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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權傾天下》作者:浮雅【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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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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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傾天下》作者:浮雅【完結】
𨪜𨪜《權傾天下》第一卷:韶京篇
𨪜𨪜1
𨪜𨪜月色傾城。
𨪜𨪜蒼白的冷月靜靜地掛在天空,如一弦冰冷的玉鉤,映照出天地間寥廓的景色。
𨪜𨪜冰國的王都韶京城外,玄鐵的城門被緩緩推開,兩隊帶刀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在城門兩側站定,清冷的月色反射在他們沉重的盔甲上,隱約閃爍著冰冷的光。
𨪜𨪜遠處,有一人一騎乘月行來。
𨪜𨪜那馬似乎是好馬,蹄聲清脆有力絲毫不亂,坐在馬上的人一襲單衣,背上背負著一隻長形的盒子,精細的雕紋在靜謐的晨曦中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吸引。
𨪜𨪜那馬的速度很快,轉眼便到得城門前,守城的士兵已經把刀劍舉了起來,齊刷刷地攔在那一人一騎面前。馬上的男子微微拉了韁繩,緩住坐騎的速度,接著便聽到為首的軍官一聲斷喝--大膽!今日是陛下登基的大喜日子,韶京城門一律只許出不許進!
𨪜𨪜
𨪜𨪜聞言,那名男子微微怔了怔,接著臉上便露出一個奇異的微笑。
𨪜𨪜清冷的晨曦灑在他的五官上,使他的輪廓看上去俊美如同冰雕,尤其是那一雙深碧色的眼睛,幽邃神秘,竟深得彷彿看不見底。
𨪜𨪜是麼……終究還是讓我趕上了。
𨪜𨪜那男子喃喃說著,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那是一枚小巧的、刻著銀色「翎」字的令牌,在弦月的映照下散發出五彩的光。
𨪜𨪜如果有這個的話,應該可以放我過去了吧。
𨪜𨪜男子舉起手中的令牌,淡淡地說。那枚小巧的令牌彷彿不盈一握,被他隨意地拿在手中,然而,一看見這枚令牌,守城的軍官卻霍然變了臉色--彷彿那上面的「翎」字有什麼魔力似的,那軍官的神色一下子變得無比恭敬。
𨪜𨪜
𨪜𨪜原來您是武烈將軍的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大人恕罪!
𨪜𨪜那軍官一揮手,身後的刀劍齊刷刷地放下,隨後自己半跪下去,讓出一條通道來。那男子手中的令牌是武烈將軍蘇翎的私令,那名年輕的將軍威名赫赫,軍中人人敬畏。如今先帝駕崩,蘇翎更是托孤重臣,說出來的話比新即位的幼帝還管用,權傾天下無人能及。
𨪜𨪜
𨪜𨪜我可不是什麼大人……
𨪜𨪜那名男子微微笑了一下,深碧色的眸子裡有什麼光芒一閃而過,他輕輕拉了一下馬韁示意坐騎繼續前行,一面對那守城軍官說道--
𨪜𨪜至於武烈將軍,以後可要改口叫監國大人了……
𨪜𨪜韶京街頭的風景很美。
𨪜𨪜青石的路面上行人往來,商舖與茶坊一間連著一間,中有迴廊相通,精緻富麗無比。
𨪜𨪜年輕的男子下得馬來,牽著韁繩在街道上緩緩地走。此時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他的身影穿過汲水的婦人、賣花的少女、挑擔的腳夫,修長挺拔的身影與優雅從容的儀態引得行人對他頻頻注目,尤其是那雙顯然是異鄉人標誌的深碧色眸子,更為這名俊美的男子增添了幾分神秘。
𨪜𨪜
𨪜𨪜客倌要進來坐坐嗎?本店有最好的茶水和最好的位置,樓上的座位正對著朱雀大道,稍後滄雅陛下去神廟舉行加冕儀式就要路過這裡,在這裡您可以看得很清楚。
𨪜𨪜到得一家茶坊門口,一名店小二慇勤地迎了上來,笑著招攬。
𨪜𨪜年輕的男子抬眼望瞭望樓上,那裡顯然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顯然對京城頗為熟悉,知道再也找不出比這裡更接近儀式隊伍的地方了,因此只是略一躊躇,便把馬的韁繩遞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我的馬連夜趕了很多路,好生照料著。
𨪜𨪜他一面說著一面往裡走去,優雅的舉止和身上精緻的衣料無疑顯示了他尊貴的身份,店小二唯唯諾諾地應了,眉開眼笑地把韁繩交給下人,轉身為他引路。
𨪜𨪜二樓茶座裡果然擠滿了人。
𨪜𨪜原本這個時候是沒什麼客人的,可今日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韶京的百姓都想看一看熱鬧。何況新帝年幼,與之同行的還有新任的監國、武烈將軍蘇翎,傳說這名年僅十九歲的公子不但權傾天下,更難得的是具有傾國傾城之貌,令人不禁想親眼目睹其風采。
𨪜𨪜
𨪜𨪜小二引著他往唯一空著的雅座裡坐了,雅座的木桌旁是一扇窗,正對著韶京最繁華的朱雀大道。然而,往日裡車水馬龍的朱雀大道此時卻靜悄悄的,一個行人也沒有,道路的兩旁站滿了身穿盔甲的士兵,街心鋪著細密的白沙,一頭通向皇宮,一頭通向神廟,一眼望去,彷彿長得永無止境。
𨪜𨪜
𨪜𨪜由於窗戶開著,不時有茶客的言語飄進來--
𨪜𨪜蘇將軍成了監國,那蘇家可謂是一步登天了,……
𨪜𨪜可不是嗎,早些年我聽說蘇貴妃無嗣的時候,還以為蘇家已經走到盡頭,誰知道那個蘇翎竟如此厲害,小小年紀,又是外戚,卻深受先帝寵愛,現在還成了監國,……
𨪜𨪜哎,外戚當權,滄雅陛下如今只有十歲,這個龍庭可難……
𨪜𨪜也不知是誰忽然歎息了一聲,接著馬上被人打斷了話頭--
𨪜𨪜這位老先生,請您說話注意一些,如今那位公子正當道……
𨪜𨪜一時眾人沉默了。
𨪜𨪜坐在雅座裡的年輕男子低垂著眼睛淺淺品著茶,聽聞外間百姓的那些議論,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從唇邊滑過。
𨪜𨪜蘇翎……
𨪜𨪜彷彿細細品味著什麼似的,年輕的男子微微瞇起了眼睛。
𨪜𨪜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又在眼前浮現出來,那名年僅十九卻權傾天下的公子,繼承了母親的傾城之貌,父親的才華橫溢,在世代尊貴的家族裡學會了優雅從容,在與帝王的相處中懂得察言觀色,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中變得冷漠犀利,在硝煙漫天的戰場上歷練出了勇氣和殘忍……這樣的一個人,有著太多的經歷和過往,然而卻又是一朵開在韶山深處的碧台蓮,深深地吸引著眾人的視線……
𨪜𨪜
𨪜𨪜蘇翎……蘇翎。
𨪜𨪜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𨪜𨪜俊美的男子若有所思地望著手中的茶盞,細白的瓷杯中茶水已冷,他忽然想起離開韶京前那名單薄纖細的公子對他說的話--我蘇翎絕不會受制於任何人!
𨪜𨪜……所以,你才要殺他麼?
𨪜𨪜喃喃地,俊美的男子自言自語了一句。
𨪜𨪜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新帝登基的內幕,作為蘇翎最親密的合作者,這些年來,他參與了太多的權術和陰謀。他知道先帝昭明早就對蘇家不放心,所以,儘管蘇翎把昭明視作神一般的存在,可為了蘇家,他不得不動手。
𨪜𨪜
𨪜𨪜太子謀反,先帝駕崩,隨後武烈將軍蘇翎出兵平亂,立幼主滄雅,自封監國,……
𨪜𨪜所完美的計劃,呵。神秘的男子輕輕嗤笑一聲,只是,想不到蘇翎的動作那麼快,竟然等不及他回來,就……
𨪜𨪜一陣騷動打斷了男子的沉思,悠長的終聲一聲一聲穿來,伴隨著馬蹄聲和軍靴聲,他知道,是他們來了。
𨪜𨪜身著盔甲的禁軍在前方開路,神情肅穆而隆重。
𨪜𨪜一旁的侍衛打著華蓋,大冰帝國的白鷹旗幟在清冷的天色中飛揚。
𨪜𨪜道路中間的白沙上,一駕裝飾著白鷹圖騰與珠玉珊瑚的車輿緩緩行來,拉車的是八匹駿馬,身形修長,腿腳矯健,身上的毛色更是青一色的純黑,不帶半點雜色。
𨪜𨪜是滄雅陛下!是滄雅陛下!
𨪜𨪜一時間,人們歡呼起來。
𨪜𨪜待得車輿走近了,人們這才看清,一名十歲的孩子身著隆重的禮服,頭戴玉冠端坐車中,那樣巨大的玉冠給人以一種錯覺,彷彿壓得那個孩子喘不過氣來。翡翠的垂簾擋住了他的面容,然而那坐姿卻是端正的,靜靜地挺直了背脊,一動不動。
𨪜𨪜
𨪜𨪜作孽啊……
𨪜𨪜依稀間,茶樓上的男子聽聞人群中一聲蒼老的歎息。
𨪜𨪜緊跟在車輿後面的,是六匹青驄戰馬。
𨪜𨪜六匹戰馬中央是一匹白馬,馬上端坐著一名緋衣公子,那襲如火的緋衣在清一色的黑衣禮服裡尤為顯眼。對於一名男子而言,那公子的骨架顯得過於纖細了,肌膚也蒼白,眉目則精緻到了極點,清冷而絕麗。
𨪜𨪜
𨪜𨪜武烈將軍!武烈將軍!
𨪜𨪜驀地,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音之響亮甚至超過了之前對君王的歡呼--道路兩旁的人群中,早就聚集了無數的士兵,這些士兵以前曾隨蘇翎一同征戰南北,蘇翎在他們心中是有如天神一樣的存在。
𨪜𨪜
𨪜𨪜然而,聽到這些震耳欲聾的歡呼,蘇翎的眼神卻依舊是淡漠的,那雙眼睛猶如韶京城外最清冷的月,甚至未曾轉過頭去向歡呼的人群望一眼。身邊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彷彿事不關己,可正是這樣的孤傲和冷漠,卻使得那些士兵們更加瘋狂。
𨪜𨪜
𨪜𨪜武烈將軍!!
𨪜𨪜我們的白鷹!!
𨪜𨪜人群的歡呼聲更加大了,近乎瘋狂。茶樓上,那名騎馬入城的神秘男子只是靜靜地坐著,聽著人群的歡呼,望著朱雀大道上的隊伍漸行漸遠,目光慢慢變得深沉。
𨪜𨪜武烈將軍……我們的白鷹……
𨪜𨪜蘇翎……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被他們擁護著啊……
𨪜𨪜可是,弒君奪權的你,又能擁有這個天下多少時間?
𨪜𨪜……天哪,這就是武烈將軍,……
𨪜𨪜人們被少年妖異的美貌震住了,半晌,才如夢初醒般地發出低微的歎息。
𨪜𨪜男子在茶樓上坐了片刻,待得人群慢慢散去,他這才起身離開。
𨪜𨪜天色尚早,他牽著馬拐進一處綠竹幽深的庭院,在書房中略一思索,寫下幾個字,用火蠟仔細地封了,對伺候在門外的小廝道,把這封信傳回燕京。
𨪜𨪜
𨪜𨪜2
𨪜𨪜白沙鋪成的道路很長,一直通到冰國最古老的郁離台。
𨪜𨪜那是一座用白玉和琉璃砌成的祭壇,坐落於韶山頂峰,俯瞰著整個冰國。
𨪜𨪜蘇翎率領百官,跟在滄雅身後走上去。
𨪜𨪜四下裡很安靜,只聽得見輕微的腳步聲和風的聲音。
𨪜𨪜朱雀大道上的那些喧嘩彷彿已經被拋到另一個世界,那些對於武烈將軍的歡呼,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祭告宗廟的莊嚴肅穆所取代。
𨪜𨪜蘇翎跟在滄雅身後,長長的禮服如一襲血紅的夢,在青翠欲滴的山間逶迤。
𨪜𨪜他的肌膚依舊是蒼白的,骨架也纖細,並不給人以飛揚跋扈的感覺,相反地,卻意外地讓人感到有些單薄。
𨪜𨪜一陣風吹來,把蘇翎的身子吹得微微一顫。
𨪜𨪜他微微抬了眼睛望向高高的祭壇,祭壇的靜謐和肅穆忽然讓他感到幾分不適。
𨪜𨪜陡然間,一種巨大的壓迫感襲進心頭。
𨪜𨪜昭明……昭明。
𨪜𨪜是你麼?是你一直在看著我麼?
𨪜𨪜蘇翎隨著幼帝滄雅在郁離台上站定,望著祭壇正中的冠冕和權仗,輕輕抿住了唇。
𨪜𨪜這裡……
𨪜𨪜很冷啊……
𨪜𨪜那雙清冷的眸子默默垂了下去,蘇翎想伸手抱住自己,可是最終卻克制住了。
𨪜𨪜世人都說,太子謀反,先帝遇刺,武烈將軍蘇翎出兵平叛,扶立幼主以振朝綱。
𨪜𨪜然而他自己卻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這個樣子。太子謀反是真,不過卻是出於蘇翎的挑撥。如果不是蘇翎暗中指使人向太子透露口風,說先帝昭明打算易儲,太子雖年輕氣旺,也斷不會有弒君的打算。昭明遇刺也是真,只不過太子刺出的那一劍還不足以致命,是蘇翎暗中補上一劍,才使得先帝命喪黃泉。
𨪜𨪜
𨪜𨪜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平叛,剷除異己,冠冕堂皇地以功臣的身份成為新帝身邊的監國。
𨪜𨪜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天來的每一夜他都被噩夢驚醒,夢裡是一片淒迷的霧,霧裡是緋紅的血雨,無邊無際,任他怎麼逃也逃不出去。
𨪜𨪜昭明……
𨪜𨪜為什麼你不肯放過我?
𨪜𨪜高高的郁離台上,年輕的監國忽然輕輕勾起唇角。那個淺淡的動作做得有些苦澀,也有一絲的冰冷。
𨪜𨪜……可是你別忘了,昭明,是你先對不起我。
𨪜𨪜若不是你忌憚我們蘇家的勢力,想要把我們趕盡殺絕,我也不會先下手為強。
𨪜𨪜是你先對不起我……我的,昭明,陛下。
𨪜𨪜蘇翎的目光慢慢地冷下去,隨後他聽到祭司的一聲祈祝,一頂雕刻著白鷹的玉冠被捧了上來,蘇翎伸手接過,轉身走到滄雅面前。
𨪜𨪜那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𨪜𨪜有著一雙靜謐的、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
𨪜𨪜望著那樣的一雙眼睛,蘇翎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顫了一下--那樣的眼睛,那樣的眼神,彷彿與先帝昭明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實在是太像了……
𨪜𨪜然而,只是這一瞬間的輕顫,年輕的監國立即恢復了平靜,他把象徵著皇權的玉冠替滄雅戴在頭上,隨後面對著這個由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皇帝,跪了下來。
𨪜𨪜臣蘇翎在此宣誓,將永遠效忠吾皇陛下,盡吾一切所能輔佐陛下,雖肝腦塗地,萬死而不辭……直到天際的最後一顆星辰隕落!
𨪜𨪜冰冷凝定的誓言,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縈繞在空氣中不肯散去。
𨪜𨪜滄雅微微挺直了背脊,貓一般的敏感讓他直覺地對眼前之人感到畏怯,然而,那樣堅定的誓言卻奇異地讓人感到安心,一種微妙的情愫隨著那人水晶般的音色在心頭蔓延,讓滄雅有一瞬間的恍惚。
𨪜𨪜
𨪜𨪜……平身。
𨪜𨪜半晌,滄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艱難地說。
𨪜𨪜
𨪜𨪜儀式進行得很緩慢,郁離台上的風清冷無比,讓蘇翎覺得寒冷。
𨪜𨪜好不容易祭祀完宗廟,又接受過百觀的朝賀,當宮廷祭司宣佈典禮結束的時候,天空中已經升起了星子。
𨪜𨪜蘇翎舉步的時候發現身體有些僵硬,可是心中卻有一種鬆口氣的感覺。
𨪜𨪜他不習慣在這樣的地方待得太久,這會讓他的思緒飄得很遠,想起很多本不該在此時想起的事情。
𨪜𨪜回去的時候沒有騎馬,府裡的家將派了車輿來。
𨪜𨪜那座原本被人稱作將軍府的地方,如今已經被人改稱為監國府了。
𨪜𨪜可這些事情對蘇翎而言,其實並沒有太大意義。很少有人知道,這名年輕的權臣對權勢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熱衷,他不過是在尋找一條道路,一條求生的道路。
𨪜𨪜我退一步,全族皆死。
𨪜𨪜這是他在一個酒醉的夜晚,在自己情人的懷中吐出的一句話。
𨪜𨪜他的情人,有著一雙深碧色的眼眸和永遠溫柔的笑容。
𨪜𨪜被人扶上馬車的時候,蘇翎感覺到一雙眼睛在看他。
𨪜𨪜幾乎是剎那的直覺,令他捕捉到視線的來源--是那個安靜的,帶著一點點冷漠和戒備的孩子。新帝滄雅。
𨪜𨪜蘇翎朝他微微笑了笑。
𨪜𨪜雖然在那一瞬間,滄雅有些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𨪜𨪜蘇翎不知道滄雅為什麼要看他,他只知道這個孩子並不像年齡表現出的那樣無害,那雙酷似先帝的眼睛這樣告訴他。然而,蘇翎知道,遲早有一天這孩子會成為像先帝那樣的明君的,他蘇翎既已毀去了一個君王,就必定會培養出另外一個。
𨪜𨪜
𨪜𨪜儘管,培養成功的那一天會是他的死期。
[
本帖最後由 yunwinni 於 2014-10-19 15: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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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5
𨪜𨪜3
𨪜𨪜夜深人靜。
𨪜𨪜馬蹄在路面上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響聲。
𨪜𨪜蘇翎坐在馬車裡,一邊收起手中的密函,一邊向車窗外的人吩咐--
𨪜𨪜帶著我的密令即刻起程,調動一切可調動的兵力,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截下如陽王一行!
𨪜𨪜是!
𨪜𨪜車輿旁邊,一名侍衛低低地應了一聲,一拉手中的韁繩,無聲無息地調頭去了。
𨪜𨪜車輿被眾侍衛簇擁著,依舊在韶京的街道上不急不徐地走,只是這期間已經有好幾撥人陸續離開了隊伍,乘著夜色,朝不同的方向奔去。
𨪜𨪜下達完最後一個指令,蘇翎微微閉了眼睛。
𨪜𨪜連日來的勞累讓他有些許的眩暈,自從決定弒君奪權開始,他就沒有一夜睡過好覺。
𨪜𨪜如今一切塵埃落定,蘇氏一族權傾天下,蘇翎這個名字更是站在了權力的顛峰--然而,他的內心卻沒有絲毫喜悅,無窮無盡的空虛幾乎吞噬了他,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𨪜𨪜蘇翎的母親過世得早,致使年幼的他無依無靠,受盡欺凌。
𨪜𨪜後來長大一些,他有幸得到昭明陛下的寵愛,昭明親自指點他詩書兵法,他把那個人奉為神明,竭盡全力做好他吩咐的每一件事,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心中的神邸想要他全族的命。
𨪜𨪜
𨪜𨪜意圖謀反……
𨪜𨪜多大的罪名啊……
𨪜𨪜蘇翎望著窗外的夜色,微微冷笑了。
𨪜𨪜因為忌憚蘇家日益擴大的勢力,在有人誣陷蘇家謀反的時候,昭明想也沒想就相信了。
𨪜𨪜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昭明連夜召集朝臣密議剷除蘇氏一族的事宜,若不是宮中的姑母冒死報信,如今躺在韶山上的茫茫青草中的,恐怕是蘇家全族。
𨪜𨪜還好,你教會了我什麼是殘忍。
𨪜𨪜蘇翎的唇角又輕輕一勾,喃喃。一股隱約的鈍痛在心底蔓延開來,蘇翎不自覺地用手壓了壓心口,輕輕咬住唇。
𨪜𨪜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𨪜𨪜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𨪜𨪜昭明……是你先負我。
𨪜𨪜精緻華麗的馬車中,蘇翎佼好的長眉微微攏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馬車在監國府的大門外無聲無息地停下來,兩名白衣的侍女無聲無息地把門打開,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走了出來。
𨪜𨪜大人已經睡了,請您不要驚擾到他。
𨪜𨪜馬車一旁,為首的帶刀侍衛壓低了聲音,對府中走出的俊美男子說道。
𨪜𨪜那名男子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輕輕揭開低垂的簾子。
𨪜𨪜簾幕後,那名年輕的公子果然已經睡著了,單薄的身子微微蜷縮著,厚重的緋紅蓋在他的身上,映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
𨪜𨪜最近都沒有休息好麼……
𨪜𨪜望見蘇翎的模樣,男子的心微微一緊,隨即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伸手把他抱了出來。
𨪜𨪜……懷仞?
𨪜𨪜夢乞一般的聲音喃喃響起,懷抱蘇翎的男子不禁微微苦笑了。
𨪜𨪜他低下頭去輕輕應了一聲,是我。
𨪜𨪜蘇翎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眼睛卻並沒有睜開。長期以來對外界環境的敏感讓他很容易就被驚醒,可是一聽到對方的響應,彷彿是感到安心一般,他把身體往懷仞胸前縮了縮,之後便沒有了動靜。
𨪜𨪜
𨪜𨪜真是的,你就這麼相信我嗎?
𨪜𨪜碧眸男子望著懷中熟睡的人,眼中不知閃過什麼樣的神色。
𨪜𨪜他抱著蘇翎走進府去,雖然不是監國府的人,可他顯然對府中地形極為熟悉,無需人帶路,不多時便來到蘇翎日常起居的房間。
𨪜𨪜準備一些沐浴用的熱水,再送一些清淡的食物進來。
𨪜𨪜懷仞把蘇翎放到紫檀的臥榻上,轉過身去,低聲吩咐門外伺候的侍女。
𨪜𨪜門外的侍女輕輕福了一福,安靜地去了。
𨪜𨪜懷仞轉過身來替蘇翎掖了掖錦被,目光極盡溫柔。
𨪜𨪜這段時間……一定累壞了吧。
𨪜𨪜懷仞本姓司徒,並不是蘇府之人,因為一些生意上的來往與蘇翎關係密切,久而久之兩人成了情人,一直相安無事到現在。
𨪜𨪜蘇翎身上背負著怎樣的壓力只有懷仞最清楚,他一直守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在漩渦中掙扎。他知道在蘇翎心中,昭明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因此比誰都清楚,為了擊潰昭明蘇翎付出了多少。
𨪜𨪜
𨪜𨪜為了邊境上的一筆生意,懷仞離開韶京半年時間。
𨪜𨪜而蘇翎這次的出手閃電般迅速,在他離開之前一切還沒有開始,在他回來之後一切已經結束。雷霆手段,一擊即中。
𨪜𨪜懷仞可以想像蘇翎是怎樣徹夜謀劃,為了擊倒那個人內心又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掙扎。
𨪜𨪜他有些後悔,在蘇翎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離開了他的身邊,望著月光下蘇翎消瘦的容顏,懷仞的心隱隱痛了起來。
𨪜𨪜司徒公子,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𨪜𨪜門外恭敬的聲音拉回了懷仞的神思,在這座尊貴的府邸裡,他與蘇翎同樣享受著下人們的尊敬。
𨪜𨪜知道了。
𨪜𨪜懷仞淡淡應了一聲,俯下身去把蘇翎抱入懷中。
𨪜𨪜蘇翎的身體靜靜地靠在懷仞的胸前,很輕也很單薄,不禁讓懷仞又微微皺眉。
𨪜𨪜彷彿討厭睡眠被人打擾,懷中的人輕輕動了一下。
𨪜𨪜起來了……我抱你去洗澡。
𨪜𨪜懷仞無聲地歎息,貼在他的耳邊低低地說。
𨪜𨪜回應他的是一聲含糊不清的乞語。
𨪜𨪜蘇翎睡覺其實是很容易驚醒的,如今卻萬分不情願醒來,看來最近的確是累得狠了。
𨪜𨪜懷仞一邊想著一邊在他的眼睛上吻了一下,修長的手指攀上他胸前的衣結,一點一點地解開。緋紅的外衣下是美玉般的身體,懷仞的手一路撫摩下去,引來懷中人更深的不滿。
𨪜𨪜別動……
𨪜𨪜呢喃不清的聲音。
𨪜𨪜那具纖細的軀體彷彿感覺到了空氣的寒冷,又把身子縮了一縮。
𨪜𨪜懷仞一聲輕笑,也就住了手。半年未見,其實是很想念他的,可是今夜他已經很累了,懷仞不想讓自己的情不自禁傷害到他。
𨪜𨪜懷仞拉過一旁的錦被裹住赤裸的他,將懷中的人打橫抱起,往沐浴的地方走去。
𨪜𨪜被水溫柔包圍的感覺。
𨪜𨪜縹緲的花香和流淌的溫暖讓蘇翎的神志有些游離,恍惚中,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手抱著,那個人的身上散發著他所熟悉的氣息。
𨪜𨪜……懷仞……?
𨪜𨪜下意識地吐出一個名字,漂亮的眼睛微微睜開了。
𨪜𨪜蘇翎抬起頭望著正在給自己沐浴的男子,一時有些恍惚。
𨪜𨪜總算醒過來了。
𨪜𨪜懷仞輕輕笑了起來,難得你睡得那麼好,竟然連身邊有人也不知道。
𨪜𨪜氤氳的水氣中,那雙漂亮的眼睛漸漸失去初醒時的恍惚和迷惘,望著眼前的男子,輕輕地問,你……回來了?
𨪜𨪜其實問得有些多餘,所以微微一怔後,蘇翎自己也笑了起來。
𨪜𨪜什麼時候到的,我還以為你要再遲一些時日。
𨪜𨪜今日清晨。
𨪜𨪜我看見你從朱雀大道上走過去。
𨪜𨪜是麼?那可真早。
𨪜𨪜可不是,若沒有你的令牌,我還差點進不來。
𨪜𨪜懷仞一面說著一面替蘇翎擦洗,微微一笑,道,半年不見,如今你在韶京可謂是一手遮天……需要我恭喜你嗎,我的監國大人?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唇輕輕一抿,接著卻低低冷笑,恭喜什麼?恭喜我離午門又近了一步嗎?
𨪜𨪜他一邊說這話一邊抱住自己的肩,不期然地,滄雅那雙酷似先帝的眼睛又出現在眼前。
𨪜𨪜呵……只要我的監國大人不想死,這世上又有誰能動得了你。
𨪜𨪜懷仞輕嗤一聲,語氣漫不經心。他們是同類,所以才能走得那麼近,又因為對彼此的能力都很清楚,所以懷仞知道,即使自古以來的權臣幾乎沒有好下場,蘇翎也必定不會鬥不過滄雅。
𨪜𨪜
𨪜𨪜聞言,蘇翎只是淡然一笑。
𨪜𨪜他知道只要自己願意,十個滄雅也能被自己扼殺,然而,他不忍心見到昭明的後代昏庸無能,他已經決定要把滄雅培養成一代名君,至於這樣做的後果,他清楚得很。
𨪜𨪜見蘇翎不語,懷仞深碧色的眸子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情,然而最終卻什麼都沒說,靜靜地抱起蘇翎,替他把身上擦乾,披上絲綢的長袍。
𨪜𨪜4
𨪜𨪜晚餐是一些很清淡的食物,懷仞拿銀勺餵他一口一口地吃。
𨪜𨪜蘇翎的飯量不大,一勞累起來更是沒有胃口,才吃了幾口,就別過頭去。
𨪜𨪜乖,聽話。
𨪜𨪜懷仞的眉輕輕一挑,哄小孩一般的聲音傳來。
𨪜𨪜方纔之所以把他弄醒,不是為了給他洗澡,更主要的原因是餵他吃飯。
𨪜𨪜與蘇翎相處久了,懷仞出乎意料地發現這個名動天下的權臣不會照顧自己,加之身體本來就不好,時時刻刻讓人操心。
𨪜𨪜……不要。
𨪜𨪜蘇翎把頭枕在懷仞肩上,此時已經完完全全清醒了,可是卻懶懶地不向移開。
𨪜𨪜他不是女人,也不是小孩子,本不需要懷仞這樣的照顧。可是每次在懷仞替他更衣餵飯的時候提抗議,他都只會輕輕地笑一笑,然後說,乖,別動。
𨪜𨪜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蘇翎便也不再拒絕。
𨪜𨪜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可以消磨人的意志,使人變得軟弱。
𨪜𨪜蘇翎把頭靠在懷仞的肩上,有些漫不經心地想。
𨪜𨪜懷仞把蓮子羹端到他面前,一口一口地餵他。有時候,蘇翎會覺得他待自己就像待一個瓷娃娃,永遠那麼細心,可是卻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擺弄。
𨪜𨪜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看你瘦了這麼多。
𨪜𨪜懷仞不理會蘇翎的拒絕,一邊餵他吃飯,一邊輕聲說道。
𨪜𨪜帶這低沉磁性的聲音在空氣裡悠悠迴盪,有一些無奈,有一些歎息。
𨪜𨪜因為擔心他,所以星夜兼程地趕回來,懷仞不知道在與昭明決裂之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他鬆了一口氣,然而,那樣的消瘦和平靜又讓他的心立即緊了起來。
𨪜𨪜……我吃不下。
𨪜𨪜蘇翎的眉間有一絲倦殆,可是卻抬起眼來,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
𨪜𨪜他的手指輕輕劃過懷仞的眉眼,那男人的線條很堅毅,是完全不同於他的俊美,雖然他的容貌也屬於很出眾的那種,不過,那是一種中性的纖麗。
𨪜𨪜蘇翎,別玩火,……
𨪜𨪜懷仞的聲音有些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𨪜𨪜蘇翎給他一個笑,懶懶地在他懷裡翻個身,問,懷仞,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
𨪜𨪜他算是一個有潔癖的人,不能容忍一個人碰過了別人再來碰自已,所以懷仞自從認識他以來就沒有和其它人在一起過,可是蘇翎知道,富貴俊美如他,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𨪜𨪜恩?
𨪜𨪜懷仞好像沒有聽清,隨口問了一聲。
𨪜𨪜但蘇翎卻不想再重複了,抬手拉低他的頭,輕輕一吻。
𨪜𨪜為什麼總是把我當作琉璃娃娃?
𨪜𨪜……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會收起你的爪子,變得不那麼傷人,……
𨪜𨪜這個問題懷仞稍微想了一下,隨後這樣回答。他輕輕把蘇翎在他身上游移的手拉下來,握在自己的掌心。蘇翎,別亂動,……
𨪜𨪜你不喜歡?
𨪜𨪜懷中的人有些詫異,可轉眼又低低笑了。他能夠感覺得到對方的慾望,可那雙深碧色的眼眸深處彷彿強自壓抑著什麼,那是懷仞的忍耐。
𨪜𨪜……
𨪜𨪜不要這樣,……
𨪜𨪜懷仞按住那具不安分的身體,把他擁緊在自己的懷中,蘇翎,不要總是壓抑自己,今夜你需要的不是這個。
𨪜𨪜魔咒一般的話語,讓懷中的身體微微一僵。
𨪜𨪜那種無處宣洩的悲哀和痛楚已經在他心底積壓了好長時間,他本想籍由他的懷抱放縱自己一回,暫時忘記這一切,可是,懷仞顯然是什麼都知道的。
𨪜𨪜說什麼呀,……
𨪜𨪜輕嗤般的笑聲,蘇翎微微閉了眼睛。
𨪜𨪜有時候,哭出來會比較好。
𨪜𨪜懷仞的聲音有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𨪜𨪜蘇翎的平靜另他感到害怕,這個人,一直以來都習慣把一切放在心底,這樣下去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潰。
𨪜𨪜……哭出來會比較好。
𨪜𨪜呢喃般地,懷仞又重複了一遍。
𨪜𨪜……
𨪜𨪜懷中的人久久沒有動靜。
𨪜𨪜懷仞感覺到那具身體慢慢變得不再僵硬,許久,傳來蘇翎帶著些許鼻音的聲音--
𨪜𨪜傻瓜才會哭。
𨪜𨪜一邊這麼說著,溫熱的液體就從眼角滲了出來。
𨪜𨪜懷仞在晚餐裡摻了安神的藥,所以那一夜蘇翎睡得很安穩。
𨪜𨪜對於蘇翎而言,那是自從先帝駕崩以來第一個沒有噩夢的夜晚,夢中被一具溫暖的懷抱輕輕擁著,淡淡的茉莉香氣自夢境中散開來,奇異地令人心安。
𨪜𨪜那一夜,懷仞一宿無眠。
𨪜𨪜
𨪜𨪜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𨪜𨪜到處都掛起了祈禱平安幸福的六角鈴鐺,韶京的街道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𨪜𨪜先帝駕崩的陰霾已經從這座城池的上空揮去,反而只有蘇翎偶爾會想起那個人的容顏,親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或許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𨪜𨪜雖然,蘇翎知道,自己實在是沒有資格多說什麼。
𨪜𨪜清冷的山風吹過皇陵,帶起幾片零星的雪花。
𨪜𨪜蘇翎伸出手去承接那些半空中的精靈,些微的涼意從掌心傳到心底,一點一滴。
𨪜𨪜昭明的陵寢就在眼前。
𨪜𨪜蘇翎原本以為,自己是永遠不會來看他的,然而彷彿是鬼使神差一般,他終究還是站到了這裡。
𨪜𨪜您的一生功勳蓋世,生後卻長眠於此,如此冷清,……
𨪜𨪜淡漠的話語從蘇翎口中吐出,靜靜地縈繞在這個落雪的郊外。
𨪜𨪜蘇翎站在皇陵之前,伸手替昭明拂去石碑上的雪,他道,昭明……我的陛下……我是不是應該憎恨您?
𨪜𨪜您這一生,賜予了我很多,可是也毀去了我的很多東西……
𨪜𨪜蘇翎的眼神有些恍惚,望著不知名的遠方,正如您在我與皇權之間選擇了皇權,我也在您與家族之間選擇了家族……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這是您教我的……不是麼?
𨪜𨪜蘇翎的唇角泛起一絲悲哀的笑,纖長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撫在石碑上,已經變得冰冷而僵硬。他垂下眼來望著自己的手指,蒼白的指骨給人以一種琉璃般易碎的感覺,然而,正是這樣的一雙手擊敗了不可一世的帝王,最終握住了大冰皇朝的令牌。
𨪜𨪜
𨪜𨪜那個孩子……我會好好待他。
𨪜𨪜蘇翎望著自己的指尖,低語,您失去了什麼,我還給您什麼,我奪走了什麼,他就會奪回什麼……
𨪜𨪜雪,漸漸地下得大了起來。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蘇翎回轉過身子。
𨪜𨪜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的孩子站在寥廓的陵寢前,正靜靜地望著他。
𨪜𨪜滄雅不知已經來了多久,並沒有撐傘,身上和發上都落滿了雪花。
𨪜𨪜蘇翎望著那個孩子微微怔了一下,不知道方才自己的低語是否被他聽去,然而最終只是微微一笑,向那孩子行君臣大禮。
𨪜𨪜……陛下。
𨪜𨪜站在這裡那麼久,不冷麼?
𨪜𨪜滄雅的聲音低而平靜。
𨪜𨪜不礙事。
𨪜𨪜只是……想來看看先帝。
𨪜𨪜蘇翎輕輕一笑,眉目間淡淡的。他來的時候身邊沒有帶侍從,顯而易見地,滄雅也沒有帶,偌大的皇陵內,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5
𨪜𨪜5
𨪜𨪜滄雅的目光微微閃了閃。
𨪜𨪜對他而言,蘇翎是個很特殊的存在。他不僅是一手把他扶立上皇位的功臣,更是獨攬大權、時刻威脅著自己地位的權臣。
𨪜𨪜滄雅望著那雙淡漠的眼睛輕輕開了口,「這地方風大,監國大人找個地方避一避吧。」
𨪜𨪜蘇翎一怔,接著輕笑起來。
𨪜𨪜他跟著那個小小的身影離開了皇陵,皇陵腳下是守陵人的宮殿,蘇翎隨著滄雅進去了,在一間幽靜的房間內坐了下來。
𨪜𨪜「陛下,監國大人,請用茶。」
𨪜𨪜一旁的侍女送上今年初春的碧螺春,用梅花上的雪水泡了,香氣沁人心脾。
𨪜𨪜蘇翎端著茶盞慢慢地喝,這雪一時半會也停不了,兩人誰也沒有想走的意思,於是一邊品著茶點一邊說著閒話。
𨪜𨪜「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蘇翎。」
𨪜𨪜「有些感念先帝的恩情,所以過來看看。」蘇翎說著微微笑了一下,「卻不知陛下也在這裡,請恕臣君前失儀。」
𨪜𨪜若論與先帝的關係,蘇翎無疑是勝過滄雅的。
𨪜𨪜滄雅的母親是一名不受寵的妃子,連帶著滄雅也受盡冷落,自出生以來從未見過父皇一面,倒是蘇翎,時常侍奉在昭明左右,亦君亦臣,亦師亦友。
𨪜𨪜滄雅一念及此內心有隱約的刺痛,然而臉上的神色卻依舊是淡淡的,「無妨。」
𨪜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原本只是想微服出宮,隨便走走,結果卻看見獨自出城的蘇翎,鬼使神差般地跟了過來。
𨪜𨪜對他而言,蘇翎就像一朵盛開在水中央的蓮花,讓他無法靠近,也無法瞭解。
𨪜𨪜外間傳聞蘇翎心狠手辣,飛揚跋扈,然而真正見到他時,滄雅卻發現那個人是沉靜而內斂的,他會用適當的禮儀和微笑來掩飾內心的一切,進退有度,而且不留痕跡。
𨪜𨪜滄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這樣的一個人所吸引,只是越想接近他卻越感到危險--那是一種由於長期處在險惡環境中而形成的,最本能的直覺。
𨪜𨪜他望向對面正端坐喝茶的那個人,極精緻的五官,單薄的身體給人以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站在全天下權力的最頂端,只要他的一聲吩咐,就會有多少人的命運隨之改變!
𨪜𨪜
𨪜𨪜這樣的一個人……怎能不讓他的目光追隨?
