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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現代都市] 《任性戀愛的代價》 by 和泉桂 [打印本頁]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0     標題: 《任性戀愛的代價》 by 和泉桂

[發帖際遇]: leungmon不小心在路邊揀到一個信封, 發現裡面原來有現金20Ds幣.


文案：
被內定進入老牌百貨公司工作的瀧口尚也，一開始就在接待客戶的專案上，被那個男人給盯上了！
那個男人是誰？他是被叫來拯救東都百貨業績的會計師。
身為大家族中備受寵愛、呵護的老麼，即便是以員工的身份進入東都百貨，尚也還是因為不適應職場生態，而惹出了種種麻煩。
但是，那個總是對尚也不假辭色的男人，卻溫柔地拉了尚也一把…….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1

[發帖際遇]: leungmon發帖積極努力, 獲得本論壇獎金現金30Ds幣.


1.
情人節就快到了！百貨公司的地下美食沖到處都在賣包裝精美的巧克力。一股莫名的興奮感彌漫在賣場裏頭，讓人怎麼樣都定不下心來。
就像尚也的心一樣。
下下個月就要正式開始上班了。瀧口尚也目前的工作，是在東都百貨公司，新宿點心賣場裏的「Mill Fleur」擔任計時工讀生。在情人節這個大節日，地下美食街的各商家可以說是使出了渾身解數，而這也為大賣場帶來了比平常更熱鬧的氣氛。
中學生、主婦，OL，甚至是較為年長的女性;其實從她們臉上的表情，大概也就可以猜出她們的心思。像是什麼義理巧克力、本命巧克力，之間挑選的專注力與價錢可是有雲泥之別的。對於單純的尚也來說，女性實在是一種嚇死人的動物;連這種小事都會這樣斤斤計較……
「這是您的巧克力，已經包好。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資深工作人員伊東幸子拉高嗓子，在一旁的尚也馬上就接了一聲。
「是！」
「不用那麼緊張啦，這個時間的客人還沒那麼多呢。」伊東笑了笑，順手敲了尚也的背兩下。
話是這麼說啦，但是怎麼可能不緊張呢？
這些一共三千元……這一位，這些一共五千元。平常最多都只買兩、三千元的顧客，今天紛紛大手筆購買情人節所需的各式禮品。
尚也從小就是這家。「Mill Fleur」的忠實顧客。而他喜歡的，幾乎都是馮德琳蛋糕，或是是福那西這模擬較傳統經典的點心。不盲目跟著流行隨波逐流，牢牢地守住從前留下來的味道。這就是尚也很喜歡這家店的原因。
就在尚也打工生涯的第一天，東都百貨的董事長正好下樓巡視賣場。那個樣子實在是…尚也現在想起來，也還是很想笑。
察覺到自己開始傻笑的尚也，憋著笑，趕緊把頭低下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客人上門；尚也瞥見人影，慌慌張張地把頭抬起來。
「歡……」
本來是想說要盡可能地大聲，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就僵在當場了。那個男人……那是非常非常銳利的眼神。而且，那還是一個帥到讓男人忌妒的男人。
那男人西裝筆挺的模樣，完全不像是來地下美食街的感覺。
就算是尚也，心裏也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不是說店裏沒有更帥的男生，也不是說沒人可以比得上他。
但是，那男人的存在，就是一種非常突兀的感覺。
戴著相當適合他的金屬框眼鏡。那男人四周的空氣，飄散著一股理性的氛為。當然，穿著西裝買點心的上班族不是多稀奇，但是那男人就是跟其他的人不一樣。
他應該是律師或醫生，或是大學教授吧？尚也覺得自己的想像力實在是很貧乏，就只能想到那些專門高級知識份子；誰叫他有那種奇怪的魄力啊，尚也替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那男人的鼻樑又高又挺。雖然眼睛被鏡片給遮住，但他還是看見了。那男人長得跟他想像的一模一樣，包括那雙細長的眼。那男人八成一年到頭都不笑的吧，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模樣呢？尚也連這個都想到了。
打理得服貼貼的頭髮，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很乾淨的感覺，簡直像是個雕像一樣。那人的個子很高，完全把一百七十公分的尚也給比下去了。
那男人又再一次看向尚也。尚也見狀，趕緊上前招呼客人。
「歡、歡迎光臨！」
…又失敗了:雖然氣勢十足，但是時間點完全沒抓到。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說話啊，尚也幾乎是馬上就後悔了。

為什麼他會這麼緊張啊--
就算對方再怎麼給人壓迫感，也不用真的被嚇成這樣吧。
那人的目光停留在櫥窗裏頭的點心組合上。看起來像是在考慮……
當然，「Mill Fleur」在情人節期間會配合提供巧克力類的點心，但是尚也並不認為這個男人會對那種東西有什麼興趣。這種類型的男人，就算什麼都不說，也會有一大堆女生送他巧克力吧。
不過現在他應該要上前去招呼客人，推銷這個推銷那個，這才是做生意應該有的態度吧？
雖然他不是那種個性閉塞的類型，但尚也實在是自認沒有推銷員的本事，也不認為自己喜歡這種販賣方式。像是每次去買衣服的時候，他只要聽到店員的「歡迎光臨」就滿腦子都是想要拜託店員放過他的念頭。要買什麼呢？那個一定要買啦……
這種緊迫盯人的推銷方式，實在是只會讓他感到很困擾而已。
「……這些，請幫我包三千元。」
啊啊！這個男人連聲音都這麼好聽嗎？尚也嚇了一大跳，不過倒很快便反應過來了。
二十七、八歲……不，應該是三十一、二歲吧。那個男人，那樣的沉著穩重根本就是 寫在臉上的。
總而言之就是高級管理人員吧？尚也他哥哥-憐史，也是同一種人。
「好的，盒子要另收五十元的費用。請問您可以接受嗎？」
「好。」
「那麼這些小餅乾的單價是每個兩百元，……十四個加上盒子的費用，一共是兩千九自九十二元整。」
一邊敲收銀機一邊報價。那個男人聽了，只是淡淡地丟過一句「喔」。
「請問您要什麼口味？我們有六種可供您選擇，有兩種口味您可以選三個放進來……」
「你處理就好。」
男人簡單扼要地把問題丟回給尚也，連句廢話都不說。
「您說交給我……呃呃，像這種堅果類的跟水果類的都很受歡迎，您覺得……
「那各給我包三個。」
「好的，請問是要送人的嗎？」
「對。」
「請問，您需要在這裏放禮簽嗎？」
「隨便。」
「好的。」
然後就開始包裝了。把小餅乾一個一個放到盒子裏頭裝好，然後把店裏的名片放進去，封箱，然後開始包包裝紙。
一分鐘……兩分鐘……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男人看起來也越來越不耐煩……
完蛋了；尚也一邊想，一邊就手忙腳亂起來，跟著就是手腳不聽使喚……其實他根本就還沒上手。
尚也在這家店的打工生涯，到今天為止剛好第三天。
也不是說店裏沒有教尚也禮品包裝。而是幾乎所有的客人都會買已經包好的禮盒，所以他也就無須在客人面前實地操作。幾位在櫥窗前停下腳步的年輕女性及主婦，都盯著正在包裝的尚也看。尚也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正在冒汗；怎麼辦？要把汗擦掉嗎？……
花費好一番功夫，最後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那、那個。請簡您需要緞帶嗎？」
「都可以。」
「可是……」
…無論如何都要客人說了才算數。
「金色的就好。」
聽得出客人話語上的轉變。尚也心裏開始七上八下……
「好的。」
「這些一共是兩千九百九十二元整。」
男人在託盤上放了三千元﹃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是尚也可以感覺到，這是火山爆發的前兆。
「那個…請問您有To卡嗎？」
所謂的To卡就是東都百貨為了服務客戶而特別製作的卡片，基本上是一百元就可以換得一點。
「沒有。」
在把找的零錢放在託盤上的同時，尚也的手指也觸碰到他的：那是非常冰冷的感覺……
看著一臉驚訝的尚也，男人開口了。
「你的工作幾點結束？」
「……啊？」
這應該不是……約會吧？
搞不好是什麼怪怪的宗教還是直銷之類的；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不會太沒常識了嗎？
「我是經營管理室的桐生。工作結束以後，到營業總括本部來。」
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尚也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士：「回答呢？」他聽見男人問他，連回應都顯得慌張。
「是！」
不怒而威；尚也想都沒想就點頭稱是。桐生拿走了三千元份量的小餅乾，一路從電梯離開了美食街。
「啊啊，那一位不是桐生先生嗎？你怎麼不早點叫我啊！」
總算從大量包裝裏頭解脫的幸子，一臉驚訝地開口問道。
幸子好像知道那個叫做桐生的男人；很有名嗎？那個男人……
「他真的好帥喔……」
一臉少女夢幻的表情，幸子運要幫尚也解答的事都沒放在心上。是怎麼樣啊……尚也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那位桐生先生是何方神聖啊？」
「耶耶？瀧口不知道嗎？」
順著幸子的話尾，尚也點點頭。
「就是那個啊，之前新宿店不是業績大量衰退嗎？那個時候不是上頭在嚷著要把業績做回來嗎？」
「所以？那位桐生先生就是這樣被雇用的啊？」
「不是啦，他是會計師。他跟公司簽了三年約，說是公司特別請來的顧問。」
幸子也是對這號人物一知半解的樣子，尚也呆呆地把剛剛聽到的八卦消息整理一遍。
專業會計師嗎？看樣子也的確是有那個味道啊。
沒有因為自己猜到正確答案所以很高興什麼的。尚也反而為了自己莫名其妙被上層召喚這檔子事，老是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公司的中心部位並不是賣場，而是辦公室。那是一個連尚也都不可以隨意踏足的神秘地帶。感覺上就像是百貨公司的後臺，像是地下美食街的幕後黑手--那樣的感覺。
不論是辦公室或是裏頭的員工走道，基本上跟建築物的華麗外觀都不太能搭配得起來。尚也觸目所及，到處都堆滿了東西，到處都亂七八槽。頭一回上辦公樓層，尚也有點被嚇到……
在上樓以前，尚也就先進了化粧室打理自己的儀容，順便看看跟了自己二十幾年的這張臉。
不太像是什麼銷售員……惹人憐愛的臉蛋，水汪汪的大眼，還附帶一張「櫻桃小口」
這種娃娃臉，在幼年時期搞不好還可以騙到大人的憐愛，但是一出社會就真的是惹人討厭了。畢業兩個多月來，尚也對這一點有很深刻的體認。雖然覺得很丟臉，但是自己就是老是被人家說可愛可愛的，他也實在是拿不出什麼辦法來。
這裏，東都百貨新宿店的十三樓開始，就是所謂的辦公區。
這裏的屋頂平臺並沒有特地弄什麼額外的設施，所以一般的客人也大多都以為這棟建築物只有十二樓。感覺像是刻意要把什麼東西藏起來一樣……尚也並不是第一個抱持這種想法的人--從外表看起來，這棟建築物就是一棟不折不扣的高樓，天井一定很高吧？--
都是這種再單純不過的想法……
可惜完全錯誤。這種畢生難忘的驚嚇經驗，對尚也來說，還真的是一生一次就夠了。
搭職員專用的電梯上了十四樓。來來去去的職員都一副忙碌不可開交的模樣；而尚也就在這群人當中找尋桐生的身影。
占地廣大的辦公室，並沒有狹小的隔間，一眼看過去什麼都清清楚楚……
完全忘記自己在哪里了。尚也只是楞楞地看著眼前的忙碌景象，一時之間竟然發起呆。
這個辦公樓層雖然寬闊的不象樣，但是各種標示倒都還是清清楚楚的。而尚也要找的那間「經營管理室」，其實也就在十四樓的最裏面。
--找到了。
桐生面向桌子，眼睛直盯著計算器螢幕看。看起來是非常認真的模樣……

真的是一個很帥的男人啊;尚也心裏想，就算是工作中，桐生依然可以保持著凜然的姿態，一臉的容光煥發。
對於還是社會新鮮人的尚也來說，這種樂在工作的表情，才是所謂在職場打拼的大人的表情吧；尚也站在門口，其實是對眼前的景象懷抱敬畏的……
「是瀧口尚也嗎。」
「啊、我是，請問為什麼……」
「你已經被內定進入本公司了吧。」
被這麼一問，尚也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從今年春天開始，尚也將要進入這家百貨公司工作。雖然還不知道會被分配到哪里，但是既然進入百貨公司，即便是再討厭也得負擔銷售的工作。雖說不是真的叫他去幫忙賣．東西，但是尚也同樣在東都百貨公司工作的哥哥憐史，還是替他在新宿店安插了一個打工的位置。
「進入公司第一年，你必須要跟著在現場接待招呼客人。但是你連最基本的標準都還沒有達到。」
雖然不是破口大駡，但尚也仍然可以感覺到那種斥責意味。那人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鞭子一樣地打在他心上……
「你在那邊發呆的時候，你知道有多少人在那家店-在那家「Mill Fleur」前頭看看又走開？你有算過嗎！」
「沒有。」
那種事應該不用特地去算吧……？
「六個人。如果這裏頭有一半的人走進你的店買東西，那店裏的進帳差不多就是你一天的薪水了，不是嗎？」
「這些人不在你店裏買，就有可能去人家店裏買。這樣一來，你店裏的損失，就是人家店裏的業績了。」
完全啞口無言……
「像是這種保存期限比較長的小餅乾還好。要是生鮮食品的話怎麼辦？那種東西當天賣不出去就得丟掉了。」
「我們再回來看看你的商品。今天這個特賣活動完全是以情人節當作噱頭促銷，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今天的客人比平常多。要是你沒有能夠好好把握住客源，那特賣活動不就白做了？」
那個叫做桐生的男人，只是淡淡地，繼績對著尚也窮追猛打。
「更何況今天就是二月十四日，所以問題就更形嚴重。這些巧克力今天賣不出去，明天就變成垃圾了。換句話說，這些巧克力到最後還是待全部處理掉。」
「……」
「最重要的是，你的失敗就是公司的損失。要是全公司的人都像你一樣心不在焉地接待客人，你說那要怎麼辦？這裏是新宿，是百貨業的主戰場。要是顧客覺得說「那家店的服務態度真差勁！」所以不再二次消費，你說說看那對公司是多大的損失。」
完全是就事論事。桐生這個人，一句廢話也不多講。
「不能說你只是一個工讀生所以你就可以漫不經心。對於公司來說，就算是工讀生，那也是代表公司的門面。而你很快就會成為這個公司的正式員工，與一般的工讀生相較，你的責任也就更形重大。」
完全就是被打得連招架之力都沒有了。幾乎是連最後一點自尊心都被打掉的尚也，甚至可以感覺到其他職員紛紛往這個方向投射過來的同情視線……
「我的接待技巧，真的那麼差勁嗎……？」
桐生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帶著嘲諷意味的微笑。
就在桐生表情變換的那一剎那，原本他臉上嚴肅又冷酷的表情，瞬間就被帶著諷刺意味的臉所取代。尚也雖然多少有些膽怯，但是他依然鼓起勇氣，沒有就這樣消沉下去。
「就、就算是這樣，我也會好好加油的。」
「真正用心並且小心的接待客人，跟那種隨隨便便的態度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一句話就讓尚也再度啞口無言……
「雖然我還是一隻菜鳥，但是我是真的想要好好努力的！」
「說這種話根本就沒有意義。對新宿店來說，現在要想的是能賣出去多少，而不是怎麼賣出去。」
跟剛剛的狀況又不太一樣了……
對於尚也來說，他還不是正式員工，對於賣場文化，他也還是一知半解。雖然他也曉得，以他的身份，並不是那種可以沖口而出「你錯了！﹄的大人物，尚也也知道自己不該開口。但是……
有一股熱氣，打從胃裏一直升上來了。
「我認為那是與百貨公司的營利目的完全相反的……」
「要是只靠理念的話，公司垮掉也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已。」
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就被駁倒。尚也後悔地咬著自己嘴唇，雖然很想要反駁回去，但是他連一句話都擠不出來。
「要是你真的想好好加強的話，就先回去把你包裝的技巧練一練吧。」
一路壓著尚也打。桐生冷冷地瞥了眼前的年輕人一眼，又重新把視線放回螢幕。
「那個……」
「沒事的話，就請回吧。」
說什麼都沒用了。尚也只好像是一隻鬥敗的小狗一樣，拖著腳步離開辦公區。
長這麼大，給人這樣當面訓斥還是第一次。
從職員用出入口那邊離開。跟警衛打了個招呼，尚也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巨大建築物--
地上十二層地下二層的超大賣場。心裏其實是五味雜陳的……
東都百貨是以其位於日本橋的總店為中心，向外擴張的電鐵系百貨。光是在關東地區就有九家分店在。沒有人認不出那個以乳白色打底，上頭印了個菱形「東」字的購物袋。
但最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跟獨佔鰲頭的丸越百貨比起來，原本業績排行第四的東都百貨，這一陣子的業績掉得特別厲害。
--但無論如何，今年春天，尚也將要進入這家百貨公司了。
雖然因為不景氣，讓日本的失業率節節高升;但是因為尚地出身背景的關係，所以其實他並沒有花很大的力氣就被公司內定了。
從小就在幼稚園到大學一貫教育的學校裏頭就讀，尚也活到現在，還沒有非得為了什麼而去拚命辛苦過。但也因為這樣，尚也的朋友們其實多少都在替他擔心著。根本就是溫室花朵的尚也，真的可以到外頭的世界跟人競爭生存嗎？所以既然尚也進入東都集團，他們也就希望尚也可以乖乖地待在東都的體制下，這樣就好了。
而如果要說尚也的朋友們對他是過度保護的話，那尚也的家人根本就可以說是過度保護中的過度保護。
也是因為尚也總擺脫不了一臉稚氣未脫的模樣，所以家人對他始終無法放下心來。而
其中，又以尚也的哥哥憐史為最嚴重。對於尚也跑到東都打工這件事，憐史基本上可以說是贊成的。總不能讓弟弟出社會後才去面對社會的現實面吧;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憐史甚至自己出面，為弟弟在東都裏找到一個打工的工作。
不用轉車，從東都回到家裏，一班車就可以直達。沒有半點聲息的庭園逕自地安靜；事實上，這個精緻的庭園，可以說是瀧口爸爸這輩子的驕傲。
不遇瀧口爸爸。瀧口慶一郎因為太過忙碌的關係，所以其實並沒有時間自己打理庭園。做兒子的尚也，一天之中大概也只有早上跟晚間會碰到自己的父親。
「我回來了。」
話音才剛落，客廳的門就被打開了。哥哥憐史探出頭，順勢提出回應。
「你回來啦，尚也。」
「耶．憐史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樣式簡單的毛衣配上棉制長褲的休閒造型。這就是尚也所熟悉的憐史;但是自從憐史進了東都企業以後，除非假日，否則尚也很難得看到哥哥這樣輕鬆的穿著。
「今天會議比較早結束。」
不管什麼時候，哥哥看起來都這麼漂亮……差點看呆了，當弟弟的尚也趕忙回過神來。
即便是每天都會見到面的家人。尚也偶爾還是會看著哥哥憐史的臉發呆。憐史的美貌，就是有這種連家人都難逃的吸引力。
纖細的下顎、苗條又不同於女態的體格。再加上他那一頭再高明的美髮師都染不出的褐發，以及那一張細緻端麗的臉龐。這樣的憐史，是連尚也都會小鹿亂撞的美人哪。
長兄英志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漢，而姊姊莢子則是個豪爽的知性美女。家中唯二遺傳到母親優雅容顏的，就只有尚也與憐史吧。而與憐史不同的是，尚也完全就是那種可愛的典型。雖然本人對這樣的現狀也有諸多不滿，但是對於長相這類的先天
遺傳，尚也自己也沒有辦法啊……
當然，憐史出色的可不祇是那張臉而已。像是在學業方面，憐史就從來沒拿過第一名以外的成繽。高中、大學畢業的時候都獲選為畢業生致詞代表，大學還沒畢業就順利通過司法考試……而排在英志，莢子與憐史這三個傳奇人物後頭的尚也，就顯得平庸太多了。
雖然本人偶爾也會覺得不太公平，但是這種事根本就是自己的問題啊，抱怨也沒用……
「你還沒吃晚餐吧？我們一起吃。」
「好啊，哥你等我換一下衣服。」
雖說憐史是在年紀上與尚也最為接近的哥哥，但兩個人還是差了六歲之多。
憐史相當地疼愛這個年紀上相差甚多的麼弟，那種程度甚至要說是溺愛也不過分。雖說與尚也相差了整整有一輪的英志與莢子也相當地寵溺這個麼弟，但是兩個人都還不到憐史的程度。
不論對上、馭下都相當冷淡嚴肅的憐史，只有對尚也才會顯現出他溫柔的一面。要是他的友人或是同僚看到，大概連眼珠子都會被嚇出來吧？不過幸好這樣的憐史，只有尚也與家人看得到。
本來憐史就是那種自尊心高於常人的類型，又因為外型的關係，自然不可能會讓人家誤認為是好相處或是好商量的好好先生;但是這樣的憐史，卻不曾因為尚也可愛的外表受到較多疼愛關心，而去在意甚至是忌妒尚也。相反的，憐史反而更加疼愛這個最小的弟弟。
事實上，當尚也知道自己眼中的溫柔哥哥，在他人眼中卻是冷淡又嚴肅的人時，他是真的相當驚訝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心裏也多少有些五味雜陳。倒不是說有什麼特別不舒服，而是……
有點像是在疼寵物的感覺吧……還是這只是他的錯覺啊？
「啊，哥哥。」
樓梯前，尚也一時興起，喊住了憐史。而正往飯廳前進的憐史，則因此停下腳步。
「什麼事？」
「那個……其實也沒什麼事啦。算了，吃飯的時候我再跟哥哥講好了。」
「好啊。」
哥哥或許知道什麼有關桐生的內幕消息……
那可是東都百貨賭上未來，特地為改革而請來的男人啊！
尚也所任職的東都百貨，其本身在百貨業界就是數一數二的老鋪。而目前東都百貨的董事長，實際上就是尚也的叔父｜瀧口敬二郎。東都百貨隸屬于同時兼營鐵道以及旅館的東都集團，而東都集團本身，即是由瀧口家族一手掌握。
父親慶一郎擔任東都電鐵社長一職，長兄英志則掌管東都連鎖旅館企業。長姐莢子執掌東都電鐵的廣告部門，二哥憐史則以東都百貨公司銀座店店面採購一職嶄露頭角。沒有孩子的叔父則將憐史視如己出，並將憐史視作為東都百貨的當然繼承人。排列在傑出的兄姐後頭，排行老麼的尚也，其實是有點被人放牛吃草的。當然啦，尚也也沒有因為這樣而放棄努力。但是不論他做什麼，都很難能夠及得上他那傑出的兄姐，則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就算是努力爭取到不錯的成績，也都還排不上人中之龍的行列。再怎麼樣，他都只是「瀧口家四兄弟的老麼」。他不過就是東都集團的少爺，就是一個平庸的人罷了。
不過也多虧了有這層庇蔭;如果尚也願意的話，他不論是留在學校繼續進修或是無所事事，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論他想要擔任什麼職位，他的家人也都會盡力滿足他的要求。
與其說他不被期待，還不如說，他的人生註定不會遭逢任何挑戰。
也是，尚也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
這也是讓尚也自卑感加深的一個要因，但是他優秀的兄姊們卻絲毫沒有發覺。
自己對兄姊們……特別是對憐史哥哥造成的負擔，一直沉甸甸地掛在尚也心頭，怎麼樣都擺脫不掉。
東都集團，只要有那三個優秀的人就夠了。
還是小毛頭一個的尚也，就這樣屏除在被期待的名單以外。
說實在的，十來歲的小孩給人家講講可愛那還沒有什麼，到了二十歲的現在，他就只想說別鬧了。
表面上，尚也是為了疼愛自己的憐史，所以自行提出到東都百貨就職的要求。但事實上，憐吏根本就不想要進入東都百貨的體系：尚也也知道這一站。但憐吏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只能在最後，接受上頭哥哥姊姊挑剩的東都百貨。
對尚也來說，把憐史推進東都百貨以後，他的任務，也算是結束了……
對憐史，尚也有一份始終無法放下的歉意在。他只能偷偷地一個人後悔，一個人接受良心對牠的苛責。
登上二樓的尚也，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房間裏頭有書桌，有書架。桌子上頭擺有計算器，還有與計算器聯機的電視與收音機。床就放在計算器旁邊，再過去，就是專用於這間臥室的小浴室了。
英志與莢子結婚以後，就搬出這裏，各自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庭。所以實際上，整個二樓可以說完全就是讓尚也以及憐史兩個人自由使用。之前，在這個房子裏起居作息的還有六個人哪……轉眼間，就變得這樣寂寞了。
沖進浴室，把自己全身上下連同頭髮的灰塵、髒汙什麼的都給清理乾淨。等到尚也終於一邊擦著半濕的頭髮，一邊走進飯廳，憐史早就已經連啤酒都喝得一乾二淨了。
「啊，真由美阿姨，我也要啤酒。」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喔。」
在瀧口家幫傭已經超過二十年的田村真由美，對尚也來說簡直就像是家人一樣。
「真由美阿姨，我媽呢？」
「今天分家那邊的威彥少爺學成歸國了，太太跟他們一起過去赤板的「Heritage」聚餐接風。」
「喔……」
一提到威彥的名字，憐史端整的臉龐就會浮起一抹隱藏在良好家教下的不豫之色。憐史一向都跟這個野獸派的堂兄處不好，也找不出什麼與他和平共存的妙方。而「Heritage」則是憐史雙親最喜歡的法國餐廳，這幾年他們母親的生日，也都在那裏度過。
不過，尚也好久都沒有這樣跟憐史一起同桌吃飯了。憐史之前為了採購的事，又是跑義大利又是跑法國的，連尚也這個弟弟也好久都沒有見到他了。
對根本就是「哥哥的兒子」的尚也來說，是真的、真的，很寂寞……
「打工怎麼樣了？實際下去賣場操作會不會太辛苦？」
那是非常非常溫柔的，像是心疼弟弟一樣的聲音。而尚也則是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認真地回答哥哥提出的關心。
「比起憐史哥哥那個時候在鞋子賣場那裏好多了……而且我很喜歡。「Mill Feur」這家店。」
「是嗎，那就好。」哥哥沉穩地微笑著，像是安心了一樣。
「--那個，哥哥，您知道桐生先生這個人嗎？」
「桐生？」
「嗯嗯，他看起來有點像是壞人，又戴著一附眼鏡……就是，之前為了新宿店的事特別請來的那一位。」
稍微暗示哥哥這人的脾氣不好。當弟弟的雖然表情嚴肅，但是也不想特別提醒哥哥，這人在細微地方一些不通情達理的地方。
「啊啊，你跟桐生打過照面了嗎？」
連敬稱也省略了；這是不是就表示兩人其實彼此之間，很熟稔的意思呢？7尚也多少是感覺到訝異的……
「他到我們店裏去買東西耶，他跟哥哥認識啊？」
「桐生行成嘛，我們是大學時代的同學。」
「原來你們這麼熟啊……」
「我們是朋友啊，我沒跟你說過嗎？」
「哥你沒說過啦……」
也就是說，尚也完全不知道憐史的交友關係。
「之前我不是為了改善營運狀況弄了一個團隊嗎，我是想說找一個外頭的人進來，看看能不能提出什麼有用的意見。我在董事會那裏提案，剛好董事會也想試看看，所以就讓我在去年十月的時候，把項目小組整個做起來，你看新宿店就知道了。」
「嗯嗯……」
自己跟哥哥的差別，從這裏看就一清二楚了。
就算只是一個職員，但是憐史就是可以在董事會裏頭提出有益公司的意見。相較於今年才進入公司體系的自己，慢慢地，憐史會越爬越高，越爬越高。
大概永遠都追不上憐史哥哥吧，尚也心想。
「他很優秀喔。他在大學的時候就專攻市場學，之後又被評定為很有企業管理的手腕。我個人是很感謝他轉換跑道啦，至少多少可以幫我分擔一點工作……」
是這樣啊……可是，他如果跟哥哥是同學的話，今年大概也只有二十九歲而已吧，不會太過年輕了嗎？」
尚也不是懷疑憐史的眼光，而是……這個三十不到的男人，為什麼哥哥會不吝惜地給他這麼高的評價呢？這人會不會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
「桐生在大三的時候就拿到會計師執照了，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在別人的公司裏頭半工半讀囉。牠是這樣一邊上班一邊念書地度過他的學生生涯的。……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雖然年輕，但是很有決斷力。他不隨波逐流也不過分固執，我是想，他或許可以替公司帶來更多正面的影響以及幫助也說不定。」
但是尚也怎樣都無法相信，憐史居然會把這樣的毒舌派延攬進公司。
商學院出身的尚也，當然知道取得會計師資格有多麼困難。大學時期，他所隸屬的講座裏頭就有以此為目標的學生，而這也小小地激勵了尚也一番。但是這張執照並不是說業餘玩玩就可以弄得到手的，特別是學生，光是要通過第二關考試，就可說是相當困難了。
如果在大學裏頭已經先修習了相關學分，那麼就可以抵掉一次資格測驗。而會計師考試一共分為三個關卡，每一次考試都需要最起碼三年的實務會計工作操作經驗。
「是啊……那麼，那個經營管理室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那個啊，只要是可以把新宿店整個做起來，他要做什麼我都隨他去。」
「那麼，他也可以任意把自己看不順眼的人開除或是調職囉？」
「如果有必要的話。當然啦，可以的話不要是最好，但現在是公司最重要的時期……
「……我知道。」
看著弟弟還是一臉彆扭，像是隨時會發起牢騷來的樣子。憐史多少也瞧出一點端倪。
「尚也，你跟桐生怎麼了嗎？」
「沒什麼啦，只是被他找去講了一些話而已。他好像很嚴格……」
「那傢伙一向都是硬梆梆的現實主義者，可能你沒辦法跟他處得來吧。那傢伙帥是很帥，但是很難相處，對吧？」
「我不是不喜歡他，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
「尚也是沒有他那麼強硬沒錯。」
就像是要給尚也打氣一般，憐吏笑著，安撫著眼前的弟弟。
「他在的話，我會很不想去上班……哥，你跟他約三年的意思是說，三年內，他要一直待在那邊啊？」
「光是在想對方好不好相處之類的，你的工作怎麼做的好呢。」
聽見哥哥乾淨俐落的回答，尚也想他不想地，跟著附和哥哥的說法。
「是啊……」
……也許應該要把事情經過都告訴他吧？尚也心裏有些後悔。雖然說讓尚也多瞭解一些也不見得有幫助，可是他也不願意變成那種不曉世事的少爺。
而且，他也想要幫哥哥一點忙啊。尚也只能逕自地悶悶不樂；一直到現在，他還是被當作一個需要人照管，需要人幫忙的小小孩。
「你還沒吃吧？趕快吃一吃，涼了就不好了。」
「嗯。」
「我記得你喜歡豆腐皮嘛，我有讓人幫你準備喔。」
「啊啊啊，豆腐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家排行老麼，然後跟哥哥姊姊們在年紀上又有一大段差距的關係，尚也對吃跟生活品質都有一定的要求在。例如早餐，可以的話就儘量吃日式的傳統早餐，像是納豆啊、豆腐啊、或是蕎麥面，都可以說是他的最愛。
而看著像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的尚也，憐史的一雙眉眼也就跟著笑彎了，一派寵溺的模樣。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3

