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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現代都市] 【不死鳥02】假戲真愛 BY 多樂(出書版) [打印本頁]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47     標題: 【不死鳥02】假戲真愛 BY 多樂(出書版)

  文案:

  這男歡俱樂部的紅牌小王子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美麗——而且牙尖嘴利!
  尹仲燚身為黑道霸主御天盟的少主,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給他臉色、頂嘴還賞他耳光!
  這小王子對他叛離的手下這麼重情,甚至不惜挑釁他,也好,難得有這麼勢均力敵的對手,是該好好賭一場,
  兩人各以自己的真心下注,看是他先勾走他的愛,還是他先搶走他的心。

  這這這……這個御天盟少主大人會不會太獨裁?
  不過就是他的手下想帶著自己離開組織遠走高飛嘛,有必要又是刀又是槍的處罰人家嗎?
  他可是不死鳥俱樂部裡又魅人又善良的小王子,就算沒打算跟他手下私奔,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恩客「罹難」啊!
  沒想到幫恩客說情的代價竟然是玩一場愛情賭注,開玩笑,他是從不說愛的小王子,怎麼可能會輸……

  出版日期:2009/04/20


  難搞小王子

  多樂

  寫「假戲真愛」那時的煎熬,到現在我還印象深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愛瘋」寫得太順暢太愉快,其實寫到一半的時候,我就大概構思出第二本一定要以小王子為主軸的故事,結果等到真正要寫時,才發現這位夢幻小王子真不是普通的難搞啊!(抱頭)

  事實上,假戲真愛我寫了三個版本,第一個版本寫了將近一萬字就斷頭,第二個版本甚至已經敲了三萬多字,但最後還是硬生生卡死!至於最後是怎麼演變成現在大家看見的最後成品?多樂只能說,雖然我是作者,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演下去!

  這是寫不死鳥系列非常深刻的體驗。每一對幾乎都擁有自我意識,自己演得很過癮是怎樣?聽說我才是敲鍵盤的那位是吧?怎老是給我搞失控和脫軌咧?

  假戲真愛寫的時間很長,卡文的時間很久,常常讓我寫到一半很想放棄,也常常讓我寫得很灰心。

  多樂不愛也不喜歡虐心,但這個故事真的是虐到我自己了,好幾次都想對他們吼:不然你們是要怎樣啦?就不能像韓紹恩那流氓一樣直率的譙髒話就好了嗎!(可見我真的很愛韓紹恩XD)

  不過小王子用他優雅的氣質告訴我,他們這對要走的是有深度的文藝狗血唯美路線,不是每一個人都要像韓紹恩那流氓一樣無腦沒氣質。

  於是多樂被這個小王子折磨得死去活來,完稿之後有一度完全不想重看一遍。整個覺得被掏空的筋疲力竭,真不愧是不死鳥當家台柱,果然有把人搾乾的本事。(喂!)

  所以當假戲真愛完成時,多樂差點就感動的痛哭流涕,我總算是給小王子一個交代了!

  多樂一直都希望自己的故事是輕鬆愉快的,所以我在寫假戲真愛的時候特別累,其實它不沉重,但是卻釋放出很多深沉的意境層面。兩個寂寞的人一起摸索出屬於他們愛的道路,過程中可能有點疼,但最終的果實一定是甜美的。

  總之自信比芝麻還小的多樂希望大家會喜歡不死鳥的系列故事,接下來要呈現給大家的是「愛瘋」就出現過的可愛小朋友,我自己也很喜歡他喔!請大家拭目以待,謝謝!

  序章

  不死鳥俱樂部是頗負盛名的同志酒店,不只像一般GAY BAR可以喝酒狂歡,還提供各色俊男與美少年陪酒坐台的服務,雖然是個聲色場所,卻高檔不俗、優雅而隱密。

  不死鳥曾有個美少年傳奇,是一個僅有十九歲卻已經是第一台柱的漂亮孩子,有著勝過任何絕世美女的臉孔,清艷迷魅。所有男客來此尋歡,無一不是衝著他的艷名。

  賀辛亞,外號小王子,不死鳥第一紅牌,現在卻自願受困於黑道最神秘的組織御天盟,只因一份情義——那個為了他差一點背棄組織的恩客,他尊稱為武爺。武爺身為御天盟二少爺的保鏢,卻迷戀上同志酒店公關,幾乎到了瘋狂喪智的地步。武爺異想天開欲私下帶賀辛亞遠走高飛,找上在道上名聲狼藉、化名沈爺的吳秋恆。吳秋恆以走私洗錢聞名,武爺向吳秋恆討取過去積欠的人情,借他的幫助打算與賀辛亞遠赴他鄉。

  可這個計劃卻被賀辛亞在不死鳥的好朋友言祐商拆穿了!吳秋恆脅迫武爺為他擄來言祐商,事成便無條件金援他偷渡出國。然而武爺綁架言祐商同時,情不自禁地也一同帶走賀辛亞,而後吳秋恆被言祐商的警察情人韓邵恩緝拿落網,賀辛亞被武爺帶回其住處,可武爺深感悔意,同時也覺悟到賀辛亞不可能愛上自己的事實。

  就在武爺決定讓賀辛亞離去的時候,御天盟二少主尹仲燚突如其來現身,帶來的不只是沉沉壓迫的冰冷怒意,更是一股逼人絕望的酷寒氣息……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47

  第一章

  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他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現在後悔也晚了,只要一見到他,他什麼都無法思考,什麼顧慮都忘記了,才會……才會做出這樣明知道他一定會生氣的事。

  狂戀著這副無瑕的軀體,以一種膜拜神祇的虔誠姿態親吻他每一寸動人的肌膚,他就像個重度毒癮患者,無法自拔地迷戀著這個根本不屬於自己、不屬於任何人的小王子。

  「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冷冷的語調,冰霜一樣凍徹心扉。

  武爺緩緩抬起頭,望進那雙不帶任何情感的美麗瞳眸,瞬間心碎。似是輕歎,武爺沉默地起身,溫柔地拾起散落在旁的衣物,一一為他穿上,然後坐在床沿,背對著他,沉重地抽著煙。

  凝滯的氣氛凍結在四周,他們之間,除卻主客關係,什麼都不是。他現在才發現,或許走出不死鳥的小王子,就不是小王子了,而是賀辛亞,從沒讓人探近過真實面貌的賀辛亞。

  「那個孩子……是你喜歡的人嗎?」武爺依然背對著他,聲音很淡,背影很悲傷。

  賀辛亞知道他指的是小商,他思考著該怎麼回答才不會置小商於險境,於是冷冷地,輕輕地回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所以是喜歡?」

  「喜歡……但不是愛。」

  「你喜歡我嗎?」

  「喜歡……但不是愛。」

  「我做出讓你生氣的事……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但不是愛。」賀辛亞重複了三次,語氣一次比一次輕。

  武爺終於笑了,微笑裡充滿感激,即使沒有勇氣回頭去看看看他,他怕自己一看見那雙星鑽般的美眸,又會陷入瘋狂的泥沼裡,失去控制、失去理智,最後……真的讓他討厭了。

  「我知道你不愛我,至少你不討厭我,就好了。」

  「我沒辦法討厭你,你對我是真的好。」賀辛亞移坐到床的另一邊,和他背對著背,低下頭緩緩地扣著襯衫扣子,語調平平淡淡。

  「辛亞……」武爺輕輕地喚他的名,就連呼喚他的名字,都能讓他的心痛得難受。「你走吧……」

  賀辛亞停下手上動作,漠然地望著地面。

  「你走吧……那個孩子,在沈爺那裡,我會去救他出來。」

  賀辛亞緩緩回頭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一句話也沒說。他起身走向武爺,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白白細細的手擺在他的膝蓋上,硬是逼得武爺不得不與他四目交會。

  這一望,卻也讓武爺自責得眼眶瞬間發紅。賀辛亞仰著腦袋看他,臉上的微笑美麗得叫他自慚形穢。

  「你要是沒讓小商平安地回來,我就不饒你。」

  武爺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寧願他狠甩自己一巴掌,用嚴厲的口吻痛罵自己一頓,甚至在自己身上留下難看的傷痕都無所謂。只要他消消氣,只要他不傷心。

  可是,他怎麼可以笑得這麼美麗?美麗得讓他心碎,心碎到讓他慚愧。賀辛亞甚至連問都不問,這裡是哪裡?小商又被抓去哪裡?抓他們的理由是什麼?

  他伸手想握他的手,可是賀辛亞卻不著痕跡地起身,慢慢地退到窗邊,他這時才看清他所在的地方,原來不是一個簡陋的囚牢,而是一處視野絕佳的高樓。這應該是武爺的住所,整整齊齊、冷冷硬硬的,就像他的人一樣,敦厚忠實,固執而不知變通。

  「武爺,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所以也不會傷害我的朋友,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是個好人……」賀辛亞靠著窗。外面的夜色很美,可是很惆悵、很束縛,繁華的城市擠壓著過分的擁擠,令人喘不過氣的窒息。

  「我會記得你的,武爺。」所以請你不要愛我,請你忘了我……

  「元靖武……」我的名字,請你記得我,請你不要忘了我……

  賀辛亞回過頭,月光將他暈染了一身柔光,像天使一樣純潔無邪。他走近元靖武,彎下腰、閉上眼,用最單純的親吻,點了一下他冰冷的嘴唇,然後起身、微笑,他要走了。

  本該是一個沉痛但美麗的結束,卻在賀辛亞轉身的時候,迎面而來數名身著黑西裝、個個高大強悍的冷面男子。

  賀辛亞微怔,感覺身後的元靖武瞬間傳遞出絕望的氣息,隨即聽見他咚地落地下跪。

  黑衣保鏢們一一後退,在他們正中央出現一道頎長的身影,渾身像蒙著冰霜,四周的氛圍因為他的出現而凍結。

  男人冷到冰點的眼、絕俊逼人的臉,充滿壓迫性的威脅,他只不過冷冷地站在那裡,就讓人感覺到置身荒涼的無邊雪原。

  「少爺……」元靖武跪在地上,整顆腦袋低垂著。高大威猛的他此時卻像一隻可憐的狗,卑微地乞求主人的原諒。

  御天盟二少主尹仲燚,漠然的眼神冷得不帶絲毫情緒,他的眼神沒有落在地上的元靖武身上,而是盯著冷冷斜睨著他的賀辛亞。

  在御天盟——或許該說,只要是在道上,沒有人敢像賀辛亞這樣直視他的眼睛。當然,那是因為賀辛亞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賀辛亞大概可以猜出這男人的身份,所以他更想仔細看清楚這個讓鋼鐵般威猛的武爺害怕得狂發抖的男人。

  男人有一張非常俊挺的臉孔、深刻分明的五官,以及威嚴不可侵犯的氣質,尤其是那雙銳利又冷酷的眼睛,只要被他冷冷盯著的人,便全身都像被寒雪包裹了一樣,凍得難以動彈。

  可是此刻賀辛亞卻睜著燦亮嬈美的鳳眸肆無忌憚地看著他,他仰著腦袋、偏著小臉,白皙精緻的臉龐毫無畏懼,只有濃濃的好奇。

  身旁的保鏢開始覺得不對勁,這個美少年的眼神雖然看似純潔無害,卻也未免過分膽大。有人踏出一步欲警告賀辛亞的無理,卻被尹仲燚以眼神制止。

  賀辛亞眨了眨眼,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行徑已經構成了大不敬。他退了幾步,在元靖武身旁蹲了下來,低著嗓音想確定自己的猜測。

  「武爺,他是誰?」

  「他是隨時可以要我命的人……」元靖武低著聲音回道,頭始終垂著,聲音也失去了力量。早在他動了離開御天盟的念頭時,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即使他的出走計劃並不是為了背叛組織,但光是不告而別的罪名就足以讓他被槍斃,少爺更不會原諒他動了這樣的歪腦筋。

  賀辛亞皺起眉,臉上直接寫著豈有此理!他才準備起身,「喀」地聲響讓他愣在原地,隨即瞠大眼看著被丟在地上打轉的手槍。

  元靖武愣了愣,隨即明白似地,顫抖地拾起槍,抬起頭用感激的眼神看著主子。

  賀辛亞瞪大了眼,立即跳了起來朝著依然面無表情的尹仲燚大叫:「你瘋了嗎?這樣就要他死?」

  真正瘋的是向天借膽的賀辛亞吧!敢這樣對御天盟少主咆哮的人,他是第一個!眾隨扈不禁皺眉怒目瞪視著這個膽大妄為的少年。

  「小辛!」元靖武壓抑著顫抖低喊出聲,生怕他將自己推入危險的深淵。

  「他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罪嗎?」賀辛亞氣急敗壞地衝到尹仲燚面前,卻立刻被兩旁的保鏢擋住。

  「少爺!」元靖武情急大喊,跪移到尹仲燚腳前,緊張得汗水直淌,「少爺要我死,我絕無二話,可是求少爺放過他,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可以!」賀辛亞低下頭看著元靖武,急得眼眶發紅。「這太荒謬了,你犯了什麼滔天大罪非死不可?這,這是犯法的!」

  賀辛亞不知道、也無法理解這就是他們的世界。御天盟主宰著他們的性命,要生即生、要死即死,沒有理由,只有命令。

  「小辛,求求你別說了……」為了保護你自己,請你冷靜下來吧!元靖武持著手槍,熱淚盈眶地看著高高在上、一臉漠然的尹仲燚,啞著聲啟口:「少爺,我不配求您原諒!我只要您知道,我沒有背叛您……」

  「住手!」賀辛亞倏地跪落,用力地抱住元靖武,整個人緊緊和他的身體相貼在一起,「我不准你死!你要是敢開槍,就連我一起射穿好了!」

  元靖武簡直不敢相信賀辛亞會為自己激動痛哭,他握槍的手強烈地發抖,光是這個紮實的擁抱,現下他已經可以立即滿足地死去。

  緩緩地,一道陰影壓了下來。元靖武怔愕地抬起頭,驚慌地看著尹仲燚蹲下身靠近他們,伸出手扣住賀辛亞單薄的肩膀,輕而易舉地就將他整個身子扳向自己。

  那張淚濕的小臉,從頭到尾都沒有顯露任何的恐懼,明明哭得梨花帶雨、明明這副柔弱的軀體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捻碎,他居然還敢如此狂妄地當著所有人的面吼出「我不准」這種話?真是叫尹仲燚開了眼界。

  「你叫什麼名字?」即使是輕聲細語,尹仲燚不怒而威的凜然氣勢依然讓人膽寒,可賀辛亞是唯一的例外。

  「賀辛亞。」因為無懼所以就不會心慌。看似弱不禁風的賀辛亞,其實有一雙異常堅強的眼睛,儘管那雙眼在所有人看來總是迷濛誘惑的,可尹仲燚卻穿透了他架起的柔媚屏障,看見了他眼底深處冷硬的倔強。

  尹仲燚不經意牽起的微笑讓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御天盟的二少主並不嗜殺,他只是太過冷淡,所以給人冷血殘橫的印象,尹仲燚甚至討厭見血,血腥讓他厭惡,所以他甚少親自動手。

  冷漠的人通常都不愛笑,尹仲燚亦是如此。所以當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二少爺突然對一個陌生的少年笑了,眾人第一反應只會對這個無知的美少年感到同情。

  「你不准他死?」

  賀辛亞看著尹仲燚,彷彿想要從他冷然的眼中找到一絲絲人性的波動,只要有那麼一絲絲,他就可以抽絲剝繭地竄入對方心底去搔癢。不死鳥的第一紅牌,不會因為年少就少了識人的敏銳。

  可惜,從尹仲燚眼中,他看不出任何感情,即使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直凜凜地望著自己,優美的唇角微微揚起一彎淡淡的微笑,賀辛亞依然看不到他眼中透露出任何情緒。

  冷靜下來的賀辛亞歎了氣,晶瑩透徹的眼淚滑落在他雪色臉頰的瞬間,妖魅動人,幾乎所有人的心都不自覺抽疼。

  「我不准又如何?這裡沒有我說話的餘地……」

  美麗過分又聰明過頭的孩子,是天使也是蛇蠍!

  尹仲燚定定看著他,無邊的沉默讓整個氣氛顯得壓力沉沉。尹仲燚並沒有收起他唇邊淡淡的笑,這樣的柔和線條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嚴肅,反而有一股十足性格的魅力。

  「賀辛亞,你的勇氣救了你。」尹仲燚一把將賀辛亞拉起身後鬆開他的手,淡淡地說:「你走吧。」

  跪在底下的元靖武強忍激動,差點要落下淚來,卻聽見賀辛亞堅定地回道:「你不放過武爺,我不可能走。」

  「小辛……」元靖武幾乎是哀號出聲。

  賀辛亞低下頭看著他,眼睛鼻子還紅紅的,卻對他露出了笑。

  「武爺,你是因為我所以才要受到處罰,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的規矩,可是你並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你少爺的事,不是嗎?」賀辛亞說著,把眼光移回尹仲燚臉上,尹仲燚依然面無表情,好像正等著他把話說完,「他只是想帶我走,那麼罪魁禍首是我,你是不是也一併把我處死?」

  不等尹仲燚回應,身旁的黑衣人已經準備對賀辛亞舉槍。尹仲燚冷冷地斜眼掃過去,聲如冰刀。

  「退下。」

  身旁侍從的衝動明顯地已經讓他十分不耐。黑衣人立刻低下頭後退了一步。尹仲燚看著賀辛亞的眼神恢復了冷漠,他的聲音總是冷冷淡淡,卻讓人聽了顫顫發麻。

  「我從頭到尾沒說他可以死。」

  賀辛亞一愣。可是……他把手槍丟給他,不就是要他自戕嗎?

  事實上,尹仲燚把槍丟給元靖武,卻沒下令要他開槍,就已經是對他莫大的恩賜!這把槍要打的部位由不得元靖武自己決定,所以元靖武感激二少爺的仁慈,是因為只要尹仲燚沒開口,他的命就得聽命地存在!

  「我最後一次給你離開的機會。」尹仲燚這句話對著賀辛亞說,堅決而冰冷。

  賀辛亞看著他,態度比他更強硬。

  「你能保證不傷害武爺?」

  「保證?」尹仲燚冷冷地笑了。這孩子不但非常大膽,同時更無知的讓他發笑。「你憑什麼?」尹仲燚反問他,清清淡淡地,瞬間就凝滯了賀辛亞憤慨的呼吸。

  像是一種挑釁,更像是極致的誘惑,賀辛亞無懼地貼近他,燦亮的鳳眸有著清晰而純粹的純真。那是尹仲燚陌生的眼神,充滿自信、卻又無比純潔的良善,竟是出自一個酒場男歡的眼睛,不可思議。

  「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擁有多大權力……武爺是我的客人,他對我有情,我便對他有義。我憑的,就是你眼中沒有的人性。」

  兩人對峙,沒有電光石火的怒焰,只有犀利冷硬的銳芒,穿梭在彼此眼中,細細地挑、隱隱地刺,互不相讓。

  「你以為你能激怒我?」尹仲燚猶如冰山不動。面對這樣挑釁的艷色不為所動,他絕對是第一個。

  賀辛亞迷濛的眼神沉了沉,總讓男人飄飄欲仙的軟調柔緩的嗓音,此時卻有著外柔內剛的堅強。

  「我不打算激怒你,我只想請你饒了武爺。」

  「那麼你的身段還不夠柔軟。」

  這絕對是第一次,不死鳥第一紅牌被人說「身段不夠柔軟」!即便是圓滑心細如賀辛亞,也瞬間感到一絲錯愕。

  他現在是在嫌棄我嗎?賀辛亞剎那間愕然的表情好像在這麼說。

  不可否認,賀辛亞這副瞪眼唇張的茫然模樣,真是可愛到讓全世界的女人都要懷疑上帝創造女性的意義。

  「賀辛亞,你喪失了我給你的機會。」

  賀辛亞回過神,同時沉下臉。

  「你想怎樣?」

  「我想,把你賞給我底下的人,他們應該會很高興。」尹仲燚平淡無波地回他,彷彿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不!」元靖武厲聲喊出,隨即悶哼倒地。一名隨侍直接在他胸口重踹一腳,元靖武當場口吐鮮紅。

  可下一秒,那名動粗的男子也馬上挨了一記火辣的巴掌,血絲溢出唇角。他不敢吭聲,立即將腦袋低垂下去。

  沒有他的指令就動手,顯然惱火了尹仲燚。

  氣氛很緊張,賀辛亞有點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擾花了視線。他們的動作都很快,快得讓人不及眨眼,就有人倒了傷了,而他甚至還沒看清楚發生什麼事。

  沒有驚嚇尖叫,這孩子果真是見過一點世面。尹仲燚突然對賀辛亞有一點改觀,明明還是個孩子,卻異常成熟而穩重,他忽然對這傳說中不死鳥的台柱有了一點興趣——至少是好奇,好奇他是如何妖惑他身邊最聽話最溫馴的忠犬!

  「少爺……你殺了我,放過辛亞吧……」元靖武再次挺起身跪著說。即使被打屈了腿,腰桿子絕對不能彎,這是少爺給他的教育。

  尹仲燚冷冷的斜睨著他,聲音冷酷得像從無間地獄竄上來。

  「殺了你未免太便宜你。」

  賀辛亞聞言,眉頭幾乎打了結。他退了兩步,突地猛然反身彎下腰,一把搶過元靖武手上的槍,雙手緊握槍身直直對著尹仲燚!

  元靖武震驚得幾乎要跳起來,所有隨扈更是立刻掏槍瞄準賀辛亞,一時間形成一幕劍拔弩張的衝擊畫面。

  唯有尹仲燚神色不變,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面無表情地看著賀辛亞那雙水亮澄澈的醉色瞳眸。

  「不……小辛,不可以……」元靖武顫聲喚他,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擦槍走火。他的衝動,已經把自己推向無法回頭的絕路了!

  一輩子沒拿過槍的人,怎麼可能有勇氣殺人?豆大的汗水從賀辛亞平滑的額際滾了下來,他努力地不讓自己的手顫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勇敢。

  「讓我們走。」

  尹仲燚冷聲回道:「或許你們還不知道沈爺已經落網,你們還想走去哪?」

  元靖武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賀辛亞倒沒有任何訝異,沈爺落網,他單純地為小商感到高興。

  「就這麼想跟他走?」尹仲燚冷然地看著賀辛亞。在他美麗的眼中,尹仲燚只看見貧瘠的荒蕪沙漠,根本沒有所謂的感情,尤其是愛情,這種虛無飄渺的情意,到現在沒在賀辛亞眼中出現過!

  元靖武的一廂情願,尹仲燚一目瞭然。愛上這樣一個歡場男子,簡單一句話就是愚蠢至極!賀辛亞這種人會對他有愛?鬼才相信!

  賀辛亞也知道他在試探自己。這個人眼神太銳利,這個人連呼出的氣息都太無情,就算對他的權勢一無所知,他也猜得出武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一思及此,他更無法釋懷。

  「他不過就是愛上我而已……」賀辛亞卻這樣回答他。眼眶一熱,蒙上了薄霧,讓他原本就矇矓似幻的美眸更添媚色。

  「我只問你是否跟他一樣。」尹仲燚顯得不耐。

  「你根本不相信我。」

  「你何不試著點頭!」

  「你!」

  尹仲燚又是抽了嘴角冷笑,不屑之至。

  「承認你愛他很難嗎?」

  賀辛亞蹙起眉。對他來說,確實很難!因為他從沒愛過誰,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說愛他,可他從沒愛過誰!他是最受寵的小王子,卻誰也沒愛過。

  「你殺了我,就沒有人阻擋你們私奔。我教你,手指頭要扣住扳機,槍口瞄準我的心臟。」尹仲燚甚至微抬起下巴,十足傲慢的神色:「我只給你三秒鐘!」

  所有人屏息。

  「一……」尹仲燚開始倒數。

  「不要……小辛……不……」元靖武低聲哀求。

  「二……」

  「少爺,我求你!我求你……」第一次,元靖武整個腰伏趴在地,淚水直流。所有保鏢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三!」冷冷一聲像驟射的冰雹,瞬間擰了所有人的心臟。

  就在尹仲燚數出三的同時,賀辛亞倏地緊閉上眼,扳機用力一扣——

  「啊——」賀辛亞隨即驚呼,他的手同時被尹仲燚重重一抓,手上的槍立刻落地。

  眾人屏住的呼吸隨即釋放,所有槍口對著賀辛亞與元靖武。賀辛亞簡直不敢相信,他明明已經扣下扳機了啊!

  「你以為,我真要元靖武在我面前自盡?」尹仲燚將他往前一拉,賀辛亞整個人踉蹌跌進他懷裡,瞠著錯愕的雙眼看著他。

  原來,手槍裡根本沒子彈……

  「我豈會那麼容易讓他死!」尹仲燚勾起一抹邪氣的微笑,像是得勝的王者,扣在他手腕上的力道足以將他纖細的手骨捏碎,賀辛亞忍不住吃痛低吟。

  美麗又倔強的意外獵物,尹仲燚覺得有趣極了。

  「是你自己不走的,那麼,你沒有任何離開的機會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48

  第二章

  元靖武是他所豢養的老鷹中,最忠實、最溫馴也最強悍的一隻,所以當他居然有離開自己的念頭,尹仲燚完全無法接受。

  元靖武從來不像其他人這樣的無知,在自己還未有任何命令或眼色之前,就急著想掏槍或恐嚇!他厭煩這樣的愚蠢。

  尹仲燚坐在面窗的皮椅上,修長的指頭輕搓著太陽穴,似乎在思考著該如何處置元靖武的瘋狂行徑。

  元靖武就跪在他身後,他沒準他開口,他就會一輩子在他面前當個啞巴。尹仲燚雖然背對著他,可他可以感覺到元靖武的心思早已不知飛到哪去了,因為賀辛亞被關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所以他心不在焉。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呢?那個眼中只有忠僕的尹仲燚與忠心不貳的元靖武,什麼時候居然變得如此陌生了呢?