𨪜𨪜滄雅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因為聽話和乖巧受到重視。可他忽然發現自己並不甘心淪為一枚棋子,他想接近那個人,想讓那個人的目光認認真真地注視著自己,並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是因為自己這個人。
𨪜𨪜
𨪜𨪜就像,那個人注視先帝昭明一樣。
𨪜𨪜「這雪……不知什麼時候會停。」
𨪜𨪜蘇翎蒼白的手指握著茶盞,有些皺眉地低語。
𨪜𨪜他是打算來看昭明的陵寢的,可是並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耽那麼長時間。朝中的局勢尚不穩定,要處理的事情千頭萬緒,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待在這裡陪一個孩子喝茶。
𨪜𨪜「監國大人日理萬機,能稍微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𨪜𨪜滄雅是個敏感的孩子,抬頭望了一眼蘇翎,低低地說。
𨪜𨪜蘇翎淡然一笑。
𨪜𨪜不得勢的幼主與把持朝政的權臣談起朝政,總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最明智的方法就是閉口不語。然而,那孩子的犀利和敏感卻在蘇翎的心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象。
𨪜𨪜「陛下最近在讀什麼書嗎?」
𨪜𨪜片刻之後,蘇翎淡淡地問。
𨪜𨪜「四書已經讀完,《國史》和《綱要》也全都看過了,不過因為沒有老師,所以有一些不懂的地方。」滄雅的聲音波瀾不驚。
𨪜𨪜蘇翎微微怔了一下,沒想到他讀得如此之快。
𨪜𨪜冰國的皇族沒有公學,皇子到得一定的年齡後,由專人安排老師,單獨教導。只是世態炎涼,一些不受寵的皇子遭到冷落也是經常有的。
𨪜𨪜滄雅在皇族中的身份低微,蘇翎料想他沒有老師,他有意為滄雅物色一位出色的老師,滄雅身為先帝昭明的子嗣,他不容許他這樣荒廢下去。
𨪜𨪜「再往下可就是《通鑒》了。」蘇翎笑著說了一句,「那麼臣替陛下擇位老師吧。」
𨪜𨪜滄雅猛然抬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𨪜𨪜「真的嗎?」 他急切地問道,但立即察覺了自己的失態,收斂了欣喜的表情,只是望著他。
𨪜𨪜「當然。」蘇翎又笑。畢竟只是個孩子啊……還沒有學會如何掩飾自己的感情。只是,這樣一份求知若渴的心情卻讓人有些感慨,有的人得到的太多,可有一些人卻近乎一無所有。
𨪜𨪜「陛下想要一個什麼樣的老師?」
𨪜𨪜既然決定了,蘇翎便問問滄雅的意見。
𨪜𨪜其實太傅的人選他心裡已經有數了,只是想知道滄雅的想法。
𨪜𨪜滄雅靜靜看了蘇翎一眼。
𨪜𨪜初見時的冷漠與戒備又回來了,他淡淡地說,「我並沒有什麼意見,一切聽你的安排就好。」
𨪜𨪜果然還是很聽話啊……只是不知,這樣的順從與乖巧可以維持到什麼時候?
𨪜𨪜蘇翎微笑頷首,道,「既如此,那臣就去安排了。」
𨪜𨪜他微微點了點頭,又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雪。
𨪜𨪜替滄雅擇的老師是內閣大學士李稷,雖然此人與蘇氏一族素來不和,可他是昭明當年的太傅,因此教導新帝的責任也非他莫屬。
𨪜𨪜詔令一下,朝野一片震驚。
𨪜𨪜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蘇翎會啟用自己的政敵任太傅一職,一時議論紛紛,人心動盪。
𨪜𨪜「他們是迷惑了……不知道你是何居心。」
𨪜𨪜「事情沒有揭開謎底時最讓人害怕,你蘇大監國到底是善是惡,是忠良還是奸佞,恐怕會累及一大批人的身家性命。」
𨪜𨪜懷仞一邊漫不經心地發表議論,一邊往躺在臥榻上的蘇翎嘴裡喂櫻桃。
𨪜𨪜蘇翎漠然一笑,白玉般的牙齒輕輕咬下,櫻桃的外皮在瞬間被咬破,甘甜的汁水順著喉嚨流下去,很令人流連的味道。
𨪜𨪜「味道不錯。」
𨪜𨪜「從燕國國都私運過來的,知道你喜歡吃,跑死了六匹快馬。」
𨪜𨪜「這可是你自己要送來的。」
𨪜𨪜「放心,我不會問你要那六匹馬的賠償。」
𨪜𨪜懷仞笑一笑,又折一顆櫻桃餵他。
𨪜𨪜蘇翎在柔軟的絲褥中享受地閉起了眼,忽然道,「懷仞,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𨪜𨪜「什麼?」
𨪜𨪜「我想你幫我找一個人。」
𨪜𨪜那雙慵懶如波斯貓的眼睛睜開了--
𨪜𨪜「是如陽王龍越。」
𨪜𨪜「他麼?」懷仞忽然低低笑了,「只是找到他麼?」
𨪜𨪜「之後的事,你知道該怎麼做。」蘇翎的語氣有些冷。
𨪜𨪜這件事只有懷仞才能幫他,龍越是昭明的子嗣中最有能力的一個,手下高手如雲,又多死士,宮變的時候讓他逃了出去,不早日抓到恐怕後患無窮。
𨪜𨪜「可以。」
𨪜𨪜懷仞回答得很利落,談生意時的他永遠是冷醒的,頓了一頓,開出他的條件來--
𨪜𨪜「五十萬兩白銀,外加邊城洛邑的河道使用權。」
𨪜𨪜他伸出五根手指在蘇翎面前晃了晃,被蘇翎一把抓住。
𨪜𨪜「五十萬兩白銀,再加上洛邑河道的使用權……懷仞,你還真是敢要。」
𨪜𨪜白銀其實算不了什麼,關鍵是河道。
𨪜𨪜洛邑是冰國與燕國接壤的地方,邊塞重城,貿易也繁華,給了他河道的使用權就意味著稅金的流失,更嚴重的是那裡是軍事要衝,再加上明裡暗裡的種種好處,那可不是幾十萬兩銀子就能夠解決的事。
𨪜𨪜
𨪜𨪜「我是個生意人,只是就事論事。」他蘇翎我的下巴勾起來,輕輕一吻,「蘇翎,你知道如陽王的人頭有多麼珍貴,不僅你在要,據說燕國的國君也在找他,你若嫌這個價錢太貴,我自然會另擇買主……我相信,燕國的國君也一定樂意給我一個好價錢。」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心中一凜。「懷仞,你在威脅我嗎?」
𨪜𨪜這可不是開玩笑,燕國與冰國是鄰國,可是雙方不睦已久,燕國早就想飼機進攻冰國,而這次的政變,無疑給了他們可趁之機。如果如陽王落到他們手上……後果蘇翎幾乎不敢想。
𨪜𨪜「蘇翎,我言盡於此。」
𨪜𨪜懷仞望著他的眼睛,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光芒在閃動,許久,有些慵懶地笑了。
𨪜𨪜那一刻,蘇翎真有一劍殺死他的衝動。
𨪜𨪜「……好,我答應你。」
𨪜𨪜許久,他幾乎是咬著牙說。蘇翎靜靜望著懷仞,冷笑,「不過,司徒懷仞,洛邑的河道使用權雖然給了你,但是你只能免稅,督察檢閱貨物的程序還是不可以少的。」
𨪜𨪜他淡然一笑。
𨪜𨪜「無妨,只要貨物能從河道上過就可以省去我不少事情……這幾年世道不好,陸路又不像河道有那麼多軍隊護著,你不知道每次從邊境過貨有多麻煩。」
𨪜𨪜他又低頭吻了蘇翎一下,他的吻極盡溫柔,深藍色的瞳孔裡也收盡了犀利的神色,他輕笑著說,「蘇翎,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冰稜花吧,……聽說這幾日開得很漂亮……」
𨪜𨪜
𨪜𨪜6
𨪜𨪜冰稜花是一種極古老的花,相傳早在神話時代,它就是守護冰族的象徵。
𨪜𨪜冰稜花喜歡盛開在寒冷的、人煙稀少的地方,在如今的冰國,只有在仲冬的深山中才可以找到它的蹤跡。
𨪜𨪜銀狐的裘衣觸感輕柔,只有穿在身上才感覺到些許份量的垂落,溫和柔軟。
𨪜𨪜蘇翎轉過身來,任懷仞給他整理穿戴打扮,輕袍緩帶下是略顯單薄的骨架,及腰的長髮沒有梳,於是很自然地垂落,在幽暗的空間裡泛著墨玉般的光澤。
𨪜𨪜「好一個人間絕色。」
𨪜𨪜穿戴好一切,身後之人懶懶散散地讚揚。
𨪜𨪜今天是他們約定出門去看冰稜花的日子,雖然是冬天,但山中的冰稜花正開得好,懷仞早就想帶他去看看,無奈他一直不曾得空,這才拖到今天。
𨪜𨪜一清早,懷仞來送了衣服給蘇翎,就是蘇翎現在穿在身上的這一套。
𨪜𨪜製成衣裳的衣料清一色的珍貴,觸感成色無一不好,料想一定價值不斐。
𨪜𨪜然而蘇翎不愛穿。看上去的感覺有點奇怪,他有些不認得自己了,這種裝過精緻飄逸,也太過柔弱,彷彿這樣的他會一碰就碎似的。
𨪜𨪜「我不要這樣出去。」蘇翎皺眉抗議。
𨪜𨪜「難得出去玩一天,好歹順著我一回,我不喜歡看你渾身帶刺的樣子。」
𨪜𨪜懷仞低低說著,聲音裡帶了一絲笑,他放柔了聲音輕輕地哄他,「乖。」
𨪜𨪜「……我不要。」蘇翎的眉皺得更緊了,咬唇。
𨪜𨪜可以預見到路上行人側目的目光,他承襲了母親傾國的美貌,可對於一個男子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他平日裡的衣著一直是以素淨為主,怕的就是受眾人側目。
𨪜𨪜懷仞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繼續哄他--
𨪜𨪜「蘇翎你穿這套衣服真的好看極了,難得出去一次就放鬆一下自己,你平日的神經都繃得太緊了,……再說,我們出門的時候乘轎,走的又是山路,不會有人看到。」
𨪜𨪜蘇翎繼續搖頭,打定了主意死也不要。
𨪜𨪜懷仞把他攬進懷裡,連哄帶騙地試圖說服他,正糾纏間,內室的門卻無聲無息地開了。
𨪜𨪜「大人,是宮裡傳來的消息,說是陛下這幾天身體不適,眼下正發著高燒,又說起了胡話,情況十分危急,……」是府內侍衛的聲音,並沒有抬頭看他們之間的情景,只是低聲稟報。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吃了一驚,心神驀然定了下來,一手推開懷仞,問道,「怎麼回事?」
𨪜𨪜「說是前些日子,陛下偶感風寒,御醫本來以為很快就會好起來所以並沒有在意,誰知道陛下竟一病不起,這些日子更是嚴重起來。」
𨪜𨪜蘇翎的臉色微微一變,高燒不退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他提高嗓音叫了一聲,「備馬,我要進宮。」隨手抓了一襲披風匆匆往外走,轉身的時候手腕卻被人拉住。
𨪜𨪜他回頭,正對上懷仞那雙幽深得不見底的雙眼。
𨪜𨪜「懷仞,真的很抱歉,今天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𨪜𨪜蘇翎心下歉疚,低聲對他說。滄雅的病情刻不容緩,無論如何他都要過去看一眼,這件事不僅關係著那孩子的安危,也牽連到整個蘇家……
𨪜𨪜懷仞的聲音有些低沉,不知是譏誚還是什麼,他說,「蘇翎,就為了你那個傀儡皇帝麼……」
𨪜𨪜他的話還沒說完,蘇翎已經惱怒地喊了一聲,「住口!」
𨪜𨪜不管滄雅的處境如何,他都不允許別人這麼說他。他希望天下之人對滄雅有著絕對的尊重,因為,他才是真正的冰國帝王。
𨪜𨪜懷仞深深地看著蘇翎,又笑了起來。
𨪜𨪜他道,「蘇翎啊蘇翎,人人都說你冷酷絕情,看來,你對你那個小皇帝卻算是有情有義……」
𨪜𨪜他一笑放開了蘇翎的手,蘇翎原本下意識地往外抽,被他促不及防地放開,幾乎跌了一下。
𨪜𨪜懷仞看著他,眼眸深處隱約閃著複雜的光,隨即淡淡地說,「不換件衣服再去麼?」
𨪜𨪜「不了,來不及了。」
𨪜𨪜蘇翎匆匆地答了一句,忽然覺得有些內疚,猶豫了一下,轉過身來,「懷仞,對不起,……」
𨪜𨪜懷仞輕輕地笑了起來,揮揮手,「得了,蘇翎,我早知道你負心薄倖,……趕快過去吧,路上小心些。」
𨪜𨪜蘇翎沒來得及把話聽完就匆匆走了出去,一旁的侍衛伺候著他上馬。
𨪜𨪜他狠狠打了一下韁繩就絕塵而去,大苑名駒烏雲蓋雪衝上街道,驚得人群紛紛走避。
𨪜𨪜滄雅……你千萬不能出事……
𨪜𨪜
𨪜𨪜來到寢宮時蘇翎發現,情況比他預料的要稍微好些。
𨪜𨪜宮婢們剛服侍滄雅用了藥,此時的他正沉沉睡著,額頭依然很燙,不過睡得還算安穩。
𨪜𨪜蘇翎把御醫們召來問過情況,果然是因為風寒高燒不退,滄雅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醒來。御醫言道,「只要陛下能醒過來,就一定會逢凶化吉。」
𨪜𨪜蘇翎冷笑,這些御醫什麼時候學會知情不報了?如此嚴重的病情,竟然直拖到現在才讓他知道。御醫們見蘇翎臉色不好,都很是戰戰兢兢,蘇翎一怒之下擲了杯子,冷聲道--
𨪜𨪜「來人,把這群庸醫都拖出去給我斬了!」
𨪜𨪜「監國大人饒命!」
𨪜𨪜「請監國大人恕罪!!」
𨪜𨪜底下的磕頭聲響成一片,蘇翎冷冷地望著他們,直到有一個膽子大的顫著聲音回稟道,「大人,不是我們不想報,而是,……而是,……」
𨪜𨪜蘇翎冷冷地看著他,那個白鬍子老頭流了一身一臉的冷汗,見他吞吞吐吐,蘇翎的臉色又是一沉,他被嚇得心膽俱裂,磕頭如搗蒜。
𨪜𨪜「監國大人,不是臣等不想來稟報您,而是,……陛下一直攔著我們,說什麼也不願意讓您知道……」
𨪜𨪜蘇翎心中一動。「哦?」
𨪜𨪜「陛下……他說他撐得過去……」
𨪜𨪜他說撐得過去就撐得過去麼?
𨪜𨪜蘇翎又是一聲冷笑。然而,心中明白了御醫知情不報的原因,倒也沒再發火。
𨪜𨪜滄雅……那個孩子太過倔強,恐怕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病弱的模樣。
𨪜𨪜「你們倒是很聽陛下的話。」
𨪜𨪜蘇翎的長眉忽然一挑,輕輕冷笑。
𨪜𨪜底下的御醫磕頭如搗蒜,「監國大人恕罪!監國大人恕罪!!」
𨪜𨪜「你們何罪之有?」蘇翎淡然。
𨪜𨪜方纔那句話不過是警告他們,眼下在冰國誰是主子。大家都在宮廷中摸爬滾打多年,有些話心裡明白就好,不可說得太露行跡。蘇翎略微一提,也就過去了。
𨪜𨪜「你們下去吧。」
𨪜𨪜彷彿有些厭煩似的,蘇翎輕輕揮手。
𨪜𨪜那些御醫一個個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退離了寢宮。
𨪜𨪜蘇翎坐在床邊試了試滄雅的溫度,竟是十分的燙手,也不知是否有轉機。
𨪜𨪜滄雅的睡顏很純真,完全不像平時那種全身戒備的樣子,可是夢裡不知夢到了什麼,深深皺著眉頭,很痛苦的樣子。蘇翎拿過手巾替他擦了一回汗,坐在旁邊,靜靜地守著。
𨪜𨪜滄雅醒來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天。
𨪜𨪜那雙漂亮的眸子睜開了,然而卻帶著一絲迷茫,如同初生嬰兒一般純淨。
𨪜𨪜「終於醒過來了,……」
𨪜𨪜蘇翎睜開眼睛,笑著說。御醫說道只要他醒過來了就會沒事,蘇翎舒了一口氣,拿過一旁的細瓷杯子替他倒了茶。碧綠的葉子在清澈的泉水中舒展開來,泛起一縷隱約的清香。
𨪜𨪜滄雅靠在他的懷裡,大病初癒的身子還很無力。在蘇翎的扶持下他很安靜地喝了水,可是當他安頓他重新躺下的時候,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𨪜𨪜他的手指很冰冷,問的話也有一絲猶疑,他說,「蘇翎,……」
𨪜𨪜「這些天,……你,一直在這裡……?」
𨪜𨪜他笑了笑應了一聲「是」,伸手試了一下滄雅的額頭,燒果然已經退了。
𨪜𨪜守在這裡已經三天了,三天以來,蘇翎可以說是衣不解帶。已經許久沒有嘗試過如此擔心一個人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是火在心上慢慢地燒,一寸寸地煎熬。
𨪜𨪜蘇翎是一個很自私的人,難得心疼一回別人,所以一定要讓他知道。
𨪜𨪜滄雅很複雜地望著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𨪜𨪜蘇翎猜想自己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個孩子,怕是一直把他當成敵人的。
𨪜𨪜自然,他也不去點破他,吩咐下人傳藥上來。御醫叮囑過,滄雅醒來後一定要給他服一劑去邪的藥,這個孩子身體太虛,這次病了那麼久,恐怕邪魔入侵。
𨪜𨪜藥端了上來,用一隻青瓷小碗盛著,一旁是一隻銀勺。
𨪜𨪜蘇翎很自然地接過來,先嘗了一口。草藥入口的感覺很苦澀,可是確定了沒什麼問題,這才把滄雅扶起來,餵他服用。
𨪜𨪜那種很複雜的神色又回來了,滄雅道,「蘇翎,你這樣做,萬一有毒,……」
𨪜𨪜「沒事的。」蘇翎打斷了他的話。
𨪜𨪜宮裡多是他的人,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其實此舉有一部分是做給滄雅看的,那孩子的戒心太重,如果,不想辦法加以安撫的話,以後的日子會很麻煩。
𨪜𨪜……再者,以前先帝昭明病時,他也一直是這麼做的。
𨪜𨪜滄雅靜了一下,然後就很溫順地張嘴服藥。
𨪜𨪜蘇翎轉過身去放碗的時候發現滄雅在看他,可是一觸及他的視線,滄雅又有些慌亂地別開眼去。
𨪜𨪜「這些日子,臣對陛下實在是太過疏忽了,……很抱歉。」
𨪜𨪜在他的身邊坐下來,蘇翎想了一想,開口。這孩子比他想像中的麻煩,蘇翎覺得,要讓他乖乖聽話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他所能做的就是讓滄雅離不開自己,像當年自己對待昭明那樣對待自己。
𨪜𨪜
𨪜𨪜……若說這世上真有什麼是危險的,那麼,兩人之間的羈絆絕對是毒藥中的毒藥。
𨪜𨪜滄雅聞言怔了怔,接著卻垂下眼。
𨪜𨪜然而在那一瞬間,蘇翎卻瞥見了他眼中一閃即逝的困惑。
𨪜𨪜滄雅把頭低得很低,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抓著被角。
𨪜𨪜雖然渴望著接近他,但眼前的這個權臣明顯地讓滄雅感覺到危險。
𨪜𨪜登基的日子還不算長,外面風風雨雨的流言卻聽了不少……有人說蘇翎弒殺先帝,意圖操縱冰國權柄,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蘇翎這個人,顯然並不簡單。
𨪜𨪜……他會威脅到冰國的皇權。
𨪜𨪜這是滄雅一直以來的直覺。
𨪜𨪜然而,蘇翎今日的表現卻讓滄雅有一絲的迷惑,他是那麼的溫柔,全然不像一個高傲跋扈的權臣所該有。
𨪜𨪜蘇翎含笑看著他。他知道滄雅的內心正在動搖,他的溫情使滄雅的防線漸漸崩潰,雖然還並不明顯。蘇翎在心裡輕輕地笑了,這只是個開始,對於他而言,最後的目標遠不止這些。
𨪜𨪜這麼想著,手中的動作越發輕快起來。
𨪜𨪜他伸手替滄雅掖了掖被角,把他的手放到裡面。
𨪜𨪜那雙冰涼的小手因為蘇翎的碰觸促不及防地瑟縮了一下,隨後蘇翎看著他,笑開了,「陛下,早些睡吧,小心著涼。」
𨪜𨪜滄雅深深看他一眼,頗有幾分欲言又止的味道,然而,最後卻在他目光的示意下靜靜閉上了眼睛。雖然,蘇翎知道他並沒有睡著。
𨪜𨪜那一夜蘇翎守在滄雅的床邊,很多事情在腦海裡一一浮現。
𨪜𨪜記得在很久以前昭明也曾經這樣守護過自己,如今換他守護昭明的孩子……雖然他是居心叵測。望著月光下清秀的容顏,蘇翎淡淡地想,裝作不知道他醒著,強撐著疲倦的身子在他身邊靜靜守護--這樣的自己,想必是很惡劣的吧。
𨪜𨪜
𨪜𨪜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那孩子再也忍不住,翻身坐了起來。
𨪜𨪜蘇翎問道,「陛下,您不再多睡一會麼?」
𨪜𨪜滄雅望他一眼,「蘇翎,這些天你也累了,和我一起用個早膳吧……之後,你先回去休息,好麼?」
𨪜𨪜蘇翎微微一笑,心頭頓時有一點點的放心,滄雅,已經開始關心他了……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6
𨪜𨪜7
𨪜𨪜冰國的冬天很漫長,一場大雪過後更是出奇地寒冷。
𨪜𨪜蘇翎在寢宮中待了三天三夜,其間沒有好好地睡過一覺,也沒有好好地進過飲食,此時乍一踏出宮門,只覺得被外面的冰天雪地刺痛了雙眼,不禁有些許的眩暈。
𨪜𨪜「大人?」宮廷侍衛們有些擔心,眼見蘇翎的身子微微一晃,不由得伸手扶住他。
𨪜𨪜「不礙事。」蘇翎勉強笑了一下,在侍衛的摻扶下上了馬車。
𨪜𨪜幸好滄雅平安度過了這一關……
𨪜𨪜否則,一旦玉座再次失去主人,恐怕就會有人挑起極大的戰端。
𨪜𨪜冰國與鄰國燕國的關係日益緊張,上次宮變發生得太突然,沒有給他們可趁之機,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那群窮兵黷武的異族人……無時無刻地不在盯著冰國的動靜。
𨪜𨪜他蘇翎即使弒君奪權,也斷不會讓燕國人有可趁之機。
𨪜𨪜馬車在監國府門外停了下來。
𨪜𨪜蘇翎攏了攏肩上的披風,下得車來。
𨪜𨪜偌大的庭院裡種著青翠欲滴的松竹,幾株綠萼梅零星地開著,錯落地點綴著庭院。
𨪜𨪜蘇翎繞過重重迴廊假山,往平日裡休憩的內室走去。
𨪜𨪜一路上周圍安靜得很--監國府的規矩與別處不同,蘇翎喜靜,素來厭惡吵鬧喧嘩,是以下人們都克制著,生怕打擾了主人。
𨪜𨪜四下裡靜得可以聽到枝頭積雪落地的聲音。
𨪜𨪜蘇翎只覺得那段路長得永遠也走不完,先前在宮裡時還不覺得,一旦心神定了下來,才發現身體已經很是疲憊,幾乎快要支撐不住。
𨪜𨪜低徊曲折的蕭聲透過雪色傳來。
𨪜𨪜蘇翎的心微微震了一下,轉過一條迴廊,就看見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倚在白梅樹下吹蕭。
𨪜𨪜……
𨪜𨪜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𨪜𨪜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𨪜𨪜李義山的一曲《錦瑟》,此時聽來別有一份淒涼。
𨪜𨪜蘇翎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曲中深藏的溫柔和惆悵讓他的心沒來由地一緊。
𨪜𨪜……懷仞?
𨪜𨪜那個總是慵懶地微笑著,眼眸裡卻永遠隱藏著冷醒光芒的男子?
𨪜𨪜為什麼,會吹出如此悲傷的曲子……
𨪜𨪜那種微微地眩暈感再次襲來,蘇翎用手扶住了一旁的闌干。
𨪜𨪜「……你回來了。」
𨪜𨪜聽得這一聲細微的響動,吹蕭的男子彷彿被人從什麼沉思中驚醒,回過頭來望見蘇翎,微笑著道。
𨪜𨪜蘇翎沒有說話。
𨪜𨪜懷仞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吹這樣的曲子?……
𨪜𨪜心中有好多的疑問,然而不知為何,他卻並不想開口詢問。
𨪜𨪜那一陣眩暈感讓他覺得有些不適,他扶在闌幹上的手指緊了緊,撐住自己的身子。
𨪜𨪜「怎麼了?」
𨪜𨪜察覺到蘇翎的臉色不對,懷仞走到他的身邊。蘇翎去了三天,懷仞就在這裡等了三天。
𨪜𨪜「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麼?」
𨪜𨪜懷仞一邊察看著他的臉色一邊說道,忽然之間,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神情微微一變。
𨪜𨪜「還是……你體內的舊毒發作了,……」
𨪜𨪜蘇翎的母親懷他的時候曾遭人陷害,以至於蘇翎從出生之時起就身中劇毒。
𨪜𨪜這種從胎裡帶來的毒無藥可解,一旦過於勞累時就會發作。
𨪜𨪜「沒有……」
𨪜𨪜「只是覺得有些難受……」
𨪜𨪜蘇翎低低地說了一句,可是臉色越發蒼白了。
𨪜𨪜彷彿再也支撐不住似的,他把整個身體都倚在懷仞身上。
𨪜𨪜「還說沒有。」
𨪜𨪜懷仞的臉色冷了一冷,接著卻一把抱起他,把他抱回就寢的房間。
𨪜𨪜「你在這裡好好睡一覺,就知道你那個小皇帝,這才幾天的工夫,就把自己的身子也拖垮了。」懷仞的語氣不甚好,轉身給蘇翎倒了一杯水,餵他服下壓製毒性的藥,「你體內中的是燕國宮廷秘毒,你當是開玩笑的麼?」
𨪜𨪜
𨪜𨪜「不要緊……死不了……」
𨪜𨪜見懷仞如此,臥榻上的人卻低低笑了,「懷仞,你在關心我嗎?」
𨪜𨪜他與他的關係僅止於利益,說好聽一點是各取所需,說難聽一點是官商勾結。
𨪜𨪜選擇彼此是因為他們都一樣懂得進退,明白尺度,即使是互相擁抱的時候,也清楚這只不過是一場各取所需的遊戲。
𨪜𨪜蘇翎與懷仞都清楚,他們之間不允許存在所謂的感情,
𨪜𨪜「呵……關心……?」奇異地,那個有著深碧色眸子的男人微微笑了起來,望著床上的美人,「你希望我關心你麼?」
𨪜𨪜「……得了,你會關心誰呀。」
𨪜𨪜蘇翎微微一怔,接著卻不屑地皺眉,「再說,我也不稀罕。」
𨪜𨪜不稀罕……麼?
𨪜𨪜那雙深碧色的眸子中,不知是什麼樣的神色一閃而過,眸子的主人卻很快地笑了起來,「也對,你蘇翎大人從來就是沒心沒肺。」
𨪜𨪜「我若有心有肺也活不到今天。」
𨪜𨪜蘇翎的語氣淡淡的。在懷仞的服侍下喝了一杯水,他的精神也略微好了起來。
𨪜𨪜懷仞的心忽然一緊,那種帶著些許落寞的語氣讓他覺得心疼。
𨪜𨪜然而,他終於還是沒說什麼,轉身向門外走去。
𨪜𨪜「等等……懷仞。」
𨪜𨪜望著他的背影走到門邊,臥榻上的人忽然躊躇了一下,開口。
𨪜𨪜「嗯?」懷仞回過頭來,挑眉看著他。
𨪜𨪜「那個……你有沒有心上人?」
𨪜𨪜這個問題問得有些逾越,像他們這樣的關係,本不該打聽對方的私事的。然而,蘇翎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瞭解有關懷仞的故事,方纔的那曲蕭音太淒涼,讓他的心情也失落起來。
𨪜𨪜逆著光,蘇翎看不清懷仞臉上的表情。
𨪜𨪜可他覺得那雙深碧色的眼睛一直在看著他,看得蘇翎有些不安。
𨪜𨪜「算了……是我多嘴,你不想說就算了。」
𨪜𨪜幽暗的陰影裡,懷仞忽然極輕極輕地笑了一下,帶著一絲自嘲的味道,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𨪜𨪜************************************
𨪜𨪜《權傾天下》人物小檔案(以後會陸續放出^ ^)
𨪜𨪜司徒懷仞
𨪜𨪜生肖:龍
𨪜𨪜血型:不明
𨪜𨪜血統:冰國人與燕國人的混血
𨪜𨪜身份:做著軍火、情報、走私等生意的商人
𨪜𨪜喜歡吃的食物:不怎麼挑食,基本上是食物都吃:)
𨪜𨪜喜歡做的事情:吹蕭,泡茶,養花,照顧蘇翎,四處流浪
𨪜𨪜擅長的事:劍術,做生意,做家事(?),帶孩子(??)^-^
𨪜𨪜不擅長的事:不明(= =|||)
𨪜𨪜喜歡的動物:馬
𨪜𨪜
𨪜𨪜8
𨪜𨪜蘇翎在府中調養了一段時日,慢慢地,氣色也就好起來。
𨪜𨪜滄雅的這一病卻拖了很長時間,待得開春時才完全好起來。
𨪜𨪜「陛下的身體很弱,應該加強騎射劍術的練習。」
𨪜𨪜眼前端坐之人是蘇翎的大哥蘇硯,內閣首輔,一代名臣。
𨪜𨪜蘇翎望著簾外的春雨沒有說話,對於一名十歲的孩子來說,修習武功已然為時過遲。
𨪜𨪜不過冰國皇朝歷來尚武,歷代的君王更是騎射劍術中的佼佼者,滄雅在這方面若不行,是斷斷無法在朝中樹立威信的。
𨪜𨪜「我怕他的身體會吃不消。」半晌,蘇翎淡淡地說。
𨪜𨪜以滄雅的年齡,要從頭開始習武顯然過於艱難,可蘇翎的原則是,要麼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出色的--對於滄雅來說,這要花去平常人無法想像的艱苦。
𨪜𨪜「……你是擔心沒有合適的武師人選?」
𨪜𨪜早春氤氳的水氣中,蘇硯望著倚窗而立的弟弟,有一絲的了悟。
𨪜𨪜蘇翎既然啟用大學士李稷作為太傅,就一定不希望滄雅成為一個昏君。冰國帝王無一不習武,那麼,蘇翎斷不會壞了這個規矩。只是,要讓滄雅在武學方面有所成就,督導他的武師就一定要狠得下心。蘇翎是在躊躇,恐怕難以找到一名敢對君王下狠手的武師。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望著雨中搖曳的潔白菖蒲,默默無語。
𨪜𨪜眼前的弟弟是蘇硯看著長大的,他的心中所想蘇硯無一不知。
𨪜𨪜那名俊美的男子輕輕站了起來,眉目間一如既往地冷峻平靜。
𨪜𨪜「那麼,我去。」
𨪜𨪜「你?」蘇翎感到一絲驚訝。
𨪜𨪜他深知大哥的能力,文韜武略無不精通。然而,大哥擔任內閣首輔一職,平日裡要處理的事務千頭萬緒,根本就無法脫身。是以蘇翎雖然想過讓大哥教導滄雅,卻並沒有提出來。
𨪜𨪜「對,我去。」那名男子走到蘇翎身邊,與他並肩看廊外的雨景,「至於日常的政務,我會處理好的……你不必擔心。」
𨪜𨪜……大哥。
𨪜𨪜蘇翎的心頭一熱,接著卻微微笑了。
𨪜𨪜他的大哥俊美而不苟言笑,可是從很小的時候起,蘇翎就知道,在整個家族裡,只有他大哥一人是真心待他好--無論何時都站在他身後,竭盡全力地守護。
𨪜𨪜「……那麼,就拜託大哥了。」蘇翎轉過身去,低頭行禮。
𨪜𨪜實在是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何況,一旦大哥提出這個要求,就算是拒絕他也會堅持下去。
𨪜𨪜
𨪜𨪜滄雅的進步很快。
𨪜𨪜看得出來蘇硯是在盡心地教,滄雅也在竭盡全力地學。
𨪜𨪜有時候蘇翎去練武場看他們,滄雅的身上總是帶著這樣或那樣的傷,往往一天的訓練下來,他的衣服可以擰出一身的血水來。
𨪜𨪜然而,那個孩子永遠是倔強的。
𨪜𨪜再疼再累他也會咬牙堅持下去,從不求饒,也不拿自己的身份要求特權。
𨪜𨪜有時候,他練著練著就暈倒在地上,醒來之時一聲不吭,艱難地爬起來再繼續。
𨪜𨪜……往往在這時候,蘇硯只是在一旁看著他,不動聲色。
𨪜𨪜「這個孩子,將來必定會成氣候。」
𨪜𨪜那一日,望著重傷昏迷的倔強孩子,蘇硯若有所感地對蘇翎說道。
𨪜𨪜蘇翎笑一笑。「難得聽到大哥誇獎別人。」
𨪜𨪜「……」
𨪜𨪜蘇硯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俊美的眉目閃過一絲的沉默。
𨪜𨪜他知道,蘇翎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會這麼說並非全然是在誇獎滄雅,這個孩子的優劣好壞,更會關係到整個蘇家--尤其是蘇翎的性命。
𨪜𨪜蘇翎依舊笑一笑,避重就輕。
𨪜𨪜有些事情他知他也知,無論說出來與否,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𨪜𨪜
𨪜𨪜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四年多的光陰轉瞬即逝。
𨪜𨪜這四年來,滄雅在蘇翎的扶持下慢慢長大,無論是詩書禮義還是騎御射獵都不負眾望,成為皇朝一等一的高手。漸漸地,滄雅的身邊聚集了一批忠誠於皇室的臣子,他們以內閣大學士李稷為首,支持君王親政,反對蘇翎專權,力圖扳倒蘇翎以振朝綱。
𨪜𨪜
𨪜𨪜而對此,蘇翎只是睜眼閉眼。
𨪜𨪜秋高氣爽的天氣,一碧如洗的天空將韶京的郊外襯得一片絢爛。
𨪜𨪜滄雅在皇宮中待得久了,便央蘇翎帶他出來走走。這幾年來,兩人已經處得很熟了,滄雅喜歡親近蘇翎,這一點很讓那些鯁直忠良的大臣感到無可奈何。
𨪜𨪜蘇翎為滄雅的安全考慮,本不想帶他出來,然而望著那孩子落寞的眼睛又覺得有些不忍,終於答應了他,兩人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一起出了城。
𨪜𨪜「這裡的流水很漂亮。」
𨪜𨪜滄雅坐在韶京郊外清澈的溪水邊,遠處是層層迭迭的山峰,兩匹青驄駿馬被散放在樹下,此時正悠閒地吃著青草。
𨪜𨪜聞言,溪水旁邊正彎腰掬水的公子輕輕笑了笑,道,「這裡的水是從韶山深處流下來的,積了百年的雪水,遇光速溶,四季不休。」
𨪜𨪜「蘇翎好像對這裡很熟。」
𨪜𨪜「早些年的時候經常來。」蘇翎微微笑了笑,掬起溪水飲了一口。清澈的流水從他指縫間漏下來,陽光下折射出晶瑩悌透的光。
𨪜𨪜「好喝嗎?」
𨪜𨪜「什麼?」
𨪜𨪜「我說溪水很好喝嗎?」滄雅望著眼前的年輕公子,問。
𨪜𨪜「……很甘冽,沁人心脾。」
𨪜𨪜蘇翎一邊說一邊隨手挽了長髮,藉著流水整了整自己的儀容,回到滄雅身邊來。
𨪜𨪜滄雅的唇角輕輕一勾,在蘇翎的身邊躺了下去。
𨪜𨪜「……真想像你一樣,……」他歎息著說了一聲。
𨪜𨪜「陛下是九五之尊,萬萬不可隨意飲用外面的水。」
𨪜𨪜蘇翎明白滄雅的意思,微微笑了一笑,淡然。
𨪜𨪜滄雅也不爭辯,望著天際盡頭的一片白雲悠悠出神。
𨪜𨪜從登基到現在已經四年了……四年來,身邊的這個人一直把持著皇朝的權柄,並沒有一絲一毫要交出權力的意思。
𨪜𨪜可這個人,對自己也的確好得很。
𨪜𨪜那般無微不至的關懷讓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被人在意著的,他相信蘇翎是真的關心他,否則,也不用花那麼大的力氣給他選擇最淵博的太傅,最嚴苛的武師。
𨪜𨪜這樣的一個人……
𨪜𨪜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𨪜𨪜滄雅瞇起了眼睛,望著悠悠的流雲靜靜地想。
𨪜𨪜耳邊是潺潺的流水聲和細微的風聲,青草的香氣和一種若有若無的幽香在身邊繚繞。
𨪜𨪜什麼香氣?
𨪜𨪜滄雅輕輕地翻個身,轉身看一旁的蘇翎。
𨪜𨪜那個容顏精緻的公子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察覺到身邊的響動,回過頭來看著滄雅。
𨪜𨪜「陛下?」
𨪜𨪜「……有一種很好聞的香味。」
𨪜𨪜「是青草的味道麼?」
𨪜𨪜「不是,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清香。」
𨪜𨪜蘇翎輕輕笑了。「也許是韶山深處的碧台蓮吧……不過,香氣應該傳不了那麼遠才對。」
𨪜𨪜「……不是碧台蓮。」那是一種很渺茫很飄逸的味道,帶著一絲清澈和冰冷,滲透人心。
𨪜𨪜沉默了片刻,滄雅像是確認了什麼似的,又道,「蘇翎……好像是從你這邊發出來,……」
𨪜𨪜「我?陛下說笑了。」蘇翎微微一怔,淡淡一笑。
𨪜𨪜他從來不用熏香,也不沾染一切使身上帶有香氣的物品,即使身上偶爾有花茶藥膳的氣息,也斷不會讓顯貴如滄雅也分辨不出來。
𨪜𨪜滄雅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𨪜𨪜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那種香氣太淡,才察覺到一點點,便又散開了,再也捕捉不到。那一瞬間,滄雅甚至以為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
𨪜𨪜「……對了,蘇翎,你說你前幾年常來這裡?」
𨪜𨪜放棄了這個話題,滄雅隨意地問蘇翎。
𨪜𨪜蘇翎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恍惚,許久,才低聲道,「不錯。」
𨪜𨪜那已經是昭明在世之時的事了。
𨪜𨪜那名英明神武的君王喜歡到韶京的郊外來放鬆自己,有一次無意之中發現了這塊好地方,以後便時常喚了蘇翎一起來。
𨪜𨪜蘇翎不願意向別人提起這段往事,即使他帶著滄雅來到了這裡。
𨪜𨪜「這裡真是一個好地方。蘇翎是怎麼發現的?」
𨪜𨪜「……一個朋友帶我來的。」
𨪜𨪜「很少聽蘇翎說起自己的朋友,他是誰?」滄雅的興致很高,四年的時間讓他從一個事事小心的孩子變成了慣於吩咐他人的君王,即使在蘇翎的面前他從不搭架子,然而,尊貴的身份和蘇翎長時間的縱容讓他偶爾會問一些蘇翎不願回答的問題。
𨪜𨪜
𨪜𨪜「……其實,也不能算是朋友,……只是曾經……」蘇翎沒有說下去,一低眉,轉移了話題,「天色不早了,陛下,我們回去吧。」
𨪜𨪜只是曾經?
𨪜𨪜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𨪜𨪜滄雅望著蘇翎的神色,硬生生地把問題吞了回去。
𨪜𨪜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微微點頭,「如此,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6
𨪜𨪜9
𨪜𨪜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四周陡然刮起一陣涼風,讓滄雅不覺打了個冷顫。接著,那個敏感的孩子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霍然轉過身去!
