封，倒出幾張照片來在我眼前晃晃。
「這麼多清楚的證據，總不會有人再懷疑了吧？君陌所在的公司實力確實雄厚，壓得下大部分口舌，可如果我大量散佈者種東西呢？當紅者明裡風光無限，可暗地裡有多少人嫉妒得眼發紅想把他拽下來，你應該也很清楚，找個實力相當的競爭公司賣了這些到底會有什麼樣的效果。」
我看清了他手裡的東西，只覺得眼前一黑，牙齒深深陷進下唇裡，蔓出更多的血腥味。
全部都是我和君陌親密接觸時的照片，擁抱接吻甚至在床上，各式各樣。
照片很清晰，角度也取得刁，每一張都能清楚看清他的臉，至於我，無論側臉還是背影，也總能辨出照片上的人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沉默了一會，抬頭問他。
江霆笑了笑，說：「沒什麼，只是想跟你們玩個遊戲而已。」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沉默了一會，抬頭問他。
江霆笑了笑，說：「沒什麼，只是想跟你們玩個遊戲而已。」
「什麼遊戲？」
「二選一。」他拽過旁邊的椅子坐下，如果手邊再擺上咖啡和財經報紙就是活脫脫一個商界精英形象——雖然這小小的地下室實在有點不搭調。
「規則很簡單，我給你兩條路，你自己選一條走，像闖關遊戲一樣，看看你能走多遠。」
我也挪動一下僵硬的身體，地面潮濕而冰冷，坐的時間長了關節一陣陣酸痛。
「先讓我聽聽你的題目吧。」
他目光閃了閃，說：「第一關，我現在被何菁甩了，又丟了工作，心情非常不爽，想要找點事情發洩一下，你有兩個選擇：安安靜靜任我暴打一頓出氣……」
「我選這個。」呼出一口氣，平靜地說。
「我還沒說完，你急什麼？」
我輕笑：「能讓你發洩的途徑，除了拿我出氣，也就只剩下對付君陌或者何菁了不是嗎？中午時抓我的人身手不錯，但畢竟是你用錢雇的吧？別說非常時期被家裡層層監護的何菁，就連君陌和小飛兩人在一起都沒那麼容易得手的，所以你能威脅我的只有剛才那些東西——兵不血刃在暗地裡黑人，的確很符合你的美學。」
江霆露出意外的神色，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陣：「我覺得你真變聰明了，簡直像換了個人。」
「謝謝誇獎。」暗自吐舌頭，本來就換了……
「既然你清楚就再好沒有了。不過，」他把堆在桌上的照片放回信封，手指在上面輕輕敲著，「對一個手腳都綁起來的人拳打腳踢很沒意思，對不對？」
冷哼一聲：「這裡只有你跟我，惺惺作態有什麼意義，想怎麼樣隨你就是了。」
「當然，你還是別打算反抗比較好，為保安全照片我同時留了好幾份，已經交給信得過的人了，如果午夜前我不再打電話給他，哪怕你殺了我毀屍滅跡，明早也會看到鋪天蓋地的醜聞。」
他從口袋摸出一串鑰匙，特意在我眼前搖了搖，才慢條斯理地打開一道道枷鎖。
活動著僵硬的手腕和肩膀，我站起身，甚至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腕子留下一道青紫印，剛才臉上被他扇耳光的地方還麻生生的疼，隨手摸摸，估計是腫了。
「下次鎖的時候麻煩你換個姿勢，時間長了挺累的。」
江霆氣得咬牙切齒，狠狠一拳擊在我小腹上。
嗯，原來他也不能算完全的書生，平時大概有去健身房鍛煉吧。
捂著肚子彎下腰時，我苦中作樂地想道。
穿著西裝褲的長腿撞過來，我只來得及略微直起身子以免被踢碎了下頜，右肩又挨了重重一下，整個人立刻失了平衡，斜著倒下去，撞翻了江霆剛才坐的椅子。
「你們都把我當吃軟飯的看是不是？以為我沒了何菁家的支持就什麼都幹不了？」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皮鞋很溫柔地挑起我的下巴，「連你這種早就玩膩了的玩具也想爬到我頭上來耍我，結果怎麼樣？還不是老老實實躺在這任我處置。」
這次挨了一腳的是右臉，我清楚地聽到自己的骨頭沉悶的斷裂聲，嘴裡再次瀰漫著鐵銹味。
「咳，就這樣？」吐出一顆還沾著血的斷牙，慢慢坐正了，「你的憤怒也不過如此。」
話音未落，更狠的一腳沒頭沒腦地踹過來。
我承認自己的脾氣實在倔得厲害，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明知道落在江霆手裡不會有好果子吃，偏偏還忍不住一個勁兒地激怒他，寧可多受罪也不願意在嘴頭落一點下風。
在他鐵了心下狠手拳打腳踢時，我除了護住頭頸和心口，只能稍微挪動身子讓著力點沒那麼正，天知道我現在抱著怎樣的衝動想打回他。
幾次幾乎克制不住湧上心頭的激怒，但火氣都在視線飄向桌上那個信封時萎縮下來。
我可以狠狠報復回來，我也可以完全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同性戀又怎樣？別人再怎麼輕視也無關痛癢——但君陌不行，我不能逞一時之快把他拖下水。
雖然平時動不動就抱怨自己的身份不便，工作麻煩，但每次都只是說說而已——他的努力是掩藏在慵懶的背後，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沒有人會對自己厭惡的事情投入這麼多，至少君陌不會。
而形象、名聲對一個公眾人物來說是最重要的，我絕不允許這種毀滅性的打擊來自江霆，或者說來自我。
「你好像很高興？」江霆的聲音飄飄忽忽傳進耳朵裡。
他大概打累了，扯扯自己起了皺的高級西裝，扶起撞翻了的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依舊一幅清爽的樣子。
本能地一笑，勉強撐起上半身。嘴角裂了，動一動就火辣辣的疼。
「沒什麼，只是覺得很慶幸。」
「哦？慶幸什麼，說說看。」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估計也在納悶這人是不是天生的受虐狂，怎麼給打了這麼半天還挺高興的樣子。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謝謝你那時放了我，人渣。」
右臂上傳來的劇痛讓眼前一陣發黑。呼吸驟停，又突然劇烈地喘起來，手指抑制不住地痙攣，卻不能動彈。
骨頭應該……斷了吧？我滿頭冷汗地想著。
江霆丟下手裡斷了一條腿的椅子，湊上來輕聲說：「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渣又把你抓回來了。」
他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在我看來簡直比刑具還可怕，輕柔地在剛剛承受了重擊的地方撫摸著——對我來說足以痛徹心扉。
不敢說話只能死命咬著嘴唇，怕忍不住叫出聲來。
只瞪著他。
江霆笑了笑，媲美地獄來的使者，然後抓著我的右手用力往身後扭，我以為已經痛到極致的傷處瞬間炸裂開幾倍於剛才的疼痛。
大概……還是有慘叫衝口而出吧，雖然一瞬間所有感官都集中到了右臂上。
因為模糊的視線裡看見他臉上滿意的表情。
「明明被握著把柄的是你，怎麼倒好像我是被人威脅的，本末倒置可不好玩，我幫你想起來好不好？」
江霆鬆手，右手軟綿綿地垂下來，一陣陣尖銳的痛楚依然鮮明。
「我們雖然有過很親密的關係，不過看了那些照片，我發現自己放手實在太早。」他說這話時眼裡閃過玩味，猶如盯著一道美味的大餐，「海不僅變聰明了，也更有味道了。」
「謝謝誇獎，不過那也多虧了你放手。」我忍著痛抬眼看懸於頭頂的他，那張俊朗的臉在我眼裡比惡魔更加面目可憎。
如果他不放手，這身體也不會便宜了我。
三月的深夜，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雖然冷，但身上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服，而且還在不停往外冒，滲進嘴角的傷口，除了疼沒別的感覺。
沾滿了泥皺成一團的上衣發出一聲撕裂的哀號。
足足愣了兩秒鐘，我猛地睜大眼睛。
□的皮膚涼嗖嗖的，胸口印了不少青紫的淤痕，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我以為你是不屑於這種事的，按理應該早就膩了吧。」
「原本是膩了，可你現在的性子比那個時侯的死魚樣有趣得多，」江霆嘴裡說著，手上一點都不停頓，三兩下就把我的T恤撕得只剩手臂上那一點破布條，「美味當前不知道享用，那是白癡。」
「那很抱歉，我真是高看你了。」
他冰涼的手劃過皮膚，引起一陣惡寒。
脖子微微一緊，伊晗留下的石頭被他拽在手裡。
我幾乎是下意識抓住他的手。
「這東西很重要？以前可沒見你戴過，是君陌送的吧？」江霆眼裡立刻劃過一抹暗色，甩開我的手，拿著那顆石頭細細把玩，「確實挺漂亮的。」
細細的鏈子根本禁不住拉扯，被他一下子扯斷了。
「還我！」我剛拽住他的袖口，臉上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偏向一側，眼前金星亂冒。
江霆笑笑，把石頭扔得遠遠的，繼續扯我的褲子。
「說起來，為了保持在何菁面前的完美形象，我還真的很久沒找人解決過了。」
冷眼看著他，保持死魚的狀態。
想從我這裡滿足自己施虐的變態癖好？做夢。
石頭被扔得遠遠的，躺在角落裡，讓我突然為自己的大意無奈。
江霆很努力地在我身上動手動腳，只可惜除了一個滿是青紫印子毫無反應的身體，他什麼也得不到。
「我記得你很喜歡這樣，照片裡不是很享受麼？」
看他一眼，視線晃動得厲害，乾脆閉眼。
不過就是疼而已，比起右手的斷骨之痛差得遠了，就當給瘋狗咬一口，沒什麼大不了的。
「睜眼，不過就是個給人玩的玩具罷了，還給我裝什麼高傲！」
撲哧一笑，睜眼，對著臉漲得通紅的江霆小聲說：「我可沒裝高傲，不過是你自甘下賤罷了。」
江霆氣得徹底失了理智，動作更狂野。
應該不會死於失血過多吧？我看著水泥地面上漸漸蔓開的暗紅悠閒地想，畢竟他所謂的二選一遊戲還只是開了個頭，這麼早把我弄死了未免太過掃興。
恨得牙癢癢，又只能不輕不重地下手，他也痛快不了。
黑暗造訪之前，我居然還小小地幸災樂禍了一回。
再睜眼時，還是滿室昏暗。
估計睡了一整天吧。
依然仰躺在冷冰冰的地面，手拷起來栓回牆邊，只不過這回沒鎖腳，身體是呈一字型給扔在地上的。
說實話，有點冷。
蔽體的上衣早成了比抹布還碎的破布條，只有袖子勉強還掛在胳膊上，褲子不好撕免了壯烈的命運，不過江霆顯然沒善良到再幫我穿回來——就扔在一邊，以我目前的狀態，夠不著。
稍微東東……忍不住漏氣，蛇似的嘶嘶猛吸。
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不疼的。
記憶裡受傷掛綵也算家常便飯，但還真沒有哪次是這麼狼狽的。
低頭看看，從胸口到腳踝，觸目所及全是各式各樣的淤痕，指掐的牙咬的拳打腳踢的，真叫一個色彩繽紛。
下半身從腰往下完全麻木了，大腿內側亂七八糟的青紫血跡外加……噁心得我自己都不想看，後面估計就更精彩，地上那一大灘暗紅雖然干了，範圍還是很嚇人。
再加上骨折了的右手，整個人跟塊破布沒什麼區別。
忍不住長長出了一口氣，真不是一般的難看。
桌上的信封還在。
江霆雖然是小人，可還算有他做事的底線，至少在我身上施加的傷害能讓他稍微洩洩憤，不至於立刻就把照片扔出去。
況且他也不是傻蛋，放著大好的把柄不用來威脅豈不浪費？
如果是我，也會隔三岔五寄個騷擾信，攪得人不得安寧外加掙點零用錢。
僱人做保鏢也是要花錢的，更何況江霆這種只會耍手段陰人的書生。
不知道君陌現在在幹什麼。
不敢笑，怕扯痛嘴角。
估計急得團團轉了吧？然後給許嵐飛一腳踹回房裡關起來。
想起那張完美的臉扭成苦瓜，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牽得自己全身一抽一抽的疼。
江霆推門進來，跟我視線相撞，顯出驚訝的樣子：「總算醒了，我剛還在想要不要打個急救電話。」