  尹仲燚非常失望,同時也非常憤怒,儘管他的表情始終看不出他其實有多在乎。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尹仲燚冷調的口吻,沒有情緒的波動,像一條吐信的虺蛇,冰冷、戰慄。

  元靖武低著頭不語。一直以來,他被訓練成一個只會聽話的打手,他不太懂得思考,更不能理解所謂自由可以爭取。他只知道自己是御天盟的人,想離開不是死就是被逐,從此在道上沒有立足之地。

  愛上賀辛亞讓他的腦袋更不靈光了,他幻想著可以跟賀辛亞躲得遠遠的,躲到一個御天盟找不到的地方,從此跟小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他根本沒有細想周全,甚至自欺欺人地瘋狂陷入這個自我想望裡,而拒絕去面對賀辛亞根本不愛他的事實。

  在愛上賀辛亞之前,元靖武根本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感情可以跨越主僕的橫樑,是一種精神上的獨佔、肉體上的癡戀,被稱之為愛情的情感種類。

  一旦知道了,碰觸了,才會一發不可收拾,才會無可救藥得一塌糊塗。

  「如果你誠實地告訴我你要跟賀辛亞離開,或許我不會阻止你。」尹仲燚望著窗外,眼比深沉的夜還要黑。

  元靖武睜大眼看著少爺寬闊直挺的背影。背光的身形,依然完美得教人歎為觀止,卻也冷酷得教人不寒而慄。

  尹仲燚轉過身來,絕冷的眼神,盯得元靖武呼吸窘迫。

  「你覺得呢?」

  元靖武完全無法理解主子的問題點。尹仲燚淡漠的說:「如果你們是兩情相悅,或許我真會這麼做。」

  元靖武只能睜著眼,愕然地望著自己年輕卻世故的主子。

  「他不愛你。」這句話犀冷得像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穿元靖武的心臟。

  「我……知道……」元靖武無法抑制地顫抖。

  「那為何還要做傻事?」

  「我、我沒辦法……」他的頭又低了下去。

  卑微、愚蠢、令他生厭!尹仲燚站起身,窗外透進的月光將他頎長的身影映出一身落拓瀟灑,天生冷傲的氣質,總讓他更顯遙不可及。他不耐地反身而去,讓元靖武心驚膽顫。

  尹仲燚並不常動怒,能讓他生氣的事不多,通常不需要等他真的動了肝火,只消眉頭一皺,就有人遭殃。

  可這回,元靖武真的感受到少爺的怒火在醞釀,這讓他驚懼不已,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少爺遷怒到賀辛亞身上,那麼他就算以死謝罪也對不起小王子。

  就在他慌亂不安之時,兩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一人一邊將他架起,無聲地將他帶到另一個地方。

  賀辛亞的眼睛始終被黑布蒙著,他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什麼地方,不知道時間已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有什麼下場,但是他很鎮靜,安靜地坐著,不驚慌、不吵鬧,冷靜地等待所有未知。

  他在不死鳥聽說過很多關於御天盟的傳說,對於黑道生態多少有一點點概念。

  道上有道上的規矩,就算是黑社會也有黑社會的原則。御天盟既是受人景仰的黑道龍頭,就不會使出下流手段,否則這組織不會到現在依然是警方關切的目標,卻永遠不會讓警方抓到把柄。

  賀辛亞一點都不害怕,他害怕的事向來很少,好像天生就少了點恐懼的神經。

  他只是有點氣那位趾高氣昂的少爺的態度。雖然身為武爺的主子他確實有權動怒,可也不能這樣就扔槍給人家自我了斷啊!就算是嚇唬也太惡劣,實在欺人太甚!

  尹仲燚沒有將他捆綁,只是遮掩了他的視線。賀辛亞其實很想跟他說,這位少爺實在想太多了,他是個大路癡,根本不會記得陌生的路。重點是,他對御天盟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也不懂為什麼自己要淌這渾水。武爺要他走,尹仲燚也要他走,他為什麼不走呢?不過就是一扇門,雙腳踏出去,這些事就與他無關了,為什麼不走?

  賀辛亞微歎了聲氣,想起了他在不死鳥唯一的朋友言祐商,那個充滿了幹勁、熱情、又不服輸的少年。即使身在墮落的場所,小商卻那麼驕傲、那麼頑固地堅守著自己的純潔,只因為一份執著到近乎偏執的愛情!

  言祐商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是,他依然沒讓言祐商走進他心裡。

  賀辛亞不明白自己,他不是不渴望愛情,而是他壓根不相信愛情!武爺對他的迷戀又癡又狂,他卻感受不到那是愛,他只覺得沉重,一股喘不過氣的壓力。

  當尹仲燚冷冷地問他愛不愛武爺時,其實他只要點個頭,或許就能救武爺一命,為什麼他就是做不到?

  當然,賀辛亞也不信尹仲燚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他們。他是個危險的男人,危險而且深不可測。賀辛亞完全無法探視這個男人的內心,連眼神都透不進。

  或許……他是因為尹仲燚而留下來的!

  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一個與自己眼神交會過的男人如他這般,對自己不屑一顧!

  「喀」地一聲,賀辛亞聽見門開的聲音,腳步聲接近,然後有人粗魯地把他拉了起來,強行將他帶離。

  目不能視,讓他的步伐有點蹣跚,他感覺自己正在下樓梯,似乎又轉了個彎,然後是沉重的鐵門被推開的聲音,刺耳的磨地聲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走到某處,賀辛亞終於被放開,有股沉迫的壓力正逼近他,賀辛亞嗅到那股冷漠的氣息,帶點淡淡的檀木香味。

  蒙眼的黑布被揭開,映入眼簾的是尹仲燚那張肅然俊凜的臉。他靠他很近,賀辛亞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鼻息間均勻的氣息,充滿男性陽剛的霸氣,卻又那麼冰冷、毫無人性。

  賀辛亞微仰起腦袋,迎視那雙驕傲的黑瞳,他澄澈水亮的眸子,絲毫恐懼都沒有。

  下一秒,他看見尹仲燚對著自己揚起一道破冰的微笑,毫無預警竄入他眼裡,賀辛亞甚至錯愕地聽見自己心臟怦地一聲大響。

  「你比我想像更勇敢。」這是他衷心給予的讚美。賀辛亞的冷靜堅強,確實讓尹仲燚刮目相看。

  「所以要放了我嗎?」賀辛亞勾魂的本事簡直是與生俱來,隨意的俊眉一挑,皆是風情。

  「你說呢?」尹仲燚退去笑意,身子微偏,他後頭的景象,隨即入了賀辛亞的眼。

  賀辛亞猛然一震,瞠大眼看見前方被鐵鏈拴住雙手、上身赤裸的元靖武,此時正低垂著頭,背部一片血肉模糊,竄流的血水還不斷蜿蜒在他背脊,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武爺!」賀辛亞衝了過去,繞到他面前,捂著嘴不敢碰觸他蒼白的臉,瞬間眼眶燒紅,淚水洶湧,「武爺……啊……」

  「小……辛……」元靖武費力地抬起頭,一看見他掉了眼淚,硬是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別哭……我……沒事的……」

  「為什麼?」他不懂!賀辛亞狂顫的手指輕輕抹去元靖武唇邊的血漬,泣不成聲地道:「為什麼……」

  突然,賀辛亞怒然反身衝到尹仲燚面前,細緻的指頭染上元靖武的血,用力地拽住尹仲燚雪白的衣領,染紅了他如雪的冷漠。

  「為什麼!」賀辛亞氣急敗壞地嘶吼。眼前這個人的殘忍讓他無法理解,被他傷害的人曾經是他最忠實的部下,他怎麼下得了手?

  「小……辛……」元靖武吃力地呼喊他,卻無力阻止他的憤怒。

  「他沒有做錯事,他沒有背叛你,為什麼你要這樣傷害他?」

  尹仲燚並沒有被他無禮的舉動激怒,依然冷淡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輕蔑。他突如其來地伸出手,溫熱的指尖輕撫過賀辛亞淚濕的臉頰,輕拭那串滾落的淚珠。

  尹仲燚的手指修長而優雅,一點都不像打滾江湖弒血好殺的手,反而像個貴族,尊貴高傲,無比地自負。尹仲燚沾上賀辛亞的淚,語調毫無溫度。

  「這……是真的嗎?」

  賀辛亞驀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這次清楚看見了尹仲燚輕視的眼神中所透露的訊息:一個男歡的眼淚,就好比妓女的貞操,廉價得讓人鄙夷。

  不管下個動作是不是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賀辛亞二話不說揚起手,毫不遲疑地甩了一個響亮的巴掌在他臉上。周圍的保鏢同聲驚呼,元靖武一聽到聲音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你沒有資格羞辱我!」咬牙低吼,賀辛亞從未如此憤怒。

  他一向溫柔高雅,他一直游刃有餘,但是這次不同,從來沒有人可以任意踐踏別人的尊嚴,即使是最卑賤的酒店公關。他曾經告訴言祐商,身體髒了,洗乾淨就好了,可是靈魂髒了,就永遠髒了。

  這個男人卻不懂!不懂什麼叫作尊重,不懂人都有權力活得一樣驕傲,不懂他存在的世界跟他這個卑下的男歡一樣呼吸著相同的空氣!

  賀辛亞眼中氤著未干的淚,瞪視著他的眼神竟是怒火中燃著悲憐!他要讓這個殘酷的男人看見:他可憐他!

  尹仲燚微微抬手阻止了手下的蠢蠢欲動,然後手背輕緩地碰觸發燙的臉頰。他活了二十五個年頭,頭一次感受到被甩巴掌的痛,火辣辣的在臉頰上刮出一道道紅色條痕,刺刺的、麻麻的痛感不斷蔓延。

  多麼讓他驚喜的賀辛亞!他簡直大開眼界。

  尹仲燚居然笑了起來,而且不是輕揚唇角的淡笑,而是咧開嘴地笑出聲,笑得眾人心驚膽跳,笑得元靖武心碎淚流。

  每個人心裡都想,賀辛亞這條命是留不住了吧!

  「你讓我想到處罰元靖武的方式了。」尹仲燚笑道。

  賀辛亞依然狠狠瞪著他,倏地身體一僵,他的下巴被尹仲燚緊緊扣住,強行往上抬,對上那雙退去笑意便暴雪紛飛的眼。

  「一天二十鞭,只是御天盟最輕微的懲處。如果不是念在他第一次犯錯,他現在就會是個殘廢!賀辛亞,你氾濫的同情心不適合用在他身上,那只會讓他錯以為自己有機會可以跟你編織夢想!」尹仲燚放開他纖細的下巴,明顯的紅痕印在賀辛亞白皙的下顎上,觸目驚心。尹仲燚冷然續道:「沒有人比你更殘忍,賀辛亞。」

  賀辛亞瞪大眼,心跳急促震動。

  「誘使他人愛你,你卻吝於施捨一點愛給別人,這就是你不容羞辱的高尚人格?」

  賀辛亞幾乎要踉蹌倒退了,可他依然挺直著身子,壓制著雙膝不自覺的發顫。他以為這個男人只是囂張跋扈,沒想到,他居然尖銳無情到如斯地步!

  「你想,你要為這一巴掌付出什麼代價呢?」

  「我想,你身為御天盟尊貴的少主,會捨得弄髒你的手殺了我這個卑賤的男妓?」賀辛亞沉著聲音回答他。

  「我不會殺你。」

  「哦?那就是玩弄我的身體到死。」

  尹仲燚淡漠地望著他。剛強的眼神融在那雙朦朧柔媚的眸子裡,實在很不協調,明明就弱不禁風,哪來這天大的膽子?哪來那麼不羈的固執呢?

  「即使讓所有人輪姦你,你也不怕?」

  賀辛亞傲然無懼地望著他,冷冷地說:「你不會那麼沒品!」

  該怎麼說呢?賀辛亞不只讓他開了眼界而已!他勇敢、美麗,而且聰明得不可思議!這麼有趣的玩具,他怎麼會拱手讓人?

  「賀辛亞,你拐走了我最忠實僕人的心,那麼,這次換我,把你的心搶走。」

  賀辛亞一愣。什麼意思?

  「肉體上的折磨對元靖武來說微不足道,御天盟的保鏢都經過嚴格訓練,這一點苦,他受得了的!」尹仲燚邊說,邊走到元靖武面前,平淡的語調,訴說著冷殘的話語,讓賀辛亞眉頭緊蹙。「真正折磨他的,是你不愛他這個事實……」

  元靖武看著賀辛亞,淚眼模糊,心如刀割,賀辛亞更是無法自制地顫抖著。他不接受尹仲燚的指控,尹仲燚根本就是欲加之罪,只是為了讓他對武爺更加愧疚。

  「所以對他最嚴厲的懲罰,就是你愛上別人……」尹仲燚別過頭,投給賀辛亞一抹飄逸的微笑,瞬間讓賀辛亞微涼的肌膚竄起了疙瘩,「而且那個人是我。」尹仲燚說完這句話,元靖武跟賀辛亞幾乎同時驚呼出聲,賀辛亞更是瞠大眼近乎尖叫。

  「不可能!」

  「呵。」尹仲燚卻只是冷笑一聲。

  賀辛亞逼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被他激怒到喪失思考能力。他沉沉地深呼吸,凜凜地瞪著他,用他這輩子最陰冷的聲音緩緩吐出:「我就算死也不會愛上你!」

  氣氛凍結,像踏在隨時都會崩解的玻璃懸崖上。

  「接受我的挑戰,我就放過元靖武;拒絕我,回去不死鳥,元靖武任我處置。」

  賀辛亞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作眼神若能殺人,此時對方已經體無完膚的終極憤怒。

  「賀辛亞,如果你夠明白我,就會瞭解我已經給了你們最大的寬容。」

  「謝謝少爺的仁慈。」賀辛亞瞪著他說。

  尹仲燚不以為意地一笑,拋下一句:「再賞給你們五分鐘溫存,不必太感激。」語畢,他領著一干手下步出牢房。

  賀辛亞立刻跑向元靖武,一見他的憔悴,賀辛亞忍不住就紅了眼眶。

  「小辛……」元靖武的眼中只有深情與感動,賀辛亞的眼淚,已經給了他最溫暖的回饋。「少爺已經暗示你,要讓你離開了,你走吧,不用擔心我……」

  賀辛亞搖頭,一開口,眼淚就掉下來。

  「你會死掉的,他會殺了你。」

  「不會,少爺不會殺我。少爺他……不是這種人……」

  「我不管他是哪種人,我只知道他就是我討厭的那種人。」賀辛亞抹去眼淚,認真地對他說:「你告訴我,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你離開這裡?」

  元靖武虛弱一笑,搖頭道:「不可能的……除非少爺驅逐我,我離不開御天盟的……」

  賀辛亞看著他,忍不住歎氣,「你真的是傻瓜……明知道這樣,還想帶我走。」

  「小辛,我不後悔,我……我愛你……」

  賀辛亞深深望著他,任濛濛水霧模糊了雙眼。他其實想問他,值得嗎?為他這樣的人,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值得嗎?

  「小辛,我求你……求你拒絕少爺,他不會傷害你的,我瞭解少爺……少爺他,他只是要讓底下的人心服……所以必須懲處我,他不會殺我的。」

  「我不相信他。」賀辛亞伸手抹去元靖武悲傷的淚水,他的絕望淒楚,更堅定了賀辛亞的決定。「武爺,你知道嗎?你是所有說愛我的人……真正愛我的。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小辛……」元靖武愕然地看著他。

  賀辛亞突然破涕為笑,給他一個很可愛的笑臉。

  「我才不會輸他。」

  元靖武痛苦地低下頭,「我……不值得……」

  「我又值得了?」賀辛亞淡聲問他。

  元靖武抬起頭,淚眼婆娑。

  「曾經有個客人買了一間豪宅要送我,結果被他老婆發現了,他馬上跟我撇清關係,還說是我騙他的錢;還有個客人說他要帶我離開不死鳥,可發現我不根本愛他的時候狠狠甩了我好幾個耳光;還曾經有客人為了聽我說一句我愛他,在我酒裡下了藥;還有……」

  「不要說了……」元靖武痛苦地低吼。

  「武爺,我根本不在意客人怎麼對我,他們在我生命中一點都不重要,就像我在他們的生命中只是一個玩具一樣,也不重要。」

  元靖武全身發抖。

  「所以武爺,你真心對我好,我完全感受得到。」

  「你才不是玩具……」

  「我是你的小王子呀。」賀辛亞笑了笑,摸摸他的臉。

  是啊,他是他的小王子,像童話故事裡才會存在的美麗幻影,在他過去晦澀的人生中投注了一圈圈動人的漣漪。

  明知道那是虛幻無形的夢境,卻又忍不住想緊緊抓牢;明知道結果只會充滿眼淚,卻依然奢望能有一絲絲的微笑。

  賀辛亞伸手抱住元靖武,不在乎他的血溽濕了他的衣,他柔聲地笑說:「武爺,我一定會救你的……你這個傻瓜為我做了傻事,那麼我也回你一次,我們扯平了。」

  「辛……」

  「你不相信我的魅力嗎?」賀辛亞抬起頭,漾起了醉人的微笑。

  元靖武深深地望著他,終於牽動了一絲笑容。

  「唉,說起來有點不划算呢!這樣我是不是少賺很多啊?」賀辛亞還真的一副相當惋惜的模樣,也讓元靖武真的笑了。

  「我如果有命,將來我養你……」

  「不要跟我說將來。」賀辛亞看著他,星眸閃爍溫柔的光,看起來卻遙不可及。「我不想將來的事,將來……沒人說得準的……」

  元靖武只能癡迷地望著他。

  「謝謝你,武爺。」給元靖武最後一抹美麗的微笑,賀辛亞離開這個陰暗的牢房,他振作起精神,用淚水洗淨的眼更顯得清澈明亮。

  推開門,賀辛亞看見前方的窗前,尹仲燚正一個人倚窗望外。煙霧濛濛漫在他四周,銀光在他身上形成詭譎的溫柔,與他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氣息竟融合成耐人尋味的和諧曲調。

  「真準時。」捻掉了手上的煙,尹仲燚頭也沒回。

  「還等你破門而入嗎?」

  「我沒那麼沒品。」尹仲燚冷笑。

  「尹少爺。」賀辛亞走到他面前,仰著頭看他,美麗的鳳眸看不見方纔的怒火躍動,只有水波蕩漾,閃著璀璨動人的光。「如果我愛上你,武爺就能得到釋放嗎?」

  尹仲燚看著他,眼中浮現笑意。

  「不死鳥的小王子,從來不愛人。」

  看來因為元靖武,御天盟早對他作了一番調查。賀辛亞不在意,依然無畏地望著他。

  「是啊,我沒愛過人,少爺你要教我嗎?」

  「你真懂得勾引人。」

  「我是不死鳥的小王子啊。」

  「說得真好,可我要的不是虛情假意。」

  「我要是作假,少爺一眼就看穿了吧?」

  「你真是聰明得讓我激賞。」

  「我只想問少爺……為了處罰一個手下,逼我愛上你,這樣的愛,是真愛嗎?」

  尹仲燚似乎是冷哼了聲。

  「你要怎麼想與我無關,我只是要讓元靖武清醒。」

  「我說這麼做很幼稚,你會生氣嗎?」

  尹仲燚笑了。真是個有趣的小傢伙!

  「少爺,如果你愛上我呢?」賀辛亞挑了挑誘人的美眸,掃過他絕俊非凡的臉孔。

  尹仲燚看了他一眼,笑意漸深。

  「你真有自信。」

  「你不也是?」

  「賀辛亞,我有點理解元靖武為什麼為你瘋狂了。」

  「那對你來說不重要。」

  「很重要。」

  尹仲燚的回答讓賀辛亞微微一愣。賀辛亞在他眼中看見難得蠢動的情緒波流,隱隱悶著星火。

  「你不會知道元靖武對我的重要,你卻毫不看重他的感情。」

  「我並沒有不看重他的感情。」賀辛亞反駁。

  「不必為你的自私多作解釋。」

  賀辛亞微微發抖,他拚命告訴自己,不要被他的言語影響,不要被他輕易激怒,這是他的手段,是他用來嘲弄自己的惡意。

  「你想玩什麼遊戲?」賀辛亞沉聲問他。

  「我從不玩遊戲。」尹仲燚冷漠地說:「你愛上我,我贏;我愛上你,你贏,就這麼簡單。」

  「總有個期限?」

  「期限?」尹仲燚一笑:「期限就是……一旦讓我壞了心情,一切就結束了。聽懂了嗎?是一切,都完了!」

  賀辛亞一蹙眉,稍一閃神,他尖削的下巴就被尹仲燚握了去。

  「所以,你千萬不要惹我生氣,懂嗎?」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48

  第三章

  賀辛亞像一尊漂亮卻沒有生氣的假娃娃,靜坐著發呆,不吃不喝不睡,安靜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睜眼昏迷著。

  沒有!他清醒得可以,他只是在思考。通常他思考的時候就會像發呆,就會忘記自己身在何處,會徹底地把自己掏空,誰都不能來干擾他的寧靜。

  他在不死鳥見識過許多不同的人,可尹仲燚卻是他碰過最難相處的一個!

  通常,他都可以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能抓住幾分對方的性格,然後敏銳地觀察對方喜好,盡其所能地討對方歡心,所以才能夠在最短時間內成為不死鳥人氣最旺的公關。事實上他進入不死鳥不過一年半,很多公關待了一年還在當門房,根本入不了花名冊的排名。

  跟尹仲燚賭這口氣實在很不智,他不應該是這樣沉不住氣的人,只能說尹仲燚確實激起他沉寂的鬥志,他真是個可怕的男人!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對自己這般殘酷,對自己的美貌不屑一顧。

  可至少,現在武爺是暫時無恙了!這讓賀辛亞稍微安心,也能夠減輕他的罪惡感,他倒也要看看尹仲燚是不是真能兌現他所說的不再傷害武爺的話。

  賀辛亞被安排住在一個非常舒適安靜的房間裡,房裡的擺飾一應俱全,還有整面書牆,以及美酒咖啡樣樣不少地陳列在吧台。尹仲燚並沒有虐待他的意思,以一個被軟禁的囚者來說,賀辛亞簡直像在五星級飯店度假。

  這兩天他都沒看見尹仲燚的人影,每天固定有人為他送來三餐,然後又原封不動地把餐點搬走。

  夜已經很深了,賀辛亞卻連燈都沒開。入秋的夜有些冷,賀辛亞終於覺得累了,他倒在沙發上,脆弱的模樣幾乎要讓人錯以為他失去生息。

  門被打開,尹仲燚獨自踏進房,便看見他倒臥在沙發上動都不動,俊挺的濃眉當場打結。

  感覺自己騰了空,賀辛亞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模糊的影像映入眼裡,是尹仲燚緊繃的臭臉。

  他現在是在擺臉色給誰看啊?賀辛亞倦倦地又把眼睛閉上,然後感覺自己沉入柔軟的床榻中,接著就聽見他不耐的口吻。

  「既然沒昏,就給我睜開眼。」

  賀辛亞很睏,也沒有力氣,所以根本懶得搭理他的大少爺脾氣。

  「賀辛亞!」尹仲燚幾乎是粗魯地捏住他的下巴。

  賀辛亞終於皺了皺眉。尹仲燚的手勁很大,每每都弄疼了他。賀辛亞仍合著眼,粉潤的嘴唇微微噘起,埋怨似地咕噥:「我想睡覺……」

  如果這也是他挑逗人的伎倆,尹仲燚不得不佩服確實無懈可擊!所謂天生媚骨、魅惑世眾的妖物,所形容的根本就是賀辛亞這種妖精!

  「為什麼不吃?」

  「為什麼要吃?」賀辛亞懶懶地回答他,像說夢話似地。

  「睜開眼睛看我。」

  「我想睡覺。」還是那一句。

  半晌,賀辛亞沒再聽見尹仲燚的聲音,想來大概是懶得理他,反正這兩天他根本也沒管過他,這樣最好,最好尹仲燚都不要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可以好好睡個覺。

  突地賀辛亞感覺床一沉,隨即是溫熱的體溫貼近自己。賀辛亞微愕,才睜開眼,整個人已經被圈入一個寬闊的懷抱裡。

  「你?」賀辛亞愣愣地呆望著和衣上床抱住他的尹仲燚。

  「睡啊!」

  還睡?那瞬間他所有的睡意都被趕跑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賀辛亞蹙緊了眉看著他。

  「不習慣有人抱著你睡嗎?」

  尹仲燚的身體明明是熱的,怎麼吐出的話就是這麼刻薄帶刺?賀辛亞從鼻子哼出一口氣,回得很任性,「是不習慣沒有人抱著睡。」

  「是因為這樣所以不吃不睡?」

  「對啦!」

  「早說。」尹仲燚牽起一抹邪氣的笑。

  「抱著我睡,不怕弄髒了你?」賀辛亞語帶雙關。其實真要比口齒伶俐,賀辛亞一點都不輸人。

  「除非你沒洗澡。」

  「呵!」賀辛亞冷笑,「看不出少爺您還滿幽默的。」

  「我沒在跟你開玩笑。」

  「是!知道您正經嚴肅又認真,說的話就是聖旨,做的事從來沒有錯。我兩天沒洗澡了,現在又餓又累又想睡覺,活脫脫髒鬼一隻,弄髒您的手不說,連床單都是細菌,真是抱歉。」

  「你話很多。」尹仲燚居然淺淺一笑,掀開被單又把賀辛亞抱了起來,直接抱他進浴室。

  這下賀辛亞是真的完全不想睡了,他甚至是有點傻眼地看著尹仲燚扭開浴缸的水籠頭,然後轉身開始剝他衣服。

  賀辛亞回過神,睜大眼退了一步。尹仲燚見他驚愣的表情,忍不住戲謔道:「你還會害羞讓人看見你的身體嗎?」

  這人說話就非得這麼討人厭嗎?賀辛亞擰著眉,拗著氣回道:「想看我的身體要付錢的。」

  尹仲燚挑著眉,「多少?」

  「我很貴。」

  「多少?」

  「看一次兩百。」

  尹仲燚笑了。賀辛亞接著說:「萬!」

  「很值得。」尹仲燚輕鬆一扯,毫不費勁就讓他的上身曝了光。

  白皙、纖瘦,骨架細緻又單薄,柔韌的腰線骨感誘人。比女孩還要纖細的腰身,比女孩還要雪白的皮膚,尹仲燚簡直要懷疑眼前這個用倔傲又迷幻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人根本就是個絕色美女了。

  「難怪那麼多人為你著迷。」尹仲燚輕笑。

  「每個男人都有天生的獸性,壓倒對方,純粹滿足生理上的虛榮。」賀辛亞說得不痛不癢。

  「你倒是區隔得很清楚。」

  「外表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能接受它。」

  尹仲燚看著賀辛亞,表情沒有波動,眼神卻已經有了溫度,看得賀辛亞幾乎要皺眉。他眼中上升的熱注入賀辛亞的眼裡,卻讓他感受到冰戳的痛。

  「你若真接受了自己的外表,就不會任它被別人輕薄。」尹仲燚冷言道。

  賀辛亞重重一震,他眼中的冰刃,刺得他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尹仲燚貼近他,賀辛亞開始感覺呼吸窘迫。尹仲燚高大卻不魁梧,身形頎長,肩寬腿長,全身都充滿了男性高傲的魅力。他當然有桀驁的自信要賀辛亞愛上他,賀辛亞相信像他這般男子絕對擁有讓人癡迷的條件。

  可就是這股目空一切的自大跋扈,就足以讓賀辛亞在心裡對他大大畫上一個叉!

  「你說的沒錯,男人是天生的獵人,所以看見你這種完美的獵物,就會忍不住想把你狠狠撕碎。」尹仲燚幾乎貼著賀辛亞的身體,浴缸的熱水氤氳出濛濛熱氣,熏得兩人體溫一同上升。

  賀辛亞儘管壓抑沉著不動,可當尹仲燚的大手突如其來覆貼在他的胯下時,他還是不小心抽了一口氣。

  「每個見到你的人都會想這麼做吧?這漂亮的孩子是男的還女的?是天生這麼誘惑人的?還是矯情做作的工夫比演員還要專業?」尹仲燚吹拂在他臉上的氣息,帶著殘酷的嘲諷與挑釁。

  賀辛亞任他的手輕佻地撫摸自己,任他無情的言語刺傷自己,卻默不吭聲,只冷冷地看著他。

  如果這就是他掠奪人心的方式,那麼賀辛亞絕對要讓他失望。他思考了很久,終於理出一條思緒的康莊大道,尹仲燚是個獨裁任性的大少爺,他能對自己做的除了羞辱還是羞辱!所以賀辛亞已經決定不隨他起舞,雖然還是會不小心動了怒,可經過這兩天的沉澱,他其實已經恢復了從容。

  御天盟的少主確實是個聰明又冷靜的厲害角色,可他會讓他看見,不死鳥的小王子絕對不是一個只有漂亮外表的娃娃。

  賀辛亞柔軟的手跟著往下探,煽情地熨貼著他的手背。他的眼眉高高地挑起,像竄開一朵燦爛的煙花,開在他眉間迷惑視野。

  「少爺你也想試試嗎?」賀辛亞甚至輕握住尹仲燚的大手,領著他伸入自己敞開的褲頭,身體最嬌弱的部分,毫不保留地奉上,然後再用最動人的眼神、最柔軟的語調對他說:「念在你是武爺主子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打折。」無疑地,這句話絕對會讓他變臉。

  果然,尹仲燚冷冷地看著他,漠然地收回手,拋下一句話:

  「洗澡。」

  他反身就走,賀辛亞也同時冷下了臉色。

  這一盤,該算是誰輸誰贏?