𨪜𨪜一隻渾身雪白的老虎正站在兩人身後,閃著金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
𨪜𨪜滄雅只覺得全身都僵直了,巨大的壓迫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𨪜𨪜他本能地握住了袖中的長劍,然而,還未來得及拔出,白虎已經一躍而起!
𨪜𨪜「陛下!」蘇翎的臉色不覺變了,本能地撲上,抱住已經嚇呆的滄雅向一旁滾去。
𨪜𨪜一片空白之中,滄雅只覺得那股淡香又拂了上來,是蘇翎身上散發出的清幽氣息--
𨪜𨪜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鮮血的味道也迎面而來,蓋住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暗香。
𨪜𨪜蘇翎?!
𨪜𨪜你受傷了?!
𨪜𨪜滄雅掙扎著,想發出聲音,然而急切之間只覺得嗓子乾澀,竟是什麼也發不出來。
𨪜𨪜蘇翎護著滄雅一連滾了幾滾,多年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直覺讓他避開了白虎的襲擊,然而,一旦停下來放開滄雅,準備拔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右肩已經再也舉不起來了。
𨪜𨪜「蘇翎?!」
𨪜𨪜滄雅一迅速從蘇翎懷中爬起來,望見那一襲白衣上沾滿的鮮血,臉色不由一變。
𨪜𨪜但是,容不得他多想,身後傳來了低低的咆哮聲,那只危險的白虎已經再次撲來!
𨪜𨪜眼前兩人的反抗激怒了它,蘇翎肩頭的鮮血更刺激了白虎的慾望,那只來自山林深處的王者低低咆哮著,夾雜著比方才更兇猛的氣勢朝兩人撲來!
𨪜𨪜刷地一聲,滄雅毫不猶豫地拔出了手中的長劍!
𨪜𨪜--不驕不躁,犀利沉著。
𨪜𨪜內閣首輔大臣、帝師蘇硯的話語又迴響在耳邊。
𨪜𨪜滄雅握緊了手中的劍,望著白虎撲來的方向,眼神陡然間凝了一凝,忽地一劍刺出!
𨪜𨪜名劍潞盧在白虎的胸前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一直通到腹部。
𨪜𨪜傷口雖然不深,然而鮮血淋漓,甚為可怖。白虎負痛,怒吼一聲,轉頭又朝滄雅撲來!
𨪜𨪜滄雅畢竟年幼,氣力不繼,又是第一次面對這種陣仗,一劍刺出便覺得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力氣,此時見白虎負痛撲來,不由心中一緊。
𨪜𨪜他靈巧地踏開步子,閃過白虎挾著怒氣的致命一擊,白虎不斷地撲來,他就不斷地躲避。--只要能夠耗盡白虎的力氣,並趁這機會恢復體力,他就能夠再次出擊,打倒白虎!
𨪜𨪜然而,白虎顯然不給他機會。
𨪜𨪜那只山中之王的力氣彷彿無窮無盡,在負傷的情況下仍舊沒有一點衰竭的氣象--滄雅被它逼得不斷往後退去,忽然之間,發現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𨪜𨪜身後,是受傷的蘇翎。
𨪜𨪜他不能再往後退避,必須在這裡結果白虎的性命!
𨪜𨪜「看劍!」那只白虎再次高高撲起,在它落下的一瞬間,滄雅對準它的胸口猛然刺去!
𨪜𨪜一劍沒入白虎的胸膛,直至沒柄,可因為這一劍的緣故,滄雅的整個人也毫無防備地暴露給了白虎。那只白虎中劍,一時卻沒有死,依舊照著原來的姿勢撲下來,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滄雅咬下去!
𨪜𨪜
𨪜𨪜「陛下!」蘇翎在旁邊看得真切,低低急呼了出來。鮮血已經染紅了蘇翎的半個身子,劇痛幾乎吞噬了他的神志。他想要出手相助,可是卻動彈不得。
𨪜𨪜蘇翎的臉色完全變得蒼白了,然而正在這時,一支金箭破空而來,一下子便射入白虎的咽喉,那只白虎頓時倒了下去。
𨪜𨪜滄雅一身是血,大口喘息著站在白虎的屍體旁邊,豆大的汗珠從臉上落下來。
𨪜𨪜蘇翎見滄雅平安,只覺得身子一軟,幾乎虛脫過去。
𨪜𨪜「你沒事吧?」
𨪜𨪜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翎抬頭,只見一名年輕的男子蹲在他的身邊。
𨪜𨪜「我沒事。他……」話才說了一半,從肩頭傳來的劇烈疼痛忽然讓他無法開口,他用眼睛望著滄雅的方向,目光焦慮。
𨪜𨪜「你說他麼?我方才看得很清楚,那孩子身上應該沒什麼大傷,不會有事。」
𨪜𨪜年輕的男子見他如此,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了笑。他原本是京郊一帶的武衛都督,因為最近聽得百姓們說有白虎傷人,便經常騎馬往來巡邏。今日來到這附近,正巧聽見白虎的吼聲,於是連忙趕來,也因此救了滄雅一命。
𨪜𨪜
𨪜𨪜「是麼……謝謝你。」
𨪜𨪜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滄雅與白虎搏鬥時蘇翎一直在旁邊看著,的確沒有見到滄雅受到什麼大的傷害,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𨪜𨪜「不過,你自己的傷卻是比較嚴重。」那名男子看了看蘇翎,鮮紅的血液幾乎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而他的臉色,也由於失血過多而越發蒼白了。
𨪜𨪜「不行,必須馬上包紮。」
𨪜𨪜男子說著,扶著蘇翎靠在自己的肩頭,伸手解開他的衣服。
𨪜𨪜「住手!你做什麼!」
𨪜𨪜正在此時,一個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十四歲的天子用滴血的長劍指著那名男子,眼睛卻望著男子懷中的蘇翎,一臉關切。
𨪜𨪜「……別緊張,這位公子受傷了,血止不住,我必須盡快為他包紮才好。」男子望著滄雅充滿敵意的樣子,一揚英氣的雙眉,「我不幫他止血的話,他就必死無疑。」
𨪜𨪜……
𨪜𨪜滄雅深深望著眼前的男子,慢慢放下長劍。
𨪜𨪜「蘇……」
𨪜𨪜「我沒事。」蘇翎忽然打斷了滄雅的話,掙扎著,虛弱地說。
𨪜𨪜那雙泛著隱約寒芒的眼睛冷冷地看了滄雅一眼,滄雅渾身一震,立即就明白了--此次微服出巡,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眼前之人不知是敵是友,不可不防。
𨪜𨪜滄雅的心中一陣難過--
𨪜𨪜蘇翎……你已經傷得如此嚴重,此時此刻,居然還在擔心我的安全麼?
𨪜𨪜帶血的衣裳被一層一層地打開,露出肩頭獰猙可怕的傷口。
𨪜𨪜白虎的力道很猛,蘇翎的肩背被連血帶肉地撕下一塊來,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見纍纍的白骨。
𨪜𨪜看見這樣觸目驚心的傷口,滄雅的臉色也一下子變白了,暗自深吸一口氣,別過頭去。
𨪜𨪜「沒什麼可怕的,我不要緊。」
𨪜𨪜蘇翎注意到滄雅的神色,勉強笑了一下,低聲。
𨪜𨪜「你,……不要說話了,好好治傷。」
𨪜𨪜滄雅聽蘇翎這麼說,只覺得心頭一酸,眼睛便微微濕了。
𨪜𨪜蘇翎不再做聲,勉力支撐著,任那名年輕男子給自己處理傷口。
𨪜𨪜「傷勢很嚴重,血一直止不住。」男子在蘇翎肩頭忙碌片刻,忽地出聲,「我要給你上點止血的藥,會很疼……你忍著點。」
𨪜𨪜蘇翎微微點了一下頭,他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說話了。
𨪜𨪜男子深深看他一眼,拿出一個瓷瓶,將裡面金黃色的粉末灑在蘇翎的肩上。
𨪜𨪜雖然已經有所準備,然而,突如其來的疼痛還是讓蘇翎痛得一激靈--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硬是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𨪜𨪜「……好了。現在應該沒事了。」
𨪜𨪜彷彿經歷了一千年那麼久,男子終於出聲。
𨪜𨪜聞言,滄雅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望了一眼蘇翎,只見那名單薄的公子已然痛昏過去,只有唇角的一絲血跡,證明了他方纔所忍受的是怎樣巨大的痛苦。
𨪜𨪜「多謝這位大人出手相救。」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具體身份,但對方的盔甲讓滄雅明白那是一名軍人,他開口向那名男子由衷道謝。
𨪜𨪜男子輕揚地笑了起來,目光中有一種年輕人特有的銳氣,「沒什麼,保護天朝百姓本來就是我應盡的責任,殺了那只白虎也算是為民除害。只是,如此危險的地方,以後你們還是不要來了。」
𨪜𨪜
𨪜𨪜男子說著看了一眼懷中的蘇翎,對滄雅道,「天色已經晚了,現在城門已經關上了,這位公子又受了傷,今夜你們不如在我的住處宿一夜吧。」
𨪜𨪜
𨪜𨪜10
𨪜𨪜蘇翎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處在一個不大的房間。
𨪜𨪜些微的陽光透過房屋的縫隙照進來,灑在滄雅伏在床頭熟睡的臉上。
𨪜𨪜「你已經醒了?」
𨪜𨪜門被支呀一聲推開了,一名年輕的男子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見蘇翎睜開眼睛,語氣很是驚喜。蘇翎望著他微微搖了搖頭,目光朝沉睡的滄雅處示意了一下。
𨪜𨪜那名男子先是一怔,然後會意,輕手輕腳地走到蘇翎床邊。
𨪜𨪜「可否麻煩你,幫我把他抱到床上去?」
𨪜𨪜蘇翎壓低了聲音,對那名男子說道。
𨪜𨪜男子靜靜點頭,輕手輕腳地把滄雅抱起,送到了隔壁房間的床上。
𨪜𨪜「勞煩了你……真是萬分抱歉。」男子回來後,蘇翎輕聲對他說道。
𨪜𨪜「沒什麼,照顧百姓是我應該做的,否則我們這些官兵就沒有存在的意義。」年輕的男子笑了起來,「不說這些了,粥都涼了,快點吃了吧。」
𨪜𨪜蘇翎的右肩受傷很重,那名男子便托著碗,一手拿住勺子準備餵他。
𨪜𨪜蘇翎朝著他笑了一下,「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𨪜𨪜「可是,你的手,……」
𨪜𨪜「沒事的,請你把碗放在床邊就好,我自己能行。」
𨪜𨪜男子的眉頭微微一皺。「受那麼重的傷,你就不要逞強了,還是我來吧。」
𨪜𨪜他說完,便不由分說地舀了一勺白米粥,送到蘇翎的嘴邊。蘇翎無奈,只得張口嚥下。
𨪜𨪜他一邊喝粥一邊與那名男子閒談,問起男子的名字,才知道他叫做蕭然,永州蕭靖的後人,一年以前入朝為官,如今已經是武衛都督。
𨪜𨪜「永州蕭靖……那可是位高風亮節的名士。可惜,朝廷數次派人請他出山,都被他拒絕了。」
𨪜𨪜「哦?蘇公子也知道這件事?」蕭然有些詫異。
𨪜𨪜蘇翎並沒有說出自己與滄雅的身份,只說自己姓蘇,昨日帶了幼弟出門遊玩,不幸遇到了山中白虎。滄雅是蘇翎的姑母蘇太后過繼的孩子,說他是蘇翎的弟弟,倒也不能算衝撞。而蕭然,見蘇翎傷勢嚴重,也不想讓他勞神,便沒有多問。
𨪜𨪜
𨪜𨪜「曾經聽人說起過,聽說天下人都在傳這件事。」蘇翎淡淡道。
𨪜𨪜「哦……也是。」蕭然笑了起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只不過家叔是讀書人,他的事在文人士子之間流傳得比較廣罷了。蘇公子也是讀書人,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些。」
𨪜𨪜蘇翎不置可否,淡然一笑。
𨪜𨪜他並不是什麼讀書人……十六歲即獲得武烈將軍的封號,到如今,也已經有很多年了。只是,自己的長相太過單薄,出來的時候穿的又是長袍,清秀斯文,不免讓人如此做想。
𨪜𨪜「對了,公子以後不要來這一帶了,如今世道亂得很,山中猛獸出沒,很不安全。」
𨪜𨪜蕭然喂蘇翎吃完了粥,在木桌上放下碗筷,對他說道。冰國人歷來相信天地鬼神,傳說世道不好時就會有猛獸傷人,如今權臣當道,幼主無權,在他們看來顯然是逆了天意。
𨪜𨪜「像這樣的情形很多麼?」蘇翎似是無意地問了一句。
𨪜𨪜「不好說。」
𨪜𨪜「不過今年開春以來已經遇到了好幾回……就是從如陽王被射殺的時候開始的。」
𨪜𨪜蕭然想了想,說道。
𨪜𨪜如陽王在今年開春之時被司徒懷仞手下之人射殺在邊境,外面的人雖不知道是誰動的手,但都相信此事是蘇翎指使的--隨著皇族除滄雅外的最後一縷血脈被斷絕,很多人都深信,大的災難即將要發生了。
𨪜𨪜
𨪜𨪜聽蕭然如此說,蘇翎並不好說什麼。
𨪜𨪜他不想為自己辯解,也不想附合那些流言,對於此,蘇翎惟有一笑。
𨪜𨪜「蘇公子好像很不以為然。」望見蘇翎的笑容,蕭然有一絲的不悅。
𨪜𨪜「蕭然,我渴了,能幫我倒杯水來麼?」蘇翎不欲與他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
𨪜𨪜蕭然深深看他一眼,回身替他倒了杯水過來。
𨪜𨪜「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天理公道的。」望著蘇翎左手拿著杯子,一點一點將杯中的水飲盡,蕭然卻並不想轉移話題,「陛下能夠獨立的那一天,必將是蘇氏一門的死期!」
𨪜𨪜「……蕭然,你別忘了,當今的蘇太后是陛下的母親。」
𨪜𨪜蘇翎淡淡開口。他並不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然而,卻不喜歡任何人詛咒他的家人。
𨪜𨪜「……抱歉,我忘了你也姓蘇。」蕭然先是一怔,接著卻道,「看你的樣子也是一個讀過書的人,將來若是做了官,可不要像蘇翎那樣。」
𨪜𨪜「也許,我就是蘇翎?」蘇翎眼睛也不抬,淡淡道。
𨪜𨪜「你?得了吧。」蕭然卻笑了起來,「雖然你們都姓蘇,可蘇翎那奸臣飛揚跋扈,玩弄權術,殺人不眨眼,你是一介文弱書生,為人又謙和有禮,為了保護那個孩子連命都不要了,怎麼可能是那個奸佞權臣?」
𨪜𨪜
𨪜𨪜昨天夜裡,滄雅已經把蘇翎受傷的經過對蕭然講過,令蕭然對眼前的這名年輕公子十分敬佩。
𨪜𨪜「……呵……」
𨪜𨪜意外地,半躺在床上的年輕公子輕輕笑了起來,微微閉了眼睛。「蕭然,謝謝你救了我們……我現在要休息了,你可以先出去一下麼……抱歉。」
𨪜𨪜房門被人輕輕帶上,蘇翎望著窗外清碧的天空,淡淡地想--
𨪜𨪜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由別人口中眾口稱讚的將軍變成了奸佞權臣?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肩傷養了整整一個秋天,稍微好起來的時候,已經入冬了。
𨪜𨪜自從出了那件事以後,滄雅對蘇翎的信賴更是與日俱增,原本對於蘇翎的專權會偶有不快的他,最近更是連最後一絲的戒心也放下了。
𨪜𨪜--面對一個自己所愛的人,一個能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他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𨪜𨪜……更何況,他的一切都來自那個人的賜予。
𨪜𨪜滄雅的生辰在接近年關的時候,今年要舉行的是他十五歲的元服儀式,更是隆重無比。
𨪜𨪜為了這次儀式,蘇翎早在半年前就開始準備,一切人員供奉都要得到他親自首肯,事無鉅細蘇翎都加以過問。
𨪜𨪜今年的年景不好,自開春的時候,如陽王被射殺以來,冰國就災噩不斷。
𨪜𨪜洪澇饑荒從不曾停止過--蘇翎的大哥蘇硯曾經提醒他說,國家正直多事之秋,一切應該從簡,不過蘇翎並沒有聽從,而蘇硯知道這個弟弟的脾氣,勸過了也就算了。
𨪜𨪜作為首輔大臣,蘇硯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協助蘇翎處理好日益繁重的政務。
𨪜𨪜蘇翎盡心為滄雅的元服儀式準備一切,他想給滄雅一個難忘的回憶,並且讓他體面地接受臣民的朝拜。他想確立的不僅是一個儀式,更是滄雅作為一國之君,在臣民們心目中的地位。
𨪜𨪜
𨪜𨪜冰國需要的不是一個傀儡皇帝,而是一個真正的帝王。
𨪜𨪜每當望著那個日益長成的孩子的時候,蘇翎就會開始期待,期待那個孩子有能力打倒自己的那一天。--也只有在那一天,他才可以問心無愧地向昭明交代。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7
𨪜𨪜11
𨪜𨪜滄雅的元服大禮是這個冬天最隆重的儀式,由蘇翎親自主持。
𨪜𨪜當蘇翎陪著滄雅上韶山祭告宗廟的時候,他看到了以李稷為首的一批大臣蠢蠢欲動的眼神。--幼帝已經長成,羽翼逐漸豐滿,現在,是時候對蘇家下手了。
𨪜𨪜蘇翎給滄雅的賀禮是一柄古樸沉重的劍,細緻的花紋下面是內斂的鋒芒,這把劍名為華胥,是冰國歷代君王的傳世之劍,它象徵著冰國最尊貴的皇權--如今,蘇翎把它交給了他。
𨪜𨪜劍從手中送出的時候,蘇翎的心情有些失落。
𨪜𨪜他低頭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𨪜𨪜儀式結束之後蘇翎逕自回了府,懷仞已經在府中等他,雕花木桌上是已經泡好的花茶。
𨪜𨪜「不去參加晚上的宴會麼?」他問。
𨪜𨪜「不去。反正儀式已經結束了。」
𨪜𨪜蘇翎不想看那些人幸災樂禍的嘴臉,他知道李稷等人在暗中策劃怎樣的陰謀,幼帝已經長大,說不定在明日的朝堂之上他們就會逼他讓權。
𨪜𨪜而關於這些,蘇翎今夜不想考慮。
𨪜𨪜他端起懷仞泡好的花茶喝了一口,隨口道,「謝謝你幫我找出華胥之劍。」
𨪜𨪜那把劍原本是昭明的佩劍,自五年前的宮變起就消失不見,而如今,多虧了懷仞幫忙才把劍找了回來。
𨪜𨪜「沒什麼,反正你也付了錢。」懷仞笑著說。
𨪜𨪜他看了一眼蘇翎,接著道,「只是我不明白,你們冰國人為何會把那樣的一把劍看得如此之重,難道說,你們真以為自己是華胥遺民?」
𨪜𨪜「……」
𨪜𨪜華胥之國。一個只存在於夢幻中的國度。
𨪜𨪜據說冰國的祖先是來自華胥之國的神人,那個國家豐饒而富有,冰國的祖先手持華胥之劍開創了冰國數百年的基業--從此,那把外表看來毫不起眼的古劍也就成了冰國皇族的傳世之劍。
𨪜𨪜
𨪜𨪜「人總要有一點夢想才能支撐下去。」許久,蘇翎淡淡地說。
𨪜𨪜他並不相信那個傳說,只是大家都那樣傳了,由不得他反駁。在他看來,那把劍不過是個愚蠢的身份的象徵,得到他的人擁有著至高無上的尊貴地位,如此而已。
𨪜𨪜他把那把劍給了滄雅,只是暗示他一個事實--不要忘了自己是冰國之王,冰國七百年宗廟的名正言順的繼承者。他只是想請滄雅不要忘了,他有資格繼承冰國所有的權力。
𨪜𨪜「是麼?」聞言,一旁喝茶的男子卻淡淡笑了起來,「那麼,你的夢想又是什麼,蘇翎?」
𨪜𨪜「我的夢想?」蘇翎微微一怔,接著不屑,「夢想那種東西,都是弱者自欺欺人的玩意。」
𨪜𨪜「呵呵……這樣的回答,真叫人傷心呢。」懷仞輕笑一聲,靜靜望著蘇翎,「可是,我倒是有一個夢想……」
𨪜𨪜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蘇翎朝著他微一挑眉,他便接著說下去。
𨪜𨪜「蘇翎,你知道有一卷書名叫《詩經》麼?裡面有一首詩是這樣寫的--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蘇翎,有時候我真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一輩子也不放開。」
𨪜𨪜
𨪜𨪜懷仞用那雙深碧色的眸子望著他,眼睛裡閃爍著他所不懂的光。
𨪜𨪜懷仞想讓蘇翎和他一起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因為今天的元服儀式已經讓他知道,蘇翎的命運走到盡頭了。……不,是從更早的時候起,從蘇翎請他尋找華胥之劍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有著怎樣的自我毀滅傾向。
𨪜𨪜
𨪜𨪜而離去,是唯一可以救贖的方法。
𨪜𨪜蘇翎默不作聲,只靜靜地聽著。
𨪜𨪜當懷仞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手忽然微微一抖,細白的瓷杯中便有幾滴清澈的碧色濺了出來。
𨪜𨪜「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𨪜𨪜蘇翎默默念著這兩句詩,忽爾笑了笑,「懷仞,那些都是騙人的。」
𨪜𨪜「這世上沒有誰會愛誰一輩子,而你我,更是如此。」
𨪜𨪜他笑著說道,目光中又浮現出先帝昭明的影子。
𨪜𨪜在很多很多年前--久遠得恍如隔世的歲月裡,他也曾經想過就這樣待在那個人的身邊一輩子,追隨著那人闖過一些狂風驟雨。可最終的結果,卻幾乎是玉石俱焚。
𨪜𨪜如今陪在他身邊的是懷仞,對他無微不至地照顧。
𨪜𨪜可蘇翎知道,或許懷仞有一點點的喜歡他,可那絕對不可能是愛,像他們這樣的人,都太過聰明而冷靜,愛自己還來不及了,是誰也不會幼稚到去愛上另外一個人的。
𨪜𨪜至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更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𨪜𨪜「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一輩子。」
𨪜𨪜「蘇翎,放開這些不相干的東西,你不需要它們,你需要的是平穩安定的生活。」
𨪜𨪜懷仞的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也許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危險性,他明白,再放任事態這樣發展下去所有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𨪜𨪜而他必需做點什麼,去挽回這個結局。
𨪜𨪜一切已經不在他當初的預料之內,愛上蘇翎是個意外,不是他來韶京的目的,可他不想為了那個目的放棄蘇翎,唯一的辦法,就是帶著蘇翎遠離。
𨪜𨪜「……已經晚了……懷仞,別發瘋。」
𨪜𨪜蘇翎淡淡說著,走到窗邊去望外面的風景。
𨪜𨪜蒼白的雪花無邊無際地落了下來,把偌大的庭院襯成一片淒惶的白。
𨪜𨪜「懷仞,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們都知道。別被偶爾的衝動迷惑了雙眼,你今天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一覺醒來,就什麼事也沒……」
𨪜𨪜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身體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
𨪜𨪜懷仞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蘇翎,你怎麼不相信我?你真的以為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你的一生都會被那個陰魂不散的幽靈毀掉,殺了那個人不是你的錯,你把小皇帝撫養成人已經對他仁至義盡,是他先對不起你,你不必為此把自己葬送掉!」
𨪜𨪜
𨪜𨪜「夠了!」蘇翎感覺到身後人一字一頓的話語,那種陰沉的語氣和生鐵一般鉗制住他的力道讓他拚命想要逃脫,「司徒懷仞!夠了!」
𨪜𨪜第一次把事情挑開來說,對蘇翎來說卻幾乎是無法忍受的。
𨪜𨪜他拚命地掙扎想要脫離懷仞的控制,今天的懷仞第一次讓他覺得恐懼。
𨪜𨪜「放開我!司徒懷仞!」
𨪜𨪜蘇翎一邊喊叫著一邊掙扎,卻被懷仞冷不防扳過身子。
𨪜𨪜突如其來的動作扯動了蘇翎肩頭尚未康復的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𨪜𨪜而懷仞對此卻沒有在意,只望了他一眼便把他死死困住,他的手抓住蘇翎的雙腕,把他緊緊壓在房間的牆壁上。蘇翎拼了命反抗,傷處的疼痛讓他冷汗直流,懷仞的吻卻在此時落了下來,帶著狂風暴雨般毀滅一切的氣勢。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在掙扎中咬破了他的嘴唇,而懷仞只是更加粗暴地咬回去,血的味道在兩人的唇齒間瀰漫開來,誰都沒有屈服,誰都不甘心屈服。
𨪜𨪜時間彷彿凝固了,只有蘇翎間或的掙扎讓人感覺到一切的存在。
𨪜𨪜懷仞第一次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對待蘇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絕望,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開口之後,換來的卻只是滿不在乎的拒絕。
𨪜𨪜他想抓住眼前的這個人,不讓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把他帶走,可是那個人卻一邊反抗一邊說,夠了,放開我,……
𨪜𨪜他無法把他從泥潭中拉出來,他甚至預感到了他們最終的錯過。
𨪜𨪜懷仞的吻漸漸深入,蘇翎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𨪜𨪜喉嚨裡充滿著鮮血的味道,嗆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的手被懷仞扣在頭頂,身體也無法移動分毫,他竭盡一切的努力想要推開他,換來的卻只是肩頭和手腕越來越劇烈的疼痛。
𨪜𨪜懷仞,為什麼……
𨪜𨪜懷仞,放開我……
𨪜𨪜他在心裡虛弱地說。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蘇翎以為自己快要死去的時候,懷仞終於放開了他。
𨪜𨪜扣住蘇翎雙腕的手鬆開了,懷仞伸手把他攬入自己懷裡。蘇翎靠在懷仞懷裡一點一點地喘著氣,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此時的他因為難受而顯得有一絲的恍惚。
𨪜𨪜懷仞用手輕輕攬著他,感覺到懷裡的身子微微的起伏,因為疼痛和虛弱,蘇翎已經無力支撐自己,把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懷仞身上。
𨪜𨪜懷仞閉上了那雙深碧色的眼睛。
𨪜𨪜蘇翎……蘇翎……
𨪜𨪜事到如今,你叫我該怎麼辦才好……
𨪜𨪜「公子,宮裡的陳總官剛剛來傳旨,說陛下請您過去。」一絲清明的聲音拉回了兩人的神智,房門外面,一名監國府的侍女恭恭敬敬地傳話進來。
𨪜𨪜理智一點一點回到蘇翎心頭,他掙扎著自懷仞懷中直起身子,淡淡應了聲--
𨪜𨪜「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𨪜𨪜蘇翎推開懷仞,忍痛裹了一件披風就準備出去。
𨪜𨪜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猛然回頭,發現懷仞正靜靜地望著他。
𨪜𨪜「……懷仞,你知道得太多了,這樣的你讓我不安。」
𨪜𨪜「以後,你還是不要到這裡來了,我們都需要冷靜一段日子。」
𨪜𨪜蘇翎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𨪜𨪜
𨪜𨪜12
𨪜𨪜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蘇翎走出內室,在前院的客廳裡見到了傳旨的陳公公。
𨪜𨪜「陳公公。」
𨪜𨪜蘇翎笑著向他打招呼。此時的他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從容和平靜,方纔的那一場風波幾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𨪜𨪜「監國大人。」陳公公見是蘇翎,連忙放下正在喝的茶,站起來。
𨪜𨪜「不知公公這次前來有何吩咐?」
𨪜𨪜「回監國大人,陛下請您進宮伴駕。」
𨪜𨪜「進宮伴駕?」
𨪜𨪜蘇翎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抬頭看了看天色。
𨪜𨪜廳堂外面,漫天的星斗已經升上來。此時的滄雅應該留宿在專門為他準備的貴族女子身邊,而那名女子,將會成為他的第一個妃子。
𨪜𨪜在這樣的時刻,為什麼滄雅會召見他?
𨪜𨪜彷彿是看出了蘇翎心中的疑慮,陳公公微微一笑,道,「監國大人不必多慮,陛下只是因為在晚宴上沒有見到監國大人,有點心神不寧,擔心監國大人出了什麼事,這才傳令奴才把監國大人請去--如此而已。」
𨪜𨪜
𨪜𨪜「我?我能出什麼事。」蘇翎漠然笑笑。
𨪜𨪜陳公公看蘇翎一眼,尖細而誇張的聲音傳來--
𨪜𨪜「監國大人,恕老奴多嘴,陛下心裡可是很在意您的,方纔的晚宴您沒能參加,陛下不知有多失望,整個宴席都是心不在焉的。如果您今夜不過去,恐怕陛下一整晚都會睡不好覺。」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淡淡地聽著。
𨪜𨪜他知道滄雅在意他,可是未曾想過會倚賴到這種程度。
𨪜𨪜再者,元服大禮剛過,群臣正準備發難,只是不知道滄雅心裡是怎麼想的,在如此不合時宜的時候傳他過去,是否還有其它的意思。
𨪜𨪜「大人……?」
𨪜𨪜陳公公見蘇翎沉吟不語,試探著喚了一聲。
𨪜𨪜蘇翎沉默片刻,忽爾展顏一笑,道,「請陳公公稍等片刻,待蘇翎換件衣服便隨公公入宮去。」
𨪜𨪜目前正值非常時刻,他不能貿然抗旨。
𨪜𨪜何況,去試探一下滄雅的態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𨪜𨪜蘇翎入內把身上的衣服換下,右肩的傷口在方纔的掙扎中已經裂開了。
𨪜𨪜待在一旁伺候的小廝送來了上好的金創藥,說是懷仞臨走的時候留下的,懷仞還托人跟他說一聲「抱歉」。蘇翎接過藥的時候內心忽然掠過一絲軟弱,他望著那只潔白的瓷瓶怔了半晌,長長歎息一聲。
𨪜𨪜
𨪜𨪜那個相信愛情的蘇翎在五年前已經死了,如今留下的,只是一個誰也帶不走的軀殼。
𨪜𨪜陳公公帶蘇翎去的地方是滄雅的寢宮,他把蘇翎領到宮殿門口,行了一禮就離去了。
𨪜𨪜滄雅是一個喜歡安靜的孩子,身邊並沒有多少人伺候著,而每每與蘇翎相處的時候他更是喜歡支開身邊之人。蘇翎穿過一重又一重的迴廊走進去,在冰藍的月光下見到了一襲黑袍的他。
𨪜𨪜
𨪜𨪜那是一襲正黑色描銀色蒼鷹的禮袍,花紋隆重繁複,厚重的衣物蓋住了滄雅幾乎全部的身子。滄雅懷抱著一把劍坐在寢宮的廊下,冰冷的月光映照下,他的臉上有一種潔白如玉的光彩。
𨪜𨪜
𨪜𨪜「……陛下。」蘇翎跪下向他行禮。
𨪜𨪜這一個並不怎麼吃力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使蘇翎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的虛弱。
𨪜𨪜「蘇翎?」
𨪜𨪜「你怎麼了?」
𨪜𨪜滄雅聽見聲音,立即回過頭來。
𨪜𨪜他快步走向跪在如水月光中的蘇翎,察覺到他的虛弱,伸手將他扶起來。
𨪜𨪜已經很小心地避開了傷口,可蘇翎還是微微吸了一口氣。
𨪜𨪜就在方纔,懷仞的粗暴幾乎讓傷口完全裂開,此時新傷加舊傷,微一動作就疼得厲害。
𨪜𨪜「你怎麼了?」
𨪜𨪜「哪裡不舒服麼?」
𨪜𨪜滄雅瞧見蘇翎的神色,急急地問。
𨪜𨪜他扶起蘇翎,想把他摻到迴廊下坐下,可蘇翎不著痕跡地把他掙開了,自己走過去,撿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𨪜𨪜滄雅低頭望著自己的手,眼中有苦痛的光芒一掠而過。
𨪜𨪜「蘇翎,你到底怎麼了?」
𨪜𨪜滄雅第三次問。看得出來他精神不大好,身體也比往常虛弱,再加上方纔的晚宴他沒有出席,這讓滄雅非常擔心。
𨪜𨪜「臣沒事……」那一陣疼痛已經過去,蘇翎望著滄雅,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微笑,「請陛下不用擔心。」
𨪜𨪜……
𨪜𨪜滄雅無言咬唇,臉色沉了沉。
𨪜𨪜「你不願告訴我麼……」他淡淡地說。
𨪜𨪜蘇翎看他一眼,沒想到他把話說得這麼明顯,一時反倒不知該如何回答。
𨪜𨪜有些事情在蘇翎看來沒有說出口的必要,可是滄雅顯然不那麼想,他的神色告訴蘇翎,他對此非常在意。
𨪜𨪜「……沒什麼,只是今日過於勞累了,有些虛弱而已。」
𨪜𨪜蘇翎想了想,回答他,「臣不想讓陛下擔心,是以方才沒說出來。」
𨪜𨪜他不想讓滄雅知道真相,那個肩傷解釋起來太麻煩,是以仍舊只是敷衍他。
𨪜𨪜滄雅低著頭,他知道蘇翎沒有對他說實話,可是再問下去也實在不方便,何況,蘇翎現在的態度已經說明的一切,他不想讓他知道。
𨪜𨪜蘇翎……其實你一直都在防備我,是麼?
𨪜𨪜滄雅在心裡默默地問,原本就很糟糕的心情更是往下沉了沉。
𨪜𨪜他望著廊下落滿積雪的庭院,晶瑩的月光在覆雪的枝頭閃爍,他望著那些班駁的光影對蘇翎道,「蘇翎,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叫你來麼?」
𨪜𨪜「……臣不知。」蘇翎輕聲道。
𨪜𨪜陳公公跟他說的原因是滄雅很擔心他,可他不知道這個說辭究竟是真是假。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把握不住滄雅,這個小小的孩子,似乎即將脫離他的手掌。
𨪜𨪜「……我叫你來,是因為很擔心你。」滄雅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簾,「傳旨的陳公公一定跟你說過吧。」
𨪜𨪜「……是。」聽滄雅如此說,蘇翎只好回答。
𨪜𨪜「可是,你似乎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滄雅黯然一笑,止住了蘇翎欲為自己分辨的話,「我知道,直到現在你的心裡還存有疑惑,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很微妙的。」
𨪜𨪜他是今夜第二個把話挑開來講的人,這讓蘇翎感覺到一絲的惶然。
𨪜𨪜一直以來,滄雅都是一個很敏感的孩子,可那份敏感和犀利一直都被藏在內心深處,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蘇翎講過什麼,蘇翎也一直不曾確定滄雅內心的真正想法。
𨪜𨪜所以,儘管身體還有一絲的虛弱,可蘇翎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聽。
𨪜𨪜「話講到這裡你應該明白了。」
𨪜𨪜滄雅的聲音淡淡的,「蘇翎,你是個聰明人,可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為什麼待我那麼好……不但讓李稷和蘇硯成為我的太傅,更在今日把華胥之劍送給我。」
𨪜𨪜「華胥之劍象徵了什麼,你比我更清楚,可是蘇翎,即使你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我,卻依然不願意相信我……有很多事情,你一直都瞞著我。」
𨪜𨪜「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𨪜𨪜「……臣惶恐。」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說什麼,蘇翎甚至沒有分辨。
𨪜𨪜滄雅靜默了一會,卻忽然轉移了話題,「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嗎?不是在五年前的登基大典,而是在更早的時候……」
𨪜𨪜「那時侯我還是一個不得勢的皇子,因為母妃不得寵而受盡了欺凌,從來沒有人關心過我,甚至連母妃也把在外人面前受的氣撒在我頭上……」
𨪜𨪜「那一年我四歲,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裌衣,可是因為冬天天氣很冷,我實在受不了了,就背著母妃跑到管事太監的地方去要衣裳……後來,……他們嘲笑我,對我拳打腳踢,還撕壞了我身上唯一的一件衣裳,把我趕了出來,……」
𨪜𨪜
𨪜𨪜滄雅的聲音很低沉,黑水晶般的眸子望著虛空的遠方,沉浸在關於過去的回憶裡。
𨪜𨪜其實關於這些事情,蘇翎都是知道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皇子不得勢,母妃也待他不好,所以在先帝駕崩以後我才會立了他做君王,目的就是把無權無勢的他掌握在手心。
𨪜𨪜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聽滄雅自己講出來卻是另外一回事。
𨪜𨪜那孩子哀傷的神情讓蘇翎有一點點的心動,他可以想像那樣的痛楚和悲涼,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年幼的蘇翎也不是沒有經歷過。
𨪜𨪜「……
𨪜𨪜後來我哭著跑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了母妃,……
𨪜𨪜滄雅接著說下去,可是母妃非但不心疼我,反而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不知好歹……可是罵著罵著她自己卻哭了,……她說,有本事就去贏得父皇的疼愛,只有這樣才沒人敢欺負你……可是你的父皇現在誰都不愛,就愛那個不能生兒育女的蘇貴妃,還有那個外戚家的孩子,……」
𨪜𨪜
𨪜𨪜「她對我說是蘇貴妃和那個孩子奪走了本當屬於我們的一切,……
𨪜𨪜從那天起,蘇翎,我就牢牢地記住了你的名字……」
𨪜𨪜「您恨我?」蘇翎苦笑了一下,低聲。
𨪜𨪜不知道滄雅為什麼忽然說起這個,可是那麼多年了,蘇翎對當時的情景卻還記憶猶新。
𨪜𨪜那時的昭明是極疼他的,待他比待親生孩子還好,那年蘇翎才十二歲,可是已經有資格隨意出入禁宮,隨他一同狩獵,在他的面前不用行大禮……一切百無禁忌。
𨪜𨪜不過,滄雅並不知道,在得到這一切之前,作為庶出的孩子,蘇翎在蘇家也曾經受了許多苦。
𨪜𨪜「不錯。」滄雅點點頭,沒注意到蘇翎的異樣,接著往下說,「我恨你奪走了屬於我的一切,曾經發誓一定要報復……呵,可那時的我是多麼孩子氣啊……根本就不明白,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𨪜𨪜
𨪜𨪜「我在仇恨中度過了兩年,直到那一天,父皇御駕親征前舉行誓師儀式,六歲的我夾雜在人群中見到了你,……是那麼,……」
𨪜𨪜他低頭微微笑了一下,彷彿在搜索著合適的詞,又彷彿在回憶那天的情景。
𨪜𨪜……
𨪜𨪜「蘇翎,那天的你一身銀色的戎裝,站在離父皇最近的地方,用那麼孤高的眼神望著所有人,就像一隻潔白的鷹,令人目眩的美麗……」
𨪜𨪜「我呆呆地看了你許久,彷彿被吸去了魂魄,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被震住了,只覺得手腳麻木,口乾舌燥,幾乎無法呼吸。直到你隨著父皇離開,周圍的人潮都散去,我才回過神來,心想,他一定是這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
𨪜𨪜
𨪜𨪜漂亮嗎?