「多謝關心，我皮實，暫時死不了。」
「那最好，因為我剛要叫救護車，突然想起來我現在似乎屬於非法限制公民人身自由權，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他笑瞇瞇地踩過地上的長褲，踱到我眼前，「怎麼樣，看你精神不錯，我們繼續玩二選一遊戲？」
我木然看著他：「客隨主便，我可沒有拒絕的權力。」
「你很清楚自己的立場，今天的題目是，我現在還是很不爽，該怎麼做？」
「威脅沒起作用？還是被人當白癡耍了？」
肚子上挨了重重一腳，悶咳一聲，側過頭想吐，乾嘔幾下空空的胃什麼都沒吐出來。
「有時候人還是傻一點比較好——看清楚自己的立場。你的選擇應該跟昨晚沒差吧，那我們繼續。」
如果說上一次我還是壓抑著自己回擊的衝動，那這回是真的有心無力了。
冷眼看他在這具傷痕纍纍的軀體上刻下更多恥辱的印記，我只把憤怒一點一滴地壓縮，深埋在心底。
江霆，沒有人能一直贏，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好不容易睜眼看見了明媚的陽光，結果還是給餓醒的。
又餓又冷，撐著酸軟的身子爬起來，我第一件事就是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然後軟軟倒回去。
TNND，江霆你夠狠，這三月的天愣把我扔地下室裡兩天不給吃的，不虐死也得餓死。
腹誹了半天，不知道這會他有沒有連打噴嚏。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回倒沒再被鎖起來——雖然我目前連凍帶餓外加體無完膚，鎖不鎖一樣沒什麼行動能力就是了。
右手垂著，不敢動，一碰就是鑽心的疼。
身上的痕跡新舊疊加，舊的還沒褪去，新的又添上，真真正正的五顏六色。
略微動彈，腿間就有黏糊糊的液體流出來，噁心得要死，從旁邊撿起塊衣服碎片用力擦了擦，不小心觸動了傷處，疼得一陣眩暈。
手上的布條沾滿了白濁和血跡。
咬牙，艱難地撐起身體挪挪地方，抓過褲子來穿上。
後面早就精彩紛呈的某處傷口被我自動無視，硬是帶著滿身狼狽拉好褲子，於是冷汗遍佈額頭和後背。
江霆砸壞的椅子還在原地，斷裂的椅子腿剛好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撿起來，拼著痛得眼前發黑，用地上的碎布條綁好右手，靠不靈便的左手和牙齒勉強固定了傷處。
這樣總不至於廢了。
休息了好一會，寂靜的地下室裡除了我略快的呼吸和心跳再沒有其他聲音。
遠處牆角淡藍色的石頭靜靜躺著，江霆沒隨手帶走它實在是幸運。
扶著牆慢慢試圖站起來，腿軟得厲害，還沒挺直又直接跪下去。
深吸一口氣，再來，貼著冰涼的牆壁一步一步挪向那邊。
把石頭一把抓進手裡，撐不住頭暈眼花還是摔回牆角。
從腰往下的部分叫囂著疼。
但不能在這邊裝挺屍。
江霆沒把這石頭帶走扔外面估計就是一時忘了，如果他回來看見我從那邊牆角挪到這邊肯定還會想起來。
舔舔乾裂了的嘴唇，我用左手和軟綿綿的兩條腿，慢慢爬過早就乾涸成了暗紫色的血痕，自覺回到那塊躺了兩天的地方。
爬完了，倚著牆壁喘氣，邊喘邊慶幸這地下室真小。
石頭不敢也不能再掛回脖子上，只得塞進褲子口袋。
算算時間，被抓進來到現在差不多剛好三天，也不知道外面情況怎麼樣了。
君陌會抓狂吧？搞不好還會掘地三尺想挖我出來。
但願許嵐飛還壓得住他。
邊想邊笑，笑得乾澀的眼角都有潮濕的跡象，冰涼的牆壁更冷，胸口悶悶地比被江霆踹上一腳痛得多。
笑得太厲害，岔了氣，猛烈地咳嗽，直到終於咳出了眼淚，腰側抽痛。
於是我發現自己是真的很想見他。
肚子咕嚕嚕地一響剛好被鐵門的吱呀聲蓋過了。
先聲明，我眼睛放光絕對不是因為看見了江霆，而是他手裡的食物。
所以他黑得跟煤堆有一拼的臉色被我自動無視。
江霆把麵包和牛奶扔過來，半瞇著眼睛看我毫不客氣地拆開包裝就大嚼特嚼。
「想不到你還真吃得下睡得著，我早上來了兩趟，你睡得跟死豬似的，踢都踢不起來。」
是麼，難怪剛覺得左腰好像多了塊印子，還是新鮮出爐的青色。
「不吃不睡幹什麼，跟你表演貞烈女子遭OX之後尋死覓活？」狼吞虎嚥清理了被關以來的第一頓飯，摸摸肚子還是不飽，「想看那場面奉勸你回家開電視看晚八點檔劇場，換幾個台應該能撞上那麼一場——我還沒養好精神，暫時沒力氣跟你玩那個。」
江霆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會，說：「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太委屈了海，再怎麼說我們的關係不一般，總呆在地下室不是待客之道，換個地方吧。」
忍著反胃的衝動，我淡淡地說：「隨你便，反正在哪裡都差不多。」
換地方……意味著什麼？
被江霆抓著站起來時，我忍不住笑了笑：用膝蓋想也知道，這裡藏不下去了。
君陌，相信你不會讓我等太久。
想起他時，就會覺得充滿希望。
「我還以為這次不是地下室就是臭水溝，沒想到居然有床——還是兩張。」
半是自言自語地說了這麼一句，一頭紮到離我近的床上。
雖然是很硬的木板床，但比起又涼又潮的水泥地，這裡已經算得上天堂了。
自打第一次被塞進車裡換地方，一晃又是七八天，平均每隔兩天就要給人拎著脖子挪窩，換得我都煩了。
市郊的小平房，距離君陌家出乎意料的近——他倒真會找地方。
江霆估計已經習慣了我的滿不在乎和脫線，連頭也不抬，進了房間就對著手機發呆，時不時焦躁地按上幾下。
突然有點佩服他。
就目前看來，他似乎沒有靠山，路上幫忙「運送」我的中年男人都是花錢雇的，自己一個人跑前跑後威脅君陌身後的大公司，外加很有可能也在暗中摻一腳的何菁家，再帶上一個名為人質實為拖累的我，撐了這麼些天精神還沒崩潰算他強悍。
「何苦呢，把自己逼成這樣。」看著他凹陷下去的眼眶和發青的臉色，歎口氣，「要挾君陌得的那點好處能吃一輩子？以你的能力如果能腳踏實地找個穩穩當當的工作，早晚有一天能出頭。」
江霆立刻惡狠狠地瞪著我：「腳踏實地？你懂什麼！」
「我是好心勸你，不愛聽算了。」
「好心，呵……現在哪個所謂的大公司會用一個沒門路沒經驗的三流大學畢業生？就算隨便找個地方打工，也最多讓人當成跑腿的打雜的，幾個月的試用期一過就踹人關門，連工資都能省下一大筆。不稍微用點手段我能做到現在的位置？可還是讓你給毀了！」
嗤笑一聲：「只是你不能吃苦，不用再找客觀原因。」
江霆臉漲成了豬肝色，幾乎要吐血，手機被握得發出恐怖的吱呀聲，他仍然忍住了扔到我頭上的衝動，慢慢移開視線，繼續看剛傳進來的消息，我更佩服他了。
主要是因為我這人說話不怎麼愛留口德，他害我不爽，我也不會讓他舒服。這將近半個月的監禁與被監禁生活，他除了最初的兩次□和偶爾的拳打腳踢，居然沒被我氣得殺人滅口，忍耐力非凡。
「是我，什麼事？」
我怔了怔，他還是這些天裡第一次在我面前接電話。
那邊大概說了什麼，江霆沒說話，只聽得臉越來越黑，最後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你白癡啊！」
震得我耳朵疼。
「不用了，」他看我一眼，「我現在出不去，還是你過來拿，順著長虹路一直往西走，看見路邊的加油站時右拐就到了。」
聽這話，倒像是他的同夥。
他說過，即使我能制住他也會有人信得過的人把照片散佈出去，說的就是這人？
「好，我等你，快點。」
江霆為什麼罵他是白癡，他又來拿什麼？
似乎有機會上門了。
精神一振，抬眼看看江霆灰敗的臉色。
右手只是簡單固定，但左手和兩條腿都沒什麼硬傷，對付他也許會有點吃力，但如果出其不意勝算很大。
要賭一把看看麼？
賭他是不是只把照片給了一個人，而且就是剛才來電話的。
賭那人是不是不小心把手裡的備份照片弄丟了，而那通電話就是再要一份來的。
再賭——他把備份帶在了身上。
「喂，我肚子餓了。」
我坐起身來，靠在牆邊揉著肚子說。
江霆把電話甩到一邊，抬頭看我一眼，輕哼：「你胃口倒好。」
「畢竟是傷員，不吃東西恢復不了的。」特意把淒慘的右手臂指給他看，果然江霆略帶警惕的表情稍微有了那麼一絲鬆弛的跡象。
他側過身，拽過進門時扔在地上的背包，低頭翻找。
麵包還沒能拿出來，我已經一掌劈在他脖子上了。
江霆哼都沒哼一聲就一頭栽向地面。
考慮到這幾天他總算還記得供我吃喝，我在那張還算英俊的臉撲地前抓住了他的衣領，拽回來扔床上。
插著手想了想，又覺得被白白監禁了這麼多天實在不爽，於是從背包裡翻出了之前用來拷我的手銬給他戴上，撕開麵包的紙質包裝團成一團塞進他嘴裡，最後用床上的薄被把他包成了蠶寶寶一隻，拖著塞進一旁的空立櫃，關好。
然後……開始吃麵包。
我是真的餓了。
門口有腳步聲，我立刻從假寐中清醒，坐正了，等著那可能是江霆同夥的人。
外面的氣息不止一人。
我一驚，蹭地站起來，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
不可能。
淡淡的熟悉氣息急速靠近，接著門板挨了重重的一腳。
我傻站著，一時間全身上下僵硬異常，吱呀呀晃動著的門邊，背光的身影居然熟悉得讓鼻子發酸。
他衝過來時，各處傷被撞得生疼，我連叫都叫不出，本能地緊緊貼在他身上，足以與樹袋熊媲美。
他的手勒得很緊，但我寧願窒息。
「找到你了。」有些暗啞的聲音貼著耳朵，呼出濕熱的氣流。
「嗯，確實挺快的，」幾乎可以算貪婪地汲取他身上淡淡的氣味，「我本來還打算自救。」
「手怎麼了？！還哪有傷？」
君陌慢了半拍才注意到我吊在胸前的右手，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毛手毛腳地上下檢查。
「沒事，只是骨折，都快好了，江霆沒拿我怎麼樣，這是最重的一處。」
安慰地拍拍他。
我不打算告訴他剛開始的兩天裡被江霆做了什麼，知道了也沒意義，總不能再□回來。
想想那場面，不自覺打了個寒戰……實在恐怖。
君陌眼中透出怒意來：「他人呢？」
「櫃子裡。」我指指旁邊，果然再度欣賞到大明星的瞬間呆滯表情——半個月沒見，這表情實在懷念，「先別管他，你怎麼找來的？我怎麼記得剛才江霆接的電話是某人要來拿什麼東西？」
「你說的是他吧，拿照片的備份。」君陌側過身，我才看見門口還站著個人，個子不高，相貌平凡，扔進人堆一轉眼就絕對找不到的那種。
「稍等，我有點暈。」我從口袋掏出剛在江霆包裡翻出的U盤，「你說他來拿照片的備份，是這個？」
君陌笑瞇瞇地看著我，那感覺就像在說，你是笨蛋？
「還沒想明白？所謂的拿備份只是借口，他昨天找到我說想做個交易，已經答應了不公開照片，順便幫忙找你，只要我肯付錢。」
後面那人笑笑，沒說話。
我看著他，突然很替江霆不值。
算計來算計去，又擔驚受怕這麼長時間，半點好處還沒拿到就給人從後面捅一刀撿了便宜。
不過那完全是他自己認人不清的責任，在我看來絕對是好事一件。
君陌把江霆的背包遞給身後那人翻查，自己則打開櫃門拽出裡面兀自昏睡的江霆，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他全身。
「應該只有這些了。」那人晃晃手裡的兩個U盤外加一個信封。
君陌點點頭，指著江霆說：「都帶著，連這傢伙一起，我們走。」
看江霆被拖出門，隨口問了一句：「對了，現在沒什麼奇怪的流言了吧？」
「沒太注意，大概吧。」君陌只顧著把周圍亂七八糟的東西塞回背包裡，連頭都沒抬。
我嚇一跳，拽住他：「這種事怎麼能不注意，萬一真不小心鬧大了怎麼辦？你可是公眾人物，別找麻煩。」
「有公司在，不用我操心。」君陌隨手摸摸我已經髒兮兮的頭髮，手掌的溫度傳來，莫名安心，「而且本來就是事實，大家知道了又怎麼樣？我不在乎。走了，我們回家。」
半茫然狀態地任他牽著走，眼睛只看向交握的手。
我剛才，似乎聽到了不得了的話？
君陌的背影並不能算壯碩，肩膀只比我稍寬了一點點，但這時候看來給人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感動。也許……我是說也許，這肩膀真的會在我面前擋上一輩子。