  隔天下午,尹仲燚再次踏入賀辛亞的臥房,賀辛亞還在床上賴著,就看見自己的手機被他扔到枕邊。

  「不死鳥的張經理已經准假,現在,打電話給你那個朋友。」尹仲燚坐上沙發,面無表情點了一根煙。

  賀辛亞坐起身,表情還有點傻。

  「你幫我請假?」

  尹仲燚看著他,微微一笑,好像他問了個蠢問題。

  「不用懷疑御天盟的效率,這是你我的私事。」見他皺眉,尹仲燚又接了一句:「張經理是明理的人。」

  哼!誰知道你是用什麼語氣去跟經理請假的?御天盟少主耶!誰惹得起!

  賀辛亞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果然言祐商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他。

  「你朋友的情人是警察,你知道該怎麼做。」尹仲燚抽著煙,說得輕鬆自在,像在跟他討論晚餐一樣從容。

  賀辛亞不是笨蛋,他知道御天盟做事絕對乾淨利落不留把柄,也知道這是自己跟他的事,要是讓小商知道,他肯定歇斯底里。所以賀辛亞回了通電話給言祐商,說得雲淡風輕不露痕跡。

  尹仲燚看著賀辛亞偏著腦袋握著電話,用手輕輕拂著鬢邊過長的髮絲。剛睡醒的他又是另一種風情,赤裸著雪色的上身盤坐在純白的大床上,顯得他又嬌小又清純。

  可惜,收起電話之後拋過來的眼神,破壞了剛剛那一瞬的夢幻美好。

  「交代完畢。是不是要把我的手機給拆了,免得被查到發話地點?」

  真是聰明伶俐得讓他好生敬佩呵!尹仲燚將煙捻掉,也不囉唆,拿走賀辛亞的手機直接砸在地上,還是怡然自若。

  「我送你一支新的。」

  「謝少爺,不過我用不到吧?」

  「我專屬的,自然用得到。」

  沒得商量,那就隨便他。賀辛亞坐在床中央,屈著腿,手肘擺在膝上,撐著半邊臉看著他。

  「現在開始,我工作沒了,朋友也沒了,你要養我。」

  尹仲燚看見了,他屈起的長腿沒有任何遮蔽,被單輕掩住他下身,慵懶又閒散的眼神,當然也非常地迷人。

  「絕對讓你衣食無缺。」

  「我討厭當米蟲。」

  「不會讓你閒著。」

  「哦?」

  尹仲燚打開床的對面那片鑲嵌入牆的門扉,原來裡面是個寬敞的衣櫥,成套高級西裝、各式名牌衣物甚至飾品樣樣齊全,底下成排的鞋類應有盡有。

  賀辛亞沒有多大訝色,倒是懷疑,這些東西是哪時候準備的?

  「這些都是全新的,你可以試穿看看。」

  「少爺,我記得我從來不認識你。」賀辛亞還是偏著頭看著他說。

  不可否認,他歪著腦袋說話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你老早就準備好這些東西,會不會太厲害?」

  尹仲燚沒回答。這些東西並不是為他準備的,他也沒想到有一天這些東西會變成遊戲生活中的必需品。

  哼!他從來不信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這種荒謬的事!賀辛亞的出現純粹是個意外,而他並不想讓這個意外左右他的未來。

  「若不合身,我會請人為你量身訂做所有的衣服。」

  「何必麻煩。」你以為我會在這裡待多久?

  賀辛亞冷淡一笑,從容下床,不在乎全身赤裸讓他看見。他走近衣櫥,隨手挑了件襯衫就往身上套,然後是褲子,還試穿了鞋子,一件又一件地換,連領帶都拿出來玩。

  他就當作是在百貨公司試穿衣服一樣,看起來輕鬆愉快,甚至不亦樂乎。可是尹仲燚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凝重。

  這些衣飾,封鎖在這裡已經快要五年,他偶爾會打開這扇門讓這些物品透透氣,也固定會有人來整理這間臥房,好讓這裡的空氣嗅起來不那麼空虛。

  直到現在他總算是可以不在意,他總算可以一個人走進這個房間,沉靜地回憶那個錐心刺骨的過去。

  他開始覺得賀辛亞這個意外擁有可怕的威脅性!衣櫥裡他為那個人所準備的所有東西,賀辛亞居然無一不適合?賀辛亞居然連鞋的尺寸都和那個人一樣!

  不可思議!而且危險至極!

  他們都有一副纖柔的軀體,都有一雙堅韌的眼神,只是賀辛亞比他更迷媚、更妖美。那個人甚至沒有賀辛亞一半的美麗,他有的是賀辛亞沒有的天真單純。

  所以尹仲燚並不會將他們重疊在一起,他只是看見賀辛亞穿上那個人來不及穿上的衣裳,突然之間心口竄了疼,這樣而已。

  賀辛亞總算是穿累了,他脫掉一件針織薄毛衣,只套了件低腰牛仔褲在身上,一反身,卻看見坐在床沿的尹仲燚沉著臉,明顯地失神。

  他敢說,絕對沒有人看過御天盟少主這副恍惚走神的模樣。賀辛亞開始覺得有趣,走到他面前,雙手擱在牛仔褲頭上,彎下腰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

  「少爺,我拉鏈卡住了,你要不要幫我脫褲子?」

  尹仲燚幾乎是立即警戒地掀開眼,手一伸就握住他薄韌的腰身,往前一拉,賀辛亞整個人跌坐在他大腿上。

  兩人對視,沒有曖昧的火花,只有尖銳的試探。

  賀辛亞看見尹仲燚明顯地收斂起他不經意的失誤。這個孤傲倔強的男人,總是這樣緊繃著、防備著、刺探著周圍所有人,他不覺得辛苦,賀辛亞看得都累,淡聲地啟口:「我們根本就是在強迫自己做討厭的事。」

  尹仲燚看著他,給了一句讓他意外的回答。

  「我不覺得討厭。」

  「你臉上寫著你討厭我。」

  「我以為那是寫在你臉上。」

  「是啊!我們互相討厭,又要逼自己愛上對方,根本就像白癡。」

  尹仲燚放下他,自己跟著起身,表情也恢復平淡。

  「偶爾玩玩白癡遊戲才不無聊。」

  「每個客人都稱讚我技巧好,絕對不讓你無聊。」賀辛亞也冷淡的回答他。

  尹仲燚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離開前拋給他一句:

  「穿好衣服,我帶你出去吃飯。」

  這男人真是習慣了命令就不懂得什麼叫作商量。賀辛亞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那頭,忍不住朝緊閉的大門作鬼臉。

  尹仲燚並沒有離開,他立在門外,看著庭園的假山假水,沉澱自己莫名翻動的心緒。

  賀辛亞根本不知道這個房間外的小庭院對面就是尹仲燚的臥房。五年前特地加蓋的這間房間,本來只是要當作尹仲燚的書房,沒想到那個人卻喜歡這間書房,幾乎是半佔據了這間房。

  尹仲燚還記得他站在整面落地窗前綻放出滿足的笑,陽光下的白牙,晶瑩透亮得閃閃發光。

  「你看,陽光從這裡透進來,剛好打在書牆上,根本不用開燈,又舒服又環保。」

  他喜歡看書的時候喝咖啡,尹仲燚就在房間裡設置了一個小吧台,為他添購了全套的咖啡器材。

  他常常看書看到睡著,所以尹仲燚在落地窗前擺了一張高貴又舒適的躺椅。

  他待在這裡的時間比在任何地方還要長,所以尹仲燚乾脆再放一張床在這裡讓他睡。

  夏瑀天,明明是下雨天,他卻像春天的太陽一樣溫暖又天真。

  「怎麼會叫作雨天呢?你在的時候,從來沒下過雨。」

  那時候,尹仲燚對他的寵,簡直要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套句俗話,當時夏瑀天要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尹仲燚真的會不顧一切摘下來給他!

  五年是一段漫長的光陰,足以讓當年盛氣凌人的狂妄少年沉澱成一個孤傲無情的冷酷男人!失去他之後,尹仲燚再也沒真正地笑過了。

  賀辛亞第一次掀開垂落於地的窗簾,看見落地窗外原來是一片綠色的風景,日式風格的別緻庭園裡,尹仲燚漠然的背影暈著白煙,居然顯得那麼的滄桑寂寥。

  賀辛亞一點都不想探測他的隱私,對於尹仲燚這個人他也沒有興趣瞭解,只是不小心因他剛才落寞的失神吃了一驚。

  誰沒有過去?這世界不是只聽命於他的存在。賀辛亞看著他的背影十分悲傷,他這樣的眼神,在不死鳥裡面從不曾出現過,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此時自己是用什麼樣的眼神在看他。

  尹仲燚那種站在世界最遙遠的地方獨自呼吸的感受,為什麼他也可以這麼強烈地體會到?

  尹仲燚突然轉過頭,猝不及防地交會了他孤寂的雙眼。

  賀辛亞幾乎是同時心臟一縮,下意識就是把手放開,讓層層窗簾掩蓋了自己莫名的無措。

  背貼著窗,冷靜地調整了氣息,賀辛亞很快就恢復了沉著,看著門被打開,尹仲燚來到他面前。尹仲燚果然不再有任何脆弱的錯影,只有再熟悉不過的傲慢。

  賀辛亞穿得很簡單,敞開的衣領露出精緻的鎖骨線條,尹仲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總覺得他無時不刻流露出蓄意勾引自己的訊息。

  尹仲燚沒說什麼,轉身到衣櫥前拉了一條絲質圍巾,直接繞到他脖子上。

  「晚上天涼。」尹仲燚打圍巾的手法很利落,似乎是非常熟練。

  「謝謝少爺。」

  賀辛亞很乖巧地開口,卻得到他冷漠的回應:「如果不想真心說謝,不需要跟我裝模作樣。」

  賀辛亞不以為意地牽起一抹動人的笑,回道:「抱歉,這是職業病,我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尹仲燚淺淺一笑,「你總是能讓人心情變好。」

  「多謝少爺誇獎。」

  「我很期待你將如何讓我愛上你。」

  賀辛亞聳聳肩,微偏著頭,姣美的唇輕輕勾起一抹清淡的笑,竟讓他看起來像個純潔羞澀的少女。

  「這還需要戰術嗎?如果太刻意,就是少爺您說的虛情假意了吧!」

  尹仲燚揚著眉,算是同意他的說法。

  「或許我真要少爺教教我,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受?」

  看著他那張誘人犯罪的朱紅小嘴、燦著星光的媚惑雙眸,由賀辛亞嘴裡說出這樣的話,可信度低到讓尹仲燚想笑。

  「要你知道自己愛上我,可能太過於抽像。」

  賀辛亞眨著眼看他。

  「哪一天你發現你眼中只能看見我、沒有我在身邊就會非常痛苦、看見我多看別人一眼,你就會嫉妒到發狂,那麼遊戲就可以結束了。」

  「眼中只有你、一定要你陪在身邊、不允許你看別人?好,我記住了。」賀辛亞點著頭。

  「不是只有如此而已。」

  「少爺身經百戰,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吃虧。」

  雖然賀辛亞裝可愛的樣子確實是非常可愛,可這番話,尹仲燚還是覺得刺耳。

  「裝傻是女人的天賦,我發現你也擁有這種魅力。」尹仲燚的話,也總習慣帶著刺。

  賀辛亞不以為意,用眼神勾了他一眼,語氣冷了些,「就某方面來說,我是女人。」

  「這句話會讓你非常危險。」

  「我不介意你享用我的身體。」賀辛亞更直接,雙手一搭直接環上他的頸子,坦蕩蕩地挑逗。

  尹仲燚看著他,映入眼裡的那雙眼水水亮亮的,長長的睫毛往上彎成一個勾人的弧度,賀辛亞的瞳孔不是那麼純黑,而是比咖啡還要淺一點的琥珀色,濛濛地像蓋著一層霧,使他的眼睛總讓人覺得迷濛生色,慵懶誘惑。

  尹仲燚似乎小看了這個少年所蘊藏的驚人魅力,他連說話的聲音都迷人,更別說那張紅潤的小嘴張合時跟著帶起風情萬種的眼神。

  「可惜……」尹仲燚按住賀辛亞小巧的下巴。他的下巴很精緻,好像不小心一用力就可以捏碎。尹仲燚卻喜歡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整個往上抬,可以更清晰地看見那雙時時似暈著醉意的漂亮眼睛。「我不跟不愛的人做愛。」

  尹仲燚放開手,看見賀辛亞尖削的下顎上明顯地映出指紅,有點刺眼,刺得他心頭怪怪的。

  賀辛亞,一個簡直不像個男人的男孩,吹彈得破的雪白肌膚、絕艷波動的秋水媚眼,他甚至比尹仲燚見過的女人都要來得楚楚動人。

  尹伸燚一點都不喜歡這麼柔弱的男人,可是賀辛亞……他無法討厭……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49

  第四章

  御天盟的觸角跨足政商金融各行各業,幾乎在黑白兩道上呼風喚雨。尹老雖宣佈退休,但人在大陸定居的他依然實攬大權,在道上擁有堅不可摧的龍頭地位。而御天盟另一名大少爺、尹仲燚同父異母的大哥尹仲漓,則長年移居美國。

  尹仲漓的個性跟尹仲燚南轅北轍,他對於繼承御天盟沒有興趣,即使身為長子,卻選擇遠赴美國專攻法律。在美國他是個成功的律師,他的專業也更加穩固御天盟在道上的地位。

  御天盟之所以強大而神秘、擁有跨國不可動搖的地位,身為國際律師的尹仲漓,以及坐鎮國內總壇的尹仲燚,是最為強大的兩大巨柱。

  坐落在高級地段的五星級飯店,頂樓餐廳是政商名流最喜愛光顧的名店,可鮮少人知這飯店也隸屬御天盟的資產。

  尹仲燚帶賀辛亞到這裡用餐,威凜不可侵犯的氣質讓他在公眾場合時更能突顯不凡的氣勢。

  賀辛亞也落落大方,一踏進飯店就啟口:「早跟我說要到飯店吃飯,我會穿得正式些。」

  尹仲燚撇過頭看了他一眼,牛仔褲搭配了純白色的深V翻領襯衫,簡單輕便,俊美中隱不住他動人的魅力,尹仲燚牽起一笑,「你這樣很美。」

  「謝謝少爺的讚美。」可賀辛亞臉上的表情接著說:我還真不習慣呢!

  賀辛亞跟在尹仲燚身後,後頭還緊跟著四名保鏢隨侍。不過就是吃個飯,搞這麼大陣仗是要去談判嗎?

  電梯門一開,餐廳經理就迎了上來,恭敬哈腰道:「少爺,包廂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尹仲燚微揚手,淡道:「今晚不坐包廂,給我一個靠窗的角落便可。」

  經理馬上交代下去,隨即領著尹仲燚眾人來到餐廳視野最好的一處轉角,琉璃鑲製的典雅屏風巧妙地區隔了走道與鄰座,窗外斑斕的城市夜景盡覽眼底,四名保鏢也能坐在後方鄰桌,安全無虞。

  賀辛亞看著窗外,夜色很美,但他的表情清清淡淡,絲毫看不出情緒。習慣了夜生活,對於這樣虛幻的耀眼,他並不覺得特別美麗。

  「你是第一個來這裡卻不讚美這裡景色的人。」尹仲燚接過隨侍給他的雪茄,然後示意對方可以就坐。

  賀辛亞望著窗外,輕聲回道:「你怎知我是第一次來?」

  「我差點忘了你是不死鳥的紅牌,一定不少人帶你上高級餐館。」

  賀辛亞把目光移回他臉上,煙霧瀰漫著彼此,透過層層煙嵐,他們在對方眼中只看見模糊的自己,對映著白霧中跳躍的光芒。

  「所有城市的夜景都美,但那只是一種掩飾。」賀辛亞並不動怒,聲色平淡地說。

  「總要給人們一些視覺上的安慰。」尹仲燚看著他,薄霧散去,賀辛亞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眼中銳利的光燦,「例如你的存在。」

  賀辛亞突然覺得,尹仲燚說自己時時都在誘惑他,其實他不也是?有意無意地,對自己釋放電力,對自己投以強烈的注視。

  他們都擁有美好誘人的外貌,也同樣有別於常人的氣質。這樣的愛情賭注說是賭氣,但其實他們都很清楚,如果對方沒有一點點吸引自己挑戰自我的魅力存在,他們根本不必浪費時間在對方身上。

  「原來少爺嘴巴這麼甜。」賀辛亞也不吝嗇地回給他一個勾人的微笑。

  尹仲燚可以感覺到,從他們一踏入餐廳,四面八方投注到他們身上的驚艷目光,到現在都沒移開。

  侍者送來餐前酒,尹仲燚端起酒杯,敬他。

  「敬我們的和平相處。」

  這句話,真是諷刺得讓賀辛亞想笑。他優雅地端起酒,杯緣相碰,細聲鏗鏘的迴響,敲出了明爭暗鬥的火花。

  和平相處就像這美麗的夜景,掩蓋了白日醜陋的假象。

  尹仲燚是唯我獨尊的王,戰局由他定,戰術隨他意,他高興就開始,不高興隨時都可以喊停,賀辛亞卻沒有選擇的權利。

  賀辛亞啜了一口甜酒,露出滿意的微笑。他簡直像在享受這樣的虛華,就像他在不死鳥稱職又溫婉地奉獻他的美麗,互索所需,公平得很。

  可他知道,在尹仲燚面前不會有「公平」這回事。他專制獨裁、任性霸道,他甚至連菜單都沒給賀辛亞看,直接幫他決定他的食衣住行吃喝拉撒睡。

  跟他來硬的只是自討沒趣,賀辛亞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就悠哉地喝酒,悠哉地瀏覽窗外美景,悠哉而且很有禮貌地跟他聊天,然後在侍者送來香味撲鼻的頂級牛排時,用他比夜景還要燦亮的星眸搭配似酒嬌柔的嗓音對他說:「我不吃紅肉。」

  尹仲燚看他一眼,沒有二話,直接請侍者撤下美食,然後盯著他那雙此時閃著一些無辜的眼睛說:「吃魚?」

  「我對海鮮過敏。」

  「雞肉?」

  「其實我吃素。」賀辛亞彎著眼睛笑著說。

  尹仲燚似是冷哼了聲,「難怪你不長肉。」

  「你直接問我愛吃什麼不是比較快?」賀辛亞用撒嬌的口吻戲弄他的專橫不體貼。

  尹仲燚也不囉嗦,「你愛吃什麼?」

  「我愛吃甜食。」

  「這裡的甜品絕對讓你滿意。」

  「我很期待。」賀辛亞漾著笑。其實,尹仲燚如果不要一直板著臉冷著音調,他還不算太難相處嘛。「我最喜歡吃到好吃的甜食了,會讓人什麼煩惱都忘記。」賀辛亞邊說邊偷尹仲燚盤子上的一節小玉米筍送進嘴裡咀嚼。

  尹仲燚俊凜的臉維持著柔和線條看著他。賀辛亞說話時表情豐富,如果他那張誘人的小嘴不要吐出刻薄的冷嘲惹諷,他真是個讓人心情愉快的有趣小傢伙。

  「我以後要開一家溫馨的小店,請最厲害的甜品師傅來做點心,我就在吧台裡面煮咖啡。」

  「你若真開了店,御天盟負責所有的安全。」

  「這麼好?」賀辛亞眼睛亮了亮。

  「小事。」

  「那我要更努力賺錢了。」

  今晚的和平飯局,似乎有好的開始。氣氛一直維持在一個微妙的情境中,像夢幻的草原流轉著清新的花香,可叢林裡的不知處,卻始終蟄伏著危障的猛獸伺機而動。

  沒有期限的終點,隨時都可能瓦解。暫時放下針鋒相對,反而讓他們有些珍惜此時難得的輕鬆愉快。桌上的紅酒已經是第二瓶,兩人都沒有醉意。

  「你酒量不差。」

  「不是不差。」賀辛亞回道:「是喝不醉。」

  「看來我找到一個好酒伴。」

  「有時候我想喝醉。」

  尹仲燚淺淺一笑,回了一句讓賀辛亞瞬間微愣的話。

  「我經常想醉。」

  這種話,不像是從尹仲燚的嘴裡說出來的。

  「想醉卻醉不了的感受,比真醉了還痛苦。」賀辛亞感同身受似的說。

  尹仲燚給他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有時侯你說話,像個大人。」

  賀辛亞幾乎翻白眼,「我是大人。」

  「十九歲,還是個孩子。」

  「我快二十了,你送什麼禮物給我?」

  「只要你開口。」

  「我只要武爺活著。」

  料準他會這麼說似的,尹仲燚的眼神冷了下來,淡淡回道:「由我作主,由不得你干涉。」

  「所以我只能努力愛上你了啊。」賀辛亞說得好像多委屈似的,然後逕自喝酒。他無意破壞今晚和諧的氣氛,他這口吻,也鬆懈下尹仲燚微微緊繃的肌肉。

  「什麼時候?」尹仲燚問他。

  「什麼什麼時候?」

  「二十歲。」

  「我不記得了。」

  這也能不記得?尹仲燚的表情如是說。

  「在不死鳥,我每天都像在過生日。」

  「你想回去?」

  「沒特別想,也沒不想。我從來沒休過假,這是第一次。」

  「你只要不招惹我,我會讓你有一個難忘的假期。」

  「我很難不招惹你喔,我可是要你愛上我呢。」賀辛亞勾起一抹噯昧的微笑,眼波蕩漾得非常動人。

  賀辛亞擁有可怕的煽動力,足以讓一個正常的男人理智斷線。尹仲燚當然是個正常男人,他正面承接了這股媚惑攻擊,若不是夠冷夠穩夠鎮定,他相信眼前這個暈著醉人秋眸的美少年,絕對有一抹眼神就能夠撂倒一個男人的迷魅力量。

  分心,是獵人的致命傷!賀辛亞隨意的一道眼神,已經讓他卸下了向來的警戒狀態。

  各界名人經常無預警地到這裡用餐,尹仲燚從來不會在公共場合鬆懈,可這一頓晚餐,他竟然無暇以敏銳的餘光去探測周圍的變化。

  直到四名保鏢中的兩名先站了起來,他的冷肅瞬間才籠罩全身。

  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走了過來,正對著尹仲燚,臉上堆滿了假意的和善微笑。

  熟悉到世界毀滅都不會忘記的臉孔,這時已經佇立在前,用禮貌甚至謙卑的口吻朝他寒暄:「尹二少,好久不見。」

  尹仲燚沒有起身,沒有熱度的眼神掃過保鏢一眼,示意他們落座,然後朝男人輕點個頭,算是回應他的禮貌。

  氣氛頓時緊繃,賀辛亞強烈感受到了。雖然他不知道此時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是誰,但他知道那絕對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才會讓尹仲燚出現今晚第一個不耐的眼神。

  「我很驚訝會在這裡看見你。」男人對尹仲燚的冷漠似乎不以為意,逕自又說。他眼角瞥見尹仲燚對面正坐著一名背對自己的男子,眼中的鄙夷完全無法掩飾。

  「這是餐廳。」尹仲燚語氣不慍不火,像在跟空氣說話,連看都懶得看對方一眼。

  對座的賀辛亞乾脆托起腮,饒富興味地直盯著他冷然的臉看,用眼睛告訴他:你不如說,難道老子我不能來吃飯嗎?

  「是,這裡非常有名,他……一回國就說要來這兒吃飯。」

  尹仲燚臉色變了。賀辛亞眨著眼,像是發現大驚奇似的看見尹仲燚臉色變了,就在那個不識趣的男人說完這句話之後,尹仲燚終於把眼光投給他。

  那眼神,比刀劍還要銳利,眼睫微掀的剎那,就像射出無形劍氣般直接把對方捅成馬蜂窩。

  但尹仲燚一句話都沒回,賀辛亞幾乎要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了,他沉著壓抑的功力果真是超乎常人。

  男人的口氣也變了,不再如方纔的彬彬有禮,彷彿此時的尖酸刻薄,才是他原本的面目。

  「能夠跟尹二少巧遇真是幸運,我還在想這次回國該怎麼與你聯絡呢。後天晚上在東方飯店宴會廳有酒會,我非常希望你能出席。」他掏出一張邀請函,尹仲燚的保鏢直接接過,尹仲燚仍是不動如山,沉默以對。

  儘管如此,對方的獨角戲依然唱得起勁。

  「當然,他也會去,不過你放心,他看不見你,也不記得你。尹二少如果能賞光,將使這場酒會蓬畢生輝。」

  賀辛亞開始理解後頭這個人為什麼會討人厭了,用嬌情的語氣說著不誠懇的邀請,連他聽了都覺得不舒服。

  「這五年,你倒是學會官腔了。」尹仲燚終於有回應了,他優雅地喝酒。

  男人冷笑,態度低調,神情卻十分高傲。

  「拜你所踢,學到不少。」

  「酒會我會考慮。」

  「那我先謝謝了。」

  「不必客套。」

  「是嗎?那麼……他就在那邊,你想跟他見面嗎?」男人的眼神像蛇,狡獪中夾著掩飾不了的憎恨,顯然站在尹仲燚面前已經讓他壓抑到了極限。

  尹仲燚冷冷的眼透過清澈的酒杯,在搖晃的暗紅色液體中模糊地暈出遙遠的對桌前那抹虛渺的身影。

  那人的身形始終沒變,那人的氣質依然和煦無害。乾乾淨淨地坐在那裡,素靜的臉上在這夜裡的餐廳很不協調地戴著深色墨鏡,入了尹仲燚的眼,是錐入心坎裡的劇痛。

  沒有人看見尹仲燚漠然的表情下已經燃燒的憤怒,但他眼中陰冷的火苗,此時全映入賀辛亞的眼中。

  「多此一舉。」尹仲燚冷淡地回道。

  太冷淡所以顯得太無情,讓男人一時氣怒,差點抑制不了洶湧的怒意而緊握拳頭,可馬上他就調整了呼吸,強逼自己鎮定下翻騰的情緒。

  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跟尹仲燚翻臉是非常愚蠢的,所以男人深吸了幾口氣,悻悻然地丟下一句:「後天見。」

  怕是再見到尹仲燚冷酷的眼神就會爆發一樣,男人馬上轉身離開,這一轉,終於讓他跟同時側過臉的賀辛亞打上照面。

  像夜幕瞬間炸開一朵燦爛的煙火,注入眼裡卻打從心底不由自主發出讚歎。

  美麗的少年眼睛勾著騷惑人心的水波,一流入對方眼裡,就被浸淫得飄忽游離。

  少年誘惑的注視,讓男人馬上感受到背脊一陣刺,他不用猜想也知道那道利刺般的威脅是來自尹仲燚的眼,所以他挺起了驕傲的腰桿,踏出的步伐堅定有力,是踏入戰場般的視死如歸。

  尹仲燚的眼睛裡狂捲著紛飛暴雪,渾身透著犀冷凍徹的寒意。他看見男人回到遠處的座位,看見那個戴著墨鏡的男子對他露出了微笑,那笑,一如過去拂開陰霾、乍見天光般的溫暖。

  夏瑀天,怎麼會是下雨天呢?有他在的時候,從來不會下雨。

  可就在此時,窗外傳來雨水敲打玻璃的聲響。下雨了,入秋的夜,黯淡的雨,把燦爛的夜景澆熄了。

  夏瑀天,他其實不叫夏瑀天,他真正的名字叫向天瑀。他在的時候天就會下雨,雨水似潮般向他洶湧而來,狠狠地將他淹沒在不堪回首的洪流裡面。

  賀辛亞斜靠在躺椅上,手上的書已經看完三分之二,矮桌上的酒杯也空了好久。外面的雨還在下著,他的心情也持續悶著。

  他才剛覺得留在這裡度假也沒什麼壞處時,偏偏就有人破壞了這脆弱的美好。自從那晚離開飯店之後,尹仲燚就像之前一樣消失了。賀辛亞百般無聊,他想去看武爺,但保鏢說沒有少爺允許不能帶他去。

  於是他只好找事情打發時間。他在房間裡的吧台調酒,調好了就端出去請保鏢大哥們品嚐;他也泡了一手好咖啡,他甚至能燒一桌好菜,所以有時他會去廚房跟尹仲燚的御廚大叔一起下廚。

  說是度假,不如說他根本是讓尹仲燚包養;而說是軟禁,其實尹仲燚也並沒有完全限制他的行動。短短兩天,他倒是跟裡裡外外的兄弟都處得和平融洽,甚至相當得他們喜愛。

  不死鳥的小王子嘛!艷名遠播,人美嘴甜,重點是很貴!能這樣每天看他看免錢的,又能免費喝到他親手調的酒,誰不為他傾倒?