2.
到了五月下旬，這些新人慢慢地對賣場比較熟悉了，百貨公司的營運也才漸漸回到軌道上。也因為其實人員在更新的幅度上還算滿大的，所以整個氣氛也就比以往更為活潑，更充滿朝氣。
桐生行成坐在桌子上，翻閱著位於日本橋的東都百貨總公司剛剛送來的資料；狀況完全沒有好轉哪，他暗忖，連個好轉的跡象都看不到……
新宿店的營收比前年少了三個百分點;這個還沒有什麼，去年在營收上還差一點就衰退到二位元數字，逼近十個百分點。這麼可怕的衰退是真的把相關人士嚇得不輕。十年前，有個大型購物商場風風光光地開張，雖然在第一年意氣風發，但是因為沒有辦法突顯特色，所以營收就一年一年往下掉，最後就被併吞了。為了不讓東都百貨重蹈覆轍，桐生最大的任務，就是把整個營收提上來。
「……」
默念著資料上頭的數目字。對桐生來說，他現在的心情實在算不上是愉悅，但是他已經習慣把所有的情緒反應都放在心底。事實上，桐生在業界，一向就以冷淡著名。
他跟溫柔什麼的根本就扯不上邊:除他外，他周遭的人八成也都抱持相同的看法吧。
桐生行成，一個冷酷的現實主義者。
而他認同這樣的評價，在某種程度上還稱得上是欣賞。
最重要的是，桐生根本就是那種最不適合服務業的人。
一開始，桐生任職于日美商企業G&s會計事務所，並且是公認最年輕的會計師。他在學生時代就以工讀生的身份進入G&s，而即便是在網羅眾多優秀人才的G&s當中，他也被視為實力派的代表之一。現在的桐生，他最擅長的就是企業經營的相關諮詢。這是他在G&s時代，從商業諮詢部門學習到的技巧。而就在他以此嶄露頭角不久，就因為與上司不合而離開G&s了。
憐史來挖角的時候，他正好因為工作方針而與上司杠上。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憐史的
邀約，並與東都百貨定下三年的契約。他定下的目標是在這三年間作出成績來，那麼不論是他日後要獨立還是再與其他公司簽約，這都能夠在他的職業生涯當中添上亮麗的一筆。
但是，實際上往往都不會這麼順利。
舉例來說，占百貨業營運成本最大百分比的就是人事費用。所以只要裁員就可以減低人事費用嗎？完全錯。
像是東都新宿店這樣的大型百貨公司就完全行不通。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裁員，只會把優秀的人才趕跑，最後的結局還是東都百貨關門大吉。
消費者不上門光顧，不光只是因為不景氣或是通貨緊縮而已。要說是不景氣，國外那些名牌旗艦店，還不是一家按著一家開;消費者不是不買，只要有那個價值，一樣會掏出錢包的大有人在。
最重要的是，要能夠把消費者拉進百貨公司裏頭去。
「真是的……」
瞥了腕表一眼。時間差不多要到了，等一下有個約會要赴。
身兼他大學時代的友人以及他的委託人兩種身份的憐史，約了他等一下一起吃飯。
…沒有理由不去。
「掘江，你還在加班啊？」
「是啊，這些做完我就要回家了。」
正在為下一個企劃案忙碌的掘江，看見桐生也只是笑了笑。那雙充血的眼睛則間接說明了他昨天晚上通宵的事實。
「不要這樣硬沖硬幹。該休息還是要休息，要是你倒下去了要怎麼辦？」
「我知道。」點頭。
桐生把計算器給關掉，「那我就先走了。」
「您辛苦了。」
……果然還是有罪惡感。要去下他們先走……
配屬在桐生所率領的經營管理室下頭的，是從關東事業部送上來的十個年輕人，而這些人都是從支店以及各部門當中篩選出的優秀人才。集團當中，有人在後頭扯後腿，說這些年輕人能幹什麼的風涼話；但也有人認為，就因為是年輕人才有本錢去衝刺。
桐生很清楚，他和他的這些夥伴，都抱有改革東都百貨的熱誠。
現在還是起步，很多年輕職員都還對這個改革抱有期待。桐生希望他和他的工作夥伴可以在這一股期待還沒消失之前做點什麼。
本來他就討厭約束，討厭被他人束縛。會擔任這個室長，完全是出於無奈。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是不喜歡就可以逃走。
……差不多了。再不過去就要遲到了。他跟憐史約會的地點，是在東都百貨銀座店的餐廳裏頭。
約在這種地方，憐史想必又會被一堆人盯著看個沒完。腦海中浮現好友的美貌；桐生
只要一想到憐史的漫不經心就想要歎氣。
不過，要是桐生與憐史站在一起，想要不引人注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呢。
差不多是打烊的時間了，東都百貨銀座店的鐵門也拉了下來。穿過還沒完全關上的鐵門，一向都準時的憐史，就在約定好的地方等他。也是因為憐史本身就在這裏工作的關係，所以基本上也沒有什麼遲到的可能。
「--憐史。」
「好久不見哪，你最近怎麼樣？」
綻開了一朵美麗的微笑。憐史迎上前，歡迎他「好久不見」的老友。
「不是前天才在會議上碰過面嗎？」
一如以往豔麗的男人。但是在那樣的豔麗底下，是一顆完全冰冷的心。桐生所認識的憐史，總用一張撲克臉隱藏住真正的自己。而第一次見到憐史的人，大多都只是覺得他漂亮，因此小看他而吃盡苦頭的，可大有人在。
「我就是覺得好久不見嘛。」
在桐生認識的人裏頭，憐史是最滑頭，也最美的一個。而這，也就是「瀧口憐史」。
雖說用「美」這個字去形容一個男人並不恰當，但是用在憐史身上，那就是再適合也不過了。桐生很清楚，公司內外，所謂的「憐史迷」可是多到嚇人的地步。
「幹嘛約在這種地方，你不知道你有多引人注意嗎？」
「不錯嘛，你那張嘴還說得出人話。」微笑。
「你還是不要戴眼鏡比較好。不然看起來活像哪里來的黑心律師，還是黑心醫生之類的。」
「為什麼你就非得加值黑心不可？」
「那不然詐欺師好了，還是你要看起來稍微親切一點的？我看紅色騙子不錯。」
「像你這種充滿偏見的人，沒去當律師或法官什麼的，真是大家的福氣。」
「因為我本來就不適合吧？」
過往的行人不自禁地朝這個方向投射他們的視線，而應該是已經習慣了的桐生，其實還是比較想逃走。
「啊，等一下我們搭地下鐵過去吧。」
「……這句話也會從你嘴裏說出來啊。」笑。
「在築地那邊嘛。比走路好吧？」
「我用走的也可以口我到新宿店都是用走的……」
桐生住的大樓就位於代代木。從那邊出來，到哪里都不算遠。
兩個人就這樣交換著漫無邊際的對話，一邊搭上了地鐵。他們的目的地是築地。
穿過人聲混雜的小巷，找到目的地的料亭。老闆娘殷勤地招呼兩個人進了包廂。然後桐生才能夠放下心來。
「烈一點的酒嗎？」
「交給您決定好了。」
乾淨俐落地把事情交代給老闆娘。憐史在感覺到桐生的視線時。朝著友人的方向丟過一個微笑。
在那樣蟲惑人心的笑容下，隱隱約約透著一股淒豔的美感……
憐史知道自己的美貌有多麼罪孽深重。對於這樣的憐史，擁有這樣一張美麗的臉，或許也是一種不幸吧。
冷酒很快地讓人給送進來了。
「那麼，你見到尚也了嗎？」
如他所料。憐史用來當作開場白的，是從今年春天開始．被分配到東都百貨新宿店地下美食街的尚也的事。
「碰過一次。那個時候他在打工；大概是兩三個月以前的事吧。」
「那件事他有跟我講。」
只有跟尚也說話的時候，那張冰冷的臉才轉為溫和柔軟。憐史一向都很寵他家那個跟他年歲相差很多的小弟……對於這一點．桐生一直都覺得，那種感覺很複雜。
「他剛來的時候是沒注意到他。不過要說我們碰不到面，其實也不太可能……」
「嗯，為什麼？」
一我有說過要把一個商場做起來，就要拿出一點戰略，對吧？去年皮包，化妝品這兩個部分的改革很成功，今年我想針對運動用品跟地下美食街兩個部分來著手。」
桐生第一次跟尚也見面，其實不是在賣場裏頭……
那是在更久遠以前。在他還是中學生的時候。
「在那之前……其實我就看過他。大學的時候，在紅門那邊，那個小鬼不是在那邊等你嗎？」
「有這件事？你記得還真清楚。」
「因為我以為他是你妹妹。」
其實還是記憶猶新的……
有著彷佛少女一般纖細的軀殼，容貌的部分相當地惹人憐愛。
桐生記憶中的尚也，是一個有著清澈瞳色的可愛少年。帶著一絲甜味地，桐生一直以為，那個孩子只要經過一段時間，就會長得像是憐史一般的美麗了吧。
當時年幼的尚也，看著桐生就笑了。
--你是憐史哥哥的朋友嗎？那是清脆柔軟彷佛鈴鐺一般的聲音哪……
「總而言之呢，請不要欺負我家老麼啊。」彷佛是被過去捆綁過一般的聲音……
「我沒那個興致去欺負誰。」
其實這樣說起來，有一點點……很微妙的地方。
就算他沒有特意去聽，像是「董事長的親戚之類的進來公司了」這一類的謠言也還是傳進了他的耳朵。……東都百貨的職員，特別是女性職員，難免都會多方收集有關這一類的八卦。
所謂的人在家中坐，謠言天上來啊。
「所以呢？」
注視著瞬間沉默下來的桐生，憐史同樣地若有所思。
「你好像沒怎麼注意到那些你弟弟的謠言吧？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那個有一點……」笑。
「你就這樣讓你弟弟進東都嗎？我不認為你那個寶貝弟弟適合服務業。」
「我進這一行也不是我自己願意……尚也是自己選擇要進東都的。雖然我希望他選其他的路走……」
「你話過差不多的話。」
「尚也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是他並不精明。」
帶著一絲掛心的聲音，似乎帶出了憐史是真的擔心弟弟的真感情。
「你要是那麼擔心的話，把他弄到銀座店不就好了。」
「那樣的話，尚也的身份很快就會洩漏了。雖然我也希望他在我身邊，但是……但是他面對我時好像會有自卑感。所以對我對他來說，保持一點距離。我想對我們都好。」
「……講出這這話還真不像是你。自卑感這種東西，不是都要靠自己去超越嗎？」
「我希望那個孩子可以活得更自由……我希望他不要給自己加上任何無謂的束縛。」
……不難想像，要是有像是憐史這樣的哥哥，當弟弟的會有多大的壓迫感。
「新宿店的話，有你在那邊。交給你我很放心。」
「太愚蠢了。不要隨便說什麼交給我很放心之類的好不好？」
「我太知道你了，所以才會把什麼都交給你啊。」
「不要用你那張漂亮的臉當擋箭牌，明目張膽的說謊。」哼。「我不會生氣，所以請你說實話。」
「這樣說起來，其實你也不相信我嘛。」
其實是彼此彼此吧？這兩位……

因為憐史一向就擅長在言語上把人給要得團團轉，即便是認識憐史好多年的桐生，也只能苦笑以對。
「你還在記恨啊？真是婆媽耶你。」
「我的興趣不包括給男人壓。那個太丟臉了。」
「這我可不知道。」
「你要騙誰？你應該知道才對。」
就因為那張端整豔麗的臉龐，憐史被同性戀者盯上也不是一、兩次了。但是，他的性向絕對是正常的。
他討厭被同性當成泄欲的對象;桐生就曾經因為半開玩笑似地想要壓倒憐史，而被甩了一巴掌。要是真的想跟他怎麼樣的話，他可不會是被怎麼樣的那一個！聽到憐史的發言，就連桐生也都只能舉雙手投降了。
但即便是如此，對憐史懷有綺想的人還是一大票。就連正常性向的男人也都無法倖免於難。桐生自己也曾經對憐史……但是要坦白跟那個傢伙說他擔心？
桐生很清楚，那只會引來憐史的大發雷霆而已。
憐史這個人，最討厭自己因為那樣的容貌，被人當作大姑娘一樣地保護。
毒舌且冷酷。完全無法忍受那種踩著別人的傷口往上爬的人。
桐生很明白，對憐史來說，那樣的美貌雖然有時可以當作王牌使用，但大多數的時候，那只是憐史的重擔罷了。
所以憐史最後放棄當律師，放棄當檢察官。他選擇了百貨業當作他的起點。那就是瀧口憐史這個人會做的決定。就算他後來還是通過了司法考試，對他而言，那也不過是替自己多增加一些籌碼罷了。
「對了，你在銀座店那邊負責的專賣後，聽說今年的業績也相當出色吧。之前雜誌有介紹……」
「是啊，真是謝天謝地。」
「走在流行的尖端，東都集團的貴公子。這個話題倒也不錯？」
沒有回答，憐史只是淡淡地笑著。
憐史對流行的風向一向都很敏銳，進公司第二年他就離開賣場了。從那之後他就專職採購，並且在精品挖掘上，發揮地淋漓盡致。他並且與皮靴製造商合作，共同創造出在之後造成風潮的新款女性長靴。在這一方面，他的手腕可以說是無人能敵。「只有在東都百貨買得到」，已經有超過兩百款的商品與東都百貨建立獨賣關係。訂制型的長靴更是在之後蔚為風潮，相關產品總是剛推出就銷售一空。這樣的實績，也讓憐史從此以後在銀座店裏佔有一席之地。
瀧口憐史，東都百貨銀座店的專任採購。
而也是憐史沒有特意隱瞞身份的原因，他實在是無意以一個花花大少的角色，在集團裏頭擔任一個閑差。所以除了自己以外，他也把桐生引進東都百貨的體系，著手開始改革。當然是有些人在旁邊等著看好戲……桐生比原先預定的晚了半年才開始組織團隊。在那之前，光是要擺平公司裏的反對聲浪，就讓憐史花費了好一番功夫。
沒去多想那些不順遂。桐生只是閉上嘴，除了自己約工作以外，他也在離憐吏很遠的原單位，給憐史出主意，並且擔任憐史的軍師。
「你如果肯過來新宿店這裏我會很高興的。我可以把我那個小組派到銀座店去……」
「銀座店老人太多，改革太快的話會出亂子的。」
「所以。相對來說沒有那麼老的新宿店，就可以讓我放手去改改看？」
「差不多就是那樣。」
微微地笑了，憐史並沒有多說些什麼。但是這個笑容，對很少看見憐史柔軟下來的桐生來說，足夠讓他目瞪口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的關係。憐史的眼角，淡淡地染上了一抹櫻色。他大概不知道，這樣的他究竟有多麼誘人吧。
「你這個傢伙，實在是人可惡了……」
「什麼意思？」
「就是叫你不要隨便發散費洛蒙的意思，如果現在坐在你對面的不是我，那你大概已經被壓倒了。」
「連你也對我有那個意思？」
看著憐史嘴邊一抹帶著蠱惑的微笑。桐生把酒杯從唇邊移開……
「我對壓倒你這件事，一點興趣沒有。」
「那就好。」
不帶太多感情地，憐史繼績他的話……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把尚也交付給你了。我想我應該可以信賴你才對。」
「相信我？你的意思是牽制我吧？」
「尚也應該不是你喜歡的那種型吧？」
「原來如此，你還真敏銳。」
盯著身邊友人的美貌;桐生看著憐史，只是逕自微笑著。
想著憐史應該不至於真的把尚也整個地交給自己，桐生也就沒有深問下去。而對於這樣的桐生，憐史也只是繼續保持沉默，什麼都沒說。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5

3.
梅雨時節到來，空氣中隱隱地帶了一股濕氣。百貨公司一般都會保持一定室溫，所以待在室內久了，一出室外多少都會有些不習慣。
距離就職已經有將近兩個月了。尚也每天都過著忙碌且充實的生活。
對於這些職場的新鮮人，東都百貨按照慣例會往他們真正投入職場以前，施以為期一周的職前訓練。像是鞠躬的角度或是笑容等，都是訓練的重點專案。而尚也在真正進入東都百貨以後，被分發到新宿店第五營業部--也就是食品禮盒以及酒類的賣場。
東都百貨一向都有所謂實地研修的慣例，一般而言會往賣場執勤調動以後進行。像原先被配署在熟食區的尚也，實地研修的地點就轉移到酒類區了。
地下一、二樓就是所謂的「地下街」；而最近的趨勢剛好就是百貨公司的地下街主宰人潮。
一般而言，百貨公司的客群若是由上而下進行消費，那就是所謂的「下雨效應」；而如果是由下而上進行消費動作，則被稱之為﹃噴水效應﹄。近年來，因為與地下鐵的車站做出結合的百貨公司逐漸增加，所以附加而來的便利性也就為消費者廣泛地利用並且推廣。「少了什麼日常用品就在回家的時候順便買一買」；也就因為如此，百貨公司地下街的集客效果日見顯著，噴水效應也就順勢增強了。
而對百貨公司來說，為了抓牢這樣的客層，許多限定商品也就因此應運而生。一到傍晚，賣場總是到處都排滿長龍……
在尚也還待在熟食區的時候，他其實相當慶倖自己不大會碰得到桐生，工作上就愉快了許多。特別是在他剛進公司不久，東都百貨即對地方特產做了一次特展;被借提過去幫忙的尚也，更是忙碌到連胡思亂想的時間都沒有了。
但是，如果是在酒類賣場的話……
尚也的酒量原來就不好，特別像是葡萄酒這一類的，只要一、兩杯就可以讓尚也頭痛得像是快要裂開一樣。所以雖然很可惜，但尚也就是那種無法領略美酒的類型。 一般而言對百貨公司來講，人潮都是越多越好。像在征才考試的時候，百貨公司都會要應試者試著闡述自己對地下街的橦幢憬以及期待。但是，對擁有一張娃娃臉的尚也來說，
掌握酒類的消費客群，比他想像中還要困難許多。
……娃娃臉。誰會找一個娃娃臉買酒、問酒啊……
「唉……」
在襯衫外頭罩上一件代替制服的淺咖啡色圍裙，按照前輩的指示把庫藏的紙箱打開，尚也情不自禁地，沉醉在比海更為深遂的酒香當中。
就連尚也自己也認為，如果碰到像是要為憐史的生日挑選一瓶好喝的苟萄酒，他也會挑那種看起來很懂酒，很成熱的男性店員問。他不是在埋怨自己長了一張娃娃臉，但是如果自己的臉看起來更適合賣酒一點，那該有多好。
最倒楣的就是，他還被分發到新宿店來。早知道就在成定局以前去拜託哥哥……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了起來。其實如果是尚也去拜託的話，憐史無論如何，應該都會幫這個弟弟想點辦法才對。
「怎麼啦，瀧口？幹嘛唉聲歎氣個沒完？」
同樣隸屬於酒類賣場，並且年長尚也四歲的振原美香，在聽見尚也「沒什麼」這樣的回答以後，嘟起嘴。
美香並不是東都百貨的專任銷售員。經由[人力仲介公司的介紹，她跑遍了各大百貨公司。而在東都百貨，她已經待了整整兩年了。
「你很適合圍裙嘛，看起來像是十年前就在賣酒的樣子喔。」
「那就犯法啦，十年前，我還只是一個國中生而已耶。」
「唉呀，開玩笑的嘛……」
討厭，美香笑著說。笑聲的清脆，彷佛鈴聲一般。
「我本來就不是很擅長有關酒的東西，你就算是在摸魚我也看不出來。」
「耶？那麼，下禮拜的聚餐會不會很那個？」
「是沒關係啦，我是覺得還好……」美香想一想，又捕上一句。
「啊呀，就算是賣酒的，我們賣場的聚餐又不是說像體育系之類的那種，沒關係啦。」
……不是那個問題，他就只是緊張而已。
促使尚也不安的，不只是位元對所屬單位的不擅長而已。
那個桐生，也在這裏。
雖然被派到其他分店的同期，都很羡慕他被分到交通最方便的新宿店，但是對尚也來說，就算是日本橋的總店或是位於橫濱的支店都好，不管要花上多少時間通勤，他都不在乎。
在關東他們有九家分店哪。怎麼偏偏就被分到新宿……
九分之一的機率耶，好死不死就被分到新宿。
抱著這樣的想法，一開始牠是每天心情都很低落沒錯。
搞不好桐生就是因為之前欺負過自己，所以才把他弄到新宿店來也說不定。那種公司特別為了業績而請來相助的大人物，如果說他有權這樣做，其實是一點都不值得驚訝的。
雖然說他不想要把哥哥的朋友想成那麼惡劣的角色，但他們的第一次接觸就畫下了一個很差勁的句點。所以其實也很難去怪尚也，為什麼會對桐生抱有歧見。
……鑽牛角尖，這也是尚也的壞習慣之一。
如果說能夠得到憐伶史的信任，並且一肩挑起重新整頓一家店的責任，那麼這個人應該沒有尚地想得那麼差勁才對。這與其說是個桐生的問題，還不如說是尚也的問題。那一次被桐生罵回去以後，尚也就在家裏發憤圖強，硬是把包裝的手法向上提升了好幾倍。對現在的尚也來說，他已經可以說是包裝的專家了。但是在那之後，桐生卻一次都沒再光臨過「Mull Fleur」。對於這一點，尚也一直都覺得很不甘心。
但是--
雖然他在公司裏聽到一大堆關於桐生的傳聞，但是他從那一次碰到桐生以後，就再也沒有遇見過那個男人了。他把他的怒火慎密地藏了起來;他相信只要時間對了，總有一天能找到爆發的出口。
聽見外頭的腳步聲，尚也一下子便回過神來仔細聆聽。
不要胡思亂想，沉住氣。
桐生在外頭。
順勢背轉過身，尚也讓自己背對著那個桐生。
「那個，那邊那個。」
桐生叫喚的物件，不可能是自己。
雖然說現在這裏只有他在，但是尚也還是不自禁地祈禱著，桐生不是在叫自己。他光是聽到桐生這個名字就很頭痛了啊……他根本就不想要面對那個人。
「你沒有聽到嗎？」
「啊、是……」
提心吊膽地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桐生端整的臉。
桐生還是一點都沒有變。他還是那樣地富有男子氣概；這樣的他，應該更可以在職場上無往不利吧。
那一隻總是帶著銳利色彩的眼魄了尚也一下。然後，桐生緩慢地指向了酒類的陳列專櫃。
「你那邊的酒是不是擺得怪怪的？」
「是波爾多的酒嗎……還是其他什麼？」
「為什麼波爾多的酒裏頭會混進Bourgogne？」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裏不是我負責整理的。」
很快地把現場狀況弄清楚了，尚也馬上就想起來，這裏不是他負責整理的他才剛從熟食區調過來不久，連哪個架子是擺什麼都還摸不清楚呢。
「我不管剛剛是誰整理這裏，你也是這個賣場的一份子吧？你對這裏都沒有責任嗎？」
在那以後--在那一次與尚也接觸以後，加上他又跟憐史談過，桐生就一直暗暗地注意著尚也。大概……不，應該是一定。尚也一定有注意到他的視線。
「難道你只是被動的分發到這裏來，對這個賣場還沒有應有的認同感嗎？」
「所以碰到這種情況，我應該要說「謝謝您的指教。這是我在酒類認知上的不足，我會跟上司反應這個情形的。」？」
……真的被惹毛了。尚也狠狠地瞪著桐生，看起來是杠上了。
「知道了。我會儘快找你的上司談。」
「好啊。」
瞪著桐主持身離開的背影，尚也多少有些悵然…
果然，個性真差勁。握緊著的拳，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他……尚也。也就是憐史的弟弟，是創立這家百貨公司的瀧口家族小少爺；他是因為這樣才對尚也特別嚴格吧，不然總像是辜負憐史的感覺。
但話又說回來，瀧口也不算是什麼特別的姓，光是在這個百貨公司裏頭工作的「瀧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是因為感覺到尚也像是厭惡的眼神，桐生才會這樣突然找上他，也順道找他麻煩。