𨪜𨪜彷彿昭明也這麼說過……
𨪜𨪜蘇翎的神思有一絲的恍惚,卻聽見滄雅接著往下說,「那時候我就想,怎麼能夠恨一個這麼美麗的人呢?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
𨪜𨪜「我想有一天能夠像父皇那樣站在你的身邊,讓你用看父皇那樣的目光看著我,我想看你對我一個人微笑,……」
𨪜𨪜「我想了很久很久,……」
𨪜𨪜滄雅的聲音有如魔咒,一字一字清晰傳來。
𨪜𨪜他說,「蘇翎,後來我終於得到了,你不知道登基大典的那一天,當你向我走來時我有多麼興奮和緊張,……我真希望能一輩子留在你的身邊,……」
𨪜𨪜「我怎麼會恨你呢?無論你做了什麼,你都永遠是我的蘇翎……」
𨪜𨪜「蘇翎,我是不會與你為敵的,你不要老是防備著我,就算有一天我羽翼豐滿了,可以獨當一面了,我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你明白嗎……?」
𨪜𨪜他的話越來越輕柔,似呢喃似歎息的語氣,蘇翎坐在鋪著雪狐皮毛的椅子上聽他慢慢地講,太多的訊息讓他的腦子有點糊塗,可是有一件事卻是清楚的,那就是,滄雅說不會傷害他……
𨪜𨪜
𨪜𨪜他怔怔地出著神,試圖理清這些事情,卻忽然感覺一隻冰冷的手抬起了他的臉。
𨪜𨪜蘇翎抬頭,只見滄雅不知何時已走到他的面前。滄雅一隻手托住他的臉,半俯下身子凝視著他。他的臉離蘇翎很近,蘇翎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呼吸時的氣息。
𨪜𨪜「陛下……」
𨪜𨪜蘇翎有些不舒服,微微動了一下,身體就被他用另外一隻手按住。
𨪜𨪜「叫我滄雅。」
𨪜𨪜他的聲音低而不容置疑。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7
𨪜𨪜13
𨪜𨪜望著那雙清澈幽深的眼睛,耳邊是他清晰低沉的聲音,蘇翎覺得自己彷彿要淪陷下去。
𨪜𨪜就是這樣的聲音,就是這樣的眼神……
𨪜𨪜時光鏡花水月般穿梭,一切彷彿回到了與昭明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
𨪜𨪜那個男人喜歡用那雙彷彿能夠洞悉一切的目光望著他,用低沉好聽的聲音對他說出不容置疑的話……蘇翎怔怔望著眼前的這個身影,感覺到他與記憶中的那個人無限重迭,內心最柔軟的部分被輕易擊潰,彷彿受了蠱惑般,他輕輕張口--
𨪜𨪜
𨪜𨪜昭明……
𨪜𨪜聲音卻沒有發出來,被蘇翎用僅存的一絲理智克制住了。
𨪜𨪜他別過頭去不再看眼前滄雅的身影,低低出聲,「陛下,放開我,……」
𨪜𨪜「蘇翎!」他有些驚怒,按住蘇翎的手微微緊了緊。
𨪜𨪜蘇翎卻已經無暇安撫他的情緒,滄雅的強勢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跟弦,彷彿,……當年的那個昭明又回來了……
𨪜𨪜不顧一切地逃開,害怕自己就這樣淪陷。
𨪜𨪜而滄雅卻又驚又怒,他執拗地扳過蘇翎的臉,加大了手勁,低吼,「我把什麼都告訴了你!即使這樣,也換不來你的坦城相待嗎?!」
𨪜𨪜「陛下!別這樣!」
𨪜𨪜他在逼他,蘇翎只是覺得驚慌。以前怎麼都沒發覺?在不知不覺之間,滄雅已經與昭明相似到這種程度了……那樣的眉梢眼角,那樣的神情聲調,……都在提醒他曾經逝去的那個人。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𨪜𨪜滄雅……不要逼我……
𨪜𨪜可滄雅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打算,急促的語氣再次傳來,「蘇翎,你到底對我用過多少心,你到底有沒有真心待我?!蘇翎,難道你看中的,真的只是我的身份嗎?!」
𨪜𨪜這是氣急了的話,儘管滄雅的本能告訴他,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𨪜𨪜「瞎說!」陡然間,他的最後一句話拉回了蘇翎幾近迷失的神志。
𨪜𨪜本能地感覺到危險,一旦君王對臣子有了這種猜忌即是致命的,蘇翎驀然喝了一聲,滄雅似乎被嚇住了,一下子鬆開了手。
𨪜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吼出來的。
𨪜𨪜那兩個字似乎完全是處於本能,沒有經過大腦。
𨪜𨪜蘇翎略微鎮定了一下,心想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對已經成年的一國之君說話,可目光卻冷冷地望著滄雅。
𨪜𨪜「陛下,請您自重。」
𨪜𨪜這是他冷靜下來以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無視滄雅欲言又止的目光,輕輕攏了一下在拉扯中被弄亂的衣物。
𨪜𨪜「蘇翎,……」
𨪜𨪜「你,……生氣了,……?」
𨪜𨪜滄雅的聲音低低的,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𨪜𨪜蘇翎望著這樣的他,心頭關於昭明的一切懷戀已經褪去,在心裡盤算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𨪜𨪜滄雅今天對他說了很多話,關於他自己的,關於蘇翎的。他是真的把心裡話都對他說了,因此我也不能太過敷衍他。
𨪜𨪜在滄雅的心裡,一直是把蘇翎看得極重的。
𨪜𨪜只是蘇翎沒有想到,他對他是這樣的一種感情。聽完他的訴說,回想起他方才迷亂的眼神,蘇翎陡然明白了滄雅對他的真心--那恐怕是,一種超越了君臣父子的禁忌的感情……
𨪜𨪜一如蘇翎當年對昭明。
𨪜𨪜想明白了這點,心頭忽然泛起一種淡淡的悲哀。
𨪜𨪜都是一些得不到的東西……為什麼他們還要如此執著?
𨪜𨪜「臣對陛下並不只是那樣的感情……」
𨪜𨪜理了理思緒,蘇翎開口。滄雅的眼睛似乎亮了起來,有些緊張地望著他。
𨪜𨪜蘇翎垂下眼簾淡淡地說,「陛下,臣自您十歲起就陪伴在您身邊,到如今已經有五年了……陛下,在臣的心中,您不僅僅是陛下,也是十分重要的人。」
𨪜𨪜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蘇翎抬眼看見滄雅有些驚喜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𨪜𨪜他說,「真的?蘇翎是真的這麼想嗎?」
𨪜𨪜蘇翎微微笑一笑,淡淡道,「我發誓。」
𨪜𨪜其實蘇翎給他的這個答案摸稜兩可,不錯,滄雅的確是他很重要的人,但卻不是他心中的那個理解。滄雅是昭明帝遺留在人間的唯一骨血,是蘇翎立意要扶植的孩子……所以說他重要,一點都不為過。
𨪜𨪜
𨪜𨪜可滄雅顯然不這麼想,那個孩子伸手抱住了蘇翎,小心翼翼的。
𨪜𨪜「對不起……蘇翎,對不起……」
𨪜𨪜「我剛才急了點,對你太粗暴了。」
𨪜𨪜他的聲音低低的,「蘇翎,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我害怕有一天我會失去你……」
𨪜𨪜「怎麼會?臣會一直陪在陛下身邊的……只要陛下不趕臣離開。」
𨪜𨪜「我一定不會讓蘇翎走的。」
𨪜𨪜滄雅輕輕笑了,「不管他們怎麼挑撥,我都不會傷害你。……蘇翎,叫我滄雅,好麼?」
𨪜𨪜聽他這麼說,蘇翎亦微微笑了。低頭喚了聲,「滄雅,……」
𨪜𨪜然後就看見那孩子水晶般透明的笑靨。
𨪜𨪜「以後不要再這麼任性了,這麼晚把我叫進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𨪜𨪜望著他的笑靨蘇翎覺得有些內疚,補充了一句真心話。
𨪜𨪜滄雅又輕輕笑了。
𨪜𨪜「因為那時候,我很擔心將來會與蘇翎為敵,也不知道蘇翎的想法……不過以後不會了。」
𨪜𨪜他低低地說著,有抬頭看了蘇翎一眼,輕聲請求,「蘇翎,今夜留下來陪我,可好?」
𨪜𨪜面對這樣的滄雅,蘇翎忽然發現自己不想拒絕。
𨪜𨪜夜裡留宿在他的身邊,其實也並沒有做什麼,只是這樣抱著。之前蘇翎對滄雅說,他是自己很重要的人,可是最關鍵的那個字卻不曾出口,想必滄雅也感覺到了什麼,沒有勉強他。
𨪜𨪜蘇翎望著身邊的他有些複雜地微笑,這個孩子……真的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呢。
𨪜𨪜睡得並不是很沉,蘇翎還不太習慣身邊陌生的氣息。
𨪜𨪜躺在紫檀雕成的龍塌上,呼吸著夜裡傳來的合歡花清香,心中卻沒來由地想到懷仞。
𨪜𨪜那具溫暖的、總是帶著淡淡茉莉花香的懷抱。
𨪜𨪜在懷仞身邊時似乎從未失眠過,相反卻比一個人入睡更覺安穩。蘇翎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懷仞身上的氣息似乎永遠有一種安神的作用,即使再忙再累,只要被他環抱著入眠,就絕對是一宿好夢,……
𨪜𨪜
𨪜𨪜蘇翎胡思亂想了整整一夜,望著天際的星子漸漸地沉下去,晨曦一點一點地透進來。
𨪜𨪜這個漫長的夜晚,總算就要過去了。
𨪜𨪜身邊的人輕輕動了一下,接著傳來滄雅濃濃的鼻音,「蘇翎?」
𨪜𨪜「我在這裡。」
𨪜𨪜蘇翎笑了一下,低聲回應他。
𨪜𨪜淡青色的光芒映著外面的雪色,透過窗框灑進來,拂在滄雅年輕的臉上。他伸手替滄雅掠了掠額前的碎發,望著他有些倦殆的神色,問道,「要再睡一會麼……滄雅?」
𨪜𨪜「不了,待會還有早朝。」
𨪜𨪜他的手臂環在蘇翎的腰上,卻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蘇翎有些不舒服地動了一下,他立刻就察覺到了,問,「怎麼……?」
𨪜𨪜「沒什麼,你抱得太緊了,我有些不習慣。」
𨪜𨪜既然昨夜已經確認過,私下相處時蘇翎便不再對滄雅用敬稱。而滄雅彷彿對現在的這個樣子很滿意,並沒有排斥的表情。
𨪜𨪜「這樣嗎……」
𨪜𨪜他的手臂略微鬆了松,接著卻又環緊了,道,「蘇翎,我怕我一鬆手你就會消失,……」
𨪜𨪜「都已經是大人了,還說那麼孩子氣的話。」蘇翎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感動,俯下身去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可就在他的嘴唇碰觸到滄雅額頭的一瞬間,卻被他猛地推開!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小檔案(恩,偶承認偶在變著法兒消遣他們……|||)
𨪜𨪜星座:處女座
𨪜𨪜喜歡的動物:貓
𨪜𨪜喜歡做的事:讀書,欣賞風景
𨪜𨪜不喜歡做的事:策劃陰謀
𨪜𨪜喜歡吃的食物:清淡可口的小食
𨪜𨪜最無法忍受的事:被喜歡的人背叛
𨪜𨪜全身上下自認為最美的地方:背脊和鎖骨(汗~~)
𨪜𨪜
𨪜𨪜14
𨪜𨪜促不及防的力道讓蘇翎的身體陡然失去重心,背脊撞到龍床的邊緣,一陣錐心的疼。
𨪜𨪜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滄雅就拉過一旁的錦被蓋在他的身上,一雙明亮的眸子冷冷盯著門口,警惕如一隻全身戒備的貓。
𨪜𨪜蘇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寢殿的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內閣大學士李稷與一干大臣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一旁有一個著鳳冠霞披的女子正閃動著惡毒的眼神,應該就是昨日新立的妃子。
𨪜𨪜
𨪜𨪜昨日新立的妃子是戶部尚書曹淵之女,曹家與蘇家多年同盟,如今,新任曹妃剛剛冊封就與蘇翎過不去,這是誰也沒料到的。
𨪜𨪜看清了門口的那些人,蘇翎大致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𨪜𨪜太古老的戲碼,捉姦在床。他原以為他們會找一個好聽一點的藉口下手,卻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奸佞幸臣,這種罪名可是人神共憤,如此一來在道義上他們算是站住了腳。
𨪜𨪜想到這裡蘇翎輕輕笑了笑,只是不知滄雅是否牽涉其中。
𨪜𨪜如果整件事情都是滄雅設下的一個圈套,那麼他昨天所說的那些就全都是引他入彀的假話。
𨪜𨪜可憐自己竟然相信了他。
𨪜𨪜蘇翎回頭看滄雅的神色,抿得極緊的嘴唇,深不見底的眼神,望著那些人,神情中彷彿隱藏著深入骨髓的絕望。
𨪜𨪜他不知道滄雅是不是在做戲,身體微微動了一下,方才被撞到的地方就火辣辣地痛。
𨪜𨪜「蘇翎?是不是撞到哪了?」
𨪜𨪜滄雅察覺到蘇翎的異樣,顧不得門口的這許多人,急急地詢問。
𨪜𨪜蘇翎勉強笑了一下,「沒事,……」
𨪜𨪜正說著卻陡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右肩上的傷口……似乎在方纔的動靜中裂開了……
𨪜𨪜「蘇翎!讓我看看!」
𨪜𨪜滄雅望見蘇翎的神色,心中一急,掀開被子的一角。
𨪜𨪜殷紅的血液已經濡濕了一大片,從纏在手上的紗布處不斷滴落,暈染在潔白的床褥上。
𨪜𨪜「蘇翎,……」
𨪜𨪜「我,……」
𨪜𨪜滄雅的嘴唇微微顫動,想要說什麼,最終卻把話吞了回去。
𨪜𨪜他轉頭向門口的方向冷冷喝了一聲,「還楞在那裡幹嘛,快去傳太醫!」
𨪜𨪜「陛下,您就為了這個幸臣……!」
𨪜𨪜尖利的女聲傳來,可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𨪜𨪜端明殿大學士李稷狠狠地瞪了曹妃一眼,率領著身後的人,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𨪜𨪜當然,他們沒有忘記把門帶上。
𨪜𨪜「蘇翎,不是我!不是我!!」待他們一走,滄雅幾乎是絕望地喊了出來。
𨪜𨪜那雙黑水晶般的眼睛急切地望著蘇翎,彷彿在尋求他的諒解--「不是我叫他們來的!我事先完全不知情!這一切不是我設計的!我昨天對你說的都是真心話!」
𨪜𨪜他當然知道這是多麼嚴重的事,李稷與曹妃等人的突然闖入很有可能會完全葬送了蘇翎對他的信任。蘇翎望著那雙漂亮的眼睛,心中很想相信他說的話,可是理智卻告訴他滄雅所說的不一定是事實……五年前,昭明親手導演的那幕慘劇又在蘇翎眼前浮現,冷冷地提醒著他什麼是君王無情。
𨪜𨪜
𨪜𨪜「……滄雅。」
𨪜𨪜沉默了半晌,蘇翎淡淡道,「我相信你。」
𨪜𨪜無論事實真相是什麼,他無法說出不相信他,完全撕破臉畢竟沒有必要,儘管讓滄雅與自己為敵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結局,這一天的到來不過只是早晚。
𨪜𨪜滄雅深深地望著蘇翎,臉上是極其複雜的神情,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𨪜𨪜蘇翎保持住微笑從往床邊讓了讓,低聲說道,「全都是血……仔細別污了陛下的身子,……」
𨪜𨪜正這樣說著,寢宮的門被人無聲無息地推開了,鬚髮皆白的御醫托著器具走了進來。
𨪜𨪜肩上的傷口被重新上過藥,又用白紗包紮完畢。
𨪜𨪜肩頭的傷口因為昨夜的開裂和今晨的意外已經完全不能看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𨪜𨪜御醫一直怪蘇翎怎麼可以這麼不小心,這樣深的傷口,只要稍不注意就會留下後遺症。
𨪜𨪜蘇翎一邊聽他絮絮叨叨一邊看滄雅的臉色,自然不能說那些傷口之所以裂開是因為滄雅。可是那孩子的嘴唇卻越抿越緊,雙手在身側緊緊握成了拳。
𨪜𨪜「已經沒事了……」
𨪜𨪜待御醫走後,蘇翎作出不經意的樣子對滄雅笑道。那孩子聞言,臉色沉了一沉,接著卻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喃喃說道,「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𨪜𨪜「蘇翎,你先回去休息,今日的早朝就不用來了。」滄雅抬起頭望著他。
𨪜𨪜蘇翎朝他微笑了一下,輕輕點頭,既然知道了他們用什麼方式發難,只要靜靜等待事情進展就好,這幾日上朝恐怕也沒什麼用,不如在家安靜養傷。
𨪜𨪜何況,朝堂之上有他的大哥在,也不會出什麼嚴重到無法控制的事。
𨪜𨪜蘇翎朝滄雅虛行了一禮,那麼,「臣就告退了……」
𨪜𨪜滄雅聽得蘇翎對他的稱呼,急切地望著他,「蘇翎,叫我滄雅!你說過你相信我的!」
𨪜𨪜蘇翎一怔,望著他那張酷似昭明的臉,千百種心思一齊湧上心頭--然而在一閃念間,卻輕輕笑了笑,淡然道,「君臣之禮不可廢……陛下,臣告退。」
𨪜𨪜出得寢宮,只見外面的大殿上站滿了人,正是方才一湧而入的那些。
𨪜𨪜他們見蘇翎出來,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一時氣氛有些緊張。蘇翎淡淡朝他們掃了一眼,把這些人的名字一一記在心中,一面抬腳朝殿外走去。
𨪜𨪜那些人不說話,可當蘇翎通過時,都不自覺地給我讓出了一條通道。他們讓得很慢,所以蘇翎也走得不快,待到得盡頭時,斜刺裡忽然闖出來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𨪜𨪜「慢著,蘇翎,難道你就想這樣走了?」
𨪜𨪜說話的是一個尖利的女聲,蘇翎抬頭,見到一張極美麗的臉,是曹妃。
𨪜𨪜「不然你待如何?……曹妃娘娘。」
𨪜𨪜他無所謂地笑了笑。戶部尚書曹淵幾十年宦海浮沉,做過的官、經歷的事也不少,怎麼養出來的女兒卻如此鹵莽善妒,不能不說是個遺憾。看來,外間傳言也不可盡信,都說曹氏女兒美麗賢淑,蘇翎才同意讓她侍奉君王的,如今看來,當初選妃的時候應該更謹慎一點才是。
𨪜𨪜
𨪜𨪜蘇翎一邊想著一邊望著眼前的妃子,美麗的臉上卻有著猙獰的表情。
𨪜𨪜她被蘇翎一句話堵了窒了一窒,接著卻又道,「蘇翎,你身為一朝監國,百官表率,卻如此敗壞朝綱,做出此等為天下人所不齒之事,你,……」
𨪜𨪜她還待說下去,一時卻想不出有什麼詞。
𨪜𨪜蘇翎淡淡地望著她,輕笑著接了一句,「抱歉,讓娘娘昨夜獨守空閨了……還有,請代我向曹大人問好。」
𨪜𨪜「什麼?……」
𨪜𨪜蘇翎的聲音很輕,這句話只有曹妃一個人聽到,她聞言一下子愣住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煞是精彩。就在她失神的瞬間,蘇翎從她身邊輕輕地擦了過去,而曹妃,也下意識地讓開了一條路,……
𨪜𨪜
𨪜𨪜離開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間,濃重的疲憊與悲涼如潮水一般將蘇翎包圍。
𨪜𨪜等候在宮門外的侍衛什麼都沒問,默默地伺候蘇翎上了馬車,一揮鞭,那駕四匹馬拉的車輿在韶京的晨曦中緩緩駛去。
𨪜𨪜蘇翎向朝廷告了幾天的假,在府中慢慢養傷。
𨪜𨪜疲憊的不只是身體,也有心靈。
𨪜𨪜事態的發展比他想像中的更為嚴峻。
𨪜𨪜那些人的動作很迅速,在元服的第二天就發難,讓蘇翎有些措手不及。
𨪜𨪜他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滄雅預謀的,可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那天的事解釋為巧合。實在是太巧了……滄雅留宿,隨後就被捉姦在床。很難想像如果沒有滄雅的准許,那些外臣膽敢擅闖禁宮。
𨪜𨪜
𨪜𨪜還有一層,這些人是天明之時被曹妃叫來的,雖說曹妃善妒,但蘇翎不知道這背後是不是有人指使。曹妃的父親曹淵與蘇家多年的同盟,如果曹妃的背後真的有什麼……那真是太可怕了。
𨪜𨪜
𨪜𨪜蘇翎讓杜康去察曹淵的底,囑咐他在必要時銷毀一些雙方往來的證據。
𨪜𨪜杜康是早在昭明帝時代就跟著蘇翎的,為人忠心得很。此次杜康一如往日一般,黯淡地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去了。蘇翎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欣慰地笑了,畢竟,身邊還是有可以信任的人的。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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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因為這章也沒怎麼修改,繼續放檔案^ ^
𨪜𨪜龍滄雅
𨪜𨪜喜歡的花:菖蒲
𨪜𨪜擅長的事:學習(……)
𨪜𨪜喜歡的人:美麗又強勢的人
𨪜𨪜喜歡的顏色:黑色,銀色
𨪜𨪜喜歡的動物:白鷹(這可是冰國皇族的象徵哦~~)
𨪜𨪜喜歡的食物:經過精心製作的食物(因為小時侯吃的都是殘羹剩飯)
𨪜𨪜不擅長的事:應付人們的善意和熱情,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孩子相處^ ^
𨪜𨪜最盼望的事:快快長大,壓倒蘇翎(汗……這個大家就當作沒看到好了= =|||)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7
𨪜𨪜15
𨪜𨪜
𨪜𨪜蘇翎臥病期間,一切文書送由內閣處理。
𨪜𨪜而內閣首輔蘇硯在審閱過後,會挑出其中重要的送交監國府。
𨪜𨪜蘇翎的肩傷還沒全好,可仍舊日日倚靠在床上批閱奏折。他的右手已經完全不能動了,所幸左手也寫得一手好字,還不至於耽擱政事。
𨪜𨪜這兩日,以李稷為首的官員果然不斷上書,稱陛下業已長大,理應親政。
𨪜𨪜蘇翎看了那些折子只是冷笑,都壓了下去,不理不睬。滄雅的令牌要靠滄雅自己去奪取,而不能靠他蘇翎的施捨。作為冰國的君王,滄雅必須具備鐵血的能力。
𨪜𨪜這幾日府中的白梅開得正好。
𨪜𨪜蘇翎閒來無事時便倚在暖閣內賞花,自從那一夜後懷仞就沒有來過,蘇翎在清閒之餘也有一絲的落寞,那日兩人說話都過於激烈了,他現在覺得有些後悔。
𨪜𨪜倒是滄雅隔三差五地造訪,弄得府中下人忙個不停。
𨪜𨪜滄雅每次來時都帶著珍貴的藥品,而蘇翎則客客氣氣地收下,客客氣氣地謝恩。
𨪜𨪜他謹守最基本的君臣之禮對待滄雅,有意無意之間,總讓滄雅覺出一種疏遠。
𨪜𨪜蘇翎的態度讓滄雅漸漸感到絕望。
𨪜𨪜「蘇翎,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𨪜𨪜雪後的暖閣內,地火燒得正旺。滄雅走到蘇翎身邊痛苦地望著他,「蘇翎,有些事情,我真的沒有做過……」
𨪜𨪜「陛下言重了。這種話,讓臣如何擔待得起。」蘇翎微微一笑,依舊是客氣的疏遠。
𨪜𨪜他低頭望著蒼白手指間夾著的琥珀酒杯,緋紅色的美酒折射出絢麗的光芒,映照出他略顯病態的臉。這些年來,蘇翎的身體一直不好,昔年名震天下的將軍,如今卻因為過度的操勞而過早地顯現出憔悴的味道。
𨪜𨪜
𨪜𨪜滄雅望著眼前的這個人,單薄的身子裹在血紅的貂皮之下,他的長髮絲綢一般垂落下來,遮住了半個側臉。蘇翎的神色間有一種淡漠的氣息,彷彿看盡朝堂陰謀後余落的淡淡厭倦,那種心灰意冷的神情讓滄雅的心猛地沉下去,一股涼氣寒到了骨髓裡--他知道,蘇翎是不會原諒他的了。
𨪜𨪜
𨪜𨪜「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滄雅的聲音嘶啞,痛苦地低喊。
𨪜𨪜對於他來說,蘇翎一直都比江山重要,他寧願放棄到手的一切去換取蘇翎的微笑,因此,是絕對不會做出出賣蘇翎的事情的。
𨪜𨪜外面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了,滄雅知道。
𨪜𨪜可他真的不知道曹妃為什麼會去告密,而禁衛軍又是怎麼放任那些臣子進出的--當初之所以答應立曹淵之女為妃,是因為滄雅知道曹家與蘇家交好,他不想拂了蘇翎的意……可是,就是這樣的曹家,卻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倒打一耙!
𨪜𨪜
𨪜𨪜「蘇翎……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𨪜𨪜太混亂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滄雅不斷地喃喃重複著這句話,他想不出解釋的方法,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而這麼多年來,身份、閱歷和地位的差距又讓他與蘇翎之間隔了太多的東西,他知道蘇翎不可能不猜忌自己,即使,他已做到如此地步。
𨪜𨪜
𨪜𨪜蘇翎靜靜地望著眼前的滄雅,琉璃色的眼睛中不知流露出什麼樣的光。
𨪜𨪜他轉過頭去望著窗外的雪景,對他來說,是不是滄雅做的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滄雅能以他為對手,進行一場戰爭。
𨪜𨪜儘管滄雅是如此在意他。
𨪜𨪜可是,人,只有在幻滅之後才能真正成長。
𨪜𨪜蘇翎左手舉起酒杯,把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飲而盡。
𨪜𨪜他的目光依然沒有望向滄雅,卻低低地說,「蘇翎累了,陛下請回。」
𨪜𨪜他要的不是滄雅每天的糾纏,他要的,是一個有勇氣和魄力與他對抗的王。
𨪜𨪜滄雅聞言愣了一下,接著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發。
𨪜𨪜你不相信我麼?蘇翎!在你的心裡,我僅僅是一個與你奪權的敵人麼!
𨪜𨪜你可知道冰國皇族的血液裡流淌著多強的佔有慾,而我又是經歷了怎樣的鬥爭才決定放棄一切,全心待你!
𨪜𨪜蘇翎累了,陛下請回……
𨪜𨪜難道,這就是你給我的結局麼?!
𨪜𨪜憤怒,不甘,委屈,……
𨪜𨪜千百種情緒一齊湧上心頭,滄雅的口中瀰漫著自己鮮血的味道,可是,這名十五歲的少年天子卻全不在意……
𨪜𨪜蘇翎……
𨪜𨪜我一直是那麼真心待你。
𨪜𨪜我一定會找到讓你明白一切的方法。
𨪜𨪜而那些所謂的忠臣,那些將我們之間最後一根紐帶斬斷的人們……我會讓他們後悔。
𨪜𨪜「起駕,回宮!」
𨪜𨪜滄雅想著,忽然一個轉身,大踏步地朝門外走去。
𨪜𨪜
𨪜𨪜這是一個漫長的冬天。
𨪜𨪜朝中的局面越發混亂了,支持滄雅親政的人來勢洶洶,而有關蘇翎惑主的流言又讓那些忠心於他的人產生了動搖--
𨪜𨪜奸佞幸臣,妖媚惑主,原本就是為天下人所不齒的事,更何況,蘇翎的支持者多是軍旅出身,他們無法忍受自己所崇拜的人居然會以身事人。
𨪜𨪜可關於此,蘇翎卻全然無法解釋。
𨪜𨪜朝野上下的流言原本就是意料中事,所以聽到這些謠傳的時候,蘇翎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𨪜𨪜反倒是滄雅的反應比較耐人尋味,他一怒之下親手殺死了一名散播謠言的大臣,這在他人看來無疑是維護蘇翎的舉動,可是這一舉動無疑也加重了蘇翎惑主的事實。
𨪜𨪜蘇翎不知道滄雅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整個殘冬,他都在自家府邸裡度過。
𨪜𨪜肩頭的傷口因為反覆的傷害已經完全不能看了,換藥的時候每每疼得冷汗涔涔,饒是如此,他卻還堅持批閱奏折--近年來各地災害不斷,朝堂局勢又複雜,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𨪜𨪜
𨪜𨪜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監國府在不知不覺中較往日冷清了不少。
𨪜𨪜滄雅是個極要強的孩子,自那日起就沒踏進過監國府半步,而懷仞也一直沒有出現,偶爾蘇翎會想起他,還有那天傍晚懷仞對他說的那些話。
𨪜𨪜蘇翎……讓我帶你離開這裡。
𨪜𨪜然而一切終究只是美好幻想而已。
𨪜𨪜夜深人靜的時候,蘇翎喜歡用單手環住自己的身子聽廊外夜雪搖落,回想起與懷仞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沒來由地感到委屈和寂寞。
𨪜𨪜肩頭的傷痛隱隱傳來,蘇翎想,沒有那個人的安撫和懷抱,也許……真的難以入眠。
𨪜𨪜最近的睡眠似乎越來越不好了,失眠的夜晚愈加的多,偶爾有幾夜睡得久一點,也是聽到一點動靜就會驚醒。
𨪜𨪜漸漸地習慣了寂寞的味道。
𨪜𨪜他對自己說,這世上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
𨪜𨪜內室周圍的侍女已經被蘇翎遣散乾淨,夜深人靜時,他就靜靜地聽雪花落地的聲音。
𨪜𨪜時間流逝得很慢,而意識也終於在這種緩慢的流逝中逐漸模糊。蘇翎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將近黎明的時候,卻被一陣劇烈的疼痛痛醒。
𨪜𨪜是舊病復發了。
𨪜𨪜這是他的第一個反應。
𨪜𨪜蘇翎的心臟不好,這病是他從娘胎裡帶來的,每當勞累過度時就會發作,大夫也曾經說過沒得藥救,只有平時自己注意著點,否則的話,一旦發作甚至可以致命。
𨪜𨪜蘇翎只覺得心口彷彿被燒紅的刀刃一下一下割開,又如同千萬把利刃一齊絞動,他勉強運起內力,試圖把劇烈的痛楚壓制下去,然而疼痛卻愈演愈烈,漸漸席捲全身。
𨪜𨪜蘇翎在檀木的床上掙扎著,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乾了,無法移動,也無法發出聲音。
𨪜𨪜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告訴自己一定要撐過去,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絲清明的神志似乎也被消耗殆盡。漸漸地,那些翻江倒海的疼痛彷彿遠離了,世界變得異乎尋常的安靜,意識沉入茫茫的黑暗之中,他昏睡過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朦朧中,聽到水的聲音,清涼而悅耳的,潺潺地流動。
𨪜𨪜接著是茉莉花的香氣,若有若無地將蘇翎包圍。
𨪜𨪜有什麼東西從空靈中滴落下來,一聲清澈的「丁冬」,喚回他昏沉迷離的神志。
𨪜𨪜一滴……
𨪜𨪜兩滴……
𨪜𨪜水滴不斷地滴落,漸漸地匯成一股細流,而蘇翎的意識也隨之清醒起來。
𨪜𨪜他微微張開眼睛,見到的,竟是懷仞有些憔悴的容顏。
𨪜𨪜「終於醒了,……」
𨪜𨪜懷仞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伸手探了探蘇翎的額頭,微微笑了一下。
𨪜𨪜「……懷仞,你怎麼來了?」
𨪜𨪜蘇翎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再次見到懷仞,讓他幾乎懷疑自己仍在夢中。
𨪜𨪜「還敢說,……」
𨪜𨪜「那一夜你突然發病,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還是第二天早上杜康發現你昏迷不醒,趕緊把我找來,……」
𨪜𨪜「如果那天我來得晚了,估計就再也見不到你。」
𨪜𨪜懷仞說著,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他,「蘇翎,你到底知不知道這種病有多危險,身邊居然不安排人伺候著,也不帶藥,你是真的不想要命了麼?」
𨪜𨪜「咳咳……目前還沒有放棄這條命的打算。」
𨪜𨪜看他這麼緊張的樣子,蘇翎本來想笑的,可是一出口就是一陣咳嗽。
𨪜𨪜懷仞的到來讓蘇翎的心情驀然大好起來,他順從地讓懷仞拍著背,把那一口氣順過來。
𨪜𨪜「……那天是我不好。」懷仞的手指觸到蘇翎的傷口附近,眼色忽然有些恍惚,許久,他低低地開口,「傷口還疼麼?」
𨪜𨪜「……已經好多了。」蘇翎的聲音淡淡的。
𨪜𨪜懷仞聽蘇翎如此說,伸手把他攬到懷裡,一手去解他的衣物。「讓我看看。」
𨪜𨪜「懷仞……」
𨪜𨪜蘇翎一驚,微微掙扎了一下想要阻止他。
𨪜𨪜肩上的傷口一共裂開過兩次,直到現在依然慘不忍睹,他不想讓懷仞發覺。
𨪜𨪜「你說的話向來都做不得準的,我要親自看看。」
𨪜𨪜懷仞按住他的掙扎,繼續手中的動作。他知道蘇翎一向不會照顧自己,這段時間又發生了那麼多事,傷口絕對不可能被照料得很好。
𨪜𨪜淡淡的百合熏香在空氣中繚繞,蘇翎把身子俯在懷仞胸前,任他擺弄。
𨪜𨪜那個碧眸男子的身上帶著好聞的氣息,與房間內的熏香纏繞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味道。房間內很安靜,這讓蘇翎可以感覺得到身上的白紗是如何被慢慢解開,還有懷仞在呼吸之時微微起伏的胸膛。他縮在他的懷裡,覺得自己被一種溫暖和舒適包圍,這種久違了的感覺只有懷仞才能帶給他,蘇翎發現自己喜歡和他在一起,對於懷仞的不期而至,他比想像中的還要欣喜。
𨪜𨪜
𨪜𨪜「比我想的還要糟糕,不止裂開過一次,後來你又怎麼傷到了?」
𨪜𨪜懷仞的手指揭開最後一層白紗,微微頓了頓,皺眉低語。很少有人知道,懷仞的醫術堪稱一流,對於蘇翎身上的傷,他只需微微地看一眼就能明白大致的情況。
𨪜𨪜蘇翎的右肩上,被白虎撕裂的地方已經大片地結疤,然而,因為再三的開裂,那些暗紅色的傷疤長得並不平整,有些地方還隱隱地滲著血--可以想見,即使以後傷口癒合,也會在肩背上留下一片不可磨滅的傷痕。
𨪜𨪜
𨪜𨪜「是那個小皇帝?那天出事了,是不是?」懷仞何等聰明,略一推斷時間,便明白發生了什麼,「聽說我離開的那一夜你宿在寢宮,第二日清晨李稷他們便衝了進去……就是那時,對不對?」
𨪜𨪜
𨪜𨪜懷仞的語氣有些冷,輕柔而低沉地傳到蘇翎耳際。
𨪜𨪜那樣不同尋常的語氣讓蘇翎隱約感覺到什麼,他微微縮緊了身子,咬唇。
𨪜𨪜「我不想再提。」
𨪜𨪜「你,……」懷仞抓住他手臂的手微微一緊,接著卻鬆開了,歎息,「也罷,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
𨪜𨪜他不再說話,細心地替蘇翎換過藥。
𨪜𨪜懷仞的手腳很輕,讓蘇翎幾乎感覺不到什麼,用的藥膏也清涼,不一會兒,蘇翎原本緊繃的身體就放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還是不讓蘇翎從小中毒,改用心臟病好了
𨪜𨪜想到更好玩的毒藥留給以後發揮,不然讓小翎身中兩種劇毒,偶於心不忍~~
𨪜𨪜恩恩,看偶多善良~~~~
𨪜𨪜
𨪜𨪜16
𨪜𨪜"好好睡一覺,醒過來就沒事了。"
𨪜𨪜懷仞替蘇翎換好藥,又安頓他睡下。
𨪜𨪜蘇翎伸手抓住懷仞的衣袖,"懷仞……"
𨪜𨪜"恩?"
𨪜𨪜"那天,我對你太凶了,……"
𨪜𨪜聞言,懷仞忽然輕輕一笑,握住蘇翎冰涼的手,把它放進軟煙羅緞面的被子。"說什麼呀,……是我不該說那些話的。蘇翎,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了,乖。"
𨪜𨪜懷仞說著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𨪜𨪜蘇翎……那是我唯一一次鼓起勇氣說出來的話,可是卻被你拒絕。
𨪜𨪜我知道你的身上背負著很多,可是我背負的也不比你少。
𨪜𨪜既然你不想走,那就讓我們共同捲入這個漩渦……
𨪜𨪜懷仞靜靜望著蘇翎的睡顏,目光幽邃,如月光下深不見底的夜海。
𨪜𨪜蘇翎斷斷續續地睡了很久,每次醒來時,總會看到懷仞坐在旁邊。
𨪜𨪜因為肩傷和舊疾,蘇翎的身子還很虛弱,睡得也不沉,後來懷仞索性就抱著他,在他的懷裡,蘇翎總能睡得安穩一些。
𨪜𨪜幾日下來,懷仞自己沒睡過一場好覺,饒是他內功深厚也有些支持不住,所幸蘇翎一天天地好了起來。
𨪜𨪜"懷仞,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𨪜𨪜漸漸地到了春天,那一日,蘇翎自懷仞懷中醒來,望著簾外淅淅瀝瀝的春雨,淡淡道。
𨪜𨪜"照顧美人是我的興趣,僅此而已。"
𨪜𨪜見蘇翎問,懷仞替他梳理長髮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答道。
𨪜𨪜既然在那個黃昏,他已經被蘇翎拒絕,那麼,無論如何懷仞都不會讓自己再陷下去--因為他的身上還背負著更重要的使命。
𨪜𨪜蘇翎聞言微微笑了笑,垂下眼簾。
𨪜𨪜心中有一絲連自己也不易察覺的悵然,可是懷仞的回答令他滿意。
𨪜𨪜在經歷了那個意外的黃昏後,蘇翎忽然無法確定他與懷仞之間到底算是什麼,這讓他覺得危險和混亂。他必須重新確定他們的關係,讓事情重新回到掌握之中,他們只能是情人與夥伴,除此之外,他並不想與他有另外的糾纏。
𨪜𨪜
𨪜𨪜--這個有著深碧色眸子的異族男人,太過飄忽神秘,而這種不確定性讓蘇翎感到不安。
𨪜𨪜蘇翎從來不問懷仞的身世,這不是他該問的。
𨪜𨪜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在暗中查過,關於懷仞,蘇翎只知道他是冰國人與燕國人的混血,祖上也許是冰國的貴族--僅僅知道這一點內容,再也查不出其它。
𨪜𨪜"身子這麼單薄,該如何勝任繁重的政事?"正想著,懷仞卻執起他的手,輕輕吻了一下。
𨪜𨪜送來監國府的檔都是內閣篩選過的,可每天依舊倚迭如山。蘇翎精神稍微好一點的時候就會全心全意地看,這讓懷仞很是皺眉,然而卻很少阻止。
𨪜𨪜蘇翎一笑。"南邊的饑荒,近幾日的防汛,還有陛下元服之後大大小小官員的調動,哪一樣耽擱得起?"