  而賀辛亞還在默默轉著心思。那個不速之客是誰?今晚的酒會會不會根本是一場鴻門宴?為什麼尹仲燚那麼討厭那個人?最奇怪的是……自己管那麼多幹嘛?

  賀辛亞丟下書,望向窗外窸窣的雨,這雨……已經下了兩天了啊。

  他跟自己說,大概是從沒像這樣輕鬆度日,不用每天把自己裝扮得精神奕奕,所以他反而顯得有些不能適應。

  太閒散了,賀辛亞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這樣下去不好,他會淡去對尹仲燚的厭惡,會鬆懈救武爺的堅定。

  尹仲燚太神秘了,謎樣的人都有一股強烈誘人遐想的氣質,譬如賀辛亞自己也是。這樣的人身上都有一道牆,穿不透跨越不了,想靠近就會碰撞成傷口,而尹仲燚的牆築得更高,所以更引人好奇。

  賀辛亞呆望著稀落的雨,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

  在不死鳥,他就經常覺得寂寞。當時有很多人陪他、很多人迷戀他,他可以用很多人的愛來包覆自己赤裸裸的孤單,但現在,這些人都不見了,這些愛也都遠離了,當只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又被這徹底的孤獨狠狠地包圍了,無處可藏,根本躲不了。

  今晚似乎比任何時候的夜都要來得深,是因為下著雨的關係吧?這個時候,賀辛亞突然非常想念起不死鳥來了。

  房門被打開了,賀辛亞緩緩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兩天不見蹤影的尹仲燚。

  依然漠如冰霜的臉色,雨濕的水珠正從他剛毅的下巴滴落,他一襲深色西裝,扯開的領帶垂在胸前,襯衫也幾乎全解,結實的胸膛半掩。

  他看起來像在生氣,眼神卻冰冷無波沒有任何激昂的情緒,可賀辛亞清楚地看見,壓抑在平靜海面下的暗潮洶湧,才是最可怕的危險。

  甩上門之後他直接跨步到賀辛亞面前,幾近粗蠻地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了起來,賀辛亞瞬間被他濃烈的酒氣包圍,下一秒就被蠻橫地奪去了順暢的呼吸。

  專橫霸道不留餘地的吻,壓迫在賀辛亞軟嫩的嘴唇上,脆弱的微血管被撕咬,就連他的血也是催情的甜味。

  尹仲燚放開他,看見賀辛亞始終睜著眼看著自己,渲染在唇片上的血花醒目得像綻放冶艷的紅罌粟。

  他的冷靜、他的媚惑、他的勇敢、他的尖銳,在在都讓尹仲燚不耐地發狂。

  「不高興大可以推開我。」

  「我沒那麼大力氣。」

  「不問我為什麼強吻你?」

  「我有什麼資格問?」

  「即使是這樣也不反抗?」尹仲燚將賀辛亞扔在床上,脫掉自己的外套,扯下領帶,撕破賀辛亞單薄的上衣,居高臨下地瞪著他那張依然無畏無懼、冷眼看著自己的泱泱水眸。

  尹仲燚扣住他精巧的下巴,凜起眼更貼近他的眼睛。

  「你根本不是逆來順受的人,為什麼要裝得這麼楚楚可憐?」

  賀辛亞冷眼看他,冷靜地回道:「我只是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反抗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太聰明了,賀辛亞,這樣對你沒好處!」

  「你要我當個笨蛋的話,我也可以笨到讓你失去耐心。」

  「你一再挑釁我。」

  「你不也是?」

  尹仲燚狠狠地瞪他,呼吸濁重,空氣稀薄,賀辛亞身上散發出的清淡幽香,混著尹仲燚濃烈的酒氣,融合起來竟是引人瘋狂的迷魅勾引。

  「我要上你!」尹仲燚壓著聲音,狠的像切割他的肉體。

  「你不是說不跟不愛的人做愛?」賀辛亞冷冽的眼中開始有了怒火,他可以肯定一定是今晚的酒會讓尹仲燚心情爆裂到極點,壓抑到現在,才會一回來就宣洩在自己身上。

  尹仲燚從口袋裡抓出一疊鈔票直接撒在他身上,惡狠狠地低吼:「我買你!這跟愛不愛沒有任何關係!」

  這個舉動完全激怒了賀辛亞!他的眼睛怒然瞠開,憤然揚起手來,卻立刻被尹仲燚扣住手腕。

  「你以為你還能甩我第二個耳光?」

  粗喘的氣息,噴斥著濃烈的酒精。他不是說他喝不醉?為什麼此時的他卻被酒精瘋狂地麻醉?

  賀辛亞燃火的眼中,看見的是完全陌生的尹仲燚。

  「放開我!」賀辛亞開始拳打腳踢。

  「我給你錢,你不是只要把腿張開就好?你真以為自己那麼高尚?不死鳥的恩客是怎麼對你的?元靖武呢?他怎麼上你的?你是怎麼誘惑他的?做給我看!做給我看啊!」尹仲燚發狂般地怒吼,眼睛裡滿是暴怒的血絲。

  「你瘋了!」賀辛亞使勁掙扎,燒紅的眼眶滾出了淚。他不怕,他只是氣壞了!氣這個人怎麼可以無理取鬧到這種地步?氣這個人怎麼可以踐踏他人到如此殘忍?他用力地踢踹、大聲地哭叫:「你是瘋子!沒有人像你一樣侮辱過我!」

  「侮辱?我只是要你現出原形!」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賀辛亞哭喊著。

  「很好,我就要你討厭我。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在跟誰作戲?告訴你,真正的虛情假意我看透了!真要演戲,你演不過他!」

  賀辛亞掙開尹仲燚的手勁,狠狠地朝他手臂咬下去。尹仲燚反手拽住他的雙肩,使勁往旁一甩,賀辛亞整個人滾落下床,碰地一聲,他的額頭撞上床頭櫃的一角,當場血流如注。

  那碰然一響的瞬間,似乎讓尹仲燚回到了現實。

  尹仲燚愕然地清醒過來,重重喘息,瞠瞪著眼,看著細白的手捂在額上、倒地不起的賀辛亞,滿臉滿手都是血染的紅。

  怎麼了?尹仲燚問自己。他的沉穩、他的冷靜,他五年來嚴苛地把自己訓練成麻木冷漠的冷血動物,這個時候他是怎麼了?

  他只是想來看看賀辛亞,他只是想紓解一下今晚勒窒的呼吸,怎麼會突然失控?怎麼會崩潰瓦解?怎麼了!

  尹仲燚緩緩下了床,輕輕地扶起他顫抖的身體,看見他的眼淚跟他的血一樣洶湧。

  「不要碰我!」賀辛亞踢開他,捧著腦袋大喊。

  尹仲燚卻只是看著他,沉重而沉痛地看著他,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表情看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尹仲燚抓著床單壓在賀辛亞額頭止血,自己則緊鎖著眉,臉色跟他一樣蒼白。他想叫他別哭,他想問他疼不疼,可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這輩子從沒說過道歉的話,他根本連「對不起」這三個字都不會說。

  賀辛亞使勁扯下床單,血襯著慘白的臉,混雜著鮮艷的紅和清澈的淚,他的樣子慘不卒睹,卻散著令人心悸的淒厲絕艷。

  「你是個騙子。」顫著唇片,賀辛亞啞聲控訴:「你喝得醉,你想強暴我,你羞辱我!你確實很沒品……你根本是個大騙子!」賀辛亞撐著撞傷他的矮櫃搖搖晃晃起身,渾身顫抖得像窗外雨飄的落葉。「你破壞了遊戲規則,我不跟你賭了,也不會跟你認輸,因為你是個騙子!」賀辛亞忿忿怒吼,踉蹌轉身就要逃開這個令他窒息的房間,卻在腳步移動瞬間天旋地轉,霎時眼前一黑,整個身子便往後倒下。

  尹仲燚接住他軟倒的身體,擰眉看著他緊閉的雙眼依然滲出的眼淚,看著他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臉頰淌落。一串串蜿蜒的血淚,像一根根尖銳的利刺,直狠狠地往他心臟戳。

  那時候的夏瑀天,也是這樣血如泉湧淚流滿面地倒在他懷裡,只是那時候憤恨的是自己,道歉的卻是夏瑀天。

  為什麼當時撕心裂肺的劇痛,在遺失了五年後的現在,當賀辛亞流血的那一刻,他又能強烈地感受到心臟瞬間的衰竭無力?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49

  第五章

  頭痛,眼睛痛,全身都在痛。賀辛亞緩緩睜開眼,忍不住痛得呻吟。

  「小辛……」

  模糊的影像映入眼裡,逐漸清晰之後,賀辛亞才看見元靖武焦憂的臉。

  「武……爺?」賀辛亞有點迷糊,為什麼武爺會在這裡?自己又是在哪裡?

  「你沒事了,醫生說不會留下疤痕,只要結痂的時候你不去抓就好。」元靖武溫柔地撫摸他的額頭。

  「這是哪裡?」

  「我住的地方。」

  「你……」賀辛亞滿臉問號。

  「少爺讓我到大陸去,到老爺身邊服侍……沒有他的允許,永遠都不能回來。」元靖武柔聲跟他解釋,一手仍眷戀地撫著他額前的柔髮。「等會兒,我就送你回去。」

  回去?賀辛亞愣愣地看著他,「回去哪?」

  「不死鳥,或是你住的地方。」

  意思就是……結束了,遊戲結束了!

  尹仲燚讓他回到他原來的世界,就像他將元靖武驅逐出這個城市一樣,從此各不相干。

  不知怎地!賀辛亞胸口一股怒氣憤然噴燒,他蹙起了眉,重重地喘氣,眉頭一擰緊,拉扯到傷口,讓他痛苦地緊閉上眼。

  「你還好嗎?小辛,還痛嗎?」

  痛!非常痛!全身上下裡裡外外都痛!賀辛亞紅了眼眶,開始掉眼淚。他一哭,元靖武就慌了手腳。

  「唉,你……你哪裡疼?快跟我說……」

  「你不用管我了。」賀辛亞抽噎著,「我沒事,我本來就愛哭。」

  「小辛……」元靖武滿是歉意地看著他,「對不起,小辛……」

  「不關你的事。」

  賀辛亞閉著眼,讓眼淚任性地流。他的淚腺一向很發達,有時他甚至會放空讓淚水恣意奔流。男人都會介意流淚,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反而是一種盡情釋放的宣洩。

  「你不原諒我,我離不開……」元靖武懺悔著。

  賀辛亞半睜開眼看著他,眉頭還是不悅地靠蹙攏著。

  「我又沒生你的氣,哪來的原不原諒?」

  「是我害你……」

  「是我自己撞傷的。」

  「小辛……」在賀辛亞又要閉上眼之前,元靖武柔聲喚他:「你……不要恨少爺。」

  賀辛亞不說話。他其實很難恨一個人,就連遺棄了自己的雙親,他都沒想過要去憎恨,所以他對尹仲燚吼出討厭他的話,大概已經是他這輩子最重的審判了。

  他真的討厭尹仲燚嗎?其實他不討厭,賀辛亞心裡很清楚,他一點都不討厭他!即使尹仲燚處罰武爺,即使他言詞羞辱了自己,甚至讓他撞傷了頭,他都沒辦法狠下心討厭他。

  賀辛亞反而同情他,同情尹仲燚是一個沒有血淚、沒有安全感、也沒有任何親密好友陪伴的,一個徹底孤獨的人!

  他感覺得到,尹仲燚他……比自己還孤獨……

  「那你告訴我,尹仲燚口中說的那個會演戲的人是誰?是不是過去曾有一個人,能夠讓他的冷靜完全破功?你老實告訴我,也許我就不繼續討厭他。」

  只有透過別人的口,才可能挖出尹仲燚一點點的隱私。賀辛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知道他的過去,可能是尹仲燚看輕了他、可能是尹仲燚的話重重傷害到他,所以他想瞭解,他想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讓他不近人情、變得如此瘋狂?

  元靖武有點為難,但是他無法拒絕賀辛亞任何的要求。

  「那是五年前的事。那時候少爺很年輕,老爺剛把御天盟大權移交給他,因為老爺打算移居到大陸去,加上少爺唯一親近的大哥人在美國,所以那時候的少爺,其實過得很辛苦。」

  賀辛亞默然無語。五年前,離他太遙遠了。五年前自己才幾歲?十四歲的慘綠少年期,但要論辛苦,他絕對比尹仲燚還淒慘。

  「那時,能夠跟御天盟抗衡的勢力叫作楚幫。楚幫掌控著建築業的地產大權,勾結政客,賺取黑錢,但御天盟勢力比楚幫更強大,也不屑行非法勾當,所以成為楚幫最大的絆腳石。

  「楚幫的老頭子因病過世,新領導人是他的義子楚冠奇。楚冠奇一直以來,就把少爺當成是自己最大的對手。當上楚幫主子之後,楚冠奇更是一心想撂倒少爺。

  「楚冠奇終於等到機會,就是老爺到大陸去了。當時接棒的少爺太年輕,他……愛上了一個男孩。」

  賀辛亞很認真地聽著。他其實心緒沒什麼太大起伏,就當作是在聽元靖武說一個故事,而他很好奇這個故事能不能深深打動他。

  「他叫作夏瑀天,可那不是他本名,後來才知道他叫向天瑀。少爺非常寵愛他,愛到幾乎荒廢了組織裡所有的正事,一切都以向天瑀的需求為第一。」

  「向天瑀那時還是室內設計的學生,少爺讓他設計他的書房,還規劃了庭院,後來向天瑀幾乎住進了那裡。」

  那裡,就是尹仲燚讓自己睡的那間房吧!所以那一晚,他才會在不經意掀開窗簾時,看見尹仲燚荒涼的背影,明明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卻散發出格格不入的、徹底絕望的孤獨感。

  「組織裡的長老都反對他和向天瑀的交往,因為向天瑀來歷不明。少爺那時……真的是太年輕了。」

  元靖武一直強調那時的尹仲燚太年輕,彷彿在為他年少輕狂所踏錯的步伐辯解。

  因為年輕,所以犯了錯是可以原諒的,可以被通融的,好讓現在尹仲燚所有的作為有一個合理的台階可以下。

  賀辛亞面無表情,像個孩子似地安靜聽故事,雖然元靖武實在是個不太會說故事的人,可是他已經開始覺得悲傷。

  「後來證明向天瑀是個臥底,他是楚冠奇派來的,目的就是來引誘少爺,因為他要找出少爺的弱點,他要少爺敗在他手下。」

  「其實他差一點成功了!少爺確實深愛著向天瑀,只是當他知道向天瑀只是在做戲的時候,他清醒得非常快,少爺他……幾乎是瞬間就從對他的迷戀當中抽離。

  「少爺動用了御天盟的勢力,殲滅了楚幫的非法組織。楚冠奇以為少爺會殺了向天瑀,沒想到……少爺沒有殺他,少爺他……親手毀了他的雙眼。」

  聽到這裡,賀辛亞終於有了反應。他不由自主顫抖起來,腦中乍現的是尹仲燚發狂地對自己怒吼的畫面。

  「向天瑀受到太大刺激,聽說失去雙眼之後,也跟著失去記憶。楚幫瓦解之後,楚冠奇逃出國,帶著失明的向天瑀逃走了。那件事情之後,少爺就變了,那時我已經是少爺的隨侍,我每天陪少爺喝酒,他從沒跟我訴過苦,我也從沒問過他,我只知道,少爺需要一個人陪他喝酒。」

  賀辛亞明白了。那個人回來了……在飯店遇到的那個討厭鬼就是楚冠奇,而戴著墨鏡與他一起出現在那裡用餐的男子就是向天瑀,尹仲燚曾經深愛過、而又背叛他的人……他明白了。

  背叛、憤怒、虛偽和痛苦,沉澱過這些悲愴的五年後,結痂的傷口原來還是不能痊癒,還是要再一次面對,所以才會失控,才會發瘋,才會不小心在他面前卸下了堅強的冷面。

  得愛得多濃烈才會恨得如此之深?尹仲燚殘虐的報復根本不是在懲罰向天瑀,而是更加橫狠的自我暴虐。

  所以賀辛亞明白了。

  那個人回來了……所以尹仲燚崩潰了。

  那個人回來了,所以自己被驅逐了!

  那個人回來了,所以……尹仲燚,還是愛著他的……

  賀辛亞從不覺得自己的人生過得無聊。打從他別無選擇地擁有這張美麗的臉孔、和人人稱羨天生麗質的好膚質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將來大概不會有太多順遂的道路可以走。

  漂亮的臉孔並沒有讓他的生命跟著美麗,只是憑添他人對他更多的遐想而已。

  一個禮拜後,額頭上已經看不見撕裂的傷口,賀辛亞又回到不死鳥俱樂部,這個可以說是他重生的地方。人人都以為這是個墮落荒唐的黑暗王國,只有他不以為然,甚至認為這裡充滿了救贖,至少,不死鳥真的讓他差點放棄的人生得到再一次生存的機會。

  所以,賀辛亞很感激讓他重生的不死鳥老闆!很少人親眼見過不死鳥的老闆,不禁讓人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打造出這個男歡天堂?

  不死鳥的老闆很神秘,幾乎跟御天盟一樣神秘。他很少出現在不死鳥,對於他的傳說也是繪聲繪影的,卻怎麼都沒能得個證實。

  而今天不死鳥的小王子回來了,張經理激動得痛哭流涕,一干少爺們也輪流跟他擁抱打氣。沒人知道他消失了這些天發生什麼事,回到不死鳥的賀辛亞,依然是魅力十足、艷光四射的小王子,一點都沒變。

  賀辛亞在凌晨三點回到他的住處。其實他應該要待到五點營業時間結束再離開,可是經理一直說他臉色難看,肯定是休太多假時差還沒調回來,所以趁今天非假日客人不算多的狀況下就提早讓他回家。

  他哪有氣色不好?他哪會有時差?他甚至覺得自己精神還不錯。

  賀辛亞走進房裡,開了燈,看著全身鏡中的自己。

  一樣白皙的臉……嚴格來說是慘白;一樣柔媚的眼……其實是有那麼一點無神;一樣削瘦又單薄的身子……他好像真的瘦了點,原來的褲子都鬆了,燙得筆挺的襯衫也垮了,頭髮也長了些,都忘了該去修剪了。整個人在鏡子中,真是憔悴得可以。

  所以他一伸手,又把燈關了,或許黑暗中,自己看起來會比較美麗,就像在不死鳥昏黃的燈光下,每個人見他都美得像藝術沙龍照一樣夢幻。

  室內一失去光亮,在床頭閃爍的訊號燈就顯得特別明顯。

  賀辛亞愣愣地望著閃著小燈的手機。那是他從尹仲燚那裡唯一帶回來的東西,因為尹仲燚把他原來的手機摔壞了,他承諾送他一支新的,那天帶他去飯店吃飯,這支全新款的行動電話就是禮物。

  賀辛亞把這支手機帶回來了,可是他連這支手機的號碼是多少都不知道。離開尹仲燚之後,他就把這支電話放在充電座上,從沒帶出去、更沒拿起來過,他甚至一回到不死鳥之後就馬上去辦了一支新手機。

  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只有尹仲燚,所以,現在閃著訊息燈志,意味著什麼?

  不知為何,賀辛亞居然心跳得有點急。

  拿起電話,上面的號碼是陌生的。

  尹仲燚把手機送給賀辛亞,卻從來沒打過電話給他,當然他也不會有尹仲燚的電話號碼,所以賀辛亞一直認為這個禮物很多餘,因為,尹仲燚根本不是個會勤於用電話聯絡的人。

  按出訊息,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

  「我要見你」

  賀辛亞幾乎可以想像他冷傲自負的表情。這個人到底懂不懂得說話的技巧?「要見你」跟「想見你」,感覺差了十萬八千里!就連傳個簡訊,他也要這般唯我獨尊!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賀辛亞在心臟急跳過後,完全無法抑制自己唇角上揚。

  於是他回了一句:

  「我很貴」

  傳出簡訊之後,賀辛亞居然無法放開電話,像個思春少男一樣,傻傻地直盯手機屏幕看。

  「叮」一聲,尹仲燚回訊了。

  「你的支票還在我口袋」

  賀辛亞噗嗤一笑,回他:

  「我喜歡現金」

  「就給你」

  給我什麼啊?賀辛亞笑出來,哼著氣回他:

  「不准用扔的」

  「雙手奉上」

  唷?大少爺轉性啦?賀辛亞倒要看看他的誠意。

  「我正想吃宵夜」

  「我在不死鳥門口」

  什麼?賀辛亞立刻回傳:

  「我回家了」

  「我去接你」

  賀辛亞愣了愣。他要見他,而且是馬上……這個任性妄為的大少爺,他到底想怎樣?

  賀辛亞還在發愣,手機鈴聲已經響起,打回他的失神。低頭看著,是那組和訊息一樣的號碼。

  「我去接你。」對方劈頭就說。

  賀辛亞聽見聲音的那頭有風聲,彷彿看見他人在戶外吹著秋夜蕭瑟的風。賀辛亞的心跳又開始加快,聲音也顯得柔軟,「我在第十一街口等你。」

  「我到了再打給你,你現在別出來。」尹仲燚說完,非常乾脆的切掉通話。

  賀辛亞愣愣地聽著斷線的聲音,一時還有點回不過神。他……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在擔心他嗎?

  不懂,不明白!賀辛亞從來不會這樣困惑,可是他對尹仲燚就是不懂,不明白。他不懂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即使相處過也無法滲透他冰封的內心。他不明白他到底是仁慈還是殘忍,還是純粹窮極無聊?

  他親手奪去自己深愛的人的雙眼,他原諒了武爺的企圖背離,他跟自己玩遊戲。

  這一切,賀辛亞都只有一個感覺——尹仲燚是個寂寞的王者,即使坐擁最大黑道勢力,他卻在感情這一環,徹底地孤單。

  所以賀辛亞一直無法真正討厭他。那好像是,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被他眼中那股冷冽的絕望吸引。

  別人看見的無情,賀辛亞感受到的卻是無助。

  或許尹仲燚和他一樣,總是一個人,從來沒有真正貼近自己靈魂的人相陪——尹仲燚或許曾經擁有過,但是那個人卻背叛了他。

  當賀辛亞發現自己可以穿透他眼中的孤獨時,他就好像跌入一個無底的黑洞,在漩渦中不斷迷惘,不斷掙扎。

  他理性告訴自己應該要厭惡尹仲燚,潛意識卻越往那道漩渦裡墜落,無法控制……

  尹仲燚沒有讓他等太久,就在他恍神的時候,電話就響了,他人已經到了。賀辛亞立即收拾紊亂的思緒,振了振精神。

  只不過是跟他見一面,根本沒什麼!

  賀辛亞有點小意外地看見尹仲燚騎著一台豪邁的重型機車,極度囂張地停在路口抽煙。

  尹仲燚穿得一身黑,黑髮也被風吹得凌亂。人高腿長的他隨性地倚坐在車身上,渾身散發著冰冷而狂野的危險氣息。

  不可否認,那真是一幅非常好看的畫面。帥氣,英挺,還帶了點梟雄式的滄桑。

  賀辛亞走近他,霓虹映亮的水眸燦著耀眼光芒,毫不吝惜地給他一個讚美。

  「你真帥。」

  尹仲燚轉過頭看他,煙霧在他臉龐散開,迷濛中顯露的那張臉,美麗得令人歎息。

  「我該說你很美來回報你嗎?」

  「勉強的讚美聽起來只會覺得虛偽。」賀辛亞聳聳肩,無所謂地說。

  「若是真心話?」

  「那倒是可以聽聽。」賀辛亞露出迷人的微笑。

  賀辛亞不只美,而且很媚!妖精似地,即使是毫無刻意流露的眼波,都像在勾人似地搔刮你的神經。

  尹仲燚扔掉煙蒂,伸出手,撥開賀辛亞垂落額前的劉海,看著平滑的額頭上已經成痂的傷痕。

  賀辛亞也看著他,但還是一副無關緊要的輕鬆泰然。

  「癢死了,我怕留下疤痕,死忍著不敢去抓。」

  尹仲燚的表情很微妙——其實他也沒變化什麼表情,只是眉宇輕輕擰了些,眼神微微暗了些,撫著賀辛亞額際的指腹,柔了些。

  他什麼也沒說,輕輕地將手指穿過賀辛亞柔軟的髮梢,捧著他的腦袋向自己靠攏,然後俯下頭,在他白皙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一個,賀辛亞也不知道什麼意義的吻。

  但是他還是選擇閉上眼睛去享受這感覺,嗅著他帶有煙草味的氣息,和額上微涼的唇片,因為這樣的氣氛,真是難得的和平而寧靜。

  然後,尹仲燚將賀辛亞拉上後座,把他的手緊扣在自己腰間。他們甚至連安全帽都沒戴,尹仲燚就已經催動引擎,機車長嘯而去。

  「你要去哪裡?」尹仲燚騎得很快,賀辛亞懷疑他根本就是用飆車來閃躲警察。他得用力抱緊他、整個人緊貼在他背上,大聲的吼著。

  尹仲燚微偏過頭,反問:「你想吃宵夜嗎?」

  「其實不想。」

  「那就抓緊。」

  「喔……」

  所以,其實他也沒有目的地吧?就這麼沒有方向地沖,沒有目標地闖,亡命天涯似地,把這陰沉的世界全部都拋在腦後,寬闊的馬路上只剩下他們緊緊擁抱的身影。

  尹仲燚的重機停在一處無人的海邊,夜很黑,風很大,浪很吵,氣溫很冰冷。

  尹仲燚買了一手啤酒,把自己的黑夾克罩在賀辛亞身上,兩個人並肩坐著,看著遠方根本看不見的海天一線,尋找渺小的船隻來劃分海面與夜空的痕跡。

  賀辛亞喝酒,尹仲燚抽煙,兩人都沉默著,可氣氛很平靜。

  尹仲燚也開了一罐啤酒,仰頭喝了一大口,開口說了來海邊的第一句話,語氣輕得幾乎快被浪聲蓋過。

  「我不想當尹仲燚。」。

  賀辛亞轉過頭看著尹仲燚俊毅的側臉,他的眼睛微瞇,可能是風有點大。賀辛亞突然笑了起來,引來尹仲燚的注視。

  賀辛亞一口氣把手中的啤酒喝光,豪邁地打了個嗝,然後用力把酒罐捏扁、扔到腳邊之後,抓起腳邊細沙,笑道:「那我也不當賀辛亞。」賀辛亞別過頭,眼睛裡還漾著笑意。他舉起手,讓手中的沙礫在彼此眼中撒落,然後拍拍手,仰起下巴對他說:「我叫小沙。」

  尹仲燚似乎是勾起一抹淺笑,風一吹,唇角的線條若有似無。他啜了一口酒,回他,「我是阿海。」

  「阿……噗!」賀辛亞笑出來,「阿海!真好!再給我一罐啤酒。」

  尹仲燚扔了一罐給他。賀辛亞拉開易開罐,大口大口地喝,一邊喝一邊笑。

  「你口渴?」

  「啊!差點忘記我酒量很差。」賀辛亞用手背抹抹嘴,瞅著他,「阿海酒量好不好?」

  「不好!」

  「那萬一我們都醉了怎麼辦?」

  「就在這裡睡覺。」

  「會凍死。」

  「你怕冷?」

  「一點都不怕!」賀辛亞噘起了嘴,肩膀一抖,把尹仲燚的黑夾克給抖落到地上去,用眼角斜睨他,挑著眉說:「不要看小沙小小一隻,其實我壯得跟牛一樣。」

  賀辛亞這回清楚看見,尹仲燚那唇邊勾揚的線條,彎出一抹非常明顯的弧度。他從沒看過尹仲燚這樣的笑容,不帶嘲諷地、不是假意地,真正地想笑所以笑。

  因為他現在不是尹仲燚,是阿海……

  「但是阿海怕冷。」尹仲燚把夾克撿起來,披在自己頭頂上,大手一伸環住賀辛亞的肩,把他整個身子圈在自己臂彎裡,一起在外套下取暖。

  「阿海真是個溫柔的人。」賀辛亞直接把腦袋靠在他肩上,舒服的倚著。

  「大家都這麼說。」

  這句話又讓賀辛亞笑出聲。

  「阿海今天心情不好喔?」

  「我……」略一停頓,尹仲燚淡笑一聲,續道:「我心情很好,不過,我一個兄弟心情不好。」

  「是喔?你想幫他嗎?」

  「嗯,我想幫他,我想讓他開心點……」

  「他為什麼不開心?失戀了嗎?」

  「比失戀還慘。」

  「這種小事交給我,我可是情場戰將!打遍天下無敵手,人稱沙沙殿下。」

  他又成功讓尹仲燚笑了,而且這次他大笑,笑得讓賀辛亞第一次發現他彎彎的眼角原來很可愛。

  「沙沙殿下要傳授必殺絕技給我好兄弟囉?」

  「當然!沙沙殿下菊花寶典不敗秘籍從不外傳,念在你是我好朋友份上,我破例幫你。說來聽聽,我才知道要用哪一招!」

  「原來,我只是你好朋友……」尹仲燚又笑出聲來。

  賀辛亞竟然低下頭,咬了咬屈起的指頭,狀似羞赧地回說:「要說是男朋友也可以啦,你……你說過會對人家負責的。」

  這個沙沙殿下,原來還是個清純小龍女啊?