「你在發什麼呆，朝會要遲到了。」
……尚也照例是嚇了一大跳。而桐生，則是一如往常地帶著一股壓迫感，冷酷，並不帶任何情面。
胸口好悶……是因為他很害怕吧，尚也想著。
冰冷的臉龐，與不帶一絲情感的聲線。
「這不關桐生先生的事吧。」
……不要說桐生被尚也這樣的發言嚇了一大跳。就連尚也自己，同樣也嚇了一大跳。
他們都以為尚也的自尊會被桐生的冷硬話語給打碎！尚也大概永遠都不會再踏入新宿店了吧。
「您還記得我嗎？」
「你這算是抱怨嗎？」
「--不、不是！算了……」
果然，他不記得尚也是誰了。
看著尚也多少帶點責備意味的眼神，桐生不自禁地笑開了。怎麼？這小鬼在想什麼？
「把你的熱情省點用吧，像你這樣盯著我瞧，我的背都快燒穿一個洞了。」
「我沒盯著您不放！」
「我看你還是快去朝會吧。」
其實如果注意看就不難發現到，工作人員正慢慢往賣場的一個角落集合。
「您沒說我也知道要去！」
丟下一句話，尚也便急急忙忙地向集合處那個方向跑過去。
根本就不該讓尚也在這個新宿店任職的！只要想到這件事，桐生的心裏就會隱隱纏繞著怒氣以及奇妙的失望感。他一直期待能夠與他再見面啊……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
……他該忘記尚也的。桐生心裏其實很清楚這一點。瀧口尚也這號人物，也不過就是他生命中的小小插曲罷了……
想著想著就忘了自己的立場。桐生不自禁地俯下身，朝著尚也的方向叫喊。
「動作快點，瀧口尚也！」
而聽見聲音的尚也則抬起了頭;小小的臉蛋，整個都被染成紅色的……
--那人真過分！尚也想，害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
加快腳步，尚也帶著一絲怒氣，直奔朝會現場而去。
早上八點半，他開始清點賣場的掃除用具以及商品。
打開收銀機，順便確認備份器材以及商品。當然啦，商品的補充隨時隨地都要注意哪；然後緊接著就是十點鐘的到來，東都百貨正式營業了！
「歡迎光臨！」
您的問題我請店長來為妳解答好嗎？很沒出息地把顧客往店長的身上推；這位店長，則剛剛好走進店裏來。
擔任店長的吉田，他的成熟與優雅就彷佛高級餐廳的高級酒侍一般。而也多虧了吉田把客人接了過去，尚也才得以準時交班。
在這家店裏，陳列了約六百種的葡萄酒。這些葡萄酒的產地來自世界各地，把這些產地一字不差地記起來，就是成為店員的第一步。而這些地名與尚也所熟悉的日本地名完全不一樣。對於所謂的外國風土人情地理知識，尚也可以說是完全不熟悉。早知道就不要在地理課上打瞌睡……回想中學時代的種種，尚也暗暗地懊悔著。
「那個……」
「啊，是，歡迎光臨！」
出聲喊他的是一名中年婦女。正在整理門口附近的值子所陳列的葡萄酒的尚也，反射性地帶著笑臉回過頭。
「那個，請問「amagi」在哪里？」
……那是哪里？尚也的腦中，瞬間化為一整片的空白。
「呢，請問「amagi」……嗎？」
「amagi」……這到底是哪里的地名啊？
「請稍等一下。」
「請稍等。」
打過身就換過一張驚慌失措的臉。尚也急著想找前輩求救，而最後是找著了待在倉庫裏頭的美香。
「那個……」
「什麼事？」
「「amagi」是什麼酒啊？」
「「amagi」……？」
整整想了一分鐘，美香一個擊掌，想通了。
「那是指賣天婦羅的那個「天城」吧？你聽到哪里去了啊？」
「啊……」
「amagi」=天城。總而言之，指的就是美食街裏頭的天城天婦羅！
--要講到這樣才想起來，連尚也都覺得自己真的是笨得可以了。
「抱歉，謝謝！」
沖回賣場去的尚也，面對的是顧客早就走掉的現實。
那是當然的吧，笨到那樣的程度。
如果自己是顧客的話，也不會死死等著那個蠢店員問回來吧。自己找搞不好還比較快。如果是那家天婦羅專賣店的話，那就在他們就類賣場隔壁而已。這樣都還搞錯，自己都覺得丟臉。
「瀧口，你這樣不行喔。」
「……對不起。」
他是把「天城」記起來了沒錯，但是一時之間他還沒辦法把音跟字連在一起……
天啊，丟臉斃了！
「好不容易從四月加油到現在，不可以連賣場都搞錯啦。」
「是……」
肩膀整個都塌下來了。
他還以為經過兩個月擔任計時工讀生的磨練，自己已經在接待客人方面有一定的熟練度了，但是看起來完全都還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還是只派不上用場的菜鳥吶……
他覺得他從之前的計時工讀生時期學到很多東西，也佔有一定的優勢。但在現在看來，所謂的派得上用場的經驗，也不過就是讓他搞清楚職員餐廳哪幾個菜好吃，或是應該怎麼打發空閒時間而已。
酒類賣場的十三個職員裏頭，扣掉四個人力派遣性質的短期員工，唯一的菜鳥就是他。
「唉……」
尚也又歎了一口氣。
他所屬的這家酒類專賣店，原本在業繽上就遠遠不及其他相同類型的店。今年的營業目標就是要提升業績，所以整個團隊在精神上都很緊繃。而像他這樣遲遲無法進入狀況的笨蛋店員，怎麼看就是很多餘。
而也算是因禍得福吧，他直接從桐生那裏瞭解了他的營業方針。吉田是很單純地為了店員總算有了打拼的意念高興，但是對尚也來說，他只是覺得越來越頭大而已。
之前的朝會上，桐生再度重申了一次第五營業部的改革重點。而尚也只要想到這件事，就又開始煩腦了。
不論怎麼想，自己都會是首當其衝的那個人吧。
歎氣。加上那張顯然非常煩惱的臉，一旁的美香很自然地就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而尚也也很快地意識到自己的大動作。
「瀧口，你先進去休息吧。」
「……是。」
今天本來是要跟在名為「旬菜市場」 剛剛經過那邊賣場的時候，穀崎丟了個暗示過來。……雖然只是一個微笑，但是尚也馬上也就知道，今天的飯約泡湯了。
心不在焉地垮著肩膀，往位於九樓的職員餐廳前進的尚也，就在走廊上遇見了在新宿店擔任酒類採購的國領誠一。
「瀧口。」
一認出尚也國領就笑了。他是個給人精悍印象的好青年，舉止態度都非常地沉穩大方。
雖然說在大學時代就開始玩弓道，但是完全沒有印象中一般體育系身上特有的汗臭味。整體來說就是很幹練，很有精神。
……就很像是那種，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因此而為慌失措的感覺吧。每次想到這一點，尚也就覺得自己真的應該去學點武術什麼的……
「早安。」
雖然已經不是可以說早安的時間了，但是尚也還是笑著，這麼與國領打了招呼。
「要去吃飯啦？」
「啊、是。」
「那我們就一起去吃飯吧。之後我也要出去……」
「那就麻煩您了！」
其實是自己不想要一個人吃飯的尚也，很快地答應了國領的邀請。兩個人就這樣一起往運貨電梯的方向走去，目標是九樓的員工餐廳。
不愧是號稱擁有三千職員的大型百貨公司。東都百貨員工餐廳的規模相當大；不只有咖啡廳而已，東都百貨的員工餐廳是以數家吃茶店為主體，結合其他店鋪所組合起來的綜合餐廳。而且味道也相當不錯。
雖說所謂的員工餐廳給人的印象都不怎麼樣，但是東都百貨的員工餐廳，只要花上四百圓就可以享受到相當不錯的餐點，對出身富家的尚也來說，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值得感謝的事。
雖然說尚也並不認為自己特別挑嘴，但是對於吃慣美食的尚也來說，有好東西吃總是值得高興的。
「等一下要去哪里？」
「N商會今年開始要舉行葡萄酒說明會，今天要去那裏看看。」
「那，時間不是很趕嗎？」
「不會。兩點半才開始嘛。」
雖說東都百貨的產品採購相關事務，基本上都由關東事業部所屬的專任採購一併負責，但是在幾個重點部門的店鋪，都設有專任的採購負責相關事務。
身為東都百貨新宿店酒類賣場專任採購的國領，常常因為工作的關係而必須東奔西走。要說忙碌，也真的是相當的忙碌……
「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還不很上手。出了很多紕漏……」
「你不早點習慣不行啦。我們再會找好酒，你們賣不出去的話，那還不是白搭？」
面對國領的直言不諱，尚也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下來了。
…酒類的話，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不要說什麼有沒有辦法啦，不就是工作嗎。」
「我知道了：…：我會加油的。」
抱怨自己跟職場屬性不合是很簡單沒錯。但是接下來一年之內絕對不會被調動，才真的是讓人覺得難熬。如果是一個比較適合自己的工作，努力起來才有動力嘛。
「國領先生之前不是在銀座店嗎？您在那裏是負賣什麼的呢？」
「一開始是在鞋類賣場，然後被調到食品賣場去;去年，銀座店那里弄得差不多了，我就打到這邊擔任採購。」
「是鞋子啊。」
眼睛睜得大大的；那個時候，憐史就是在那裏工作啊！
所以說，國領跟憐史其實認識吧？但是沒有必要的話，還是不要把自已的底細給抖出
來比較好。尚也為了要讓自己被當作普通職員一般地對待，他也一樣下了相當多的功夫。他不想讓人道，他就是東都百貨創業家族的小開：所以尚也跑去拜託相關人士替他掩飾。
只要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就不免會被當作特殊人物對待，從此以後也就不得安寧了。
而他離自食其力的那一天，也就更加遙遠了。
「鞋子怎麼啦？」
帶著一臉的驚愕，國領打量著尚也的臉。
「沒事，我只是覺得從靴子到葡萄酒……您的興趣真是廣泛。」
「這有什麼關係？雖然要把我調過去的時候，上面也有一些遲疑啦。但是我現在很喜歡我的工作喔！」
「能夠喜歡自己的工作，是最棒的一件事了。」
「你那邊呢？你那邊怎麼樣，你們那一期的應該大部分都上手了吧？」
完全沒有想到國領會問到自己的事。正在吃蛋包飯的尚也張大了眼；雖說尚也還不算是孤僻，但是他就是那種不會東拉西扯的人。所以常常也有人認為，他就是孤僻沒錯。
「啊啊、差不多了……」
如果要扯到協調性的話，什麼都不會的尚也，其實就是職場上的包袱。學生時代他可以儘量撒嬌，到了社會上就沒人吃這套了。再怎麼樣受寵的少爺，到社會上打滾個一圈，大概也就會對社會現實面有粗淺的瞭解了。
他也不想給身邊人添麻煩啊……他也不喜歡被當成是笨蛋啊。越想越氣，尚也只是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倒楣。
「誰都菜過嘛，你就好好加油就好啦。」
「可是大家都很能幹……就是很丟臉啊。還有，要是我之前選修的是法文而不是德文就好了。」
聽完尚也的話國領就笑了。他的目光瞬間也就柔和了下來。
「沒關係啦，也有一些酒是從德國那近來的啊。這個東西就跟鞋子一樣嘛；不過話又
說回來，我對婦女用的靴子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種情況我也很難控制啊。」
「……對啊。」
「如果你有心要學酒類的知識，我拿初學者入門的書給你看好不好？」
「不，我要自己去找。那樣比較像做功課。」
「是啊。」
倒也沒有生氣什麼的，國領只是點了點頭。
而就在尚也側身取得面紙擦嘴的時候，桐生的身影瞬間閃過他的眼角。
「啊！」
「嗯？」
桐生其實是坐在餐廳最裏頭的那個位子，而尚也是在第一時間看見他。
挺直的背脊、嘴角的笑意。桐生看起來與坐在他身邊的那位年輕女性聊得非常愉快。
看著桐生冰冷堅硬的側臉，一瞬間，尚也居然就感覺到了恍惚……心也跳得好快吶。
「瀧口？」
「啊啊、抱歉。」
慌慌張張地將自己轉回國領面前。拿起衛生紙，尚也擦去嘴角的食物殘渣。尚也偷偷期待著桐生的目光。
結果，桐生自始自終，都沒有朝著這個方向多看一眼。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在意桐生呢？在尚也的心中．這疑問慢慢地膨脹了起來。
「關於新宿店的收支情形……」
東都百貨日本橋總公司會議室。
……簡直像是被包圍似的-被關東事業部的重要幹部們。單手拿著資料的桐生，大略環視了一下與會人員的臉部表情。
只要稍稍示弱，八成就會被這些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吧。三十歲不到的桐生，在這些人眼裏，簡直就像是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鬼頭一樣。
「上個月，新宿店的營收還不錯。跟前一個月比起來，有逐漸平穩的趨勢。」
照本宣科的話，那就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桐生簡單扼要地抓住重點，把現況清楚地交代出來。
「關於藉由具體改革強化賣場競爭力的實施狀態，目前改革計畫是以運動用品賣場當作測試對像在持續執行當中。」
儘量不給對手反擊質問的空間。桐生以其流暢的口才，繼續他的報告內容。
「銷售數位相當亮眼。像是一組一百萬圓以上的高爾夫球球具組，上個月就百了二十套。這是新宿店自開張以來的新紀錄。」
一百萬圓的高爾夫球球杆啊……幹部們交頭接耳地交換意見。在他們當中，原來就有對高爾夫球相當有興趣的人；而也就是這樣，他們對這一點所留下的印象更為深刻。
「鑒於銀髮族的消費能力提高，我們目前也正在研擬如何鎖定銀髮族群的相關企劃。」
「那邊是很好啦……但是食品賣場……特別是在酒類賣場那邊，跟前年比起來，整整衰退了三個百分點，這個會不會衰退得太超過了？」
經理中的其中一人，翻看著手上的書面報告，一邊就開口了。
「跟在地下街下足功夫約丸越比起來，我們是差了一大截吧？那邊的地下街限定商品多，噴水效果也比較顯著吧？」
雖然說那個地方是個桐生最不想動的領域，但是要真的把這個當作理由，也實在是交代不過去。
「我們新宿店正在努力趕上丸越。關於這個部分，我想我們還需要一點時間。」
「那就拜託你了。但是請問你有沒有一個比較具體的目標呢？」
一瞬間桐生就這麼被問住了。具體的目標？
「目前，我們的目標是在這個月以內沖到去年的水準，按著就看去年的水準是多少，我們下個月就沖過那個數字到五個百分點……」
「這個目標會不會訂得太小啦？你也找了很優秀的團隊來嘛，不能再把成績作漂亮一點嗎？」
「沒錯，像是s車款不也是較之前預估的提早兩年達到目標嗎？像你這麼有能力的企管顧問，這個對你而言應該不成問題吧。」
董事們就像是發難一樣，一個一個地向提他出質詢以及要求。桐生心裏有數，這兩件事其實根本就不能混為一談，但是位不能在這個場合說這個話。
他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在這個場合把情況弄僵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呢。
一般來講，與企業比起來，製造商與零售業在構造上就有很大的差異了。再加上所謂的百貨公司，也就是跟字面所表達的意思一樣，在店面擺放多樣類型的商品。而在業界當中，諸多的慣例也讓桐生的團隊吃盡苦頭……
不對！這些人與其說是徵詢他的意見，還不如說是根本就在刁難他。
含著銀湯匙出生的憐史，在公司當中，事實上並不得重要幹部的喜歡。特別是東都百貨在經營上的困難已經浮上臺面的現在，這些幹部之間的鬥爭也就越發激烈了起來。對他們而言，他們可沒把像是桐生這樣的外行小鬼放在眼裏。
但是，那是身為集團少東的瀧口憐史所組成的特別團隊，實績上也很看得過去。所以他們也才只好把這個團隊拉到體系裏面來。
--失敗就沒戲唱了。這是很明顯的。
「s車款是一個特殊案例。這個案例與百貨業界的狀況完全不一樣，所以不能放在一起看。」
桐生注意到了，沒有人繼續吹毛求疵下去。所以他也就繼續用他那沉著穩重的聲線，繼續報告下去。
要做的事像是山那麼高。而且首先，職員的意識改革是最重要的事情。在那邊乖乖等顧客上門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要去迎合消費者，創造出最能夠讓消費者感到滿意約賣場。最好就是像憐史結合鞋類的廠商製造長筒靴，讓這樣商品只有在東都百貨裏頭才找得到。但是……
這必須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收到成效。要去搜羅品牌，還要能夠擺出消費者會想上門購買的商品。而且這個還牽涉到貨品系統的變革，還要把賣場人員加以改造，使其更能夠應付各種突發狀況，而且還要依據各賣場的情形，把客戶的資料造冊，以便追蹤。但是，對完全就是外來者的桐生而言，推動這些改革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政策的推動問題，還有反應問題等等……通通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無論如何，先把地下街的業績做起來就對了。最後會議以此為結論散會，桐生則回到新宿店去！
在回到新宿店以前，桐生先繞到丸越百貨去，然後在成為問題癥結的地下街繞了一圈。
一回到自家店裏，桐生馬上就往地下街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人也還是很多，但是與丸越比起來，很明顯地還是有差異。一想到這個問題，桐生就覺得心情上整個都沉重起來了。
「這個很重喔，您要小心拿。」
抬頭。桐生搜尋著聲音來源，看見了站在酒類賣場入口的尚也。正遞給一位年長男性裝了酒的紙袋。紙袋看起來很重，像是裝了很多東西似的。
雖然說就算分成兩袋，重量也不會因此有任何改變。而接過紙袋的客人看起來是七十多歲了，有七十五了吧？好像在哪里看到過又想不太起來……
應該不是什麼名人吧？其他人也沒有騷動什麼的，應該是他自己搞錯了。
「您把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是吧，現在那邊的車子很多呦。」
「啊啊、可以麻煩您幫我把車子開上來嗎？」
尚也笑了笑，再自然也沒有地說了。
「啊，可以嗎？」
「嗯。」
令人駕訝的是，尚也就這樣接過老人的行李，跟其他店員打過招呼以後，就馬上追上老人家的腳步。再怎麼樣都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桐生想。這樣一來一回，不知道耗掉多少時間。
所以桐生喊住了那個遠遠看著尚也的女性店員。她一回過頭，就因為認出桐生而小小地﹃啊﹄了一聲。
「那位客人是什麼特別的人嗎？」
「不是……應該不是。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他，他在我們這邊買了酒。」
順著女性店員的手指看過去，那是一瓶六百八十元的特賣品。
雖然這家賣場大致上是走精緻路線，但是也有一些相當便宜的酒。如果要買的話，多少會買一些其他的東西嘛。反正賣場會提供送服務……這些便宜貨，就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
「他真是一個好人。」
當然，桐生並不是沒血沒淚到會認為尚也是笨蛋的地步……他只是覺得，很希罕。
「瀧口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耶，他都扣除自己的休息時間，去幫忙那些不是很方便的客人……」
「原來是這樣啊……」
換句話說，尚也像這樣地幫人拿東拿西，不是打從今天開始的。
原先他是認為尚也不只會帶給憐史麻煩，也會讓他頭痛萬分。即便尚也一向都是東都集團的好寶寶小開。但是這種人，其實是沒辦法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下生存的吧？桐生只是覺得尚也很可憐。
關於尚也，他沒有多問憐史什麼。搞不好他有點把尚也當作是自己的弟弟也說不定。
…甚至，只要尚也在他身邊，他就會突然變得很焦躁。甚至會想對他好一點？
不過這件事如果讓憐史知道的話，他不可能坐視不管吧。對桐生來說，他並不希望這會造成自己與憐史之間的衝突。所以可以的話，還是離尚也遠一點比較好吧？
這樣，對他們都好。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6

4.
「扼、這個酒是……」
開店以前，尚也一個人整理著補充進貨的貨品。嘴裏還不時喃喃自語，確認貨品有沒有與訂貨單相符……
「--瀧口！」
冷不防地從尚也後頭出聲。美香笑著，出現在尚也身後。
「啊，有什麼事嗎？」
「那個，錯了喔。」
雖然美香的聲音非常溫柔，但是突如其來的指摘仍是把尚也嚇了好大一跳。
「耶……？」
他是打算把相同品牌的酒都排在一起 不過到底是哪里有問題……？清一色的深綠色瓶身與燙金的標籤，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那個啦，年份、年份。」
美香一邊說，一邊指向有著精緻設計的標籤對尚也說明。
「啊！」
完了！這個不在開店前重新排好不行;趕緊回過頭，尚也霎時又忙碌了起來。
「對不起，我馬上重排。」
擦掉額際滲透出的汗珠，尚也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滯。
「啊，還有那邊的「igrek」，那個雖然是ChateaUd-YqUem的產品，但是那個不是貴腐葡萄酒，只是普通的白酒喔。」 ．
說到ChateaUd-YqUem這個品牌，印象上幾乎馬上都會連接到貴腐葡萄酒去。就算是對酒類不很熟悉的尚也，也對這兩者之間的關係瞭若指掌。但是問題出在上「igrek」這個字上；
這個字在法文裏頭，是指「。Y」。
「是這樣啊……」
「同樣是Chateaud，這邊的是貴腐葡萄酒釀造的一年份酒。這個酒不是每年都會釀
所以數量相對少，人氣也蠻高的。你看，限定品都會比較貴對不對？這個原理是一樣的。]
人類的特性就是會為所謂的珍品加上價值。如果說那一年的葡萄長不出黴菌的話，也就只好把葡萄拿去釀白酒了。當然，這樣的酒是無法與所謂的貴腐葡萄酒相提並論的。只能說，物以稀為貴吧。
「原來是這樣。」
「如果說能夠向客人仔細說明的話，客人會很高興喔。等你再上手一點，就試試看吧。」
帶點惡作劇似地，美香笑了起來。
「努力看看吧。你啊，很用功喔。等你上手了，相關知識也牢記起來，就沒有問題了
吧。接待的部分也要好好加油喔。」
的確，相關知識只要記起來就好。但是對一個在工作上漫不精心的人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要獲得知識的話，自己本身不好好努力也是不行的。尚也從昨天開始就在研讀酒類的相關書籍了，但是這畢竟是一門相當專業的學問。
「啊啊，對了，經營管理室的桐生先生好像很關心瀧口你耶。你們感情很好嗎？」
「沒那回事！」
尚也突然猛力拉高的聲線，毫無意外地引來了其他職員的視線。瞬間尚也也意識到自
己的行為……「抱歉」，這個時候，尚也也只能向周邊的人低頭道歉了。
「瀧口，你該不會和桐生先生處不來吧？」
「……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跟那個人相處。」
知道說謊地無濟於事……尚也雖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點頭承認了這個事實。
「耶-他很帥耶！」
「……就算他很帥，我想我還是跟他處不來。」
不論怎麼講，尚也都還是個男人。是個美女的話還可以去撒嬌什麼的，是個美少男的話，能幹什麼？
「但是那個人也很優秀耶。他給了我很多建議，就連那個顧客意見反應卡也是桐生先
生設計的呢。」
顧客意見反應卡是當顧客對賣場有所要求時所填寫的相關表格。每一份大概都只有名片那麼大。
顧客的意見可以活化賣場經營；以皮包賣場為例，再分析顧客意見反應卡後，調整了進貨的項目，在營業成績上就得到相當大的成效。
所以說下一個目標……唉，希望不要是地下街。
桐生已經來這裏好幾次了。尚也自己也碰到過一次，還被叫去訓話。對桐生來說，尚也的存在．幾乎可以說是多餘多過必要了。
抱著憂鬱的心情迎接開店時間的尚也，只能看著收銀臺上裝飾的畫框發呆。畫框上頭寫著「本店的諮詢服務人員」字樣，幾位諮詢人員的照片也都貼在上頭。算一算，這樣的
店員一共有六位。除了尚也外只有一個人沒有被排上。但是，那人本身就有品酒師的執照。
所以什麼資格都沒有的，就只有尚也一個人。
……如果是他被客人問到這種專門的相關知識呢？一定還是會很緊張吧。要早一點上手，要像前輩們一樣的專業才能妥善地接待好客人吧。尚也這樣想著……
「喂 ，你 」
聽到後頭帶點粗氣，又不太禮貌的叫喚聲。尚也帶著笑臉，回頭招呼客人。
「啊，歡、歡迎光臨。」
聽見尚也很有精神的招呼聲，態度輕佻的青年一瞬間把眉頭皺了起來。
「你們那些葡萄酒什麼的，拿些來讓我看看。」
帶著女朋友的青年，看起來是比尚也還年長一點。
「這邊的什麼白酒啊紅酒啊，哪里不一樣？」
「啊，您是說兩者之間的差別嗎？」
白酒與紅酒的差別；這可是基本中的基本，一有什麼講解錯誤的地方很快就會被抓出來。而面對個性上比較遲鈍的尚也，青年的嘴可沒有就此打住。
「喂，到底是味道不一樣，還是能配的料理不一樣啊？你倒是說說看啊。」
…要說不知道的話，尚也的確是不知道。但是他也不能就這樣蒙混過去……
「可以請您稍等一下嗎？我去請相關人員來替您解答好嗎。」
話音才剛落，青年的手就落到尚也身上了。
「什麼？你不能回答我是不是？」
「不是的，我對酒類並不是那麼熟悉……
「我是在問你啊！你不是這個店的店員嗎？」
「雖然是這樣……」
被弄得相當狼狽的尚也，急的幾乎是要連頭髮都白了。
怎麼辦？碰到這種狀況的話要怎麼辦才好？絞盡腦汁，尚也努力想著要怎麼應付眼前狀況。也因為他的資歷尚淺，一時之間真是想不出什麼好方法……
他是大人了，而且還是東都百貨的一分子。所以他要自己……
「……非常的抱歉。」
身邊突然有一個聲音插進來，而且還代替他向那個年輕人道歉……尚也傻在原地，什麼也沒能做。
「算了啦。」
看起來像是「女朋友」的女性這麼說。但是年輕人還是繼續朝著尚也說個沒完……
「不是這個問題吧？他是聽不懂人話啊？」
「實在很抱歉，請問本店的員工是不是有任何服務不周的地方呢？」
看了一眼匆匆忙忙飛奔而出的吉田。看起來非常不滿的男人，這時候更是拉高了聲線。
「這傢伙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嘛！」
吵雜聲一下子往四面八方爆開。週六的百貨公司，正好人聲鼎沸。而這個時間，也正好就是百貨公司最混亂的時候……
「賣酒的地方怎麼會有這種根本就不懂酒的人啊？」
就像是故意說給別人聽的一樣，年輕人越講越大聲。而面對自己的缺點給人這樣指責，尚也滿臉通紅；如果說在這裏掰出什麼亂七八糟的藉口的話，大概會更惹怒這個男人吧……
「非常抱歉，這位員工今年才進入本公司，關於酒類的知識，他還在學習當中。如果您有什麼想問的問題，請讓我來替您服務。」
「別開玩笑了！」
男人的怒吼聲賣響整個賣場，著著實實地把尚也嚇得魂不附體。而吉田的勸解，也完全進不了男人的耳朵。
「什麼剛進公司啊，現在是六月了吧？兩個月了耶，就算是猴子也可以上手了吧？」
被人這樣一說，尚也就連藉口也說不出來了。之前約兩個月他都在另外一個賣場，問題是這種事客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們東都百貨的職員不都是專家嗎？自己賣什麼都解釋不出來的也算是專家啊？」
這句話就像針一樣。狠狠地刺進尚也心裏。
他不是什麼都沒做……
他努力過了，他也以為自己可以派上用場。他把所有店面上擺放的酒的牌子通通都背起來了，他今天還多得到了一點有關於酒的知識。
但是。
他根本什麼都做不好。
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種面對客人的壓力，把他壓得瑞不過氣來……
「哼，我去丸越都還好一點！你們幹嘛要放這種派不上用場的店員在這裏啊？」
……太差勁了。
對尚也來說，「派不上用場的職員」，是比什麼都還辛辣殘忍的烙印。
不論他再怎麼努力，他也沒有辦法跟客人溝通。到頭來，公司除了責備牠的怠慢以外，也完全沒有聽他解釋說明。
而那一對情侶，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買便回去了。而尚也則被要求提出悔過書。
不管怎麼樣，鬧事的時間是在星期六的傍晚時分。對其他的客人來說，這種情況應該會讓他們覺得很不愉快吧。
悔過書裏頭要同時交代今後的改進方針。而他，瀧口尚也，則是他們這一期裏頭，值
得紀念的悔過書一號。而這份悔過書不會只有幹部職員看過了事。上層與經營管理室的人都會看到吧……
所以那個人應該也會看到吧。這就是最最打擊到尚也的一點。
之前去廁所的時候，他拖著有氣無力的腳步走在職員用走廊上，在角落處他聽見兩個人的對話。
「那你們那邊呢？那個新人到底是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那個傢伙根本派不上用場好不好。」
聽到這樣的話。尚也是打從心裏感覺到冰冷的。那是比他早三年進賣場的前輩-鈴木的聲音。宏亮的聲音是很難隱藏起來的，而他也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聽著鈴木繼續說下「啊啊，引起騷動的就是那個瀧口是吧？」
「對啊。那個傢伙到底懂不懂酒我是不知道啦，但是工作上不怎麼派得上用場倒是真的。真要說有什麼長處的話，大概就是可愛之類的受人歡迎吧。」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尚也就動搖得更厲害了。
他每天都會被鈴木念上幾次，所以鈴木對他有所不滿早在他的意料當中。但是，以這樣的一程形式得知對方對他的觀感，還是很具打擊性的。
「不過那個傢伙過去你們那邊也沒幾天嘛，你就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就好啦。」
「就是很煩哪。那個傢伙充其量就只能做一點幫客人拿拿東西之類的小事，其他根本就什麼都沒辦法做。又不能讓他閑在那邊沒事幹，不過還能叫他做什麼事啊？這個我也不知道。」
「啊呀，才剛進來而已嘛，看他以後怎麼樣囉。」
另外一個人是這樣勸著鈴木的。但是，尚也卻還是被那樣的話語給深深地刺傷了。
……大概，他已經成為大家眼中的包袱、累贅了吧。
垮著肩膀的尚也，拖著腳步準備回辦公室，開始寫他的悔過書。
……才被分發下來還不到十天，就鬧出這種得寫悔過書的大事。真是個白癡……
「唉……」
帶著煩悶的心情，尚也一邊在嘴裏嘟囔個沒完，一邊想著要怎麼寫悔過書。
「耶？尚也，你在做什麼啊？」
不帶太多心思地抬起頭來。尚也看見了同期的同事-谷崎的笑臉。
「……要去寫悔過書。」
尚也是在四月的研修活動中認識穀崎的。他們兩人因為五十音順的關係，而結成莫逆之交。谷崎因為從高中時代就開始打籃球，所以身材高挑而挺拔。就算是坐在椅子上，兩人之間的高矮差別也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哇，你被罰寫那個東西啊？怎麼啦你。」
雖然是一臉的精悍模樣，但是笑起來總有些撒嬌味道的穀崎，帶著一絲同情意味地看著尚也。
「事情有一點複雜……總而言之，就是一件倒楣事就對了。」
「是嗎？你也不要太沮喪了。」
聽著穀崎安慰的話語，尚也點了點頭。但是心情卻開朗不起來。
他知道自己其實什麼都做不好，他也知道他再怎麼努力，也未必能夠在實務當中派上用場。只要人家大聲一點，他就馬上亂了手腳。腦子裏不管想著什麼，當面卻達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像是剛剛的那個客人……要是他可以講解的好一點就好了。
但是，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啊。
果然，他還是不適合當一個百貨公司的小小職員吧。也就從這一刻開始，尚也慢慢地開始質疑自己的能力了……
--真是的，上頭的那些人，腦袋是裝了漿糊啊？
把平常秉持的什麼風度啊教養的全部都拋諸腦後。桐生在吸煙室裏頭吞雲吐霧著，一邊抱怨個沒完。
今天的會議上，那些上層的大人物，再一次地把改革相關的意見書丟回來了。
要是他提出十個想法，情況好的話被駁回七個，差一點的話，被駁回八個也不值得意外。不管怎麼說，公司內的改革行動是失敗了吧。
之前好不容易戒煙成功的桐生，現在又開始抽個沒完了。主要的原因是在於壓力……其實仔細去問的話就知道，在女性的售貨員中，抽煙的人還真的變多的。職場的壓而只要牽扯到跟客戶接觸，對桐生而言，就是令一種壓力累積的開始。
而在上面那些大頭裏，的確有好些人是相當討厭憐史的。他們當然不會直接說出來，但是表現在外在的行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把經營管理室設在新宿店而非伶史所在的銀座店，也是這些人的陰謀。把團隊放在憐史管不到、接觸不到的地方，然後改革計畫就會自然而然地失敗了。原本新宿店就被看成改革計畫的代表，而那些被歸類在反憐史派的急先鋒董事們，那種幸災樂禍的嘴臉更是讓人一看就反胃！
他們根本就沒發現，他們是在掐住自己的脖子啊……他們的眼睛早就被忌妒以及明哲保身的烏雲給整個的遮蓋住了，而這個比什麼都可怕。
與他一派沉著平穩的外表完全相反，桐生的個性其實是相當好強的。他也知道，憐史正利用了他這個特點。
「媽的……」
小聲地咒駡著，卻在意料之外的聽到身後一聲小小的驚喘。桐生轉過身，眼前站著的就是尚也。
……被他聽到了。
在職場裏頭本來就不該這麼意氣用事啊……桐生在心裏苦笑著。但是，他也只是再平靜他沒有地，丟過一句「怎麼了嗎」。
「沒事，好像是我聽錯了。」
相對的，尚也的回答也顯得平靜……
「健康檢查的結果還好嗎？」
若無其事地，桐生幾乎是剛剛才問出口，尚也馬上就眠起了嘴，看起來是生氣的樣子。但是他也很快地發現了自己這樣的行為其實是很孩子氣的，所以他也就馬上低下了頭，企圖掩飾自己的表情。
然後，他一動也不動地，只是站在桐生面前…這是表示自己有事的意思吧，桐生不需細想，光用眼睛看他就知道。
「有什麼事嗎？」
也許是他習慣用冷酷來掩藏真心吧，想都沒想地，他便直接問出口了。而在這一瞬間，其實是真的傷到了尚也的自尊心。
「我是想說，到這邊來寫悔過書……」
「啊，那件事啊。」
尚也從上上個禮拜開始，就轉調到酒類賣場了。
原本他就從憐史那裏知道，尚也其實不怎麼會喝酒。他還在想尚也不適合到酒類賣場呢，但是他畢竟不能太過干涉人事方面的行政。
「被調過去還不到兩周就被罰寫悔過書了？」
「抱歉。」
……語說多少有些氣悶的。桐生很清楚，這種語氣以及講話的方式，對一個社會人來說，其實算是不及格了吧。
「這個時候你該說的不是「抱歉」吧，你的對不起呢？你至少應該要說一句對不起吧。」
「對不起。」
要是有某個人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疾呼一句悔過書誰都寫過的話，那麼，尚也多少會感到輕鬆一點吧。但是這時說些像是「怎麼會搞到要寫悔過書啊」，或是「你好歹也像樣一點嘛」的話，感覺就像是在他的傷口上灑鹽似的。
「那麼，你今天是闖了什麼禍？」
早就從營業部部長那裏知道悔過書這件事了，所以桐生也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客人要我說明葡萄酒之間的差異，我就很……我因為沒有自信的關係，請前輩代為處理。然後客人就因為我在酒類知識上的不足而大發脾氣……」
簡單扼要地，尚也把今天的事交代了一次。
「這件事情的確是你不好。」
「抱……對不起。」
雖然事情無足輕重，但是令桐生感動的是，尚也並沒有企固幫自己辯護些什麼。他只是不帶一絲私人感情且輕描淡寫地說明了事態，……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由這件事，也可以看出尚也在性格以及教養當中優良的一面。
「我在反省了。雖然我的確有意好好加強自己的實力，但是……完全派不上用場。」不是只有口頭上在反省而已，而是連態度上，尚也都表現出自己要徹底反省的意味。
而對於這樣的尚也，桐生實在是也狠不下心窮追猛打。
「你要道歉的對象不是我，是客人。你沒有義務向我道歉;向我道歉，只是在浪費你的體力而已。」
「但是我的失態關係到東都全體的評價……」
「如果你本身就有這種自覺的話，那就更努力認真一點吧。你在工作上的表現，也會間接影響到公司對我的評價。」
「那個……」
「還是你存心想搞砸？」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他只是不習慣桐生對他好而已。
而從尚也的觀點來看，桐生的確是有點怪怪的沒錯……
一般來說，他對這種還不懂事的小鬼頭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但當他看著尚也，卻總覺得自己被一種很難解釋的感覺包圍著。
不懂懷疑別人，喜歡每一個人。尚也就是那種在無菌室裏頭培養出來的，最最無垢卻也最最好騙的那種生物吧。
桐生很明白，憐史是很寵愛這個弟弟的。一直到現在也還是一樣。
看著垮下肩膀的尚也，看著尚也的毫無依靠：桐生反射性地把手放到尚也的頭上去。
好柔軟的頭髮……
「--桐生先生……？」
著著實實地被嚇了一大跳。而這樣的反應，也讓桐生嚇了一大跳。
視線，暫態散亂了。桐生同時也注意到，自己的行為不復往日的條理……
……根本就一點都不可愛。
「沒關係，您不用安慰我。」
相當敏感地，尚也只是帶著一點狼狽的，細聲推辭掉桐生的溫柔。
尚也也感覺到，桐生正為著自己的詭異行為而感到迷惑……
「誰在安慰你了。」
他完全沒有動過那種安慰人的蠢念頭。不可能有……
……他之前的行為，其實就像在路邊看到一條垂頭喪氣的狗，大家都想摸摸牠的頭而已。
因為想摸摸牠的頭，所以就摸了牠的頭。事情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我跟你那個哥哥不一樣，我可沒有在這裏安慰你的興致。」
「……您怎麼知道我哥哥的事？」
就算他本來不知道，但是看到尚也這種驚訝的模樣，他也猜到了憐史與尚也的關係。苦笑著，桐生只好做了說明。
「我沒有特別去猜。你的事憐史已經跟我講過了。」
到底是遲鈍還是天真？還是沒有心機啊……
這對兄弟，也真的是有夠不像了。
「我是還好啦，但是瀧口這個姓並沒有那麼常見，有心要查的話，的確是可能被查出來……你如果不想讓人家知道這件事，特別是不想讓女孩子知道這件事的話，你自己就要
小心一點。」
不管怎麼說，百貨公司裏頭的職員是以女性為主的。這些女人對八卦什麼的一向都很敏感，只要給一個人知道，沒有多久整個公司就都知道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扯哥哥後腿的……」
一瞬間，桐生突然有尚也的聲音突然低沉了許多的錯覺。
「你很尊敬憐史嗎？」
「當然！哥哥很了不起……像我這種人，根本比不上哥哥。」
桐生聽得出來。尚也在把憐史-他的哥哥抬高的同時，也貶低了自己。
……憐史那個傢伙說得沒錯。
尚也用他的善良與他對自己的厭惡以及自卑感，把自己給束縛住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選擇進入百貨業？從你今天的表現看來，我不認為你適合接待客人。」
桐生無意去碰觸尚也個人的隱痛，但是不知怎麼的，他就是往那裏自顧自地挖掘下去
了。
「或許我真的很不適合接待客人，但是我很喜歡百貨公司……就是一種特別的感覺吧。所以，我想要在東都百貨努力；那個是……我的夢想。」
尚也用一種凜然的態度述說著。而對桐生來說，夢想這類的辭彙，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這種話要是出自有錢人家的少爺之口，一般都會讓人覺得討厭吧。但是尚也不一樣。
--就好像可以從他身上，看到夢想的亮光以及美麗一般。但是，對其他人而言，這樣的亮光多少都會有些刺目吧？桐生想。
「不好嗎？」
猛然抬起頭，尚也帶著一臉不服輸的表情，瞪著桐生看。而從這個動作看來，尚也就真的很像那個驕傲的憐史了。
「沒有什麼不好。如果你有這樣的理想，就要讓自己不被挫折打倒。」
語音才剛落，尚也就馬上補上一句什麼似的。桐生抬起頭，看起來是一頭霧水。
「什麼？」
「那個……算是鼓勵嗎？」
聽見尚也的疑問，桐生暫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是無意安慰尚也沒錯。而說實在的，尚也也不歸他管。但是為什麼他對他的說話方式，會整個脫離公事的上下關係模式？
「我剛剛不是跟你講過了嗎？我沒有在安慰你。」
「所以我問你剛剛那個是什麼……」
滲進了些許好奇的味道，尚也試著挖掘出隱藏在桐生的否認後頭的深意。他應該是觸碰到些什麼，動搖了些什麼吧？這封尚也而言，無疑的。是另一種新鮮的驚奇。
「你恢復精神了吧。」
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答非所問啊。雖然在眼前小孩的注視下，他是覺得自己這樣逃避有一點……丟臉吧。
「所以你是在安慰我吧？謝謝。」
振作起來的尚也笑出聲來，直視桐生的眼睛。
……不對。不對勁的不是只有他，尚也也是……
他剛剛才在想，這個小子簡直就跟剌蝟沒有兩樣;結果眼前的這個小鬼，馬上就恢復那種柔軟的表情了。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他的目光沒辦法從他身上移開……
「再繼續讓桐生先生安慰下去，實在也不太好吧。」
「你這個亂七八糟的小傢伙……」
歪了歪嘴角，桐生對著尚也伸出手。
要讓這個小傢伙閉上嘴，這就是最好的辦法了吧。
先發制人。
「啊？」
在尚也意識到桐生的企圖以前，桐生的手就已經捏上他小巧的下巴了。
他用他的唇，塞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
「唔--」
只能發出一點點聲音的尚也，很快地把桐生推離自己身邊。尚也不斷地擦拭著嘴唇，想要把那種感覺整個擦乾淨。
「你、你在幹什麼啊！」
「這就是我「安慰」人的方法。」
看著桐生一派的傲慢。尚也一邊喘氣．一邊用那雙盈滿水氣的大眼瞪著桐生。
「我才沒有要你這樣安慰我呢！」
「不然你是要我怎麼安慰你？」
「你這樣只會嚇死人吧！」
尚也完全沒有想到，桐生會這樣地……親了他。
那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吻。而桐生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麼好玩的發展。他的本意其實也就只有這樣而已。
--他啊，會很難忘記這樣的一個吻吧？
他無意讓人給牽絆住，但現在，他卻覺得尚也好可愛。
……是怎麼樣啊。
自己都覺得這樣的感情很詭異。桐生不可扼抑地笑著，怎麼樣都停不下來。
笑到連肩膀都抖個沒完……尚也也很快地察覺到，自己剛剛說的話簡直就跟小孩沒兩樣。
臉頰上起了淡淡的紅暈。尚也丟下一句「我先告辭了」，隨即便快步離開吸煙室。
而看著尚也漸漸走遠、變小的背影。桐生是笑得連眼鏡都取下來了，按著伸手撫去滲出眼角的淚水。
他的原意不是說要去鼓勵尚也之類的，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讓尚也打起精神來了。想著這也是一種打氣的好方法吧，桐生是一直等到他自己都察覺到周邊職員的驚訝時，才把他那一臉的笑意給收拾起來。
真不敢相信……！
他被親了。而且，而且，還是被那個桐生親了！
大步迅速地往職員用電梯的方向走去。尚也在電梯門還沒完全關起來以前，慌慌張張地沖上去，但是即使如此，尚也最後還是沒有搭上電梯。
「啊……」
又來了。
尚也用力地往左手邊那個下樓的按鈕，狠狠地敲擊下去。然後呆呆地站在原地，等著電梯下來。
是因為那個傢伙沒有家人也沒有情人的關係嗎？所以才能突然就親吻他嗎？
但是這裏不是國外啊！這裏是日本，日本人可沒有這種習慣……
臉是不大紅了。但是嘴唇還是因為那個人突如其來的親吻，暫時一句話都講不出來。靠著牆壁歎著氣，尚也從來都沒有這麼後悔過啊……
到底是安慰到誰了啊？能夠笑出聲的人，畢竟是他啊。
那個不是蜻蜒點水式的輕吻……那是，很認真的一個吻。
他是有一點生氣沒錯。但是想著兩不相欠似乎也可以的尚也，意外地發現了自己其實是很高興的。
理由？他也不知道……
不論是自己的心情或是桐生的行為，他都想不透了。
那個人有著成熟男人的氣質，而且又帥又有能力。原先他以為他有一副黑心肝，但很顯然事實不是那樣。
那個傢伙其實是個溫柔的好人。
第一次遇見他，他就毫不留情地指責尚也。今天呢，則為了寫悔過書的事而安慰他，甚至還親了他。
那個親吻，就某個角度來說，也代表了桐生對他的厭惡吧。
手指撫上自己的嘴唇，尚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那個人的感覺還殘留在嘴唇上。感覺到了背部的汗濕；尚也雖然平時就對這種事很謹慎小心，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以為他在桐生面前不用太過於警戒，但是那個人就是那
麼狡滑地接近了他，然後趁機偷襲他……
怎麼辦？
對桐生來說，那或許是一個帶著調侃意味的親吻。但是對還不很有經驗的尚也來說，那種意義是孑然不同的。他就是會一直很在意桐生……而這也實在不是一件小事。也許，看見涉世末深的尚也這麼煩惱，桐生會覺得很愚蠢也說不定吧。
而遠遠超乎自己預想範圍之外的，尚也也發現了，自己比之前更難以抓住與桐生相處的要領。
第一次與桐生接觸，自己就被不分青紅皂白地訓斥了一頓。原先他就是在感情上較為被動的那一個啊。……但是，自從被桐生安撫過以後，他就比較敢說喜歡或是不喜歡了。
感覺上就像是身上的符咒掉下來一樣……
但是，又像是有一塊小小的優雅的破片，插入他的胸口一般。
不過，對那種對誰都溫柔的人來說，還是保持點距離才好。
--他是這樣覺得啦。溫柔，要對自己喜歡的人付出，那樣的溫柔，才能說是有價值的的吧。
桐生並沒有嘲笑提出夢想的尚也。他只是鼓勵他要加油。
胸口有點痛--也有一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沒有生氣，桐生把他當作孩子一樣摸摸頭。仔細想起來，已經身為社會人的自己被當作孩子一樣的寵溺，……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有點怪怪的，是哪里搞錯了吧？
不能再繼續被誤解下去了。
第一，對桐生而言，「瀧口尚也」就只是他朋友-憐史的弟弟。不管桐生對他溫柔，或是對他嚴格，那都不是因為「瀧口尚也」值得他嚴格，值得他溫柔。
只因為牠是憐史的弟弟而已。
桐生……即便他對自己再溫柔，都無法改變這樣的事賓……
不，不對。
為什麼桐生非得對他溫柔不可？
他想要把憐史的影子，憐史的氣味，徹底從自己身上去除。但是他的這種欲望應該是跟桐生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他不應該去意識到桐生的存在;他有什麼理由會特別意識到桐生的存在？
但是，他的指尖都還殘留著一點點的熱度。
……桐生，還留在那裏。
桐生是一直到回到自己位於代代木的公寓以後，才想起來他餓了。而且餓得很厲害。
他不擅長廚藝，唯一會做的那幾樣也只是普通的菜色而已。所以，他的冰箱幾乎都是
空的…想著去便利商店買點什麼回家吃吧，又想到自己要是在回家的路上有順便去買就好
了。
帶著後悔的心情，桐生換上了T恤與牛仔褲，帶了皮夾後就出了公寓大門。
桐生所住的公寓，有著3LDK的格局。出自名家設計師之手的設計與裝潢。兩個人住是剛好，一個人住就嫌寬了一點。
把多餘的東西從生活中排除開，就會活得輕鬆自在。這樣的生活對桐生而言自最最舒適愉快的生活，事實上對桐生來說，他也很難想像這樣得生活會有改變的一天。
公司的大小繁雜事，其實沒有太過影響桐生的心情。這或許都要歸功於尚也的有趣反應吧，桐生想。
總是很無聊的每一天，終於有一塊小石頭擊出一圈漣漪了。桐生的心，也就起了波動……
當然，工作也還是很充實，讓他感覺非常愉快。對於好勝心強的桐生來說，重整東都百貨，對他而言是相當有努力價值的工作。
但是他也注意到了。他的心、他的身體，一直都在渴求著些什麼……
要怎麼做才能改變現狀呢？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感覺到滿足呢？
一天一天就這麼過去了，他都還是沒有找著答案。
出社會以後他曾有過三個情人，有過三次分手經驗。這當然不是值得感慨的事；他太忙了，哪有時間去談戀愛？
如果好好地去談個一次戀愛呢？找個像尚也一樣，會讓他雙眼為之一亮的物件。
--有點像是駕駛仿真教練機的感覺吧；桐生想起了今天與尚也之間的種種，不自禁地歎息了……
……不可能，找不到的。
對桐生來說，尚也只是「朋友的弟弟」罷了。但是，在經過幾次與尚也的接觸以後，桐生心中卻隱隱萌發了保護尚也的渴望。他想，尚也就像他自己的弟弟一樣。
而且，他會選擇的物件是可以與他並肩的物件。像是尚也這種可愛型的男孩，他連動動食指的欲望都沒有。所以，憐史也才會放心地把尚也託付給桐生。
他不認為他會愛上尚也。如果說要找一個這樣的物件的話，他還不如去養只狗算了。
……也可以說，那種需要人家照顧的生物，就是桐生最沒興趣的類型。對桐生而言，真的要養的話，機器人還比較好。
進入了從公寓步行約數分鐘可到的便利商店。桐生拿起了置物籃，逕自地往小菜與便當的展示櫃走去。
對於桐生來說，便利商店的存在是十分值得慶倖、感激的。要買什麼馬上就可以找到；不論雜誌或是文具、衛生紙或是食物，甚或電影票。在這樣狹窄的空間裏頭，幾乎濃縮了生活的全部。要買酒在便利商店也買的到。完全靠便便利商店商活的人，其實是很多的。
而這些事，百貨公司通通都做不到。也算是他的運氣不好吧……
最近的生活。不論睡著或醒著，就都是公司裏頭的大小事。連自己都覺得這樣很不健康，但是個桐生也只能對著這樣的自己苦笑。
拿起一盒豆腐，想著可以搭配上哪一種酒。豆腐，紅酒？自顧自地在腦海當中玩著這樣的聯想遊戲。然後，腦海中不經意地浮現了尚也的臉龐。
如果要說豆腐跟紅酒可以搭配的話，大概尚也會問他為什麼吧。想像著那雙大大的眼睛裏頭，閃爍著困惑的色彩；桐生的表情，不自覺地和緩了許多。
白天的時候，他輕撫上尚也的發絲。那樣柔軟的感覺，到現在還殘留在他的手掌心。
這是錯覺吧？可惡……
與尚也接觸的感覺，可以說是太過深刻地刻在他的腦海當中了。桐生在寵物食品專櫃前停下腳步，逕自地想得出神。
尚也……其實比較像純樸柔順的純種小狗吧。雖然是個超過二十歲的男人了，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還不會很令人討厭……
如果只是單純的小狗就好了。問題是，尚也背後，似乎還有一點什麼其他的東西……]
他不可能因為尚也是憐史的弟弟就對他特別偏心……是尚也本身的魅力吧？一種莫名的魅力。
就像憐史一樣。尚也有一種神秘的，讓人難以抗拒的力量……
「抱歉。」
看起來是要幫自己家裏的寵物買點什麼的OL在桐生背後出聲；桐生慌慌張張地讓了一條路給她走。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直接從尚也身上發掘……
那個孩子……尚也身上究竟有一股什麼的力量？
一個人那樣把自己束縛住，並且甘之如飴；對桐生來說，那實在很稀罕的……但是桐生卻沒想到，有些事，畢竟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7