跨過門檻時，外面的陽光一瞬間撒了滿身，很溫暖。
瞇起眼，恍如隔世。
陽光耀得眼睛睜不開，君陌拽著我完好的左手，右手還在身前掛著，想伸手擋擋都不行。
怪了，這陽光怎麼還間歇性的一閃一閃個不停？
眼睛受摧殘過重，看不清前面，連君陌突然停下都沒注意，於是一頭撞他肩膀上，撞得下巴生疼。
「怎麼了？」眨眨眼看他，君陌臉上有些木呆呆的，眉頭皺成一團。
愕然發覺路邊停了輛雪白的中巴，外加幾輛各式各樣的小車。
這原本僻靜的市郊什麼時候變這麼熱鬧了？
而且……周圍什麼時候圍了這些人？說不多，也有那麼七八個，剛好一個扇形，把我們的去路擋得死死的。
至於他們手裡，有相機，也有看上去像DV的東西。
一瞬間窘了。
一個恐怖的想法在腦子裡滾了幾滾，湧上喉口，卻又吐不出來，塞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君陌比我冷靜得多，身體側了側，把我擋在後面。
「這是什麼意思。」
他沒回頭，聲音沉沉的，擊打著胸腔。
中巴上，江霆的同夥探出個頭，笑了笑，平凡的臉上滿是敦厚，只有眼睛裡透出一絲狡黠來。
「他們的報酬比較豐厚，而且還都願意提供更好的工作給我，這麼多頂級傳媒公司任我選，不點頭就是傻瓜了。」
我氣得一股火氣直衝上頭頂，只想衝上去狠狠揍他一頓。
君陌扯住我的領子，繼續塞回身後。
「放手！不踹死他我不爽！」
我用力掙，力氣比不過他，最後只落得個被人拽進懷裡猛喘。
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圈蒼蠅們肯定兩眼放光，快門卡嚓聲不絕於耳。
「君陌，這位就是你情人？前陣子網上傳的那張照片？」
「還有那位先生提供的照片，看著可不像做出來的，是不是真的？」
「你好，我是新時代的記者，想問幾個問題……」
「我是……」
包圍逼近，四周嗡嗡的聲音炒得人心浮氣躁。
「閉嘴！」
君陌沉著臉一聲吼，周圍立刻安靜下來，只能聽見興奮得臉都紅了的諸位極力壓抑的急促呼吸。
不安的預感升至定點。
「你們想知道，就安靜給我聽著。」
我瞪大了眼睛，張張嘴要說話，腦袋挨了一巴掌，按在他肩膀上差點給堵得窒息。
「這是我情人，那些照片也都是真的……」君陌的聲音平靜極了，但那震撼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更甚於一顆氫彈爆炸。
「君陌你瘋了……」我愣愣的，連最基本的反應都忘了。
「沒瘋，只不過是煩了，我們沒有對不起誰，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憑什麼藏著掖著不敢見光？」他安撫小孩似的拍拍我的背，眼裡的溫柔不容錯認，「各位看清楚了，這傢伙確實是男人，我根本就不在乎性別，只要海是海就足夠了。」
「照片我不介意公開，但這陣子嚴打風聲很緊，各位最好把握一下尺度免得被封。至於明天的報道，只要是事實範圍內，請隨意，我個人保證沒有任何不滿或者攻擊行為。還有什麼問題嗎？」
諸位手捧相機錄音筆的記者們估計真沒見過這麼坦白的，別說問題了，暫時連嘴都合不上，下巴咣咣地砸了一地。
君陌淡淡地掃一眼中巴上目前同樣呆滯著的背叛者，我發誓自己看到他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遠遠的，一輛黑色的車停在路邊，許嵐飛搖下車窗，向這邊招招手。
「沒問題了？那麻煩各位讓讓，我們回家了。」
君陌抓著我的手，從包圍圈擠過去，大步走向車子。
他的手很乾燥，也有力，反而是我的濕濕涼涼，沾了不少冷汗。
「這回你算逃不掉了。」君陌突然低聲說，「明天報紙肯定少不了熱鬧熱鬧，你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那語氣倒像很得意。
說不出的感覺溢滿了胸口，漫出來，幾乎滅頂。
我緊趕幾步，走在他身側，他臉上是難得一見的堅毅，手緊緊握著，好像只要這樣就能編織出一生一世的承諾。
「小飛你提前知道的？」一上車，君陌裝出來的深沉立刻破功，眼巴巴地看著許嵐飛，依然是期待主人誇獎的大型犬一隻。
許嵐飛黑著臉，撇他一眼：「你莫名其妙失蹤1小時之後，公司就接到影迷們打來的詢問電話了。接線那邊從10點到現在電話不斷，四台電話早就打爆了，估計那幾個小姑娘現在真恨死你。」
「小飛，君陌剛才說的那些話……會不會有麻煩？」
「會。」許嵐飛連個磕巴都沒打，答得那叫一個乾脆利索，「我剛連電話都沒敢打，發了個消息就直接關機，頭兒現在估計已經抓狂了。」
君陌乾笑，說：「沒辦法，他們是埋伏好的，一出來就給撞個正著，怎麼掩飾都蓋不住了，索性還是承認吧，那本來就是事實。」
「事實你個大頭鬼！」如果君陌不是跟我一起坐在後排，毫無疑問他這時會挨上一記毛栗子。從後視鏡裡我第一次見許嵐飛氣成這樣子，娃娃臉黑得嚇人，週身的氣勢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你明天就等著上八卦版頭條吧！」
君陌縮縮脖子，仍忍不住開口辯解：「就算這次能逃過去，下次呢？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就得天天擔驚受怕，這種生活你和小翼還不明白嗎？」
「君陌。」我給他一肘，「少說兩句，小飛是為你好。」
君陌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閉了嘴，帶幾分忐忑地看著我。
許嵐飛視線轉回了正前方，一聲不響地開車。
「小飛，雖然現在這種情況再道歉實在沒什麼意義，我還是想說，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很對不起。」
「但是，剛才這傢伙有句話說得沒錯，只要我們在一起一天，就得小心防備，隨時都有可能曝光。我不知道明天的情況會嚴重到什麼程度，君陌和公司會遇到什麼樣的麻煩，我只知道自己肯定會跟在他身邊，」扭頭看君陌一眼，唇角漾出個淺淺的笑，「畢竟這張臉算是跟著大明星一起出名了，這麼大的便宜佔著，別人求都求不來，我可不能忘恩負義。」
車裡一時安靜。
君陌收回視線，端端正正坐著，只悄悄伸出右手來捏著我的左手，很用力。
車開進公寓時，許嵐飛突然說：「這些我都明白，所以剛才只是一時衝動，沒有怪你們的意思。頭兒那邊等會我去商量。」
君陌猛抬頭，許嵐飛已經開門下車，只留下一個對男性來說稍顯纖細的背影。
我把手抽出來，拍拍他：「放心，小飛沒怪你，他能理解。」
喵。
半個月未見的小落見我進門立刻就撲上來，爪子抓著腰帶掛在我身上，胖乎乎的身子晃晃蕩蕩地扭動。
「小東西，他手上有傷，不能抱你。」君陌把小落從我身上扯下來扔回沙發，小東西不依，又咪咪叫著跑回來，毛茸茸的尾巴勾在我腳踝上。
蹲下，摸摸貓咪身上黑白相間的柔軟絨毛，小落瞇著眼任我摸了一會，乾脆打了個滾，雪白的肚皮朝上，邊打著小呼嚕邊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行了行了，知道你歡迎他回來，不過要撒嬌等會再說。」
君陌在一邊看得哭笑不得，拽著我起來就直奔樓上。
「喂，等等……」被一路拉進自己房間的浴室，我眼角抽搐著擋住某人試圖扒下我襯衣的手，「別告訴我你這幾天慾求不滿，已經等不及了。」
君陌眼一瞪：「你想哪去了，給我看看傷在哪。」
「啊？什麼傷？」裝傻。
「何菁都跟我說了，你跟江霆算是有過節，落在他手裡能好過？除了手還有哪，自己脫，別讓我撕。」
我想自己臉上現在一定已經掛下黑線來。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一書生，能把我怎麼樣，這手只是個意外。」
君陌笑笑，慢慢湊過來，滿身的火藥味：「你糊弄小孩呢？以為我信？」
「好吧好吧……」舉手投降，單手解自己的扣子。反正江霆除了最初兩天的拳打腳踢，基本上連個指頭都沒碰我，身上的青紫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很淺淡的痕跡。
君陌抱著肩看我，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他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這些都是他幹的？」
他語氣僵硬，手指卻溫柔，小心撫上腰側最大的那片紫印。
「其實沒什麼，都是最早那天的，我體質關係，淤血不容易散。」
「腿上呢，怎麼樣。」他指指我的褲子。
臉一僵：「下面沒事，傷都在上面。」
「不行，我要確認。」君陌拉長了臉，像個倔強的孩子。
「我說了沒事……肚子餓了，先吃飯好不好，這幾天都吃麵包，噁心死了。」
我拉好襯衣要走，被他拽住了拉回來。
「海，別讓我幫你脫。」
他湊到耳根說，威脅意味十足。
心裡打了個突，愣愣回頭看他，君陌眉毛擰得緊緊的，黑玉石一樣的眸子卻透出些痛苦來。
「真的沒什麼，你用不著緊張成這樣。」
歎口氣，慢慢褪下長褲。
君陌沒有預料之中大怒，反倒平靜地指著大腿內側明顯的淤痕問：「還疼嗎？」
「早就沒事了。傻子，你難受個什麼勁兒。」
伸手拽過他來按自己身上。
君陌靠在我肩膀，手卻捏得死緊垂在身側。
薄薄的襯衣很快被水滴打濕。
「都說了沒事，這麼大人了還吸鼻涕，你丟不丟人啊？」單手撫著他的頭髮，有點遺憾現在右手用不了，「越來越像那時候養的狗狗了……」
「海！」
君陌被我一句話激得差點蹦起來，想動手扁我，左右看看又下不了手，一拳砸在盥洗台上。
我憋笑憋得辛苦，可又怕他惱羞成怒，終於還是沒敢笑。
「君陌，我說過吧，不喜歡別人把我當成玩具或者附屬品。」扳過他的臉，輕聲說，「同樣的，我也討厭給人當成瓷娃娃，挨不得碰不得，所以你現在的表情讓我覺得很不爽。」
「我不是女人，這種事情真的沒什麼，那傷在我看來跟不小心被小落撓了一下的程度差不多——頂多就是位置不太好，稍微吃點苦頭而已。」
君陌紅著眼睛憤憤瞪我一眼：「你不在意，是我自己小肚雞腸還不行嗎？」
這回沒忍住，噴了。
他見我笑，又氣得跳腳：「張海！」
「在。」估計自己現在笑得很燦爛，於是再接再厲，很無良地又丟個海狄藍招牌笑容。
君陌大概有了免疫力，依然像頭見了紅布飄揚的公牛，呼呼地從鼻子出氣。
看來殺手鑭不出不行。
小小的挫敗感之後，重整思路，這回直接下猛藥。
在他身邊將近半年，第一次分開這麼久，久違了的唇舌交融幾乎是在接觸的一瞬間就失去控制，如同兩頭飢渴的野獸，糾纏、撕咬，很快嘴裡就瀰漫著不知是誰的血味——也許兩人都有吧。
「想敷衍我？」他喘著，灼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準備好付出相應代價了麼？」
我笑，沒說話，只是讓兩人貼得更緊些，故意磨蹭著兩個人都明顯起了變化的部分。
君陌呼吸明顯一窒，氣急敗壞地按住我：「你再動，我可不保證後果！」
「我都不擔心，你怕什麼。」
不理警告，乾脆動手解他的衣服——只有左手真的很不方便。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慢了一步背上才隱隱傳來鈍痛。
脊柱撞上洗手台，跟撞上浴缸相比，哪個比較疼？
廢話，當然是我疼。
沒掌握好平衡連撞兩下都在同一塊地方，XX的更疼。
齜牙咧嘴剛想伸手揉揉，君陌露出個壞笑來，一把按住我的左手。
心裡咯噔一下。
然後就是陣撕裂樣的痛。
「你……你個混球！」
我一條腿懸在空中，背抵著浴缸邊緣，疼得一口咬他肩上，他居然還不知悔改，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就猛攻。
什麼叫自作自受？
N個小時後連北都找不著的我在徹底昏過去之前可以很清楚地告訴大家，這就是了……
作者: s021084    時間: 2009-3-17 22:28