  「小沙。」尹仲燚的手摩搓著他細細的粉頰。

  賀辛亞掀起眼簾看著他。尹仲燚低下頭,碰觸他那雙總是水水亮亮的眸子,忍不住又笑了。

  原來把尹仲燚丟掉這麼過癮,原來當阿海的自己可以這麼輕鬆地笑!而他,賀辛亞,不,小沙……怎麼會這麼可愛?怎麼會這麼逼真?

  原來每個人都有演戲的天分,到底這才是他們內心渴望的自己,還是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欺騙彼此?

  尹仲燚看著賀辛亞的眼神十分悲傷,明明嘴角還帶著小沙給他的笑,可是那屬於尹仲燚痛徹心扉的淒楚卻深深地映入賀辛亞眼裡。

  尹仲燚吻了他,用溫柔得足以讓人心碎的溫柔,深深地吻他。

  煙味、酒味,海潮的鹹味,融在彼此纏膩的唇片裡形成昏沉迷眩的醉。

  是阿海在吻小沙?還是尹仲燚吻著賀辛亞?這時候,已經無法分辨……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50

  第六章

  如果我不是賀辛亞,你也不是尹仲燚,你會喜歡我嗎?

  像阿海親吻小沙那樣地溫柔,像阿海擁抱小沙那麼地深情。

  可是,我是賀辛亞,你是尹仲燚,在你無情地把我驅逐的時候,就已經拒絕讓我靠近你的世界。

  窗外在下雨,賀辛亞看著緊閉的大門發呆。尹仲燚在雨勢尚小的凌晨時分將他送回來,在方才默然的寂靜中關上門,隔離了彼此天涯兩端。

  賀辛亞就這麼呆站著,看著門,眼睛沒有焦距,只有茫然的失神。

  阿海完全沒有尹仲燚的影子,就是個普通的、隨性的大男孩。賀辛亞一直想,阿海是不是最接近尹仲燚真實的樣子?還是阿海也是他蓄意詮釋出來的完美假象?如果是,他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

  他的演技,也是那個人教他的吧?那個被他暱稱是「小天」的男生。阿海說,他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那麼乾淨無邪,像個天使,所以讓人捨不得見他受傷。像

  事實證明,真正的白癡不是單純無知的天使,而是渴望被純潔洗滌、最後迷失到無法分辨是非的凡人。

  阿海告訴他很多事,有些事跟武爺說的很像,但是比武爺說的還模糊。阿海說,他那個兄弟,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愚蠢的笨蛋……

  其實,每個人都是笨蛋。

  武爺是笨蛋,夏瑀天也是笨蛋;尹仲燚是大笨蛋,賀辛亞是笨蛋中的笨蛋!

  「你要不要進來?」小沙問阿海。

  「我得回去安慰我那個蠢兄弟。」阿海說。

  「你兄弟有小天陪著。」小沙帶點委屈,露出毫不遮掩的醋意。

  「所以我怕出人命。」阿海此時眼角的笑,很有尹仲燚的冷嘲犀利。

  小沙看著他,用他最柔軟的聲音,吐出他從未如此卑微的奢望。

  「阿海……你還會來找我嗎?阿海?」

  「……」

  一旦沉默,就會被濃稠的苦悶淹沒。空氣變得稀薄,兩人的注視,變的很有壓力。

  阿海還是走了,小沙一個人發呆到現在。

  阿海放不下他兄弟,是因為他兄弟放不下小天吧?尹仲燚見了失去記憶的向天瑀,他還恨嗎?還會痛嗎?

  賀辛亞唯一肯定的是,尹仲燚還愛著,所以才會在乎著……

  而自己,在期待什麼?又是在失落什麼?

  叩叩!

  思緒被黑暗寂靜中突如其來清晰的敲門聲打斷,賀辛亞震了一下,想也沒想馬上把門打開。

  還來不及看見急風似旋進來的身影,他就被強勁的拉扯給圈入一個紮實的擁抱裡。

  是尹仲燚?還是阿海?

  「小沙……」

  是阿海。

  「我沒聽見你離開的腳步聲。」賀辛亞被他勒得幾乎透不過氣,可是他居然覺得這樣瀕臨窒息的勒窒有一種痛苦的幸福。

  「我也沒聽見你轉身的聲音。」

  「阿海。」賀辛亞抬起頭來,窗外有雨,他眼中有飄搖的火,誘引、淫魅,殘酷的甜美。「你不顧你的好兄弟了?」

  「去他的兄弟!我想要你!」

  一樣霸氣橫狠的吻,緊迫得不留餘地,卻讓賀辛亞神智混沌,天旋地轉得徹底沉淪。

  尹仲燚雙手纏著賀辛亞的頸項,輾轉勾吮著丁香;賀辛亞回以火般的狂烈,像慫恿著他奮不顧身的同他墜入無間。

  「可惡……」

  可惡的是誰?是賀辛亞?是小沙?還是棄械投降的自己?

  尹仲燚將賀辛亞環身抱起,踹開房門雙雙沉入柔軟的床裡,壓在他身上俯看著這張妖惑的魅影。漾著笑的眼底,晃蕩著引人犯罪的勾引。

  「罵誰啊?」賀辛亞纖細的手還勾在尹仲燚脖子上,星眸閃著蠱惑。

  「罵我自己……像個禽獸。」

  「我不介意你對我做禽獸的事。」

  「你都是這麼誘惑人嗎?」尹仲燚雙眼一凜,燃燒起冰焰。

  賀辛亞卻沉下眼望著他,眼眉簇起火花。

  「我是沙沙殿下啊!」

  提醒他,是小沙,是阿海!忘了賀辛亞,忘了尹仲燚!給彼此一個台階下,或是說,給彼此一個拋開一切縱身墮落的借口!

  「你真可惡!」尹仲燚壓下,又是強悍的一吻,輾得他嬌弱的唇肉一片紅腫。賀辛亞透著急喘,激情的訊號被點燃。

  「又變我可惡了?」賀辛亞噘起紅艷的嘴,根本就在凌遲尹仲燚的精神自制。

  「是!你可惡!」尹仲燚粗魯地扯掉蔽體的衣物,飢渴得像頭野獸,一頭明明是疲累的、卻滿是憤忿無處可發洩的、瀕臨瘋狂的野獸。

  「啊……海……海!抱緊我……抱緊我!」

  即使弄痛我都沒關係!因為痛,才能強烈感受你真實的存在;沒有放不下的身段,不會有丟不開的自尊……

  你是海,我是沙,注定……要被你吞噬。

  那是截至目前為止,賀辛亞第一次感受到性愛原來也可以是一種享受!在不死鳥,當他還是那個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小王子時,他總是把自己抽離,用賀辛亞冷漠的眼神,鄙視著極盡所能取悅所有男人的小王子。

  小王子很會撒嬌,小王子說話得體,小王子柔媚誘人,男人捧著大把鈔票搶著獻給他,只希望小王子可以多停留在他們身邊幾分。

  人人都可以擁抱小王子,人人都可以親吻小王子,可是小王子從不主動擁抱男人,小王子也不主動親吻男人。

  小王子可以親密地呼喚每個人哥哥、大爺、主人,可是小王子從來不說我愛你。

  王子存在於不死鳥,王子是童話故事創造出來的美好,那是小王子存在的假象,而不是賀辛亞真實的模樣。

  尹仲燚吻遍他身體每一寸肌膚,連最私密的地方都沒放過,每一道唇片滑過的親吻,都隨之劃過一道奔竄的電流。

  賀辛亞不知為何淚流不止,在體驗最溫柔的撫觸時卻無法抑制排山倒海的濃烈悲傷。

  如果他現在愛撫的不是小沙,而是小王子,那麼這副許多人都擁抱過的身體,他還會不會這麼溫柔地對待?

  如果現在愛撫他的不是阿海,而是尹仲燚,那麼這樣疼惜的親吻,還有沒有一點點真情流露的存在?

  毫無保留、徹底癲狂,用最溫柔的撫摸,酌以最強悍的侵略,所以痛苦,所以快樂。只有這樣才能相愛?可笑又可悲。

  賀辛亞在他貫穿自己身體的同時讓淚縱橫,尹仲燚吻去他的眼淚,而他啃咬著他的肩頭。

  一起感受肉體的痛,一起體會撕裂的傷;一起攀向天堂,一起墜落地獄!

  「別哭……不要哭了,怎麼會這麼愛哭呢?」

  「因為海……對我好……」

  「是嗎?這樣就哭?」

  「阿海只能對小沙一個人好,好不好?」

  「好……阿海只對小沙一個人好……」

  聽起來像情話,說出來卻感傷。怎麼兩個人就是不能敞開心?怎麼就得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誠實?

  還是,這只是善意的謊?好來慰藉彼此都太過孤單的靈魂?

  原來他們還是不夠信任彼此,原來他們還是不熟悉對方,所以始終在猜疑,始終在試探,始終都沒有人願意先認輸。

  窗外雨變大了,不是說……那個人出現的時候從沒下過雨?可怎麼,最近雨不但下得急,而且氣溫都比往年來得低。

  賀辛亞整個人埋在尹仲燚的胸膛,咬他的鎖骨,吻他的喉結,惡意似地,持續著騷擾。

  尹仲燚一笑,環著他的肩揉捏著。

  「別再誘惑我。」

  「我不累。」

  「可我累。」

  「我以為你很厲害?」

  「我不想傷害你……」

  「你沒有傷害我……」賀辛亞仰起頭,跟他四目交會。

  尹仲燚深深望著他,撫著他垂落的柔細髮絲,那是賀辛亞從沒見過的,如此純真的眼神。

  「你帶給我的快樂,我絕對不會忘記……」

  那一瞬間,賀辛亞幾乎要脫口而出:是賀辛亞帶給你的快樂?還是只有小沙才能讓你快樂?

  「送我一個禮物!」賀辛亞向他伸手。

  尹仲燚一笑。

  「送我一個讓我看見它就想起你的禮物。」

  「我身上的東西你都可以拿走。」

  賀辛亞俯下頭,把臉貼在他胸口,溫熱的掌心壓在他的左胸,輕輕畫圈,細聲回道:「我要你的心……把你的心給我吧。」

  「我的外套裡面有匕首。」尹仲燚絲毫不猶豫。

  「你認真的?」賀辛亞抬起頭,眼睛閃爍。

  「你不認真?」尹仲燚反問。

  「我當然認真。」賀辛亞卻開始皺眉。

  尹仲燚微微一笑,「那我也是認真的。」

  賀辛亞深深地看著他,眼神一沉,陷入和窗外一樣的風雨。

  「我真的會動手喔。」

  尹仲燚撫著他的臉,退去阿海的溫柔,注入他眼裡的儘是尹仲燚的冷傲。

  「動手,我希望你動手。在我身上留下一道疤,像刺青一樣永遠都不會消失的痕跡。」

  尹仲燚甚至幫賀辛亞取來自己的外套,拿出藏在暗袋裡的尖刀,遞給他,眉頭都不皺一下。

  賀辛亞握著短刀,臉上失去溫度,呼吸在寧靜中變得格外沉重,連心跳聲都能清楚地聽見,撞擊胸口的敲響,費力、又無力。

  賀辛亞把匕首扔到地上,整個人又偎進他胸口,閉上眼悶聲地說:「等你完全把真心給我的時候,我自然會動手。」

  知道嗎?我要的走尹仲燚的心,而不是阿海的心。

  遊戲持續進行,只是我要賭的已經不是武爺的安危,而是你、尹仲燚,對我、賀辛亞,完全地動情,徹底地迷戀。

  我要你比任何一個說愛我的人都要愛我,然後,我就會給你比任何人都要完整的、絕對的、唯一的愛。

  賀辛亞在午後的雷雨聲中醒來,尹仲燚早已經離開,他甚至不知道尹仲燚是什麼時候走的,房間裡遺留的只有激情過後的無限空虛。

  賀辛亞茫然地坐起身,環視著週遭熟悉的一切,卻有一種無以復加的孤單席捲而來,他一個人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寂寞。

  最後,賀辛亞在床頭看見尹仲燚的匕首,還有他送給自己的手機,那支裡面只存有一個名字的手機,此時正閃著訊息的燈志。

  他機械似地拿了起來,打開簡訊:

  美人魚用匕首刺入心臟化成泡沫

  小王子用匕首刺入魔鬼的心臟卻能得到救贖

  小王子……魔鬼……不是!才不是!

  我不是小王子,你也不是魔鬼!你是尹仲燚,是一個任性自大又討人厭的壞小孩,一個被殘酷的現實世界逼迫成長自立為王的、卻想一腳踢開這世界當個平凡人的傻小孩。

  賀辛亞開始痛哭,他終於發現,原來自己在第一眼看見尹仲燚的時候,就已經徹徹底底地輸了!

  向天瑀突然出現在皇家酒店。那是御天盟旗下所經營的高級俱樂部,也是道上兄弟最愛光顧的地方,不僅是因為這裡的小姐個個都比超級名模還要嬌嬈艷麗,更因為來這裡尋歡不但盡興而且不容易出事,因為不會有人蠢到在御天盟的場子亂來。

  兩名男人帶著向天瑀進入包廂之後就出去了。向天瑀安靜地坐著,偶爾伸出手去拿水喝,然後專注地聽著門外吵雜的音樂聲。

  他完全沒變,外表成熟了些,身形依然纖瘦,氣質依然純潔。站在門外的尹仲燚,看著向天瑀的眼神冰冷得足以讓包廂結霜。

  尹仲燚很清楚,楚冠奇再次出現只是為了要報復他!那晚的酒會,楚冠奇領著向天瑀到他面前,用虛偽的笑臉看著尹仲燚,用溫柔的聲音對向天瑀說:「你一定要跟這位先生握個手,他是我一個老朋友。」

  向天瑀立刻露出微笑,跟以前一樣乾淨的微笑,然後伸出手,有禮的應聲:「你好。」

  尹仲燚沒有跟他握手,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冷然地望著他,幾乎要望穿那片深黑墨鏡下的眼,可惜,那雙眼什麼都看不見。

  楚冠奇的蓄意挑釁,尹仲燚根本不放在眼裡。楚冠奇花了五年的時間東山再起,找到一個海外投資金主,運用他擅長的黑金作業炒地皮,讓那位金主樂不可支,授了大權讓他坐高位。

  那晚的酒宴,腦滿腸肥的老金主樂得跟同行介紹楚冠奇這位天上掉下來的好助理是多麼有才幹的青年才俊。然而不管楚冠奇表現得多麼謙卑,尹仲燚仍舊一眼就看穿他偽善的表面下的真實面目。

  就像今晚,楚冠奇差人帶了口信到御天盟總部去給尹仲燚,告訴他向天瑀晚上會在皇家酒店等他。

  然後就是現在這個畫面。尹仲燚面無表情冷立在包廂門口,看著略顯不安卻故作鎮定的向天瑀。

  侍者送來他剛剛吩咐的現煮藍山,尹仲燚直接接過托盤,便示意對方退下。他終於走進包廂,帶著香濃的咖啡香,誘來那張熟悉面孔的微笑。

  「好香,可是,我沒有點咖啡。」向天瑀以為是服務生。

  「我請你。」

  「咦?」目不能視的向天瑀偏著頭,對來者的聲音感到迷惑。

  尹仲燚直接坐在他對面,冷漠地看著他。向天瑀偏著頭,額上的髮絲自然地跟著垂落,這個模樣卻讓他想到賀辛亞,賀辛亞在有點迷糊狀態時也會出現這樣的動作,非常可愛。

  其實尹仲燚很驚訝,自己在單獨面對向天瑀的時候,居然可以這麼平靜。那晚在酒會上正式與向天瑀碰面後,他回家還發狂地對賀辛亞做出失控的行為,比起當時,他現在簡直冷靜到連他都覺得陌生。

  「你是……小仲?」

  向天瑀這麼呼喚他,尹仲燚的俊眉立刻蹙起。小天才會這樣叫他,小天其實比他大兩歲,所以不服氣尹仲燚叫自己小天,就故意對他喊小仲。

  「誰跟你說這個名字?」尹仲燚寒著聲音啟口。

  向天瑀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的冷冽氣息,微微地低下頭,顯得有些無措。

  「是冠奇告訴我的,他說,這樣叫你,你會高興。」

  尹仲燚凜起了眼,「如果是你主動這樣叫我,或許我會高興。」

  向天瑀顯然不懂他說的話。尹仲燚冷冷接口:「你認識我嗎?你記得我嗎?你強迫自己剪斷的那些記憶,是因為你根本不想記住有過的曾經。還是……其實你根本沒忘記?因為你的演技又更成熟精進?」

  尹仲燚絲毫不帶感情地說出嚴酷的話語,震得向天瑀粉唇微啟不知所措,他開始有點慌,眉頭也皺在一起。

  「我……不懂你說什麼?冠奇只是希望我來見你,他說你會有很多話跟我說……」

  尹仲燚冷冷地望著他。他幾乎可以想像,如果他的眼睛還看得見,此時絕對是泫然欲泣地看著自己,因為向天瑀知道他悲傷的模樣,是尹仲燚最難抗拒的表情。

  可是他的眼睛已經失去光澤,他也曾經擁有一雙動人的眼睛,很清澈、很溫馴、甚至很羞澀,不像賀辛亞那雙琥珀色的鳳眸隨時都暈著醉人的水光。

  男人哭起來絕對不會太美麗,可賀辛亞流淚卻是那麼渾然天成的妖媚。

  愛哭的賀辛亞絕對知道自己哭起來可以讓男人瘋狂,所以他一點都不吝嗇他的眼淚,就像他一點都不介意四處對人放電,因為他一點都不在乎男人對他垂涎,他根本就享受、就故意、就過分地要男人都醉倒在他眼裡!

  他居然……看著自己曾經深愛過的人,然後瘋狂地想著另一個人!

  尹仲燚倏地發現自己的分心,硬是扯回神,面不改色地看著向天瑀,語氣十分冷淡。「那麼他錯了,我跟你沒有什麼話可說。」

  「小仲……我是不是傷害過你?」向天瑀的語氣很憂傷。

  尹仲燚突然很想笑,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可笑。他的腦海又浮現了賀辛亞那張絕麗的臉,認真地、甚至是純情地,對自己說:

  「你沒有傷害我……」

  明明就有。我傷害了賀辛亞,卻和小沙土床;我侮辱了賀辛亞,卻擁抱小沙!我明明就想要賀辛亞,卻一直把他推開……我跟你有什麼不一樣?小天,我簡直跟你一樣殘忍!

  尹仲燚真的想笑,可他做不出笑的表情,因為他的心很痛,血液像是瞬間匯不進心臟,揪得心口好痛。

  他看著向天瑀,想著賀辛亞,此時他居然想狠狠在自己臉上揍一拳。

  「你愛楚冠奇?」結果尹仲燚反問他一句。

  向天瑀一愣。

  「告訴我你有多愛他?他要你做什麼你都做,他要你說什麼你就乖乖說,就連他要你去取悅別的男人你都心甘情願!甚至,他根本不愛你,你還是死心塌地地愛他!」

  向天瑀整個人在發抖。

  已經沒有心疼了,尹仲燚已經對眼前這個陌生又無助的男人沒有任何情分了!早在他哭著承認這只是一場戲的時候,尹仲燚就徹底心死了!

  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向天瑀,現在他又出現了,尹仲燚更能完全地確定,他,不愛他了!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遺忘,那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你既然不要以前的回憶,那麼我又何必留著?

  「回答我。」尹仲燚沉冷而威嚴的嗓音傳入向天瑀耳裡,短短三個字,就讓向天瑀恐懼地狂顫,他咬著唇,隨即點頭,點得虛弱無力。

  「我愛他……我雖然不知道你說這些奇怪的事是為什麼,可是如果我真的傷害過你……我真的很抱歉。」

  曾經美好的事,現在都變成奇怪的事了。呵!尹仲燚真的想笑,心臟不痛了,而且反而更暢快了,他滿腦子都是賀辛亞那張撒嬌的俏臉。

  「等你完全把真心給我的時候,我自然會動手。」

  我現在就給你,不用你親自動手,我可以自己剖出來給你!我不要你是眾人的小王子,我要你是我的沙沙殿下!只能是我的賀辛亞!

  尹仲燚突然心情好極了!他終於可以笑了,雖然向天瑀根本看不到。

  然後,他笑著對向天瑀說:「咖啡都涼了。」

  火勢熊熊狂燒,眾人驚呼四起,卻見一抹頎長的身影立在庭園中間,面露微笑望著怒火狂燒的書房。

  「少爺!」眾人急喚。

  尹仲燚優雅地轉身,掏出了手機,經過保鏢們身旁時丟了一句:

  「燒得差不多再滅。」

  「呃?……是。」

  尹仲燚踏著愉快的步伐走出屋外,傳了一通簡訊給賀辛亞,直接了當敲了三個字:

  「我想你」

  尹仲燚掏出煙,點上,隨即見賀辛亞回訊了:

  「你是誰?」

  還是這麼尖銳?尹仲燚笑了,回他:

  「你希望我是誰?」

  賀辛亞又回:

  「海水退潮了,沙都乾枯了」

  這下,尹仲燚笑出聲。不可否認,賀辛亞的伶牙利齒有時候讓他惱怒,可多數的時候,都讓他覺得可愛。然後他回了一句:

  「好情色」

  「沒情調」

  「我喜歡」

  「我有更色的」

  「給我吧」

  「要排隊」

  尹仲燚笑容凍結,瞬間變臉。這可惡的小鬼,總改不了挑逗間的挑釁!總愛挑戰他的極限!很好!他直接打電話過去。

  「我在上班。」賀辛亞劈頭就說。

  他現在是在抱怨嗎?尹仲燚口氣冷冷地,明明心裡那麼暖,就是習慣性地板起臉孔。

  「離開。」

  「什麼?」

  尹仲燚完全可以想像電話那頭的賀辛亞皺著眉的模樣。

  「我去接你。」

  「你……」

  「十分鐘到。」

  「喂……」

  尹仲燚切斷電話,隨即嘴角一勾,得勝的微笑裡有一股孩子氣的驕縱,愉快地轉身朝車庫走去。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50

  第七章

  賀辛亞靠在洗手間門上,瞪著手機,一時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

  這個任性的大少爺,也未免太過我行我素!十分鐘後就要來帶走他,他是把現在包廂裡的客人當空氣喔?

  賀辛亞瞬間調整好被尹仲燚攪亂的心緒。不可否認他是有點高興,剛剛突然接到尹仲燚的簡訊,他就立刻溜進包廂內的廁所跟他互傳訊息,一邊傳一邊笑,簡直跟純情的中學生一樣,愚蠢得好笑。

  「哪一天你發現你眼中只能看見我、沒有我在身邊就會非常痛苦、看見我多看別人一眼,你就會嫉妒到發狂,那麼遊戲就可以結束了。」

  他想起尹仲燚曾經這麼對他說。那就是戀愛的感覺螞?賀辛亞很迷惑。

  現在的他,眼裡還是看得見別人,只不過尹仲燚的臉常常會不聽話的竄進他的視線。

  尹仲燚不在他身邊,他並沒有很痛苦,只是覺得很寂寞。

  賀辛亞從沒見過尹仲燚多看誰幾眼,尹仲燚簡直就是目中無人,旁邊的人對尹仲燚更是必恭必敬,根本連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視。所以關於這一點,賀辛亞還無法體會到所謂嫉妒到發狂的感受。

  可是尹仲燚過去深愛的小天回來了,卻讓賀辛亞很心痛,一想到尹仲燚可能還愛著小天,他就難受。

  這樣,算不算嫉妒的一種?

  如果這些感覺都成立,遊戲就結束了,是這樣嗎?那阿海呢?阿海跟小沙呢?也要照這樣的遊戲規則走嗎?

  「砰」一聲巨響,廁所門整個被撞開,賀辛亞回過神閃身到另一側,怔愣地望著撞進廁所的男人。

  男人酒氣沖天、衣衫凌亂,漲紅的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這個男人其實賀辛亞不熟,但當他今晚踏進不死鳥被賀辛亞看見的時候,賀辛亞做出從未有過的舉動:他主動表示要服務這客人。

  這個男人他只見過一次,就是在尹仲燚帶他去名流餐廳吃飯那一次,那個破壞了當晚他跟尹仲燚好不容易開啟的和平飯局的人,他當然就是楚冠奇。

  楚冠奇也認出他,他毫不掩飾乍見賀辛亞時眼中赤裸裸的驚艷,同時還有更多尖銳的鄙夷,毫不客氣地射入賀辛亞微笑的美眸裡。

  那張虛偽的笑臉彷彿在說:尹仲燚的新歡居然是個陪酒男歡?尹仲燚的品味也沒多高嘛!