[發帖際遇]: leungmon贏了wii比賽冠軍，獲獎金現金100Ds幣.


5.
他其實是很討厭百貨公司的，他根本就不喜歡百貨公司。
爸爸、媽媽離開尚也的身邊，去哪里了呢？
百貨公司裏頭的人好多、好熱鬧。特別是一樓的化妝品賣場，各式各樣的香氣混合在一起;但對年幼的尚也來說，那實在不是好聞的氣味。香水--特別是玫瑰香味的香水，尚也一聞到就打噴嚏。
「他們都好奸詐。」
嘟起了嘴，尚也抬頭看著握住自己的手的憐史。
「怎麼了嗎？他們哪里奸詐啦？」
「哥哥跟姊姊都可以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兄弟姊妹四個人被爸媽交代要一起在這裏等一個小時。但是跟尚也年歲上相差較多的兄姐，兩個人就這麼自顧自地去買自己的衣服了。
然後尚也就這麼被丟給憐史看顧了。
「有我在這裏陪尚也啊。」
「可是憐史哥哥也想去哪里玩吧？」
「我只要跟尚也在一起就很高興了喔。而且尚也還這麼小，放著你一個人不管，很快尚也就會變成迷路的孩子囉。」
--這樣的憐史，其實也才只是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學生罷了。
簡直就像是藝術品般精緻美麗的憐史；不論到哪里都會吸引到眾人的目光。從小學一、二年級開始，憐史就讓人擔心他會有被變態誘拐的危險，所以不論是他上下學或是外出的時候，媽媽一定都會陪在憐史身邊。
「你有想看什麼東西嗎？只要是我可以去的地方，我都會帶你去喔。」
憐吏笑著，那雙美麗的眼，直直地注視著尚也的眼睛。
「我不喜歡百貨公司。好無聊……」
「尚也不喜歡玩具也不喜歡書本嘛……真的沒有想要什麼東西嗎？」
要說是玩具的話，上頭的哥哥姊姊們留下了一大堆。而爸爸媽媽又覺得電視遊樂器對小朋友的眼睛不好，所以堅持不讓尚也去碰這些東西。
「我渴了……」
有一點生氣的看著哥哥，尚也就這麼任性了起來。
「那，我們去地下街好不好？」
「嗯……」
嚴格說起來，尚也怕的，其實是身處於百貨公司當中的這件事。
在那樣洶湧的人潮當中，他害怕的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而也因為他害怕自己迷失在地下街一個接一個的展覽陳列框當中，所以一直到現在，尚也是連地下街都沒有逛過的。
對尚也而言，所謂的百貨公司就是充斥著許多他不認識的人，與太多他不想要的東西。那地方對他來說，就只是一個令他感覺不快與可怕的空間而已。
「來。」
憐史握著尚也的手，帶著尚也往前走。
「你想喝什麼？」
「果汁。」
「我知道了。」
但因為憐史的腳步相當的悠游自在，所以尚也才得以好好地流覽四周的風景。
而踏入地下街的那一剎那，對尚也來說，感覺上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與他所知道的「百貨公司」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哇！」
色彩炫麗且作工精巧的各式蛋糕、簡直就像細工玻璃一般的果醬、以及巧克力的香甜味道。
「好厲害……」
尚也整個人都貼在展示櫥窗上了，連一步都不肯移開。
「尚也，你看這個。」
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尚也幾乎是一看見就著了迷。
真是不敢向相信……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麼漂亮的點心。
「與其幫尚也買果汁，不如買蛋糕好不好？」
「不要。讓它們擺在這裏比較漂亮。」
雖然說他們的爸爸也常常買蛋糕回家，但是像這樣經過特別設計處理的，還是很特別 美味的蛋糕擺在展示櫥窗裏頭，不管怎麼樣，都能夠勾起人們的購買欲望吧。
這樣的蛋糕，簡直就像藝術品一樣。
「好吧，我們去買果汁吧。」
跟在憐史的後頭，尚也就這麼進入了賣場……
帶著尚也看過果汁專櫃，買了小杯的綜合果汁。當哥哥的把果汁交給了弟弟。
「來。」
「謝謝。」
道了謝後，尚也迫不急待地咬住了吸管，一口一口地吸起果汁來了。各式各樣的水果混合在一起，最後就結合成一種奇特的美味了。
「好好喝。」
尚也開心地笑了起來。而帶著尚也來到地下街的憐史也就笑開了。那笑顏，美麗的簡直就有如天使一般。
「還有想要吃什麼嗎？」
「我想吃豆腐。然後，畫畫的那個……白色的沒有了。」
「那，我們先去文具賣場好不好？然後再去吃豆腐，到處亂走的話，尚也也會很累吧？ 」
「畫畫的那個……到處都有賣啊？」
原先想說百貨公司應該不會有賣這類東西的尚也，一臉好奇地間著身旁的哥哥。而憐史也對弟弟點了頭。
「嗯。因為這裏是百貨公司啊！吶，所謂的「百貨」公司，就是什麼都有的地方嘛。」
雖然是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孩子，但是說起話來，就跟個大人沒兩樣。
「這裏啊，其實是叫做「東都」的百貨公司喔。「百」這個字對古代人來說，就是很多的意思，也就是什麼都有的意思。」
「嗯……」
雖然說尚也自己也沒聽得很懂，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來，我帶你去逛百貨公司。」
帶點惡作劇似地微笑了。憐史輕輕地握住尚也的手……
「但是，尚也還是不喜歡百貨公司嗎？」
「嗯嗯，不喜歡。」
「可是我喜歡喔。有很多客人都跑來這裏找他們想要的東西；找到的話，就會像尚也一樣很幸福喔。」
看著微微地側著那顆小小腦袋的尚也，憐史，有些困擾似地微笑了。
「你看，像是……像是果汁好了，如果尚地想喝就可以買到的話，是不是很開心呢？」
「--很開心。」
「尚也不喜歡百貨公司，是因為大家都為了要買東西，所以把尚也放到一邊嗎？從這一點尚也就可以知道，所謂百貨公司啊……就是有很多夢想的地方喔。」
是這樣嗎……？
「尚也想要的東西，一定可以買到的。」
如果哥哥說得沒錯的話，這裏一定充滿了大家的夢想吧。有好多漂亮的東西……
「那，哥哥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一邊問著，尚也一邊就回過了頭。但是憐史卻消失了。
「……哥哥？」
幼小的尚也慌了手腳，到處尋找哥哥的蹤跡。不論是旁邊的走廊或是其他地方，他都找不著哥哥……
「哥哥……哥哥！」
猛地起身，尚也就這麼一身大汗地醒了過來……
原來是夢呵……尚也抬起手，據去了額際上的汗珠。
憐史哥哥最重要的東西……應該還是百貨公司吧……？咦，他還在作夢嗎？
接受司法考試，並不只是憐史在業餘上的興趣。在經過那樣認真的準備，並在考試合格了以後，他就跟法界斷絕了關係。
尚也知道，憐史是因為他原先就很喜歡閱讀偵探或是社會小說的關係，所以才會立志往法界發展。所以他也以為他的哥哥會在這條路上不斷地前進，應該說，他也希望他的哥哥可以繼續這樣前進下去。
但是，憐史就這樣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
全部都是他的錯。因為尚也很笨的關係，所以什麼事都做不好。
將來憐史或許會失去他賴以活躍的舞臺。只要想到這個，他的鼻子就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關於那個百貨公司的夢境，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但對尚也來說，就算只剩一點點殘渣，感覺起來都像惡夢一樣。
因為每天都站著工作的關係，尚也的腳真的是又腫又酸。而也由於他還是個菜鳥，所以他每天都得負責搬運貨物的勞動工作，根本就沒有時間休息。
「嗚……累死了。」
還沒能把酒的知識整個都記起來，在接待方面還是很生疏很不上手、與其它的職員還是處不來。除此外，還有一個晴時多雲偶陣雨的桐生。
每天都過得亂七八槽的，尚也真的是很疲憊了……
同一家店的鈴木還是一樣對他相當嚴格，只要犯了錯就是一陣好罵。而擔任店長的吉田則因為得和採購一起出差到海外的關係，就把新人訓練的任務整個交給鈴木。因為這樣，鈴木也就有理由對他更加嚴格了。
除此之外，他的悔過書寫了滿滿兩頁。雖然還有其他錯誤，但是因為鈴木實在是忙不過來，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去了。
在學校學習是很簡單的。但是尚也從來沒有想過，所謂的出社會會是這麼辛苦的一件事。光是跟同事相處，對尚也來說，就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了。
世界上就是會有那種怎麼樣都跟自己處不來的人，也有那種再怎麼樣就都是很笨拙的人。如果跟這種人在一起工作的話，為了要把工作做好，最好的辦法還是趕快把自己的工作熟稔起來，早日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店員。
他不是那種學習敏捷的人，所以鈴木也就順理成章地替他貼上不堪使用的標籤。每次只要一想到這裏，尚也便覺得，自己的胃又開始疼了起來。
他一定要做點什麼，才能甩掉這種無用的形象吧？但是他卻連自己能做什麼都想不出來。
他試著去買酒類相關書籍回家仔細研讀，最後卻發現裏頭儘是一些難以理解的東西。總不能邊喝酒邊看書吧？而且像是「如同打火石一般的香氣」，這樣的形容詞也他無從理解起。一般人沒事不會往身上放個打火石吧？
「唉……」
果然，他還是不適合在百貨公司工作吧？
要真是這樣的話，當初他不如就乖乖地去東都電鐵工作，說不定還不會出這麼多的紕漏呢。
不行，他又開始消沉了……
就在尚也沉浸在消極的心情中時，辦公室的大門刷的一聲地打開了。尚也立刻走向前。
「喂，瀧口，你要自己一個人弄那些DM嗎？」
聽見從賣場回來的鈴木這麼問，尚也點點頭，「是」。
從早上開始工作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個小時了。一直悶在這個空氣很差的辦公室裏頭折迭封黏DM，尚也的眼睛與頭都痛到不行了。
「……要我幫忙嗎？」
有些猶豫的，其中並隱隱蘊含鈴木其實並不想幫他整理的真實心意在。
「沒問題啦，這些我很快就會弄完了，反正明天放假嘛。」
「是嗎？那辛苦了，喔喔，那就這樣啦，辦辦。」
輕敲了尚也的背部，鈴木曖昧地朝正與大量廣告單戰鬥的尚也笑著。
「那麼，振原小姐，我們走吧。」
「但是瀧口不是還在工作嗎？」
美香的聲音混合著一點疑惑，從窗戶傳進來……
「他說他等一下就弄好了，應該還好吧？」
美香的回應他在這裏就可以聽得到。但是關於這點他並沒有決定的權利。
「瀧口，我來幫你，等一下你跟我們大家去喝一杯好不好？跟你同期的那個穀崎也會來喔。」
雖然他地想跟這些同期的朋友好好地聚一眾，但是這畢竟是他的工作。
「沒關係，我再弄一下就好了。而且我不大會喝酒……」
「妳看，他都這麼說了嘛。」
鈴木根本就是認為有上也在，酒絕對是好喝不起來，所以他根本不想讓尚也跟去。而尚也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不得不推辭美香的邀約。
「真的很抱歉。」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我們之後再找時間一起喝一杯吧。」
「謝謝妳。」
帶著笑容把鈴木與美香送出去，然後再回到狹窄的辦公室角落繼續他的工作。其他的同事在這個時候也陸續下班了，整個辦公室就這麼安靜了下來。
「太沒用了……」
他試著發出聲音;手上的工作，怎麼樣都沒有辦法停下來。
要真的與他們去喝酒的話，……尚也想到了上個星期的慘況。被人強灌的結果，尚也整個人都不舒服了起來。也給其他的同事帶來很大的麻煩。所以，他其實也對這種下班後的飲酒聚餐活動不怎麼感興趣。
他早就知道了，這種場面他再怎麼逞強也是應付不來的。
他討厭像這樣沒有出息的自己。
所以他還是離不開哥哥的庇蔭嗎？他不能永遠讓哥哥牽著自己的手，走上一輩子啊。
他討厭這樣。
他想要自己走路，用自己的腳站起來。
他不能老是憑恃著哥哥的溫柔，老讓哥哥守護著自己。
所以，他想要讓工作儘快上手。他想要讓自己融入職場生活，他想要成為一個可以讓人信賴依靠的人。
不知不覺的，淚珠從眼角滲了出來。尚也慌忙地用手擦了擦眼角。
他想要靠著自己的力量去做好一件事，他想要更靠近他的目標一些。他喜歡溫柔的憐史，但是他知道他必須離開他，把憐史的陰影從自己的身上抹去。
在職員出入口就認出尚也的身形了。一瞬間，桐生停下了腳步。
是萎靡吧，桐生想。如果有什麼可以形容他所看見的尚也的話。
垮著肩膀，尚也無聲地走著。桐生原來覺得很麻煩，想要裝著不知道;但是尚也的樣子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樣，這點讓桐生的眼睛怎麼都離不開他……
「我先走了。」
尚也低下頭跟出入口的警衛打過招呼，而這樣彬彬有禮則正好對了桐生的胃口。
停下腳步，尚也歎了一口氣，按著重新邁步往前走。而在尚也背影當中，隱隱藏著一股落寞，桐生反射性地出聲喊了尚也。
「瀧口。」
「啊，桐生先生，剛下班？」
微微低垂著頭；這樣的尚也，實在是看不出全身哪里有可稱之為霸氣的東西。
……要說他總認為尚也如何如何的話，那其實多少都對桐生本身的立場有一定的諷刺意味在。但是事實擺在眼前，桐生對待尚也的態度，是慢慢地比較溫和了沒錯。雖然說他
還沒有在乎尚也到產生喜歡或討厭等比較深入的感覺，但他也注意到了，只要他們兩人碰到面，他們總會打招呼，並且問候一下彼此的近況。
從今年開始，東都百貨新宿店的經營方針，將往「專家養成」這方向實施進行。也就是剛進公司的新進人員，必須率先充實自己的專門知識，而三年內則非取得相關資格不可。
特別是尚也所隸屬的酒類賣場，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卻要求工作人員在進入賣場半年以後，必須取得紅酒或是其他酒類專門的相關資格，無疑地，這也對尚也形成了相當的壓力。
「怎麼這麼晚，你今晚加班了？」
「在趕新進貨商品的相關DM。所以……」
「是嗎。」
就算是這樣，應該也不至於會疲勞到這種地步吧？
夏天還早呢，該不會現在已經在儲備那種疲勞的感覺了吧？
不，搞不好是在職場上被欺負了也說不定。雖然尚也之前交出來的悔過書整整寫了兩張，但是聽說並不是什麼滔天大錯吧。
或許該問問他……
而尚也則沒有桐生想的那麼多。他只是一句「那麼，晚安了。」就打算告辭回家。
「等等。」
還是沒辦法放下心的桐生，就這麼捉住了尚也的手腕。而尚也，就這樣被嚇了一大跳。
「什、什麼事？」
聽見了尚也聲音中，隱隱混合著不安的味道：這也勾起了桐生的與趣……
「你吃飯了嗎？」
桐生簡潔地問道。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也不需要什麼理由。他出面邀請尚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
「晚餐的話，我還沒吃。」
「是啊。」
點點頭，桐生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從電話簿裏頭找出他要的電話號碼，然後向熟識的餐廳訂下了二人份的位子。
就在同時，被抓住手腕的尚也帶著一臉不高興的表情，被迫停留在原地。
把電話講完了；桐生在尚也開口以前，就對尚也說。
「走吧。」
「呃？」
看起來尚也是沒有聽見自己剛剛在電話中的內容，也對他的目的一無所知啊。這個傢伙大概也不知道，他是為什麼遲遲沒有放他走吧……
「我也還沒吃，跟我一起吃吧。」
「為什麼我非得跟桐生先生一起吃飯不可呢？」
「因為我不習慣一個人吃飯。」
「但是我……」
不餓。尚也抬起頭，才想繼續抗議下去，就聽見一陣咕嚕聲。
「啊……」
雖然天色已晚，但尚也的滿臉通紅還是清晰可見。壓著肚子，尚也被桐生硬是拉著往餐聽的方向走。
「您不用拉我，我自己會走。」
「你不用我保護嗎？真是讓我意外啊。」
「--你莫非是想對我使用懷柔政策？」
想什麼嘴裏就問什麼。在霓虹燈與路燈的照射下，尚也的影子就這麼落在柏油路上。
「懷柔？為什麼？」
真是有趣。對菜鳥採取懷柔政策，說實在對桐生並沒有任何好處吧。
「因為您想跟憐史哥哥當好朋友。」
太過直率的言語，讓桐生不自覺地微笑了。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單純的人啊……
只要好好努力的話，工作就可以做好。只要好好努力，就可以和身邊的人都處得很好。
但是這種單純的世界觀，只有在幼稚園裏頭才行得通吧。
「我們感情很好，你安心吧。」
桐生如此回答。而也經由這樣的回答，桐生想起了自己是很在意的，關於尚也對憐史所抱持的複雜情感。
對尚也來說，他只是「憐史的友人」。但對桐生來說，尚也卻不再單純只是「友人的弟弟」而已了。
「那……桐生先生會喜歡意外跟照顧別人嗎？」
「你這是在問我嗎？」
「因為，不問的話就不知道啊。」
「所以找說現在的年輕人想像力都很貧乏：分析看看啊你，分析看看。」
「您說這話感覺上有點像是爸爸在以老賣老的感覺……」
桐生不笨。他想起二十年前，他撿了一條小狗回家的往事。
從學校回來的路上，桐生在公園裏發現了一條被人遺棄的小狗。他不忍心把小狗放在原處，但是如果把小狗帶回家裏去的話，本來就有過敏症狀的媽媽一定會變得更嚴重；所以桐生就只好一邊哭，一邊替小狗找主人。
要是對這樣的小狗伸出援手的話，大概就很難中途撒手了吧。雖說如此，但是實際情況又是如何呢？
他想碰觸尚也。
怎麼樣他都不想放開他……他的心裏，這樣的情感，怎麼樣都無法扼抑。
「反正我們就先去吃飯吧。再拖下去，餐廳都要關門了。」
「但是……」
輕輕敲了說話吞吞吐吐的尚也的背，桐生一邊走，一邊開口催促。
「你會討厭豆腐或是豆腐皮嗎？」
「豆腐或豆腐皮……？」
聽出尚也聲音裏的不肯定，難道尚也討厭這些嗎？桐生想。
「不好意思，你討厭豆腐或是豆腐皮嗎？」
「不，我最喜歡了！我很高興！」
聽著尚也精神飽滿的回應，桐生對著尚也的單純微笑了。
不論他再怎麼不會跟桐生相處，說到底，他還是一個出身好人家的少爺吶。他不會對抱持敵意，真的是被教養得很好。
尚也的感情表現就像他想的，再單純也沒有了。
企業家的少爺不是有著詭異的冷淡個性，就是不知世事的寶貝少爺。憐史算是前者，尚也則毫無異議地屬於後者。
這樣正好呈現極端對比的兄弟，真是有趣極了。
而如果有一天，尚也可以從對憐史的自卑感當中解脫自由，那麼，他會變成什麼樣的呢？
桐生帶著尚也去的店是一家以豆腐與豆皮料理出名的居酒屋。尚也就這麼被抓入席，然後聽著服務生介紹店裏的菜色。
店裏已經快座滿了，而他們則正好搶到最後一張桌子。
「這樣就不能吃到什麼像樣的東西了。」
皺起眉頭，桐生說道。
「……抱歉。」
「不用了。」
「對不起。」
想說單用抱歉是不是不夠正式；尚也乾脆換過另外一種更禮貌一點的表達方式。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
這才瞭解了桐生不是在責怪自己。尚也一下子臉就紅了起來。
「是啊，我是被桐生先生強拉來這裏的。」
「男人啊，有時候非得用點強不可。」
相當具有男子氣概的認真的臉……看著這樣的桐生，尚也心裏只是覺得小鹿亂撞。他沒辦法正視桐生……
真正讓他在意的不是吃什麼的問題。而是他的膚淺……他居然會去附和一個那樣的答案。更何況他原先還以為，跟桐生吃飯應該會讓他很食不下嚥吧。
之前提過的，他希望憐史與桐生可以好好相處，並以他們的力量，重建東都百貨新宿店。所以，他也不能拒絕桐生的邀約。
……這樣講起來，是有一些寂寞了。
雖是強拉，但桐生還是硬把他約出來吃東西了。對還不怎麼習慣和同事一起出來吃飯的尚也來說，桐生這個人……就是所謂同病相憐的感覺吧。
同樣的格格不入，同樣對工作產生疲憊感：這樣的桐生，對尚也來說，似乎可以稱上是同伴了。
同伴嗎？
發覺自己的心思。尚也試著把那樣的思維細細地隱藏起來，一邊輟飲著桐生所遞過來的梅酒。酒精度數沒有那麼高的水果酒，喝起來甜甜的，也很合尚也的口味。「好好喝！」尚也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你喜歡梅酒嗎？」
「與其說是喜歡梅酒，還不如說我喜歡喝起來甜甜的酒。我的酒量很差。」
「是這樣啊。」
……但是桐生為什麼會知道他喜歡吃豆皮料理呢？真是不可思議啊。
憐史不是那種會把這種事到處跟人家說的人。他只會叫別人自己去想：不論是跟他再親密，交情再好，他都不會隨便把尚也的喜好告知他人。
所以，是巧合嗎？
有一點點後悔自己胡亂猜測，又有一點點高興。他怎麼會這樣呢，尚也只是覺得不可思議而已。
「那麼，我們就來一點餐後酒試試看怎麼樣？你要不要試試看像是貴腐葡萄酒那樣的甜酒？那種酒喝起來就像是果汁一樣，說不定你會為那個甜度嚇一大跳呢。」
「那麼甜啊？」
「你可以去拜託憐史，請他讓你試試看那種酒。那傢伙為了他可愛的小弟，說不定連ChataUd．Yquem都會開給你喝呢。」
聽見「憐史」這個名字從桐生的嘴裏說出來，尚也發覺，自己很難繼續保持心裏的平穩……
因為是哥哥的朋友嘛，所以直接叫哥哥的名字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桐生叫他「瀧口」，叫哥哥「憐史」。
……好明確的區別啊。想到這裏，向也只是覺得，自己的心隱隱作痛了起來。
「怎麼了？」
「沒事。」
完全抓不准自己的心思。而這樣的迷惘，讓尚也覺得一陣心煩。
桐生是憐史的朋友，跟憐史感情好是一定的。就算他跟自己處不好，那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這樣說起來，他簡直就像是在忌妒憐史一樣啊……
「你從剛剛就生氣到現在，是不高興跟我一起出來吃飯嗎？」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想，哥哥是不是跟桐生先生說了什麼我的糗事之類的……」
「真是偉大的兄弟愛啊。連你在公司裏的那些同事，都沒那個榮幸知道你跟憐史的關係。」
面對桐生帶剌的指控，尚也的臉也隨即通紅了。
「所以哥哥的事，我只有跟桐生先生說而已。」
「那無所謂。倒是你，你太在意憐史了。」
若無其事地說出口。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所以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雖然把哥哥的事拿出來講並不太妥，但若說還有其他共通話題的話，他一時也實在想不出來。
「您的豆皮料理來了。」
「哇，我開動了--」
「等一下。」
才要端起剛送上桌的餐點，尚也馬上就被桐生用一隻手給攔了下來。
叫我等一下……又不是小狗。
「你有聽過人用豆腐皮配葡萄酒嗎？」
眼睛裏頭閃著惡作劇的光芒，桐生微微地笑著。
「豆腐皮……我自己是不能喝。但是要配豆腐的話，那只有日本酒了吧？」
「你是這麼想的嗎？但其實這裏頭，也有可以搭配豆腐皮的酒喔。」
一邊說著桐生拿起菜單，手指則指著菜單上所列出的各式酒類。
「啊……所以必須要有酒單嗎？」
連敬語都忘了。尚也嘴裏喃喃自語著。
「就是這樣。」
一進店門，他就看著桌上的菜單邊納悶，為什麼這裏會有葡萄酒酒單啊……
「以這樣的店來說，如果功能表上有葡萄酒的話，一般來說種類不會太多。有的店是不會去考慮合適不合適的問題，但是大多數的店都還是會按照自己店裏的特色以及需求，來選擇他們要賣的葡萄酒。」
「是這樣啊……」
尚也點點頭，表示瞭解。
倒不是說他非得去附和什麼的，但是他也不會一昧地固執己見。對於他人的金玉良言，尚也則一向抱持著學習的態度好好地聽進腦袋去。
「所以，豆腐皮要配什麼好呢？」
「你覺得呢？」
「我想白酒應該比紅酒適合……」
「是嗎？你知道葡萄酒是怎麼做的嗎？」
「就是把酵母放進去，然後讓它自己去發酵變成酒。然後把這樣的半成品放在酒桶當中讓它成熟，去進行乳酸發酵……」
然後藉由乳酸菌的力量，把蘋果酸轉化成乳酸。這就稱為Malolactic發酵--也就是所謂的乳酸發酵。這樣的酸味相當柔軟溫和，對葡萄酒而言，也相當的重要。
「就是這樣。你覺得ChateaUd適合我們現在喝嗎？」
「ChateaUd嗎？」
「豆腐皮也是用黃豆乳去做的，對吧？這點跟ChateaUd是很類似的，它們都是屬於Malolactic發酵，在搭配上也相當適合。」
服務生送上來的葡萄酒，果然與生豆腐皮的味道相當匹配。桐生替他在生豆腐皮上加了一點胡麻；這樣一來，整體的味道也就更上一層樓了。
「好好吃……」
「對吧。」
「好厲害……胡麻的味道整個都被帶出來了。」
「豆腐皮一定要配日本酒」，尚也的偏見，一下子就被推翻了。
而且……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葡萄酒也是可以很好喝的。
他從來都不知道，酒與料理的完美組合，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在酒類賣場工作還不到一個月。第一次經歷這種種的尚也，只是逕自地耽溺於名為興奮的感覺當中。
--一定要好好努力。
第一次打從心底有這種全力以赴的動力。尚也雖然免得自己實在是人單純了，但是對於把他拉出來吃飯的桐生，尚也卻也沒有太多厭惡的感覺。
「桐生先生對葡萄酒很有研究嗎？」
「我從我的一個朋友那裏學到不少相關常識。我那個朋友對葡萄酒還蠻有研究的。」
沒有絲毫遲疑地解釋著，桐生並對尚也微微地笑了笑。
「你要試試其他的酒嗎？」
「好啊，我想試試看，紅酒我也想喝喝看。」
「膽量不小啊你；不過你這樣喝，真的沒關係嗎？」
而順著晚餐的進行，葡萄酒也被一杯一杯地端上桌。令人意外的是，尚也雖然不怎麼會喝酒，但是只要是那種喝起來甜美順口的酒，尚也就會喝上一大堆。
「可是我還想喝……」
臉頰因為酒精的緣故而整個地被染紅了；而面對這個狀況的桐生，就只能苦笑而已。
「那，半杯給我喝好了。」
「好！」
怎麼辦。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這個傢伙好像很高興。
桐生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紳士。在公司裏頭，他與尚也之間的互動也就只有單方面的訓話罷了。但是那樣的他，真的是真正的「桐生」嗎？
他讓尚也看到真正的自己；即便是他從來沒有讓憐史看過的部分，他也會攤開在尚也面前。
他的理性在警告他不能疏忽大意。但是，尚也卻總是能夠很快地解除他的防備心。
「所以說，桐生先生也是經濟系畢業的囉？可是憐史哥哥是法律系的學生，你們怎麼會認識呢？是社團嗎？」
「啊……那個是……」
停頓；桐生聳了聳肩。
「好像是一年級的時候吧。大學裏頭有所謂的自習室，我在那邊寫我的經濟學報告。然後旁邊有一個傢伙突然跟我說「這個解法真笨。」」
「……不會吧？」
「那個傢伙就是憐史。那傢伙雖然有張漂亮的臉蛋，卻隨隨便便地偷看別人的報告還附加評語。我就這樣跟他辯論了起來。」
桐生跟憐史之間……原來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去啊。
「說辯論是講得太美了點了。憐史那傢伙，雖然長得那麼漂亮，但是那張嘴實在是很差勁，所以我們就吵了起來……在圖書館吵架當然是不太好，學生餐廳又很吵。結果我們兩個就到速食店繼續吵下去。」
說到這裏，桐生的嘴角也就不自覺地拉出一抹微笑。臉上的表情也趨於溫柔。那是一張對過去的歲月，懷念而嚮往的臉孔啊……
……胸口隱隱作痛。
對桐生來說，那一段與憐史一起度過的歲月是那麼的美好。而桐生自己也相珍視。
這一段回憶。桐生一定很喜歡憐史吧，尚也想。對桐生而言，憐史一定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所以，他才能沾到一點光，分到一點桐生灌注在憐史身上的溫柔吧。
「我們到了速食店，，憐史才慌著手腳說他沒有吃過漢堡。我被他嚇了一大跳；我原先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結果他是真的對這些事都一無所知。這樣說可能有點誇張，但是那個傢伙也是有那種很可愛的時候啊。」
「我有吃過漢堡喔。」
「是嗎？這樣是比較健全……稍微通曉一點世事會好一點。」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稱讚了。尚也的心，跳動得就像早晨敲響的大鐘一樣。
「然後我就跟憐史變成好朋友了。我們會這麼合得來，也真的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吧。」
是啊是啊，尚也也語焉不詳地附和著。
就這樣，尚也嘗到了葡萄酒與豆皮料理搭配的美味。時間很快地過去了。不知不覺地，晚餐也進行到了上甜點的時間。
「客人。」
服務生走到他們身邊，帶點歉意地開口了。
「實在是非常抱歉，但是本店的營業時間快要結束了。是不是可以先替兩位結帳呢？」
「啊……已經這麼晚了嗎？不好意思，今天拖了這麼久。」
「不會的，如果是桐生先生的話，我們隨時都歡迎。」
確認了手錶上的時間，桐生對著尚也微微地笑了笑。
「餐後酒不錯吧，你之前應該沒有這樣喝過吧。」
看著尚也帶點惋惜的表情，桐生大概也就猜到尚也的答案了……
看見桐生準備結帳。尚也慌慌張張地也要掏出錢包來。但是桐生用右手按下他。
「下次你連憐史一起請吧。」桐生笑著說。
「該給人家請客就要給人家請客，這是出社會的人，應該要懂得的處世手腕。」
都被人這麼說了，尚也就只好乖乖地向桐生道謝。而這個愉快的夜晚就這麼走向尾聲；但這時尚也卻感覺寂寞了起來。
「走吧。」
付完錢的桐生站起身來，而尚也就只能馬上跟上而已。
照理來說，他沒有理由跟自己那麼討厭的人一起共進晚餐，但是事實卻又正好相反。
對尚也來說，那是一種參雜著矛盾與寂寞的情感。
「我送你回家吧？」
「我又不是女生；現在也還有電車，不要緊的。」
強迫自己笑；尚也沒有想到的是，桐生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就這樣把尚也拉到自己懷裏，就這樣吻上尚也。
彷佛輕啄一般的，蜻蜓點水的吻。