第二天許嵐飛一早就給催命電話叫走，我聽見他從門口跑過去，腳步絕對算得上忙亂了。掙扎一下，沒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半夢半醒直到夕陽都沒了影子，華燈初上，才吊著胳膊磨磨蹭蹭地晃下樓。
（某月：可憐的娃，果然昨兒戰況慘烈。）
「你下來幹什麼，快回去躺著，餓了我給你送吃的。」君陌抱著零食從廚房出來，一見我，立刻趕人。
扶腰看看樓梯，果然上了歲數這人就經不得折騰。
「別，我好不容易下來的，再爬上去可真要人命了。」指指開著的電視，「你在看吧，情況怎麼樣？」
君陌笑笑說：「正看呢，如果沒貼咱倆照片我真以為這節目播錯了，真叫一個纏綿悱惻，比晚八點檔電視劇還煽情。」
我驚訝：「這還有美化的？那有挨罵的不？」
「有啊，還有老前輩跳出來義憤填膺地感歎世風日下，就在隔壁台，要看嗎？」
「算了，用腳後跟想也知道說的都是啥，還不如看看改編版斷背山。」我挨著他坐下，小落眼尖，立刻踩著貓步踱過來，自覺跳上我膝蓋，小貓腦袋一個勁兒地往我懷裡扎。
「對了，你這手昨天也沒來得及去醫院，去看看比較好。」
我搖搖頭：「現在是非常時期，我這點小傷還跟著添亂？而且這麼長時間早恢復得差不多了，小心別用力再養幾天就好。」
後半句沒說，在軍隊時大傷小傷沒少受，一個前臂骨折真不算什麼。
君陌抓了一把瓜子磕，對著那把我們的戀愛史渲染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娛樂新聞吃得歡，偶爾湊過來，舌尖抵著幾顆，往往只顧著糾纏來不及嚼就進了肚子。
有新聞就有爭論，更何況君陌本身人氣正如日中天，媒體們有批判也有中立，我們現在看的這個是走煽情路線，臨時組織了一個小型訪談，還採訪了不少他的迷，都要麼激動要麼眼含熱淚地表示絕對支持他到底。
還有一位彪悍的對著攝像機就一聲尖叫。
然後我們倆都驚了，君陌是被那近乎淒厲的叫聲嚇著了，差點讓一顆瓜子卡死；我則是被上面那人給嚇著了。
高挑白淨的女孩，雖然只見過幾面，我還是一眼認出來——是經常和何菁在一起的瑤瑤。她旁邊，同樣微紅著臉手抱「君陌我們支持你」的大牌子在節目現場的嬌小女孩子，不是何菁是誰……
「君陌，還有海，不用管別人怎麼說，你們只要走自己的路，幸福就好！」
她說這話時，眼睛亮亮的。
我和君陌面面相覷，半天呈現石化狀態。
「天……但願我不會被何菁她爹追殺……」君陌抱著頭發出一聲慘叫。
我噗哧一笑，勒著他脖子拽到眼前：「沒事沒事，到時候我可以劫持大明星潛逃，找個小山溝把你給藏起來不見人，就能獨享了，多好。」
君陌也笑，反手把我壓在沙發上：「說什麼呢，要劫也應該是我劫你，乾脆劫到荷蘭，咱辦個證去，那裡認同同性結婚。」
小落本來趴在我腿上，被他給擠下去，豎起毛來喵地叫了一聲，眼看著就要再撲上來，君陌眼疾手快，從茶几上抓了團毛茸茸的線球隨手一扔，小落立刻沒了氣勢，扭頭改追玩具去了。
「你倒有辦法。」
「挨了好幾次抓，最後好不容易才試出來的辦法，真後悔當初怎麼就一時衝動把這小東西給抱回來了。」他擼起袖子給我看，「看這爪印，還沒好呢。」
我拍開他：「還不是你自己招惹它，怎麼小落就不抓我。說真的，這次我們可是給上面找了好大的麻煩，你不會給解約吧？」
「無所謂，大不了不幹這行也就是了，這幾年存了點錢，有手有腳總能養活自己。小飛很能幹，沒有我他能找到更盡職盡責的藝人做經紀人。你半年前不也去洛之館找工作嘛，到時候我們倆一起去當侍應也沒什麼不好，但願莫雨不會踢人。」
我扶著頭歎口氣：「你想這麼遠幹什麼，居然連打工地點都先選好了……何菁他們聽見非哭死不可。」
君陌撇撇嘴：「我已經膩了，所謂的公眾人物做什麼都不行，每天跟過街老鼠似的躲躲藏藏，實在太累。」
「可是你做到今天的地位不容易，現在放棄很可惜。」我拂過他散落下來的長髮，輕聲說，「鏡頭前的君陌很帥。」
沒有人能為一份不喜歡的工作付出這麼多。
正如他自己說的，每天辛苦地躲避公眾的目光，就連去趟酒吧消遣都要裡三層外三層捂得嚴嚴實實，生怕引起騷動。以他的性格，如果不想做絕對沒辦法堅持下來。
嘴上說不在意，可要一個早就習慣了掌聲與歡呼的當紅明星如何面對突如其來的落寞？
被捧在掌心裡的他，能適應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嗎？
君陌神色凝了凝，收起玩笑的表情，問：「你喜歡？」
「是，而且應該說，很喜歡吧。」輕輕捏起他的一小撮頭髮，在指上繞了幾圈——比初見時長了不少，「你這個平時懶散的傢伙也就只有在台上才會神采飛揚，讓人連眼睛都移不開。」
「連你都神魂顛倒？那可得小心別丟了這工作，免得海一腳踹了我。」
正經表情沒裝多久，這傢伙又露出本性來，腦袋在我肩上蹭來蹭去，兩個人的頭髮亂糟糟地纏在一起，跟恐怖片裡的場景差不多。
我拽過一旁的抱枕，直接砸上去：「少撒嬌，我從昨天回來就沒吃飯，餓了，去弄吃的。」
「啊？你要我弄？」君陌嚇了一跳，立刻坐直了。
「廢話，我現在就還一隻手能用，昨天又給某個人折騰到大半夜，你就這麼沒同情心。」
他尷尬地笑笑：「那……我做的你還敢吃嗎？」
「有什麼不敢？！」我一瞪眼，「小學生都會煮方便麵，難不成你還能弄個火災出來？那我可得把電話拿手邊，隨時準備打119。」
「好吧，你等等，我去煮麵。」他做投降狀，爬起來進了廚房。
小落跟玩具玩得開心，君陌路過時只抬頭看一眼，繼續抱著懷裡的毛球趟成了四腳朝天肚皮向上，用兩隻前爪夾著往嘴邊送，咬啊咬的。
許嵐飛回來時，我正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說是看電視，實際一個字也沒進腦子，只是單純發呆。
「情況怎麼樣？」
他眼下是濃重的黑眼圈，臉色發灰，看來真是累得夠嗆。
「不太好，老總今天大發雷霆，差點就直接把君陌掃地出門了。他自己又躲在家裡不肯去，我只能替他挨罵。」
許嵐飛一向很精神，今天卻一回來就靠在沙發上不想動，整個人都脫力了似的，讓我僅存的那一點良心不安起來。
「小飛，我……」
「不用說，我知道你也不好過。」他閉著眼睛，直接打斷我的話，「從知道你們兩個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只不過來得有點突然，措手不及吧。不是你的錯，也不能怪君陌，這是我的工作。」
許嵐飛這樣說，讓我沒辦法說出後半句話來。他把這當成自己的工作，就盡心盡力完成，我的內疚反倒是對他工作的懷疑和輕視。
君陌端著碗熱氣騰騰的方便面出來，見到許嵐飛忙說：「小飛回來了？吃飯沒，我剛好煮了兩袋。」
我發誓自己看見許嵐飛的萬年撲克臉瞬間抽搐了一下，接著立刻擺手。
「不用，我在外面吃過才回來的。」
「哦，本來還想給你嘗嘗我做的面，雖然只是方便面而已。」君陌略帶幾分遺憾地把碗放在我面前，「給，這次應該很好吃——我可沒放奇怪的東西。」
紅燒牛肉經典口味，外加一個白嫩的雞蛋在湯裡沉浮，看上去真的很好吃。
既然是袋裝方便麵，他又沒放其他調料，應該是安全的吧？
我捧起碗，覺得溫度還行，就放心地先喝了一大口湯。
「咳……咳咳咳……君陌你個白癡，你這加的雞蛋還是雞蛋皮啊？！是不是乾脆砸碎了直接扔進去的！」
我跟君陌好不容易邊吃邊吐雞蛋皮，幹掉了那一鍋味道還算不錯的方便麵，許嵐飛關了電視，坐正了。
「小陌，現在有件事跟你商量。」
君陌一怔，放下手裡的碗筷，也收斂了玩笑的表情。
「我今天在公司跟上面交涉了很久……」許嵐飛按著自己額頭說，「老總本來是氣得不行，說你影響了整個公司的形象，差點就考慮解約。不過後來看了看報紙和網上的報道評論，又覺得事情倒還沒嚴重到那種程度，有人提出一個折中的辦法。」
「什麼辦法？」
「現在媒體對你的爭議很大，公眾輿論也是兩極分化，但目前來說，不利的成分多些，肯定已經影響了你的個人形象，所以今天開會時，大家考慮你是不是該參加些慈善類的活動，至少能挽回一些正面評論。」
君陌支著下巴沉思，許嵐飛看看他又看看我，說：「我覺得這應該是個不錯的辦法，你自己決定，畢竟還要不要繼續做這一行也是你自己的事。」
我吃了一驚。
原來真的不是玩笑，他早就在考慮退出了。
「你是說慈善義演？大概什麼時候，日程表排得開嗎？」
許嵐飛表面沒什麼，但周圍的氣息確實立刻鬆懈下來。
「時間沒問題，如果你肯去，下周就有一個給貧困地區白血病兒童的捐助項目，是我們和一家電子產品公司合作的，剛好還缺個公司代表——上面已經同意了，只要你願意，全力支持。」
君陌看看我，又想了一會。
「知道了，我去。」他輕輕點頭，「小飛，今天實在辛苦你了，趕緊上去休息吧。」
許嵐飛回房以後，客廳有好一陣子靜得嚇人。
小落大概也覺得氣氛不對，丟下玩了半天的玩具鑽進自己的貓窩，兩隻貓眼兒亮亮的，看著外面。
「君陌……你之前說的退出，不是玩笑？」
君陌擦桌子的手頓了頓，繼續。
「海，你剛說過喜歡台上的君陌對不對？」
我點頭，他立刻回以一個大大的笑臉：「那就好，這工作雖然麻煩，但我也挺喜歡的，做下去沒什麼不好。至於退出娛樂圈什麼的，你就把它當成我一時沒睡醒說的夢話，等實在沒辦法時再考慮吧。」
「我明白了，不過你也別太勉強自己。」
君陌聽了兩眼放光，丟下抹布就直接撲過來：「海，你這麼關心我，太感動了！」
還沒到跟前，被我用抱枕砸臉上。
「別偷懶，要感動先把碗收拾了再說。」
這一趟去的地方比較偏遠，公司為了襯托君陌的形象，特意精簡人員，連許嵐飛都不在組成隊伍裡——當然其中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幾天來臨時擬定計劃的超負荷工作把他累垮了，出發前一天疲勞過度在會議上直接撲地，由救護車接進了醫院。
「這次還真有獨身一人的感覺。」君陌背著個運動背包，手上拖著行李箱，對我歎口氣。
沒辦法，誰讓我這不爭氣的右手仍然處於恢復階段。他堅決不同意我跟著，自己隨便收拾了點東西，連車都不讓我上，執意自己過去。
「其實我手早就沒事了……」
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想都別想，去那地方不是旅遊，山裡很潮，萬一不小心再惹到你這手留點後遺症怎麼辦？你還真打算一輩子不做家務是不是？」
我笑：「這主意其實不錯，反正你會做。」
「沒門，趁著我出去這段時間趕緊養好了，」他挑眉，露出個壞笑來，「還有那裡，一個禮拜夠用了吧？」
「快走吧你！」我一腳把他踹出門，「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君陌笑嘻嘻地揮揮手，留了一個背影給我。
新車還是黑色。我看著他上了車，慢慢開出大門。
那天陽光明媚，可春寒還未褪淨，穿著單衣站在門口，隱隱的有些冷。
君陌走了之後家裡驟然靜下來。
許嵐飛還在醫院住著，許翼除了在何菁那邊繼續擔任保鏢，其他時間都跑去醫院陪著，至少這幾天都只剩我一個人守著這空蕩蕩的大房子。
小落趴在沙發上打瞌睡，四腳伸得老遠，一點也沒有普通貓咪的優雅矜持，偶爾還會翻翻身，四仰八叉地呼嚕嚕睡得香。
我無聊地坐它旁邊，伸手戳它耳朵尖。
小巧的貓耳每戳兩下就抖抖，我玩上癮，把小落給戳煩了，睜眼喵的一聲就跳下地，扭頭特鄙視地看我一眼，回窩繼續補眠。
得，這回真沒人理我了……這剩下的幾天怎麼熬？
又對著脖子上的石頭發呆。
淺藍色的霧氣蔓在石頭內部，單從裝飾角度，真的很漂亮。
之前的鏈子被江霆扯壞了，我特意去買了條黑繩穿好，依舊掛在脖子上。
君陌有問過這是幹什麼的，我只說是一個很難見面的朋友送的臨別贈禮。
不知艾萊和伊晗那邊最近怎樣，有心回去看看，但法術記得，卻再沒有能與之匹配的魔力。
如果還有哪怕一星半點的力量殘留，現在至少還能看看君陌在幹什麼。
大概剛上火車。
下意識抬頭看看表，然後嘲笑自己沉不住氣。
這才分開不到一個小時，居然就耐不住寂寞了？
翻個身，學小落滾在沙發上，繼續對著雪白天花板上的吊燈發呆。
對了，江霆現在還在拘留所借住吧？
那天我和君陌在浴室裡瘋的時候（某月：……好意思說），許嵐飛順手報了警。
我上網查過，非法拘禁他人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具有毆打、侮辱情節的，從重處罰。
當然，所謂的侮辱情節為了這張臉皮我也不會說出去，只用一條骨折的胳膊當證據算了。
事後知道了，倒覺得鬱悶。江霆那幾天虐待我的事還沒報復回來，進了警局也就意味著我不能公然動私刑……這下想找人發洩一下順便消磨時間都沒地兒了。
想想這幾天會是怎樣無聊的日子，越來越坐不住，於是猛地坐起來——去洛之館，拖莫雨出來調Blood給我喝。
「你從中午坐這裡，已經歎氣12次了，洛之館就這麼無聊？」
我懶得起來，繼續趴在吧台上晃著手裡猩紅的液體。
「確實很無聊，可我真的找不到其他可去的地方了。」
莫雨揉揉額頭，把手裡的瓶瓶罐罐一一復位。
旁邊的少年見他收拾好，立刻上來抓人。
「好了好了，今天你是白班吧？現在五點，回去換衣服走人了。」
莫雨被他拽得幾乎一個踉蹌，只能任他拖著走，衝我擺擺手算道別了。
再看看周圍，雖然時間還早，但因為週末的關係，一對對神色親密的情人或小聚的朋友充斥了視野，除了我，整個大廳居然再沒有獨自一人的。
君陌走了也有四天，算算時間，現在大概應該踏上回程了。
電視報紙上確實有些關於他這次活動的報道，不過相對低調，反倒是網上的討論熱烈，觀點繼續兩級分化，支持的比例稍稍高於之前。
許嵐飛昨天出院，可還帶回家一個面癱的尾巴，這兩人似乎受了什麼刺激，一改往日的平淡相處方式，整天甜甜蜜蜜的害我連眼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出了房間就坐臥不寧，把自己關在屋裡又除了睡覺實在沒事可幹，於是只能來這裡消磨時光。
手機在口袋裡鬧騰起來。
這個時間會是誰？
看了眼屏幕，我像被通了電的兔子，蹭地一下子就蹦起來。
「這麼慢，做什麼呢？」電話裡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突然喉嚨堵得厲害，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喂，怎麼不說話？不會正爬牆讓我給逮著了吧？」
「你才爬牆！」我不小心吼出來，於是整個大廳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吧台，片刻之後哄堂大笑。