  那輕蔑的眼神,賀辛亞怎會讀取不到?可他還是漾著迷死人不償命的唯美笑容,迷得楚冠奇身邊那群衣冠禽獸眼花腦茫,他還故意貼近楚冠奇的肩柔聲說:「聽尹少爺說,楚爺的酒量是唯一勝過他的,您怎麼說呢?」

  楚冠奇微凜起眼望著這名用無邪眼神看著自己、用柔軟細聲吐著犀利話語的美麗男孩。他沉下氣,戴上慣用的假笑面具,「你可以比較看看。」

  美麗的男孩給了他一個絕世的笑容,害他當場有點未喝先醉的暈眩感。

  就這麼,今晚楚冠奇跟著幾個建商來到不死鳥尋歡,沒想到遇上賀辛亞主動服務他們這幫男客。這些客戶有些之前就常來光顧,可從未有幸讓小王子陪侍,男人們心情大喜,自然是喝得盡興。

  包廂裡杯盤狼藉,幾個男人醉醺醺,被所有少爺服侍得茫酥酥,唯一清醒的就是賀辛亞,他喝的不見得比楚冠奇少,但他就是不會醉,酒精只會讓他的眼神更迷濛更誘人而已。賀辛亞常想,若他能醉,那麼尹仲燚應該就能哭吧?

  他喝不醉,所以他從沒看過尹仲燚的眼淚。

  他明明還能談笑風生地勾得男人們神魂顛倒,心裡頭卻可以分神想著尹仲燚這樣尹仲燚那樣的,自己都覺得是不是快要人格分裂了?

  然後,就在大家幾乎全醉倒的時候,賀辛亞收到尹仲燚的簡訊。趁楚冠奇還在讓另一個少爺伺候著,他溜進去廁所裡面回訊息。

  最後就是現在,楚冠奇撞了進來,一臉醉意,通紅的眼睛滿是血絲。

  呃,酒醉的人,你跟他撒嬌也沒什麼意義。賀辛亞看著他,沒有露出多驚慌的神色,眼角餘光從他肩側探出去,看見包廂內的客人東倒西歪醉死沙發上,少爺們自己唱歌跳舞玩了起來。

  「你還要在裡面躲多久?小王子,在跟你的國王講情話嗎?要不要讓我猜猜是誰?」

  我可以說不要嗎?

  賀辛亞微噘起嘴,雙手往楚冠奇胸前一壓,試圖將他推出門外。

  「猜謎遊戲我有更有趣的,楚爺要跟我玩嗎?」

  「求之不得!」楚冠奇揚起笑,長腿一勾就將廁所門給帶上。

  這個意圖非常明顯,賀辛亞也知道他想做什麼。他揚起冷艷的笑,絲毫無懼地看著楚冠奇。

  「三分鐘我沒出去,外面的少爺會撞門。」

  「我付錢包你,難道需要他們同意?」

  「那您就得按規矩來。今晚是團體招待,不能有人落單的,尤其是我。」賀辛亞笑瞇瞇地說:「你想單獨買我的台,請跟張經理預約。不過本店內不進行性交易,那是帶出場的事,我們只負責陪酒陪笑陪聊天,當然客人想玩任何遊戲也都奉陪。」

  「小狐狸!」楚冠奇笑了,攬住他單薄的肩,一腳踹開廁所門,搖搖晃晃地讓賀辛亞扶到沙發上。「就帶你出場!多少錢?你告訴我,尹仲燚那小子多少錢買你?我,我給你雙倍、不,三倍!」楚冠奇醉醺醺地吼著,臉上卻笑著,顯然他酒量實在不怎麼樣。

  賀辛亞冷冷一笑,心裡默默啐著:尹仲燚一毛錢也沒給過我!他若敢付錢給我,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他!

  瞄了一眼醉得亂七八糟的楚冠奇,賀辛亞精緻的小嘴勾起一抹淘氣的微笑,貼近他紅透的臉用軟軟的氣音問道:「你真要帶我出場?」

  「對!而且……馬上……我帶你……你……我給你……」楚冠奇胡言亂語,失焦的眼中只看見好幾個賀辛亞重疊在一起,每個都在對他釋放勾引的微笑。

  「你把我帶走了,小天怎麼辦?」

  「小……天?」

  「是啊,小天,你最愛的向天瑀呀,你怎麼可以放他一個人在家,然後自己跑來喝花酒呢?」

  「你說什麼醉話!哈哈哈哈!」楚冠奇真當賀辛亞說笑似地大笑,賀辛亞卻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彷彿要從那雙滿溢醉氣的笑眼中瞅出一絲掩藏的懊悔。

  「是啊,我頭都暈了。」賀辛亞故意回應他。

  「小天……最愛小天的,是尹仲燚,不是我!我比較想愛你,你不要尹仲燚,不要他……跟我……我疼你……」楚冠奇毛手毛腳過來,整個把賀辛亞抱得死緊。

  賀辛亞有些不耐地抽回手,看了一下表,也差不多該到了吧?他挑了挑眉,臉色沉了下來。

  「好啊,我就看你能不能帶我走出這裡。」

  賀辛亞使勁將楚冠奇扶了起來,對其他少爺交代了聲,與另一名少爺一人一邊架著楚冠奇走出包廂。

  果然,他人都還沒走到大廳,就看見張經理匆匆忙忙跑來了。

  「辛、辛亞,那個……那個人……」

  「尹仲燚?」賀辛亞微笑地替他接口。

  張經理一震,壓低聲音靠近他。「你是不是惹上什麼麻煩了?那個人的聲音我認得,他上次打電話威脅我要准你的假。」

  賀辛亞一臉無辜。

  「沒關係,經理挺你!再不然,老闆回來了,他會罩你,就算對方是御天盟主子也一樣,老闆沒在怕的。」

  賀辛亞眼睛一亮,「于飛哥回來了?」

  「尹仲燚?」楚冠奇也同時清醒了幾分。

  張經理一把將賀辛亞拉到自己身邊,大有保護之態,雖然他臉上的表情還是掩不住緊張。

  「辛亞,你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攬著,不用勉強沒有關係,經理幫你擺平。」

  楚冠奇蹙著眉甩開架住他的少爺,晃著身子靠近賀辛亞,伸手一抓就把他從經理身邊給拉回自己懷中。

  「誰都不准……就算……尹仲燚也一樣……」

  張經理見狀,又把賀辛亞給拉了過去,隨即向後頭兩名服務生示意。

  「這位客人醉了,帶他去休息。」

  「醉的是你!」楚冠奇惱羞成怒,一手扣住賀辛亞的手腕,用力一扯又要將他拉過來,卻發現自己完全使不出力氣,他的手已經落入另一隻手掌強悍的箍制中。

  眾人微愕,同時屏住了呼吸,只因為突如其來從後現身的男人,渾身透著冰冷,彷彿多喘一口氣就會不小心被他冷冽的利眼給刮傷。

  只有賀辛亞帶著微笑看著他,還故意噘起嘴無聲對他說:來得真慢!

  「尹仲燚?」楚冠奇一見他,酒也醒了三分。

  「安排向天瑀跟我見面,然後自己來這裡玩樂,很享受嘛。」尹仲燚冷哼了聲。

  賀辛亞這下真的翹嘴了!

  原來你剛剛去跟小天見面了啊?難怪打簡訊給我!你每跟小天見一次就要往我這兒發洩你的壓抑一次嗎?把我當什麼了!

  賀辛亞開始瞪他。

  楚冠奇笑得陰險,打直了腰桿直視著尹仲燚。

  「我只是成全你的想望,這五年,你想小天想瘋了吧?」

  尹仲燚不為所動,依然冷漠地說:「我確實要感激你的安排,讓我更確定一件事。」說著他眼神移向正生著悶氣的賀辛亞,看見他故意扭過頭不理自己,噘高的小嘴像朱紅的果實一樣可愛,他瞬間柔了臉部冷硬的線條,幾乎是柔聲地朝賀辛亞說:「小天早就在五年前死了,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向天瑀,是一個死心塌地愛著楚冠奇的傻瓜。」

  楚冠奇狠狠一震,尹仲燚看向他,目光馬上冷下來。

  「我今晚確實跟他敘了舊,我請他喝了酒,他的酒量還是一樣沒進步。」

  楚冠奇的眉頭越皺越緊,醉意全失。

  「我聽他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

  楚冠奇瞪大眼看著他。尹仲燚的眼神更犀冷而無情,甚至充滿了不屑。

  「我真想叫他離開你,跟著一個完全不重視自己的人,根本沒有幸福可言。」

  楚冠奇才張口,來不及說任何話,尹仲燚已經冷冷地續道:「可惜,我沒有任何立場。」

  「你又知道我不重視他!」楚冠奇朝他怒吼:「我如果不在乎,早在你毀去他眼睛的時候就遺棄他,何必帶他到國外去四處求醫!」

  「那是你欠他的。」尹仲燚絲毫不為所動。

  「你!」楚冠奇怒火上揚,一把揪住尹仲燚的衣領。

  這時賀辛亞開口了,他的口氣比尹仲燚還要冰。

  「要打架麻煩到外面,請不要嚇到其他貴賓。」

  小王子開口了,張經理這才回神,挺起胸膛跟著附和:「是啊!有私事要解決麻煩外邊請。」

  尹仲燚看著賀辛亞,顯然王子的心情不太好。

  「他可以提早下班嗎?」開玩笑,他尹仲燚可是用「可以嗎」這種恭敬有禮的語氣開口問呢。

  「呃?」張經理不知所措,跟著望向賀辛亞。

  「你跟楚爺的事解決再說。」賀辛亞淡聲說著。

  「那就到外面去。」尹仲燚也不囉唆,拉著賀辛亞就往外走。

  賀辛亞一愣,被他強拉著走,一邊掙扎一邊低吼:「你跟他的事,拉我一起做什麼?」

  尹仲燚卻揚起一笑,「免得你胡思亂想。」

  什麼啊!賀辛亞瞪著他。兩人到門口,卻被門口佇立的一道纖瘦人影給愣住,那人被門房領著,似乎正準備進不死鳥大廳。

  「向天瑀。」尹仲燚低聲開口,向天瑀原本不安的表情立刻放鬆了些。

  「尹少爺?是你?」

  最好有這麼巧的事!賀辛亞瞅著尹仲燚,臉上寫著:不會是你帶人家來的吧?

  楚冠奇的聲音這時衝了過來。

  「你來做什麼!」

  向天瑀明顯一顫,往後退了一步,卻沒注意到腳後的台階,整個人失衡地往後倒。

  尹仲燚見狀,手快地一伸,卻在此時,楚冠奇衝了過來,推開尹仲燚,將向天瑀整個人抱住。

  「冠奇?」即使楚冠奇全身幾乎被酒味淹沒,向天瑀依然知道是他。只有他,才會像要把他撞壞似地,毫不疼憐、又滿是霸佔的支配欲。

  「你一個人來這裡做什麼?我准你來了嗎?你不知道你一個人出門很危險嗎?你……」

  「你夠了沒?」尹仲燚冷冷接道。

  楚冠奇猛然回過頭,狠狠地瞪著他,眼中充滿恨意,語氣全是憎恨。

  「夠的是你!尹仲燚,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五年前你不如直接殺死他!你怎麼那麼狠?你怎麼下得了手?對自己所愛的人,你也一樣毫不留情!」

  「在你利用他對你的感情來欺騙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這麼為他想?」尹仲燚依然生冷地回道。

  「住口!」楚冠奇氣急敗壞地怒吼:「是你輸不起!一個二十歲的小鬼,憑什麼讓道上兄弟對你俯首稱臣?楚幫才是真正的老大,你不過是被尹老寵壞的少爺!」

  「如果是這樣,楚幫不會一夕全毀。」

  「那是你用了卑鄙手段。」

  「那是你執迷不悟。」尹仲燚冷眼一瞪,楚冠奇漲紅了臉怒視著他。

  御天盟根本不需要使任何手段,楚幫已經有太多把柄落在其他人甚至警方手中,尤其在楚冠奇坐上大位急於表現之後。

  「我父親和楚老爺交情並不差,如果不是我父親在楚老爺面前大力讚揚你,你根本沒資格坐上那個位置!沒有純正的血統又如何?楚冠奇,你一直那麼自卑、那麼尖銳!既然被楚老爺收養,冠上楚家的姓,你就是名副其實的楚少爺,你何必心裡有鬼?是你自己不信任自己,才會落得這樣下場。」

  這大概是尹仲燚說過最多話的一次,聽得大家都傻了眼,只有楚冠奇絲毫不領情。權位爭奪在黑幫中不論哪個時代都要上演,他們走的本來就不是光明的路,他沒有像尹仲燚那樣強悍的背景,所以他只能用極端的手段逼他人認同他的能耐。

  五年前他們都年少輕狂,只要逼退尹仲燚,他就是道上最年輕的新領袖,可終究他還是失敗了,楚幫瓦解了。

  可是尹仲燚卻沒傷他分毫。或許,尹仲燚那時就知道,傷了向天瑀,比傷了楚冠奇他自己更能讓他崩潰。

  一群傻瓜!賀辛亞的表情好像這麼說。他冷艷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默然地望著兩個同樣孤高傲骨的男人對峙著,突然有一種想帶著向天瑀進屋去喝杯咖啡聊個天的衝動,杵在這裡看他們翻舊帳,他只有一句話:關他屁事?

  如果這時候他冒出一句:我們去喝咖啡吧!這兩人的表情絕對很精彩。賀辛亞真的想這麼做,可當他轉頭看向向天瑀的時候,卻看見向天瑀蒼白的臉像痛哭的表情。他流不出眼淚,可是賀辛亞知道他在哭,他看起來極度虛弱,彷彿隨時都會昏倒。

  「小天……」於是賀辛亞細聲喚他。

  「啊……」向天瑀渾身發顫。

  楚冠奇的注意力立刻回到向天瑀身上,緊張地捧著他的臉低喊:「怎麼了?你臉色很差。」

  「回……回去了,好不好?冠奇,我們回家,我想家……」

  「小瑀……」

  他是他的小瑀,不是尹仲燚的小天!天知道他多後悔,天知道他多心疼!

  失去眼睛,向天瑀從來沒埋怨過。那時候,楚冠奇親眼看見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親吻尹仲燚手中的利刃,那是他最後一次流淚,哭著對尹仲燚懺悔。

  有時候,楚冠奇甚至會懷疑,向天瑀這麼做根本就是在懲罰他,用自殘的方式,作為對他向尹仲燚挑釁的幼稚手段的反抗,因為向天瑀從來沒反抗過他,他從來就是個像朝陽般溫暖又純潔的人。

  而他卻總是在傷害他,總是不珍惜他,就像過去不問他的意願就要他去尹仲燚身邊,就像現在不問他意見就把他帶回國……

  「尹仲燚,看見我的狼狽,讓你很得意嗎?」楚冠奇擁緊了狂顫的向天瑀,慍怒地對尹仲燚低吼。

  尹仲燚的眼神很不耐,他已經厭煩他的猜忌和固執。

  「你哪裡值得我得意?」

  「你!」

  楚冠奇怒瞪著他,尹仲燚卻只是更冷漠地看著他說:「你以為帶他回來可以對我造成二度傷害?你只是又一次傷害到他。」

  楚冠奇整個人都在發抖,他可以感覺到向天瑀將他抱得死緊,整張臉都埋在自己胸前。

  「鬧劇可以落幕了嗎?我沒興趣再跟你玩了。我希望你好好照顧他,你和我,現在都有重視的人在身邊,不應該再針鋒相對了。」

  尹仲燚會說這種話,別說楚冠奇震愕得瞠大眼,連賀辛亞都覺得他是不是吃錯藥?

  尹仲燚看著楚冠奇,深沉的黑眸幾乎要將他完全吞噬。可楚冠奇居然能從他黑亮的眼睛裡讀出訊息,他甚至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看見尹仲燚只用嘴型告訴他幾個字,然後對他釋出一個猝不及防的微笑,害他差點一口氣順不過,岔得胸口發疼。

  他愛你。

  這是尹仲燚對他說的,所以夠了,可以停止了!過去就讓它過去了!再玩下去,會更痛的……

  「擊垮我,跟守護他,哪件事比較重要?你心裡明白。」尹仲燚淡聲說,勾起一抹淺笑,轉身就要離去。

  卻在此時,向天瑀掙開楚冠奇的懷抱,踉蹌向前不知要抓住誰,雙手胡亂在空中抓著,嘶聲泣喊著:「小仲、小仲……」

  尹仲燚停下腳步,別過頭,雙眉同時蹙起。楚冠奇的眉頭更是直接打結,只有賀辛亞冷眼地看著他們,置身事外的冷漠。

  向天瑀碰觸到尹仲燚的衣角,立刻跪了下去,揪著他褲管的雙手狂烈地發抖。

  「小仲,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不是冠奇逼我的……是我騙你,都是我,你不要殺他,不要……」

  尹仲燚和楚冠奇為之一愣。他……想起來了?記憶卻銜接在失明前夕,那個痛徹心扉的夜晚,一切謊言被拆穿的當下。

  楚冠奇的心臟頓時抽緊,差一點無法順暢地呼吸。他幾乎想也沒想,跟著就跪向前抱住顫如殘燭的向天瑀,根本也沒想到自己雙膝落地在尹仲燚面前,此時他只想緊緊抱住向天瑀,避免他又一次被傷害。

  「小瑀,你在說什麼?你只是作了惡夢而已,沒事了!沒事的!我帶你回家,我馬上就帶你走,我們馬上就去機場,再也不回來了,一輩子都不要回到這裡了。」

  「你不要殺他……是我背叛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向天瑀激動地低吼。或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他就這麼放任自己的口,崩潰地嘶喊著。

  「小瑀!」楚冠奇摀住他的嘴,將他整個人攬進自己懷裡。

  這樣的折磨已經夠久了!再繼續下去每個人都要瘋了。尹仲燚顯得不耐,他收回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就像五年前毅然決然地收回對向天瑀的眷戀。

  只要一個瞬間,他可以徹底熄滅。

  心死的速度其實跟心動一樣快,只稍一抹眼神,就可以讓人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五年前他就決定放他們走了,五年後也不會改變,即使他們又回來想在他的傷口上再戳一刀。

  可惜,他們依然要失敗,因為尹仲燚一旦心死,就絕不會有死灰復燃的奇跡。

  所以尹仲燚還是走了,從此,他們將永遠遺失在他的世界。

  當然,他是拉著賀辛亞走的。把他們拋在腦後,尹仲燚從沒感覺腳步如此輕鬆,不過被他握在手心中的纖細手腕,卻不安分地扭動起來。

  「我說要跟你走了嗎?」賀辛亞悶著聲說。

  尹仲燚停下腳步,別過頭,看見他繃著一張臉。尹仲燚沒放開他,只是直盯著他那雙長睫垂掩的美眸。

  「生什麼氣?」

  賀辛亞刻意不看他的眼,視線落在地面,拗著性子回道:「我不知道現在把我帶走的人是誰!我可是不死鳥的模範生,從不無故缺席的。」

  尹仲燚深深看著他,突然迸出一聲笑。他難得的笑聲果然把賀辛亞低垂的視線給拉上來,蹙著一雙俊眉瞪著他。

  「我剛不是幫你請假了?」

  賀辛亞皺眉。瞧他那副囂張的模樣……他倏地一愣!只見尹仲燚傲慢地微抬起下巴,用眼角看著他,「張經理是明理的人。」

  「尹……仲燚……」賀辛亞原以為他會震怒,會繃緊著臉朝他冷嘲熱諷一番,就像每一次他壓抑著賁張的怒氣,一見他就失控地爆發一樣。賀辛亞不解地望著他。

  尹仲燚最喜歡看賀辛亞這種表情,微微偏著腦袋,吶吶啟口,明明精明聰穎,卻又流露出迷糊的可愛神情。

  「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尹仲燚掐住他小巧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抬,就把他微張的小嘴給嵌入自己口中。

  綿長而溫柔的深吻,舌尖挑動起每一道神經線的戰慄。太柔軟所以顯得太陌生,彷彿這不是尹仲燚會給的親吻,可卻是真實而深刻的、尹仲燚給賀辛亞的,真正的吻。

  「我可以帶你走了嗎?」

  這也是第一次,尹仲燚問他可不可以,而不是習慣性的下命令。

  賀辛亞笑了,勾住他的脖子,霸道地咬他的嘴,笑道:「再吻我一次。」

  「我要吻你一整夜!」尹仲燚在他誘人的唇上輕啄,直接把他拉上他的重型機車,一路飆回他的私人別墅。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51

  第八章

  賀辛亞上一次被擄來這裡,是一個軟禁狀態,而這一回,卻是和尹仲燚發了瘋似地擁吻進門,這樣的落差會不會太大?他還記得自己咬牙切齒地發誓到死也不可能愛上他,怎麼才短短時日他就自打耳光,之前說的全像是笑話?

  賀辛亞激烈地回應尹仲燚獨佔的吻,整個人被他拋進柔軟的大床,睜開眼,才發現這是他全然陌生的房間。

  「這裡?」

  「我的房間。」尹仲燚啃吻著賀辛亞細緻的頸項,手腳並用褪去他身上礙事的衣物。

  他房間?賀辛亞分心地睜著眼睛張望。他把自己帶進他最私密的空間,這意味著什麼?

  「小天睡過這裡沒有?」

  尹仲燚停下雨落般的親吻,抬起頭來看著一臉無辜神情的賀辛亞,忍不住皺眉。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我知道啊,你只要說有或沒有就好了。」

  「沒有。」尹仲燚瞪眼。

  「這樣就好了。」賀辛亞漾開笑,吻了吻他的唇。

  這下分心的卻換成尹仲燚,他凝望著賀辛亞那張帶笑的絕色臉龐,從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把他的五官映得多麼柔艷美麗!一個男孩怎麼會生得這樣誘人?這樣的他,尹仲燚怎能放任讓所有人欣賞?

  「賀辛亞。」習慣性連名帶姓叫他,那獨屬於尹仲燚驕傲的冷,又回到他犀利的眼中。「你愛我嗎?」尹仲燚口氣很任性。

  賀辛亞看著他,眼神很挑釁。

  「你愛我嗎?」一字不漏完整反問回去。

  尹仲燚皺眉,「我先問你的。」

  「你還要繼續那個遊戲嗎?尹少爺。」

  尹仲燚直視著賀辛亞柔亮的水眸,低著聲音對他說:「我從來不知道輸是什麼。」

  「所以你認為輸的是我?」賀辛亞挑眉。

  「我不這麼認為。」尹仲燚撫著他垂落的髮絲。

  「有了結果,遊戲就結束了是嗎?」賀辛亞握住他戲弄自己頭髮的手。

  兩兩相望,總是擦槍走火。

  尹仲燚輕輕一反手握住他,將他纖細的手指頭送到自己嘴邊,一根一根,呵護似地輕吻著。

  「我說過,遊戲開始或結束,看我高興。」

  賀辛亞哼了聲。

  「所以我要改變遊戲規則。」尹仲燚的輕吻變成嚙咬,在他柔軟的指肉上留下斑斑齒痕。「我要你是我的!只准愛我一個,不許你多看別人一眼,不許你跟任何人發生關係!當初元靖武要做的蠢事,由我來做!」

  賀辛亞愣愣地看著他……

  尹仲燚也看著他,用一種賀辛亞熟悉的迷戀卻又陌生的深情眼神,一字一句清晰的告訴他:「所以輸的是我!我愛你!」

  賀辛亞像是被這句話打到一樣,瞬間癡呆。

  「不信?」尹仲燚挑起眉看著他。

  不是不信,只是……

  賀辛亞說不出話。照理說,這句話他聽爛了,可是為什麼從尹仲燚口中說出來,會讓他錯愕恍神,連心跳都忽快忽慢完全亂了規律?

  他應該感覺得到尹仲燚喜歡他,對,他明明感覺得到,可是聽見他親口說出來就是讓他不知所措。

  賀辛亞一直以為先告白的會是自己,因為他已經發現自己喜歡尹仲燚,沒想到卻被他搶先說了去,這種感覺……

  「好高興……」賀辛亞像個呆子一樣,不自覺露出傻傻的笑,說出傻傻的話。

  尹仲燚托起他的下巴,溫柔的眼神毫不保留地注入他眼裡。

  「你希望這是尹仲燚對你說的,還是阿海?」

  「當然是尹仲燚,我早知道阿海喜歡我。」回過神,賀辛亞的眼睛也跟著亮了。

  「是嗎?」尹仲燚笑了。

  「是啊,因為我也喜歡阿海,更喜歡尹仲燚。」賀辛亞勾住他的脖子,眩人媚惑的吻一併送上。

  「只有喜歡?」尹仲燚一邊回應,一邊火熱地挑逗。

  「比喜歡多一點……」

  「為什麼不乾脆說你愛我?」

  「我沒說過那三個字,不會說。」

  「跟著我說就好了。」

  賀辛亞仰起頭,臉頰紅撲撲的,嘴唇濕嫩嫩的,說不出的誘人可口。他微微蹙眉,神情有點困惑。

  「我體會不出你們的愛情,雖然……我聽見你說愛我,我很高興。」

  尹仲燚看著他,修長的指頭很習慣地往他細緻的下巴捏下去。

  「你看起來沒有很高興。」

  「尹仲燚,你瞭解我多少呢?當初你愛上小天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一古腦兒就陷下去?愛上一個人就會那樣嗎?我沒愛過,我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情,是不是就是愛情?」

  「你對我是什麼心情?」

  「唔……」賀辛亞有點苦惱,「我知道你跟小天見面,心情就不好;我收到你的簡訊,心情就會變好;我聽見你說你愛我,會一直想偷笑……」

  尹仲燚一笑,托起他的下巴看著他,堅定地告訴他:「你愛我!」

  「是嗎?」

  「不死鳥的小王子會問這種話,真是令人訝異。」

  「我說過,我沒愛過。」

  尹仲燚看了賀辛亞一眼,隨即下床,牽著他來到窗前,拉開落地窗簾,映入眼簾的庭園前面,是那處被燒得焦黑的書房。

  賀辛亞皺了皺眉,隨即一愣。

  「那是?」

  「那是之前你住的地方,也是小天設計的書房。」

  賀辛亞驚愕地抬起頭看著他。尹仲燚幾乎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只是雙手擁著賀辛亞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

  「我去找你之前,放火把它燒了。」

  賀辛亞眨了眨眼,跟著他望向前方,他的背倚著尹仲燚的胸膛,讓他將自己整個人圈在懷裡,貼著他赤裸的寬闊胸膛,感受他意外平靜的心跳。

  「我是一個一旦愛上,就會不顧一切的人,當初愛上小天是那樣,現在愛上你也是一樣!只要你開口,我可以把一切都給你!只要你不愛我,我可以把一切都毀滅。」

  賀辛亞感覺他溫厚的掌心正磨搓著自己的手臂,他開始覺得秋夜並不是那麼冷。

  「我,一旦愛上一個人,不會管他是誰,只管他是不是對我真心。」

  尹仲燚把賀辛亞轉了半圈面對自己,握住他的下巴迎視他的眼。賀辛亞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眼中蠻橫的獨佔欲,即使他壓抑著不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冰冷。

  「小王子的童話可以結束了,我可以當作那是與我無關的過去,就如同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已經完全拋開了過去對小天的迷戀。你再怎麼提起他,我都不會有感覺,現在我唯一有感覺的是你!」

  「你不在乎我的過去?不在乎我曾經讓那麼多男人擁抱過?」

  「我在乎,但又如何?那畢竟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所以我不會允許它再繼續。」

  賀辛亞皺眉。

  「你十七歲就被帶進不死鳥,滿十八之後才正式開始接客,短短一年,成為不死鳥最火紅的台柱。」

  賀辛亞一愣,張大眼看著他。

  「賀辛亞,出生於B市,四歲母親離開你,你六歲逃家,但很快又被你父親抓回去。你跟著父親到十歲,之後你父親入獄,你被安排到中途之家,這期間你又逃家兩次。」

  「可以停了。」賀辛亞低下頭,悶著聲說。

  「御天盟擁有傲視全球的情報網。」尹仲燚將手搭在他單薄的雙肩上,眼神十分誠懇,「小天的底細,其實我也一清二楚。」

  賀辛亞微蹙起眉,還是低著頭瞪著他修長的腿。

  「向天瑀,夏瑀天,我早知道他們是同一個人,可是我並不在乎,我愛他是事實。」

  「你果然是很可怕的人。」賀辛亞的聲音還是悶。

  「那是環境逼我的。我不想當尹仲燚,這句話是說真的。」

  賀辛亞突然抬起頭,眼睛跟著亮了起來。「你要帶我私奔嗎?像武爺一樣,帶我遠走高飛?」

  尹仲燚沉靜地看著他,微微一笑,柔聲回他:「我不能。」

  賀辛亞立刻噘嘴,「還說你要做武爺做的蠢事。」

  「待在我身邊,比你去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安全。」

  「是是!我是鳥嘛,到哪裡都得讓你提著籠子。」

  「賀辛亞,我可以給你一個你渴望的家。」

  尹仲燚的聲音太動人了,讓賀辛亞忍不住抬起頭看著他,發現他正對著自己笑,笑起來像冰融春暖一樣美好。

  「你想要開一家溫馨的小店,我都可以為你達成。」

  「我才不要。」賀辛亞嘟著嘴,鑽進他懷裡用力抱著。「那我拚命賺那麼多錢幹嘛?那是我的開店本耶!」

  尹仲燚揉揉他的頭髮,笑了。

  「尹仲燚……」賀辛亞輕輕將腦袋靠在他胸前,籠罩在彼此身上平和而溫柔的氛圍,確實讓他有一點不習慣。「你有感覺到我喜歡你嗎?」

  「有。」尹仲燚回答他。

  「是喔?什麼時候?」

  「你甩我巴掌那時候。」

  賀辛亞怔愕地抬起頭看著他,傻傻的,好可愛。

  「不死鳥的小王子,才不會打人。」

  「你在暗示我什麼?」

  「沒暗示,是要直接跟你討那耳光的代價!」尹仲燚邪氣地笑,將他環身抱起,再次將他放上床,開啟濃膩的纏綿。

  好像一場夢!