「嗚……」
一下子就滿臉通紅的尚也，恨恨地瞪著桐生。
「為什麼你老是要這樣親我？」
「因為你看起來就是一副想被人親的樣子。」
「我沒有想讓人親！」
「就當做謝禮吧，剛剛我請你吃飯了，不是嗎？」
絲毫沒有掩飾地，尚也露出了一個顆然受到驚嚇的表情。而桐生則是忍住了笑……
「更何況親都親了。」
而聽見桐生這樣自大的說法，尚也微微地嘟起了嘴。
「那麼，我哥哥你也親過了嗎？」
「那是他親我好不好。」
……心裏微微地苦澀了起來。
不論桐生向他要什麼，最後都會變成這樣吧。他是憐史哥哥的代替品……
再怎麼說，他與憐史之間就只有血緣關係聯繫著，他們之間，就只是擁有相同的DNA罷了。
「怎麼，你要叫我別碰憐史一根寒毛嗎？」
「那當然！」
「真是可怕哪。」
……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想要怎麼做，他完全不明白。
為什麼桐生在提到憐史的時候，那雙眼睛會那樣溫柔呢。
為什麼自己在聽見桐生提起憐史名字的時候，心底會感到一陣痛楚呢。
那個人的唇覆上他的唇：他是驚訝的……但也很高興。
理由……其實很簡單。
「……！」
--理由，其實已經明擺在他面前了啊……
一瞬間，他幾乎是完全無法接受那樣的現實的……那個理由，也不過就只有兩個字罷了。
騙人-他對那樣的桐生．那樣的桐生……
「晚安！」
體察到自己的心思，尚也匆匆丟下這麼一句話，就朝車站的方向跑去。
喜歡。
他居然會喜歡那樣的桐生。
把票推 剪票口，尚也最後是在車站處停下腳步喘息。
其實他沒有很意外；那一瞬間，他瞭解了他動心的對象是個男人。他從小就待在那樣
美麗的憐史身邊，動不動心，他也往往無從察覺起。
但是那個人是桐生。這一點讓尚也狠狠地動搖了起來。
不行、絕對不行！那只是他一時糊塗而已……
雖然，他並沒有強烈地阻止自己把「哥哥的朋友」，變成「單相思的物件」。
對桐生而言，他只不過是「朋友的弟弟」。因為，桐生喜歡的其實是憐史。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8

6.
「糟糕了……」
在午休時間回到賣場休息區的尚也，其實是很慶倖的，因為正好可以讓自己一個人面
對這樣的「驚喜」而感歎著。
從那天以後，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在這之間，他運一次都沒有碰見桐生。
而他自己……他自己，則是愛上了桐生。
但是現在不是他去喜歡誰的問題。他必須努力工作，早點適應職場的點點滴滴，並且幫上一點忙……
現在眼前的當務之急，是他要怎麼樣才能進步到足以獨當一面吧。
要是認真的去想那一晚的事，他會整個腦子都裝滿了桐生…………
只是被親兩次而已，自己就這麼隨著桐生起舞了嗎？
他啊，說不定只是桐生的發洩管道口而已。
不管怎樣桐生都不能去動憐史。所以，他滿腦子的欲望就只能找尚也來解脫抒發……
與其繼續煩惱這種蠢事下去，還不如趕快去咖啡廳喘口氣……從置物櫃區鑽了出來，尚也注意到了，國領正從職員走廊的方向朝自己走來。
「國領先生。」
「啊，你現在是休息時間？」
「是的。啊啊，國領先生，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
在這裏碰到國領，真是太好了。
「唔，怎麼了嗎？」
「是這樣的。我現在正在自修與葡萄酒有關的相關知識，不過我想市面上應該會有那專門訓練酒侍的補習班之類的東西吧。我想請問一下國領先生是不是知道哪里有在開設相關課程之類的東西……」
原本他就不是在餐飲部工作，這種類似的相關課程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去上，但是……
那一晚，他在與桐生談過以後回家想了很久，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對葡萄酒幾乎事全無認識，而他也有了覺悟，無論如何他都要追上他的同事們。
「你還真是有幹勁啊。」
只是單純地因為被稱讚了所以很高興；尚也不自覺地露出了笑意。
「只是說這個時候去聽相關課程，你可以負擔得過來嗎？」
「這個時候去聽課是有點不太能夠負擔;我是想說先朝一個初學者的方向去努力看看。」
除了酒侍以外，還有所謂葡萄酒諮詢師的資格：但是無論以哪一個為目標，對現在的尚也來說，都還是太勉強了。所以無論如何，還是先試著熟悉所謂的葡萄酒再說。
「我是覺得可以啦。不過你有看上哪個課程嗎？」
「我現在先在我通勤的路上跟公司附近找。」
一邊說等一下一邊從包包裏頭抓出一迭胡亂塞入的紙張。裏頭除了有從網站上下印來的資料以外，還有一些郵寄廣告之類的東西。
稍微翻看了一下紙堆，國領挑出了其中一張。
「是我的話，會選這一家吧。」
國領一邊說，一邊指定了一張印有某旅館的廣告單。
「旅館……？」
好像是裏頭附設的葡萄酒相關課程吧。
「這邊的課程……啊啊，酒侍的也有，關於葡萄酒的相關課程也有呢。酒侍這個比較難弄，你得加點油。」
「是這樣啊……」
「然後呢，這些課程感覺目標都不是在取得執照上。不過很難講啦，總而言之你先試試看吧？」
其實這樣的課程安排，跟尚也的時間剛好不衝突。而這些補習班的上課時數也多半是以半年為一期，隔一周才上一次課。所以對尚也來說，這樣的負擔也不至於過重……
「話又說回來，你手頭上如果有問題的話要講喔。」
整個笑開了，尚也點點頭。
「不過公司不知道有沒有補助這個錢……。」
「耶？公司會補助嗎？」
「如果說你是要考執照的話那就會有補助。不過像你這樣的就不會，還是你要問問看部長？」
「沒關係，這個我自己付就好。」
「但那個不是小錢喔……」
一堂課要五千圓。對還是菜鳥的尚也來說，這筆錢無疑是很昂貴的。但是就是要這樣刺激自己；而且，他還是住在自己的房子裏，只要善加運用這一點，其他也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去試試看吧，我看你也是賭上一口氣的樣子。如果說，你碰到的老師是一個姓志野的，那你就跟他講我的名字，說不定他會給你一些優惠。」
「真的嗎？」
尚也的聲音一下子就雀躍了起來。
「嗯，說不定會給你一個裝過ChateaUMargaux的箱子喔。」
「……討厭。」
看著尚也嘟起唇，國領快活地笑了起來。
「不過，這樣我也放心了。吶，秋天的葡萄酒展售會不是快到了嗎？公司是有預定要進一些好酒喔，你一定會喜歡的。」
「真的嗎？」
「嗯。連那種超級珍貴的Vintage都進貨了呢；吉田先生說，到時候有錢都還不一定買得到，說不定得抽籤才行。」
「那我去找Vintage的書來看看好了。」
「加油喔，有什麼弄不懂的地方，你就去問鈴木好了。」
「問鈴木先生……？」
「是啊，鈴木對葡萄酒懂得很多，又愛教人，我想你去問他，應該是再好也不過了。
不要自己一個人悶悶不樂嘛，你可以去找其他的人談談話，或是請教他們啊。」
「那…我去試試看好了。」
「嗯。」
兩個人的對話在這裏結束了，尚也低下頭，向國領道過謝以後搭上職員用電梯，打算去咖啡廳那裏坐坐。
咖啡廳……啊啊，好久沒有去咖啡廳那裏坐一坐了。那邊的蛋糕很好吃的……
跟職員餐廳不一樣的是，這裏的蛋糕份量剛好，又美味十足。三百圓一份，裏頭包含了兩種蛋糕和霜淇淋。就算是加上咖啡，也不過就五百圓，相當受到女性的歡迎。
「啊。」
看見憐史了……
還有，桐生。
「喂喂，那個正在跟桐生室長講話的人是誰啊？」
「好像是銀座店的採購吧。」
女性職員們的悄悄話傳入他的耳朵裏頭。尚也只是逕自地躲到他們看不到的柱子後頭……
那兩人相稱得令人感到討厭哪…：
胸口，就像是給利刀到開了一般。
討厭。
他而言，看見那兩個人在一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這個，應該就是忌妒了。
一瞬間，他有了暈眩的感覺。
他忌妒自己的哥哥，忌妒憐史？天啊……
他並不想要面對這樣的情感啊。
他果然是喜歡桐生……最喜歡桐生。甚至到了會忌妒憐史的地步……
「麻煩您了。」
將包好的酒謹慎地遞出，尚也慎重地對那個一個月總會來一兩次的老人道謝著。
老人在尚也第一次正式接待客人的那一天就上門消費過了。也是因為尚也幫忙把酒提到停車場的關係，老人對尚也可以說是抱著相當好感的。所以，只要老人上門選購紅酒，總會找尚也替他服務，而尚也也對這件事隨件感到非常開心。
雖然說尚也曾經為了要替老人家登記客戶名冊的關係而問過老人的住址，但老人最後卻是以他不需要DM，也會常常到店裏選購為由，而婉拒了尚也的要求。而因為如此，尚也就把相關產品的DM直接交到老人手上。
「這樣就好了。」
其實請宅配直接把採購的酒送到他家裏去是比較輕鬆；但是這位老人家本來就是專程坐車過來買東西的，所以他說地想自己拿回家。
這位老人家的座車是國產的高級車。搞不好這位老人家其實是一位退休的資產家也說不定呢，尚也想。因為車子打理得閃閃發光，連個傷痕也沒有吶。
「那麼，就請您好好享受這好酒吧。」
照例替老人把採買的酒都拿到停車場去。與老人告別以後，尚也從職員用電梯回到了賣場。
「不好意思--」
才補充完顯然已經不怎麼夠用了的紙袋以及包裝紙，一位女性顧客就在櫃檯前發話了。
「歡迎光臨，請問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
「我在我可以配菜的葡萄酒，可以幫我介紹一下嗎？」
看起來是一位年約四十多歲的女性。尚也見狀，隨即溫柔地微笑著。
「您要搭配的料理是什麼呢？」
「是起司。」
「啊……」
這種問題，他最不會應付了。
「之前這邊的店員所推薦的酒，實在是跟起司太合了，相當的美味呢。所以找想要再來問看看……」
「請稍等一下。」
尚也說。隨即他我找到了手上暫時沒事的鈴木。
「客人說，想要請人幫她選一下葡萄酒。」
「知道了。」
鈴木見到了客人，馬上就報以微笑：「歡迎光臨」。
然後，鈴木就迅速地替客人挑出了他認為適合的幾款酒，客人也在他所推薦的酒當中選了一瓶結帳。
這樣地接待客人，感覺上就不會那麼令人討厭了。
而他對桐生的愛情，也一天一天地逐漸增強著。
忘掉，或是告訴桐生？這兩樣他都做不到。不然就乾脆把自己丟到工作裏，讓自己沒有餘裕去思考去煩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啊……
而在工作結束以後，尚也終於鼓起勇氣叫住了鈴木。
「那個……鈴木先生。」
「什麼事？」
多少有些意外的，鈴木看著尚也，一臉的詫異。
「今天的那位太太，您向她推薦的酒是哪一款呢？」
「喔……那個是madam啦。」
一臉嫌麻煩的表情。果然，鈴木還是很討厭人家這樣問他吧……
「因為我對這個很有興趣的關係，所以想要請教您。」
「真是拿你沒辦法啊。」
嘴裏雖然這麼說著，鈴木還是繼續解釋下去了。
「那位太太所要搭配的起司，在味道上是屬於比較輕淡的那一型吧？所以呢，這樣講起來，可以搭配的酒就是……」
「所以說，就是像我剛剛講的這樣。懂了嗎？」
「懂了！」
大大地點了一個頭；鈴木見到尚也的反應，也帶著嘉許意味的笑了笑。
鈴木一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就會清楚地顯現出來。他的表情也就會和緩許多。這一點，他居然在與鈴木共同工作約兩個多月來，完全都沒發現……
「你啊，看起來不太敢請教人家是吧。有什麼不懂的你儘管可以提出來問啦，不要擔心。」
鈴木的說明比他想的還要簡單易懂。也是因為鈴木常常向客人介紹解說各種相關問題的關係，所以做總是能拿捏要點到恰到好處的地步。
「啊……真的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我們又不是一開始就懂這些的，就是要多去碰壁，學到的東西才會扎實嘛。」
「非常感謝您！」
「你可別搞錯了，我只是不想有人在那邊扯後腿而已。」
「啊……是，我知道了！」
感覺上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啊……不過被人講成這樣也沒有辦法。嘴巴更毒辣，更不可理喻的客人還多的很哪。真的要說起來，鈴木還親切多了……
「之後就拜託您了！」
尚也說道。而鈴木就只是對著尚也的方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啊……原來是這樣的。
就像桐生說的，雖然他的力量很小，但是慢慢地努力學習下來，他還是可以滿足顧客的需求的。只要他自己好好的努力，對桐生來說，就是正面的助力了。
他不能一直耽溺在忌妒憐史的泥沼當中。他得調適心情，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你跟尚也處得很好嘛。」
認識很久的友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比憐史稍微早到一點正在喝飲料的桐生，聽到憐史的這句話，心裏其實是有一些五味雜陳的。而憐史則看起來就是不怎麼高興的模樣；他那張猶如玻璃精品一般的臉龐．籠罩著層層烏雲。
「誰去跟你講那些有的沒的？」
……是尚也？他向憐史告狀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是他，大概也很難脫罪了吧……
「我在新宿店那裏有部下盯著。」
雖說憐史看起來的確是有一點生氣，但是那個理由實在是讓人……
「你所謂的部下，該不會是密探或是忍者那一類的人物吧？」
「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沒胡說八道;只是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前幾天，尚也竟然搭最後一班電車回家。」
直接了當地切入正題。事實上，想要瞞過憐吏，還真的需要一點演技……
「那又怎麼樣？那個小鬼說不定是去跟同事喝幾杯也說不定。」
「這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我很在意。」
「為什麼？」
「那之後，與其說他很消沉，還不如說他好像對什麼認輸了似的。」
……不管怎樣。這樣的一種指控，其實還真的讓恫生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罪惡感。
的確，從那天親了尚也以後，那個小鬼頭的反應就一直都模糊的很詭異。不過第二次親他，那個傢伙是驚嚇到不行，這個倒十分清楚。
「……對他而言，應該還是太勉強了吧。那孩子突然就說想去葡萄酒學校……」
「葡萄酒學校？為什麼？」
「是想成為一流的酒侍吧。」
「亂七八槽，他不是對酒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其實這就可以證明桐生與尚也有私底下的接觸了。只是憐史一時還沒想到那麼遠，對桐生的說辭，他也幾乎可以說是充耳不聞的。
「我要他不要求快，不要急功近利。所以他才肯暫時不去什麼葡萄酒學校，暫時先找
一個酒類的鑒定課程上看看。」

「你這樣說是無可厚非;但是不管怎麼樣，你自己的弟弟想要奮發向上，你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
憐史什麼都沒說。他只是懶懶地搖了搖自己手上的雞尾酒：那雙斂下的眉眼帶著些許
的風情：誰也看不出，他對桐生的說辭感到多麼驚訝。
但是那張臉所帶出的情緒，卻是完全相反的。
「你這樣做，只是會慣壞他而已。就算你是為他好，我想你到最後依然是會適得其反。」
說到底，其實尚也根本就是被家人的溺愛給綁縛住了。那個傢伙剛剛開始在百貨公司工作的時候，那種自苦的心情連他都看得見，連他都覺得可憐。
「我知道。」
帶點不安的，憐史說道。
「有必要的話，我幫你注意一下好了。」
「你？」
「我客串一下偵探好了。」
一瞬間，憐史還真的在認真考慮的樣子。但是他也很快就拒絕了桐生的提案。
「為什麼？」
「之前我是有這個想法，但是這一陣子，尚也實在相當令人擔心。要是你在這個時候對他出手，事情就很麻煩了。」
「應該還好吧，那種可愛型的不在我的狩獵範圍內。」
「所謂喜好這種東西，要改變也是很快的。」
簡直就像是看透了桐生一般。憐史帶點彆扭的語氣說了。
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憐史刻意從沙拉裏挑了紅蘿蔔的蔬菜棒，單單留下胡瓜沒拿走。
看起來是對討厭瓜類食物的桐生的抗議……
「憐史，你偶爾也會吃一點胡瓜對吧？」
「我不吃那個。」
「……真不可愛。」
「看吧，你不是不喜歡不可愛的那一型嗎？」
「我是不知道你在不高興什麼，但是我並沒有對你弟弟出手。所以你大可以安心。」
……其實，這個只是單純的找麻煩而已吧。
今天一定要把憐史的壞心情給扭轉回來。暗暗地下定決心，桐生很清楚，憐史不是那種對誰都可以說出真心話的人。
從尚也身上，他真切地瞭解到憐史的可愛程度。但那不是在談戀愛的時候，會感覺到的那種「好可愛」。像他這樣的高嶺之花，總有一天一定會找到他要的那個人吧，他想要守護的那個人……
至於尚也……他想要再多欺負他一點。他想看他生氣的樣子，想看他笑出來的樣子。
那是個表情豐富的孩子吶，而他想看見他的全部……
這樣說來，也真是不可思議啊。
「或許，讓尚也到百貨公司工作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你在說什麼啊。你這樣說起來等於是否定了他的努力，那他不是很可憐嗎？你自己呢，你就滿足你現在擔任的職位嗎？」
「當然不是，但是擺平那些頭腦裏頭灌漿糊的老頭還蠻有趣的。要不是為了這個樂趣，當初我才不會進東都百貨呢。說到這個，尚也也不怎麼喜歡不勞而獲……」
「跟你完全是一個樣子。」
「--事實上，我也搞不清楚尚也的心思。」
這個話從最是好戰的憐史嘴裏說出來，實在是很突兀啊，桐生苦笑著。
「一下子就變成大人的感覺……說不定，是我感覺到寂寞了吧。」
「是這樣吧。那個小鬼出了社會以後也有了自覺與責任感，放他去闖蕩，不就是您這個哥哥的責任嗎。」
「……雖然你說的都沒錯，但是我就是很生氣。」
這就是憐史式的反擊吧：桐生小聲地笑了。
之後，餐廳又進來一個新的客人。
原本只是懶懶地看著餐廳入口的憐史，一瞬間就變了臉色。然後，又像是個沒事人般地把雞尾酒酒杯湊近唇邊。
……是憐史的哪個朋友來了嗎？
跟著憐史的目光移動視線；桐生很快就確定，來人他也認識。
「--幹嘛，我是串場的啊。」
「不是這樣的，只是我今天另外有約會。」
「不管怎麼樣，我都變成電燈泡了吧。我要回去了。」
「桐生。」
憐史的聲音在一瞬間，突然多了一點點不安的氣息。但桐生卻只是逕自地走到櫃檯，結清自己的餐飲費用。
而那個與桐生擦身而過的某人，則在向桐生致歉的同時，投射出無比銳利的視線。
……那是敵意吧。桐生心想；那是敵意吧？
大概是把憐史放在心上了，就把他當作對手了吧……
看到值得看的東西了，桐生想。轉過身桐生踏出餐廳。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9