𨪜𨪜"也不至於讓你如此拚命。"
𨪜𨪜"……我今日不拚命,就永遠對不起先帝。"
𨪜𨪜蘇翎說著,彷彿想起了什麼,淡淡。
𨪜𨪜懷仞微微一怔,接著卻不做聲地歎口氣。
𨪜𨪜自從那個黃昏把話挑明以後,蘇翎在懷仞面前就不避諱自己的想法。
𨪜𨪜懷仞微微抱緊了懷中的他,把自己的頭埋在他烏黑的發間。"……過幾天,我替你做一次徹底的檢查。"
𨪜𨪜這已經是他唯一能為他做的。
𨪜𨪜
𨪜𨪜這個春天,冰國的雨水很豐沛。
𨪜𨪜過於豐沛的雨水讓韶京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城較幾個地勢較低的地方,已經完全被雨水淹沒。
𨪜𨪜京城的官員都忙碌著,為了今春突如其來的雨水,也為了預防即將到來的瘟疫。
𨪜𨪜內閣的折子堆得一天比一天高,南邊的饑荒還沒有過去,可是突如其來的雨水已經斷送了幾乎一切開倉散糧的可能性,傾盆大雨在全國各地蔓延,好幾個州府的堤壩都沖毀了,洪水肆虐開來,讓所有人感到恐慌。
𨪜𨪜
𨪜𨪜"陛下還是不肯見我嗎?"
𨪜𨪜皇宮大內的琉華殿外,李稷一身朝服站在階前。
𨪜𨪜聞言,殿前侍立的太監抱歉地搖了搖頭,"陛下把自己關在殿內,不肯見任何人。"
𨪜𨪜"啪"地一下,卻是李稷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白玉欄杆上,那雙蒼老的眼睛從滿頭的白髮出顯現出來,望向殿內的眼神充滿了痛苦失望。
𨪜𨪜"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見到陛下!"
𨪜𨪜李稷說著就要往裡闖,卻被值班的太監攔住了去路。
𨪜𨪜"大人,那裡不是您該去的地方。"
𨪜𨪜"可南邊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難道陛下準備放任不管嗎!"
𨪜𨪜"陛下說了,一切政務請與監國大人商議。"
𨪜𨪜又是蘇翎!
𨪜𨪜李稷在袖中握緊拳,氣得連鬍子也跟著顫抖起來。
𨪜𨪜年歲已高的他已經很少有如此激動的時候,可自從元服大禮以後,滄雅就把自己關在宮殿裡,對一切事務不管不問,日復一日地放縱作樂,飲酒頹唐。李稷屢次想要面見聖駕,都被守門的太監以同樣的理由擋了回來--有什麼事情,去找蘇翎商議。
𨪜𨪜
𨪜𨪜即使在水災如此險惡的今天,滄雅竟也只有這一句話!
𨪜𨪜國家處於危急之中,此時正是建立功績,樹立威信的絕佳時機,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恐怕滄雅就很難扳倒蘇翎,這怎能不叫忠心耿耿的老臣心急如焚?
𨪜𨪜"陛下!"
𨪜𨪜"臣是李稷!"
𨪜𨪜"臣請求陛下親自處理政務!"
𨪜𨪜眼見今天又進不去了,李稷再也顧不得體統,放聲大叫起來。
𨪜𨪜然而,幽深的宮殿內依然沒有半點動靜,滄雅斜臥在龍椅上,一手拿著酒壺,正拚命地往嘴中灌酒。殿外的一切嘈雜都彷彿與他無關,他只是自顧自地喝著酒,又哭又笑地唱著不成曲調的歌。"
蘇翎,你如果要權力,我就全部給你。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而你可以儘管拿
去我的一切,……
𨪜𨪜"陛下!……"
𨪜𨪜"陛下!……"
𨪜𨪜御華殿外,李稷的聲音嘶啞而蒼涼。
𨪜𨪜"李大人?怎麼回事?"
𨪜𨪜一個清冷而略帶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悠悠迴盪在水氣氤氳的大殿外。
𨪜𨪜殿前的太監一見來人,都不由行禮,"首輔大人。"
𨪜𨪜連李稷聽到那個人的聲音也抬起頭來,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望著眼前的年輕人。
𨪜𨪜"李大人,陛下還是不肯召見麼?"
𨪜𨪜說話的是內閣首輔蘇硯,蘇翎的親哥哥。他也聽說過滄雅不問政事的消息,今日抽空前來求
見,不料卻在這裡遇見了同為太傅的李稷。
𨪜𨪜"……"
𨪜𨪜李稷看著蘇硯,沒有說話。
𨪜𨪜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有一種冷靜沉穩的光彩,風華內斂,不焦不燥。
𨪜𨪜李稷知道他雖然年輕,卻是一個心計深沉之人,不然蘇翎不會放心把首輔的位置交給他,這
些天來,王朝的很多事情都由蘇硯全權處理。
𨪜𨪜只是,不知這樣的一個人為何也來求見滄雅?
𨪜𨪜"首輔大人,您這是……"
𨪜𨪜怔了一怔,李稷心中思慮萬千,然而轉念之間便恢復了從容的樣子,問道。
𨪜𨪜蘇硯一笑。
𨪜𨪜他的笑容有如一朵破冰綻放的白梅花,美得令人目眩。
𨪜𨪜蘇硯道:"自然是來求見陛下。已經整整兩個月了,陛下都沒有過問政事,我是來請陛下處理
政務的。"
𨪜𨪜"你?"李稷有些疑慮。
𨪜𨪜滄雅尚未元服之時,也會親自處理一些政事,如今完全不問朝政,卻正好讓大權落到蘇翎手
上--作為蘇翎的哥哥,蘇硯怎麼看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𨪜𨪜彷彿看出了李稷的疑慮,蘇硯又笑了一笑。
𨪜𨪜他上前幾步與守門的太監交涉,兩人低著聲音不知在說什麼,李稷只見那太監一開始不斷搖
頭,後來卻彷彿答應了什麼似的,微微點了點頭。
𨪜𨪜蘇硯的眉目舒展了些,退後幾步,道,"如此,就麻煩公公了,請公公務必轉達陛下。"
𨪜𨪜不知兩人說了什麼,卻見蘇硯慢慢步下台階。
𨪜𨪜李稷攔住他道,"你也不讓進麼?"蘇硯苦笑一下,與李稷並肩向宮外走去。
𨪜𨪜"陛下也忒孩子氣了。"蘇硯有些感慨,低聲。
𨪜𨪜李稷見他如此,微一躊躇,卻道,"想不到首輔大人也會來請陛下親政。"
𨪜𨪜"不是親政,只是處理政務而已。"蘇硯更正李稷的話。
𨪜𨪜李稷的眉頭微微一皺。
𨪜𨪜不過二人的政見不同,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方才自己的那句話其實是失言,李稷也不想在
這個問題上與蘇硯多做糾纏。
𨪜𨪜"為何?"權力把持在蘇翎身上,對你不好嗎?
𨪜𨪜後半句話李稷沒有問出來,他知道,蘇家的兩兄弟關係是極其好的。
𨪜𨪜聞言,蘇硯的目光有剎那的恍惚。
𨪜𨪜那張俊美的臉由於連日的疲勞而顯得有些憔悴,他低語,"翎兒從小就身體很弱,如此繁重的
政務,他肯定吃不消……我方才請太監轉達的,也正是這句話。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8
𨪜𨪜17
𨪜𨪜連綿不斷的春雨給出行帶來很大的麻煩,為了照顧蘇翎,懷仞乾脆在監國府中住了下來。
𨪜𨪜幾天前,他給蘇翎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意外地發現他的體質比想像中的更薄弱。
𨪜𨪜蘇翎的母親懷他的時候吃過不少苦,又是早產,先天的不足讓蘇翎的底子很單薄,雖然後天也曾研習武學,但連年來的勞累卻幾乎拖垮了他。
𨪜𨪜懷仞每天給蘇翎把脈,精心配製了藥為他調理,長此以往,蘇翎的身體也略微有了起色,可懷仞的心情卻依舊輕鬆不起來。
𨪜𨪜前幾日,燕京的弟弟派了人來,要他盡快處理完這邊的事情趕回去,懷仞知道,自己陪伴蘇翎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往後的歲月裡他不能夠照顧他,可蘇翎,卻又那麼的令人擔心。
𨪜𨪜懷仞喂蘇翎燕窩粥的時候,內閣首輔蘇硯走了進來。
𨪜𨪜蘇家的兩兄弟關係向來不錯,是以蘇硯每次到來都不需要通報。
𨪜𨪜那個俊美的男子看到懷仞,雙眉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懷仞也感覺到了,只是向他淡淡一笑,起身離開。
𨪜𨪜「自己乖乖地把粥吃完,不許剩下,知道嗎?」懷仞在蘇翎耳邊低低地說。
𨪜𨪜蘇翎的笑容很清淺,點了點頭,目送著他離去。
𨪜𨪜蘇硯不喜歡懷仞,這已是他們三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𨪜𨪜蘇硯曾經對蘇翎說過,不要和來歷不明的人走得那麼近,他知道蘇翎曾經查過懷仞的底,也知道他幾乎沒有查出什麼,這一點讓蘇硯很擔心。
𨪜𨪜然而,蘇翎總是笑著對哥哥說不要緊的,蘇硯知道他這個弟弟的脾氣,也看在懷仞這麼細心照料蘇翎的份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蘇翎這個孩子,在飲食起居方面實在是太讓人操心了。
𨪜𨪜
𨪜𨪜「抱歉讓大哥久等了。」蘇翎一口一口地把粥吃完。本來他想叫人把碗筷撤下去的,可是被蘇硯以眼神制止了--在這方面,蘇硯與懷仞的態度倒是出奇地一致。
𨪜𨪜「不礙事。」
𨪜𨪜蘇硯的聲音很低沉,給人一種沉穩凝定的感覺,與懷仞帶著些許磁性的感覺完全不同。
𨪜𨪜蘇翎一面想著一面聽大哥說下去,他說,「翎,南邊的奏折來了,慕容序親自上的書,說瘟疫開始蔓延,請求朝廷准許他將疫區裡的一切焚燒殆盡。」
𨪜𨪜原來,是為了這個。
𨪜𨪜蘇翎有些沉吟。前些日子洪水爆發的時候,朝廷已經派官員前去治理,如今洪水結束,瘟疫卻開始肆虐起來,流傳的範圍涉及三個州府與兩個郡城,被困在疫區裡的百姓有兩萬餘人,如果用火焚的話……那可是一大批人的性命。
𨪜𨪜
𨪜𨪜不過,既然知道了是什麼事,蘇翎的心反而定了下來。
𨪜𨪜他淺淺喝了一口茶開始考慮另外一個問題,慕容序是朝廷派到南邊的巡撫大員,他在臨走之前,曾經得到過全權處理疫區事務的權力,照理來說,即使是這樣的大事也不用上報朝廷,那麼,他為什麼一定要知會朝廷一聲?
𨪜𨪜
𨪜𨪜「慕容序不是沒有擔當的人……」
𨪜𨪜一邊想著,一邊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當年,慕容序是蘇翎親自點的狀元,蘇翎相信他有處決兩萬餘人而不為所動的魄力,也不喜歡他人改變他的決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沒有理由在事前給朝廷上書。
𨪜𨪜
𨪜𨪜蘇硯的神色沉靜。
𨪜𨪜對於蘇翎會先提出這個問題,而不是就那兩萬人該不該殺做出決定,他彷彿一點也沒有意外。
𨪜𨪜清冷的雪光映照在蘇硯的臉上,使他的容顏看起來剛毅得彷彿被冰雪鑄就--很早以前蘇翎就很羨慕他的大哥,大哥的長相繼承了父親俊美冷毅,而蘇翎自己的容貌卻承襲自母親,昔年秦淮畫舫上的第一美人,雖沒有濃郁的脂粉氣息,但總嫌太過清麗了。
𨪜𨪜
𨪜𨪜「既然他給朝廷上書,到時候民怨沸騰,責任就在你。」
𨪜𨪜這個問題顯然蘇硯也想過,如今見蘇翎提出,便一字一字冷冷道來。
𨪜𨪜蘇硯這句話說得很簡練,可是蘇翎卻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裡驚了一下。
𨪜𨪜兩萬餘人的性命事關重大,屠殺那麼多人,誰下的命令誰就會招致怨恨,民怨雖不是那麼可怕,但如果有人利用它來做文章,也是相當麻煩的一件事。
𨪜𨪜正因為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慕容序即使有能力也不想擔當,那名男子有能力是不錯,不過同時也是一名官場老手,如果能把這個責任推給別人,他就不會一力扛在肩上。
𨪜𨪜「他知道你一定會准許,所以才會毫無顧忌。」
𨪜𨪜蘇硯的聲音清晰傳來,「蘇翎,他知道你不是那麼心軟的人。」
𨪜𨪜「真是,……」
𨪜𨪜蘇翎一手支著額,微微苦笑了一下。
𨪜𨪜對付瘟疫唯一的方法就是火燒,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杜絕根源。
𨪜𨪜他們都知道蘇翎是鐵石心腸,不會有所謂的婦人之仁,所以一定會同意火燒的方法……也因此,慕容序才敢毫無顧忌地上書朝廷,一旦得到他的批准,那麼,原本扛在他肩頭的責任就會落到蘇翎身上。
𨪜𨪜
𨪜𨪜「最近的朝廷命官,一個比一個奸猾了……」蘇翎喃喃地說,忽然想起了什麼,「大哥,陛下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
𨪜𨪜滄雅不問朝政已經兩月有餘,原本他們都是瞞著蘇翎的,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蘇翎雖然一直在府中調理,可該知道的事情還是知道的。
𨪜𨪜蘇硯聞言,低頭注視著手中的清茶。「是。如果陛下不出面,責任就全在你我身上。」
𨪜𨪜他沒有告訴蘇翎昨日進宮的事,而蘇翎若有所思。他原本以為滄雅日復一日的放縱頹唐是因為想取信於他,經過那麼長的時間,蘇翎幾乎都已經相信他的真心了,可是如今看來,事情也許沒有那麼簡單。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冷笑一聲。「我倒真希望他這樣做是因為有什麼陰謀。」
𨪜𨪜他無法忍受滄雅的荒廢,不管那是由於什麼原因。蘇硯只是凝望著杯中的清茶,沉默不語。他知道蘇翎在期待什麼,如今,就看滄雅的態度了。
𨪜𨪜--看蘇硯昨日的那句話是不是足以打動他。
𨪜𨪜「說起來,倒是慕容序這個人圓滑得很,以後要多加注意了。」
𨪜𨪜蘇翎有些感慨,抬頭對他的大哥說道。
𨪜𨪜「也許他是他們的人。」
𨪜𨪜蘇硯的語氣冷冷。他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𨪜𨪜「也有可能他只是明哲保身。」
𨪜𨪜蘇翎淡然笑了一下。慕容序入朝為官整整四年,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雖然還沒有完全摸清慕容序的底,但感覺上,他和那些親近滄雅的大臣並不是一路人。
𨪜𨪜「大哥,不必太過擔心。」
𨪜𨪜「這件事的干係太大了,如果慕容序不上報,一旦事後朝廷中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難保我不會棄卒保車,拿他開刀……也許慕容序只是想到了這一層,所以為求穩妥起見,還是決定事先得到朝廷的准許。」
𨪜𨪜
𨪜𨪜「你會棄卒保車嗎?」蘇硯看他一眼。
𨪜𨪜蘇翎笑了起來。「說不準。這種事情。」
𨪜𨪜「南邊的事情等不得了。」蘇翎拂袖而起,「傳令下去讓慕容序酌情處理。」
𨪜𨪜「翎,這件事由我來准許。」
𨪜𨪜如果是內閣下的命令,那與蘇翎就不會有太大干係。即使日後有人要用這件事做文章,也牽扯不到蘇翎頭上。
𨪜𨪜蘇翎的心裡忽然覺得一陣酸澀,大哥他……想必已經思慮了很久。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自己,寧願用身體擋在自己的面前。
𨪜𨪜他們都知道,火燒疫區兩萬餘人的決議事關重大,雖然誰都知道疫區不得不燒,但感情上卻讓人無法接受。何況這樣做會招致民怨。因此,誰做出的決定事後誰就有可能付出慘重的代價。
𨪜𨪜
𨪜𨪜蘇硯比誰都清楚,卻願意代他承受這一切,叫他怎生不感動莫名?
𨪜𨪜「大哥,我,……」
𨪜𨪜望著那張如冰雕般俊美的容顏,他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𨪜𨪜蘇硯輕輕握了一下蘇翎的手,清冷的聲音淡淡傳來,「別這樣……翎。再說,不一定會有事的。」
𨪜𨪜不一定會有事的……
𨪜𨪜可是我們都知道,那些反對蘇家的勢力已經開始行動,滄雅的元服大禮一過他們一定會發難……在這樣的情況下,誰能保證大哥的平安?
𨪜𨪜蘇翎想到這裡,忽然轉過身去,望著他的大哥粲然一笑。
𨪜𨪜「不必如此,大哥,你沒有必要捲進去。」
𨪜𨪜他淡淡說著,轉過頭去望著窗外,春季的雨,不知何時又大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18
𨪜𨪜蘇翎回過頭的時候,見到懷仞站在他的身後。
𨪜𨪜那雙深碧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不知在想一些什麼。
𨪜𨪜蘇翎輕輕笑了笑,「懷仞?」
𨪜𨪜「他走了?」
𨪜𨪜「嗯。」
𨪜𨪜這段時間,蘇硯時常會來。
𨪜𨪜而每次撞見懷仞時總沒有什麼好臉色,雖然蘇硯嘴上不說什麼,可蘇翎知道,他相當不喜歡懷仞。而懷仞,待蘇硯的態度也很是冷淡,雖然每次都不失禮數地點頭致意,但蘇翎總覺得,在他那優雅禮儀的背後潛藏著一股暗流。
𨪜𨪜
𨪜𨪜「懷仞,你和大哥這是怎麼了?」
𨪜𨪜這一次,蘇翎終於忍不住,目送著大哥離去後,回頭對懷仞說了一句。
𨪜𨪜懷仞很無辜地微笑,「關我什麼事……是你的大哥不喜歡我。」
𨪜𨪜他說這話的時候慵懶地倚在廊邊,幽深如海的眼睛微微瞇著,神情似乎若有所思。
𨪜𨪜蘇翎揚了揚眉,心知大哥只是過於擔心他,而懷仞的確無辜,可還是忍不住和他抬槓--
𨪜𨪜「一定是你哪裡得罪他了,不然以我大哥那麼好的人,不可能和你過不去。」
𨪜𨪜隔著清澈的雪光,懷仞輕輕笑了起來,低頭吻了吻他。
𨪜𨪜「蘇翎……你大哥只是保護欲過度,你知道的。」
𨪜𨪜他伸手把蘇翎抱過去,一邊輕輕地吻著一邊喃喃地說,「蘇翎,這兩天我還是回去住吧……省得你大哥見到我不開心,也讓你為難。」
𨪜𨪜「你,……回去有事?」
𨪜𨪜若沒有特殊的原因,懷仞一般不會離開蘇翎,蘇翎見他如此說,心裡卻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𨪜𨪜懷仞有些懶散地笑了。
𨪜𨪜「我的家裡人要來了,得回去招呼一下。」
𨪜𨪜「哦?」蘇翎揚了揚眉毛。
𨪜𨪜從來沒有聽懷仞提過他的家裡人,對此蘇翎很是好奇。
𨪜𨪜可懷仞顯然不願意多講,又是微微一笑,把話題錯了開去。
𨪜𨪜「過幾日我就過來,你自己要按時吃藥。」
𨪜𨪜懷仞的離去讓蘇翎感到一絲的不安,陰沉的天空總讓他有什麼不祥的預感。
𨪜𨪜然而這幾日政務愈加繁忙了,不只是冰國境內天災人禍,連鄰近的燕國都似乎有蠢蠢欲動的跡象。
𨪜𨪜燕國……那個窮兵黷武,一直對冰國虎視眈眈的國家。
𨪜𨪜處理公事的閒暇裡,蘇翎有時會想起很多年前隨昭明帝親征的情景,那一次令天地都為之變色的戰爭裡,昭明帝親手斬殺了燕國的帝王鳳飛揚……這個仇,驕傲的燕國人遲早都是要報的。
𨪜𨪜
𨪜𨪜燕國如今的君王是鳳飛揚的第四子,名喚鳳蹊,據說那是一個極其冷酷而高傲的年輕人,比蘇翎小一歲,然而卻比冰國君王滄雅大了很多。
𨪜𨪜這個春天……還真是麻煩啊。
𨪜𨪜蘇翎在府中忙亂了幾日,越想懷仞的事情就越覺得不安。
𨪜𨪜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那日的天氣太過陰沉,或許是因為當時懷仞的眼神隱藏了太多。
𨪜𨪜於是,在一個雨後初晴的日子裡,他決定親自過去看看。
𨪜𨪜懷仞的府邸坐落在韶山至深的地方。
𨪜𨪜外面還是春雨淅瀝,可韶山深處卻依舊覆蓋著百年不化的積雪。
𨪜𨪜蘇翎曾經到這裡來過幾次,不需要人帶路,逕直來到那座隱秘又華麗的庭園門前。
𨪜𨪜「蘇公子……」
𨪜𨪜也許因為到這裡來的客人不多,門前的下人依舊還記得他,見到蘇翎在這樣的時候到來,有些詫異和吃驚。
𨪜𨪜蘇翎向他微微一笑。「我是來找你家司徒公子的。」
𨪜𨪜「……您稍等,我這就去給您通報。」
𨪜𨪜那下人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驚慌,盡落入蘇翎眼中。
𨪜𨪜蘇翎伸手攔住了他欲往裡走的身子,淡淡道,「不必通報了,我自己進去就好。」
𨪜𨪜以往蘇翎前來時,庭園裡的下人們往往會先把他迎進客房,這才去通報懷仞。
𨪜𨪜然而今天,這個下人的行為讓蘇翎覺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還有那慌亂的眼神,更讓蘇翎感覺到事情的重要。
𨪜𨪜到底出了什麼事?
𨪜𨪜蘇翎心念電轉,不顧下人的阻攔跨進庭院。
𨪜𨪜懷仞府裡的下人不比別處,都稱得上是訓練有素,見蘇翎要硬闖都是不顧一切地圍了上來,蘇翎眉目一冷,施展出小擒拿手法一一把他們解決。
𨪜𨪜「抱歉。」
𨪜𨪜他低低說了一聲,快步往裡走去。
𨪜𨪜發生在府中的事情肯定不同尋常,不然那些下人不會那麼緊張。蘇翎想要知道真相,他想要更多地瞭解懷仞,有一個太過神秘的人陪伴在自己身邊,多少都不會有什麼安全感。
𨪜𨪜亭台樓閣。
𨪜𨪜細雪青松。
𨪜𨪜蘇翎轉過一重重的迴廊往深處走去,青灰色的天空中,一朵緋紅的煙花忽然升了起來,毫無預兆地,帶著悠長的聲音迴盪在庭院上空。
𨪜𨪜蘇翎先是一怔,接著微微冷笑,也不說話,只是加快了步伐。
𨪜𨪜「……蘇翎。」
𨪜𨪜庭院深處,那扇雕花的木門被打開的時候,蘇翎見到了兩個人。
𨪜𨪜那是兩名同樣俊美的男子,面容有七分的相似。所不同的是,懷仞的眼睛是幽深的碧色,而站在他身邊的那名男子,則更接近於純粹的琉璃色。
𨪜𨪜……那是,最純粹的燕國人才有的顏色。
𨪜𨪜「……蘇翎。」望著他,懷仞輕輕笑了,「怎麼就過來了,身體好些了嗎?」
𨪜𨪜蘇翎不說話,只是望著他身邊的那名男子。
𨪜𨪜那是一名兼具了俊美與高傲的年輕人,有著冰一樣的眼神與劍一樣的犀利。
𨪜𨪜那名男子望向蘇翎的時候,眼神中帶了一絲興味和探索,可是更多的卻是輕蔑和敵意。
𨪜𨪜--其實,他表現得也並不明顯,可是蘇翎就是能夠很輕易地感覺出。
𨪜𨪜我不喜歡這個人。
𨪜𨪜蘇翎對自己說。眼前的男子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盛氣凌人的氣勢,而懷仞則與他不同,懷仞的感覺永遠是慵懶迷人的。
𨪜𨪜「冰國的武烈將軍,皇朝的監國?」
𨪜𨪜倒是那名男子先開口了,語氣也是不出所料的孤高犀利,他放下手中一直在把玩著的一隻玉杯,攏了攏身上的孔雀織金長袍,「那麼,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𨪜𨪜蘇翎站在雕花木門前面,看著那名高傲的男子從自己身邊走過去。
𨪜𨪜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蘇翎在那男子琉璃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冰冷的譏誚。
𨪜𨪜「……我的弟弟不懂禮貌,真是抱歉。」
𨪜𨪜那名男子一旦遠離,懷仞就把蘇翎攬入了懷中。他的聲音是低沉而安撫的,可不知為什麼,蘇翎總覺得其中摻雜著一絲的緊張。
𨪜𨪜「他是燕國人。」
𨪜𨪜這句話不是疑問,是肯定。蘇翎抬起頭來望著懷仞的眼睛,「懷仞,而且,他的身份不低。」
𨪜𨪜只有最高貴的人身上才會帶有那種優雅和孤高相混合的感覺。
𨪜𨪜懷仞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們家族的生意做得很大,他是燕國那邊的負責人,與我在冰國所做的一樣。」
𨪜𨪜蘇翎的洞察力是敏銳的,即使懷仞的弟弟不瞭解,懷仞卻比誰都清楚。
𨪜𨪜他知道,只要解釋得稍有不當就會為日後留下麻煩,那麼,這麼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就會毀於一旦。他們的家族生意做得很大,如今一筆巨大的買賣更是到了關鍵時刻,他需要蘇翎的配合。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蘇翎不語。
𨪜𨪜這就是懷仞離開監國府的原因麼?家裡來了人……指的就是這個高傲的弟弟。
𨪜𨪜那麼,庭園門口的那些侍衛之所以會阻攔他,也是因為那個人在這裡……那個人的身份,果真很是貴重。
𨪜𨪜「怎麼又到冰國來了?」懷仞與蘇翎相處了好幾年了,蘇翎知道,像他們這種人,如果沒有什麼大事是絕對不會離開勢力範圍的,既然如此,那名年輕人的到來又意味著什麼?
𨪜𨪜「呵呵,為了一些家事。」懷仞只是笑了一笑,「想知道的話,我可以把這個情報賣給你。」
𨪜𨪜「……奸商。」
𨪜𨪜蘇翎輕輕啐了一口。
𨪜𨪜家事嗎?可是看起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然而,蘇翎知道懷仞不想說,像他們這種人多少都有點自己的秘密的,蘇翎也就不再勉強。
𨪜𨪜可是不知為什麼,那名男子的眼神讓蘇翎覺得很不舒服,還有懷仞今天的態度也是。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8
𨪜𨪜19
𨪜𨪜「既然來了,就明日再走,我也正好看看你的傷口。」懷仞錯開了那個話題,對蘇翎微笑道。
𨪜𨪜「那你的正事怎麼辦?」
𨪜𨪜「正事?」懷仞微微一怔,隨後想起了他的弟弟,「沒關係,有小蹊在處理。」
𨪜𨪜「小溪?」這是什麼名字?
𨪜𨪜蘇翎聯想起那名年輕男子冷漠凌厲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來。
𨪜𨪜懷仞也微微一笑。「小蹊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就是性格彆扭了一點。」
𨪜𨪜聽懷仞這麼說,蘇翎再也忍俊不住,俯在他的懷裡大笑起來。
𨪜𨪜懷仞環抱著他顫抖的雙肩有些無奈地苦笑,知道蘇翎今天心情不好,刻意逗他開心,只是不知這樣快樂的時光可以維持到什麼時候?
𨪜𨪜在屋子裡待了一會,懷仞領蘇翎去他慣常居住的房間。
𨪜𨪜老在這個廳堂裡待著不好,這裡是懷仞日常議事的地方。
𨪜𨪜懷仞與蘇翎並肩走在曲折幽靜的山徑上。
𨪜𨪜方纔的不愉快已經過去,懷仞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蘇翎披在肩上。
𨪜𨪜相處得久了,彷彿很多事都成了自然,蘇翎已經記不起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接受他如此無微不至的照料,也不知道是從何時起習慣了他的存在,彷彿司徒懷仞這個人從開天闢地以來就存在於他的生活中,如今已經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或缺。
𨪜𨪜
𨪜𨪜不可否認,在他身邊蘇翎總覺得十分愜意。
𨪜𨪜懷仞的居處很大,各種建築依山而建,然而卻十分隱秘。
𨪜𨪜穿過一條條迷宮似的幽徑,他們在一間石屋前停了下來。
𨪜𨪜這是一間雕琢得很精緻的玉石小屋,據懷仞說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偶爾他會宿在這裡。
𨪜𨪜「要茶麼?」
𨪜𨪜進屋後,蘇翎在鋪著銀狐裘皮的石椅上坐下,那名優雅的男子問了一聲,並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逕自轉身為他泡茶。
𨪜𨪜上等的茉莉花茶的清香在空氣中縈繞開來,與冰國名茶寒山初雪不同,茉莉花茶是一種隨處可見的茶,是尋常百姓家的尋常物事。可懷仞泡的茉莉花茶卻與眾不同,不知道他還加了什麼,香氣沒有一般的那麼馥郁,然而卻平淡沖和,悠遠綿長。
𨪜𨪜
𨪜𨪜「你泡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蘇翎淺淺抿了一口。
𨪜𨪜「能得到監國大人的褒獎,當真是萬分榮幸。」
𨪜𨪜懷仞的眉梢眼角儘是笑意,在蘇翎身邊坐下來,同樣為自己倒了一杯。
𨪜𨪜「是梅花上的露水?」
𨪜𨪜水的味道有些與眾不同,帶著一絲梅花的暗香,然而似乎還有一些其它的東西,蘇翎有些不太確定。
𨪜𨪜懷仞但笑不答。
𨪜𨪜「對了,蘇翎,你看這次的瘟疫能壓得住嗎?」
𨪜𨪜懷仞用手指轉動著茶杯,片刻,有些不經意地問。
𨪜𨪜「已經派了慕容序去,他能力不弱。」
𨪜𨪜「你相信他?」
𨪜𨪜「我想他應當有這個能力。」
𨪜𨪜「那麼,……」
𨪜𨪜懷仞沉吟了一下,「你相信他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一切結束麼?」
𨪜𨪜「……我不知道。」
𨪜𨪜關於這個,蘇翎是真的不知道。慕容序的能力的確不弱,可眼下是春天,要控制疫情十分艱難,他能否做到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未知數。
𨪜𨪜「對了,懷仞,你怎麼忽然關心起這個了?」
𨪜𨪜「這件事多少會對我的生意產生影響。」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𨪜𨪜懷仞接手的生意五花八門,連蘇翎也不甚清楚,不過冰國出了那麼大的事,無論是對哪個行業,多少都會有些影響。
𨪜𨪜「從去年開春以來,就沒有安寧過呢……」
𨪜𨪜蘇翎有些感歎,這段時間過得多災多難,乾旱、洪水、瘟疫輪番肆虐,邊境上又戰爭不斷,牽扯了朝廷的大部分精力。況且,不管瘟疫這一關是不是熬得過,年景如此淒涼,今年的收成也幾乎全部毀了。
𨪜𨪜
𨪜𨪜「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笑一笑,有些無關痛癢。
𨪜𨪜蘇翎道,「懷仞你真是一個很沒有同情心的人。」
𨪜𨪜懷仞伸手為蘇翎添滿茶,淡然,「不在其位,不謀其事。」
𨪜𨪜說完又笑,「來年你如果需要什麼的話,我可以為你辦到。」
𨪜𨪜「……算了,你們這些奸商,恨不得世道越亂越好,……」
𨪜𨪜「趁亂賺錢才是你們的生存之道,……」
𨪜𨪜「不要說得比我還瞭解似的。」他伸手把蘇翎抱過來,低頭輕輕吻他,呢喃,「蘇翎,倒是你自己,好好保重身子……這段時間,又瘦了。」
𨪜𨪜「我,……不要緊……」蘇翎笑著側頭躲避他的吻,他的氣息拂在他的耳邊,有些癢。懷仞用身子壓住蘇翎的身子,不讓他動彈,隨後吻又落了下來,一路下滑。
𨪜𨪜絲綢的衣裳被解開了,懷仞把蘇翎翻過來,露出蘇翎肩背處黯淡的傷口。
𨪜𨪜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留下了猙獰的疤痕,醜陋地盤踞在雪白的身體上。
𨪜𨪜懷仞的吻忽然停下來了,久久地撫摩著那道疤痕。
𨪜𨪜「懷仞?」略顯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蘇翎的後背,引起他一陣輕微的顫抖。
𨪜𨪜「蘇翎,總算你的肩是保住了,……」懷仞的語氣有些恍惚。
𨪜𨪜雖說御醫開了方子,可自從懷仞來了之後,就一直在用他的藥。
𨪜𨪜這名神秘的男子調配了很多種藥給蘇翎使用,在他的悉心調理下,不僅是肩上的傷,就連一向虛弱的身子也好了許多。
𨪜𨪜可是,無論懷仞的藥再如何靈驗,蘇翎受的傷太深,終究留下了一道疤痕。
𨪜𨪜「可惜了,如此漂亮的身體。」
𨪜𨪜懷仞一邊說著,低下頭去在那道傷疤上輕輕印下一吻。
𨪜𨪜天際的光芒透過水晶簾子照進房間,映在蘇翎潔白的後背上,使他的身體看起來有一種半透明的白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道猙獰的傷痕。
𨪜𨪜「這麼單薄的身體,真不像是帶兵打仗的呢。」懷仞再次用嘴唇碰了碰那道紅痕,呢喃。
𨪜𨪜蘇翎翻過身體,望著懷仞輕輕一笑。「可是我卻比大多數人都做得更好。」
𨪜𨪜「……我倒寧願你做得差些。」懷仞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呢喃著過去,纖長的手指撫摩過蘇翎的眉眼,又一路蔓延到他的鎖骨,「蘇翎第一次來殺人是什麼時候?」
𨪜𨪜蘇翎的眼睛微微閉了閉,「太久遠的事情,已經記不清了……」
𨪜𨪜「是麼?」懷仞輕聲笑了出來。
𨪜𨪜「記得第一次見你時,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弱不禁風的美人,尤其是這雙手,在深秋的冷雨中握住酒杯,蒼白到了極點,彷彿只要稍微一碰就會碎似的。」他說著握住了他的手。
𨪜𨪜不其然地聽他提起那段往事,蘇翎也笑了笑。
𨪜𨪜那是他十七歲左右的事了。那一年,蘇翎剛剛被升為大將軍,統領冰國近一半的兵力。
𨪜𨪜那時的他隨著奉昭明的詔命去昌州處理一些事情,回程的時候與侍衛走散了,一個人在路邊的一個涼亭裡面歇息。後來遇到幾個混混,上前來說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話,蘇翎在他們動手之前制住了他們,之後聽到旁邊有人輕輕鼓掌,回頭一看,見到一名俊美優雅的男子--就是後來成為他情人的懷仞。
𨪜𨪜
𨪜𨪜「說起來,那個時候你並沒有出手救我。」蘇翎開始翻舊帳。
𨪜𨪜懷仞輕輕一勾唇角。
𨪜𨪜他的微笑優雅到了極點,又帶著幾分慵懶。那男子帶著淡淡戲謔的聲音傳來--
𨪜𨪜「我只是想看看這樣的一個美人,遇到這種事會怎麼處理而已……」
𨪜𨪜「沒想到美人你的武功竟然那麼好,更沒有想到你出手會那麼狠……」
𨪜𨪜懷仞的目光有些迷離,「蘇翎,那時侯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𨪜𨪜「雖然身為一名將軍,但你的身上幾乎沒有傷口……」
𨪜𨪜「那是因為我愛惜它就如同愛惜自己的性命。」
𨪜𨪜蘇翎笑了笑。他身上唯一的一處傷口就是肩上被白虎劃傷的痕跡,大凡武人,像他這樣的很少,可他自小就被大哥和昭明教誨,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一定不能讓它輕易受傷。
𨪜𨪜「是一直沒有遇到對手的原因吧。」懷仞喃喃低語。
𨪜𨪜蘇翎把手從他的掌心中抽回來,「懷仞,還說,你不就是我最大的對手?」
𨪜𨪜懷仞的劍術可稱天下無敵。雖然蘇翎也是此中的佼佼者,可每次與他對敵時,都以釐毫之差敗下陣來。被這樣的一個人用那麼懶散的語氣誇讚,心裡還真有點不是滋味。
𨪜𨪜他抬眼看著蘇翎,笑了笑。
𨪜𨪜「幹什麼說那麼煞風景的話,你想贏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𨪜𨪜……
𨪜𨪜話雖如此。可是,儘管蘇翎每次練劍時,輸給懷仞的只有一招半式,卻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超越那一招半式。每次想到這裡,他就恨得牙癢癢。
𨪜𨪜「過幾天我們再比一場。」他有些咬牙切齒。
𨪜𨪜「可以,不過要等你的身體再好一些。」懷仞說著又吻了下來,輾轉噬咬著蘇翎的嘴唇,一路蔓延。
𨪜𨪜「懷仞……」
𨪜𨪜「不要亂動。」
𨪜𨪜「可是……」
𨪜𨪜「蘇翎,你給我專心一點。」
𨪜𨪜
𨪜𨪜20
𨪜𨪜那是一個綺靡沉淪的夜晚。
𨪜𨪜當蘇翎的呼吸在懷仞的懷中漸漸平穩下來時,已經是月上中天。
𨪜𨪜懷中的美人一如既往地單薄。
𨪜𨪜精緻的眉眼在月光下流露出安靜而單純的氣息,那麼的沒有防備。
𨪜𨪜懷仞的手指順著蘇翎的眉眼游移,輕輕劃過他的唇角,最後停留在他蒼白纖細的脖頸處。
𨪜𨪜藉著月光,可以隱約看見蘇翎皮膚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𨪜𨪜懷仞的手指朝著那根微微起伏的脈搏壓了下去,極輕極輕的。
𨪜𨪜……如果,你就這樣死了,這世界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𨪜𨪜望著那張純白的睡顏微微出了會神,懷仞的手指終於從蘇翎的脖頸上鬆開。
𨪜𨪜那單薄的美人靜靜蜷縮在懷仞的胸前,月光下,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那樣毫無防備的睡顏,讓懷仞的心陡然一痛。
𨪜𨪜他放開懷中的蘇翎,披衣起身。
𨪜𨪜萬籟俱靜的夜色中,他的動作很輕,從石屋角落的一個壁瓏裡取出少許迷香,悄無聲息地在熏籠上燃了。
𨪜𨪜翎……對不起。
𨪜𨪜他在蘇翎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𨪜𨪜韶山深處的夜很寧靜,月光是優美的銀藍色,流溢在冰雪覆蓋的房屋上。
𨪜𨪜懷仞從蘇翎的房間裡出來,信步而行,不多時卻來到庭園深處最隱秘的地方,在那裡,一名白衣散發的年輕男子正倚在一株老梅樹下,用明亮的琉璃色眼睛冷冷地望著他。