君陌估計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也悶笑了好半天。
我臉紅得像個猴子屁X，惱羞成怒地威脅：「你打電話回來就是為了拿我消遣？再笑我掛了。」
「別別，我錯了還不行……這幾天一直在山溝裡連信號都沒有，這上了火車，好不容易電話能打通了……」
我哼一聲，手指勉強從紅色的掛機鍵上挪開。
「那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君陌呼了一口氣：「別說這麼難聽，好歹我也受了這麼些天的摧殘。現在上了火車，最快也還得10多個小時，實在忍不住了才給你打電話。」
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個弧度出來，可面子上還過不去：「不過才四天就受不了了，我可是給人關了……」
半個月。
這三個字沒說出來，直接嚥回肚子裡。
那段時間難受的不僅僅是我，要真說擔心，君陌絕對是被逼到抓狂的邊緣。
他一直耿耿於懷，這時候提起來我算是失言了。
「喂，回來想吃什麼？」忙轉移話題，「慶功宴沒有，不過弄點簡單的我還可以。」
「你手怎麼樣？」
「沒什麼事了，所以放心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進廚房。」
君陌咳嗽一聲，半天才說：「不進就不進……小飛呢，也出院了？」
「昨天，不過把翼也帶回來了……現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在家裡呆著，你快回來吧，燈泡怎麼也要兩隻才足夠亮。」
「不對，我回去那可不是倆燈泡，」他的聲音帶著笑意，由無線信號從遙遠的地方傳到我耳邊，「是四個，他們也是我們的燈泡不是麼？」
「好吧，那就四個，省電。」
「海……」
「什麼？」
片刻沉默之後，君陌突然很輕地叫我的名字。
「其實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像你似的，突然失蹤，你能等我多久……或者說，能記得我多久？」
我嚇一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想什麼呢，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沒有，這次挺順利的，就是夜裡都睡不好，半夜醒了就睡不著，然後就開始亂想。」
「你確實是亂想，」如果不是他還在遙遠的火車上，我一定已經一鍋貼拍過去了，「少瞎說些有的沒的，回來之後好好休息，後面工作還多的是。」
君陌笑了笑：「也是，我怎麼突然想這些……」
「明白就好。」長出一口氣，「你還沒說，回來想吃什麼？」
電話那邊一陣忙音。
「君陌？」
我愣了一會，按了結束通話，打回去。
系統音提示：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沒電了？
不對，那樣應該自動關機，提示音會提示「已關機」而不是「無法接通」。
不安慢慢湧上心頭，一旦出現，就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如果我像你似的，突然失蹤，你能等我多久……或者說，能記得我多久？
他的這句話一直在耳邊徘徊，反反覆覆。
等多久？我能等多久？
按住狂跳的心臟，我問自己：如果君陌消失了，我……
問不下去，甚至連想想都不敢。
也許是手機突然壞了？
我試圖安慰自己，拿起一旁的Blood，手一抖，玻璃杯滑落，鮮紅的酒液濺了滿地，如血刺目。
「海？」換好衣服正要回家的莫雨剛好出來，「怎麼了，不舒服？」
「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再也坐不住。
狼狽地丟下酒錢，緊緊攥著電話就往外跑，心跳如擂鼓，到了即使從喉嚨裡蹦出來也不奇怪的地步。
幾步衝到洛之館門外。
跑得太急岔了氣，腰腹一塊抽痛得厲害。
我扶著牆，試圖找回神智的清明。
應該……先和許嵐飛聯繫上。
同行人員我不認識，但許嵐飛手裡應該有他們的聯繫方式。
手顫抖著想點開手機的電話簿，可該死的手指根本就不聽使喚，連續點錯好幾次。
電話鈴音大作。
我緊繃的神經差點斷線。
「抱歉抱歉，剛火車過山洞，突然沒信號怎麼都打不出。」君陌的訕笑傳到大腦皮層時，我腿軟得幾乎站不住，慢慢靠著牆蹲下。
「到家應該是夜裡，隨便弄點什麼給我就行，又不是餓了四天……」他大概沒察覺到我的失常，還興奮地自說自話，「食物無所謂，我比較想吃的是你……」
「君陌。」
「什麼？」
「今晚回來，給我跪遙控器。」
「啥？」
「我是說……」深吸一口氣，冷冷地說，「罰你跪遙控器半個小時，還有跪上之後要保持電視關機。完不成就沒飯吃，你也別想再碰我一根手指頭。」
忘了說，我家電視是任意鍵開啟。
君陌一時忘了說話，連呼吸都屏住了。
「就這樣，我還有事，再見。」
無視那邊傳來的一聲慘叫，我惡狠狠地結束通話。
這是怎麼了，他神經我就跟著他一起瘋？手機在路過山洞時沒有信號是再正常不過的，我居然會為這種小事就慌了……
扶著牆站起來，腿還是脫力的。
很好，他回來罰跪遙控器，頭上加頂一盆水！
「海，現在剛過11點。」
「呃，我知道，是坐久了腿有點僵，站起來活動活動。」乾笑著掩飾，可在接觸許嵐飛略帶笑意的眼睛時徹底破功。
「你剛才已經用過這理由了，就在3分鐘之前。小陌坐的那火車是直達，不晚點的情況下他大概要12點下車，你現在再怎麼急也沒用的。這才分開幾天，就迫不及待想見面了？」
不止臉，這回連耳根都發燙。
「……我知道，可不知怎麼就是坐不住。」
許翼也難得露出調侃的表情，雖然沒說話，可仍然看得我一陣發窘。
「著急就打電話給他吧。」
我也想打啊……想想下午才剛扔下半賭氣的懲罰……老臉不薄，可也沒那麼厚。
「實在不好意思，發短信也好。」許嵐飛玩上了癮，繼續笑瞇瞇地說，「要不我替你打？」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硬著頭皮撥通，把電話放在耳邊。
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我眨眨眼，又不通？
按了，重撥，還是機械化的女聲。
難道又在山洞裡？還是剛好經過某個小山溝，沒信號？
「沒人接？」
我搖搖頭：「打不通，下午時就有一次，大概又過山洞吧。」
許嵐飛原本斜靠在沙發上的身體立刻坐起來。
「不會，現在他們應該已經離山區很遠了……至少這附近沒有信號不通的地方，你等我問問別人。」
他拿過茶几上的手機，按了幾下放在耳邊。
「一個組裡的人，打通了，但是沒人接聽。」
心又懸起來。
許嵐飛皺著眉想了想，再撥了一個號碼，聽了半天，還是沒人接。
「這是怎麼回事……公司明明有要求，工作時間他們的電話都是要求24小時開機而且不能離身的。」
「那會不會……」聲音沙啞，說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會怎樣？這年頭在腦子裡滾了幾滾，居然想不出任何一種可能性。
許嵐飛深吸一口氣，照著我的頭就用力拍下來。
拍得我眼冒金星。
「亂想什麼呢，公司給他們包了一節車廂，我倒覺得有可能是這幾個笨蛋睡迷糊了沒留守夜的，讓人把值錢的東西都給偷了，等我再往公司打電話問問，今天應該有人值班。」
看他再次拿起電話，我除了傻愣愣點頭之外，已經什麼都不會做了。
遙控器就在手邊。
如果他能平安回來，別說遙控器，跪上10個小時針板我都情願。
「小鐵，是我，許嵐飛。麻煩你幫我查一下……」
許嵐飛的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連坐在旁邊的我都能清楚地聽到線路那頭屬於年輕女性的清脆聲音。
她說得很急，音調很高，但並不妨礙我的正常理解。
我的世界一瞬間變成一片空白，就連小落因為拿不到玩具，一爪子抓在我手背上都沒有感覺。
她的話模模糊糊在鼓膜裡過濾，只有一個詞硬生生刺進來，想忽略都做不到。
她說，脫軌。
很多年以後，當我漂泊在遙遠的海外，閒暇時分再試圖回想當時的情景，我發現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
那段記憶是灰濛濛的一片。
甚至連噩夢都算不上。
只記得那種直透進心底的寒。
我呆呆坐著，視線散亂，連聚焦都困難，看什麼都是模糊的。
許嵐飛顯然比我冷靜得多，抓起外套穿上就要往外走。
「海，你先冷靜，在家裡等，保持手機開機，有什麼消息一定要立刻通知我，我去公司看看。」
「我送你。」許翼回頭看了我一眼，也跟著跑出去。
手上隱隱刺痛。
低頭，小落趴在沙發上，兩隻前爪搭在我腿上，長著倒刺的舌頭正舔我手背上滲血的抓痕，見我看它，忙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喵喵叫兩聲，繼續討好似的舔著。
剛才似乎是被它撓了一下。
胡亂揉揉它毛茸茸的腦袋，放回地上，搖晃著站起來。
大概坐的時間長了，居然一陣眩暈。
扶著沙發站穩了。
冷靜……我還不能慌。
手機安靜地躺在沙發上，屏保忽明忽暗地閃著。
現在盼著有消息，又怕有消息，矛盾的心思在腦袋裡炸開了鍋，沒片刻安寧。
突然短信音滴答響了一聲。
抓過來緊緊握著，指尖泛白，卻發現不過是一條移動公司的廣告。
腿一軟幾乎就跪在地上。
不行，再這樣下去君陌回來之前我會把自己給逼瘋。
回想著剛才電話裡女聲所說的，火車脫軌，但還不知道有沒有波及到他所在的那一節車廂不是嗎？
也許真的只是混亂中幾個人只顧著逃生丟了行李也不一定，君陌身手很好，一般情況下至少能自保，絕對不會有事的。
嗯，一定是這樣。
看看表，已經接近午夜，連坐十多個小時的車很辛苦，吃不好睡不好。與其乾坐著，不如先弄點什麼吃的給他。
想起前幾天的特製方便麵，忍不住笑了笑。
我雖然水平也不怎麼樣，但做出的東西總算能入口。
從冰箱翻出些青菜和生肉洗洗，準備做點清淡的。
可惜沒有烤爐，不然就能給他試試我在那個世界最拿手的烤肉了。
正走神，特意放在身邊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我一刀劃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不疼，可湧出的血立刻在菜板上匯成小小一片——無暇顧及。
「海，你那邊有消息嗎？」許嵐飛的語氣一如往常，但在我聽來，分明多了些顫音。
「目前還沒有，公司怎麼樣？」
「現在是緊急會議，招了不少人來，最新的消息……」他頓了頓，說，「那火車脫軌是在傍晚，最後幾節車廂……翻下了山。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現在已經有人趕去現場了。」
「……他們在最後？」
「是，最後一節是我們包下的。」
「我知道了，謝謝，小飛。」
他還想說什麼，我直接切斷通話。
看著指尖漸漸凝了的血，我用自己都難以想像的冷靜把電話放在一邊，擦了擦菜板和刀上的血跡，繼續做飯。
冒著熱氣的食物上了桌，我木然地坐了一會，時鐘已經指向凌晨1點。
深吸一口氣，幾步上了樓梯，回房鎖好門，連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
一片純粹的黑暗裡，只有脖子上的石頭略泛起瑩瑩的光。
對我來說，這已經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用力擠剛才劃破的地方，把血滴在淡藍的石頭上，那光芒驟然一閃，又立刻暗下來，變回了灰色。
捏著微溫的石頭，掌心裡滿是冷汗。
在寂靜的黑暗裡等待，時間像被誰刻意拉長了，凝固不變。
「海，發生了什麼，這麼急著抓我們過來。伊晗剛好有事，所以我自己來看看。」
身後輕聲的呼喚，讓強裝出來的堅強外殼立刻潰散，化成水漬，沿著面頰延伸到下頜，砸向地毯。
與夜融成了一色的身影移到我面前，玉石一樣的瞳閃過瞬間訝異。
「艾萊，幫我。」
抓著他的衣服，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完全聽不出本音。
艾萊嚇了一跳，忙點頭，黑暗裡白生生的手指胡亂抹著我臉上的濕痕。
「我一定盡力，先告訴我什麼事？」
「你記得那次在你設的空間外吵吵嚷嚷的傢伙嗎？幫我找他……幫我把他揪出來。」
「那個人？我大概還記得……」艾萊想了想，問，「他身上有沒有帶著特別的，有你氣息的什麼東西？」
我被問得一愣，這才發現，好像真的什麼都沒有。
「沒有……我只知道，傍晚的時候，他坐的火車脫軌，車廂翻下山……現在生死不明。」
艾萊想了想，給了我一個小小的擁抱。
屬於人類的溫度很快蔓了一身。
「沒關係，脫軌的話肯定有騷動，範圍小多了。我現在就去找，就算生死不明我這個半殘廢祭祀也盡量跟閻王搶人回來，你安心等消息，不許胡思亂想。」
「好。」
柔韌的身體在我懷裡散成了一片黑霧，又歸於虛無。
慢慢走向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漆黑的夜空只有群星閃耀，沒有月光。
春夜，仍然冷得刺骨。
那夜對我來說，大概是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夜，事後回想起來，我真不知自己是怎麼壓抑下狂亂的心情，度過了那幾個小時。
在窗邊站了很久，直到嘰嘰喳喳的鳥鳴響起，天際泛起了濛濛的白。
房間裡的座機鬧騰起來，我扭頭想去拿聽筒，腳一動，麻木得沒了知覺，直挺挺就摔在地毯上。
顧不上撞疼的右手，手腳並用挪到床邊，抓起電話。
「海……拜託你別嚇人。」許嵐飛長長出了一口氣，「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我還以為你也遭遇什麼意外了。」
對了……我剛才好像把手機丟在廚房。
「抱歉小飛，我沒聽見。」抓著聽筒的手不覺用力，猶豫了一會，才問，「情況……怎麼樣？」
「人是找到了，只不過……」他明顯想了想，終於還是說，「現在已經送到最近的醫院，你收拾一下到公司來，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知道了，我馬上到。」