  賀辛亞呆坐在辦公室裡望著窗外,細想著最近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

  他想起今天在尹仲燚懷裡醒來,他也是像現在一樣茫然地看著他好久好久,久到尹仲燚以為他整夜盯著他看都沒有睡。

  「不要走。」尹仲燚霸道地不讓他離開。

  「于飛哥回來了,我一定得跟他見面。」

  「好,見完面馬上回來。」

  賀辛亞被他逗笑了,原來尹仲燚真實的樣子這麼孩子氣,他差點忘了他本來就是個任性的大少爺,習慣了誰都得聽他的話,就連愛一個人也愛得這麼獨裁。

  他在談戀愛,跟御天盟的少主談戀愛,而且不久之前他們還像仇人一樣互看不順眼,現在卻在談戀愛?他覺得實在太不真實了。

  賀辛亞忍不住輕歎,一回過頭,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人影給嚇了一跳。

  「於……于飛哥?」怔愕過後隨之湧上的是掩不住的驚喜,賀辛亞扯開燦爛的笑容衝過去撲進男人懷裡,興奮地大叫:「你真的回來了!我以為經理騙我的!」

  被他抱住的男人漾開美艷絕倫的微笑——真的是美艷絕倫,如果說不死鳥的小王子是清麗妖媚的紅玫瑰,這麼這個男人就可比狂野浪蕩的野罌粟。

  男人的俊美帶著七分邪氣三分輕佻,十足的浪蕩魅公子。他大手一環,一點也不客氣地享受了賀辛亞的投懷送抱,還順帶五指鹹豬手直接從他纖細的腰身向下一滑,捏了他緊實的翹臀一把。

  「于飛哥!」賀辛亞低吼,抬起頭瞪他一眼。男人笑得樂,眉梢上的狂放讓他更顯一股孩子頑性。

  「有沒有想我?」

  「想呢!你不在,發生好多事。」賀辛亞又偎進他懷裡撒嬌。

  「我聽老張說有人欺負你?」

  「別開玩笑了。」

  「我想也是。」

  看似輕浮散漫的漂亮男人,就是不死鳥神龍不見首尾的大老闆——歐陽于飛。甚少人知道不死鳥的老闆居然如此俊美無雙,勝過俱樂部裡所有美少年。

  當然,他的美另有一番風情,是屬於成熟男人的味道,豪邁不羈、狂野放蕩。沒人知道他的底細,就像沒人知道他真實年紀一樣,認識他的人就叫他于飛哥,連張經理都只叫他老大,雖然他看起來要比張經理年輕很多。

  歐陽于飛吃賀辛亞的嫩豆腐吃得順手自然又理所當然,賀辛亞早習以為常,也隨便他這搓那捏,最後直接被他抱在腿上。

  「你怎麼又小了一號啊?老張沒好好照顧你?」

  「經理疼我都來不及。」

  「也是!你受了什麼委屈?儘管告訴哥哥。」

  委屈是沒有。賀辛亞看歐陽于飛熟練地一手環在自己腰上,一手掏煙,便也很自然地拿起辦公桌上的打火機幫他點煙,然後話家常似地告訴他:「我談戀愛了。」

  「噗!咳咳咳……」歐陽于飛當場被煙嗆得像是肺癆發作,隨即把煙一拋,兩手握住他細緻的雙肩,正色地盯著他。「是哪個混蛋?」

  賀辛亞學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回道:「是御天盟的混蛋。」

  「御天盟?」歐陽于飛挑起眉,隨即爽颯大笑,又往他腰側捏了一把。「那是大客戶了!小王子,我要見他一面。」

  「喔。」賀辛亞應了聲。糟糕,為什麼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見小王子難得失神,歐陽于飛漾起一抹詭譎的笑,湊上他迷糊的小臉,鼻子碰鼻子,像色老頭調戲美少年一樣下流地低笑著。

  「今晚陪哥哥睡一晚。」

  賀辛亞眨了眨眼,微微往後一退,雙手一抬直接抵住他寬闊的胸膛,阻止他繼續貼近自己。

  「于飛哥哥,就算是你想睡我,也是要付錢的。」

  「我還怕錢太多沒地方花咧!那混蛋有付錢給你?」

  「混蛋是男朋友,敢付錢我就咬掉他命根子。」賀辛亞翻翻白眼。

  下一秒,馬上看見歐陽于飛咬著手指頭,深邃的黑眸瞬間漾起了水光,只差沒真的啜泣出聲。

  「我才多久沒回來,我的小心肝就變成別人的了,我……我的心好痛!」歐陽于飛悲痛地扭過頭。

  再下一秒,賀辛亞柔軟的小手已經貼在他胸口,溫柔又曖昧地揉著他堅硬的胸膛。

  「小辛揉揉就不痛了。」歐陽于飛愛玩的個性,賀辛亞早就習以為常。

  「再往下一點。」歐陽于飛得寸進尺。

  賀辛亞笑著,這才想起要跟他說的事,他有點遲疑,畢竟這世界上若真要說有他視為重要的人,歐陽于飛絕對是其中一個。

  「于飛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如果是要請教我怎麼對付那混蛋,我奉陪!如果你是要辭職那就不用了。」

  賀辛亞一愣,隨即可憐兮兮的噘起嘴看著歐陽于飛,立刻被他伸過來的大手壓住翹高的嘴,看見他笑得一臉邪惡。

  「我的小乖,這招對哥哥沒用。」

  噘嘴垂眼裝可憐,小王子的必殺技,哪個男人看了不心疼不腿軟?但這些殺死男人細胞、掏光男人荷包的勾人技巧可統統都是歐陽于飛一手調教出來的。

  賀辛亞當然知道,在歐陽于飛面前他再怎麼媚惑誘人都勾引不了他,歐陽于飛對自己上下其手只是因為他愛玩愛鬧,嫩豆腐在手不送上嘴更是對不起自己,那向來就是歐陽于飛的座右銘,而不是他真的上了小王子的勾。

  「不死鳥剛跑了一隻可愛的小火鳥言祐商,如果小王子又離開了,那我乾脆店收一收環遊世界去算了。」

  你店開著也是照樣環遊世界啊!賀辛亞差點沒脫口而出,但在他面前,他還是像個小孩似地依偎著撒嬌。

  「于飛哥哥,你不是最希望我找到愛的人嗎?」

  「是啊,我一直以為那個人是我。」

  賀辛亞總是輕易就被歐陽于飛逗笑,可很快地,他的笑又被幽幽微愁掩過。他知道對歐陽于飛提出這樣的請求很任性,歐陽于飛給了他一個重生的地方,讓他在不死鳥裡面得到安穩甚至富裕的生活,他沒有道理因為私人因素便枉顧歐陽于飛的提攜照顧。

  可是他瞭解尹仲燚,尹仲燚不會讓他繼續留在這個地方的,他表示得夠明顯了,只要自己成為尹仲燚的人,那麼除了尹仲燚身邊,他哪裡都別想待!

  「所以你是認真的?」歐陽于飛突如其來問他一句。

  賀辛亞微愣。

  「那個人……我是說,那混蛋,讓你深陷到這樣的地步了?」

  賀辛亞的呆愣持續擴大,歐陽于飛簡直開了眼界。打從賀辛亞還是個流浪街頭的小娃娃時歐陽于飛就把他拎回家,直到現在,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賀辛亞出現這麼迷惘無知的表情。

  賀辛亞是個聰明的小孩,不但聰明,而且早熟過了頭。他可以吃很多苦,可從來沒聽過他埋怨,他總是默默承受命運加附在他身上的玩笑,他總是笑得很美很無邪。

  就連歐陽于飛第一次告訴他不死鳥是什麼樣的地方時,他也只是笑笑說:「聽起來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他天生就是個該受人寵愛的小王子,歐陽于飛當然希望能有個真心疼愛他的人可以呵護他,但是對方如果是混黑道的呢?他就有必要考慮該不該把他交出去。

  「我感覺你沒有很愛他嘛。」歐陽于飛搓搓他發呆的小臉。

  「不……我,我只是沒想過……」

  唉,即使是閱人無數的第一紅牌,畢竟還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孩子。歐陽于飛心疼地看著他,大有一種「果然我沒在身邊你就被拐走了」的憤慨。

  「我好像很自然就被他吸引了,即使一開始很逞強地說著討厭他的話,可是我心裡卻一直在意著他。後來我們在一起了,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事就是要在一起,所以……我沒想過自己到底有多喜歡他,總覺得他都知道似地……」

  媽啊!這麼嚴重?歐陽于飛終於皺起眉,看著賀辛亞喃喃自語,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是的,賀辛亞始終在摸索,摸索他對愛情的認知。他知道自己喜歡尹仲燚,可為什麼說不出愛他呢?那麼簡單的三個字,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還是……其實他也感到不信任?所以才希望我離開不死鳥?才想把我綁在身邊嗎?」

  歐陽于飛索性抽起煙來看賀辛亞恍神自語,心裡直讚歎這個青春味美的可人兒不管露出什麼表情都是這麼地賞心悅目。

  直到賀辛亞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才幾乎是與鈴響的同時從歐陽于飛的腿上彈了起來,然後紅著臉跑到窗邊去接手機。

  這跟情竇初開的思春少年有什麼兩樣?歐陽于飛不知道是在感歎自己距離青春年少太遠、還是不滿賀辛亞匆忙從自己身上跳開閃到一旁去接情人電話。

  他斜叼著煙,無聲無息走到賀辛亞身後,從後環上他的腰,一手很自然地貼著賀辛亞的手,微微拉開他的電話。

  「於……」

  賀辛亞才開口,立刻瞠大眼看著歐陽于飛用誘人的氣音對著手機輕吐:「你把我弄得好熱……」

  「于飛哥!」賀辛亞低喊。

  歐陽于飛淘氣輕笑,不理會他的眼神抗議,直接對電話那頭說:「我在不死鳥等你!」然後按掉通話鍵。

  賀辛亞瞪大眼看著他。

  歐陽于飛完全不覺得他做了什麼值得瞠眼結舌的事,還是那副輕浮戲謔的模樣,摟著臉色緊繃的賀辛亞開懷大笑。

  「陪哥哥喝酒去,我有帶禮物給你喔!順便跟你說我這次去意大利的故事,我的天,意大利簡直就是男人的天堂,連路上賣水果的都是可口的美少年……」

  我對路上賣水果還是賣青菜的是美少年還是歐吉桑沒興趣,你剛剛居然對尹仲燚……啊!

  貿辛亞開始覺得頭痛。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51

  第九章

  賀辛亞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卻被歐陽于飛從後給一把抱住,整個人轉了一大圈又給他圍在牆內。

  「小祖宗,你就這麼拋頭露面出去給大家看免錢的,太便宜那些色鬼了吧?」歐陽于飛噙著邪氣的笑。

  「我……」奇怪,他的冷靜他的沉穩他敬業的態度都到哪去了?怎麼一提到尹仲燚,他整個人就亂了,這實在太不像他了。

  賀辛亞滿是歉意地看著歐陽于飛,自己也覺得懊惱。

  「對不起。」

  「快點,我等不及想看你換上我特地為你挑的威尼斯嘉年華宮廷服了。」

  我可以不要穿嗎……

  賀辛亞被歐陽于飛半摟半拖地拐進包廂裡,心裡滿滿都在擔憂等一下尹仲燚會不會拿槍殺過來?還是直接騎車撞進來?還是率眾包圍不死鳥……不會,他會那麼衝動才怪!

  賀辛亞呆坐在沙發上,看著歐陽于飛興奮地拿出華麗的中世紀歐洲貴族宮廷服,也少不了閃亮的威尼斯面具直往他身上比劃。

  「呃?小乖,小心肝?」看見賀辛亞不知怎地突然開始掉眼淚,歐陽于飛微微錯愕。

  賀辛亞一愣,抬手抹臉,才發現淚流滿面。

  「不喜歡就算了,別穿了。」歐陽于飛擦擦他的臉,乘機偷印了個吻在他濕潤的臉頰上。

  「我……我沒有不喜歡……」奇怪,他是在哭什麼?

  「你喔,還是那麼愛哭。來,哥哥抱一個。」歐陽于飛直接把他擁進懷裡。「哭什麼?說給哥哥聽。」

  賀辛亞也不知道,所以更不知道怎麼說。

  「氣我剛剛胡鬧尹仲燚?」

  賀辛亞搖頭。

  「氣他已經過了半小時還不出現?」

  賀辛亞還是搖頭,隨即……

  「對啊,為什麼他還沒到?」

  歐陽于飛笑出來,「他住在不死鳥隔壁街而已嗎?就算他開火箭也需要先暖機吧!御天盟少主日理萬機的啊!說來就來喔?」

  「不應該馬上來嗎?」賀辛亞挺起身子,俊挺的秀眉皺了起來。

  歐陽于飛好笑地捧起他的臉,笑得高深莫測。

  「小乖乖,你總是問我,我哪來那麼多愛分送給那麼多人?真正愛上一個人,不是應該會只想跟他過一輩子嗎?」

  賀辛亞點點頭。

  「你想跟尹仲燚過一輩子嗎?」

  賀辛亞微微臉紅,「我沒想那麼遠。」

  「明明就有。」歐陽于飛笑他。

  「我……」

  「你只是不確定自己的心情罷了!我現在就在你面前,可是你根本看不見我,你滿腦子都是尹仲燚怎麼還不來?你根本不在乎我帶了什麼禮物給你,你只想著接下來要怎麼跟尹仲燚談戀愛。」

  賀辛亞怔愣地望著他,想起了尹仲燚曾對他說的,關於愛的感覺……

  「眼中只有你、一定要你陪在身邊、不允許你看別人?好,我記住了。」

  「不是只有如此而已。」

  對,不只是如此而已!他明明知道自己很喜歡很喜歡他,而且早就發現自己對尹仲燚的感覺跟別人不一樣,可是他卻一直在摸索,好像非要說服自己這種感覺就是愛,他才能肯定這樣的感覺是真的。

  賀辛亞紅著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歐陽于飛。歐陽于飛捧著他的臉,滿臉心疼。

  「我可憐的小心肝,你就是這麼沒有安全感。你明知道自己愛他,也知道他愛你,可就是不安,就是沒辦法坦然!因為你怕這是假的,怕他也跟其他人一樣,只說說而已,對不對?」

  于飛哥果然是情場高手!賀辛亞只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噯,哥哥我是怎麼教你的呢?只要感覺對了,緊緊抓牢就是了,了不起就是受點傷,舔一舔就沒事了。」

  那也只有他才做得到吧?賀辛亞並不想隨意看待這份感情,所以他不只是感覺對了想抓牢而已,而是要更確切地去感受這一份得來不易的愛情。

  他和尹仲燚都一樣,他們的感情都荒蕪得太久,所以好不容易降下甘霖之後,明明是那樣飢渴,卻又感到不安害怕。

  怕這只是突來的一陣雨,一下就停了,他們又會回到乾枯的荒漠,又一次在寂涼中孤單地死去。

  他是歐陽于飛教出來的第一愛徒,什麼調情技巧都學得好,甚至學會明明沒有愛卻也可以流露很有感情的眼神,可是他就是學不來歐陽于飛的濫情瀟灑,歐陽于飛常笑他,那是你現在還小,十年後你就不會作夢了!

  每個人都在提醒他,這世界不會有王子與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可為什麼又把他塑造成王子的假象,讓每個人都在他身上夢想?

  對!為什麼大家都能對他幻夢,他就不能呢?他不要當大家的小王子,他不要當不死鳥的虛偽賣笑的假娃娃,他是阿海的小沙,是尹仲燚的賀辛亞。

  「于飛哥哥……我沒辦法了,我沒辦法對別人笑了,我沒辦法對客人撒嬌了……你開除我好不好?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不死鳥,所以你開除我好不好!」賀辛亞抓住他,垂著眉低泣。

  「逼我當劊子手,你真狠。」歐陽于飛又開始裝可憐。

  賀辛亞趕忙搖頭,「不是,我只是不想讓你為難。」

  「不管你想怎麼做都會讓我為難。」歐陽于飛的笑總是帶著邪氣。

  賀辛亞愣愣地望著他,眼眶又紅了起來。歐陽于飛搓搓他的臉,傾向前幾乎跟他微顫的小臉貼在一起。

  「小心肝,如果你是我,你有什麼感想?」

  賀辛亞低下頭,任眼淚雨落似地掉。他的腦子亂轟轟的,根本什麼都思考不了。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氣對歐陽于飛很不公平,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雖然你哭起來實在非常誘人,哥哥最喜歡看你哭,可是哭多了還是會讓我心痛。」歐陽于飛心疼的語氣跟他臉上欣賞的表情一點都不協調。

  第一次遇見賀辛亞的時候,賀辛亞只有十六歲,別說流眼淚,他連笑都不會,自己到底花了多久的時間才讓他學會所有為人該有的表情,歐陽于飛也都不記得了。

  那時的賀辛亞,十六年來沒掉過眼淚,即使有過坎坷的過往,他都不知道要用哭來宣洩,後來知道人是可以哭的,他就時常放任自己痛快地哭。

  哭是他發洩情緒的方式。有時候賀辛亞根本沒有任何情緒,可就是哭了,好像要把過去十幾年沒流過的眼淚狠狠地發洩。

  可現在,他是真的傷心地哭,不知所措地哭,完全像個他該有的年紀、孩子一樣地哭。

  「別哭了,好像我欺負你似地。」歐陽于飛還是笑著說。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跟他說過我愛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我有多喜歡他。他會不會只是、只是突然糊塗了而已,其實他……其實他還是愛著小天,其實他……」

  「其實我們都一樣!」突如其來接續的話語,硬是從門邊傳了過來。

  賀辛亞愣愕地回過頭,瞠大眼看見尹仲燚寒著一張臉出現,身後是直對歐陽于飛擠眉弄眼的張經理。尹仲燚微微別過頭,張經理馬上堆出一臉尷尬的笑。

  「我不是說了,小辛正在忙……」

  經理!你這麼說不是讓他更誤會了嗎?

  賀辛亞正想起身,卻被歐陽于飛環腰抱住,整個人跌坐在他大腿上。眼看尹仲燚的眼睛就要噴火,賀辛亞幾乎是求饒地推著歐陽于飛惡意在他腰上游移的手。

  「於……」

  「御天盟二少主!久聞不如一見,果然很帥!」歐陽于飛根本沒讓賀辛亞有開口的機會。

  「乓」地一聲巨響,賀辛亞幾乎被震嚇得彈了起來,歐陽于飛卻依然老神在在地掛著笑,看著尹仲燚將手上沉重的皮箱往桌上狠砸,桌面的玻璃清晰地傳出崩裂的聲音。

  尹仲燚肅然冷峻的臉孔是賀辛亞熟悉不過的表情,當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像現在這樣,冷得足以讓人打顫,一雙凍徹的深眸不帶任何情緒,他不只讓整個氣氛都冰凍,甚至連自己都寒封在徹底的冷酷裡。

  「這裡面有一千萬的現金,我要帶他走!」

  賀辛亞愣愣地望著他。歐陽于飛吹了聲口哨,笑瞇瞇地說:「半個小時就可以湊出一千萬,果然是實力雄厚的御天盟,夠大氣,我喜歡!」

  尹仲燚依然冷漠地看著他。這個男人絕對不像他外表那般輕浮,尹仲燚一目瞭然。所以他很冷靜,盡量不去看賀辛亞,他怕自己的眼神一碰觸到那雙水潤的眼,會不自主地洩露出失控的柔情,可在外人面前,在這個人面前,他並不想對對方示弱。

  「你覺得不死鳥的小王子身價只有區區一千萬嗎?」歐陽于飛笑道。

  「我想不死鳥的大老闆根本不缺這區區一千萬。」尹仲燚冷冷地回他。

  歐陽于飛噗嗤笑出聲,眼裡儘是激賞。

  「是不缺啦!不過多點零花也不錯。」

  「這一千萬,是我要包他!」尹仲燚緩緩走向前,「失去小王子的不死鳥估計的損失,我另外付給你!至於賣身契這種東西……」他說著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俯下身直接將賀辛亞從歐陽于飛腿上給環腰抱了起來。尹仲燚瞥了一道冷諷眼神給歐陽于飛,續道:「你不做那種傷神費腦的事。」

  歐陽于飛笑得雋朗無雙,優雅自在地端起了酒杯,笑道:「你要不要坐下來喝一杯?」

  「照理說,我應該要先跟你打一架。」尹仲燚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

  歐陽于飛「哦」了一聲。

  「因為不死鳥的小王子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

  「御天盟要查清一個人,連他祖宗八代都逃不過。」歐陽于飛笑著說。

  「但你等於是他的再生父母,所以……我感激你!這杯酒,我會回敬你。」尹仲燚語畢,依舊是酷到天理不容的姿態,傲然地抱著賀辛亞離開。

  「錯了。」歐陽于飛啜了一口紅酒,非常認真地對早已沒了他們蹤影的門口說:「是哥哥!」

  杵在門邊大開眼界的張經理這才回過神,有點尷尬地看著他。

  「老大……」

  「再這樣下去,難道我要親自下海去陪客嗎?」歐陽于飛搖搖頭,又啜了一口美酒。

  「老大,陪酒少爺有年齡限制的。」張經理陪笑說。

  歐陽于飛不動聲色地繼續喝酒,然後優雅地放下酒杯,指頭朝他勾了勾。

  「呃……」張經理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

  「老張,我跟你比起來,誰比較像小辛他爸?」

  「呃,是我……」

  「那就怪了,我明明年紀比你大?」

  「老大,你饒了我吧,我剛剛神經接錯線了。」他真的是太久沒跟老大見面了,才會一時忘記年齡是他最大的忌諱。完了,他一定會被老大玩死的。

  「咯咯咯!坐下坐下,咱們兄弟很久沒好好聊聊了!我一定要跟你說我在意大利的艷遇……」

  嗚……我可以不要聽嗎?今晚不用開店了是吧?

  重型機車疾駛在空曠的馬路上,一下地遠離塵囂駛向無人郊外。賀辛亞緊緊抱著尹仲燚,耳邊除了疾風的呼嘯,什麼都聽不到。

  離開不死鳥之後他們一句話都沒說,尹仲燚直接把他拉上車,之後就一路狂飆到這裡,他們曾經在這裡歡笑過的無人海邊。

  機車才熄火,賀辛亞才坐直了身子,尹仲燚立即收腿下車,回過身不等賀辛亞有任何反應,捧了他的臉就貼著重重地吻。

  蠻橫的入侵,嘴唇的壓迫間絲毫不留縫隙,滾燙的舌尖纏吮著他窘迫的呼吸,賀辛亞幾乎不能喘氣。

  尹仲燚毫不留情地吻他,甚至嚙咬著他脆弱的唇肉,鐵箍似的雙臂幾乎要將他單薄的身體壓碎,狠狠地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點點細縫都不許,強悍地佔有。

  直到嘗到腥甜的血味在交纏的唇齒散開,和著賀辛亞嗚咽似的低吟,尹仲燚終於放開他。他緊擰著眉看著賀辛亞重獲呼吸大力地喘氣,紅腫的嫩唇暈著鮮艷的血紅,觸目驚心的野魅。

  「很痛。」賀辛亞瞪他。抬起手背碰了碰刺痛的嘴唇,瞬間白皙的手又被他握了去,湊近唇邊吻了又吻。

  「小天自己衝過來的時候,我都沒這麼生氣!」尹仲燚低著頭沉著聲,幾乎咬牙切齒地低吼。

  賀辛亞一愣,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沒有要讓他失明……就算當時我真的很恨,我也不想傷害他!御天盟的少主又如何?我討厭見血,我討厭殺戮!可是我不能選擇,我無法選擇……」

  賀辛亞怔愣地望著他,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在哭。他從沒見過他這樣放任地顫抖,尹仲燚從不在外人面前流露的顫抖,卻在他眼中釋放得這樣無助。

  「我唯一可以任性的選擇……就是我要的人!我愛的人!」猛地抬起頭,原來尹仲燚並沒有哭,他的眼神充滿野獸似的侵略,戰慄地咆哮著他的獨佔欲。「我一直在忍!忍耐你不在我身邊,即使是我自己把你推開,我也認為我可以一如過往,習慣一個人面對一切!我一直告訴自己,就算輸給你,也要輸得驕傲自負!可是我卻像個思春小鬼一樣,懷疑你睡在我身邊,可心裡是不是想著別人?猜忌你執意回去不死鳥,是因為那裡有你眷戀的人!」

  尹仲燚捧住賀辛亞的臉,指腹掐進他的臉頰,壓出一個個紅印。

  「記得我跟你說的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嗎?」

  記得!賀辛亞背得比什麼都熟!他根本沒有刻意去記,就是自然而然地,尹仲燚說過的話,他幾乎都能深刻地印在腦子裡。

  「我現在,不只眼裡只看得到你,我連看著別人,每個人的臉都會變成你!你不在我身邊,我不但很痛苦,更是煩躁得什麼事都不想做!我看到你跟別人在一起,那已經不是嫉妒得發狂,我根本想要了對方的命!」

  賀辛亞動容地望著他,他應該要感動得痛哭流涕才對,可是為什麼他想笑?他快樂得不得了。

  「就算那個人是你老闆也一樣!就算你只是把他當哥哥甚至是當爸爸我都不管,他抱你親吻你,我就是無法忍耐!我甚至想到元靖武曾經睡過你我就想將他處以極刑……」

  賀辛亞立刻瞠大眼。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小沙嗎?你知道當我是阿海的時候,我有多自由嗎?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愛的是阿海,不是尹仲燚!因為阿海是個溫柔的情人,尹仲燚是個自私的討厭鬼。」

  「你如果自私,就不會把小天讓給楚爺!」賀辛亞低喊,扯下他按在自己臉上的手,垂著眼睫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掀了掀眼簾看他一眼,然後兩手握緊尹仲燚的大手,張了嘴直接往他手指頭用力啃下去。

  末梢神經的刺痛最為清晰,尹仲燚卻只是皺眉,吭也沒吭一聲。

  賀辛亞看著他,眼裡卻緩緩浮起了笑意。

  「痛不痛?」

  尹仲燚只是盯著他看。

  「你被背叛過,所以你不信任愛情;我沒愛過,所以我不懂得該怎麼給信任。」賀辛亞微微笑著,今夜,他的眼睛特別清澈。「我咬你一口,好痛!我感受到了,好痛!」賀辛亞的笑,像孩子一樣無邪。「我喜歡阿海,更喜歡尹仲燚。不,我愛尹仲燚!我才不管他是御天盟的二少主還是御天盟的小嘍囉!御天盟關我什麼事?我只愛尹仲燚一個,你聽清楚了嗎?我也輸了,我愛你!」

  賀辛亞伸出手往尹仲燚脖子一勾,將他的腦袋給壓向自己,換他強吻他!