𨪜𨪜「……小蹊。」
𨪜𨪜與預料中的一樣,知道他的弟弟一定在這裡等他,所以懷仞只是笑了笑,打招呼。
𨪜𨪜被喚作小蹊的年輕男子一揚眉。
𨪜𨪜他的名字叫做鳳蹊,燕國的第六代君王,性情孤僻高傲。
𨪜𨪜放眼天下,膽敢如此喚他的只有他的親生哥哥,燕國詩酒風流的大親王,鳳軻。
𨪜𨪜而鳳軻,在這裡的名字叫做司徒懷仞。
𨪜𨪜「怎麼,不在房裡陪你的美人,反倒到我這兒閒逛。」
𨪜𨪜鳳蹊的語氣不大好,望向他的哥哥。此時的他已經換下了白天的那身孔雀織金袍子,隨意地披著件月白的衣,也不知是用什麼料子製成的,月光映照在上面,竟似流水一般流溢不斷。
𨪜𨪜
𨪜𨪜懷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𨪜𨪜蘇翎的到來是場意外,他與鳳蹊的照面也是懷仞沒想到的事。蘇翎本來已經起了疑心,可懷仞把他安撫了下去,然而,做這樣的事情忽然讓懷仞開始厭惡自己,他已經欺騙了蘇翎很長時間,今夜,望著蘇翎的睡顏,他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再這樣下去。
𨪜𨪜
𨪜𨪜懷仞一面想著一面在梅樹下的石桌旁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一杯殘酒,就要喝下去。碧玉的酒杯沾唇的一瞬間,忽然被人擋了下來,懷仞抬眼,看見鳳蹊正從自己手中奪走酒杯。
𨪜𨪜「烈酒傷身。」鳳蹊的語氣冷冷的。
𨪜𨪜懷仞微微一笑,也不阻止他,只淡淡道,「小蹊,你不該來的。」
𨪜𨪜「不該?」鳳蹊一怔,接著冷笑,「我不來,難道眼看著你被那個妖孽勾了魂魄嗎?我真搞不懂他到底有哪點好,竟讓你癡迷成這樣!我不來,你還知道要回去嗎?」
𨪜𨪜鳳蹊說著,有些煩躁地握緊手邊的劍,「那個妖孽就這麼令你著迷?是因為他的美貌,還是他床上的……」
𨪜𨪜「小蹊!」懷仞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眼神冷了冷。
𨪜𨪜他不容許任何人侮辱蘇翎,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弟弟。
𨪜𨪜聞言,鳳蹊只是微微瞇起了那雙琉璃色的眼睛,依舊在冷笑,「看來,他把你迷得不輕。你竟這般維護他。」頓了一頓,鳳蹊說道,「可是我不喜歡他。」
𨪜𨪜……正好,他也不喜歡你。
𨪜𨪜懷仞微微苦笑,在心裡默默說道。
𨪜𨪜他站起身來望著比自己略矮的鳳蹊,淡淡道,「小蹊,不要老揪著這件事不放,我自有分寸。」來冰國的目的是什麼他很清楚,許多年前,他曾經面對列祖列宗的靈位發誓,一定要幫助燕國完成大業--而等到天下一統之後,他就可以卸下所有的身份和責任,遠離那個地方。
𨪜𨪜
𨪜𨪜懷仞素來不喜歡權力和爭鬥,所以他把皇位讓給了鳳蹊。
𨪜𨪜鳳蹊瞭解他的哥哥,那是一個不喜歡接受束縛的人。
𨪜𨪜所以蘇翎的出現才會讓他感到慌亂,他害怕他的哥哥就這樣離他而去。
𨪜𨪜鳳蹊的手伸出來,骨節修長的手指探入懷仞的領口,輕輕一勾,半枚玉石的吊墜就落入他的掌心。鳳蹊望著那半枚吊墜目光有些微的迷離,碧綠的暖玉上雋刻的是半隻展翅的鳳凰--這是燕國皇室的傳家至寶,卻被鳳蹊摔碎,一半給了懷仞,一半留在自己身邊。
𨪜𨪜
𨪜𨪜「戴著這個,走到哪裡你都記得我。」鳳蹊的目光柔和下來,喃喃。
𨪜𨪜懷仞望著這樣的弟弟有些無奈地歎息,低下頭去輕輕吻了下他的長髮,「小蹊,……」
𨪜𨪜「我好,還是蘇翎好?」鳳蹊抬起頭來,問。
𨪜𨪜這個孤僻和高傲的少年以一種犀利的光芒看著他的哥哥,等待回答。
𨪜𨪜懷仞有些懶散地笑了。「這是不能比的。」怎麼能夠比較?一個,是他最疼愛的幼弟,而另一個,卻是,……
𨪜𨪜鳳蹊一下子憤怒了,摔開了手。「鳳軻!你!」
𨪜𨪜「叫我哥哥。」
𨪜𨪜懷仞有些安撫地望著他,無奈地笑。在這個任性的弟弟面前,無奈是他出現得最多的表情。
𨪜𨪜「你不是我哥哥!」
𨪜𨪜為了蘇翎,兄弟之間不知吵過多少回。鳳蹊在燕京時就聽說他的哥哥與蘇翎關係密切,這讓他覺得危險。所以才不顧繁重的政務親自前來,為的就是親自查看情況,必要時把懷仞帶回燕京。
𨪜𨪜
𨪜𨪜「聽話,別耍小孩子脾氣。」
𨪜𨪜雖然表現得不大相同,可蘇翎與鳳蹊一樣,都不是好脾氣的人,懷仞這麼多年在兩人之間周旋下來,說起安撫的話來像吃飯喝茶那麼簡單。
𨪜𨪜「我不是小孩子!」鳳蹊瞪他。原本俊美的面容此時看來就像一個賭氣的孩子,懷仞望著自己的弟弟,想笑,卻只好忍住了。「好好好,你不是,……」
𨪜𨪜他微笑著看著鳳蹊,又補充道,「既然不是,就不要私自離開京城,跑到這裡來……你這樣,很讓哥哥擔心。」
𨪜𨪜「我,……」
𨪜𨪜懷仞的目光有一種魔力,一種把任何人都吸進去的魔力。
𨪜𨪜鳳蹊望著哥哥深碧色的眼睛,慢慢垂下了頭,囁嚅,「可是,你,……」
𨪜𨪜「我和蘇翎沒什麼。」
𨪜𨪜彷彿知道鳳蹊要說什麼,懷仞淡淡道。
𨪜𨪜自從那次想要帶他離開卻被拒絕之後,懷仞就明白,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結果。
𨪜𨪜鳳蹊看了懷仞一眼。「那麼,哥哥就和我一起回京城。」
𨪜𨪜完全沒得商量的口氣,那個冷漠犀利的燕王又回來了。
𨪜𨪜懷仞微微一笑。「這邊的事還沒有處理完畢。」
𨪜𨪜「你捨不得蘇翎?」鳳蹊的眼睛又瞇了起來。
𨪜𨪜「小蹊,……」有時候,小孩子任性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𨪜𨪜「這邊只剩下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交給他們去做就好……再說,你也要到洛邑去處理一下漕運的事。」鳳蹊的話冷冷清清,望了懷仞一眼,「哥哥,我不希望你為了他留在這裡。他日,我們的將軍會與他戰場相見。」
𨪜𨪜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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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cy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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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6-23 12:58
𨪜𨪜21
𨪜𨪜蘇翎醒來的時候覺得身子有些酸痛,房間裡縈繞著不知名的暗香,更讓他覺得身上懶懶的。
𨪜𨪜懷仞正站在窗外不知和什麼人講話,隱約聽得南邊,……慕容序,……一些名詞。
𨪜𨪜蘇翎的頭有些昏沉。半支起身子,低低喚了一聲,「懷仞,……」
𨪜𨪜門外的交談聲嘎然而止,不一會兒,琉璃的簾子被掀開了,那名優雅的男子走了進來。
𨪜𨪜「醒了?」
𨪜𨪜懷仞過來扶住蘇翎,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倒了水給他喝。
𨪜𨪜「不舒服嗎?」他看了看蘇翎的臉色,微一皺眉。
𨪜𨪜「沒有,……」
𨪜𨪜蘇翎在他的喂送下淺淺喝了一口水,一夜的放縱讓身子有些酸痛,他放鬆自己靠在懷仞的懷裡。
𨪜𨪜「對了,你剛剛在和什麼人講話?」
𨪜𨪜「……無關緊要的人。」
𨪜𨪜懷仞說著低頭,又看了看蘇翎的臉色,微微一笑,「只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𨪜𨪜「哦,是嗎?」
𨪜𨪜蘇翎有些疑惑,不過既然懷仞不說,他也不便勉強。
𨪜𨪜只是,既然提到南邊和慕容序,應該是很緊急的事情罷。
𨪜𨪜「外面的雪停了嗎?」
𨪜𨪜「還沒有。」
𨪜𨪜「韶山的雪景很漂亮,昨天夜裡,綠萼梅與冰稜花都開了……我帶你去看?」
𨪜𨪜「……不必了。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府裡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𨪜𨪜蘇翎拒絕了他的好意。最近一段日子忙亂得很,裡裡外外都離不開人,昨夜宿在這裡已屬偷閒。
𨪜𨪜懷仞聽他如此說倒也沒勉強,逕自抱他去梳洗沐浴。
𨪜𨪜多年以來,懷仞的這個習慣總是改不了,他把蘇翎當作瓷娃娃一樣的照顧,而且似乎很是樂在其中。
𨪜𨪜沐浴完畢,又換上乾淨的衣物,用過早膳,懷仞道,「我送你。」
𨪜𨪜「咦?」
𨪜𨪜蘇翎有些驚訝。這些天,懷仞也應該很忙,可是他卻說要送他。
𨪜𨪜「……蘇翎,我要離開這裡了。」懷仞微一沉吟,開口,「可能會離開很長時間,今天送你回到府裡,不知道下次相見是什麼時候,……」
𨪜𨪜「……你弟弟,是來帶你走的?」
𨪜𨪜「家裡出了一點事,我必須離開。」
𨪜𨪜蘇翎沒有發覺,懷仞說到「必須」的時候,目光忽然凝了凝。再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鳳蹊說得對,遲早他們都會為敵,早一天離開未嘗不是好事。
𨪜𨪜「……哦……」
𨪜𨪜蘇翎覺得自己的情緒有點低落,接著卻強打起精神,朝他笑了一笑。
𨪜𨪜「什麼時候回來,來府裡找我。」
𨪜𨪜「一定。」
𨪜𨪜懷仞的聲音很低,他知道,永遠也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𨪜𨪜兩人坐在同一輛馬車裡,向韶京城內駛去。
𨪜𨪜當懷仞把蘇翎扶上車的時候,他們都沒有看見,一株老梅樹的樹幹下,一名琉璃色眼眸的男子正森冷地注視著他們。
𨪜𨪜「……蘇翎,以後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吃藥,批閱奏折也不要那麼拼了,……」
𨪜𨪜懷仞帶著些微低沉的話語迴盪在我的耳邊,如詩人低低吟唱樂曲,說不出的美妙動聽。
𨪜𨪜蘇翎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應著,情緒依舊有些低沉,他想也許是天氣的關係。
𨪜𨪜「不要看書看到那麼晚……也不要對自己太過苛求……」
𨪜𨪜懷仞的聲音輕輕傳來。
𨪜𨪜「知道了。」蘇翎只能這麼地應。
𨪜𨪜「還有,不要再挑食了,你身體本來就不好,……」
𨪜𨪜「……哦。」
𨪜𨪜「冷的話記得加衣物,下人拿來了就不要拒絕,他們可不敢像我一樣,硬是給你披上,……」
𨪜𨪜「嗯。」
𨪜𨪜「還有,……」
𨪜𨪜懷仞的聲音一直很輕,他的手臂環抱著蘇翎,如環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𨪜𨪜蘇翎有一聲沒一聲地應著,其實,懷仞說了什麼他完全都沒有聽進去,只是那種低沉悅耳的聲音一直迴響在耳邊,他有些貪戀地聽著那個聲音。
𨪜𨪜懷仞……司徒懷仞。
𨪜𨪜這麼多年了,如今還是要別離……
𨪜𨪜下得馬車的時候懷仞最後擁抱了他,清晨的街道上沒有什麼人,他們兩人就站在監國府門口,彼此擁抱著。
𨪜𨪜「記得想我,……不,還是不要想我了……」
𨪜𨪜懷仞的聲音有些暗啞。
𨪜𨪜蘇翎就這樣被他抱在懷裡,不知過了多久,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身體卻忽然僵住了。
𨪜𨪜他看見一個人。
𨪜𨪜一個並不高大卻很瘦削的黑色身影。
𨪜𨪜那個孩子用一雙漂亮的眼睛望著他們,目光裡卻全是震驚,和因為感覺到背叛而受的傷害。
𨪜𨪜「陛下!」蘇翎叫了出來。
𨪜𨪜滄雅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忽然就轉身跑掉了。
𨪜𨪜蘇翎本能地追上去,懷仞伸手拉了一下,沒有拉住,蘇翎便從他身邊跑開了。
𨪜𨪜懷仞望著自己的手輕輕笑了一下。
𨪜𨪜滄雅在空曠的街道中奔跑,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讓他震驚莫名。
𨪜𨪜他從來不知道,蘇翎原來會這麼自然地被別人擁抱,他感覺自己受了欺騙,因為蘇翎明白自己的心意,而他也曾經對自己說過,陛下是臣很重要的人……
𨪜𨪜身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是隨行的侍衛和太監追了過來。
𨪜𨪜滄雅沒有理會他們,一個勁地向前奔跑,不知跑了多遠,手臂忽然被一個人拉住。
𨪜𨪜「陛下!」竟是蘇翎。
𨪜𨪜「放開我!」滄雅有些竭嘶底裡地大喊。
𨪜𨪜「陛下!」
𨪜𨪜「蘇翎,你知道嗎!」
𨪜𨪜「因為你懷疑我與李稷他們勾結,所以我放棄了朝政!」
𨪜𨪜「可是你的哥哥蘇硯又到我這裡來說,你的身體很弱,受不了太繁重的政務!所以我才猶豫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決定協助你!」
𨪜𨪜「可是,今天我想告訴你這件事,卻看見你和那個男人,……」
𨪜𨪜滄雅望著蘇翎,掙扎不脫他的手臂,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激動地說著,「蘇翎,蘇硯說你身體很弱,忙不過來,……可我看到的是什麼!你根本就不是忙不過來,而是和那個,……和那個,……」
𨪜𨪜
𨪜𨪜滄雅忽然說不下去了,極度的憤怒和傷心讓他的呼吸很不平靜。
𨪜𨪜蘇翎望著眼前臉色蒼白的孩子,忽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他失神的那一瞬間,滄雅已經從他手中掙脫了出去。
𨪜𨪜22
𨪜𨪜亂了,一切都亂了,而他該如何面對那片混亂?
𨪜𨪜蘇翎回到自己的府邸,忽然覺得自己全身無力。他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滄雅的軟弱讓他有一種絕望的感覺。他吩咐下人準備了溫水沐浴,然而當他把臉埋進水裡的時候,眼淚卻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
𨪜𨪜
𨪜𨪜懷仞……滄雅……還有昭明留下的皇朝……
𨪜𨪜他忽然發現自己無力控制一切。
𨪜𨪜花香和流水的氣息繚繞在身邊,蘇翎不知道自己在水中待了多久,他用膝蓋支撐著頭,眼淚在離水面不遠的地方一滴一滴地掉落。
𨪜𨪜而屏風後的那個人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在蘇翎再也流不出淚的時候,將一塊乾爽的毛巾遞了過去。
𨪜𨪜「起來吧,別著涼了。」是蘇硯的聲音。
𨪜𨪜「……哥哥?」
𨪜𨪜蘇硯沒有回答,逕直走過去把蘇翎抱了起來。
𨪜𨪜他把這個令人操心的弟弟放在鋪著雪狐褥子的坐椅上,一聲不響地給他擦乾身子。
𨪜𨪜慕容序已經將疫區兩萬餘名百姓屠殺殆盡,不日將啟程回京,而群臣也籍由此事向蘇翎發難……這些,本來是蘇硯想告訴蘇翎的,可是,在看到這樣的情景之後,他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𨪜𨪜
𨪜𨪜冰國歷769年,滄雅帝四年,春,監國蘇翎射殺如陽王於洛邑。
𨪜𨪜是年夏,大旱,秋饑荒,冬,大雪,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人皆謂蘇翎逆天。
𨪜𨪜冬末,滄雅帝於韶山郁離台舉行元服大禮,後退居深宮不問政事。內閣大學士李稷多次勸說無效。次年春,全境大水,不止不休,後繼以瘟疫流行,監國蘇翎指派一品巡撫大臣慕容序前往南方雲州一帶處理,序殺兩萬人,激起眾怒。百官是以彈劾蘇翎。
𨪜𨪜
𨪜𨪜--〈冰史〉
𨪜𨪜彈劾蘇翎的消息是蘇翎恢復上朝以後才知道的。
𨪜𨪜而滄雅在放縱了整整一個季節後也收斂了許多,重新坐鎮朝堂。對於蘇翎的彈劾他本想壓下來,可是蘇翎的態度依舊是不冷不熱的,這惹惱了滄雅,一氣之下命令大理寺審議。
𨪜𨪜大理寺多是蘇翎用出來的人,偏向於他,再加上蘇硯的壓力,並沒有怎麼用刑,所謂審訊,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
𨪜𨪜冰國的牢房多是乾淨的,大理寺內關押的多是身份貴重的人,牢房就更是如此。
𨪜𨪜然而,再怎麼考究也終究是牢房,四面八方的陰冷空氣滲進來,讓蘇翎覺得有些不適。
𨪜𨪜青燈的光澤幽幽地灑下來,拂在蘇翎幾乎沒有血色的臉上。
𨪜𨪜蘇翎把身子在床角蜷縮起來,雙手環抱住腿,下頜抵在膝蓋上。
𨪜𨪜一旁坐著的是他的大哥蘇硯,此時正將一張狐裘披在他的身上。
𨪜𨪜「翎,不要老和自己過不去。陛下他本就沒有責罰你的意思,只要你……」
𨪜𨪜「大哥。」蘇翎打斷了他的話,沒有抬頭,聲音幽幽的,「我若現在向他低頭,他這一輩子就只能這樣了。」
𨪜𨪜「你,……」
𨪜𨪜蘇硯想說什麼,卻住了口,深深看了蘇翎一眼,歎,「你這又是何苦。」
𨪜𨪜他看見蘇翎的臉色,極其蒼白的,在如豆的燈光下竟顯得有一絲的透明。蘇翎的眼簾微微低垂著,安靜到了極點,給人以一種了無生氣的感覺。
𨪜𨪜蘇硯知道,滄雅的事情給蘇翎的打擊很大,他沒有想到那孩子是那樣的,為了感情,可以放棄手中的江山。--這不是一個明君該有的行為,對於君王來說,這是一個致命的弱點,是不可饒恕的。
𨪜𨪜
𨪜𨪜蘇硯不知道,蘇翎是不是想用性命去補償這個缺陷。
𨪜𨪜「我不會讓你死的,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去送死。」
𨪜𨪜一念及此,蘇硯低頭望著蘇翎,語氣淡淡的,「翎,我不會的。」
𨪜𨪜把抹修長的身影轉身走出去了,蘇翎抬頭望了一眼哥哥的背影,唇角牽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𨪜𨪜
𨪜𨪜夏末的時候,燕國舉兵四十萬入侵邊境。
𨪜𨪜領兵的是燕國名將耶律青雲,率領軍隊勢如破竹,邊境守軍節節敗退。在蘇硯的建議下,滄雅遂赦蘇翎無罪,命他作為武烈大將軍,帶兵迎敵。
𨪜𨪜滄雅把蘇翎關入大理寺後,其實早就後悔了。
𨪜𨪜他一直想把蘇翎放出來,然而蘇翎卻不肯給他一個台階下,這才拖到現在。
𨪜𨪜蘇翎一身戎裝帶兵出征的那一天,滄雅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在千軍萬馬的陣前極輕地對他說了句,「蘇翎,對不起,……」
𨪜𨪜然後就看到了蘇翎淡到極點的笑容。
𨪜𨪜「陛下不必對一名臣子如此說話。」
𨪜𨪜滄雅,你讓我感到失望。你還不夠狠毒,不具備為君為王的器量。
𨪜𨪜在今後的日子裡,你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學習,儘管眼下燕國大軍壓境,可是等我回來之後,一定會用更殘酷的方法告訴你什麼是為君之道。
𨪜𨪜只有這樣,我才能向昭明交代。
𨪜𨪜韶京郊外的風猛烈地吹過來,把軍旗與將士們的衣裝吹得獵獵作響。
𨪜𨪜蘇翎對著滄雅最後行了一次大禮,翻身上馬,率領四萬軍隊絕塵而去。
𨪜𨪜
𨪜𨪜END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2:59
𨪜𨪜《權傾天下》第二卷:凍綠篇
𨪜𨪜1
𨪜𨪜夜色黑沉如墨。
𨪜𨪜放眼望去,是連綿起伏的山丘,憧憧的黑影隱藏在厚重的夜色裡,如幽靈窺視的眼睛。
𨪜𨪜馬蹄與車輪的聲音在山麓間有節奏地響著,四十萬的軍士安靜地在其中趕路,他們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翻過一座山頭,隊列也井然有序,在漆黑的夜色裡絲毫不亂。
𨪜𨪜四下裡靜得出奇,甚至可以聽到夜風吹動軍旗獵獵作響的聲音。
𨪜𨪜為首的是一名年輕的將軍,有著一雙美麗而冷漠的眼睛。
𨪜𨪜潔白如玉的皮膚讓他在黑夜裡顯得沒有一絲血色,然而,緊抿的薄唇和沉靜的眼神卻讓他看起來比什麼都有力可靠。
𨪜𨪜蘇翎的手指微微握緊了戰馬的韁繩,連日來的跋涉讓他的身子覺得有些疲憊。
𨪜𨪜抬頭望瞭望天色,無邊無際的夜空裡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一顆血紅的大星高高地掛在夜空--那是,對應著北方邊境的戰星,破軍。
𨪜𨪜破軍星出,天下大亂。
𨪜𨪜這是蘇翎第一次見到破軍,不過,關於這顆戰星的傳說,他並不是沒有聽說過。相傳,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地處北方極寒之地的燕國剛剛成立時,冰國的宮廷大祭司就曾看見過血紅的破軍星子在墨黑的夜空中一閃而過。
𨪜𨪜
𨪜𨪜那顆妖異的星辰彷彿是燕國的命星,每當燕國與別國發生大的戰爭時,它都會自夜空中顯現。--而每次這顆命星出現,也意味著,燕國將取得勝利。
𨪜𨪜蘇翎的眼睛望著那顆戰星,心中想起關於它的種種傳說。
𨪜𨪜他美麗的眉開始微微皺起,然而,漸漸地,嘴角卻噙出一絲冷笑。
𨪜𨪜--我命由我不由天。儘管燕國軍隊驍勇善戰,但冰國的鐵騎卻曾經橫掃整個大陸。五百年的天朝威儀並不曾讓軍隊最初的輝煌泯滅,相反,冰國一直都很重視用兵一事,論人馬糧草的多少,燕國不如冰國,論武將的才能經驗,蘇翎也不認為燕國會將冰國比下去。
𨪜𨪜
𨪜𨪜就拿這次雙方的主將來說,燕國派出的是膘騎大將軍耶律青雲。
𨪜𨪜這個人曾在八年前的那場戰爭中與蘇翎對峙過--當時,先帝昭明為了截殺燕國皇帝於當場,派蘇翎去攔住援軍,而對方的首領正是這個耶律青雲。那時的蘇翎一劍刺穿對方的胸口,只差一點就讓那個男人斃命。
𨪜𨪜
𨪜𨪜想起這件往事,蘇翎的心情略略愉快起來。
𨪜𨪜雖然他知道,耶律青雲是個極其難纏的對手,但對方畢竟曾是自己的手下敗將。
𨪜𨪜然而,作為一名將軍,蘇翎在用兵之時從不會掉以輕心。他回頭將隊伍中的傳令官喚來,命令軍隊放緩步伐前進。再有不遠就到邊境了,他們將在那裡紮營。蘇翎擔心耶律青雲趁他們長途跋涉,疲憊不堪之際發動突襲,所以命令軍隊緩行,藉以養精蓄銳。
𨪜𨪜
𨪜𨪜--對於這些方面,蘇翎一向很是注意的。
𨪜𨪜天明的時候,蘇翎命令軍隊在一處開闊的平地休息。
𨪜𨪜再有半日的路程就可以到達潞水附近,那裡是兩軍對峙的地方,在到達之前蘇翎必須把軍隊調整到最好的狀態。
𨪜𨪜他在一棵樹下坐下來,接過屬下遞來的一壺清水,笑著對那人說了一聲,「謝謝。」
𨪜𨪜那名年輕士兵的臉紅了一下,囁嚅著說了一句,「不用謝。」
𨪜𨪜因為沒想到蘇翎會這麼和顏悅色地對待一名普通士兵,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顫抖,然而,這三個字卻低得讓蘇翎幾乎聽不見。
𨪜𨪜蘇翎望著那個年輕人慌張地跑開了,又輕輕笑了一笑。
𨪜𨪜在軍中,他永遠是他們的偶像。蘇翎不但打仗漂亮,帶軍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總是待手下的人很好,必要時還會親自關心他們。率領軍隊與使喚朝堂之上的官僚不一樣,朝中的下屬需要的是利益,而在軍中,一個「義」字已經可以抵過一切。
𨪜𨪜
𨪜𨪜他把頭微微向後仰起,抓起水壺灌了下去。
𨪜𨪜一些清水從他的嘴邊流了下來,濡濕了他的脖頸和長髮,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
𨪜𨪜蘇翎靠著樹幹休息了片刻,無意中轉過頭去,卻發現一名男子正在看他。
𨪜𨪜那是一名年輕的,有著堅毅線條的年輕男子,蘇翎認得,正是在韶京城外有過一面之緣的蕭然。
𨪜𨪜被蘇翎發現自己在看他,蕭然的臉上閃過一抹慌亂的色彩。
𨪜𨪜這次出征之前,他忽然被指派為蘇翎手下的一名副將,這讓他覺得很是訝然。然而,在看到蘇翎這個人後,他更是不知道那個美貌的將軍,朝堂中一手遮天的權臣打的是什麼主意。他曾經當面辱罵過蘇翎,而蘇翎,竟然將五萬士兵的指揮權交給了他。
𨪜𨪜
𨪜𨪜蘇翎依舊靠在樹幹上,溫暖的陽光和清新的風讓他不想動彈。
𨪜𨪜他招了招手示意蕭然過來,那名年輕的男子猶豫了一下,也就踏步上前。--怕什麼,蘇翎又不會吃了你。蕭然這樣安慰自己。
𨪜𨪜蘇翎有趣地看著蕭然的臉色,那名年輕男子的臉上是一種奇異的神色,彷彿有什麼憤怒和委屈,又像是受了什麼欺騙--卻不敢發作。
𨪜𨪜蘇翎笑了起來,他一直覺得蕭然是一個很可愛的人,一個過於認真的人總是可愛的。
𨪜𨪜「你笑什麼?」
𨪜𨪜看見蘇翎的笑容,蕭然只覺得渾身的火都在往上冒。他想起那次在韶京城外,他忿忿地咒罵起蘇翎時這個人臉上也是這個表情,正是這樣美麗清淺的表情欺騙了他,竟讓他以為,這名容顏清麗的美人是一個好人。
𨪜𨪜
𨪜𨪜「沒什麼。」
𨪜𨪜蘇翎只是覺得有趣。
𨪜𨪜忠正耿直的人他看得多了,年少衝動的人他也見識過。但把這兩者合在一起竟會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好感,何況,蕭然還拚命地想要裝得成熟冷靜。
𨪜𨪜這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是蘇翎臨出征前特意調過來的。
𨪜𨪜韶京城外的那一幕給蘇翎的印象深刻,他知道蕭然是個能成大器的人。
𨪜𨪜冰國需要這樣的人才,蕭然有著清正的風骨。也許在蘇翎撒手朝政以後,蕭然可以擔負起這個大任,率領冰國百萬大軍抵禦外侮。而現在,這名年輕人缺少的只是磨練。
𨪜𨪜蕭然望著倚靠在樹下的蘇翎,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人。
𨪜𨪜蘇翎的美是混合著清冷與淡漠的,不僅是外表,更是一點一點地從骨子裡透出來,形成一種令人迷惑的氣質。
𨪜𨪜……這個人,和他想像中的那個權臣竟是完全不同。
𨪜𨪜「你在看什麼?」蘇翎微笑。
𨪜𨪜蕭然猛然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忽然道,「你為什麼把我召到這裡來?」
𨪜𨪜這是他一直想問的,尤其是當他知道,蘇翎就是他那天救起的白衣公子之後。他原本以為他公子只是一個文弱書生,誰知道,竟是令全天下都聞名色變的將軍和權臣。
𨪜𨪜蘇翎但笑不語。
𨪜𨪜蕭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我是不會如你所願的。」
𨪜𨪜「如我所願?」倒是蘇翎楞了一下,蕭然以為他想要做什麼?
𨪜𨪜蕭然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凜然,「我是不會受你拉攏,做你的走狗的。」
𨪜𨪜反正上次已經當面罵過蘇翎,這次他豁出去了。他以為蘇翎這樣做是為了拉攏自己為他所用,而他蕭然卻是永遠不會成為一名奸佞的走狗的。索性把話一次說清楚,大家都落得清淨。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忽然笑出聲來。他發現蕭然真的是個非常有趣的孩子。
𨪜𨪜他笑吟吟地問道;「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會付出什麼代價?」
𨪜𨪜蕭然窒了一窒,卻昂然答道:「即使你要設計殺了我,讓我在戰場上送命,我也絕對不會向你低頭的!」
𨪜𨪜蘇翎愣了一愣,沒有想到他竟是這麼想的,再也撐不住,大聲笑了出來。
𨪜𨪜2
𨪜𨪜蘇翎率領的軍隊在日落之前抵達潞水。
𨪜𨪜他們在河的這一岸紮了營,隔著沉沉的潞水,甚至可以望見燕國軍營的炊煙。
𨪜𨪜蘇翎抬頭望了一眼天色,那種詭秘妖異的紅讓他有種不舒服的感覺。然而他把這種不快的情緒壓下了,淡淡地吩咐將士們埋鍋造飯。
𨪜𨪜紮營後的不久,巡邏的士兵就在附近的山路上與燕國的小隊騎兵打了一場遭遇戰。
𨪜𨪜雙方人數相當,輸贏也相當,當那隊人馬返回營地向蘇翎稟報這個消息的時候,蘇翎只是稍微沉吟了一下,下令夜裡加強防備,也就過去了。依此情況看來,燕國不是沒有偷襲的意圖。蘇翎把值夜的副將喚來,吩咐他們在夜裡警醒些,他自己則與另外幾人去周圍走了一圈,這一帶的地形複雜,打起仗來相當地麻煩。
𨪜𨪜
𨪜𨪜回到營地時已經是斜月東昇。
𨪜𨪜事實上蘇翎並沒有在外面耽擱,一入夜就繞了回來,倒是另外幾個副將耽得久了些,主將不在帳中,惟恐有什麼變故,而副將則沒有太大關係。
𨪜𨪜連續奔波了好幾日,蘇翎已是相當疲憊。
𨪜𨪜雖然夜裡沒出什麼事,但過度的疲勞和初臨戰場時那種些微的緊張讓他無法入睡。這幾年來,蘇翎的身體已經不比以前,在朝堂之上用心過度使他過早地損耗了,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精力充沛的少年,如今的他變得非常地容易累。
𨪜𨪜
𨪜𨪜他躺在簡易的帳篷內輾轉反側,幽幽的月光灑下來,讓他想起很多的事情。
𨪜𨪜韶京的月色也是這樣幽微的,很多時候,朦朦朧朧地叫人看不清楚,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記得很多年前,當他還是一個孩子時,夜裡曾經因為寂寞無法入睡。有時大哥會來,就在那些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中告訴他什麼是兵法,什麼是做人之道。
𨪜𨪜
𨪜𨪜他的大哥,實在是很好的人。
𨪜𨪜蘇翎的母親出身並不高貴,又過世得早,是以他在這個家族中是不受重視的,如果不是身為嫡出長子的大哥時時照拂著,蘇翎想,也許自己不知會變成怎樣孤僻偏激的一個人。
𨪜𨪜那時的他,實在是非常地怕寂寞。
𨪜𨪜蘇硯每每在晚上到來,在幽幽的月光下,用溫和的聲音同他講一些極有用的故事。蘇翎總是要抱著什麼才能入睡,小時侯,蘇硯就是那個被擁抱的人,及至大了,這個人漸漸地就變成懷仞。
𨪜𨪜
𨪜𨪜懷仞……
𨪜𨪜那個有著一雙神秘碧眸的男子。
𨪜𨪜蘇翎一直覺得自己看不透他,可往往在最寂寞的時候,想起的總會是他。
𨪜𨪜他從懷中取出一顆鴿蛋大小的琉璃珠子,淡青色的琉璃珠在月光下泛著溫潤如玉的光芒。那是懷仞臨走之時送給他的。知道他晚上總是睡不安穩,懷仞就尋了這個要他帶在身邊,這顆琉璃珠裡被加入了奇異的麝香和艾草,有著安神和清心的作用。
𨪜𨪜
𨪜𨪜望著手中不盈一握的珠子,蘇翎淡淡笑了。
𨪜𨪜不知懷仞現在在哪裡,正在做些什麼?也許,他會藉著此次戰爭發一筆橫財,等到下次見面的時候,用散漫的笑容和庸懶的聲音對這些事情做出不痛不癢的評價……
𨪜𨪜他收起五指,把那顆純青色的珠子收在手心。若有若無的光澤在蘇翎的指縫間流轉開來,裊裊地向四周擴散。
𨪜𨪜不多時,濃濃的倦意襲來,蘇翎的嘴角噙著笑,漸漸地睡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夜裡沒有受到耶律青雲的偷襲。
𨪜𨪜雖然,耶律青雲本來是有這個念頭的,可是在探馬回報說冰國大軍防衛嚴密的時候也就打消了主意。偷襲本就是要攻其不意,既然蘇翎已經有了防備,再做就沒什麼意義。
𨪜𨪜濃密的戰雲把天空壓得低低的,潞水北岸燕國的軍營裡,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𨪜𨪜一名身著青灰色戰袍的男子繞過重重營帳,往軍營深處走去。往來巡邏的士兵見到他都站定行禮,一聲恭恭敬敬的「耶律將軍」已經足以說明他的身份。
𨪜𨪜他就是這次燕國出征的主帥,膘騎大將軍耶律青雲。
𨪜𨪜營地的盡頭是崎嶇的山地,在那裡,孤零零地隱藏著一座並不起眼的帳篷。
𨪜𨪜耶律到得這座帳篷門前,並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在低垂的在簾幕外面停了一下,壓低聲音,叫了一聲,「大親王閣下,……」他的聲音散落在風裡,瞬間就杳無蹤跡。
𨪜𨪜可帳篷內的人顯然是聽到了,淡淡地應了一聲,「進來罷。」那聲音是極其懶散的,可是,卻不知包含著怎樣的威儀,聽起來讓人有一種無法拒絕的感覺。
𨪜𨪜耶律青雲整了整衣裝,走了進去。
𨪜𨪜那是一間不大的帳篷,內裡卻裝飾得很華麗。四周用厚重的壁毯密密地圍了,壁毯上繪著飛天散花的圖案。一名男子斜斜地靠在鋪著織錦的寢台上,他的手邊是一隻雕功精細的熏籠。男子正伸手往熏籠裡添加不知名的香料--然而,雖說是香料,耶律青雲卻聞不到半點氣息,只有蒼白的煙霧在空氣中悠悠地繚繞,然後悄然散去。
𨪜𨪜
𨪜𨪜「……大親王閣下。」
𨪜𨪜見到寢台上的男子,耶律青雲半跪下來,雙手抱肩,深深地行禮。
𨪜𨪜這是一個很隆重的禮節,只有在燕國人叩拜皇族時才會使用--而眼前的這名男子正是先代君王鳳飛揚的嫡長子,當今皇帝的親哥哥,名喚鳳軻。
𨪜𨪜鳳軻沒有說話,只微微抬了一下手,示意耶律青雲平身。
𨪜𨪜那雙象徵著冰燕混血的深碧色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手邊的熏籠,目光專注,如注視著天地間的唯一。
𨪜𨪜耶律青雲見他如此,不敢打擾,在一旁垂手站定。
𨪜𨪜他認得熏籠裡的那種香,名喚凍綠。
𨪜𨪜那是一種很奇異的香,平常人聞不到它的味道,只有身上被種下了凍綠藥引的人才能感覺出那種清幽的氣息。單聞凍綠或是它的藥引都是無害的,可兩者合在一起就是劇毒--這種毒一旦累積到了一定的程度,能在瞬間奪走人的行動力。
𨪜𨪜
𨪜𨪜耶律知道鳳軻的凍綠是為誰而燃的,這是一種極其珍貴的毒藥,一兩可值千金。藥引則更是貴重,平常不會輕易使用--在這個聚集了八十餘萬將士的戰場,只有一個人的身上被下了那種藥引。
𨪜𨪜
𨪜𨪜那是一種極慢性的毒藥,只有依靠毒性的累積才可以達到效果。
𨪜𨪜而鳳軻之所以在這裡,為的就是加深那人身上的毒性,一旦耶律無法拿下冰國的城池的時候,凍綠就會如期發動--幫助燕國大軍奪取勝利。
𨪜𨪜想到這裡,耶律青雲忽然有一種不服氣的感覺。
𨪜𨪜儘管在八年前的那場戰爭中,他輸給了蘇翎,可這並不代表這次結果也一樣。
𨪜𨪜八年前蘇翎在他胸前刺下了無法磨滅的傷口,這讓他覺得是終生的恥辱……此後,耶律青雲一直把打敗蘇翎當作自己的目標,這幾年來他日夜練兵,從未鬆懈過,他不相信這次依舊無法勝他。
𨪜𨪜
𨪜𨪜「外面的情況如何了?」正想著,耶律忽然聽見鳳軻問道。
𨪜𨪜「回稟大親王,蘇翎的軍隊戒備森嚴,也派了人去征測地形,但目前似乎還沒有開戰的打算。」耶律青雲恭恭敬敬地答道。他知道,眼前的這個親王也是用兵打仗的一把好手,鳳軻的博才多學天下揚名,耶律對他的態度除了是對皇族的恭敬外,也頗有敬重之意。
𨪜𨪜
𨪜𨪜聞言,鳳軻輕輕笑了笑。
𨪜𨪜是麼,蘇翎……他在戰場上倒是謹慎得很。
𨪜𨪜不過,就算蘇翎再謹慎,有很多事情,還是會無可避免地發生。
𨪜𨪜鳳軻化名司徒懷仞,留在蘇翎身邊多年而未被揭穿,這不僅讓他覺得僥倖,更讓他覺得有些心酸。他想起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蘇翎時,那個美人對他毫無防備地微笑,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那個叫做「懷仞」的男子親手推下了深淵……他是如此地信任他。
𨪜𨪜
𨪜𨪜鳳軻微微搖了搖頭,甩掉那些不好的記憶。
𨪜𨪜他纖長的手指一片一片地夾起凍綠的香片,仔細地把它們熔在熏籠裡。
𨪜𨪜凍綠是一種很精細的毒藥,份量稍有差錯就會導致無可挽回的結果,鳳軻用這毒時總是懷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正如當年的「懷仞」,在那個人身下布下藥引時那樣……
𨪜𨪜耶律青雲見鳳軻不說話,仍是繼續站著。
𨪜𨪜這一次,燕王鳳蹊派了鳳軻來協助他,卻沒有張揚出去,得知鳳軻在這裡督戰的只有耶律青雲和少數幾個心腹。凍綠這種毒只有鳳軻會用,而鳳軻來的時候就說了,他只管用毒,其餘的事,一概不插手。
𨪜𨪜
𨪜𨪜裊裊的白煙悠悠地升起,隨後散去。耶律青雲有些不明白,這些煙--或者說是香氣,該如何穿透厚重的壁毯,透到帳篷外面去?