扔下電話，用力揉揉麻木的腳，站起來就衝下樓。
桌上的飯菜早就涼透了。
沒關係，這種東西可以再做，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君陌，等我。
「在盡頭那間，」中年護士看看我們，又不放心地叮囑一句，「還有，傷者現在麻醉著還沒醒，你們人別進去太多，動作輕點。」
許嵐飛道謝，我則無視了身後另外兩個工作人員，直衝那間屋子奔過去。
滿眼的雪白，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床上的人被包得很嚴，木乃伊也不過如此。
原本足以吸引任何人目光的俊逸容貌給繃帶纏了個嚴實，只露出暗淡的唇和一隻左眼，微微合著，睫羽隨呼吸輕顫。
被子外的手上有些劃傷，手背連接著的輸液管子裡透明的液體無聲無息地流著。
握上去，溫熱的。
許嵐飛在後面輕輕歎了口氣。
「沒有生命危險吧？」
「已經平穩了，右側胳膊肋骨有好幾處骨折，臉上更……據說是剛好被扭曲的車窗劃下了一層皮，右眼劃得深了也沒辦法恢復，如果沒有一個熱心幫忙的路人碰巧發現他被壓在亂七八糟的行李下面，小陌大概……」
他把後半句嚥回去。
「我知道。」拽過旁邊的椅子坐下，手肘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睡得很沉的人，「活著就好，其他的也沒什麼。」
君陌不會唱歌，成名完全是靠演技和完美的外形。現在毀成了這樣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恢復了。
許嵐飛站在旁邊，還想說什麼，被我打斷：「你放心，不管他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走。臉毀了不能繼續演戲也沒關係，我養得起。」
「這話小陌聽見會哭的。」
「沒關係，就算他哭死我也不放手，這輩子我算纏上他了，想毀個容就把我踹了，沒戲。」
許嵐飛輕笑，說：「海，真的很謝謝你。」
我握著君陌的手緊了緊：「這話我還是比較想聽他自己說。」
「那就等他醒了，自己跟你道謝。」
「臉色很差。」
許嵐飛被抓去開會商量善後，我正靠在床頭桌打盹，艾萊的臉毫無預兆地湊過來，嚇得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啊，不好意思，嚇著你了，」他忙一把拽住我，「情況怎麼樣？」
「還好，已經脫離危險了，小飛說的那個熱心的路人是你吧？謝謝。」
艾萊露出苦笑來：「你就別謝了，我現在只後悔那點可憐的治療能力，當初怎麼就不好好學學，每次到用的時候都力不從心。」
「畢竟不是擅長的部分，現在能讓他保住一條命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如果能把修勒帶到這邊來也許能幫他恢復個七八成……」艾萊小聲嘟囔，「那孩子最近跑哪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搖頭：「真的，艾萊，你幫我已經夠多了。修勒畢竟是在菲魯身邊，別去冒險。這樣已經很好了……」
艾萊皺著眉想了半天，說：「可這個樣子，實在是太……我擔心他醒了以後受不了打擊。」
「這你放心，有我在。快回去吧，再霸佔你我怕伊晗過來追殺我，以前打不過他，現在更沒希望了。」
他笑了笑，又留了塊水晶給我：「放心，他要敢動你一根手指頭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這是我的魔力結晶，如果傷情有變化，用它應該多少有點效果。」
我接過來，床上的人動了動，氣息突然一亂。
「好像要醒了，我先走比較好，免得引起騷動，」艾萊拉好自己純黑的披風，笑著說，「海要保重，拖垮了身體可就沒人照顧他了。」
「會的，你和伊晗也是，保重。」
他的身影在空氣裡消散的同時，君陌的左眼略顫，張開。
「歡迎回來。」我湊上前，手撐在他頭兩側，「你再不醒，我就真想揍人了。」
君陌視線有些朦朧，閉了閉，再睜開時恢復了清明。
「脖子上也有傷，先不許說話，安靜聽著。」
雖然大半張臉都給包起來，但他的左眼和唇仍彎起淺淺的弧度。
腦海裡浮現出平日裡他略帶著幾分痞的慵懶笑容來，於是鼻子有些發酸。
深吸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說：「自己應該明白吧，被鐵片扯下一層皮，臉糟蹋成這樣，不退出演藝圈是不可能的。」
他神色稍暗。
過了許久，幾不可查地點點頭。
「你問過我，如過你失蹤我會等多久，對不對？」把玩著他枕邊的長髮，我輕輕問。
「那我現在告訴你，別說一天、一小時，就連一分鐘我都不會等。」他身體明顯一僵，乾裂的唇張合著，被我按住，只能從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
「少給我來這套，你要敢走，我才不等，絕對死死纏著你，想甩都沒戲！」
黑沉沉的眸子驟然亮起來。
「不過是張臉，又不是十七八歲把臉看成天的小女孩，你要敢自怨自艾看我不扁死你。」
君陌眨眨眼，幽深的瞳像水泡過的上好玉石，清澈溫潤。
「所以，給我做好心理準備，先不提現在這樣子沒機會，就算以後能整形整成絕世美男子，我也保證你這輩子沒機會再去勾搭漂亮的小男生小女生，老老實實的，別想爬牆聽見沒？」
他笑得眉眼彎彎，還插著針頭的左手放在我腰上，明明應該沒什麼力氣，卻把我攬得緊緊的。
我俯下身，在他唇上輕點。
「雖然還是很想讓你跪遙控器，可看你活著回來也不容易……免了。這是利息，想要本金趕緊給我恢復，自己來拿。」
乾燥破皮的嘴唇扎得厲害，忍不住輕輕含住，讓粗糙的死皮變得柔軟。
直起身，把腰上的手拿下來握著：「現在安心再睡一會，等麻醉過了還有得受，我就在旁邊。」
他嘴角噙著笑，聽話地閉上眼，交握的手稍稍用力，握緊了，再沒放開。
「我的天，你怎麼爬起來了，趕緊給我回去躺著！」
我抱著小落剛進門，就見君陌扶牆站著。
趕緊把手裡的肥貓扔地上，幾步過去小心拉他坐回床上。
「一直躺著煩都煩死，我活動活動。」
他聲音依然沙啞，額上小片光滑的皮膚微微浸出汗來。
右臉顏色比剛拆繃帶時淺了不少，淡紅色的新生組織並不平整，乍一看實在嚇人。右眼也毀了，只左邊晶亮的眸子還閃著熟悉的光芒。
先前的慈善活動報道和火車脫軌消息基本上同時出現在各大媒體八卦版。輿論裡歎息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哭得死去活來的什麼樣的都有，甚至還有忠實粉絲跳出來大罵都怪我不要臉勾搭他們的偶像，君陌算是為了我才出的這場事故。在網上隨便翻了幾條，笑笑，就關了電腦。
別人怎麼想，關我屁事？
也許君陌自打認識了我確實就沒什麼好事，三天一小傷五天一重傷，名聲被我毀了最後就連前途都毀了。
但他認定了我，我也認定了他，這樣夠不夠？
抱著滿身是傷的君陌哭天搶地都是我不好要沒有我你就不會弄成這樣讓我替你吧我用自己的血還你等等等等……這是狗血言情電視劇女主角才會幹的事，我沒興趣客串。
也因為那是對君陌的一種侮辱。
伸手輕輕摸過凹凸不平的疤痕。
傷情穩定之後，君陌就被悄悄地從那小醫院轉送回本市，也沒回先前的住處，而是另找了個僻靜的住宅區落腳。
許嵐飛帶來了公司那邊的消息，是早就預料到的解約，外加一筆還算厚道的安撫費。
還有些善後事宜需要解決，於是每天充當保姆的就是我這個基本上沒照顧過人的半吊子。
乾燥溫暖的手抓住我的。
「怎麼，看這一臉疤不爽了，打算甩了我？」他確實在笑，但眼裡帶了一絲不安——雖然藏得深，一閃而過。
輕哼：「別給你自己想爬牆找借口。」
他果然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又露出招牌欠扁笑容來：「那也說不定，除非你把上次欠著的帳還上，才那麼點利息連牙縫都不夠塞的。」
「就你現在的小身板能幹啥？」鄙視地瞄他一眼，「想要自己拿，前提是你能先把路走穩當了，經得起折騰。」
君陌嘿嘿一笑：「我這不正鍛煉嘛，就是正常人在床上趟一個月也全身發軟，活動一下恢復得比較快。」
「你悠著點，粉碎性骨折可沒那麼快，萬一長錯位了那以後可就是羅圈腿。」
小落蹭地竄上了床，趨勢直追像加菲貓發展的身子扭扭地挨著君陌裝可愛。
這貓……近幾個月來越發肥了，跟洛之館門外可憐兮兮的小東西簡直有天壤之別。
「海……」
「什麼？」正邊看菜譜邊和鍋碗瓢盆搏鬥時只聽見他叫我名字，忙扭頭，「你剛說啥？要不急的話等會再說。」
呃，下一部好像要放醬油來的……醬油快沒了，晚上去買。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圈住腰，嚇得我差點把醬油瓶子扔鍋裡。
「你怎麼又下來了，回床上躺著！」
「不要，再躺下去我怕變殭屍。」那手緊勒著，我掙了兩下，沒掙開，只好隨他去了。
小火慢燉中。
呼一口氣，扭頭：「你剛才說什麼？開著排風我沒聽見。」
「其實……」君陌很難得吞吞吐吐地吭哧了一陣子，小聲問，「海爸媽都還在世吧？用不用定期回去看看？」
我被這問題問得一愣。
自從上了這身，還真沒考慮過張海的父母。不過他是有個弟弟的，而且貌似屬於乖巧伶俐型，養老送終應該不用我考慮。
「沒，從離家那天就沒再聯繫過了，我以後也不打算回去，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他看看我，又說：「你知道吧，我爸媽離了婚之後各顧各的，一個去了深圳一個嫁到國外，也都算跟我沒關係了。」
我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到底想說什麼？別吊人胃口。」
「我這些年存了不少錢，外加公司解約時給的遣散費……跟我去瑞典吧。」
啥？
身後的鍋裡食物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襯得狹小的廚房更寂靜。
見我一時處於呆滯狀態，君陌笑了笑，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去那邊生活，然後我們可以領證了。」
「稍等，你確定你沒發燒說胡話？」伸手摸摸他額頭，被抓住了放在胸口。
「沒有，其實我一直在考慮移民，找個可以允許我們登記結婚的國家，跟公司解約是個好機會。這幾天特意上網查了一下允許同性結婚的國家的移民方法，如果去瑞典，只需要利用投資移民，註冊一個不少於11萬人民幣的公司再遞交申請就行了，法人可以是2個人，另外再找個有合法居住權的董事會成員——很方便。那邊的社會福利很好，就算我們不收養孩子也不用擔心養老問題，既然你不想搬回去父母身邊，就跟我走吧。」
我用了挺長一段時間才一點點反應過來他剛剛說了什麼。
君陌安靜看著我，僅剩的一隻眼睛裡溢出淡淡的期待。
「你不是開玩笑的？」
「絕對不是。」
瑞典允許同性結婚。
在這之前，我沒想過。但是這時候聽他提起，卻有致命的吸引力。
找個安靜的地方，沒有人認識我們，君陌不再是被盯得死死的公眾人物，兩個人隨便開一家小酒吧或者咖啡館什麼的，每天膩在一起，過一個平淡的人生……
就像隱居的伊晗和艾萊。
真的，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怎麼，捨不得這裡？」他誤以為我還在猶豫，調侃道，「我查過了，那邊英語也可以通用，日常交流用語我沒問題，不用擔心語言不通。」
我搖頭，抓著他的胳膊問：「我再問一遍，你決定了？」
君陌眼睛亮亮的，沒說話，只用力點點頭。
「好，我跟你走。」
他唇角漾起個笑來，左眼彎彎，依然俊美得如同希臘神話中的神祇。
古老的鍾塔已經被多年的風沙洗去了表面的浮華，四方的身體敦敦厚厚地矗立在寧靜的小鎮。面前是一片廣闊的草坪，剛剛能沒過腳面的淺草在陣陣清風的吹拂下起伏，宛如淺綠的波浪。
青草的清香撲面而來。
深吸一口氣，還沒呼出來，脖子突然被勒住，力氣不大，貼過來的人體有熟悉的味道。
「你又偷懶，東西也不收拾就跑出來吹風，明天就要開業了屋裡還堆得亂七八糟，不想掙錢了？」
掙開，乾脆直接躺在草地上。
「在某人殘廢的一段時間我可沒少幹活，反正你早就活蹦亂跳了，多幹點有利於體力鍛煉。」
君陌露出恐怖的表情，半邊俊朗半邊猙獰的臉懸在我頭頂，擺明了要嚇唬人。
可惜我早就看慣了，不吃這一套。
伸手拍拍他右頰，稍微用力推得遠點，繼續享受我的日光浴。
左手被抓住，中指微涼，套上了什麼東西。
略奇怪地睜眼，小小的金屬環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
「明天開業，肯定有不少人來……」君陌別開眼睛，不知是不是天氣熱又陽光直曬的關係，臉居然有些紅，「套上這個省得麻煩。」
我詫異，一挺身坐起來。
「左手沒錯，可為什麼是中指，明明應該無名指吧？」
他臉更紅，猶豫著說：「……還沒拿到居住權，也不能登記……萬一你不打算去領證呢……」
我於是愣了足足有半分鐘。
爆笑。
笑得眼淚嘩嘩往下流。
君陌被我笑呆了，連按著我肩膀的姿勢都沒動，雕像似的懸空了N久。
「你……你這個笨蛋……」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揉著抽搐的肚子艱難地說，「我要不想……跟你登記結……婚，大老遠的跑瑞典來……幹嘛啊？！」
用袖子擦擦擠出來的眼淚，再看看兀自呆立的某人，我慢慢退下中指上小小的戒指，套上無名指。
尺寸稍微大了些，不過小心點應該不會掉。
「這回放心了？」
伸手在他眼前晃，被一把抓住了按在地上，整個人給壓了個嚴實，連肺裡的空氣都擠出去了，差點窒息。
「喂，你自己也套一個吧。」兩唇廝磨的間隙，我問他。
「沒準備，反正你不用擔心我會被誰給拐跑了。」
「那可不一定，有備無患，等會我就去買一個，最近的首飾店在哪？」
他挑了挑眉，露出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壞笑來。
「你知道也沒用，反正一會肯定起不了身，還是我去買吧。」
「喂你什麼意思……」
後面的話……呃，好吧，被某人堵住了……
什麼？後來怎樣？
搖搖手，不給你們看。
奸笑。
（總之不止買戒指，就連第二天某人都沒能爬起床。）
全文完