  他們簡直像兩個傻瓜一樣,明明互相吸引,卻又倔強得互不相讓;明明都渴望對方的體溫,卻又習慣戴上冷默的面具保護自己。

  賀辛亞抱著他,揉亂了他的頭髮,身體貼著他的胸膛,他可以感覺到他強勁而急促的心跳,那麼固執地敲在自己心上。

  「尹仲燚,你的名字有四個火,卻必須用無數個冰讓自己冷卻。」

  「我的火,只有面對你才會燃燒。」

  「尹仲燚……」賀辛亞將臉埋進他頸窩裡,細細地出聲:「忘了小天好不好……」

  尹仲燚擁緊了他。

  「忘了小天,像小天忘了你那樣。楚爺會照顧他,小天會依賴他,從此他們再與你無關了。所以,可不可以,從今以後……你就只屬於我一個,連記憶都給我,徹底的忘了小天,好不好?」

  好,你說什麼都好!就算你現在要我投身大海,我也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尹仲燚抱緊了他,深深在他髮梢印下一吻。

  「小沙,我的小沙……不要哭……」

  你要知道,我一旦愛上一個人,什麼都能給的,什麼都不會顧慮的!

  「我沒哭。」賀辛亞抬起頭來。他的眼睛總是水水亮亮的,但是此刻沒有眼淚,夜色下他的眼睛很美,蕩漾著縷縷秋色,純真又迷醉。「以後也不會哭了。這兩年多來,我把過去十幾年忘記的眼淚都流光了,現在不想哭了,除非你拋棄我。」

  「你知道我不會。」

  「我哪知道……」賀辛亞微噘起嘴,馬上又被他偷了一吻。

  「你要知道!我只讓你一個人知道。」尹仲燚還是很霸道。

  所以賀辛亞還是噘嘴。

  「不會讓你哭了……」尹仲燚再次擁抱他,輕輕拍撫著他的背脊安撫著。

  「尹仲燚,你在乎嗎?在乎我的過去,在乎我讓很多人抱過?」賀辛亞細聲問。算不得多少次這樣問他了,其實真正在乎的,是他自己吧?

  說不在乎,就顯得矯情!尹仲燚沒有那麼清高,所以他只能接受。

  「以後這些事都不會再發生。」尹仲燚托起他精緻的下巴,望進那雙澄澈的水眸,認真地啟口:「你的過去你無法選擇,就像我的環境我無從抉擇一樣。御天盟與你無關,不死鳥也與我無關,以後,不會有小王子,你是我一個人的賀辛亞!」

  賀辛亞送給他一抹動人的微笑。

  「我突然覺得好過多了。」

  「我說過,我可以給你一個家。以前你沒有的,我都可以給你!你住在我那裡的那段日子,可把我底下的人統統都收買了。」

  「喂!」賀辛亞馬上抗議:「那時你根本不理我,我無聊到發慌嘛!說起來,你那些保鏢大哥其實都是好人。」

  「我都沒喝過你的調酒,他們全都品嚐過了。」尹仲燚現在的臉色擺明寫著不爽。

  「不只調酒,還有花式咖啡呢!喔,我還跟廚師大叔一起做菜,對喔,你都沒吃到。」

  「我要把他們統統開除!」

  「你……」

  「想替他們求情?那就跟我回去,從今以後只准調酒給我喝,煮咖啡給我品嚐,做菜給我吃!」

  「你果然是討厭鬼。」賀辛亞抱住尹仲燚,咬他的下巴。

  情人間的蠢話,都是用蜜去釀成的甜,淋在彼此心口上,醞出滿滿的幸福。

  原來這就是幸福?賀辛亞總算感受到了。當他被深深擁抱的時候,他能感受到尹仲燚的心跳;當他咬疼尹仲燚的時候,他自己也能感覺到那份刺骨的痛,原來這就是痛快的愛著!

  不管過去他被多少人擁抱,他始終感到寂冷的孤單。

  一個不懂愛的小王子,就算集三千寵愛還是一樣茫然,沒有人可以給他真正的溫暖。

  直到這個被冰包覆的火一樣的男人出現在他生命中,他一眼就知道他與眾不同,所以當初,其實是賀辛亞故意去招惹尹仲燚的吧?是賀辛亞執意接受尹仲燚的挑戰,是賀辛亞刻意闖進尹仲燚的生命!

  都是因為,尹仲燚眼中冷然的偽裝被賀辛亞一眼就看穿,那種外人面前必須防備的假面,賀辛亞自己也熟悉不過。

  所以根本沒有誰先輸給誰,從一開始,他們就放任自己的情感衝出柵欄,根本無意去攔阻。

  他是海,他是沙,注定被吞噬,注定被溫柔地覆蓋……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5-15 13:52

  第十章

  尹仲燚在凌晨夜最深的時候來到不死鳥。他被帶進一個偌大的辦公室,裡面悠哉品酒的男人彷彿已經等他很久。

  「你來得很快嘛。」歐陽于飛笑道,對他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這杯酒我不想欠你太久。」尹仲燚落座,逕自倒酒。

  「我的小心肝呢?」歐陽于飛笑著看他。

  「在我床上睡著。」抬起眼瞥他一眼,尹仲燚沒有起伏的眼神似乎冷了些,帶有一點警示意味接口:「現在他是我的小心肝。」

  噗一聲,歐陽于飛差點嗆到。御天盟的少爺講這種話,還真讓人不適應呢。

  尹仲燚為他斟酒,舉起自己的酒杯敬他,正色啟口:「我鄭重請求你,將賀辛亞交給我。」

  歐陽于飛始終沒退去他臉上邪俊的笑,跟著端起酒杯,笑道:「你簡直像在拜託岳父大人把女兒嫁給你似地。」

  「你等同他的父親,你沒點頭,他不會跟著我。」

  「是哥哥!哥哥!」歐陽于飛糾正他。

  尹仲燚看著他,沒有一絲玩笑成分的堅韌,倒讓歐陽于飛有點不習慣。歐陽于飛呵呵笑說:「少了小商,又少了小王子,不死鳥大概可以收起來了。」

  「我說過,我會賠償你。」

  「我不在乎。」歐陽于飛笑意盈滿的深瞳,此時閃著銳利的光。尹仲燚肅然地望著他。「我並不缺不死鳥的收入。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開這種店嗎?」

  尹仲燚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絕對不是外表那般輕浮膚淺的男人。

  歐陽于飛微傾向前,一臉神秘地低著聲音說:「因為這樣我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看漂亮底迪還不會被說是變態。」

  最好是這樣……尹仲燚用冷眼回答他。

  「唉!誰叫這是個虛偽的世界啊!道貌岸然的臉孔都快把這擁擠的世界給擠爆了,不死鳥是個開心的地方,來這裡玩可以很開心,你要把這裡當下流的酒店也行,把這裡當純放鬆的咖啡廳都行。我開不死鳥根本不是要賺錢,是要讓大家有個用不著戴假面具的地方可以去。」

  聽起來很偉大。尹仲燚還是默不吭聲地聽他說。

  「當初只是好玩,誰知道老張這麼認真。」歐陽于飛笑著,啜了一口酒潤喉,瞄了他一眼。「來不死鳥上班的少爺都有一定的姿色,老張知道我的喜好,只有辛亞……」

  果然一聽到他的名字,尹仲燚就有反應了。歐陽于飛繼續愉快地說下去。

  「他是我唯一親自帶進來的孩子。」

  尹仲燚冷冷看著他,歐陽于飛甚至在他冰冽的眼神中看見壓抑的怒氣。

  「你是他第一個男人?」

  「很抱歉,並不是。你不會想知道辛亞的第一個男人是誰的。」歐陽于飛冷笑。

  他想,他已經知道了……尹仲燚緩緩放下對他的敵意,臉部肌肉柔緩了下來,微微地蹙起眉。

  「因為那樣……所以他不敢愛人?」

  「跟他一樣命運坎坷的孩子不少,但他很幸運遇到我。」歐陽于飛一笑,看見尹仲燚不苟言笑的臉,又接一句:「當然,還有你。」

  尹仲燚只覺得心情變得很差。

  「尹少爺,我們都不是出生在平凡的家庭裡,對於像辛亞這樣的孩子,相信你絕不會感到稀奇,只是因為他是你所愛的人,所以你在乎,你心疼。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你是在他最淒慘的時候遇見他,你絕對不會這樣折磨他。」

  尹仲燚終於有了進門以來最大的表情變化,他瞠眼瞪他。

  「別生氣,我指的折磨,不是懷疑你對他的感情。」歐陽于飛悠哉悠哉喝酒,見他青筋都要爆了,才又笑著續道:「你習慣指使他人,或許你會反駁這也不是你能選擇的命運,我當然接受!辛亞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他沒恨過誰,即便是他的父親,他也沒恨過他。那時候,他完全不知道痛的時候可以哭,更不知道人的感情有一部分稱之為愛,因為他根本沒擁有過,最親密的家人都遺棄他,他只是個孩子,哪懂得愛?」

  愛不是一種本能嗎?連初生嬰兒都懂得愛的表達,會哭會笑會撒嬌,所以尹仲燚無法想像過去的賀辛亞是什麼模樣,明明他那麼可愛,那麼惹人愛,為什麼他卻不懂、卻沒愛過?

  「你能想像嗎?辛亞那麼漂亮,卻沒有人愛他。」很顯然,歐陽于飛在刺激他。

  尹仲燚的眉宇皺得可以打結。

  「我養他整整一年,你放心,那一年我可沒碰他,我還不至於那麼禽獸!後來他知道我經營不死鳥,主動說要來這裡工作。」歐陽于飛又扯開笑,「不是我逼他的喔。」

  是啊,對尹仲燚來說,這樣的孩子沒有什麼稀奇,在道上混的人,哪一個不坎坷?可是為什麼他會這麼痛?一想到他那張美麗的小臉卻蒙著醜陋的過往,他就沉痛得呼吸困難。

  尹仲燚花了一段時間調勻氣息,好不容易才能順暢開口:「他好了嗎?」

  歐陽于飛被他問得有點傻。

  「他心理、他的身體……都很好嗎?」

  「你應該比我清楚。」歐陽于飛笑著回答他。

  尹仲燚看著他,濃眉緊蹙。

  「他是個乖孩子,總認為自己可以承受所有,不管是好的壞的,我沒聽他抱怨過。」

  尹仲燚心悸了一下,擰眉,呼吸有點費力,連聲音都沉得吃緊。

  「有……他跟我抱怨過,他跟我發過脾氣,他……」甚至甩過我一巴掌!

  賀辛亞在他面前,總算像個正常的小孩……他怎麼還坐在這裡跟這個愛裝年輕的怪男人喝酒?他迫不即待想馬上飛奔回去擁抱他了!

  「哦呵!他是真的喜歡你。」歐陽于飛笑說。

  尹仲燚坐不住了,他立即起身,用最誠懇的眼神向歐陽于飛道謝,馬上轉身就走。

  「喂!」歐陽于飛叫住他。

  尹仲燚在門邊即時停下腳步,聽見歐陽于飛帶笑的語氣傳來:

  「小心肝最敏感的地方在脖子後面。」

  尹仲燚立刻掃出一道殺人似的眼光,卻見歐陽于飛神態自若,優雅地喝他的高級紅酒。

  砰地巨響,門被甩上。

  嘖嘖!少爺脾氣。歐陽于飛搖搖頭,笑了。

  尹仲燚急奔回到住處,一打開門就看見賀辛亞坐在床上發呆。聽見開門聲,賀辛亞緩緩抬起頭,頭髮散亂垂在肩上,失神的表情有些呆滯,連小嘴都忘了合上。呆坐在純白色大床上赤裸著身子的他,像天使一樣純潔無瑕。

  尹仲燚原本放輕腳步怕吵醒他,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他醒著,於是房門一關立刻衝過去,緊緊把他摟進懷裡。

  「是不是以為我不見了?」尹仲燚撫著他光滑的背脊,語氣心疼。賀辛亞一定醒了很久,他的身體好冷。

  「你回去不死鳥了?」賀辛亞輕聲啟口。

  尹仲燚抬起頭,看見他對自己露出唯美的微笑。

  「波爾多八一年份拉菲紅酒,于飛哥的最愛。」

  「我才喝半杯。」

  「很香。」賀辛亞貼著他,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嘴。

  尹仲燚寵溺地摸摸他的頭髮。即使他笑得美,尹仲燚卻回不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歐陽于飛的喜好,你倒是很清楚。」

  「你跟他吃什麼醋?他是我爸。」

  「他是你哥。」

  賀辛亞噗哧一笑,「你被他洗腦了。」

  「辛亞……」尹仲燚第一次這樣叫他,賀辛亞微微一愣,尹仲燚還是撫摸著他的頭髮,柔聲地喚:「辛亞,我愛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愛你。」

  「你怎麼了?」賀辛亞眨了眨眼,還是笑著。

  「沒怎麼,就是想跟你這麼說而已。」尹仲燚捧著他的臉蜜蜜淺吻,然後將他整個人包圍在自己的臂彎裡,貼著他細緻的耳朵,溫熱的氣息暖進了他心裡。「你可以對我生氣,你可以跟我抱怨。在我面前,你不必偽裝,知道嗎?」

  「是,少爺。」

  「不必用不死鳥那一套來應付我,你不必跟其他人一樣對我必恭必敬。你是這輩子唯一敢甩我耳光的人,也只有你有這權力。」

  「你還想把我賞給底下的人呢。」

  「是我該死!」

  「幹嘛這樣!」

  「答應我了?」

  「答應你什麼?」

  「我剛剛說的。」

  賀辛亞呵呵地笑著,誘人的眼眸勾著他,眼眉輕佻,大膽地挑釁。

  「于飛哥跟你說了什麼?」

  「你害怕我知道什麼?」尹仲燚反問他。

  賀辛亞正色看他,「我不怕你知道什麼,如果你因為我的過去而不愛我,只是證明你的愛太禁不起考驗。」

  他依然是聰明伶俐得讓他刮目相看。尹仲燚終於露出一絲微笑,捏捏他的臉回道:「我會用接下來的日子向你證明我的愛到底禁不禁得起考驗。」

  「聽起來像求婚。」賀辛亞笑了出來。

  「你果然和歐陽于飛情同父子,說的話都一樣。」

  「他是哥哥。」賀辛亞糾正他。

  「是,你那位哥哥還告訴我一個秘密……」尹仲燚傾向前,直接把賀辛亞壓在床上。

  「哦?」

  「他說你脖子後面很敏感……」尹仲燚說著開始上下其手。

  「啊!」賀辛亞一聲驚叫,笑得滿床打滾。

  「這種話由他來告訴我真是令人生氣!還好……我知道你有別的地方更敏感,他一定不知道……」

  「啊!你……不……等一下!」賀辛亞整個人縮起來,臉都紅了。

  「怎麼了?」尹仲燚還是細啃著他光滑的肩頭。

  「我的腳麻了……」賀辛亞整張臉都埋進枕頭裡。

  尹仲燚微愣,隨即嗤地一聲笑出來,當場把賀辛亞整個人翻向自己,大手往下一貼,順著他滑膩的大腿揉搓著。

  「你到底發了多久的呆?」

  「忘記了。」賀辛亞紅著臉說。

  「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麼?」尹仲燚一邊按摩他酸麻的腿,一邊欣賞他可愛的表情,這絕對是最大的享受。

  「發呆就發呆,哪能想什麼?」

  「以後,不會給你發呆的時間,只准你想著我。」

  賀辛亞看著他,臉頰粉粉的,嘴唇噘高著,好一副引人垂涎的可口模樣。

  「那我可不可以也說,不許你偷偷不見。」

  「當然可以。」尹仲燚一笑,溫柔地將他攬進懷裡。嗅著他的髮香,尹仲燚氣聲繾綣,深情撫慰:「辛亞……以後,你不喜歡的事,都要告訴我。」

  賀辛亞偎在他懷裡,微微笑著,沒說話,卻很感動。

  「如果你不喜歡做,我們就不要做了……」尹仲燚的語氣滿是心疼。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為他做到什麼地步,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絕對不會再讓他痛苦,更不會允許讓他難過。

  「你說真的嗎?」

  「嗯,真的。」

  賀辛亞將他抱緊了些,緊貼在他胸前,細細地啟口:「那種事……不可能習慣的。做多少次都很痛……我討厭痛。」

  「討厭,就不要做了。」尹仲燚柔聲回他。

  賀辛亞抬起頭,水色秋眸盈晃著動人的笑意。

  「可是……我喜歡跟你做。」賀辛亞主動地獻上他柔軟的雙唇,傳遞出他滿溢的澎湃純情,貼著他的唇畔誘惑呢喃:「我喜歡跟你做……像你的名字一樣,好多火,讓我很暖和……」

  誘惑,是他的拿手本事,就算不是迷魅的小王子,賀辛亞也依然是最勾人的妖精。

  「海沙屋?這是危樓吧!取這名字真不吉利。」

  說話的男人野性粗獷,嗓門也不小,一進門就大聲嚷嚷,完全沒意識到話說得得不得體。

  他是韓邵恩,一個不像刑警反而像流氓的警察,他正很不文雅地叼著煙,兩手插在破牛仔褲口袋裡,跟著他的寶貝情人言祐商走進這間還在裝潢中的店。

  「為什麼不能叫海沙屋?不是也有傷心酒店?」言祐商馬上吐槽他,一踏進門就飛奔到吧台裡去,「小辛!」言祐商衝過去就緊緊抱住賀辛亞。

  「這麼熱情是親熱給誰看啊?」韓邵恩瞪眼。

  「關你屁事!」言祐商回瞪他。

  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互比誰吼得比較大聲,誰的拳頭比較硬!事實上誰都缺誰不可。

  這家店當然就是賀辛亞的夢想,是尹仲燚送給他的禮物。事實上,尹仲燚扔給歐陽于飛的一千萬,都讓歐陽于飛給投資到這裡來了。

  賀辛亞笑得甜蜜又滿足。

  「等全部都弄好了,我們又可以一起工作了。」

  「小辛,謝謝你。」言祐商感動地看著他唯一的好朋友。

  「是我要謝你吧!你如果不過來幫我,我一個人怎麼辦?」

  「你說一聲,大家搶著幫。」

  賀辛亞一笑,柔聲回他:「小商,我不是小王子了。」

  言祐商微愣,隨即臉紅。賀辛亞給他一個毫不介意的甜美微笑,然後握著他的手走出吧台,繞著空蕩蕩的店內走,指著另一面牆說:「我想在那裡畫上整面的畫,一整片的大海,連到吧台那裡,就好像真的在海邊的露天吧一樣。」

  「小辛,你會調酒又會泡咖啡又會畫畫,整家店都給你包了,我到底能幹嘛?」

  「你要幫我招呼客人嘛!」

  「你不怕我跟客人打起來?」言祐商當初在不死鳥上班時,就是出了名的脾氣火爆。

  「放心,這裡如果有客人敢非禮你,他就等於得罪御天盟。」

  御天盟!韓邵恩眼睛馬上亮了起來,咻地鑽到兩人中間,神秘兮兮地低聲說:「說到御天盟,那個傳說中冷得像冰塊的少主怎麼不見人影?他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來店裡監工?要是你不小心被把走怎麼辦?」

  言祐商推開他的腦袋叫道:「我說這位警官!這裡可是做正當生意的,你湊什麼熱鬧?」

  「御天盟耶!我說小王子,你其實是被他逼迫的吧?沒關係,有任何委屈儘管跟我開口,我……」

  韓邵恩話還沒說完,賀辛亞馬上被踏進門的人影給吸引了過去。

  韓邵恩一愣,跟著看過去。不用任何猜想,那名高瘦冷峻的帥哥,一定就是尹仲燚,那他身邊那個歐吉桑是誰?

  「警官,你就老實說,其實你想跟御天盟少爺打交道很久了吧?」言祐商故意在他耳邊笑道。

  韓邵恩瞥他一眼,口是心非地說:「我是那種人嗎?」

  言祐商笑得很不給他面子。

  尹仲燚帶來的人是名流餐廳的點心師傅,特地抽空過來參觀。賀辛亞就像個小學生一樣興奮,領著師傅到開放式廚房去走了一圈,然後又回到吧台,最後在臨時擺的圓桌跟尹仲燚討論開店細節,當然也順便品嚐師傅帶來的點心。

  尹仲燚也體貼地為賀辛亞準備了香濃的咖啡,而且知道他有朋友要來,所以咖啡人人有份。

  韓邵恩錯愕的眼珠子簡直快掉下來。為什麼這個溫柔深情的男人跟傳說中的冷面煞星一點都不像?還請他喝咖啡耶!他根本不是御天盟家的少爺吧?

  師傅因為餐廳還有事,所以公事談完之後,他便禮貌地先行告辭。店裡剩下他們四個,氣氛也輕鬆不少。

  「忘了跟你介紹,他就是小商,我最好的朋友。」賀辛亞看起來真的非常開心。

  尹仲燚溫和地對言祐商點頭。

  「這位是韓邵恩,是小商的……」呃,該怎麼說呢?

  「男朋友!」韓邵恩大聲地接口,言祐商臉都紅了,用手肘撞他一下。韓邵恩一臉莫名其妙,「難道不對嗎?」

  「對啦對啦!」

  尹仲燚一笑,朝他伸出手。

  「韓警官。」

  韓邵恩大方與他握手,慢了半拍才倏地一嚇。

  「你知道我是警察?」

  尹仲燚一臉「為什麼不知道」的淺笑。韓邵恩握著他的手施了點力,整個人靠近他低聲開口:「你不怕我抓你?」

  「我犯法嗎?」

  「是沒有,你們御天盟很厲害,有時候我覺得你們根本就在耍警方。」

  「警察通常都不夠聰明,並不是御天盟有多特別。」尹仲燚微微笑道。

  「你說什麼?」韓邵恩一把火就提了上來。

  言祐商馬上把他拉開,急喊:「你發什麼火?」

  「他挑釁我!」

  「他真要挑釁你恐怕都掏槍了!」言祐商瞪眼。

  「掏槍更好,我就以非法持有槍械的現行犯罪名逮捕他。」

  尹仲燚微笑看著根本沒理會他們的賀辛亞,他只顧著吃甜點。

  「你朋友似乎不喜歡我?」

  賀辛亞抬起頭看看他們,把笑容投給尹仲燚。

  「那是你要跟他們相處的事。」

  「所以不關你的事囉?」尹仲燚長指一伸,抹去沾在賀辛亞嘴邊的奶油。尹仲燚看著他的眼神比桌上的甜食還要甜膩。

  「邵恩哥就是那樣嘛,他跟小商最好玩了,兩個人總是打打鬧鬧的,其實他根本沒惡意。」

  「所以我說警察都是笨蛋。」

  尹仲燚這句話,顯然又惹怒了韓邵恩。

  「你你你,你叫什麼?」韓邵恩指著他吼。

  「尹仲燚。」尹仲燚卻衝著他笑。

  「尹仲燚,你他媽看不起警察!」

  「你多心了,警官。」

  「去你的警官,叫那麼噁心!沒誠意沒禮貌!我要叫小王子跟你分手!」韓邵恩一吼完,「噢」一聲痛呼,後腦勺挨了一個拳頭。「小鬼,你幹嘛揍我?」韓邵恩轉過頭氣呼呼地吼。

  「已經沒有小王子了,你這麼想小王子,去隨便一家GAY BAR找,綽號叫王子的一定一堆。」

  「小鬼,你胳臂往外彎啊?」

  「誰叫你真像個笨蛋。」言祐商撇著嘴說,下巴往前一指。

  韓邵恩順著看過去,當場沒嘴角抽搐臉上掛黑線。那兩個現在旁若無人互喂蛋糕甜蜜蜜黏滋滋,是真把他們當空氣就對了!

  韓邵恩很不爽,直接把言祐商攔腰摟過來,瞪著他們說:「他們是故意親熱給我們看嗎?」

  「誰像你那麼幼稚啊!」言祐商拍掉韓邵恩不安分的手,掙開他懷抱跑了過去。

  「你還是這麼愛吃蛋糕?」

  「小商你吃吃看,師傅做的甜貼真的好好吃。」賀辛亞一臉滿足。

  「好,我吃。」言祐商也一起加入品嚐。

  韓邵恩老大不爽地跟著拉了椅子坐下,捧著咖啡就灌。

  「那明明就是小女生才會喜歡的。」

  「邵恩哥你吃一口嘛!吃到好吃的甜食,可以讓心情變好喔。」賀辛亞推了一塊蛋糕給他。

  「我心情好得很。」

  「我以為你想跟我打架。」說話的是尹仲燚,他優雅地喝咖啡。

  「是滿想的。」韓邵恩摩拳擦掌。

  「會有機會較量的。」

  「行!今天先做朋友。」韓邵恩用咖啡杯敬他。

  尹仲燚一笑,「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喝酒。」

  「當然不介意!去不死鳥嗎?」語畢,韓邵恩馬上被言祐商以眼帶刀橫掃。

  「去御天盟經營的酒樓,有興趣嗎?」

  「當然有!最好你介紹你老爸給我認識。我知道,真正的主子還是你老頭吧?」

  「我老爸在大陸,所以現在你面前的確實是真正的主子。」

  「嗄!」

  「所以我說警察是笨……」

  「閉嘴!想打架嗎?」

  「今天心情好,留著下次打。」

  「奉陪!」

  「我覺得你滿有混黑道的本錢。」

  「哈哈哈!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怎麼樣?其實你很欣賞我吧?我是不介意去御天盟參觀啦!哈哈哈!」

  「笨蛋。」言祐商低聲哼了聲。

  「他們相處得不錯啊!」賀辛亞笑得很樂。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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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小說館問答活動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09-5-15 17:05

感謝大大的分享~~~~~~~~~~~!!!!!!!!
幸好最後有圓滿的結局呢~~~
作者: shinepy03    時間: 2009-5-19 06:55

自從看了第一部就期待小王子的故事呢
果然的幸福又快樂的結局~
不知第三部會是誰的故事,還蠻希望于飛哥再次出場! ^^
作者: Briana    時間: 2009-8-26 02:06

最后的结局好好笑哦
韓紹恩真的很像笨蛋耶
作者: winnie5389    時間: 2009-9-20 16:11

好好看 喔^^

喜歡不死鳥這ㄍ系列的書^^'
作者: villy46    時間: 2009-12-27 18:04

很喜歡不死了1, 2習
淡淡的很次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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