𨪜𨪜不過,這不是他該過問的事,他只是保持緘默。
𨪜𨪜「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𨪜𨪜鳳軻投完了最後一瓣凍綠香片,轉過頭來,淡淡地問。
𨪜𨪜耶律又輕輕施了一禮。「回大親王的話,就在這一兩天內。趁他們還沒有完全摸清地形,我們繞過正前方的河道,從山路後面包抄過去。」
𨪜𨪜鳳軻微微沉吟了一下。
𨪜𨪜「大親王閣下,有什麼不妥嗎?」見他不說話,耶律青雲不禁問道。
𨪜𨪜「不,沒有。」
𨪜𨪜「這樣,也好。」
𨪜𨪜鳳軻淡淡地說了一句,又道,「蘇翎為人很是仔細……」他說到這裡又頓了一頓,彷彿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微一變,隨後,卻只是接著說,「……你們要多加小心。」
𨪜𨪜「是!」
𨪜𨪜耶律領命,又如來時一般,行了一個禮,隨後退了下去。
𨪜𨪜簾幕的門被揭起又放開,鳳軻卻並沒有注意。
𨪜𨪜他靜靜地凝望著熏籠中凍綠的灰燼,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蘇翎,一個像蘇翎那樣細心的人,這麼多年來,為什麼不曾懷疑過「懷仞」……?
𨪜𨪜……以前,他一直注意著不讓蘇翎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無暇關心其它,可是現在,當一切塵埃落定以後,他忽然發現了這個重要的問題。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0
𨪜𨪜3
𨪜𨪜蘇翎俯下身,自山泉裡掬起一捧水,掬在臉上。
𨪜𨪜甘冽的泉水讓他的神志為之一清,寒氣滲透入肌膚,很是舒服。
𨪜𨪜他在山泉中洗了臉,迎著微風望向遠處的群山,群山包圍的地方是一條悠長的河流,這條被稱作潞水的河流隔斷了兩軍陣營,在潞水之北,是被燕軍佔領的冰國土地。
𨪜𨪜燕國人善戰,這一點天下聞名。
𨪜𨪜自燕國開國以來,他們就不斷地蠶食著冰國的土地,到如今已經有百餘年的時間。許多原本屬於冰國的土地在一次次的戰爭中被燕國奪了去,雖然冰國也屢次奪回,但在雙方長年的拉鋸戰中,還是有不少的地方永遠地歸了燕國。
𨪜𨪜
𨪜𨪜燕國。
𨪜𨪜這是一個處於極北苦寒之地的國度。
𨪜𨪜因為資源的匱乏,他們不斷騷擾冰國,掠奪他們能掠奪到的一切。這幾年來,由於氣候的越發惡劣和人口的增加,燕國對於城池和土地的需求越發迫切,也因此,他們對冰國的攻擊更為猛烈。
𨪜𨪜
𨪜𨪜蘇翎迎著風,遙望著那一片陣營。
𨪜𨪜蒼茫的天空下是連綿不斷的帳幕,如今正值夏秋之交,可潞水附近的氣候卻寒冷得詭異,夜裡的流水會結成細碎的冰,而時不時地也會下幾場不大不小的雪。
𨪜𨪜胡天八月即飛雪。卻不知潞水往北的燕國那邊,又是何等苛酷的情境?
𨪜𨪜蘇翎有些出神地想著,不知何時,卻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
𨪜𨪜那縷幽香似麝非麝,卻淡到了極點,隱藏在渺茫的風裡,越發顯得若有若無。
𨪜𨪜是什麼味道……?
𨪜𨪜蘇翎微微怔了一下,再仔細尋覓時,那香氣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𨪜𨪜那一瞬間,蘇翎以為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𨪜𨪜「將軍……!將軍……!!」
𨪜𨪜遠遠地,一名將領跑了過來,看起來卻有幾分焦急。
𨪜𨪜「出什麼事了?」蘇翎快步迎上去。
𨪜𨪜「方纔,方才探子在西南一帶見到了大批燕國人馬,他們似乎正往我們這邊趕來,……」
𨪜𨪜那將領的話還沒有說完,蘇翎就臉色一變,快步往軍營的方向走去。「他們人到哪裡了?」
𨪜𨪜「已經過了潞水。」
𨪜𨪜「其它人知道麼?」
𨪜𨪜「在來路上遇到了蕭督統,已經告訴了他,蕭督統說他會立即命令軍隊備戰。」
𨪜𨪜蘇翎聞言,加快步伐向軍營趕去。
𨪜𨪜到得營地時,所有的將領已經在主帳集中,蘇翎進去後也不客氣,直接問道,「燕軍現在到了哪裡?」
𨪜𨪜「西南方沉沙谷一帶。」
𨪜𨪜「還在繼續前進麼?」
𨪜𨪜「是的。」
𨪜𨪜蘇翎聞言,霍然轉身,望向牆上掛著的地形圖。
𨪜𨪜過了沉沙谷就是起伏不定的山路,沒有特別開闊的地方,並不適合大規模作戰。
𨪜𨪜蘇翎眼色冷了冷,這麼說,他們是打算襲營。
𨪜𨪜「對方人數多少?」
𨪜𨪜「秉將軍,七萬左右。」
𨪜𨪜蘇翎這邊有四十萬人,用七萬人襲營簡直就是一個笑話,這一次,不僅連蘇翎的臉色不對了,就是其它將領的神色也不好看。
𨪜𨪜「……來的人應該不只一路。」蕭然的眉皺了一下,說道。
𨪜𨪜蘇翎微一頷首。
𨪜𨪜可是,其它人又在哪裡?並沒有探子回報別處出現敵情。
𨪜𨪜大帳中陷入了一片沉默。冰國軍隊初來乍到,對地形遠沒有燕軍那麼熟悉,對於其餘的燕軍會從哪裡出現,他們都沒有把握。
𨪜𨪜「林賀,你帶五千士兵外加五千弓箭手守住西南方的山道,在山道上阻住他們。」
𨪜𨪜「是!」名喚林賀的將領領命而去。
𨪜𨪜「羅成,你命探子在其它方向加緊巡查,一有動靜就馬上回報我。」
𨪜𨪜「是!」
𨪜𨪜「杜康,楊子益,你們帶人堵住通往此處的各大入口。」
𨪜𨪜「是!」
𨪜𨪜帳中的將領一個一個領命而去了,原本緊張的氣氛因為蘇翎的鎮定而略有緩和。
𨪜𨪜蘇翎望著那張地形圖,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對於耶律青雲,他多少都有些瞭解,那名男子是帶軍的一把好手,可謂是有勇有謀,此次敢深入敵營必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自己這方,卻還沒有摸清對方的底細。
𨪜𨪜
𨪜𨪜他們真的是要襲營麼?
𨪜𨪜不知為什麼,蘇翎總覺得有一些不安。
𨪜𨪜事實證明,蘇翎的不安是對的。
𨪜𨪜燕軍的確做出了襲營的姿態,而冰國軍隊在東北方和正前方都發現了敵軍--然而,在經歷了一場慘烈的廝殺後,蘇翎忽然明白了什麼。
𨪜𨪜此處地形易守難攻,耶律青雲選擇進攻此處並不十分明智,何況如此大批的人馬行軍到這裡,不被發現的可能性很低,一旦蘇翎發現他們,戰鬥就會進入膠著狀態,燕軍不一定能討得好去……這些,蘇翎想得到,耶律青雲未必想不到。
𨪜𨪜
𨪜𨪜「傳令下去,命蕭然率領十萬人馬支持芝羅坪方向!」
𨪜𨪜芝羅坪是冰國軍隊的後方,那裡囤積著大量糧草。蘇翎一想到燕軍的目標可能不是襲營,就被糧草的安危驚得一激靈。他迅速傳令,命蕭然火速支持。
𨪜𨪜燕軍的目標很可能是聲東擊西--在這裡牽制住蘇翎,然後派人前往後方偷襲。
𨪜𨪜蕭然在往南去的方向上受到了阻礙。
𨪜𨪜是耶律青雲親自帶的隊,不知道從哪裡殺出來,截住了蕭然一行。
𨪜𨪜耶律青雲的目的的確是襲擊糧草,他不能放蕭然過去,只要蕭然的援軍不到,燕國的人馬對付守衛糧草的士兵就綽綽有餘。
𨪜𨪜「蘇將軍!耶律青雲親自率領軍隊截住了蕭督統所部!」
𨪜𨪜「該死!」
𨪜𨪜蘇翎一咬牙,耶律的目標果然是糧草!
𨪜𨪜他也顧不得什麼了,翻身上馬,一拉韁繩,「剩下的還有多少人,一齊跟我來!」
𨪜𨪜4
𨪜𨪜濃密的戰雲把天空壓得很低,耶律青雲見到蘇翎的時候,只見他騎著一匹通體漆黑的戰馬,暗紅色的披風在慘淡的背景中飛揚,而他的神情就像一個遠古的神祇。
𨪜𨪜蘇翎用那雙點漆般的黑眸望著他,眼睛裡是說不出來的嘲諷和不屑,他揚手一揮,身後的軍隊就衝上前來,衝亂了耶律原本有條不紊的陣形。
𨪜𨪜「很好,你的反應還不算慢。」
𨪜𨪜刀與劍交錯的那一瞬間,蘇翎聽見耶律青雲似笑非笑的耳語。
𨪜𨪜他冷哼一聲,側身閃開對方揮來的彎刀,回頭對不遠處的蕭然使了個眼色,蕭然會意,對他微微點了點頭,便率領一隊人馬突圍而去。
𨪜𨪜蘇翎與耶律的戰鬥持膠著狀態。論刀劍之術,蘇翎原本是勝耶律一籌的,然而,多年來勞心勞力的生活讓他的體力遠不如耶律那麼充沛,一時兩人鬥了個半斤八兩,難解難分。
𨪜𨪜「怎麼了?幾年不見,退步了那麼多。」
𨪜𨪜耶律嘲諷的話語在蘇翎耳邊響起,蘇翎舉劍格開對方的彎刀,劈手就是一個凌厲的反刺。
𨪜𨪜「手下敗將,尤敢言勇!」
𨪜𨪜耶律不做聲了,蘇翎凌厲的劍氣一時讓他無暇他顧,然而,就在這次短短的交鋒之中,他還是深切地感覺到,蘇翎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八年的帝都生活,錦衣玉食,權傾天下,竟然讓昔年那個渾身鋒芒的少年變了這麼多……
𨪜𨪜
𨪜𨪜耶律的眼神微微一閃,說不出是惋惜還是失落。
𨪜𨪜蕭然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身上的使命如此重過。
𨪜𨪜芝羅坪囤積著冰國軍隊全部的糧草,容不得有半點閃失,而耶律的出現和蘇翎的支持無疑說明了燕軍的目標正是糧草,如果蕭然沒有辦法及時趕到芝羅坪,後果不堪設想。
𨪜𨪜他率領手下的人在重重的敵軍裡左衝右突,拼盡了全力殺出一條血路,只要前方有人阻礙,他不由分說地就是一刀。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殺紅了眼睛的瘋子,眼前只有道路和鮮血,他不知道自己這一路上到底斬殺了多少人,最後衝出重圍的時候,渾身上下已經濕得跟從血水裡撈出的一般。
𨪜𨪜
𨪜𨪜「督統大人,前面是燕國的軍隊!」
𨪜𨪜芝羅坪附近,大批的燕軍人馬出現在蕭然的視野內,他們正跟守衛糧草的冰國軍隊打得難解難分,而四下裡已經有火光竄了起來。冰國的人馬顯而易見地處於弱勢,雖然奮力抵抗但還是節節敗退。
𨪜𨪜
𨪜𨪜「劉大人張大人,你們率人馬去救火,其餘的人跟我來!」
𨪜𨪜蕭然眼見此景,一聲令下,率領自己手下的人馬衝入了戰場。
𨪜𨪜「蕭督統的援兵到了!蕭督統的援兵到了!!」
𨪜𨪜一時間,冰國軍隊的歡呼聲響徹四野,所有的將士浴血奮戰,與燕國的軍隊戰到了一處……
𨪜𨪜烏黑的密雲壓得更低了,彷彿天與地都合在了一起。
𨪜𨪜遍及溯野的風強勁地刮了起來,夾雜著飛砂走石和血腥的味道,吹在人的臉上生疼。
𨪜𨪜不一會兒,瓢潑的大雨灑了下來,澆熄了芝羅坪的火光,也將兩國的將士渾身澆得濕透。
𨪜𨪜耶律見勢不好,下令鳴金收兵,蘇翎率人追了上去,然而,燕軍仗著對地形比較熟悉,雖然折損了不少人馬,還是硬生生地逃了出去。
𨪜𨪜蕭然領兵從芝羅坪回來,即使是如此的大雨還是可見他一身的血水,黯淡的天色中,兩人互相望著,相對無言。
𨪜𨪜
𨪜𨪜中夜時分,傾盆的大雨終於停住了,繁星在夜空下燃起來,煞是好看。
𨪜𨪜蘇翎白天的時候淋了雨,到了夜間便有些咳嗽。
𨪜𨪜他在寢台上輾轉反側了不少時候,終於還是撐不住,支起自己的身子,起身倒了一杯水,一點一點地喝了下去。清澈的泉水很是甘甜,順著蘇翎的喉嚨一路潤了下去,讓他稍微舒適了些。蘇翎把水喝完,平復了一下呼吸,正轉身準備睡覺,忽然聽見門外細碎的聲音。
𨪜𨪜
𨪜𨪜「誰?」他低喊一聲,抓起身邊的佩劍就快步搶出。
𨪜𨪜門外之人彷彿受了驚動,人影一晃就要沒入黑暗中--可蘇翎的動作更快,只一瞬間的工夫,長劍就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𨪜𨪜「蕭然?」
𨪜𨪜「……蘇將軍。」
𨪜𨪜蕭然見自己的行蹤被人識破,不得不低聲見禮。
𨪜𨪜蘇翎笑了一下,收回劍,「我還是習慣你叫我的名字。」
𨪜𨪜「……屬下不敢。」
𨪜𨪜「不敢?你可沒什麼不敢的。」蘇翎淡淡說道,「說吧,你半夜三更在我的營外,到底想做什麼?」
𨪜𨪜「我……」蕭然一時語塞。
𨪜𨪜軍旅之中,半夜站在他人帳篷之外是犯了大忌的,何況還是主將的帳篷。只要蘇翎稍微嚴厲些,就是對他軍法處置也不為過,可蕭然擔心的卻不是自己的安危,他只是害怕蘇翎對他的行為有所誤解……還有,他來此的真正原因,他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𨪜𨪜蕭然是一個率直的年輕人,有時候,蘇翎懷疑他幾乎會將所有的心思寫在臉上。
𨪜𨪜他來此當然不是對蘇翎圖謀不軌,蕭然不是這種人,可他此時臉上的心虛和猶豫著實激起了蘇翎的興趣。在這個枯燥苛烈的戰場,蕭然彷彿是蘇翎生活中唯一的一點潤飾。
𨪜𨪜「深更半夜站在主將營外,如果不解釋清楚的話,後果你不是不明白。」
𨪜𨪜蘇翎玩心上來,忍住了笑,眉毛微揚,開始恐嚇他。
𨪜𨪜蕭然的神情果然更侷促了,在戰場上,他可以面對千軍萬馬毫無懼色,可是在面對蘇翎時,蕭然隨時都會感覺到莫名的退縮。
𨪜𨪜「我,……我,……」
𨪜𨪜他一連「我」了好幾聲,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𨪜𨪜蘇翎的眉毛揚得更高了,望向他的眼神施加了壓力,讓蕭然不安地低下頭去。
𨪜𨪜「我可沒時間陪你在這裡耗。」蘇翎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語氣卻很凝重,「蕭然,你半夜三更在主將營帳外鬼鬼祟祟,就等著軍法處置吧。」
𨪜𨪜他說完,轉身就要回營。
𨪜𨪜其實他只是作個樣子而已,蕭然卻猛地叫道,「等等,蘇翎!」
𨪜𨪜叫完就伸手拉住他。
𨪜𨪜蘇翎的手。
𨪜𨪜比想像中的更冰冷,也更細瘦。
𨪜𨪜蕭然拉著蘇翎的手,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心底一閃而過,那一瞬間,他想放開,可是不知為何卻握得更緊了。
𨪜𨪜蘇翎也微微怔了一下,他沒有想過蕭然會拉住他。
𨪜𨪜他的目光在兩人的手上停了一下,隨後抬起頭來,望著這個年輕人。
𨪜𨪜「那個……」不知過了多久,彷彿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蕭然鬆開了蘇翎的手,囁嚅,「方纔經過你帳外的時候,聽見你在咳嗽……這是我祖傳的靈藥,對身體很好的。」
𨪜𨪜蕭然說完,將一隻細白的瓷瓶塞到蘇翎手中,一下子跑開了。
𨪜𨪜蘇翎怔了片刻,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瓷瓶,慢慢收攏十指,輕輕握住。
𨪜𨪜蕭然沿著營地一路奔跑,不知跑了多久,在一條清澈的泉水邊停了下來。
𨪜𨪜他俯頭把自己的臉埋到溪水裡,藉以冰涼臉上那種火辣辣的感覺。淡淡的星光灑下來,落在這個年輕將領的身上,他回想起自從認識蘇翎以來的點點滴滴,那個人……似乎並不像別人所說的那樣專橫跋扈,無論在朝堂之上他是如何的,在戰場上,他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將軍……還有一些,他自己也無法說清的感情……
𨪜𨪜
𨪜𨪜蕭然望著水面,努力地平復著自己劇烈的呼吸和心跳。蘇翎美麗卻蒼白的面容又在眼前浮現出來,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0
𨪜𨪜5
𨪜𨪜戰爭持續得很艱辛。
𨪜𨪜惡劣的氣候和長途的跋涉多少影響了冰國大軍的戰鬥力,可蘇翎憑借巧妙的用兵與耶律周旋,也讓對方幾乎討不到好去。燕國的情況很不妙,過於寒冷的氣候使他們對土地的需求越來越迫切,可冰國的士兵是憋了一口惡氣來的,雙方都有必勝的決心,這使得每一次對敵都是一場惡戰。
𨪜𨪜
𨪜𨪜艱難的拉鋸戰中,雙方時進時退,每一寸的土地都是靠無數的鮮血換來的,然後敵方在用無數的鮮血奪去,再奪回來……如此反覆。
𨪜𨪜然而,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蘇翎的軍隊還是一分一分艱難地前行著。
𨪜𨪜他們從耶律手中奪回了兩座城池,城池不大,可它們是冰國北方的門戶,也賭上了冰國人的驕傲。為了這兩座城池,蘇翎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原本的四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下二十五萬不到,可耶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手上只留下了二十二萬人。
𨪜𨪜
𨪜𨪜慘勝如敗。
𨪜𨪜在奪回葉城的那一夜,蘇翎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望著城內的士兵和無邊無際的火把,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先帝昭明在他耳邊說過的話。
𨪜𨪜可是他別無選擇。
𨪜𨪜為了滄雅,為了身後的那個幼主和皇朝,他必須讓軍隊威懾四方,必須讓燕國從此以後不敢再輕易進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會倒下去。
𨪜𨪜自嘲地笑了笑,蘇翎轉過身去,沿著城牆慢慢地走。
𨪜𨪜北方的夜晚很寒冷,城牆上已經結起了一層細碎的冰花。記得在很多年前他也曾經陪昭明這樣巡視過,那時的他還很年輕,總以為憑借自己的才華和帝王的恩寵是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年輕時候的蘇翎高傲得像一隻鷹……可現在,當繁華退去,剩下的只是千瘡百孔的結局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悲涼。
𨪜𨪜
𨪜𨪜……宮變的時候,在帝王的猜忌之下,他根本就無力申辯。
𨪜𨪜他該如何對他說,昭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你,……
𨪜𨪜他該如何對他說,昭明,你在我心裡一直比誰都重要……
𨪜𨪜謀逆成功的那一夜,誰也不知道蘇翎曾經在密室一角狠狠地撞著自己的頭,誰也不知道他在裡面又哭又笑地幾乎喝了整夜的酒。
𨪜𨪜他把先帝昭明所賜的東西悉數摔碎,而他就伏在那一片碎片中,久久無力起身。
𨪜𨪜……他的身子,幾乎是在那一夜之間垮下來的。
𨪜𨪜那段不愉快的記憶讓蘇翎的心口又開始微微作痛,他伸出一隻手按住前胸,不意卻碰到了一顆柔潤溫和的珠子。
𨪜𨪜……那是一枚淡青色的琉璃珠,被一根極細的絲線穿著,掛在蘇翎的脖子上。
𨪜𨪜蘇翎下意識地握住它。那是懷仞臨行前留給他的紀念,具有辟邪和安神的功效。蘇翎把它用絲線穿起來掛在身邊,每當看到這顆琉璃珠的時候,他總會覺得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從心底流過……連帶著心,也塌實了不少。
𨪜𨪜
𨪜𨪜懷仞……懷仞……
𨪜𨪜如今的你,又身在何方?
𨪜𨪜夜風忽然大了起來,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吹亂了蘇翎的披風和長髮。
𨪜𨪜
𨪜𨪜城外燕國的軍營裡,一名有著深碧色眼眸的男子靠在一棵快要枯死的柳樹上,仰頭望著葉城高高的城樓。城樓上,一襲單薄的身影煢煢孑立,潔白如雪的披風在黑沉如墨的夜色中分外顯眼,卻是說不出的寂寞孤單。
𨪜𨪜
𨪜𨪜鳳軻垂下眼來,低低地吹起嘴邊的葉子。
𨪜𨪜他的腳下是幽白色的煙火,在黑沉的夜色中無聲無息地散開。
𨪜𨪜「大親王閣下……真的要這麼做麼……」問話的將領有些猶豫,望著眼前這名深碧色眼眸的男子,「即使現在不動用凍綠,我們也未必就,……」
𨪜𨪜柳葉的嗚咽聲有些突兀地停止了。
𨪜𨪜「耶律,」鳳軻放下手中乾枯的葉片,驀地轉頭,打斷了他的話,「我們眼下處於劣勢。何況,兩座城池,就已經犧牲了近二十萬將士的性命--燕國沒有那麼多兵力陪他們一起耗下去。」
𨪜𨪜
𨪜𨪜「可是……」
𨪜𨪜耶律有些不甘,他本來是抱了無論如何也要勝過蘇翎的決心前來的,可是如今,鳳軻的一個命令就粉碎了他的所有機會--鳳軻要對蘇翎下手,凍綠毒發,那麼贏的那個,就是毒藥而不是自己。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的頭垂下去,絲絲縷縷的長髮遮住了他眼中的煩躁。
𨪜𨪜他望著腳下的凍綠一點一點地升上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𨪜𨪜「這是軍令。不管你還有沒有勝過蘇翎的可能,我們都不能用剩下的人馬去冒險。明日一早你去叫陣,引蘇翎出城,我會伺機發動凍綠……務必要將他生擒!」
𨪜𨪜最後一句話,鳳軻說得沒有半點轉圜餘地。
𨪜𨪜即使是耶律青雲也被這位親王閣下少有的堅定震住,……然而,國都來的命令,明明是吩咐他痛下殺手的……
𨪜𨪜「可是,……陛下那邊,……」
𨪜𨪜「小蹊那邊我負責。」鳳軻有些不耐,冷冷地打斷耶律的話,「耶律,你明天一定要生擒他。如果他死了,我會要你為他陪葬……知道嗎?」
𨪜𨪜「……是。」
𨪜𨪜驚攝於大親王閣下難得的認真神情,耶律惟有低頭,恭恭敬敬地應道。
𨪜𨪜望著這個驍勇的將軍走開去,鳳軻再次仰起頭,望向城牆之上的那一襲白衣身影。
𨪜𨪜黑沉如墨的夜色中,那樣張揚的純白彷彿刺痛了這個俊美男子的眼,他猛地用手擋住了眼睛,那雙深碧色的眸子中充滿了痛苦的神色。
𨪜𨪜6
𨪜𨪜濃雲如醉。
𨪜𨪜天還沒有大亮,遼遠的天空上高掛著一顆血紅色的戰星,正透過晨霧閃爍著詭秘的光芒。
𨪜𨪜蘇翎站在城樓上,仰起頭來仰望天空中的那一顆破軍,一種不祥的預感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他的心頭,讓他不覺有些心驚。
𨪜𨪜「蘇翎,怎麼了?」
𨪜𨪜隨他一起巡視的蕭然見他臉色不對,有些關切地問道。
𨪜𨪜蘇翎對蕭然是刻意栽培,最近總是把他帶在身邊。自從潞水一戰後,蕭然對蘇翎的排斥之意也不那麼重了,後來又隨他轉戰各處,更是在心裡存下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儘管蕭然從來不承認,偶爾還是會鬧彆扭,但大體而言已經放下了戒心。
𨪜𨪜
𨪜𨪜「沒什麼。」蘇翎勉強朝他笑了笑,他不能讓這種沒來由的事動搖了軍心。
𨪜𨪜蕭然狐疑地看他一眼。
𨪜𨪜其實蘇翎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這是蕭然在最近才發現的。很多時候他會更多地為別人著想,可是把什麼事情都壓在自己身上,總讓人有些為他擔心。
𨪜𨪜「你……」他正想說什麼,一抬頭也看到了那顆戰星破軍--驀地,有關這顆星辰的傳說在他腦中閃現出來,他忽然明白了什麼,「你擔心那個傳說?」
𨪜𨪜破軍星出,燕軍必勝嗎?
𨪜𨪜蘇翎微微苦笑了一下,他自己也不清楚。
𨪜𨪜積壓在他心底的是一種很微妙的不安,毫無來由地讓人覺得畏縮--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下意識地握住胸前的琉璃珠,鎮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緒。
𨪜𨪜「蕭然,別問這些有的沒有的。」
𨪜𨪜「是嗎?」蕭然又看他一眼,雖然心裡對蘇翎的看法轉變了,但愛平日裡相處時,他還是照樣不客氣。「真搞不懂你們是怎麼想的。不就是一顆星星嗎?我可不信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說。哼。」
𨪜𨪜
𨪜𨪜聽蕭然如此說,蘇翎惟有苦笑。
𨪜𨪜他正準備張口再說些什麼,卻見淒迷的晨霧裡,隱約有黑壓壓的軍隊出現。
𨪜𨪜那是什麼?燕國的軍隊嗎?起霧的天氣不適合作戰,為什麼他們會挑此時出擊……?
𨪜𨪜剎那間,無數的心思在蘇翎腦中一閃而過,多年來的經驗讓他立即警覺起來,正在此時,一名士兵前來稟報--「報告將軍,前方發現燕國大軍!」
𨪜𨪜「這算什麼?他們挑這種天氣作戰嗎?」蕭然叫了起來,有輕蔑也有不屑,「該不會是被失敗沖昏了頭腦,看見那一顆破軍妖星,就自以為能夠得到庇佑,打贏我們吧!」
𨪜𨪜「耶律不是這種人。」蘇翎短短地說了一句,繼續注意著城外的軍隊。
𨪜𨪜城牆上的弓箭手已經搭好了弩。
𨪜𨪜這件事情有些反常。蘇翎久久地凝視著越靠越近的軍隊,忽然,目光微微一凝,一碰蕭然,「那是什麼?」
𨪜𨪜「啊?」
𨪜𨪜蕭然也本就隨著蘇翎一起看,經蘇翎這麼一碰,驀然注意到了燕軍後方的一大堆物事。那是一種黑沉沉的龐然大物,數量極多,被車拉著緩緩前移。待它們再靠近些,蕭然忽然低呼起來--「天哪,是油桶!他們準備燒城!!」
𨪜𨪜
𨪜𨪜「蕭然,你在這裡守著,我帶兵出城!」
𨪜𨪜蘇翎的聲音幾乎和蕭然同時響起,此時燕軍已經靠得很近了,情況變得刻不容緩。蘇翎不待蕭然回答,急急地往城樓下走去--他終於明白燕軍為什麼選擇這種天氣了,藉著濃霧的遮掩,好讓軍隊和笨重的油桶不被及時發覺,一旦他們到達城下,就可以設法燒城!
𨪜𨪜
𨪜𨪜絕對不能讓他們靠近城門!
𨪜𨪜蘇翎的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一揮手,身後的士兵立即跟了上來,隨他出城迎戰。
𨪜𨪜風,突然刮了起來,吹散了一片濃霧,卻揚起一陣飛砂走石。
𨪜𨪜蘇翎不覺又抬頭望向天空中的戰星破軍,這一次,不安的感覺卻愈加厲害了。
𨪜𨪜若有若無的暗香自四面八方升起,無聲無息地包圍了整個戰場。在燕軍後方的一個小隊裡,有一名士兵穿著的男子騎著戰馬,他的手裡握著一顆冰綠色的琉璃珠,目光凝重地望著葉城方向。
𨪜𨪜
𨪜𨪜葉城的城門,終於緩緩地打開了。
𨪜𨪜冰國騎兵列隊而出。
𨪜𨪜為首的戰馬名為烏雲蓋雪,是一匹有著純黑毛色和雪白四蹄的大漠名駒。鳳軻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那匹馬是怎樣親暱地用鼻子蹭著自己,而端坐馬上的那個人,鳳軻更是熟悉他的每一縷氣息。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無論如何,過了今日,再讓我補償你。……如果,還能夠挽回的話。
𨪜𨪜鳳軻微微吸了一口氣,望著深黑色戰馬上披著暗紅色披風的身影,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中的冰綠色琉璃珠。
𨪜𨪜狂風驟起。
𨪜𨪜兩軍的士兵交錯在一起,廝殺開來。
𨪜𨪜鳳軻遠遠地跟在燕軍後方,深碧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那一抹暗紅色身影,望著他與己方將領相遇,目光瞬間冷凝。
𨪜𨪜「蘇翎,過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𨪜𨪜耶律的軍刀狠狠地砸在蘇翎的劍上,蘇翎咬牙接了一刀,一時只覺得呼吸有些凝滯。
𨪜𨪜怎麼回事?……有些無力的感覺。蘇翎只覺得手上的劍彷彿越來越沉重,而那股莫名的暗香卻愈加濃重了,潮水一般,輕柔而沉滯地席捲而來……
𨪜𨪜……軻兒,你知道什麼是凍綠嗎?
𨪜𨪜……那是一種被詛咒的毒藥,千萬不要輕易使用,……
𨪜𨪜不知誰的話語又迴響在耳邊,如散落在風中的一縷幽魂。鳳軻冷冷地望著軍陣中央對戰的兩人,握住琉璃珠的手漸漸加大了力道--白皙修長的手指上指節緩緩突起,而隨著他的動作,指縫間卻有冰綠色的粉末簌簌而落。
𨪜𨪜
𨪜𨪜凍綠毒發,噬骨嚙心……
𨪜𨪜對戰中的蘇翎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他胸前那枚淡青色的琉璃珠正起著奇異的變化。當鳳軻將手中的冰綠色琉璃珠完全碾成粉末的那一瞬,蘇翎胸前的那一枚突然爆裂開來!
𨪜𨪜「恩……」
𨪜𨪜彷彿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下,接著卻有飛揚的粉塵進入了他的呼吸。一時間,蘇翎只覺得天旋地轉,那股莫名的幽香已經變成了馥郁的濃香,排山倒海而來。
𨪜𨪜蘇翎下意識地閉氣,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𨪜𨪜「蘇翎!」
𨪜𨪜「將軍!」……
𨪜𨪜葉城高高的城樓上,守城的將士忽然驚呼起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一襲暗紅色的身影從馬上落下來,長劍倒折,刺穿了蘇翎的手腕。
𨪜𨪜「束手就擒罷!」
𨪜𨪜耶律一聲斷喝,軍刀對準蘇翎的身體刺了下去。雖然鳳軻有令要活的,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傷害他的權利。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耶律也覺得重創蘇翎是比較保險的做法。
𨪜𨪜「蘇翎!」
𨪜𨪜蕭然叫了起來,城樓的石闌上被他抓出五個指印。
𨪜𨪜這名年輕的將領已經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幾乎下意識地就要吩咐士兵開城門救人--然而,在看了一眼城外的局勢時,蕭然終於冷靜下來,用生平最大的自制力克制住自己。
𨪜𨪜不能草率!
𨪜𨪜城內城外是多少人的性命!
𨪜𨪜即使打開城門可以救回蘇翎,可這也表示,城外的燕軍會趁機殺進來,那麼,整個葉城就危險了……可是,區區一個葉城怎麼抵得過蘇翎的性命?!那麼重要的一個人……然而,葉城裡面大大小小的百姓和士兵就不是命了嗎?怎麼可以用這麼多的性命去換一個人!……
𨪜𨪜
𨪜𨪜蕭然只覺得渾身發冷,全身都在顫抖。
𨪜𨪜蘇翎不在,他就是這裡的主將,只有他有權決定開城救人與否。蕭然的身周,無數雙將士的眼睛都在看著他,等待他的決定,他們之中有不少是蘇翎的舊部,只要蕭然一個吩咐,就會毫不猶豫地開城救人!
𨪜𨪜
𨪜𨪜可是,這樣的決定,實在是太大了……
𨪜𨪜大到,蕭然幾乎無法承受。
𨪜𨪜他有些木然地望著城下的一切,紛飛的塵土中,蘇翎不知何時已經避開了耶律的軍刀,在戰場中央勉力地閃避著。
𨪜𨪜強敵。亂馬。重傷。
𨪜𨪜蘇翎只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閃避不過敵人的攻擊,身上已經傷痕纍纍。
𨪜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彷彿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需得勉力運功才能凝聚起一點點的力量。是毒嗎……?他有些絕望地想,每一次用力都可以感覺到全身骨頭被碾碎似的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𨪜𨪜
𨪜𨪜不行,必須離開這裡。
𨪜𨪜這樣想著,蘇翎下意識地往葉城的方向望了一眼。
𨪜𨪜高高的城樓上,只見蕭然扶著闌干站在那裡,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神色,蘇翎只覺得他的身體如同雕像一般僵硬,凝固在寒冷的風中。
𨪜𨪜蘇翎深深地一瞥,隨後忍痛提起全身的力氣,劈手奪下身邊一名燕軍的戰刀,一刀斬落對方人頭,翻身上馬,往與葉城截然相反的方向逃去。
𨪜𨪜「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𨪜𨪜身後,追兵的聲音喧囂起來,耶律青雲一馬當先,朝蘇翎的方向追了過來。
𨪜𨪜他原本以為,那個人會束手就擒,然而卻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夠忍受凍綠毒發時的痛苦,這麼頑強地抗爭到底!耶律握住韁繩的手緊了緊,一夾馬腹,衝了上去。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0
𨪜𨪜7
𨪜𨪜蘇翎的騎術是隨著名師練出來的,此時雖然身負重傷,駕御起戰馬來依舊紋絲不亂。
𨪜𨪜道路兩旁的景色迅速向身後倒退,蘇翎只撿一些小路往山裡逃去。精神極度的緊張中,身上的傷痛反倒不覺得了,然而凍綠的毒性卻隨著他的勉強提氣愈演愈烈,昏沉和無力的感覺越來越濃重。蘇翎的嘴唇已經被自己的牙齒完全咬破,可惟有鮮血能夠讓他的神志勉強保持清醒,讓他深刻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做什麼。
𨪜𨪜
𨪜𨪜身後,追捕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能跟得上蘇翎的人越來越少。蘇翎用途中折來的樹枝狠狠地抽著戰馬,那匹上等的駿馬已經被他抽得鮮血淋漓。此時的他忽然有些慶幸,眼下隨著他奔命的不是那匹心愛的烏雲蓋雪,否則,他不確定經過這樣的一路狂奔,它還能不能繼續活下去。
𨪜𨪜
𨪜𨪜北方苦寒之地的山亦是荒涼,乾枯的樹枝在被冰雪凍住的山路上縱橫交錯,所以蘇翎必須極其小心才不會讓馬絆到。
𨪜𨪜他心下焦急,惟恐身後有追兵追來,這些山路不比平地,燕國人平時都走慣了的,可冰國人到這裡就吃虧得很--何況,眼下他身上還受著傷,再怎麼逞強,也已經到了極限。
𨪜𨪜身後,漸漸有馬蹄聲隱隱傳來,是燕國的追兵又追上來了。
𨪜𨪜蘇翎心中一緊,也顧不上回頭看,又狠命地抽打起跨下的戰馬,全力前進。
𨪜𨪜身後的一人一騎很熟練地穿越著障礙,彷彿這條枯枝交錯的道路對他們沒有半點影響。
𨪜𨪜那是一匹通體血紅的戰馬,馬上的人有著一張冰雕般俊美的五官和一雙深碧色的眸子,他背負著弓箭,緊緊地追逐著前方負傷之人,然而,那張世所罕見的俊美容顏上卻流露出矛盾和痛楚的神色。
𨪜𨪜
𨪜𨪜……鳳軻。
𨪜𨪜燕國的大親王,曾經化名為司徒懷仞的鳳軻。
𨪜𨪜他遠遠地望見那個渾身是血的人艱難地操縱著馬,極完美的技巧配合著極勉強的動作,雖然隔得並不算近,可他依然覺得那個人的身體極其虛弱,彷彿隨時都會搖搖欲墜似的。鳳軻的眼睛微微閉了閉。蘇翎……
𨪜𨪜
𨪜𨪜鳳軻操縱著自己的坐騎緊追了幾步,將雙方的距離迅速縮短,隨後,他的手搭上了弓箭。那雙骨節修長的手拉住弓弦的那一瞬,似乎有著輕微的顫抖,然而很快就鎮定下來了,拉滿弓弦--瞄準目標--放箭,動作完美凝定如預先演練過無數次。
𨪜𨪜
𨪜𨪜離弦的金色長箭沒入蘇翎所騎的戰馬腿部,只露出外面的箭翎。
𨪜𨪜那匹原本就已經到了極限的馬促不及防,後退一屈就倒了下去,而馬上的人也被它掀了出去,狠狠地摔落在一旁的林地上。
𨪜𨪜「蘇翎……!」
𨪜𨪜鳳軻眼見自己親手造成的一幕,一時只覺得呼吸都要凝滯了。他在原地靜了一瞬,這才想到要走上前去,查看蘇翎的傷勢。被驚馬甩落的時候,蘇翎彷彿聽到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可是卻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了,劇烈的損傷讓他的身體再也負荷不住,他只覺得眼前一黑,接著就失去了知覺。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縱馬來到他的面前,輕輕抱起他。
𨪜𨪜蘇翎的臉色是紙一般的蒼白,身上的盔甲已經殘缺不全了,隨處可見猙獰的傷口。
𨪜𨪜鳳軻連點了他的幾處大穴,止住他不斷湧出的鮮血,接著輕柔地解開他破損的盔甲,覓了一處泉水洗淨他身上的傷口,又上了隨身攜帶的金創藥,撕了幾塊隨布包紮好,做完這一切之後,鳳軻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來,仔細地裹在蘇翎赤裸的身子上。
𨪜𨪜
𨪜𨪜俯身擁住他,小心翼翼,生怕有一點驚動了。
𨪜𨪜蘇翎斷裂的肋骨怕是插到了肺裡,方才替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他有一點咳血。鳳軻不敢就這樣帶他下山去,山路崎嶇,馬背顛簸,他怕走不了一半就會要了他的命。
𨪜𨪜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來,山中的夜晚是極其寒冷的。鳳軻解開自己的衣物,用體溫溫暖著蘇翎幾乎沒有溫度的身體,他現在唯一的慶幸就是蘇翎一直都沒有醒來,否則,一見到他,蘇翎一定會急痛攻心……也許,就永遠沒有辦法活著下山去了。
𨪜𨪜
𨪜𨪜「翎……我是一個很卑鄙的人……我,……」
𨪜𨪜鳳軻抱著蘇翎,在他的耳邊喃喃低語。可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卻始終不曾出口,鳳軻說不出口,這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又怎能夠抵消他深重的罪孽?