無責任惡搞番外——海的反攻

話說，這個故事發生在某個寒冷的冬日。
農曆臘月二十八，年關將近。
海與君陌的瑞典生活已經經歷了平平淡淡的四年，國內關於某明星的同性戀宣言和毀容退出娛樂圈的新聞早就被鋪天蓋地的新鮮八卦埋到了北冰洋深處。
塵埃落定，多少有些思念故土的兩人決定回國過個年。
剛出了大廳，迎面撲來的一道黑色人影幾乎把海撲了個跟頭。
「真沒想到，何菁你也會走這條路。」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對著來接飛機的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露出懷念的笑容來，「女大十八變，果然越來越漂亮了。」
何菁穿著黑色風衣，脖子上繫了條暗紅的絲質圍巾，與數年前的小公主形象相差甚遠，平添了幾分成熟的嫵媚。只是這時在許久不見的朋友面前又回復了天真俏皮，小嘴一扁，左頰現出一個小小的酒窩：「當然，我現在可也算知名人士了。」
「小飛小翼這下子倒是兄弟檔，都成小公主的手下了？」
君陌習慣性地壓了壓鴨舌帽的帽簷。
兩人在國外的咖啡館生意不錯，後來又開了幾間連鎖店，增加了茶道類的服務，有了些積蓄，在海的強烈要求下，君陌臉上的傷痕經過幾次外科整形手術，現在已經不像四年前那般猙獰，外翻的皮肉平整了許多，連顏色都淡了。
「嘻，君陌你這一走，留了個超棒的經紀人給我，說起來真要謝謝你的∼」
「那種魔鬼經紀人你也覺得好啊？」
旁邊另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插進來：「不好意思，我確實很魔鬼，但那只是針對某些實在很難纏的藝人。」
君陌一瞬間嚇得幾乎跳起來，腳踩凌波微步，連退好遠。
也由此可見，這人多年形成的習慣沒那麼容易改變，咳。
「還麻煩小飛出來接，君陌果然面子大。」海笑著拍拍熟人的肩膀，順便隨手拉住某個轉身就想逃跑的丟人傢伙。
何菁縮了縮脖子，邊吸著鼻子邊提議：「別在這兒乾站著，這幾天風大，很冷的，上車慢慢說。」
車子停在那棟市郊的住宅前，一直和何菁有說有笑的君陌下了車，有一瞬的沉默。
「怎麼，又開始憂鬱了？」海在後面戳戳他的腰，悶笑道，「你不是一向都沒心沒肺的？」
「你才沒心沒肺……」君陌小聲嘟囔，「怎麼說也是我們最開始的住在一起的地方，難道就不能有點懷念嗎？」
海笑出聲來：「是是，我沒想到原來你也會有懷念這種東西，不過再不進去恐怕你還能重溫在國內醫院治感冒的經歷，不想明早爬不起來就別在風口站著，走了。」
「這房子從你們走了之後就沒動過，前兩天才請人打掃了一遍。」許嵐飛邊說邊推開門，冷不防一大團黑白相間的毛球迎面撲來，他像早有準備似的，身體稍稍一歪，那團「東西」就整個撲到了君陌臉上。
揉著臉上新鮮出爐的貓爪印，君陌恨恨地夾了一筷子羊肉扔進自己碗裡，用力地嚼啊嚼，彷彿他正在嚼的是那只趴在海腿上撒嬌的一臉幸福的肥貓。
「果然動物是最戀舊的，百養了它這麼長時間，居然一見老主人連理都不理我了。」何菁半真半假地歎口氣，又瞥一眼右手邊黏在一起的兩人——確切地說，大塊頭許翼粘著嬌小的許嵐飛。
左邊的君陌戳戳她，悄聲問：「他們兩個又受什麼刺激了？幾年不見居然這麼開放。」
「一直都是這樣的好吧……」何菁立刻來了精神，抓著他就開始大吐苦水，「你不知道，自從小飛辭了那邊的工作到我這邊來，翼就寸步不離他周圍，差點連上廁所都一起去，真不知道到底是誰雇的他做保鏢——雖然看他們倆一起確實還算蠻養眼的。」
「只付了經紀人和保鏢的錢，順便附帶了養眼作用，其實你還是賺的。」海也往這邊湊了湊，露出些許狡黠的笑來。
三人笑得太過高興，結果忽略了另一邊天使臉魔鬼心的某人若有所思的視線。
「小菁。」
「什麼？」正沉浸於YY場面回憶的大小姐絲毫未覺危險臨近，隨口答了一句。
許嵐飛也淺笑，週身散發出的暗黑氣場卻讓在場諸人包括肥貓小落都縮了縮脖子，剛剛還熱火朝天地吃著火鍋，冷不丁陰寒從背上泛起，驟然安靜下來。
「我剛接到通知，明天早上7點參加電台的夢之聲節目錄製；中午討論兩部新片的檔期安排，必要的話可以同時進行，反正拍攝地點相隔不遠，開車也就四個多小時；下午的工作照常，繼續錄你的新專輯；晚上有個娛樂節目想請你去做臨時嘉賓，我剛剛也幫你接了……所以為了明天的工作時能保證精力充沛，你今天還是不要太興奮，早點回去睡比較好。」
許嵐飛薄薄的兩片唇間炒豆子似的蹦出這麼一連串的「噩耗」震得何菁連哀號都發不出，立刻面如死灰。
君陌很沒義氣地撫了撫胸口，湊到海耳邊小聲說：「還好已經不歸小飛管，簡直就是惡魔。」
「君陌和海也在飛機上折騰挺久，時間不早了，還是早點休息吧。」許嵐飛站起身就拿衣服，突然像想起了什麼，扭頭又補上一句，「對了，這房子空了幾年一直沒交供暖費，你們回來得又突然，我沒準備，今晚就稍微將就一下，明天記得去買個電暖氣吧。」
於是面如死灰X3。
始作俑者毫不在意，拉著旁邊面癱的大個子收拾東西抱起肥貓就準備走人。
「小飛他……絕對是故意的！記得買電，怎麼就不多買個電暖氣回來……」在被窩裡凍得哆嗦不斷的君陌咬牙切齒抱怨道。
隨手關了床頭橘色的燈，滿室除了窗簾空隙流瀉進來的那一抹銀白的月色，再無其他光源，視線立刻朦朧起來。
旁邊有溫暖的人體躺上來，君陌習慣性地把人擁在懷裡——果然兩個人要比一個人暖和得多。
「很冷？」海呼出的熱氣吹在脖子上，君陌只覺得頭皮都有點發麻，「用不用我幫你暖和一下？反正出來時你答應的事還沒做到。」
「呵呵，不用不用，兩個人一起睡好多了，今天有點累，早睡吧。」
開玩笑，雖然兩人貼的近，多少有點蠢蠢欲動，可如果點頭君陌就是白癡一個——雖然他很多時候算不上聰明，特別是回國前夕一時恍惚不知怎麼的就簽了喪權辱國的條例——如果海肯陪他回來看看，他就得老老實實躺在下面讓人壓一回。
「怎麼會，你剛才不是還很有精神的。」海亮晶晶的眸子在夜裡看來很像貓科動物的眼睛，輕輕一翻身，就把全身僵硬的君陌壓在下面。
「海，打個商量，其實今天我……」話沒說完，微涼的唇貼上來，把後半句壓回喉嚨裡。
那是一個長長的，但卻清淺的吻。
「如果你敢說話不算數，回去看我不拿榴蓮來讓你跪。」
君陌原本還想說什麼，聽了這句，立時噤聲。
上回他不小心干了點壞事——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把手機號給了一個常來泡吧的小姑娘，誰知道人家完全無視他那半張恐怖的臉，一門心思要玩情人遊戲——海真的拿出電視遙控器要他跪（具體方法敬請參見本文第二十五章），雖然只10多分鐘，向來以體力身手為自的某人足足腰酸腿疼了一個多禮拜。
跪榴蓮……抖。
海顯然很滿意君陌的配合，俯身繼續品嚐期待了4年多的美味，一時間滿室儘是壓低了的曖昧喘息。
「什麼聲……音？」君陌勉強逼回衝到喉口的怪音，用力推了推上方的海，光滑的肩上滲出汗來，觸手更滑膩。
「什麼也沒有，別想轉移話題。」海也算成精狐狸一隻，怎麼可能上當，繼續自己的探索大業。
君陌抹了把額上的汗，忙按住他的手：「真的，你仔細聽，是樓下。」
寂靜的夜裡，確實有極輕的「卡卡」聲，像什麼動物用尖爪磨護欄的聲音。
不是野貓。
海慢慢撐起身，肩頭的被子滑到腰間，雪白的身體在月色映襯下看得君陌嗓子發緊，咕嚕一聲嚥了口唾沫。
有規律的金屬摩擦聲，伴隨著不容錯認的陌生人類氣息。
「如果我沒猜錯，有可能是小偷。」
「啥？」君陌怔了怔，顯然沒想到這種向來是報紙電視上的新鮮事能發生在自己家，「可我們剛才還在樓下吃飯來的，很明顯有人回來，哪有這麼大膽的賊？」
海用看白癡似的表情瞥他一眼，拿過睡衣來披上：「這麼大的房子空了幾年，又是年關將近，來一兩個粗心或者膽大的沒啥稀奇，我下去看看，雖然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也不能隨他折騰。」
君陌也若有所思地撿起地上的睡衣，突然拉住海：「等等，我想起個好玩的。」
「好玩的？」海見他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嘴角甚至勾起個奸奸的笑來，估計是沒想什麼好主意。
決定看熱鬧了。
粗心的闖入者其實是外地來的打工一族，回家的車票都買好了，琢磨著臨走再多弄點錢好過年，就瞄上了據說空了幾年的大房子。
回家的前一晚動手剛好。
踩了幾天的點兒，估計好動手的位置，他回去準備工具，完全忘了闖空門的大忌——計劃潛入的當天至少應該多蹲上幾個小時才對。
門口的對講設施雖然完好，但小指粗細的鐵柵欄肯定抗不過銳利的銼刀，闖進來的過程比預計的更簡單。
院子裡沒燈，靠著宅前的路燈和月光，他一邊用從路邊小攤買的玻璃切割刀，一邊輕鬆地想，光廳裡那台大得嚇人的背投電視就能值不少錢，這回可真算衣錦還鄉了。
打著如意算盤的他輕手輕腳地把切下的玻璃吸出來放在一旁，手伸進去開了鎖，貓著腰跳進去，回神關窗戶時，手突然定在了半空。
剛才……似乎……
轉頭的一剎那，眼角好像掃到了什麼，是黑暗裡的一抹慘白，飄飄忽忽的。
深吸一口氣，他開始笑自己胡思亂想。這都什麼年代了，哪來那麼多妖魔鬼怪，再說，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鬼怕惡人嗎？自己從來不是什麼好人，有什麼可怕的。
自我安慰了這麼幾句，把工具拿好，大大方方地轉身——
視線大半給一張陌生的臉佔據了。
單看左邊，皮膚光滑，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端正得很。
可右邊，嫩紅色的傷疤爬滿了所有□的部分，配著猩紅的還在往下滴落的液體，外加嘴角咧開的詭秘笑意，完完全全就是他心目中最正統的惡鬼形象。
「嗷！！！！」
那棟放置了幾年的空宅子突然在某個靜夜裡傳出恐怖的嚎叫聲，被周圍還沒入睡的住戶聽到，添油加醋地傳播，於是新一代鬼屋就此掛牌，這一片也成為年輕人喜愛的試膽場所——當然，這些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還是讓我們回到君陌扮鬼嚇跑小偷的這個晚上。
海嘴角掛著無奈的笑，用溫熱的濕毛巾幫君陌擦去臉上殘存的紅墨水。
放了四年，這墨水居然還沒完全幹掉，質量真不錯。
「這人反應真沒趣，我以為他怎麼也應該嚇癱的，居然還能拔腿就跑。」
海輕哼一聲，把毛巾扔回茶几。
「有趣又怎麼樣？萬一真嚇暈了還得打120叫救護車，回國第一天就想上早報社會版頭條？你不怕麻煩也別拖累我。」
被弄破的玻璃對著客廳，1月的冷風灌進來，兩人都小小打了個寒戰。
「回去了，再坐下去要感冒。」海站起來，隨意披在身上的睡衣散開了些，露出一小塊雪白的頸子和鎖骨，在朦朧的夜色裡泛著誘人的光澤。
那首歌怎麼唱的來著？
對了，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
所以狼才會在午夜時分的月光照耀下化身為狼人。
「啊，君陌你幹什麼……」
透過破損的玻璃，月光流瀉進室內，隱約可見沙發上交纏的人影，而投射在地面的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團，再沒人分得開。
「呃，海……你真的要買這個？」
「不然上飛機前幾小時特意跑出來幹嘛？老闆，麻煩幫挑一個榴蓮，要大一點的。」
海左手行李箱，右手一袋散發著怪味的水果，無視身後被主人遺棄了的大型犬一般垂頭喪氣的某人，氣鼓鼓地上了飛機。
君陌抓抓頭，輕歎一口氣，可回想起那晚身下人意亂情迷時無意識顯露出的妖媚，一抹滿足的笑意還是爬上了嘴角。
反攻？
依然任重而道遠。


平凡耽美狼的幻想奏鳴 【http://21810.jjwxc.net】
作者: 楓仔凱    時間: 2009-3-19 13:31

哈~好看!
  幸福美滿~
作者: 君王    時間: 2009-3-19 16:57

小陌傻得可愛啊~~
謝謝分享了
作者: 雨蒼    時間: 2009-3-19 20:26

[發帖際遇]: 雨蒼開車的時候, 一張紙條飛進駕駛艙, 才發現原來是支票現金300Ds幣.