7.
時間過了九點。
葡萄酒oK、服裝oK。
教導尚也有關工作種種的桐生，公寓就位於代代木，距離東都百貨新宿店大約步行二十分鐘左右。如果記得路的話，花上十五分鐘也該走到了。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桐生通常會步行上下班。像這樣一邊走路一邊思考，也蠻愉快的……
而對尚也來說，會被邀請到桐生家裏，也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只是不小心提起之前被他請客的事，桐生就以「啊啊，提到那個，要不要來我家喝點餐後酒啊？」作為回應。」
跟作夢一樣哪。
本來應該是自己要負起招呼桐生的任務，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就變成現在這個狀況了……尚也自己是很在意，也在自己工作的店裏買了瓶紅酒送給桐生。
倒也不是說他真的跟桐生之間有了什麼發展。而是對尚也來說，像這樣的獨處時間，就已經可以算是一種幸福了。
桐生說，要是有什麼不便的地方隨時都可以問他。所以做也就順勢向桐生要了手機號碼與電子郵件位址，說起來也算是一種收穫吧。
就算桐生不知道他的心意也好，他一點都不在乎。
不論是向桐生告白，或是兩個人真正地成為一對「戀人」，對他而言，那都太過遙不可及了。
他只要可以遠遠地看著他，喜歡他，這樣就夠了。
雖說尚也也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活像是個女人，但是對手是憐史啊……他怎麼會有贏的可能？
根本就沒有機會，桐生怎麼可能會喜歡他這種人啊。所以，他會認份地待在「朋友的弟弟」這個位置上。
--但即便是片刻也好。地想要獨佔桐生……
喜歡，這樣的情感，真的是人不可思議了。
他在忌妒憐史的同時，也無法抑制他對桐生的感情。他知道自己的醜惡，但也只能任由這樣的情感滋生。
沒辦法，他愛上了就是愛上了。
……感覺起來，似乎是他拿著這樣的言語當作免罪符似的。而除此之外，尚也同樣也對自己這樣的強烈渴求感到疑惑。
今天選的酒，是上一次拿來搭配油豆腐的chateaud。
桐生應該會喜歡吧？
「是這裏啊……」
看起來相當精緻的建築物。簡單的說，也就是所謂經過名家設計的大廈。
深呼吸；然後，尚也按下了電鈴，看著大門開啟。
「晚安，我是瀧口。」
在一樓的入口向通話器的那一方通報，桐生馬上就讓尚也上樓了。
尚也先為日前他所受到的幫助向桐生致謝，桐生也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尚也的謝意。自從那天以後，已經過了十天了。要說是時機，也真的是剛剛好。
要是在外頭用餐那就非得花錢不可。雖然憐史本身算是高薪階級，但為了鍛煉尚也，憐史並沒有另外給他多餘的零用。所以，桐生也就順理成章地把他們的約會地點改成他家。
真是的；桐生自己也注意到了，他根本就是在配合尚也的腳步。但是尚也本身並沒有這個企圖，而桐生的立場，也就因此而微妙了起來。
聽到玄關旁的電鈴響了起來，桐生隨即就打開了自家的大門。站在外頭的尚也，看起來很是緊張。
「晚安。」
「你遲到了，先上來吧。」
穿著拖鞋的尚也，就這麼踩著啪啦啪啦的腳步聲進了屋子。
「抱歉，店裏在關門的時候出了一些狀況。」
「狀況？還好嗎？」
「啊，是的。我沒事。」
踏入客廳，尚也不自覺地驚叫了一聲。
「跟飯店的大廳一模一樣耶……」
從客底的大窗子看出去，可以看見一整片的夜景。牆壁上鑲嵌著壁爐，與大型的影音螢幕。地上鋪著灰色的磁磚，經過設計的光線則在折射以後，溫和地照亮了室內。在這房子的一角，還有一盆巨大的觀葉植物。
「要跟我們之前說的一樣，來杯餐後酒嗎？」
「啊，我有帶禮物來。」
露出一抹帶著些許羞澀意味的微笑。尚也把紙袋推向前；有點重，但那就是酒瓶的重量。
「這是你自己包的？」
「是。」
「包得真好。」
巧妙地用和紙將酒做了完美的包裝;受到讚美的尚也，兩頰瞬間紅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這麼直接的稱讚。感覺上就像是被桐生的熱度溫暖了一般。
「但是我之前就收過你的禮物了。這樣一來，禮物就太重了。」
「耶？我應該只有送過酒啊。」
「你的吻，也算是一種禮物吧。」
聽見桐生帶點刻意的口吻，尚也這次是連耳朵都紅起來了。雖然有一些天真，但對桐生而言，這樣的尚也真的是再可愛也沒有了。
「那個又不是禮物……」
「我不需要那種可以換算成金錢的禮物。」
他更想要再一次輕觸那雙柔軟的唇啊………感覺到自己的衝動，桐生也隨即為自己的欲望所震撼。
若只是覺得尚也可愛這還好。
但是：他還想親吻尚也。
他還保留著這種毛頭小夥子式的衝動嗎？真是讓人意外啊……到底，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算了，這個我就先收下吧。」
……明明就是想說謝謝，但最後卻只能以這種彆扭的方式表達他的謝意。想起來就覺得很沒出息……
桐生很清楚，他還沒能夠牢牢地抓住尚也。
「你要咖啡吧？」
淡淡地，桐生問道。透過眼鏡鏡片，他所看見的尚也，似乎是籠罩著一層陰鬱。說不定是在好奇為什麼他沒有馬上提議喝酒吧。
「啊……好。」
「酒看起來會喝很久哪。」
尚也清楚地察覺到，桐生在話語裏頭暗示要他早點回家。
臉上的表情很快就轉變掉了。那一雙肩膀再度垮了下來。
「是啊……抱歉。給您添辟煩了。」那是一張不懂防備，卻又被剌傷了的臉蛋。
其實是自己不好，但在後輩面前，自己哪能露出那種狼狽的模樣呢？桐生很清楚，尚也沒有錯，錯在他這個大笨蛋……
尚也應該沒有察覺他的心情吧？
太危險了。他可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思走下去。
要說他掉進去了……也沒錯。他的確是掉進去了。
但是尚也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桐生不是努力把持住自己的理性的話，怕是早就壓倒尚也了。
「我有在反省了。承蒙您多次照顧，我卻只會給您添麻煩……真的很抱歉。」
「--你覺得我很溫柔嗎？」
那是滲入了些許自嘲的話音。這樣任性不可理喻的桐生，原來也可以用溫柔來形容嗎？
「難道不是嗎？」
像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一般，尚也張大了眼看著桐生。
「……真是值得慶倖。你不懂得防備我，也不知道所謂世間險惡。你就是被這樣一路過度保護地長大的吧。」
「就算是這樣，也沒有對我或是對任何人造成困擾吧？」
像是為了桐生的說法而動怒吧，尚也的語氣聽的出帶有不滿的意味在。
「但是接下來對我而言，就很討厭了。」
這是尚也的不對。
他討厭只是單純地對自己抱有親近景仰之心的尚也，他也沒辦法繼續注視著他的可愛。
「什麼意……」
捏住了尚也小巧的下巴，桐生輕輕覆上了尚也的唇。他從尚也雙唇之間的小小縫隙當中侵入尚也的口腔，翹開尚也的牙關，深入到尚也的深處。而尚也只得抓住桐生的肩膀，任由桐生藉由他的舌頭蹂躪他的口腔。
像是嚇呆了，尚也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而桐生也就繼續輕觸著尚也的舌根，吸允糾纏著尚也的舌頭。當尚也意識到自己居然配合著桐生的動作，自然地飲下了桐生唾液的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簡直就像是被那熾熱的火焰所包圍、燃燒一般……
--那樣的欲望是確實存在的，是怎麼也抹煞不掉無法消除的欲望。
他想要把這個瘦小的身體壓倒撕裂……
但，桐生都還是壓下自己的欲望，離開尚也的身體了。
「懂了吧，我說討厭的理由。」
「我沒事……只是親吻而已。」
「如果找更進一步呢？」
一臉的悵然所失。桐生完全沒有發覺，他真正在乎的是……
「但是……我跟哥哥不一樣。」
「笨蛋。」
用言語遮掩自己的焦躁不安。桐生認定的是，如果這樣，他就不會教懂尚也這許多事了。
不懂防備別人、不懂保護自己。真是一個罪孽深重的傢伙啊……
「所以找也證明了，我不是你嘴裏說的那個溫柔的人。」
悄聲說道。然後，桐生把眼鏡放在桌子上頭。按著把尚也壓倒在沙發上。
「那個……桐生先生？」
在極近的距離著桐生端整的臉龐，尚也事實上是害怕了。
第一次，他看見了被遮擋在眼鏡之下的桐生的臉。那是一張「男人」的臉……柏生並沒有在意他的狼狽，他只是把他的手放在尚也的領帶上。
「等一下！」
對尚也來說，他大概可以理解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如果只是一個玩笑的話，應該還不會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你要做什麼？請放開我！」
「你看起來不怎麼會區分溫柔與不懷好意的不同……就讓我來教教你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吧。」
桐生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甚至帶有一絲殘酷意味。
而尚也則是被桐生的體重壓制住了，他根本就起不了身。而也就因為如此，尚也更深切地體認到他與桐生在體型上的差別。
「你如果對我……哥哥那邊你要怎麼辦？」
尚也說。這樣的語句，無疑牠是滲透了一些自虐的味道在。而這樣的一句話，與尚也的聲嘶力竭，則震撼了桐生，也擾亂了桐生。
「憐史……？」
一瞬間，那雙眼彷佛是要把尚也給射殺似地，貫穿了尚也的雙眸。
「我沒跟憐史怎麼樣。」
「騙人！」
「我沒有騙人。跟那個傢伙做了這種事，只會後患無窮而已。」
桐生不是不碰哥哥，而是太重視哥哥，進而無法與他的那個哥哥發生關係。
果然。他只是他的替身。
「……」
當他的唇輕輕地壓止了他的，那種熱度再一次地在尚也體內掀起了一陣波瀾。壓不下自己的害怕;尚也能做的，只有緊緊地抓住桐生。
他沒有辦法不去做戀他的體溫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臣服於他自己的感情之下了。
不管怎麼樣他就是喜歡他，就是喜歡他，就是喜歡他。
雖然他其實並不那麼沉醉在他的觸碰當中。但是桐生一定沒有發覺吧。他只是想要抓住這個機會，他只是想說他是不是可以就這麼搶走桐生……
「你成熟了不少。」
輕輕地，桐生在他的耳邊說道。
「啊！」
有了覺悟是一回事;但當桐生把手放在他的襯衫鈕扣的時候，他卻還是臉紅了。
像他這種瘦弱的身體，就這樣暴露在桐生的視線下……真丟臉。
「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驚訝。你這是第一次？」
「……是。」
因為緊張而全身僵硬的尚也，抬頭注視著桐生。
桐生俯下身，吻上了尚也的喉結。
「啊啊……」
因為難為情，讓尚也的叫喊聲產生了奇妙的愛化。桐生低低地笑著，緩緩地將自己的唇，從尚也的喉際移到尚也的鎖骨。他的舌也在尚也光滑的皮膚上移動著。
「啊……」
喉際、鎖骨、乳尖。尚也還沒反應過來，桐生的手指便捉住了他左邊的突起。輕輕地以指尖加以壓迫；那是彷佛將要窒息一般的感覺…：
「我沒聽見你說什麼喔。」輕笑。
「那、那個……」
「我聽見了也不會住手。你確定你還要繼續說下去嗎？」
意識到了桐生手上正在進行的淫穢遊戲究竟意味了什麼。對尚也來說，他只是想到自己的身體將會被這人給打開，那種恐懼感，就彷佛心臟隨時都會停止一般。
「會痛嗎？」
聽見桐生的聲音，尚也搖了搖頭。
不是那種不偷快的感覺。不是只有難為情而已，那種曖昧的搔癢感同樣讓尚也感到焦躁不安。無意識地，尚也合併起只膝輕輕地磨蹭著。
「如果你覺得很舒服，我就當你已經很投入囉。」
舒服……？
在理解那句話的一瞬間，尚也知道了那充滿在他身體當中的是什麼。
那是貨真價實的快感。
「啊啊！」
桐生沒有預警地開始吸允他另一邊的乳尖。尚也的身體 整個彈跳了起來;但桐生的舌並沒有因此而有任何遲疑，他只是繼續在尚也身上惡作劇，讓他胸前的那一點變成粉紅色。
這是什麼？
「啊……不…不要．不要……啊……」
好可怕。
他不行，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行……
簡直就像是化學變化一樣。他的身體裏頭像是有著火花四散。
「啊……嗯、桐………」
桐生的指尖在他身上遊移挑動著。而尚也對這樣的熾熱只是感覺到驚愕以及猶豫。桐生的指尖不斷地挑動著尚也的氣息，把快樂的種子深植進尚也的身體裏面。好可怕，尚也想要發出聲音，卻總在那之前就被桐生的指尖逼退了。
他的心臟還是像要破裂一般地痛苦。他就像是吐出那股欲望的熱氣一般，吐出幾個不
甚清晰的單音。
「感覺怎麼樣？」
「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桐生挑弄撥玩著的乳尖，已經因為快感而發硬了。
身體裏頭就像是有火在燒一樣，好熱。
桐生的手撫上了尚也的皮帶，然後，撥開了皮帶頭……
「放開我！」
想都沒想地，尚也一下子就把聲線拉得老高。但是那阻擋不了桐生殘酷的動作……
「你都濕了嘛。」
「討厭……」
桐生的手指，順著尚也已經濡濕的底褲，描繪出尚也欲望的形狀。而下身的濕熱感也讓尚也感到難為情，他拚命地想要反抗桐生。
但，那終究只是無用的抵抗罷了。
「那個……等一下……」
就算知道對方不會因為自己的請求而停下手上的動作，尚也都還是大著膽子出聲了。
他也知道這應該就是他想要的。但為什麼他會覺得這麼恐怖？桐生的動作，為什麼到了現在還是會讓他有受傷的感覺？
「真的要我住手嗎？你都這麼濕了。」
聽見桐生帶著惡作劇的語氣，尚也頓時因為難為情，而兩頰像火燒一樣地紅了起來。
刻意製造出聲響來。桐生的動作，讓尚也更加的無地自容。但只是胸前的刺激就可以讓他的下身……天啊，尚也完全不敢相信這一點。
「你想要我碰你，又要我等著你啊？」
「不是……不、不要、住手……」
滲出的密汁在他那已經濡濕了的底褲畫出了新的勢力範圍。尚也已經沒有辦法去思考了，只能逕自啜泣著。
而隔著一層布的撫摸則讓他焦躁不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或許是尚也比起一般同年齡的男人來說，都比較晚熟一點吧。他知道該怎麼與女性相處，卻從未與女性有過更進一步……像是這樣的接觸。而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人這樣壓倒撫弄，所以他能做的，也就只有任由桐生的手指觸發他的欲望。
「停下來會比較好嗎？」
「……。」
桐生放開他的欲望，讓尚也可以重新把呼吸調整回來。看著眩然飲泣的尚也，桐生沒有理會他額際的汗珠，只是帶著一點冷然地看著他。
尚也雖然已經把前襟給拉攏了，但是下身的灼熱卻沒有因為桐生半途停手而有消褪的跡象。牠的身體，也依然疲憊不堪。
「為什麼……」
「你想要的不是嗎？但並不是這樣。」
他的手指輕輕地觸上了那裏。雖然是隔著一層布，但是那個地方的灼熱卻依然是那麼令人心神蕩漾……
他的欲望已經讓那密汁纏繞著且粘膩不堪了。而桐生卻依然用他那優雅的指尖折磨著那可憐的小東西；他究竟會變成怎麼樣呢……？
感覺身體的震顫。尚也閉上眼，自己用手遮住了臉。
他要的……就是這個吧。
想要感覺桐生的體溫，他想要聽見桐生的心跳聲。
即便是被這麼對待著，尚也卻還是感覺到快樂了。這麼骯髒的自己，只是讓尚也覺得很噁心。
「討厭……」
邊啜泣著，尚也只能吐出這樣的話語。他知道他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他不想要繼續下去了。他不想讓桐生看見……他丟人的樣子。
「你還真是倔強啊……」
桐生說道。然後，他再度向尚也的欲望伸出了他的手。
「不要、不要……」
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應該是已經經過深思熟慮的言語，卻連話音都沒辦法完整地發出來。尚也急速地喘著氣，扭轉著身體。
「……嗯……啊、啊，我已經……啊啊！」
噴泄出的體液沾汙了尚也的衣服。桐生只用手就讓他屈服了。
對還沒有太多經驗的尚也來說，他完全無法抵禦桐生狡滑的愛撫。桐生隔著底褲刺激他的欲望；而他特殊的挑情動作，則讓尚也的神經整個緊繃了起來。
「讓你射一次了…… 「
依然是透過尚也底褲的那層布料，桐生輕輕地撫摸著尚也的欲望。
不行了--
「討厭，不要--」
叫喊出聲的原因是，桐生在尚也將要第二次解放的時候，用手按住了尚也的欲望。一瞬間，那些東西就硬是被留在尚也體內了。
「為什麼……？」
「你不是說你討厭嗎？」
桐生用他剛剛說的話當作藉口，看著尚也再一次在他的玩弄當中扭動呻吟。然後桐生俯下身，在尚也耳邊輕聲地說話。
「的確，讓你這樣射出來衣服會弄髒。所以，是不是讓你不要射出來會比較好呢。」
但是，被這樣按著……他該怎麼辦才好？身體這麼熱。他要怎麼回家啊……
桐生用左手繼續接住尚也的欲望，然後用右手撫弄尚也小小的乳尖。原本已經習慣了這種刺激的乳尖，一下子因為痛覺的關係而僵硬挺立了起來。帶著一些刺痛的快感，也就這麼傳遍了尚也全身。那種痛苦讓尚也感覺到他的下身很疼，同時卻也非常地快樂。不由
自主地握緊了拳頭，尚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能忍住不迸射……喘息著，尚也努力地把呼吸調整好。
「摸我……」
「摸哪里？」
他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那我換一個方式問你好了。你希望我怎麼摸你？」
「……摸我……」
「你想要把衣服脫掉嗎？」
他沒有自己脫掉衣服的勇氣，連一點點都沒有。但是地想要快樂……把自己放逐在欲望之海當中，尚也對桐生點了點頭。
把手放到尚也的底褲上，桐生替尚也把底褲褪到膝蓋的部分。而意識到自己是以怎麼樣的姿態躺在桐生身下……尚也只是感覺到他全身都在出汗，體溫高到像是被火燒一樣。
「這麼濕了……真是討厭的身體哪。」
「不要……」
在意識到桐生話語裏的意思前，尚也的欲望就被桐生整個含入口中了。
不再以殘酷的話語切斷尚也的言語。桐生直接含入了尚也的欲望……
「不要……不要……討厭！」
被那樣熾熱且柔軟的黏膜包覆著，那人的舌尖還繼續撫弄著他欲望的前端。那樣的刺激實在是太過強烈了，所以尚也一個震顫，便將他身體裏的那股熱，解放在桐生的口腔裏了。
「雖然你說討厭……」
啜泣著。尚也坐起了身，看著桐生輕輕地擦拭了自己的嘴角，他馬上意會到桐生喝下了自己的體液……一瞬間，尚也真的覺得自己羞恥到快死掉了。
……好慘。
為了這種事情想哭，簡直就像小孩子一樣……
而桐生則是為了尚也的淚水嚇了一大跳。輕輕地捧起了尚也的臉頰，桐生就像是安撫小小狗一般地，撫摸著尚也的頭。
「笨蛋，這樣就哭了。」
不再把尚也的精神逼得死緊；桐生的聲音整個沉穩了下來。對尚也來說，之前的殘忍就好像是作夢一樣。
「可是--」
「這是懲罰，誰叫你剛剛挑動大人的情欲。」
「我也是大人了！」
尚也一邊哭一邊說。抓住了桐生的前襟，尚也輕輕捶打著桐生的胸膛。
「你要是再為這種事情哭下去，就真的不像是大人了。」
才不是那樣呢。
他想要變成大人，他想要成為那種可以跟桐生匹配的大人。
他不喜歡一值都被當作小孩子看待。他不喜歡一直都只被視為「憐史的弟弟」。
「不要哭了。」
「假如我哭了，你剛剛就會放過我嗎？」
「不准哭！」
「我沒哭！」
「不然那個是鼻水啊？」
「我、我，我就是想要你！」
抱著必死的決心，尚也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發言有多不象樣……
--他只是想要可以抓住那體溫，雖然狀況實在是很淒慘……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想要桐生碰他一次。
推開尚也。按著，桐生就消失在尚也面前了。
「嗚……」
隨即便又回到尚也面前的桐生，像是要安撫哭出聲音的尚也似的，把玻璃杯擺放到桌子上。催促著尚也拿起杯子;那就是桐生之前提議要喝的餐後酒。
「你要更珍惜自己一點。不要老是委曲求全的，那樣不好。」
「可是……」
「你該學著成熟一點，該學著當個大人了。」
究竟他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壞心眼嗎？或是太溫柔？桐生自己也不知道。當尚也凝視著自己的時候，他總有一些出乎他自已意料之外的動作，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了。
「要衝個澡嗎？」
「不要……」
甜甜的葡萄酒在舌尖擺蕩迴旋。慢慢地，慢慢地，尚也就在酒精的催化下，慢慢地睡著了……
「我是怎麼了。」
自嘲著，桐生看著眼前睡熟了的尚也。大概是因為剛剛精神繃得太緊的關係吧，尚也一下子就睡熟了。
把尚也抱到床上。他用熱毛巾替尚也擦拭清理全身，那個睡著的男孩卻絲毫沒有要清醒過來的意思。反倒讓桐生有著許多的感歎。
要深深地物住尚也不算困難。就算是他今天想要做到最後，他也不認為會有任何失敗的可能。他大可以把尚也就這樣壓倒，給他所有他可以給他的快樂。他可以輕易地教育他，怎麼樣用身體去感覺那些頹靡的快樂。
如此一來，尚也就不會對每個人都一樣溫馴聽話了。
不，那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很想要了尚也的。他想要看見尚也哭泣的表情……當他看見尚也那雙帶著水氣的大眼凝視著自己的時候，不自覺地，他的欲望就這麼勃發了起來。
但是，他不能那樣做。
尚也可愛的太過分了；對桐生來說，這就是他最無法接受尚也的理由。
桐生自己並不在乎要跟誰在一起。他也不太介意兩人之間單單只有肉體關係存在。但若對方是尚也的話，他覺得他反而會失去更多東西。
看著尚也的天真純淨，要真碰了他，他反而會有懼怕的感覺……
結果，他最後還是沒有……要了他。
要是跟尚也睡過一次，大概一切都很難恢復到原始狀態了吧。
就是這樣的預感阻擋了他接下來的動作。但是下一次呢？下一次，他還有可能聽從他的理智嗎？他沒有這個自信。
「真是的。」
他的床是雙人床，但是他沒有與尚也同床的意思。
桐生回到客廳，整個人橫躺在沙發上。
其實這樣也不錯……
總被別人冠以傲慢或是自大等等形容詞的自己，腦子裏居然也會有這種猶豫的念頭。沒想到世上會有一個讓他體認到這種種情感的人，對桐生來說，這是很不可思議的。要說他會害怕應該也不奇怪吧。
就當作懲罰吧。讓尚也學會他總得封別人抱持一點戒心……
而對桐生來說，他並不打算再靠近尚也了；或許應該說，他本來就不該靠近尚也。
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應該要跟自己喜歡的人才對。
尚也只要跟那種跟他很相配的可愛少女，談那種可愛幼稚的戀愛就夠了。
那才適合尚也。
憐史一定也這麼認為，所以才拜託他在暗地裏看著尚也吧。
憐史相信他會做到，而憐史也沒有猜錯。
--這個代價可是很高的喔。總有一天他會跟憐史結算的。桐生一邊想著一邊睡著了。
借了桐生家浴室洗臉的尚也，看著鏡子裏頭的自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眼睛腫了，全身酸痛。或許是因為他太過緊張，所以使錯力的關係？喉嚨的話漱一下口應該就好了。這樣回家家人怎麼可能不問啊。加上他昨天晚上沒有報備就外宿，雖然今天休息，爸媽跟哥哥也一定會恨擔心吧。
看著尚也無精打采地走出了浴室，「真沒精神」，桐生說。
那是誰害的啊7只不過他不敢說出口罷了……
「沒有食欲嗎？」
「……沒有食欲。」
「我也是這樣想。」
放了一個大玻璃杯在尚也面前。杯裏裝滿了向果凍的東西，似乎是加了牛奶的水果霜淇淋？人家好不容易做出來的，不吃實在是說不過去……抱持著這樣的心理，尚也一口一口吃著。裏頭像是加了番茄與優格，然後……還有一個是什麼？
「裏面放了什麼？」
「蕃茄、鱷梨與優格。」
「鱷梨……是什麼？」
尚也一邊納悶著，一邊又嘗了一口。
「桐生先生也下廚嗎？」
「幾乎不。我不喜歡，但是，像這種只要將水果拿去冰就好的東西，倒是很適合夏天吃。」
的確，這種甜品可以冷卻疲憊的身體，對現在的尚也來說，實在是非常有幫助。而且也很好吃……
對話一時之間中斷了。
……好像有點……
「桐生先生不在乎對象是男人嗎？」
尚也也想過要問一些其他的東西，但是一不注意，這樣的疑問就脫口而出了。
「問得真是直接啊。」
「啊……對不起，但是……」
「雖然我沒有對你做到最後，但是並不代表我不行。我可是博愛主義者。」
這就可以解釋桐生之所以會碰他，只是因為所謂的……博愛吧。所以，他還是憐史的替身。對桐生而言，就算昨晚不是他……地無所謂。
「不要跟憐史說，那個傢伙只愛女人。」
聽見那個名字，尚也一下子嚇了一大跳。
「別擔心，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是我活該。誰叫我對人家重要的弟弟出手。」
但是尚也驚嚇的原因與桐生的這番話，其實是完全相反的東西。所以桐生近乎安慰的語氣，在尚也看來其實是有一點奇怪的。
他真的沒有發現嗎？
而桐生，他自己雖然不認為他是在安慰尚也，但實際上他說的那些話，就已經可以說是在安撫尚也了吧。第一次，他摸摸尚也的頭。在這之前，他請尚也吃飯。
這個人其實是很溫柔的。只是他掩飾得很好。
「我們彼此都為對方保密吧，說好囉？」
「這一次的事……你不想讓哥哥知道，是怕他討厭你嗎？」
「那是當然的吧，你不是這樣嗎？」皺起了臉，桐生說道。
看著桐生的反應，倘也又覺得自己的心底，再度疼痛了起來。
憐史、憐史、憐史。
桐生以憐史的名字來提醒他嗎？讓他不得不死心，他終究是「憐史的弟弟」。
--但他不在乎。只要桐生願意接受他……
太陽出來了，這樣的魔法也就消失了。
他不是憐史，他只是什麼都做不好的老麼。但就算是當作替身吧，他也不在乎。
--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想要那個人……
雖然他能夠得到的，，也就只有那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了。
「把這個當作是一個教訓吧，不要人家說什麼你就做什麼，知道了嗎？」
「……知道了。」
「不要把自己當作是多餘的東西。在你能夠獨當一面以前，你要好好把份內的工作做好，你畢竟還是一隻菜鳥。」
痛。
從身體裏頭，從關節裏頭出來的痛。哪種被言語刺傷的感覺……
「要怎樣才能找出自己的價值，要怎麼做才不會被鄙棄在體制以外：你今天是東都百貨的職員，就應該好好想想這些事。只是漫不經心地做事，到最後被開除了，你也沒有抱怨的理由。」
「這個……我知道。」
桐生用一種絲毫沒有溫度可言的口吻，告訴他他必須理解的事實。
他與桐生之間，有著一道鴻溝橫恒其中，不可能跨越。
他不是憐史，也不可能像他……
「如果你已經瞭解的話，那接下來就沒有我的事了。」
「耶？」
被桐生突如其來的語句嚇了一大跳。尚也直直地盯著桐生瞧。
「為、為什麼？」
「對我而言，如果跟職員太過親近的話，工作上會很麻煩。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心臟好痛。
「道義上我該對你盡的責任已經了了。接下來，你就要自己努力了。」
「道義上？你是說……」
「對憐史的道義，不過這跟你沒有太大的關係。」
--被推開了……
討厭，他討厭這樣。
但是他不能說。要是說出來，一定會被當作在耍孩子脾氣的。
桐生的身邊，漂浮著一絲嚴厲的氛圍。
「知道了嗎？」
點點頭。尚也表示他知道了。
給尚也一種自己正在作夢，現實感不復存在的感覺。
「對不起。」
「為什麼？」
「給您添了很多麻煩，很抱歉。因為您太親切了……所以，我就有點得寸進尺了。」
「我看不是那樣吧。」
桐生一矢中的，直指問題的癥結。
真的好想哭。
就這樣，他被桐生從生活圈當中剔除了。
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悲傷，甚至覺得痛苦。
那個時候桐生自然而然對他的溫柔，現在想起來，卻隱隱帶出了……
那段時光不可能再重來一次了，尚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那一定是懲罰吧。
就算被當作哥哥的替身也好，他想要觸碰桐生的體溫……就是這樣，所以才會有這種懲罰吧。
趁機而入的人，是他。
是他利用了桐生的溫柔……所以，桐生討厭他了。
像他這樣膚淺的人，被討厭，還真是活該。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09

8.
伸了一個懶腰，尚也把視線調回桌上的講義。
結果，酒類鑒賞的課程根本就不夠用。尚也在國領的推薦下，從今年十月開始，每隔一周就去聽「酒類諮詢講座」的課程。而為了這門課，尚也私下做了一些小小的準備。
失戀了以後，力氣就都投注在工作上了。
相遇，就職，愛上，分手。速度太快了，尚也光是要維持現狀，就得花上好大一番功夫。
酒侍的相關考試對他而言太困難了。反而其他的資格在取得上遠比較容易。「這個酒適合拿丟搭配料理嗎？」、「人家說牡礪要用chablis配，其他的酒難道不行嗎？」這一類的問題他也沒有辦法老是向前輩求救。不過趁著這個機會，慢慢累積自己的知識，對尚也而言，倒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幹嘛這麼消沉啊，小尚。」
一邊閱訂講義一邊吃飯的尚也抬起頭來。他看著坐在他眼前的伊東幸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伊東小姐，不要叫我小尚啦，我好歹也是一個職員啊。」
看著嘟起了嘴的尚也，幸子不禁笑出聲來。
年餐時間的職員餐廳還是一樣的吵雜，到處都可以聽見刀叉碰撞的聲響。
尚也今天的午餐是咖哩飯。
「先不管那個啦，來，這個給你。」
「啊？」
打開伊東給他的小紙袋，裏頭放了幾個caneles。那是用蛋黃與奶油所做出來的波爾多有名的點心。有人說caneles的誕生地是修道院，除此之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這道點心的做法。葡萄酒在製作過程當中，為了取出沉澱物，所以必須使用到蛋白。而這道點心，則是有效地利用了過程中所遺留下來的蛋黃。事實上，在葡萄酒的產地，使用蛋黃或是美乃茲來做小點心，可以說是相當普遍的。
「我可以拿嗎……？」
他喜歡甜食，所以會受不了誘惑。
「嗯，你吃看看。」
「哦，這怎麼好意思？」
「吃一個又沒關係，反正每天都會剩下一些嘛。」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尚也微微地笑了。
一般來說，普通人對試吃品的感覺不外乎是滯銷品或是不好吃……雖然不是自家的．事，但難免會有這種疑慮在。百貨公司的地下街也是一樣;店鋪與店鋪之間的競爭一般來說都相當激烈，拿不出實績來的話，馬上就會被其他的店給換下來。之前還在營業的店可能過幾天就消失了。在地下街來說，這是很希松平常的事。
「「Mill Fleur」的銷售狀況怎麼樣？」

「沒有什麼起色，果然我們店裏的感覺還是太舊太嚴肅了一點……」
「我是很喜歡那種傳統口味；有一點懷舊的感覺。」
「小尚喜歡懷舊的感覺？太老氣了啦。」
「說得也是。」
「但是再這樣下去，我們就非得撤櫃不可了。老闆聽說很生氣呢。」
也就是說，尚也曾經待遇的這家。「Mill Fleur」，最近的買氣一直都沒有辦法提升。跟前年比起來，整體銷售數字已經連紅三個月下滑，連部長都在注意了。但即便是如此，他們也是無計可施啊……地下街早就在傳，「Mill Fleur」早晚都得退出東都百貨新宿店了。
但是桐也本身對這家。「Mill Fleur」可是相當有感情的。。「Mill Fleur」在新宿店已經奮鬥十年了，是一家不折不扣的老店。對尚也來說，他實在不想要看見「Mill Fleur」這麼輕易地就在新宿店消失……
「有什麼可以做的事，請務必要讓我幫忙。」
已經遠遠地超越了社交辭令的分際，那是尚也打從心中萌生的情感。
他知道他自己能做的有限，即便他說了要幫忙，但也沒有什麼他能插上手的事吧。
「你在說什麼啊，對小尚來說，要努力還是先努力酒類賣場的工作吧。你要是隨便插手我們這邊的工作的話。部長會被桐生先生罵啦。」
「是這樣啊……」
吃進一口咖哩，尚地想他沒想地便低下了頭。
桐生為什麼會為了他的事情講話？
「「Mill Fleur」已經沒有將來性了，這家店已經變成東都百貨新宿店的負擔。如果是桐生的話，他一定會這樣講吧。如果用桐生完全以數位為基礎的思考模式來看，要是收益沒辦法提升的話，那也就沒有其他什麼話好講了。現在在地下街最受歡迎的，是可以拿出限定商品，或是具有話題價值的店。
「「Mill Fleur」的老闆是最典型的老式人，完全無法接受炒作話題這類的促銷方式。所以，或許他也對現今百貨公司的經營方式感到無力吧……
但是他不想要袖手旁觀。
因為他自己就很努力。如果有一線希望，他就想嘗試看看。
就像是失戀;要怎麼樣可以忘掉失戀的痛苦呢，說實在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現在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這樣，說不定他就可以忘掉他胸口的痛楚吧。
不會有奇跡什麼的，他原來就不對這件事抱有什麼期望。
但是如果他在工作上的努力，能夠化成桐生的助力的話
那麼，至少自己對他來講就不是完全無用的人。
聽見敲門聲，尚也抬起頭。
「請進。」
「你回來了嗎，尚也？」
「嗯，哥哥剛回來啊？」
還沒將襯衫換下的憐史，發際還帶著些許的水氣。而看著水珠在憐史的臉頰上拉下一條水漬；外頭約雨應該下得很大吧？尚也現在才想到。
「是啊。你要不要喝杯茶？」
「嗯……好啊。」
含混不清地應和了憐史的邀約．這反而使得憐史更加擔心這個麼弟了。
「那，我拜託真由美阿姨幫我們泡茶，待會你到客廳來吧。」
「嗯。」
還不到九點，他還有跟憐史好好地喝杯咖啡的時間。
把講義整理好，尚也走到客廳門口朝裏看，已經先到一步的憐史，正帶著一絲憂鬱表情地把咖啡湊到唇邊。
簡直就像是圖畫一般的美麗啊……
對尚也而言，身為哥哥的憐史是特別的存在。對桐生而言，應該也是。
一定不會有人討厭憐史的。
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成為憐史的替身。
就算身體裏有相同的DNA，他終究是與憐史不一樣的。
那種卑鄙的模仿……難怪他會被桐生討厭。
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凝視著憐史的側面;而憐史，也像是發現了尚也的視線一般。他看向尚也的方向，溫柔地微笑著。
「怎麼了，尚也，你看起來很沒精神。」
「沒什麼。」
「不會沒什麼吧？你有什麼擔心的事嗎？說出來好不好？」
「……就是沒什麼啊。」
不行。
他越是想要若無其事地與憐史交談，胸口的苦悶就越發明顯。
他太羡慕被桐生珍視的憐史了，甚至到了忌妒的地步。那種感覺，讓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是這樣嗎？」
尚也閉上嘴，看著自己的哥哥。
「跟桐生處得好嗎？」
「……還好。」
不論是憐史或是桐生，他們都只在意對方的事。尚也自己也知道，所以才更生氣。
「你這個回答有跟沒有不是一樣的嗎。」．
「哥！你就這麼在乎桐生先生的事嗎！」
他不事故意想問得這麼沖的，只是他實在是控制不住，真的很想要一吐為快。而憐史也是一反常態地，看得出是有些受傷了。看見哥哥的表情，尚也就只好低頭了。
「對不起……」
為什麼他會這樣？
他還是像個老麼一樣，即便他是以這樣的地位為恥的。
……他想要做點什麼，像是讓哥哥從東都百貨的重擔下獲得自由之類的。
他想要讓哥哥，從那樣的重擔下，得到自由。
但是真的跟哥哥這樣講的話，以憐史的性格，也只會更加擔心他吧。他一直都很努力想要讓哥哥別為他擔心，而他必須要非常非常的努力，才能讓哥哥別為他擔心。
「哥哥你擔心過度了啦，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可不可以多信任我一點呢？」
「是這樣嗎？」
還帶著些困惑的，憐史微笑了。
討厭。
他知道，他的任性還是讓最疼愛他的哥哥困擾了。
他不要再像個孩子一樣，老是被人捧在手心保護了。他已經出了社會，他是個可以用自己的腳站起來，用自己的腳前進的大人了。他不能再這樣一直被哥哥保護下去……
「哥哥在進了公司以後也是自己一直努力到現在嘛。」
「是這樣沒錯……」
「我也想要這樣努力看看。」
「這樣是很好；可是我有點寂寞就是了。」
慢條斯理地將咖啡杯湊近嘴邊，憐史慢慢地開口了。
「如果尚也可以成為一個強而有力的夥伴的話，我會很高興的。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重振東都百貨了。」
「嗯，我知道。」
嘗試著提振自己的精神，事實上，尚也的心情也的確慢慢好轉了。
他知道的，他知道。
對憐史來說，百貨公司並不是他的夢想。
但即便他知道了，他又能做什麼呢？
像他這種派不上用場的小毛頭，根本就沒有那種能力。頭腦再好，也未必能夠保證他在實務上會出類拔萃。
他太笨了，所以哥哥才不得不放棄他自己的夢想。
這樣的一種體認，像是個樁子一樣的打進他的心裏。
誰都沒有剝奪另外一個人未來夢想與希望的權利。
有時候，當尚也看到新聞播出法官裁決的畫面，心裏總是會很不好受。
--所以，他想要快點長大快點獨當一面。
可以的話，他想要幫憐史把他所失去的一切，通通都拿回來。
但是他現在在幹嘛？他在忌妒憐史，他對憐史所投射的感情，竟是如此的醜惡。
--所以他要補償憐史，他一定要趕快進步……
一時之間尚也就這麼忘記了，他胸口那塊，總刺得他隱隱作痛的玻璃碎片……
「桐生先生，您沒問題吧？雖然都是一些文件的東西……」
聽見同事的問話，桐生隨即反射性地點點頭。
「沒問題，只是一些活動的東西而已。」
「裏頭不只是每個月的活動而已喔，十二月的法國展也要拜託你了。公司很重視這個，如果出什麼問題的話就慘了。」
百貨公司一年到頭都會舉辦各種大大小小不同的活動，這些活動往往是從十樓的活動場地，一路到每層樓的活動單位都忙成一團。只要一想到他還得確認各個細節，一大堆檔都還堆積如山，桐生就覺得自己的胃跟頭又在痛了。
地方風味展在車站便當的販買點，還有葡萄酒的促銷活動。其實這些應該都不屬於他的工作範圍才對，但是光是要確認就已經很麻煩了。
中午以前，他得要整理完三分之一的檔。轉往咖啡廳的方向走過去，桐生打算去吃點東西再說。
…啊。
吵嚷的咖啡廳一角，尚也像是在閱讀一些什麼東西似的，一邊吃著沙拉。
跟他也好久不見了，桐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是，今天看起來是客滿了沒有錯。
買了套餐以後，就在尚也的對面坐下了。而尚也這也才抬起頭，發現眼前坐的是桐生。
「桐生先生。」
像是有一點不高興，又像不完全是那樣的；尚也的臉上，掠過好幾種複雜的表情。