好幸福..
我好好奇.海之前發生了神ㄇ事情
讓ㄊ只剩下一抹幽魂.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3-19 22:10

[發帖際遇]: connote要請管理員食飯, 花了現金26Ds幣.


呵，真是幸福的感覺~
是說，不知道這有沒有前傳？很想看看小海以前所發生的事~
作者: abcabcabc    時間: 2009-3-20 22:28

thx for sharing~~
作者: angel72tw    時間: 2009-3-21 01:09

真是好看ㄚ
不知海之前是發生什麼事呢
作者: koreaskate    時間: 2009-3-21 14:37

好想知道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喔
為什麼變成遊魂勒
真是一篇不錯的文
謝謝大大分享囉
作者: 鐷肆    時間: 2009-3-21 19:04

哇哇哇~~~
好幸福好甜蜜
真是幸福的兩對
雖然不知道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但我很高興他在這裡找到他的愛
謝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颯夜    時間: 2009-3-21 22:20

好看!!!很幸福壓
感謝大大
作者: styz2749    時間: 2009-3-22 00:05

很好看歐
謝謝分享~~
作者: ivyli    時間: 2009-3-22 04:55

幸福的結局啊~~~~~~~
本來還怕海會又是一個人
還好有人幫忙呢!
作者: vert    時間: 2009-3-22 12:04

前世的情傷由今世來填補......很溫馨的故事
作者: 茗楓    時間: 2009-3-22 14:05

真的好幸福阿
好感動喔
作者: SURITO    時間: 2009-3-27 16:43

小海還挺有趣的~
結果他到底之前發生啥事了~
好像結局後也不那麼重要了?
作者: 冬之嵐    時間: 2009-3-27 21:27

[發帖際遇]: 冬之嵐玩小豬樂園, 獲得現金48Ds幣.


哈哈
君陌該不會真的得要跪榴蓮吧?!
光想像就覺得很恐怖呢
作者: 夢想    時間: 2009-3-28 22:56

幸好君陌沒死,太好了     
作者: HuanYu    時間: 2009-5-2 17:53

不錯的文章呢!!!
很好看喔~~
喜歡小海
不過為啥沒有給那個壞人一點教訓
而讓兩人那麼辛苦
有點鬱悶啊!!!
作者: u6cj86    時間: 2009-7-31 19:26

故事還不錯
幸福就好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09-7-31 23:53

還不錯看呢
也滿喜歡翼那對的
還有也很喜歡他們之間堅定的愛情
及時破像後也是香楚的非常愉快
也很甜密的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作者: tsuyojung    時間: 2009-8-1 01:20

好甜蜜的文喔
作者: pinkspirited    時間: 2009-8-1 03:23

很好看
君陌很好!
作者: 豬∼    時間: 2009-8-2 13:39

還不錯~
不過嗯~有整的那樣慘~都沒報復有點生氣~半個月的欺負
作者: M123    時間: 2009-8-2 14:08

唉呀，原來是現代穿越現代呀，哈哈，點進來才知道...
作者: 伶雲    時間: 2009-8-2 17:01

還不錯~
很甜又有點小虐!
作者: 0o星o0    時間: 2009-8-2 23:38

我也好想知道海在穿越前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雅瑟絕絃    時間: 2009-8-6 00:14

真是好看阿!!
幸福滿滿
有翼&飛(兄弟檔)的故事嗎??
作者: 零槐    時間: 2009-8-6 06:59

很好看啊~
真幸福的說
作者: qin0414    時間: 2009-8-6 08:35

好看耶！
很溫馨．．．推！
作者: 米莉    時間: 2009-8-6 10:38

好幸福啊~
不過真是可惜，
像江霆那種人要關到老死才對~
強暴真是太................
應該給他呯呯！！
作者: wholesales    時間: 2009-8-6 12:26

好看~ 幸福美滿~~
不過最後小陌的臉還真可惜 = =
作者: fkyc01iw18    時間: 2009-8-6 13:41

好看耶~幸福~
很溫馨
作者: gahyde    時間: 2009-8-6 15:01

陌很傻很可愛~~~~~~~~
不知海以前如何妖魅
作者: people940    時間: 2009-8-8 10:29

呵呵~
君陌真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最佳寫照啊！
小翼跟小飛的這對也不錯，
小飛真是不得了！
厲害厲害！
謝謝分享！
好看~
作者: PIN    時間: 2009-8-10 17:10

君陌雖然如願和海在一起了，海的不離不棄也真的讓人感動，一起共患難的感情才是最為珍貴。
作者: joyful_vita    時間: 2009-8-11 11:10

應該先來個前傳或番外篇之類的.呵~還不錯看.謝謝分享.
作者: umfang    時間: 2009-8-12 01:51

謝謝分享~
作者: phoenix690602    時間: 2009-8-24 02:21

古人穿越現阿
作者: loresana    時間: 2009-10-25 02:40

感謝大大的分享喔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09-10-25 03:28

不知道前面是怎樣呢
穿的有點莫名其妙的
作者: fourclovers    時間: 2009-10-25 17:03

小攻真的是傻傻的阿
有的時候好可愛
小受的前世是不有另外的故事？？
作者: 羽璇    時間: 2009-10-25 18:44

這個穿越有點莫名奇妙
還不錯看   我喜歡
作者: abdo1030    時間: 2009-10-25 21:52

有幸福的結局就好
可是想看之前發生了甚麼事
為什海會重生讓我很好奇
作者: GOOSE    時間: 2009-10-25 22:30

唉唉
好快好快壓壓
這樣看的真是不過癮

小海海怎麼就那麼喜歡讓小陌陌跪東西哪
作者: cd23518    時間: 2009-10-25 22:33     標題: 回應 s021084 第 4 篇文章

幸福的一對
雖然有點愛惡作劇
呵呵
作者: zero82927    時間: 2009-10-26 20:50

好看
海之前的世界是魔法世界嗎?
作者: abs469    時間: 2009-10-27 12:01

真有意思的穿越文,竟然是穿到現代,
海的技巧應該也不錯,
反攻沒成真可惜阿~
謝謝分享囉~
作者: Terrylove    時間: 2009-10-27 12:34

真是好看
小陌挺可愛的
謝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CMNI    時間: 2009-10-27 21:05

沒交代到海之前發生的事情
好像很厲害耶
打仗打仗
作者: jean3906    時間: 2009-10-27 21:22

先回文,
看完再來發表
作者: csifun    時間: 2009-10-28 03:50

可惜最後君陌沒能繼續作明星，
不過兩人還能在一起也不錯了，
謝謝分享喔~~
作者: leidevil    時間: 2009-12-16 11:07

不錯~
好好看~
作者: chungling12345    時間: 2009-12-18 15:30

thank you
作者: 夢見你    時間: 2009-12-18 18:21

好看
好幸福喔~~~
雖然君陌傻傻的
不過相愛的戀人
最好了
作者: p39x84    時間: 2009-12-19 15:05

好温润的文
挺喜欢的~~
作者: aim7643    時間: 2009-12-27 16:59

真是好看阿~~
兩人最後很幸福呢
謝謝分享
作者: pearl0609    時間: 2009-12-27 18:51

好好睇~
雖然小攻後來毀容左....///但你最緊要小受仲愛佢~~~~
作者: ji3g4fu04    時間: 2010-1-21 18:20

榴槤啊還真是不錯
回頭也讓我老公跪跪
是說
那東西好像不能帶上飛機吧
作者: 小花花    時間: 2010-1-22 22:40

不知道這有沒有前傳？很想看看小海以前所發生的事~
作者: binmoon6    時間: 2010-2-7 00:20

好甜蜜阿阿!!

君陌的臉好可惜阿阿....
作者: iun818    時間: 2010-2-9 00:36

過的好幸福啊

不過貌似有前傳
作者: jinni    時間: 2010-2-9 00:38

謝謝分享
很好看喔
作者: novelfly    時間: 2010-2-9 02:18

還不錯~乍看穿越時空還以為是現代跟古代~看到後面才知道是現代跟異世界(魔法世界)阿~~還蠻想看海以前的故事的，應該有前傳或別傳之類的吧
蠱惑師......聽起來真是吸引人XD
作者: 斐。鍊裶    時間: 2010-2-9 13:09

中間又虐到,,,
作者: 冷燄扉愔    時間: 2010-2-27 13:04

哈哈~~有趣的一篇文~~
蠻不錯看的~~
感謝分享
作者: catkin0117    時間: 2010-3-2 04:26

是個還不錯滴故事唷~~挺好看的~
作者: 糖果星    時間: 2010-3-2 16:08

真是幸福的2個人阿
好想知道海的前生又是怎樣的經歷
作者: colyn    時間: 2010-3-2 20:53

哈哈，甜蜜温馨文啊！！！
喜欢，祝你们幸福。。。
谢谢分享
作者: mollychin    時間: 2010-3-3 04:10

thx...thx for sharing...
作者: 冬天ㄉ橘子    時間: 2010-3-3 06:08

小海是異世穿來的吧?想知道他之前的故事
作者: 小倫類    時間: 2010-3-3 07:43

雖然都各遭遇到了不幸的事，幸好都度過了，才有了後來好的生活~~
不過可惜都沒有看到有機會報腹那壞蛋的部分...真想讓他身敗名裂、強力SM他!!
作者: mm318    時間: 2010-6-5 14:42

謝謝分享~
超想看看海以前的故事耶~
作者: erica_joy    時間: 2010-9-14 18:14

想知道之前發生的事啊...
不過跪榴槤...(抖
我只能說，保重黑...
作者: 三更天    時間: 2010-9-16 01:00

啊~~啊~啊~~
好幸福哦~
另外
好想知道哦.....
....
怎不番外個另一邊世界的故事麻.....
還是說 另外有寫嗎???????
作者: beautydream    時間: 2010-9-16 04:49

幸福滿分百分百~
自己吃不了苦頭，反而把過錯都推給他人，這種人真差勁啊~！
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狐小絲    時間: 2010-9-16 06:41

呵呵  很溫馨的文
很好奇海另一個時空的故事
感覺應該很有趣吧
文 淡淡的 很溫馨
活著 感覺真好
作者: citrine78    時間: 2010-9-16 12:37

謝謝分享
作者: 七逢    時間: 2010-9-17 01:59

海之前的故事也令人很好奇呢~
謝謝分享
作者: 米瀀亞    時間: 2010-9-17 17:04

好看ˇ

真的覺得很讚

不過很想知道海的前身發生怎樣的事
作者: freeeagle    時間: 2010-9-17 21:25

還好還好....是幸福快樂的結局...
雖然不知道海為什麼會成一屢幽魂...
不過再來一次可以得到深愛的人也不錯啊
作者: vicky480    時間: 2010-9-17 22:30

好看阿xD
可惜沒有知道海的過去><
作者: gglittering026    時間: 2010-9-24 16:08

呵呵~最後還真幸福！
君陌還是逃不了要跪榴槤XD
感謝大大的分享^0^
作者: p94743776    時間: 2010-9-25 02:48

君陌毀了容,可惜了~~
作者: Anystar    時間: 2010-9-25 19:36

電玩的衣服讓他覺得很懷念
是電玩的穿越嗎?
哈哈
有魔法的時空 是戰爭又混亂的世界
好想知道以前的海有多帥喔 哈哈

不過真的是甜文
兩人世界
作者: 水鑰    時間: 2011-6-22 22:06

很好看呢~
雖然君陌毀容了......

話說那個江霆
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希望他們能永遠幸福
還想看飛和翼的故事..

謝謝分享
作者: 旭凝月    時間: 2011-7-2 16:52

好喜歡這篇
作者: catlover    時間: 2011-7-2 17:13

好好看
沒小到海會是被壓的那一個
最後還是沒反攻成功
還任重而道遠咧
作者: 湘宜    時間: 2011-7-2 19:54

幸好君陌沒死...
看到君陌在電話裡對海說的那幾句話
差點沒把我嚇死∼
還以為結尾該不會要悲劇了咧！

番外裡君陌扮鬼那段挺有趣的
哈哈∼
作者: lgt246tgl    時間: 2011-7-2 21:11

很幸福的感覺!!
作者: 胖胖龜    時間: 2011-7-3 21:02

還不錯
還蠻想看海之前發生什麼是ㄋ
作者: 月夜迷濛    時間: 2011-7-4 01:02

好看~想看小海之前ㄉ故事~
作者: 小紫〞★    時間: 2011-7-21 12:37

很好看!!

想看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海的反攻~ 遙遙無期押XD

謝謝分享^"^

作者: black48952    時間: 2011-7-22 08:11

討厭江霆~
非常討厭~!!!
小陌可憐阿!!!!為啥是他活受罪??
小海也是~還被死江霆給侮辱了~~
我都替他們兩心疼了拉~~~~~~~~~
作者: a1324258    時間: 2011-8-2 13:08

好看,本以為他會用法術讓他變成原來的樣子說,不過這樣的結果也很好阿
作者: 月夜雨虹    時間: 2011-8-2 16:41

很好看
我很喜歡~!
作者: 日向野    時間: 2012-3-2 20:15

沒看過呢!
謝謝分享
作者: 墨塵    時間: 2013-4-17 22:22

剛開始覺得還不錯
但有些地方卻接不下去
感情爆發的莫名
讓人覺得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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