他一定被深深厭惡了吧？桐生雖然心裏有數，但是還是有一些寂寞的感覺。不過是他
自己說的，是他說不要再跟他有關係了。
「在看葡萄酒的東西？真努力。」
「……今天不是看那個。」
讓桐生看了一下書皮；看起來是跟地下街相關的書。不管怎麼樣，有熱誠是一件好事。
「我聽說最近有幾家店要解約了。」
「消息真快哪。」
「……從「Mill Fleur」的店員那裏聽來的。」
「啊啊，是啊。」
這樣說來，尚也之前好像在那裏打工過。他在那邊應該是有熟人，所以他才會特別提出來也就不奇怪了。
「「Mill Fleur」有很多年紀比較長的顧客群，雖然新宿店的主打是年輕人，但是還是留下來比較好吧？」
「你沒有說這種話的資格吧？」
「我只是說說而已。」
幾乎是肆無忌憚了，尚也抱著必死的決心說著。
「你講話最好謹慎一點。像你這樣不經大腦的發言，很可能會害到這家店。」
真的是累了。所以桐生說起話來，也就慢慢地刻薄了起來。
「我沒有不經大腦講話。」
「你連自己都顧不了了還去管人家的事。想要插手那邊的事，你等十年後再說吧。」
「什……」
尚也的臉頰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葡萄酒的東西你念得怎麼樣了？」
「唔……」
「M,edoc是產自哪里的酒？」
帶點惡意的，桐生問道。
但是，真正讓桐生生氣的，是尚也根本就是屬於酒類賣場的事實。他認為這種問題尚也應該要答得出來。
雖然說賣場的收益責任並不是由尚也背負，但是一個賣場的收益如果拉不上來，裏頭的每一個份子都有責任。
「那個，是BOUrgOgne……嗎？」
「M,edoc是波爾多的酒。這個酒相當有名，你應該要記起來才對。」
「……抱歉。」
一下子就泄了氣的臉看起來還是很可愛。而尚也自己也知道，他還在憐史的庇蔭之下。
…還是不要太欺負他好了。
「你在賣場裏頭就是專家了。來百貨公司的客人要是有問題的話，當然是找你問。不然他們在街角的減價商店買就好了，幹嘛特地跑來這裏？你要創造出那個服務費用的附加價值才行。」
「……是的。」
「只有誠意是不夠的。要再加上你的專業知識，才能夠給顧客最好的服務。」
一瞬間，尚也的臉就被怒氣所染紅了。
「不甘心的話，你就提升你們賣場的業績給我看啊。新宿店的職員必須具備能夠看見大局的眼光。你要是拘泥在那些會倒的店上頭，你會什麼事都沒辦法做的。」
「但是……雖然您這樣說，但是要是沒有這些店在底下各自努力，百貨公司也就不會存在啦！」
……還真的被打到痛處了。桐生一時之間什麼也沒能想，就只是逕自地沉默著。
「我喜歡百貨公司，所以不管怎麼樣我都希望公司的業績可以提升。但是百貨公司不只是車站旁邊的大樓而已:要只是賣東西的話，那不就跟便利商店一樣了嗎？」
周圍其他員工這個時候都往他們的方向看過來……整個咖啡廳彌漫著一股緊張的空氣。」
「你說的沒錯。」
要是急於在大庭廣眾之下擊破尚也的論點，那就完全淪于小孩子吵架了。原本他就聽說了尚也在第五營業部的立場岌岌可危，而光是尚也對酒類知識的貧乏。就是他的一大弱點。要是因為這樣造成尚也在職場被人排擠批評，那就真的太可憐了。
「就像你說的，百貨公司不是單單只把場地租借給人而已。要怎麼靈活變化，那才是問題的癥結。」
尚也安靜地轉著桐生對他說。
「但就你而言，最重要的是把你所屬的酒類賣場業績整個拉上來。等到你做到這一點，再去插嘴人家的問題不遲。」
「還有，你剛剛說的話已經超越你的職權了。你知道嗎？」
不管尚也知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很重，但是這樣的對話已經超過他的職權範圍了。
不要去妄想自己能幫上其他什麼忙，特別是像他這種菜鳥，根本就還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但是，他何嘗不是插手太多向也的事……
這不過是大人的詭辯罷了。
讓尚也的身體知道怎麼快樂的人，是他。推開尚也的那個人，也是他。
要是尚也對他的立場起疑的話，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要說過分的話，那天晚上……是他比較過分吧。
「我知道。」
像是泄了氣的汽球一樣，尚也低下了頭。就連桐生都可以感覺到他的後悔。
……如果他摸摸他的頭，尚也應該就不會這麼頹喪了。
但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咖啡廳，說什麼他都不可能這麼做。
「怎麼啦，看起來很沮喪的樣子。」
一下子就揉上在置物櫃旁準備要回家的尚也的頭，鈴木一臉不解地看著尚也。
「沒有啊，我沒有沮喪……」
「怎麼看都像是。」
學著尚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鈴木說道。
「我看到啦，你中午跟那個人吵架。你覺得你說的不對啊？」
平常他就很少跟其他的職員交談來往了，所以鈴木問的應該就是他中午跟桐生吵架的那件事吧。而且說謊也不能解決問題。所以尚也搖了搖頭。
「是嗎？那就好啦。你也有你的信念嘛。」
「……是。」
他想要有桐生的力量。
他得花上一輩子才能做到的事，對桐生而言，卻只是工作上一個簡單的小環節罷了。這樣看起來，就像是他在向他挑釁一樣。
「抱歉，給賣場帶來困擾了。」
「還好啦，那個人也變幼稚了。」
聳聳肩，鈴木說。
「不過你如果有那個時間在這邊沮喪，還不如把那個時間拿去多念一點葡萄酒的書。
之前說到的那個搭配起司的酒，你記起來了嗎？」
「記起來了。」
看著尚也乖乖的點頭鈴木就笑了。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尚也發現鈴木一笑起來，他的右頰就會有一個小小的酒窩。這樣看起來，鈴木無形中年輕了好多。
「要好好的預習跟復習喔，這種反復學習的功夫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了。」
尚也點點頭。
「你要是沮喪的話，我們也不會好過啊。這是整個氣氛的問題嘛。」
「……抱歉。」
「就說了我不是要指責你啊！」
完全陷入極度沮喪狀態的尚也，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聽見鈴木這樣說。
「我不覺得你說的有錯。」
還沒有想到鈴木是在同意他的說法;尚也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著鈴木。
「呃……？」
「一開始你幫人家把東西拿上去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我絕對做不到。而那就是你，那是你的一套。現在也有客人很中意你的這一套啊，像那個常常來買酒的那個爺爺就是這樣。那個傢伙再怎麼十項全能，現場的東西還是只有我們在賣場工作的人知道。你啊……就不要太在意了。」
感覺上，就像是溫暖的水滴滴進他的胸膛一樣。
「反正，大概就是這樣了。」
鈴木聳聳肩，一邊把一個小紙袋塞到尚也手裏。
「這是……？」
「這個是葡萄酒。甜甜的，我想你應該可以喝。喝一點這個睡一覺，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吧。」
「謝……謝謝您！」
「太誇張了啦，沒有什麼，我先走啦。」
「您辛苦了！」
好高興。鈴木終於承認他了……承認他是團隊的一分子了。
一想到這個就覺得很高興。雖然還是有一點沮喪，但是不努力不行！
雖然這樣想可能有一點太過單純……但是尚也的確是感覺到了，那種可以面對明天的動力。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10

9.
好久沒到酒類賣場的桐生，光只是看到店頭張貼的圖示就不自覺她笑開了。那是一堆標明賣場以及酒類分類位置的說明圖。在旁邊的空白位置．還貼有一篇「選擇葡萄酒的幾個小秘訣」的小小文章。
今天開始，酒類賣場的活動就要展開了「秋天的美酒饗宴」這是這一次活動的主題。為了這個，尚也昨天也忙得不亦樂乎。他跟其他的工作人員花了一整個晚上，把整個賣場的酒又重新擺放了一次。
「啊，這個寫得好清楚喔。」
「秘訣耶，今天要買哪里的酒啊？」
聽見身邊年輕女子的對話，桐生的笑意就顯得更深一點了。
產地、年代，色澤、名字、品種……葡萄酒的選擇基準相當多樣化。賣場的做法對入門者來說，的確是相當的體貼。
這個，大概是尚也的主意吧。
這樣的做法，可以說是站在初學者的立場，為他們設身處地著想。
「抱歉，這個葡萄酒……」
「是！」
很有精神地應和著客人叫喚的尚也，笑咪咪地接待著剛才的女性顧客。
只要習慣了，人也自然就會變得很有自信了。尚也看起來相當有活力呢……
大概是四個月裏，每天都跟葡萄酒親近熟悉的關係吧。這樣還記不起來，那問題就真的大了。
「這個Pessac-Leognan，是一個波爾多那邊的小村莊的名字。在這個地方，也製造了相當多的葡萄酒……」
尚也滔滔不絕地說明著。而聽著尚也說明的女性顧客們，最後則決定買下一瓶波爾多的紅酒。而尚也接過紅酒，相當精緻細膩地完成了包裝的工作。
有一點店員的樣子了嘛，桐生想。
「謝謝光臨！」
用明朗的聲音送幾位女性顧客出了店門。按著，尚也才意識到桐生的存在。那一張明朗的臉孔，直率地鋪上了一層陰霾。
「有何貴幹呢，桐生先生。」
「怎麼說有何貴幹呢，你這個冷淡的傢伙。」
「你就不能不來打擾我們嗎？」
生氣了嗎？還是動搖了？桐生思忖著。
「提升酒類賣場的業績，對新宿店來說可以算是一項相當重要的任務吧。」
「那個變成常態以後就會心不在焉了吧，大家都這樣講。」
「大家是指誰？」
問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尚也就閉上嘴，什麼都不說了。
「開玩笑的啦。我是說，大部分的店員看起來都很熟練了嘛。」
「托您的福。」
……這個對話聽起來真是沒有意義。
「GeVrey是哪里的村子？」
「BOUrgOgne。」
「SaUtemS呢？」
「波爾多。」
「說說看波爾多那邊M，edoc的土壤特質。」
「晝夜溫差小的砂利質土。」
面對桐生丟過來的問題，尚也想他沒想地就通通答了出來。簡直就是電視冠軍嘛……
「看起來你有好好用功過了。」
「這是我該做的。」
聽見這樣一板一眼的應答，桐生不自禁地自嘴角處綻開一抹微笑。
尚也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他那迷人的嘴唇。
柔軟，而迷人……
雖然在形狀上並不特別出色，但是那一雙唇，卻有著相當迷人的色澤。
「您還有什麼問題需要我替您解答嗎？」
像是發現了他的視線一樣，尚也撇開了眼。
--看起來，他是被討厭的很徹底啊。
把苦笑放在心底。想到自己之前的態度，桐生也只好認為自己的確是活該。
「我之後再過來吧，打擾了。」
吐出一整串的交際辭令，桐生在臨走前，輕敲了尚也的肩膀一下。看見尚也被自己嚇了一大跳……真的很難受，他想。
「抱歉。」
「我才是，對不起。」
賣場的另一邊，吉田朝著這個方向喊了一聲「瀧口」。尚也隨即轉過身。
「是！」
「麻煩你把橋本先生的酒送去宅配好不好？」
「我知道了！」
點點頭，尚也像是不想再跟桐生有任何交集似的，馬上去就往賣場後面走過去。而桐生，除了深切感覺到那種因為被厭惡而帶來的寂寞以外，就只是陷入了沉思。
不太妙，桐生在心理嘟嚷著。
午後。
酒類賣場的電話聲響起，尚也拿起了電話。
「東都百貨新宿店地下一樓酒類賣場，您好。」
「敝姓橋本，請問瀧口先生在嗎？」
「我就是。」
「我是昨天拜託您把酒宅配到府的橋本。」
隱約在對方的語氣當中聽到一絲怒氣，是他全太多了嗎？尚也暗忖著。
橋本是酒類賣場的大客戶，因為與外國客戶有往來的關係，所以她的訂單都很大。平常接待她的都是擔任店長的吉田，昨天她更因為舉辦活動的關係，而買了相當高價位的葡萄酒。
「非常感謝您對我們昨天活動的支持，請問酒送到了嗎？」
「不是有沒有到的問題！這邊有你的簽名，所以我要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非常的抱歉，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呢？」
「差錯？酒瓶都裂開了叫做差錯？」
「耶？」
馬上瞭解到問題的嚴重性，但是尚也卻連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了。
他有把緩衝用的填充材料放到裏面去啊，然後因為是橋本小姐的訂單，他還特地用和紙再作了一次包裝。他還以為客人會很高興……
「你沒有在盒子上面寫易碎品對不對？宅配就是沒有看到這個才沒有注意到吧？你現在要怎麼辦！」
「啊……」
那個時候剛好桐生過來……他太心浮氣躁了，只想到要好好把東西包裝好而已。
「這個酒是我訂來送給後天要來的客人的酒！我都已經跟我們這邊的講好了，現在什麼都不用談了！」
如果寫了易碎品還打破的話，那就是宅配業者的問題了。而如果沒有寫的話，那不折不扣就是尚也的責任。而且酒類賣場的商品大部分都是易碎品，標明易碎品應該要是一種
反射動作才對。
「真的很對不起！我們會馬上察明原因，然後替您寄一瓶新的過去！」
「在察明原因以前應該要先寄一瓶新的來吧？枉費我這麼信任東都百貨……」
尚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答應對方無論如何在調查完畢以後，一定會再以電話聯絡告知，但是尚也自己心裏也有數，這個事情是他的責任。而擔任店長的吉田在聽完尚也的敍述以後，臉上的表情馬上就沉了下來。
「那個酒是這一次活動的重點商品之一。那是很好的vintage，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找到的。」
「沒錯，而且我記得釀造的數量也不大多。」
對於尚也所造成的意外，吉田也只能沉默而已。
「那個很貴，應該不至於馬上賣掉吧。」
「無論如何，我們先問問看其他分店好了。」
但是，尚也知道這件事不會這麼好解決。
「啊，已經賣完了嗎？」
聽到橫濱店酒類賣場的回答，尚也隨即陷入絕望之中。
隸屬於關東事業部的九家店，全部都銷售一空。
著急的尚也在和國領取得聯絡以後，才真正知道事態有多麼嚴重。那瓶因為尚也的疏忽而打破的酒，是相當難以取得的。它是產自波爾多，酒齡九十年的白酒。而且那是限定六千瓶的特級vintage。
全世界只有六千瓶的酒，在東都百貨當中不可能保留太多。更何況今天是星期五，就算緊急聯絡進口商，今天以內能不能夠找到人都還是一個問題。
手上撥打著電話號碼，尚也的背脊已經完全濕透了。如果處理不好的話。他在這家店裏就真的沒有立足之地了。這個事情關係到東都百貨的信譽．非得在第一時間處理好不可。
尚也必須自己找到解決的辦法。
「怎麼辦……」
這個已經不是寫悔過書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擔任採買的國領說，東京都內一定有哪家店還留有這種酒，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一家一家問了。明天傍晚以前，酒一定要毫無差錯地送到橋本手上。
算是給他的懲罰吧……包裝得精緻美觀的確是可以獲得顧客的讚揚，但是這只能算是枝微末節的服務罷了。他居然把最重要的事情都忘掉了……真是自作自受。
如果是憐史的話，他會怎麼處理呢？他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好辦法吧。
果然，他還是沒有辦法從憐史的羽翼下獨立。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得要把問題解決掉。
橋本要求的是，她要一瓶跟原來相同年份的vintage。這一點非得辦到不可。
「辛苦了。」
輕觸尚也臉頰的，是一瓶冷藏的罐裝咖啡。
嚇了一大跳的尚也趕快轉過頭看，跟他同時進公司的穀崎正看著一旁的展示區。而尚也剛剛則是在搜尋網路店鋪，一家都不放過，只希望有奇跡發生。
「你的臉色很差喔，要不要休息一下？」
「啊……嗯。」
屬於販售各地名產的「旬菜市場」的穀崎，對尚也來說是最親近的友人。之前他們兩個人都忙，只能借著電話或是電子郵件互相發發牢騷之類的。
尚也則是在打過一輪電話之後，完全忘了休息這回事。
「有什麼蛛絲馬跡嗎？」
「沒有。橋本小姐是我們的大客戶……這下子麻煩了。」
如果是穀崎的話，他還能夠傾吐一下……
「轉換一下心情吧，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個解決辦法來。」
「我去外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嗯，加油喔。」
感覺到穀崎的大手在他的頭上搓揉著。尚也與其說是安心，還不如說是更感到寂寞了吧。那不是桐生的手……他清楚地意識到。
…好可怕……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要怎麼挽回他所犯下的錯誤？
還是去跟憐史商量看看比較好嗎？哥哥的話一定知道該怎麼辦吧。然後哥哥就得幫他這個老麼收拾殘局了。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尚也下定決心，從包包裏頭把手機給取了出來，準備撥電話給憐史。
液晶螢幕顯示著他有一封郵件；尚也什麼都沒想就把郵件給打開了。
那是桐生為來的電子郵件。
「還好嗎？」
信裏只寫了一行字。
但是這一行字，卻比什麼話都能夠安撫尚也的心。
他近是動搖了。
桐生……桐生，他沒有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消除掉。
他一直認為，那個夜晚是他們的最後一個夜晚。他以為，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但，就像他還保留著桐生的電話號碼一樣。桐生也把他的電話號碼給保留下來了。這一點，就像堤防潰決一般地，敲擊著尚也的心房。
桐生大概也在幫他想辦法吧，說不定會跟憐史聯手，一起解決他的窘境也說不定。
桐生是不是覺得，如果他不伸出援手的話，尚也一定處理不好這次的事情？
他週邊的人都太寵他了……到頭來，他還是沒有辦法獨當一面。
對了。
現在不想不行。
他一定可以做些什麼，他得要做些什麼才行。
深深地陷入座椅當中的尚也，把易開罐咖啡打開，一口氣喝下一大口。
雖然這是放了很多糖及奶的罐裝咖啡，但是冰冷的液體流過喉頭的感覺，卻讓他清醒不少。
深呼吸，閉上眼睛。
冷靜地想看看……
如果是桐生的話，他會怎麼辦？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考慮葡萄酒的配銷通路問題吧。
從法國進口販賣的葡萄酒，是怎麼樣地利用日本的配銷通路呢？抓到這個點的話，說定就有其他的脈絡可以找尋也說不定。
會從波爾多那邊進口葡萄酒過來日本的，都是一些大公司或是酒廠酒商之類的，然後他們再配銷給百貨公司或是專賣店賣出去。
當然這些大公司不會只把酒配給百貨公司或是專賣店，他們還會直接賣給餐廳。
特別像是Vintage這種高級酒，那些高級餐廳一定都會多進幾瓶。
--餐廳。
想到這裏，尚也睜開眼睛。一定有哪家餐廳還留有這種酒吧。
就這樣猛打電話也不行，像這樣的酒不是哪一家餐廳都會準備的。
尚也打開了配置在賣場這邊的計算器，很快地做了一次搜尋的動作。
很快地，他就找到地想找的那家店的電話號碼了。
「Hehtage」您好。」
「您好，敝姓瀧口，瀧口尚也，請問島崎料理長在嗎？」
柔軟的音樂聲傳進話筒，那是優雅的鋼琴曲。然後他就聽到電話的那一端，一個明朗的聲音接過了電話。
「島崎先生嗎？我是瀧口……瀧口尚也。」
「啊啊，尚也嗎，好久不見了。您就職後還住在家裏嗎？」
「是的，我現在在東都百貨公司的酒類賣場工作。」
「啊啊，是這樣啊，那麼，您今天的預約是？．」
目前搶任於赤阪的法國料理餐廳「Herige」的料理長-島崎是一個人格高尚的人，他
對後進的養成可以說是不遺餘力。尚也的父親相當喜歡這家餐廳，而尚也跟島崎彼此之間也相當熟識。除此之外，這家餐廳也經常採用波爾多、Bourgogne以及阿爾薩斯地區的酒。
「不是的，事實上是我在工作上有一個失誤……」
抓抓頭，尚也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講了一遍。而雖然仍在工作中，島崎還是親切地聽著尚也交代事情始末。
「原來我是想說看看我們店裏或是其他分店還有沒有這個酒的庫存，但是這個酒實在是人受歡迎了，每個分店都說已經沒有貨了。」
「……的確。」
這是全世界一共只有六千瓶的vintage，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拿到手的。尚也聽見了，肩膀又整個垂了下來。
「但是，如果是我的一個熟人的話，說不定會有。我打個電話給他看看。」
「啊，您那裏有辦法嗎？」
「這是尚也的拜託嘛，我試試看好了。」
「那就拜託您了！」
切斷電話，尚也走到走廊邊，一邊祈禱一邊等島崎的答復。閉上眼，那種排山倒海而來的疲憊感，幾乎要把他推進夢鄉了。
「--瀧口！」
聽見叫喚自己的聲音，尚也一下子就把自己整個縮起來。
那是桐生的聲音。閉起眼，他還以為是夢境哪……睜開眼，夢就會醒了。但是不睜開眼，似乎又太失禮了。所以他只能提心掉膽地，往聲音的來源看去。
「處理得怎麼樣了？我聽說你在工作上有一點麻煩。」
「……抱歉。」
「還沒有找到嗎？那似乎是相當名貴的Vintage呢。」
「我剛剛拜託我認識的料理長幫我找了。」
「原來如此，餐廳也是一個不錯的線索呢。」
尚也看見了桐生的微笑，終究還是放心了。
但是桐生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地安慰他。連碰他一下都沒有。
但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沒有辦法對桐生死心。
就在這個時候，尚也的電話打了。
「您好，我是瀧口尚也口．」
「尚也嗎7我是島崎。」
面對抱持著一絲希望的尚也，島崎聽起來是有些不安的。
「東西我找到了，但是有這個酒的人是一個很難搞的人。弄得不好的話，很有可能會搞砸。」
感覺上，全身的力氣都快消失了。
但是他還是得要把他的任務完成。
「那我應該要怎麼做才好呢？」
「這個收藏家住在大磯，他在自己家裏有一個葡萄酒的儲藏室。他說如果你不能去他家一趟的話，這一切都免談。你那邊怎麼樣？」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雖然去一趟大磯得花上相當多的時間，但是這位住在大磯的收藏家，應該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了。他沒有理由因為時間的耗費而放棄這個機會。
「齋藤正先生？好的，我知道了。我直接去拜訪他在大磯的家就可以了嗎？」
「我想是這樣沒錯。我跟對方說了你大概兩個鐘頭以後會到，你要不要現在趕快出發？」
「我知道了！」
切斷電話以後尚也想要馬上採取行動。但是他馬上意識到桐生還在他的身邊。
「你現在要去大磯嗎？」
「是的。」
「那我送你去好了。」
「……啊？」
壓根就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向桐生求援。尚也睜大了雙眼;桐生跟一般職員一樣，都是朝九晚五吧？是吧？
「你是要去拿葡萄酒，搭電車的話萬一摔到了怎麼辦？更何況這個酒，你是要直接送到橋本小姐那邊去的，對不對？」
「是。」
「那我們現在馬上出發吧，你去跟吉田店長知會一下。」
「--我知道了。」
尚也很清楚，按照這個事情的緊急程度，他應該要聽桐生的。馬上換好了衣服，尚也隨即就前往桐生的大廈。
到了位於大磯齋藤的宅邸所位處的別墅街，尚也滿心都是緊張的情緒。
按下電鈴，宅邸裏頭隨即就有了回應。
「來了。」
前來開門的，是一位年約六十多歲的老婦人。
「敝姓瀧口，是島崎先生介紹我來的……」
「我們恭候多時了。」
一抹優雅的微笑浮上了她的嘴角。看到留在車上的桐生，隨即便開口問道。
「那一位是？」
「是我的上司，他送我過來。」
「那麼，請兩位都進來吧。外子實在是太任性了，這麼遠還勞煩兩位跑這一趟。」
人在車上的桐生，在聽見尚也的轉達以後，看起來也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不管怎麼說，尚也一個人進去他總是不很放心哪。
屋子裏頭並不淩亂，也沒有太多贅飾。但是可以明確地感受到，生活在其中的人的美學與他的意志。
跟著老婦人走到客廳，尚也一直座在沙發上了，還是很緊張……
萬一惹腦這位齊藤先生的話，交涉就泡湯了……
「放輕鬆一點。」
輕輕地對尚也說。桐生緊緊地握尚也的手；一瞬間，尚也只覺得自己快要爆開的心臟，整個沉著了下來。
簡直就像是魔法一樣。
「讓兩位久等了。」
門打開了，從裏頭傳來的聲音…尚也抬起頭，看到這位收藏家的一瞬間，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齋藤先生……！」
「說是東都新宿店的人哪，我就在想，說不定是你。」
微笑著，老人和藹地對尚也說。而尚也則就像是安心以後，全身的力氣都被放空一般。
齋藤不是什麼稀奇的姓氏。但是眼前的這位齋藤，就是每個月必定會造訪酒類賣場的那一位老人家。雖然說他到店裏常常只是買一些佐餐用的便宜葡萄酒，但是尚也總會替他把酒搬到停車場去，服務相當的周到。當然，這一次的酒品特賣，他第一天就去光顧選購了。
「別客氣，趕快坐下吧。遠道而來，你兩位應該都累了吧。」
「不會，那個……」
「我從島崎那邊聽說了。是打破Vintage了吧？那個啊，你不小心一點不行喔。」
「是的，這是我的疏忽……」
「你說的那個酒，我這裏有兩瓶。要分一瓶給你也不是不行……但是我畢竟是你們店裏的客人，沒有理由平白無故讓給你。我有一個條件。」
這是最重要的部分。而且這樣講起來，也很有道理。
尚也緊張地聽著老人說話。
如果對方提出的條件太過困難的話……
「我之後要辦一個個人性質的Party，我的打算是給每一個參加者都帶一瓶葡萄酒回去。這件事惰我想要交給你準備。」
「交給……我？」
完全呆掉了，尚也只能喃喃自語。
「是的，另外我還有一些客人是外商……不行嗎？」
「不，這是我的榮幸！」
這是齋藤先生給他的機會。
「謝謝，你能夠答應下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我才是呢，能夠接受您的囑託，是我的榮幸。」
尚也在聽見齋藤這樣說以後，整個人也顯得開朗了許多。
「你賣的不只是東西而已。」
齋藤老人溫和地說。
「就算是只想買一些便宜貨的我，你也依然把接待的功夫做到最好。我去了幾次你都不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還幫我把東西搬到停車場去。雖然一直都有人說東都不行了，但是看到你，我就很難丟下這個老朋友啊。」
因為太高興了，尚也遲遲都沒有把頭給抬起來。他怕他一抬起頭，眼淚就會奪眶而出。
老人呼喚著妻子，而剛才前來應門的女性，拿著一瓶看起來很重的葡萄酒，放到桌子「你今天一定要帶這個回去對不對？小心點，沒有下次囉。」
「是的！非常感謝您！」
因為老人早就把價格給忘掉的關係，所以尚也就用在日本販賣的價格，向老人買下了這瓶酒。「期待您下次再度光臨本店」，尚也深深地低下頭對老人說。
再度鑽進車子裏頭，一直等到尚也系上安全帶以後，桐生才再度開口。
「我終於想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啊？齋藤先生是很有名的人嗎？」
「我一開始也沒有注意到。他原來是s大學的教授，專攻法國文學。退休以後雖然應該住在法國……但是最後還是回到日本來了。」
「是這樣啊……」
又呆掉了，尚也喃喃地複頌著桐生給的情報。
「那麼，接下來要去橋本小姐那邊了。要趕快回到東京去。」
「是。」
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尚也重新把酒瓶給抱好。也是因為目的達成的關係，整個車裏，彌漫著一股微妙的沉重感。
像是要除去這一層沉重似的，桐生開口打破這一段沉默。
「你知道為什麼葡萄酒的價格會一步一步增值上去嗎？」
「啊？」
「六千瓶的酒，喝了一瓶的話，就剩下五千九百九十九瓶。這剩下的潛在價格上就會有所攀升。而到底要為了這酒的美味而把它喝掉，或是要把這酒留起來保值呢．對收藏家來講，這是最困難的問題。」
而一想到齋藤老人肯把那麼貴重的酒割愛，尚也不自覺地便緊張了起來。
但是，好高興。
他可以挽救東都低落的評價，他也爭取到了齋藤老人的這筆大訂單。對公司而言．這些都是收益。
可是……他更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桐生會幫他。
在這之後，他們之間的交集又要再度消失了吧。
但是他不能問。只要他不問，這段時間就會平穩地這樣持續下去……
「回來啦，尚也。」
「跑了這麼遠，真是辛苦你了。」
在所有的工作都結束了以後，尚也才回家去。在客廳等待他的父親與憐史，兩個人一起迎向前來。尚也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這個是我……自作自受。」
「不管怎麼樣，你都達到客戶的要求了，不是嗎？人脈的運用上你也做的很好，越來越可以信賴了喔。」
父親笑著，稱許著這個小兒子。而尚也，就只是感覺到不好意思而已。
不管怎麼樣，他沒有標明易碎品就是他的失誤了。那是基本中的基本，而為了這一課，尚也實在是付出了不少代價。
「要說人脈的話，那也是爸爸的人脈。」
「但是在倉促之中可以想到「Hehmge」，也相當了不起了喔。」
……啊，要怎麼跟老爸講這次的事情……
「--老爺，有您的電話喔。」
家裏幫傭女管家的聲音插入父子倆的對話當中。當父親的一邊應著「我就過去了」，一邊走向客廳的後端。沒有特別事情要處理的尚也，只能呆呆地待在原地。
然後，憐史的視線就投射過來了。尚也慌慌張張地解釋著。
「那個，桐生先生帶我過去大磯，然後又帶我去橋本小姐她家……」
「我知道啊，什麼時候你跟桐生的交情變得這麼好啊？」
這樣說起來，他還沒有跟哥哥聊過桐生的事。但是如果真的講出來的話，哥哥會發現他對桐生的心意吧？
「有講過幾次話，但是談不上什麼交情。我想，他對我這次闖的禍大概會覺得很頭大吧。」
「桐生這個人很親切吧。」
「是啊，他跟我說賣場的事情是「不是怎麼賣的問題，賣出多少才是最重要的結果。」雖然很殘忍，但我想這是對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那個傢伙啊，其實是很直率的一個人，對吧？」
「唔……」
尚也深思著。
的確，市場取向等等的問題都是桐生的強項，他也應該知道什麼樣的言語會激發職員的反抗心理吧。而也就是靠著他的這項特點，才能推行許多政策。
「這樣講起來的話……是有一點奇怪。」
「桐生就是這麼過分，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反而都會變成你們的助力了，對吧？」
「助力？」
「簡單的說，就是共同的敵人吧。大家都討厭他，就會齊心合力了對吧？要去說服那種不知道現場狀況的上司啦，自己要爭一口氣啦，要達成那種上頭的人說是不可能的目標啦……之類的，有他這種人在會比較順利吧？」
「所以說，就是反派……？」
「是不是真的這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的要求基本上都在合理範圍以內，按照他的做法，也比較容易把事情完成，對吧？」
這個就說對了。
所以那個徹底約合理主義者，才會對沒有辦法自立的尚也伸出援手吧？想到這個，尚也就感到一陣滿足。
「對他而言，被討厭……好像不是那麼辛苦的事。」
「如果他是那麼柔弱的男人的話，我就不會把他拉進公司裏頭來了。從學生時代開始，我就一直想要跟他一起工作看看了。」
這樣聽起來，憐史似乎是比較無情的那一方？回過神，尚地想起了他剛才聽到的那個關鍵字。
「學生時代？」
「是啊，我認為要改變東都，桐生的力量絕對是不可或缺的。」
聽了憐史的這一番話，尚也沉默了下來。
從那麼久遠以前，憐史與桐生之間就有這麼強烈的牽絆嗎？雖然他原本心裏就有數了，但是真正聽到憐史這麼說，在他心裏最最深處的那個小小角落，似乎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刺傷了。
「這個，不論怎麼樣，我們先為秋季酒展順利結束乾杯！」
看著吉田舉杯，尚也也跟著舉起裝滿烏龍茶的玻璃杯。鈴木以及美香微笑著。今天才從外頭趕回來的國領，也加入了他們慶祝的大陣仗。
要把隸屬於酒類賣場的這許多人一次集合起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可是自尚也的歡迎會以來，第一次的全員到齊呢。
「這一次啊，真是發生了好多狀況啊。」
帶著一點感歎，鈴木說道。
「……對不起。」
聽見了鈴木的感歎，尚也的臉馬上就紅了。而在這個時候，美香也趕緊出來打圓場，「哎呀，這個不是你的問題啦。」
「但是的確是因為我的緣故，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
「事情過去就算了吧，下次多注意一點就好。」
擺脫了平時的嚴肅，吉田在這時候也拿出了一些溫和。
「下次多注意一點就好」這樣的言語對尚也來說，不僅是相當值得慶倖的。到目前為止，尚也還沒有一錯二犯的記錄呢。
「不過啊，沒想到那位齋藤先生，他居然是一位搜藏家呢；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鈴木說道。
「不過更讓我意外的是，瀧口你居然認識「Heritage」P那邊的人；喂，你常去那種高級的店啊？」
說到這個，尚也就覺得自己的背脊馬上濕透了。因為其實這邊的人都不知道，他就是瀧口家族裏頭最小的兒子。
「那個、那個是偶然啦。島崎先生是家父的舊交……」
完全地語無倫次了。不過幸好，吉田看起來並不非常在意。
「有那樣的人脈不錯啊，要好好珍惜喔。」
聽見吉田的叮矚，尚也隨即大大地點了一個頭。
「不過那個桐生室長，他也會開車啊？我從來都沒想到過呢。」
不經意地聽見了桐生的名字。不過，尚也這一次已經可以無動於衷了。
「但是他還是好帥啊！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
看著美香一臉陶醉的樣子，鈴木就是忍住要多說兩句。
「我就是看那個傢伙不順眼！」
「你完了，我聽到了。」
「男人有偏見的樣子真難看。啊，瀧口你都沒吃嘛。快點多吃一點，菜一直上來了耶。」
「啊，好的。」
他想要見到桐生。
就算被他拒絕也好，被他討厭也好。他不在乎。
就算是替身也好。地想要．地想要見到他啊……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3-31 08:11

10.
「謝謝你今天的招待。」
出了店門口，桐生照例向尚也致謝。而尚也則是帶著一點赫然的表情回應道「哪里，不會。」
尚也是為了上一回他專程載他去大磯這件事而請他吃飯。表達他的謝意的。但是這一回，桐生卻怎麼樣都沒辦法開口邀請尚也到他家去。飯局的部分，也因為他也想向島崎致謝的關係而無法拒絕。
整個飯局裏頭，尚也似乎不怎麼願意開口說話……其他人的事情也許很難講，但是桐生對尚也的瞭解可是十分有自信的。
第一次造訪的「Heritage」食物非常美味。但是比起這個來，桐生更在乎的是尚也的不對勁。結果就是他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今晚的食物上。
「要再去喝一杯嗎？我哥說，那邊那家旅館的酒吧還不錯。」
徒步五分鐘就可以到的旅館，從這裏就看的到了。順著尚也指出的方向看過去，桐生聳了聳肩。
「你還可以喝啊？」
「不要太多就沒問題。那邊有一種很淡的雞尾酒，聽說很好喝。」
其實真正來說，桐生根本完全不明白尚也的心理。
接受尚也的邀約，兩個人一起踏入了旅館大廳。桐生心裏有數的是，他終究沒有辦法…觸碰尚也。
他會為了尚也專程跑一趟大磯的原因是，尚也真的太可愛了。不論是他不把自己的失敗推委給他人的高潔，或是他一個人努力的姿態，在在都逼使他更加迷戀。
但是，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這樣勉強自己，即便是桐生再怎麼期待尚也能夠回頭看他一眼，他也沒辦法狠下心，看著尚也這樣為難自已。
「回去吧，要我送你回去嗎？」
「但是，我還沒有……向您致謝。」
這樣的邀約，說起來的確是有那麼一點義務味道存在的。這對尚也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好過的事。但是……這樣他可以跟他在一起。
「你已經說得很足夠了。」
「但是，您真正想要的是不能夠換算成金錢的東西，不是嗎？」
……會說出這樣的話，完全是出乎尚也意料之外的。他知道．桐生或許有某個弱點……被他反擊到了也說不定。
「你的意思是，你要用身體來謝謝我？」
一下子就面紅耳赤了。尚也其實完全沒有想到這個部分……
「我沒有那個打算……我只是，想要謝謝你。」
：這一次，輪到桐生震驚了。
「我想要謝謝你，用我的身體。」
尚也明確地看著桐生的臉，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一股突如而來的怒氣排山倒海而來。桐生把尚也拉到牠的身邊；他想著，尚也太單純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別人的惡意對他來說可以造成多麼大的傷害。
「你是在開玩笑的吧？隨便一個男人幫了你，你都會把你的身體給他嗎？」
「不是的！」
悲叫著，尚也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要讓桐生明瞭他的意思。縱使他已經傷痕累累了。但是桐生卻因為自己的怒氣兩完全沒有察覺到尚也的心意。
「你說錯了吧。如果你這麼想被男人抱的話，過來。」
抓住尚也的手腕，桐生帶著尚也往旅館櫃位的方向走去。
「不是的！」
尚也揚起了聲，而這也招來了大廳裏頭客人們的目光。
「……先生，所以……」
「什麼？」
「因為是個桐生先生，我才想要……」
這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的話，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淚水奪框而出的剎那，尚也像是不願給桐生看見似的甩開了桐生的手，一個人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尚也！」
馬上回身呼喚著尚也的名字，同時間。桐生也趕忙追了上去。
他……真的懂了吧。
想要追上拚命逃離他身邊的尚也，但卻怎麼樣都抓不住他。
「尚也！」
搶先桐生一步鑽進了往下的電梯。卻被桐生即時地攔了下來。
「尚也……」
他想要再呼喊一次他的名字，他想要把他的肩膀收入他的懷抱。他想要尚也一直都想著他。
「笨蛋，有必要為了這種事哭嗎？」
尚也是笨蛋。
他完全沒有發現尚也的心意。他看見尚也沒有防備的脆弱;對他來說，那樣的笨拙，
卻是那麼的可愛。
甚至可以說是遠遠地超過「可愛」所能形容的，桐生很明白，他喜歡尚也。
到底他是什麼時候墜入情網的？說實在，他不知道……雖然他現在懂了。
不知不覺中，他就對尚也動心了……
「我去跟櫃檯要房間，你在這裏等一下。」
「啊……」
「我要收下禮物。跟酒比起來，找更想要你。」
平常的這個時候其實都還有房間，就算要兩個相鄰在隔壁的房間也不是不可以。拒絕了要對房間做簡介的侍者後一起上樓，桐生直接把尚也帶進了房間裏。
「要喝咖啡嗎？」
坐在床上的尚也因為心情平復的關係，所以收起了淚水。
「我要回家了。」
「不行，你不能這樣回家。」
「那就請您把我開除好了。因為我沒辦法向您致上我的謝意，也完全幫不上桐生先生的忙。」
「你想要辭掉百貨公司的工作嗎？」
低著頭，尚也的視線在床上遊移著。
「之前桐生先生也幫了我很多忙，給您添了很多麻煩……」
吶吶地，尚也說。而桐生則完全被尚也近似推拒的言語所動搖了。
「再這樣下去……我辭掉工作會比較好吧。」
「你不是有你自己的夢想嗎？」
「可是我有比那個更重要的事了。對我來說，桐生先生……比較重要。」
這些話都是尚也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才歸納出來的。
這是尚也傾盡全力所能對桐生表達的……心意。
「這樣很痛苦，但是桐生先生為了哥哥這麼努力……我不可能比得上哥哥的，而且再這樣下去，我會連哥哥都一起討厭的。」
「--等一下，你剛剛的意思說，我是為了憐史而工作嗎？」
「不是嗎？」
「我不會為了別人工作，不論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我自己。」
如果說有什麼例外的話，那大概就是尚也的事情了吧。
「我不會選憐史那樣的人當作我的戀愛物件。」
「啊……」
看見尚也睜大了眼，桐生不禁歎了一口氣。
他要談戀愛，也不會找上憐史那種兇神惡煞。那種對象，只會讓他很頭大而已。
「但是哥哥是那種很特別、很傑出的人。我根本……」
「不要把自己眨得一文不值，好嗎？聽到就讓人覺得很生氣。」
真是的……桐生抱住了尚也．輕輕地在他的耳邊述說著。
「不是說誰比誰好．而是你自己就有你勝出的地方。沒有必要硬是拿自己去跟別人比較吧。」
「可是、可是……」
「還有，我不是跟你講過了不要用這種語氣講話嗎？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只會給你們添麻煩而已。連哥哥都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夢想……」
止不住的淚水，就這樣地滴落了下來。
「憐史？」
一時之間沒有弄清楚尚也話中的意義，桐生皺起了眉頭。
「哥哥本來是想要成為檢察官或是律師的……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志向，他還去報考了司法考試。」
像是要把壓在心裏的話一次傾泄而出似地，尚也一口氣交代完了他對憐史所抱有內疚
感的原由。
「所以，你認為憐史是因為你的關係，所以放棄了法界那邊的出路？」
「嗯。」
尚也點點頭。
「你啊……你真的不知道憐史那個傢伙的劣根性啊？」
簡直就像是在感歎一樣的，桐生抬起了頭。
「哥哥才沒有什麼劣根性！」
「那是你被他騙了啦。」
他可是很瞭解，憐史那個傢伙寵弟弟的程度。
「憐史會去參加司法考試，主要是因為他不想因為他那張臉所以被人家看扁。簡單的說，他只是想要增加自己的籌碼而已。」
「啊？」
「你要是覺得我在說謊的話，你可以試著去找憐史深談。你們應該不是那種沒話可說的兄弟吧？」
「好可怕。」
抓著桐生的襯衫，尚也能做的，也只有緊抱著桐生不放。
該死．這小子怎麼這麼可愛
怎麼會這樣？桐生暗忖著。他原先還以為他不會愛上任何人。
「……剛剛說的那件事，好可怕。」
「但是你還是要去找憐史談看看。你如果就這樣逃走的話，也不過就是一個膽小鬼而已。」
「……」
「你是笨蛋。」
「我就是笨蛋嘛。」
「雖然是笨蛋，但是還蠻可愛的。」
輕輕地舔去了尚也臉上的淚珠。原先應該是帶著鹽味的液體，對桐生來說，卻是無比的甘美，令人深深地沉醉其中。
「我就喜歡你笨蛋的地方。」
看著尚也帶著些彆扭的臉龐，桐生只覺得--好可愛。
不行。
繼續抱著這麼可怕的尚也，只會讓他更難鬆開手……
他啊，一定是身體裏頭哪個零件故障了才會這樣。
低頭看著尚也，那張臉蛋似乎是想問些什麼似的……
「怎麼了？」
「我喜歡你。」
雖然帶著一些羞赫，但是尚也仍然堅持要告訴桐生，他愛他。
「這樣就沒問題了。」
像是想要確認似地，桐生輕輕地吻了下尚也的額。
「你是我的了。以後你只能讓我抱，知道嗎？」
「啊？」
一下子還沒有能夠掌握到桐生話語裏的涵義：對於尚也的遲鈍，桐生再也沒辦法忍受
下去了。
這個傢伙到現在還沒被其他人染指，軌只能說是奇跡吧。不過，他也有點感謝總嚴厲監控著尚也週邊的憐史。
「憐史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你才是。」
在尚也耳邊悄聲訴說：然後換得了一個無比驚訝的表情。
尚也的臉，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暈紅。
「好了，這個話題不要繼續下去了。你剛剛不是說要向我道謝嗎？」
桐生說完了以後，便擄住了尚也的雙唇。
「我就是喜歡你這麼可愛……其他的東西，我等一下一樣一樣教你。」
無論如何，他今晚都要好好地徹底感受一下尚也所有的可愛。其他的，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怎麼辦……
坐在浴室磁磚地板上。尚也一邊沖澡，一邊逕自煩惱著。
桐生說喜畝他，但是他總覺得很難相信……
那不是謊言吧？
但即便是謊言，桐生還是要他的身體。其實他有一點滿足了;一晚也好，只要能夠成為他的人，這樣就好了。
他啊，總是因為愛哭，所以被其他的同伴所討厭。但是這一次他下定決心了，手上加快穿上浴袍的動作，然後尚也回到臥室內。
已經脫掉了外套，也拉掉了領帶的桐生，本來是一邊喝啤酒一邊在等尚也的。看見尚也從浴室走了出來，桐生馬上迎向前。
「你身上有肥皂的香味呢。」
低喃著，桐生抱住了尚也的身體。他用唇封住了尚也小小的驚呼聲……
「嗯嗯……」
腦袋裏一片空白。這是一個相當濃烈的吻。
輕啟自己薄薄的唇瓣，兩個人的舌就這麼交纏著。完全陷入混亂狀態的尚也，只感覺到了自己的舌被強力吸允著。頭腦也越來越不清醒了。
不自免地咽下了兩人的唾液。然後，他看見桐生的臉上浮起一抹微笑。
接著，桐生便把尚也輕輕地放到床上……
「桐生先生。」
「怎麼了？」
「您不去沖個澡嗎……？」
這是當然的吧？尚也想。
「你覺得現在這種狀況，我還有時間去想洗澡的問題嗎？」
解開了尚也的浴袍，把整個前襟打開。已經只能跟著桐生步調走的尚也，只能縮在床墊上，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的，就是因為你這麼可愛，所以才更讓我難以把持自己……」
聽著桐生在自己的耳邊所低喃的情話，尚也只覺得自己的臉頰熱得像是火燒一樣。
「那個……把燈關掉，好嗎？」
房間裏的燈都已經關了，獨獨留下床邊的那一盞。那光亮正好可以讓他們看見彼此的表情，但這也更令尚也感覺到羞澀。
「不行。」
「為什麼？」
「我都把眼鏡拿掉了；如果這個燈再關掉，我就完全看不到你的表情了。」
轉著桐生熾熱的言語，尚也只覺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你要先說什麼？」
「說什麼……？」
看著彷佛不敢置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的尚也，桐生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我喜歡你。」
不行了……如果桐生繼續說下去的話，他或許會因為太過幸福而死去吧。
「那……之前，為什麼你中途就停手了？」
「因為你太可愛了。」
「啊？」
「你太……純淨。」
笑。楠圭在尚也耳邊說道。
「你太可愛了，一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有一點像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吧，我們在身份上也有落差。但是，我還是得到你了。」
聽見這樣溫柔的言語，尚也只覺得自己心臟已經快壞掉了。
「雖然之前胡思亂想了這麼多，但是我還是覺得你真的好可愛。」
「你再講什麼啊……」
「不相信我嗎？」
質疑、疑心、或是猶豫。
他會讓這些東西，通通融化在他的溫度下。
一定沒有問題的。
這個人不會騙他。
「……嗯……」
「好孩子。」
吻上了尚也的額，桐生準備慢慢地征服尚也的身體。
耳朵、頸項、下巴。以手指輕輕攪弄尚也的舌，讓唾液濡濕他的手指。感覺到桐生的手指在自己的身體上畫下一道道的軌跡，尚也只是覺得很開心。
手指停留在尚也胸前，食指與拇指輕輕地玩弄著尚也胸前的突起。大概是覺羞赫吧，尚也抵抗似的低喊了一聲。 ．
「那個……不要……」
「你這邊都硬起來了，哪有什麼不要的。」
接著是以唇舌玩弄著尚也右邊的突起。那種刺激感經由神經傳導，賓士在他的身體裏頭。桐生很清楚要怎麼樣藉由他的舌來挑起尚也的情欲。
「嗚、啊啊……不要……」
只要輕輕地挑動，尚也的肌膚就會整個濡濕了。而因為桐生還穿著襯衫，讓尚也更覺得羞恥。
用右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左手緊緊地抓住浴袍。他的腳則因為桐生所給予的刺激而竄動著，原先還纏繞住身體的浴袍，衣帶也逐漸地松脫了。
而在這當中，桐生一直堅持繼續著他的動作。尚也胸前的兩株突起，也因此被塗抹上了一層淫蕩的色彩。有一點痛，當桐生輕觸到那兩點的時候。那種快感隨著桐生舌尖的遊移，蔓延到尚也的全身。
「已經……呀……啊啊……嗯……」
「討厭的話，就說清楚是哪里討厭吧。」
略帶著一些喘息的，桐生挪揄著尚也。挑動得他無法多說什麼。
再這樣下去就會達到高潮了吧。好丟臉……不得已，尚也只好出口哀求眼前的桐生。
「……不行了……不要，桐生先生……」
只覺得掠過耳邊的哀求聲帶著一股淫靡的氣味。聽著尚也在他身下輾轉反側，一雙大眼都浮起了一層水光，桐生輕輕地吻上了尚也的唇。
「太舒服了，所以不喜歡我弄你這裏嗎？」
「好……丟臉……」
紅著臉，尚也答道。
「都這麼硬了，放開它好像很可憐呢。」
感覺到桐生的手在自己身上遊移，尚也只是覺得，自己似乎有哪里改變了……好可怕。
而桐生似乎也察覺到了尚也心裏的糾結；笑了笑，桐生把手伸到了尚也身下。
「不要……」
「你啊，不要啊、討厭的，要求還真多哪。」
「因為……桐生先生對我做了奇怪的事情……」
「奇怪嗎？那是因為你太可愛了啊。」
「不要……！」
因為之前的深吻與桐生對他胸前兩點的玩弄，尚也只覺得下身隨時都會爆裂開口但是桐生的大手覆住了他下身欲望的中心，並以他的唇輕輕磨蹭著。
而桐生的溫柔，也逐漸帶動著尚也的情欲。不只是快感流竄全身而已，尚也甚至可以感覺到下身的昂揚，與那熾熱的溫度。
「啊啊……啊啊……！」
那樣甜美的痛苦，暫態使尚也更是陷入混亂當中。
他快要被桐生給他的熱度融化了。欲望逐漸高漲，他的行為脫離了他的思想掌控。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那種彷佛酩酊大醉一般的淫亂感，跟著桐生手上的動作，尚也就這麼將自
己的欲望給射出了體外。
身體裏面好熱，像是被火燒一樣。汗水與自己的體液混合在一塊，全身到處都濕淋淋
尚也慢慢地起了身，替桐生把襯衫的釘子全部都給解掉。放任尚也替自己把全身的衣服都褪盡，桐生輕輕地笑了。
「你想要我都脫掉嗎？」
尚也點點頭。
「我把衣服脫了也沒有什麼意義吧。除非你看到我的身體，會想要我……」
「應該是……」
腦子裏，就像是已經融化掉了一樣。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淫靡的氣味，就像是要考驗對方對自己的欲望一般，桐生與尚也，繼績交換著其實沒有太多意義的言語。
看著脫掉襯衫的桐生，尚也的眼眶再度盈滿了淚水。
好高興，好幸福。雖然他是如此的愉悅，胸口卻總有一股苦悶感。
他想，他喜歡這個人。
讓尚也把腳跨在自己的腰間，桐生注視著尚也，「打開你的腳。」
「啊……！」
如果照桐生說的去做，那他就什麼都讓桐生看見了。之前，他的欲望才屈服在桐生的手腕下，就這樣……射出來了。
那種丟臉的事，．他做做不到。
「討厭……」
「不要感到丟臉，你是因為我才射的吧，我對你……」
「那個是不可抗力。」
「是什麼都好，我想看你那邊。」
即便是身體已經被那樣的快樂所征服了，尚也還是兀自掙扎著。不斷地吐出拒絕的言語……
「真拿你沒辦法。」
桐生站起身，消失在浴室當中。
他生氣了嗎？尚地想。但是很快地桐生就回到了床上。換了一個位子，桐生就這麼坐了下來。
一股濕黏感突然觸碰到那個地方……一下子，尚也就連氣都喘不過來了。那個地方，一般不會有人去碰觸的那個地方，簡直就像是含苞的蓓蕾一般，堅固地將自己閉鎖著。
「什，什麼……？」
「是乳液。沒有這個東西的話，你會受傷的 。」
「啊！」
已經被桐生的體溫所溫熱的乳液，隨著桐生的指尖，逐漸進入尚也體內。像是要敲開那羞澀的花蕾一般，桐生反復地窺看著那入口處。
「這樣就算再討厭，你也會把腳打開了吧。」
「你好壞……！」
應該是會讓他感覺到不適的動作，卻因為桐生在他前端的輕撫，使得他完全喪失了抵抗的力量。完全便不上力的身體就像要被打開了似的，尚也一邊哭，一邊抓著床單。
「不要……討厭……」
「習慣了就會比較好了。」
騙人。
緩緩壓入體內的指尖，像是要把他的那個地方給撐開似的：被人觸碰那個地方，應該會很不舒服吧。但是因為桐生對他前端的安撫，尚也還是感覺到快樂了……
「啊、啊！」
騙人！他居然會因為這樣而覺得舒服--騙人、騙人！
但是那個地方卻已經含入桐生兩根手指了。這還不夠，那個地方繼績索求著。
下腹那裏有著一股令人煩躁的熱……尚也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快要滿溢出來了。
「……桐……生……」
「現在才要喊停嗎？來不及了。」
聽著桐生不帶溫度的冷淡回應，尚也感覺到了一股絕望。不自禁地哭出聲;充斥回蕩在自己身體裏頭的熱，好可怕，像是可以把理性溶解掉一般。全身都被欲望滿滿地填塞了，經由桐生的手……
「我要給你的可愛一些獎勵。」
輕聲說道。桐生含住了尚也的欲望：被那溫熱的黏膜包裹住的快感，讓尚也不自覺地叫喊出聲。
手背上的血管整個浮了出來，尚也搖勵著自己的腰，全心全意地去感受那樣的快樂。
「不行了……不行了……已經--！」
聲音就像是被切斷一般的高揚著。尚也達到了第二次的高潮，在桐生的口腔中將自己的欲望傾泄而出。尚也閉上了自己濕熱的雙眼；好丟臉，他沒有直視桐生的勇氣。感覺到桐生輕輕地將手指給拔了出來。尚也松了一口氣；但，他知道這並不是結束。
桐生緩緩地，將自己的欲望壓入了尚也的花蕾中。
「……啊……！」
那熾熱的欲望．就這樣埋入了他的身體裏頭。
好可怕，好可怕，好疼……但是，身體裏頭慢慢漲滿的是什麼呢？是快樂吧……
覆上了尚也因為疼痛而整個萎靡下來的性器，桐生再一次地加以搓揉刺激。
「討厭、啊……不行……啊、啊……」
「你的聲音好可愛，光是你的聲音就可以讓我有感覺了。」
邊在尚也耳旁輕聲說著．桐生一邊開始動著自己的腰，一邊把自己的欲望深入尚也的身體裏;而尚也也因為疼痛，淚水再度決堤。
「……不要了……」
那種東西在裏面那樣地磨擦著，他的身體變得好奇怪……
「你的身體都這麼熱了，應該不是不要吧？」
兩人的接合處傳來了咕啾咕啾的聲音，淫靡的快樂，正在尚也身體裏頭蔓延開來。
「第一次做就有這樣的感覺，你沒問題的。」
「……拜託……不要……動……」
那個東西好大：而且一下子就進入到他身體裏最深的地方，在他柔軟又敏感的那裏面，讓他心神蕩漾。很快的，他的身體就接受那一股熾熱了。
「啊……不要……啊啊……」
被貫穿了，被侵犯了，但是尚也的聲音卻依然甜美可人。中間夾雜著幾聲帶著淫靡氣味的啜泣，也許是因為感到羞恥的關係吧，但那是怎麼樣都無法抵抗的快樂啊……
摩擦著桐生的下腹，尚也的性器也開始分泌起那甘美的汁液了。他想要……想要……
無意識地迎上桐生的身體，尚也貪戀著性器被摩擦時的那種快感，他逃不掉，而且越來越舒服。
他已經迷失在欲望裏頭……他想要感覺到桐生的體溫……
雙腳被折到胸前，桐生採用的這個體位，很快就讓尚也的花蕾整個盛開了。
「尚也……很疼嗎？」
把自己的欲望壓了一半進尚也體內，桐生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的。尚也搖搖頭，他聽見桐生呼喚他的名字了……好高興。
因為剛才桐生對他前面的愛撫，所以尚也感覺到的，是痛苦與快樂的交纏。
「你哭了……我好擔心。」
桐生悄聲的述說著。輕吻了身體被他壓折的尚也，桐生舔去了尚也臉上的淚水，心臟隱隱作疼著。
「桐生……先生……」
摟住了桐生的頸項，尚也不斷地呼喊著桐生。
「好孩子。」
像個孩子一樣她哭泣索求著；但在桐生把他的欲望之樁打進尚也體內時，尚也幾乎是什麼都忘了。
「啊、啊……嗯……不要……」
柔軟的內璧不斷地被雄蕊翻弄刺戳著，尚也的聲音逐漸上揚，下身也逐漸分泌起了汁液。
「不要……已經……」
一度停下了動作，桐生抓緊了尚也喘息的空檔，一股作氣地刺到了最深處。
「啊……！」
悲叫了一聲;但尚也的身體卻像是等了太久一樣，緊緊地抓住了桐生．不肯放手。那朵慢慢綻開了的花蕾，也不斷地更加吸納了桐生。
「不要……動……」
剛剛就跟他講不要動了……
「但是你希望我動吧？」
尚也聽見了桐生嘶啞的聲音，但他卻已經沒有辦法回答出有組織系統的文字了。
「啊啊……桐生先生……」
他在哭嗎？還是在喘息……這個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完全地沉醉在其中了。
把身體與心完全都交給了桐生，尚也把自己的臉埋入了桐生的肩窩。他想要親吻，他想要……一個吻。
「Kiss……」
他想要……桐生的吻。尚也發出了甜膩的聲音．向桐生索求著。
他的唇，輕輕觸碰了他的唇。
那種快樂的感覺滿滿地充盈在他的胸口，尚也的心，也跟著平穩了下來。
要讓兩個身體變成一個，這個就是最最確實的方法了。那個惹人憐愛的孩子，看起來是抓到了重點。
不論怎麼樣，他愛他……
就算他壞心眼，就算他狡滑。就算他老是皮笑肉不笑;但是他溫柔……
尚也原本已經毀損破碎的心，就這樣被溫柔地收拾起;那樣的破碎，也被溫柔地呵護疼惜。
「我愛你……」
「我知道。」
隨著這樣的言語，親吻也印上了另一雙唇。
我愛你、我愛你……想要反復地述說著，但卻因為那人不斷不斷的親吻，而將言語全部都忘記了。
我愛你、我愛你。
這樣的言詞，反反復覆地在尚也心中重複著。
我愛你。
「還好嗎？」
聽見坐在床沿的桐生詢問，「全身都很痛。」尚也老實地回答。
昨天他們兩人晚上十一點進房以後，再度有時間抬頭看時鐘時，窗外都已經濛濛亮了。
房間與他們兩個人睡著的床上，都是一片慘狀。
「嗯，是會這樣沒有錯。」
平靜地，桐生推了一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桐生先生好狡滑。」
「怎麼了？」
「欺負我還一臉平靜的表情……」
聽見尚也的指控，桐生笑了笑，剝下了眼鏡。
「我是很想再多欺負你一點，但是CheCk OUt的時間已經到了。」
「啊？已經到了嗎？」
「十二點要CheCk OUt啊。」
「我要去沖一下澡……」
看到尚也扶著自己很是酸疼的腰想要下床，桐生一邊笑著，一邊搓揉尚也的頭髮。
「我是無所謂在這裏再睡一晚就是了。」
「啊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尚也驚喊了一聲。
「怎麼辦……我忘記跟哥哥說我今天要外宿了。」
「……我要是被憐史給宰了，也沒有什麼好埋怨……」
或許不至於被殺掉，但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情節搞不好會上演也說不定吧。
「怎麼辦……」
第一次無故外宿還好，可是這是第二次了，哥哥一定會問清楚的。
「想那麼多也沒有用啊。」
端起了尚也的下顎，桐生輕輕地物上了那一對唇。
「你先到我家來好了。憐史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但是這樣好嗎……？」
「沒有什麼不好的吧？」
桐生一邊說，一邊重新壓上尚也。
「桐生先生，我要換衣服了啦，還要去沖一下澡。」
「回去找那邊也是一樣要做嘛，幹嘛現在一定要洗澡？」
「可是……」
「你在這邊也不能好好洗澡吧，我們換個比較寬的地方洗如何？」
「唔……」
所以說，是要泡澡的意思嗎？
…可是還是好丟臉……
「還有，我餓了。」
「那，我們再住一晚吧。」
若無其事地，桐生探手想要取過放在枕邊的電話。
「不管怎麼樣，我們就先在這邊住個兩晚，再回家去吃早餐吧。憐史也真是的，他也該從弟弟身邊畢業了吧？」
一邊嘟囔著，桐生一邊以自己的唇輕觸了下尚也的鼻頭。
「怎麼樣？」
「我如果說討厭的話，你怎麼辦？」
「當然不可能讓你這麼任性了啊。」
那是充滿了全身的喜悅。尚也一時情不自禁，就這樣緊緊抱住了桐生；而被抱住的男人，則也緊緊地將尚也擁抱在自己懷中。

-完-
作者: smappig    時間: 2009-3-31 11:22

真不錯的一篇~☆看來不錯
期待接下去的發展！！！
謝謝分享
作者: elysebebe    時間: 2009-4-14 15:24

太好看了啦~~我喜歡像尚史這樣認真可愛的人
桐生真是太幸福了XD
作者: smappig    時間: 2009-4-14 15:35

看幾次都還是覺得好看
真不錯的一篇~☆看來不錯
期待接下去的發展！！！
謝謝分享
作者: jc5168    時間: 2009-12-21 08:02

I'm not really fond of 尚也's personality....... over-protected + childish + a little bit girly??  But when did 桐生 switched his goal from 憐史 to 尚也 --> because 尚也 is more accessible/approachable than his straight brother?
Thanks for sharing!  This is still a nice story!
作者: zimei    時間: 2014-7-23 09:23

哈哈，這就叫做憨人有憨福吧!?
尚也真是個單純可愛又認真的好孩子啊~(讚嘆)
最後竟然這麼大膽的說要用身體謝謝桐生(大驚)
被桐生賺到了，憐史知道了一定會覺得自己引狼入室!!!

是說這兩人很互補，未來一定可以繼續一起解決任何問題的!!
可是我想看桐生惡趣味的要求尚也穿這個那個的...(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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