𨪜𨪜天邊的繁星,一點一點地燃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天邊的繁星,一點一點地燃了起來。
𨪜𨪜寂靜的黑夜籠罩著幽深的森林,偶爾有風嗚咽而過,除此之外,一切安靜得詭異。鳳軻把馬放了回去,期待那匹伶俐的駿馬能夠把耶律他們帶來,蘇翎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中夜的時候更是發起了高燒,這讓鳳軻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𨪜𨪜
𨪜𨪜凍綠是一種很奇異的毒,它的可怕之處不在於毒發的一瞬,而在於毒發之後持續不斷的折磨。凍綠毒發的那一瞬,只是使人全身癱軟,若中毒之人靜止不動則暫時無事,否則,若是勉強提氣的話,則會氣血逆行,難以收拾。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知道蘇翎的脾氣,毒發之後恐怕還是要勉力支撐的。所以他在營帳裡準備了很齊全的藥和熱水,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救得回來。然而,他什麼都算到了,惟獨沒有算到蘇翎居然還能突破重圍逃到這裡,在這個荒涼寂靜的深山中,即使鳳軻的醫術再高超,也只能是叫天天不應了。
𨪜𨪜
𨪜𨪜「翎……何苦……」
𨪜𨪜鳳軻低聲歎了口氣,將浸了涼水的布搭在蘇翎額頭。
𨪜𨪜可蘇翎臉上的潮紅卻越來越厲害,溫度一直降不下來,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
𨪜𨪜鳳軻心下焦急,藉著星光四處尋覓,終於在一株枯死的老樹下找到一種紫色的艾草。鳳軻認得,那是燕國的窮苦人家用來解毒治病的藥草。
𨪜𨪜鳳軻把那些紫色的艾草悉數採了,將它們嚼碎了喂蘇翎服下。
𨪜𨪜昏迷中的蘇翎下意識地抗拒著,鳳軻喂得很艱難。他小心地撬開蘇翎的牙關,用舌尖將藥草一點一點地送進去。蘇翎的身上帶著一股好聞的清香,那是凍綠在中毒之人身上留下的味道,只有貼得很近了,才能隱約聞到。
𨪜𨪜
𨪜𨪜鳳軻一點一點地餵著蘇翎,他知道,那種香氣將會隨著蘇翎一生一世。
𨪜𨪜凍綠的毒能夠令人成癮,是無藥可解的。
𨪜𨪜清晨時分,耶律帶領一隊人馬找到了他們。
𨪜𨪜鳳軻吩咐他們回去抬了擔架來,這才護著蘇翎下山,回到軍中的營地。
𨪜𨪜蘇翎的燒仍舊未退,渾身都燙得像火一樣。他的身上不僅帶著凍綠的毒,也受了許多內傷和外傷,幾種嚴重的傷勢糾纏在一起,情況十分不妙。
𨪜𨪜鳳軻把他安頓在軍營裡,一連好幾個夜晚,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𨪜𨪜房間裡面始終燃著凍綠的暗香,這種香氣雖然能夠加重蘇翎對凍綠成癮,但眼下卻可以安撫他體內的毒性,讓它們暫時不再發作。鳳軻使出平生的醫術,與死亡爭奪著眼前的人,他的右手始終握著蘇翎的左手,源源不斷地將真氣渡給他,引導蘇翎體內的真氣走向順途。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是在第七天上睜開眼睛的。
𨪜𨪜睜開眼的第一個瞬間,他就看到了床邊的男子。
𨪜𨪜鳳軻握住他的手,伏在他的床邊睡得正沉,可有一股真氣從鳳軻的手上源源不斷地傳過來,支撐起蘇翎虛弱無比的身子。蘇翎望著那個人的側臉,回想起這些天來的一切,忽然之間,就什麼都明白了。他一動不動地望著鳳軻,那一瞬間,內心的絕望和震動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就這樣久久地望著他,不說話,也不動,安靜得如同一個已經死去的木偶。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睜開眼來,有些迷濛的目光下意識地搜尋蘇翎的身影。
𨪜𨪜當他的視線與蘇翎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的時候,忽然定住了。他……什麼時候醒的?
𨪜𨪜鳳軻想說什麼,可喉嚨乾澀無比,竟是什麼也說不出。他望著那個曾經被自己捧在手心上呵護的人,望著他蒼白的臉色和疲憊的眼神,忽然覺得很是畏縮。
𨪜𨪜蘇翎,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𨪜𨪜那個蒼白的美人就這樣望了他許久,幽深的眸子一開始時是望著他的眼睛,隨後卻望向更遙遠的地方,漸漸變得空洞,悲涼。蘇翎想起了他二十餘年短暫的生命,想起了他最初的愛戀和它帶給他的傷害,隨即他想起了那個碧眸的男子。他原以為自己不愛他,可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蘇翎發現自己錯了。
𨪜𨪜
𨪜𨪜那一瞬間的震驚,不信和絕望,正如多年之前,當他得知昭明要動蘇家時那樣。
𨪜𨪜那一瞬間他明白了,原來自己,一直,是愛著他的。
𨪜𨪜而愛情與破滅同時來臨。
𨪜𨪜蘇翎望著鳳軻,那種蒼白無力的眼神讓鳳軻感到恐懼。
𨪜𨪜他輕輕地喚了一聲,「蘇翎,……」隨後,就看見一滴晶瑩的液體從那個蒼白美人的眼角流下來,極安靜的。鳳軻的心顫了一下,想要握緊蘇翎的手,可蘇翎卻緩緩地、極費力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他用盡全身力氣抽回自己的手,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𨪜𨪜
𨪜𨪜鳳軻在他的床邊站了許久,終於,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𨪜𨪜8
𨪜𨪜蘇翎的傷勢好得很慢,自從他醒來之後,幾乎是湯藥不入,反倒比昏睡時難伺候許多。
𨪜𨪜耶律青雲知道鳳軻十分重視這個人,那一天,當他隨著鳳軻的戰馬在山上找到他們時,鳳軻看蘇翎的眼神已經讓他意識到了什麼。雖然蘇翎醒來之後鳳軻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但耶律還是派最好的衛兵,用最好的藥照顧蘇翎。蘇翎心境淒涼,幾乎吃不下什麼,有時候即使是喝進去的藥也會立即吐了出來,吐出的藥汁中通常還帶有暗紅色的血,這讓耶律十分擔心。
𨪜𨪜
𨪜𨪜鳳軻雖然不與蘇翎打照面,可他對蘇翎的病情卻瞭如指掌。耶律經常看到鳳軻的帳篷在深夜裡亮著燈,他知道,這是鳳軻在憂心蘇翎的病,也許,還摻雜了一點別的什麼。
𨪜𨪜鳳軻親自調配送給蘇翎食用的飯菜,每一道菜都精心製作,煞費苦心。
𨪜𨪜蘇翎卻往往面對著滿桌珍饈無從下口。他知道自己要想辦法好起來,只有這樣才能找機會離開這裡,可是,每日裡的飯菜一看就知是出自何人之手……只有那個人才瞭解他的口味,才會每天變著花樣做出他最喜歡吃的菜。可正因為如此,蘇翎反而更難以下嚥。
𨪜𨪜
𨪜𨪜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𨪜𨪜如今,停杯投箸倒是真的,可他卻連拔劍的能力也沒有……
𨪜𨪜日復一日,度日如年。
𨪜𨪜他想知道外面的情況,想知道蕭然將城池守住了沒有。
𨪜𨪜燕國的大軍一直沒有拔營,蘇翎在這安靜之中看到了一線希望,可他不知蕭然能堅持多久,那顆不祥的破軍戰星依舊每夜高掛蒼穹。
𨪜𨪜
𨪜𨪜夜裡有人襲營。
𨪜𨪜蘇翎半躺在床上對著整桌飯食,心思卻放在外面的騷動上。
𨪜𨪜他隱約聽得燕國的士兵們喊道:"有刺客!抓刺客!"隨後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兵刃相交的聲音,半晌之後,一切重新歸於平靜。
𨪜𨪜蘇翎拿著玉箸,有些呆呆的。
𨪜𨪜他不知道是不是蕭然派人來救他了,他的手上帶著手銬腳鐐,鐐銬是用精剛製成的,連在床上,這讓他無法走到帳幕門口去查看情況。而喊殺聲實在是離得太遠了,即使蘇翎大聲呼救,那些"刺客"也是無法聽到的。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慘淡地笑了一下,夾了一筷子杏仁豆腐送入口中,那種清嫩爽口的味道是他極為熟悉的,可這種熟悉的味道卻勾起了他某種不好的回憶,蘇翎對那種回憶的反應是立時的,他俯下身去,接著是一陣翻江倒海的嘔吐。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怎麼了?蘇大將軍。"
𨪜𨪜帳篷的簾幕被人促不及防地掀開,耶律青雲一身戎裝走了進來。
𨪜𨪜他雙手抱胸,以一種微妙嘲諷的口氣和蘇翎說著話,然而眼神卻是複雜的,盯著這個讓他們的大親王魂牽夢縈的美人,若有所思。
𨪜𨪜蘇翎連胃液都嘔了出來,好不容易止住了,一手撐住床頭急促地喘息。
𨪜𨪜那只蒼白細瘦的手臂彷彿支撐不住他虛弱的身子,在耶律看來,床上的那個人顯得那麼無力,隨時都可能搖搖欲墜似的。他走過去,將一塊潔白的手巾遞給他。
𨪜𨪜蘇翎費盡全身的力氣,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察覺到身邊有人接近,卻沒有伸手去接那塊手巾。他抬起頭來,看了戎裝的夙敵一眼,接著卻疲憊地倒回了床上,臉色蒼白。
𨪜𨪜耶律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不易察覺地皺眉,"胃口不好?"
𨪜𨪜蘇翎卻不想多說什麼,閉上眼睛不再理他。耶律見他如此,也不著惱,在旁邊穩穩站著,說道,"方才冰國的士兵來劫營,被我擋回去了。"蘇翎的眼睛這才
𨪜𨪜睜開,望了他一眼,又側過頭去。"外面的情況還在膠著,所以你不必擔心。"耶律冷冷笑了笑,接著說道,"蕭然這次可是拼了命在防守,不過,現在已經有了潰敗的跡象,沒有你在的戰場,他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𨪜𨪜
𨪜𨪜"情況到底怎麼樣了?"蘇翎終於出聲,有些艱難地問。多日沒有說話的他聲音有些沙啞,可好歹讓耶律聽明白了,耶律也就一笑,"圍城。我們把他圍住
𨪜𨪜了。"一旦圍城,小小的葉城之內斷水斷糧,情況自然十分凶險。蘇翎的心一驚,雖然早就設想過這種情形,可當它實際發生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憂慮和不甘。如
𨪜𨪜果,他還在的話,絕對不會允許圍城的情況發生。
𨪜𨪜耶律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又是冷冷一笑,"蘇大將軍,想要活命報仇的話,就好好保重身體,像你現在這樣幾乎不吃什麼東西,是絕對熬不過去的。"
𨪜𨪜耶律說完,轉身離開了。
𨪜𨪜蘇翎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開口:"等等。"
𨪜𨪜"怎麼?"耶律回身,詢問地望著他。
𨪜𨪜"……把這些飯菜撤了,以後,給我一些殘羹剩飯就好。"
𨪜𨪜耶律一怔,旋即一歎,"他對你已經算是不錯……罷了,我把這話轉告他就是。"
𨪜𨪜
𨪜𨪜天氣漸漸地冷起來,對葉城的久攻不下引起了燕軍的一陣煩躁。
𨪜𨪜蕭然雖是初生牛犢,可卻強悍得有些出人意料。燕京方面對耶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下葉城,耶律接獲密信時只道燕王鳳蹊任性,可鳳軻卻知道其中還有更深的
𨪜𨪜涵義。假若蕭然守住了葉城,燕軍失去的不僅是士氣和一座小小的城池,更是失去了促使冰王下令邊境換防的機會。而這機會牽連著燕國埋藏最深的一枚棋子,那才
𨪜𨪜是燕國贏得全盤勝利的關鍵。
𨪜𨪜鳳軻明白其中利害,親自督戰,耶律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對,終於在十數日之後的一個傍晚,以極其慘重的代價拿下了這座飽經戰火的城池。
𨪜𨪜蕭然兵敗,後撤三百餘里。
𨪜𨪜
𨪜𨪜沁骨的寒風讓蘇翎虛弱的身體越發承受不住,他習慣了韶京溫暖濕潤的氣候,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重傷之際適應北方邊境的寒冷乾燥。一陣寒風吹來,穿過低垂的帳幕吹到蘇翎身上。蘇翎在破舊的薄被中縮緊了身體,傷口的疼痛和寒冷讓他微微顫抖著,嘴唇變得發白。
𨪜𨪜
𨪜𨪜一名身著織錦衣物的男子站在帳幕門口,深碧色的眸子透過簾幕的縫隙注視著蘇翎,卻並不走進去。他望著床上那具單薄的身體緊緊蜷縮在一起,耳邊聽見手銬腳鐐艱難而幽微的響聲,他扶著門帳邊緣的手指漸漸握緊,修長的指節同樣變得蒼白。
𨪜𨪜
𨪜𨪜翎……你冷麼?你痛麼?
𨪜𨪜為何要如此倔強?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不那麼倔強,原本你能在這裡過得好些……
𨪜𨪜在被俘後的一個月裡,蘇翎拒絕了鳳軻親手製作的食物,拒絕了特意為他安排的溫暖被褥,他拒絕了一切鳳軻提供的特權,安靜而固執地蜷縮在這頂四面透風的帳篷裡,孤獨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蘇翎空洞的眼神望著帳幕頂篷,看不出一絲喜怒哀樂。那樣的眼神讓鳳軻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又是一陣風吹過,他透過青灰色的
𨪜𨪜光線看到帳篷中的那個人不住地打著寒顫,抱住身體的手腕上,被精鋼鐐銬磨破的肌膚正滲出絲絲殷紅的血。
𨪜𨪜鳳軻的喉頭一苦,再也顧不得許多,他掀開簾子衝了進去。
𨪜𨪜
𨪜𨪜"不要亂動,翎,算我求你……"
𨪜𨪜鳳軻脫下外衣裹在蘇翎身上,緊緊地抱住他。
𨪜𨪜厚厚的織錦衣物帶著鳳軻的體溫和柔軟的氣息,這讓蘇翎做出一陣劇烈的掙扎。
𨪜𨪜鳳軻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他,暗啞的嗓音第一次說出如此低聲下氣的話。懷中的人其實是沒有力氣的,最初的幾下絕望而瘋狂的掙扎後,便漸漸地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安靜。
𨪜𨪜鳳軻不敢去看懷中之人的眼睛。隔著柔軟的外袍,鳳軻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突出的肩胛和硌人的骨架。那個曾經美麗的人此時卻像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白鳥,放棄了
𨪜𨪜掙扎,目光迷茫。鳳軻下意識地抱緊了他,彷彿在害怕一鬆手就會失去。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靈魂絕望的嘶喊,懷中的身體微微僵硬著,抗拒著他,令鳳軻感到 手足無措。
𨪜𨪜"翎……不要拒絕我……不要拒絕我……"
𨪜𨪜慌亂和恐懼讓鳳軻開始喃喃低語,他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只是想打破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他笨拙地安撫著蘇翎,動作是那樣小心翼翼,失卻了昔日的一切從容和優雅。他用雙臂擁著他,用嘴唇吻著他,不顧蘇翎竭盡全力但微弱至極的抗拒,許久。
𨪜𨪜
𨪜𨪜我不要失去你。仁慈的上蒼,請不要從我身邊帶走他,……
𨪜𨪜鳳軻在心中祈禱著,半晌,手指慢慢下移,握住了蘇翎冰冷的手。
𨪜𨪜
𨪜𨪜一聲鐐銬的脆響。
𨪜𨪜鳳軻看到了自己付出的代價,為了幫助燕國取得勝利,他給他最愛的人帶來了什麼。
𨪜𨪜蘇翎的手腕被精鋼製成的鐐銬磨得一片血肉模糊,鐐銬沉重而冰冷,緊緊地扣在蘇翎的受傷的手腕上,有一些地方的血肉已經與鐐銬發生了粘連,新結的血疤被冰冷的精鋼凍住,只要梢一移動,就會生生地將傷口撕扯開來。鳳軻看得心驚,他掀起薄被的一角,將蘇翎的雙足露出來。那是一雙已經被凍得發青的足,趾甲更呈灰敗的顏色,顯示著多日以來的血流不暢。蘇翎腳腕的地方與手腕相同,亦是一片與鐐銬粘連的血肉模糊,鳳軻不忍再看下去,重新裹住了他的足。
𨪜𨪜
𨪜𨪜他想替蘇翎取下鐐銬,可是理智卻阻止了他。
𨪜𨪜用鐐銬將他鎖在這裡已經是傷害最輕的辦法。為了防止蘇翎逃出去,鳳軻可以選擇廢了他的武功,或是用藥物控制住他,可是以蘇翎目前的體質,是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而給他戴上鐐銬,實在是逼不得已的選擇。他用頭碰了碰蘇翎的額頭,有一點發燒,鳳軻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如果可以,他寧願選擇被傷害的那一個是自己。
𨪜𨪜
𨪜𨪜他抽出佩劍,玄鐵製成的鋒利劍刃斬斷了鐐銬與床頭相連的地方。
𨪜𨪜鳳軻小心地抱起蘇翎,回到他自己的帳幕裡。
𨪜𨪜
𨪜𨪜"翎……再忍一下,我會好好地照顧你……"
𨪜𨪜鳳軻把懷中之人放到自己的床上,可即使是再小心的移動也免不了觸動蘇翎渾身的傷。蘇翎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鳳軻的聲音便低低傳來,苦澀而又溫柔。
𨪜𨪜蘇翎閉上眼睛,蜷縮起身體抵禦渾身的痛,並沒有聽見鳳軻在說什麼。
𨪜𨪜鳳軻替他蓋上厚厚的被褥,轉身去調配治傷的藥。這幾天對蘇翎避而不見是他的錯,他沒有勇氣面對那個人,可是從今以後,即使蘇翎恨極了他,他也會加倍地照顧他,再不讓他受到一點傷害。各種各樣的藥被鳳軻熟練地調配好,他拿了溫水、白紗和手巾回來,開始給蘇翎療傷。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排斥起一個人來是徹底的,會拒絕他的一切接近,也不接受任何來自他的溫情。
𨪜𨪜掙扎之中,許多原本已經結疤的傷口又重新裂開,鳳軻不知道已經傷重至此的他何來這樣大的力氣,不得已點了他的穴道,換來蘇翎痛恨而絕望的眼神。
𨪜𨪜他想殺了我……
𨪜𨪜他想殺了我……
𨪜𨪜蘇翎至始至終沒有對鳳軻說過一句話,可鳳軻從蘇翎的眼神中讀出了他此時的想法。
𨪜𨪜鳳軻苦澀一笑,不理會蘇翎凌厲的眼神,著手替他治療傷口。他先替蘇翎打開束縛手腳的鐐銬,小心翼翼地將它們與粘連的血肉分離開來。然而,儘管鳳軻已經放
𨪜𨪜輕了手腳,傷口被撕扯開來的痛還是讓蘇翎輕輕顫抖。鳳軻抱住他,狠心把他手腳處沒有長好的傷口挑開,重新用溫水和藥膏處理過,這才仔細地包紮上。隨著這一
𨪜𨪜系列的過程,蘇翎的眼神逐漸渙散,當鳳軻依此方法將他身上所有的傷口都處理過一遍的時候,蘇翎已經痛得幾乎失去了意識。
𨪜𨪜他很瘦,瘦得連肋骨都突了出來。
𨪜𨪜鳳軻的手指撫摩著全身赤裸的蘇翎,他熟悉那具身體勝過熟悉自己的掌紋,然而此時,他已經不忍再撫摩下去。他用錦被將蘇翎蓋好,低頭輕輕吻了一下那如同枯萎的百合花般的嘴唇,他的嘴唇是如此冰冷,這種冰冷的感覺透過鳳軻的嘴唇,一直滲透到他的心底。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翎,我不知道。"
𨪜𨪜"可是,只要我活著的一天,我就會盡我所能照顧你,我不要失去你。"
𨪜𨪜他喃喃地說著,隔著錦被將蘇翎攬在懷裡。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醒時分,已經是淚濕被褥。
𨪜𨪜昨日裡鳳軻替他上的藥已經發揮了作用,此時的蘇翎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臉上也跟著有了點氣色。他望著陌生的帳篷和帳篷內陌生的擺設,一點一滴地回想起昨日的事,便漸漸明白了這是哪裡。他輕輕動了一下,感覺自己被一個懷抱包圍著,他的身體忽然僵硬起來,好半晌,才微微抬起了眼。……懷仞,……不,……鳳
𨪜𨪜軻,……
𨪜𨪜身體上方,那雙深碧色的眸子同樣在望著他,蘇翎臉上的淚痕盡落鳳軻眼底,而鳳軻憔悴的容顏也倒影在蘇翎的瞳孔之中。"以後就住在這裡吧……抱歉。"鳳
𨪜𨪜軻的聲音有些沙啞。昨天夜裡他並沒有睡,一直抱著蘇翎安撫著他的噩夢和夢中不自覺的掙扎。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抱歉,原本沉重到無法說出口的二字就輕易地
𨪜𨪜流了出來,蘇翎的眼簾垂下了,安靜地在他懷裡靠著,沒有掙扎。
𨪜𨪜"……早飯,吃什麼呢……"
𨪜𨪜蘇翎的安靜讓鳳軻有些驚喜,可伴隨而來的是不安和恐懼。
𨪜𨪜他不覺問出這個問題,就像以前在韶京時那樣每一個清晨那樣。那時,在每一個纏綿過後的清晨,"懷仞"總會這麼問上一句,然後蘇翎會笑著向他撒嬌,直到磨蹭夠了,懷仞才得以起身。他總會吻吻懷中的美人,然後準備蘇翎喜歡的早膳。
𨪜𨪜
𨪜𨪜可這時,帳幕中的兩人都為這不期而至的唐突僵了一下,鳳軻自嘲地一笑,起身。
𨪜𨪜他伸手替蘇翎掖好被子,想要離開,卻被蘇翎輕輕扯住。蘇翎的動做極輕,可細心的鳳軻還是察覺到了,他俯下身去,"翎?"蘇翎的嘴唇微微張著,像是有什麼話要對鳳軻說,鳳軻不禁把頭俯得更低,將耳朵湊到蘇翎的嘴邊。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唇微微顫抖,深深吸了幾次氣,卻一口咬在鳳軻的頸側!
𨪜𨪜凝聚了全身所有力氣的一咬,這一咬,讓蘇翎的生命也幾乎為之抽空。他感覺到自己的牙深深嵌在那個人的血肉裡,那個人的鮮血順著自己的唇齒落入喉中。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咬住的是懷仞還是鳳軻,也不想分清,他只是拼了命一樣咬住他,凝聚在心頭所有的傷痛和仇恨,火山一般爆發。那促不及防的一口咬下,鳳軻的身體
𨪜𨪜本能地一顫,隨後卻忍住了劇烈的疼痛和伸手推開傷害的衝動,靜默地忍著。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點,我願意獻上我的生命……
𨪜𨪜蘇翎不知咬了多久,鳳軻只覺得頸側的傷口漸漸由疼痛變得麻木。
𨪜𨪜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抱住蘇翎的身體,感覺到懷中僵硬牴觸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最後,蘇翎失去了力氣一般,鬆開了鳳軻的脖頸。
𨪜𨪜"你累了。再好好躺一會,我去為你做早膳。"
𨪜𨪜鳳軻把他重新安頓好,望著那張淚痕宛然的臉,微微笑了一下,溫和地說道。
𨪜𨪜隨著他的話音,他頸側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蘇翎身上。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1
𨪜𨪜9
𨪜𨪜自從那日以後,蘇翎就一直住在鳳軻的帳篷裡。
𨪜𨪜他的手腳上依舊戴著沉重的精鋼鐐銬,可鳳軻用白紗將蘇翎的手腕腳腕都包住了,又在鐐銬上細細地包了一層,是以已經不用擔心蘇翎會被傷到。蘇翎依舊不肯吃鳳軻做的食物,也拒絕他的一切關懷,可鳳軻把精緻的飯食嚼碎了用嘴度給他,蘇翎畏懼這樣的親暱,幾次之後也就學得乖了。他們之間的話依然不多,往往是鳳軻說著什麼,蘇翎蜷縮在床上安靜地聽。不過,即使只是這樣,鳳軻已經非常滿足了,他看著蘇翎一天一天地變得溫順--儘管那只是表面現象,看著他的身體一天一天地好起來,許久未曾出現的笑意有出現在鳳軻臉上。
𨪜𨪜
𨪜𨪜數日之後,燕王鳳蹊下令撤兵。
𨪜𨪜蕭然的失敗並沒有換來燕軍的乘勝追擊,這讓蘇翎覺得訝異和不安。
𨪜𨪜可他從來不問什麼,也知道不可能問出什麼--鳳軻知道一切,可他絕對不會告訴自己,何況,蘇翎的自尊也不容許他向眼前欺騙和囚禁他的敵人探問。
𨪜𨪜這一場戰役折損了不少人馬,五十萬的燕軍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萬,耶律每次見到蘇翎都恨得牙癢癢的,可回程的一路上,鳳軻幾乎寸步不離地陪著蘇翎,這讓耶律見到蘇翎的機會很少。
𨪜𨪜
𨪜𨪜回到燕京的那一天,天空下著鵝毛大雪。
𨪜𨪜蘇翎第一次看到如此純淨蒼茫的大雪,白色的街道,白色的樹木和白色的宮牆……一切都被大雪覆蓋,彷彿它們就是整個世界。蘇翎有些失神地望著,這個美麗而又寒冷的地方就是鳳軻的故鄉,這裡是鳳軻出生和長大的地方……
𨪜𨪜
𨪜𨪜這麼想著的時候,蘇翎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𨪜𨪜「在想什麼?」
𨪜𨪜鳳軻的話在耳邊輕輕響起。
𨪜𨪜他沒有指望蘇翎的回答,把他抱下馬車,直接抱回自己的親王府邸。
𨪜𨪜蘇翎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此時的他原本是可以勉強行走的。可鳳軻執意一路抱著他,這讓周圍的許多人感到驚異,也讓蘇翎咀嚼到一絲複雜的心酸。
𨪜𨪜鳳軻把蘇翎抱回自己的房間,吩咐下人準備了人參雞湯,一口一口地餵他。
𨪜𨪜蘇翎重傷初癒,鳳軻執意不讓他自己吃飯,蘇翎也無可奈何。蘇翎的食慾不算好,鳳軻也就耐著性子哄他,恍惚之中,彷彿一切又回到了過去,在冰國韶京監國府那間小小的內室裡,這樣的情景曾經無數次地上演。若不是此時蘇翎手腳上的鐐銬,鳳軻幾乎以為,自己是幸福的。
𨪜𨪜
𨪜𨪜紛紛揚揚的雪花在房間外面靜靜地落著,房間內的碳火燒得通紅。
𨪜𨪜柔和的火光映著蘇翎精緻的容顏,襯得他原本蒼白的臉上也彷彿有了一絲血色。
𨪜𨪜鳳軻握著銀色的湯勺,把蘇翎抱在懷裡耐心地餵著,蘇翎長長的髮絲落在雪貂的裘衣外面,在柔軟厚實的毯子上散落一地。鳳軻一邊餵著他一邊說著話,有一搭沒一搭的。蘇翎也不接腔,時光便在這樣的氣氛中漸漸流逝。
𨪜𨪜
𨪜𨪜偶有侍女從迴廊上路過,瞥見房內的情景,都忍不住掩口而笑--她們的大親王,終於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麼?……只是,那個蜷縮在大親王懷中的美人,究竟是誰呢?
𨪜𨪜人參雞湯做得很有韶京風味,那是只有冰國最古老的貴族門第才做得出的味道。
𨪜𨪜如果這味道是出自鳳軻之手,蘇翎也不會有所疑慮,可這碗雞湯是鳳軻吩咐下人做的,能做得如此地道,不由讓蘇翎有些疑惑。蘇翎表面上不說,可神色間卻讓鳳軻察覺到什麼,鳳軻輕笑一下,開始向他解釋。
𨪜𨪜
𨪜𨪜「我的母親,是冰國一戶貴族人家的女兒。」
𨪜𨪜鳳軻一邊喂蘇翎喝雞湯,一邊低聲地說,「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司徒展顏,聽說她娘家的祖上是冰國最古老的貴族司徒一脈。司徒一家在如今的冰國已經沒落了,她是司徒家唯一的後裔,是在民間遇到我的父皇的。她出嫁的時候並不隆重,可卻帶來了司徒家全部的財產,也包括那些忠心耿耿的奴僕。在她死後,她的財產以及奴僕全部給了我,其中包括現在在親王府內供職的廚子,他們做出來的菜都是最地道的冰國口味。」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的話讓蘇翎想起了什麼,當年追查鳳軻身世之時,的確曾經查到他是司徒一支的後裔。是以蘇翎當時並未很懷疑鳳軻的身份,然而卻沒有想到,鳳軻的父親就是燕國至高無上的君王。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臉色不是很好,鳳軻察覺到了,也就住了口。
𨪜𨪜他將最後一口人參雞湯喂蘇翎喝下,又拿過清茶給他漱了口。
𨪜𨪜「等你身體再好些,我就陪你去外面看雪。燕國的雪景很漂亮,一到冬天,湖面上都結起一層藍色的冰,冰裡凍著晶瑩的氣泡,冰下是游魚……這樣的情景,在韶京是絕對無法看到的。」
𨪜𨪜
𨪜𨪜他替蘇翎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早些養好身體吧……翎,放開那些東西,不要再折磨自己。」
𨪜𨪜蘇翎沒有響應,事實上對於這樣的話,他根本不可能響應。
𨪜𨪜鳳軻亦只是自嘲地一笑,轉過頭時,卻在門口見到了一個人。
𨪜𨪜那是一個優雅俊美的年輕人,有著冰一樣的眼神和鷹一樣的高傲。
𨪜𨪜鳳軻望見他,微微怔了一下,接著卻笑起來,「小蹊。」
𨪜𨪜鳳蹊站在門邊沒有動,他冷冷地望著屋內的兩人。
𨪜𨪜蘇翎的單薄是顯而易見的,可鳳軻對他的關懷同樣顯而易見。
𨪜𨪜他想起前段時間在韶京時,蘇翎與鳳軻之間是怎樣親暱的情景;想起在戰場之上,鳳軻又是怎樣違背他的命令阻止耶律殺死蘇翎;他想起從前,鳳軻每次回京都會第一時間進宮來看自己,可這次卻耽誤了如此之久……他想起了很多很多,每想到一件事,刺痛和憤怒就在心裡多累積一分。他容不得鳳軻的眼睛注視著別人,容不得自己的哥哥不再把自己放在首位。
𨪜𨪜
𨪜𨪜他恨蘇翎,恨得無以復加,這種恨意從鳳軻為了那個人拖延留在韶京的時日起就開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方法能夠挽回。
𨪜𨪜他的目光冷得如同在冰水裡浸過,明明是倔強而又受傷的眼神,卻偏偏要偽裝成高傲。
𨪜𨪜鳳蹊朝著兩人一步步地走過來,霍然抽劍,對準蘇翎刺了過去!「小蹊!」鳳軻低呼一聲,鳳蹊的劍法迅捷而狠辣,鳳軻來不及阻隔,只好擋在蘇翎身前,生生地用手臂受了這一劍。
𨪜𨪜
𨪜𨪜「你!」鳳軻一怔,一怔之後卻更為憤怒,他待再刺,可鳳軻此時已經放開了蘇翎抽出自己的劍,千年玄鐵製成的沉水劍散發出滿室幽寒的氣息。「小蹊,別任性。」鳳軻的語氣很溫和,可是其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手臂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望在鳳蹊的眼中,使得那年輕君王的眼神變幻無數。「你要為了一個外人與我為敵嗎,哥哥!你甚至不惜為他受傷!」鳳蹊的語氣中是憤怒和震驚,他的話音森寒如冰雪,「哥哥,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這個迷惑你的人!」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的劍依舊護著身後的蘇翎,也依舊只有一句話,「小蹊,別任性。」
𨪜𨪜然而,這句話卻徹底地激怒了鳳蹊,他的長劍再次刺來,不顧鳳軻的阻攔,瘋狂地向蘇翎刺去!面對著劍刃上散發出來的近在咫尺的殺意,蘇翎並未閃避。他抬起頭來,望著這張與鳳軻極為相似的臉,眼中儘是冰冷譏刺的光芒。這光芒,不僅在譏刺鳳蹊,也是在譏刺他自己。
𨪜𨪜
𨪜𨪜可鳳蹊卻被蘇翎眼中的光芒激怒了,他的劍法愈加凌厲。
𨪜𨪜鳳軻手中的沉水劍舞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護住身後的蘇翎。
𨪜𨪜鳳蹊雖是燕國最年輕的霸主,鐵血而冷酷,可當他面對自己的哥哥是卻永遠是個孩子,他的劍法遠不及鳳軻,鎮定心神的能力也遠不如他,幾個回合下來,鳳軻已經將他毫髮無傷地制住。
𨪜𨪜
𨪜𨪜「小蹊,有什麼話我們出去說。」
𨪜𨪜大親王府的聞雪廳裡。
𨪜𨪜鳳軻與他之間向來是隨便的,私下相處的時候從來沒有什麼君臣禮儀。
𨪜𨪜鳳蹊把廳內的器具能摔的都摔了,發完一通脾氣,這才回過頭去看鳳軻。
𨪜𨪜鳳軻坐在靠近迴廊的一張檀木雕花椅上,正不緊不慢地用白紗包紮自己手臂上的劍傷。
𨪜𨪜鳳蹊望著銀製的盆子中滿盆的血水,忽然感到有些心虛和內疚。「自己去御醫那裡拿點千年雪山靈芝,上個月剛挖出來的新鮮靈芝,對傷口很好。」鳳蹊的語氣很差。
𨪜𨪜鳳軻微微笑了笑,「不妨事,倒是小蹊的劍法又進步了。」
𨪜𨪜鳳蹊為著這句話沉默了一下,接著卻穿過滿地的碎片,走到鳳軻面前。
𨪜𨪜「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知道。他是我們的敵人,現在是我們的戰俘,即使你不讓我殺他,也必須把他送他天牢!那才是他該去的地方,他沒有資格留在你的親王府裡!」
𨪜𨪜「小蹊……」鳳軻停止了包紮傷口,望著這個高傲凌厲的弟弟,歎息。「我知道他是燕國的敵人,可是,他不是我的敵人。我曾經發過誓要助你取得勝利,在燕國取得完全的勝利之後,我就可以得到自由……你知道我不願意留在這裡的,到時候,我想帶他一起走。」
𨪜𨪜
𨪜𨪜「不可以!」鳳蹊想也沒想就叫了起來,旋即冷笑,「那只是你一相情願的想法,哥哥。蘇翎恨你,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他會像只毒蠍子那樣害死你,所以在那之前,你最好先下手殺了他!」
𨪜𨪜
𨪜𨪜「我做不到,小蹊,我做不到。」鳳軻站起身來,他的目光越過鳳蹊的肩望向蒼茫的遠方,「即使他不會原諒我,我也會用我的一生去補償他,……」他的目光迷離起來,良久,轉過頭來,望著自己的弟弟,微微一笑,「小蹊,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
𨪜𨪜
𨪜𨪜「我不允許!」鳳蹊叫了起來,他有一種預感,彷彿他的哥哥即將被別人奪走。
𨪜𨪜鳳蹊冰雪一般的眼神狠狠地盯著自己的哥哥,隨後卻抱住了他,「哥哥……我的哥哥……我不會允許你和他在一起,也不會允許你離開我!你是我一個人的,你永遠是我一個人的!」
𨪜𨪜
𨪜𨪜「小蹊……」鳳軻猶豫了許久,最終伸出手去,扳開抱住自己的鳳蹊,直視他的眼睛。
𨪜𨪜對於這個弟弟,他心中所擁有的只是柔軟。他們兩人是皇族唯一的後裔,從小就一起長大。鳳軻自小就很疼愛這個弟弟,也很照顧他,這養成了鳳蹊獨斷專行的性格和對這個唯一哥哥的依賴。鳳軻明白自己在這個弟弟心中有著怎樣的份量,可他卻畢竟不是屬於他的。在冰國的幾年時光中,鳳軻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個人,儘管他出於迫不得已傷害了他,儘管他們之間幾乎已無可能,儘管不殺蘇翎對於燕國是莫大的隱患……可鳳軻還是希望能夠與他在一起,用一輩子的時間照料他,補償他。所以,小蹊,對不起……
𨪜𨪜
𨪜𨪜鳳軻望著鳳蹊,他的聲音很低沉,也很溫柔。「小蹊,你永遠是哥哥最疼愛的弟弟。可是你要明白,翎,他,……在我心裡的份量亦是十分重要。」「小蹊,不要讓我為難。」
𨪜𨪜聞雪廳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鳳蹊琉璃色的眸子久久地注視著哥哥的眼睛,明亮得如同暗夜裡閃閃發光的星辰。「……我恨他。哥哥,我恨他。」半晌,鳳蹊冷冷地說。
𨪜𨪜"抱歉,讓你受驚了。"
𨪜𨪜好不容易送走了鳳蹊,鳳軻回到臥房之內,對蘇翎說道。
𨪜𨪜淡黃色的燭光下,蘇翎正在寢台的一側坐著,他將一隻手腕搭在身前的矮几上,有些出神地擺弄著腕上的鐐銬。精鋼製成的鐐銬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微的碎響。
𨪜𨪜見到鳳軻進來,蘇翎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抬頭望了他一眼,並不言語。
𨪜𨪜"還是覺得不舒服麼?我看看。"
𨪜𨪜鳳軻明知蘇翎擺弄鐐銬的原因,卻也不點破,只微微笑了一下,走到蘇翎的身邊,坐了下來。
𨪜𨪜他伸出一隻手,把蘇翎的手托在掌心,細心地拆開裹住鐐銬的白紗,重新替蘇翎上了藥,這才用新的紗布一層一層包裹起來。蘇翎一雙清澈的眼睛靜靜地望著他,也不動,也不說話。
𨪜𨪜
𨪜𨪜他說不清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感覺,他應該恨他的,可是,在看到鳳軻為了保護自己與弟弟起了衝突,甚至受傷之後,蘇翎的內心忽然閃過一種柔軟。
𨪜𨪜他知道自己愛上了他,無可自拔。可他同時也知道他們絕對不能走到一起……不僅僅是因為雙方對立的身份,更是因為,他從來無法原諒背叛自己的人。他要的愛,是完整的愛,不能容忍一絲一毫的雜質。他曾經試圖原諒他,正如他曾試圖原諒昭明那樣,可惜他永遠無法原諒一個背叛自己的人,即使他再愛他……這種抗拒和排斥,是一種出自內心深處的本能,這種本能護衛著他所有的自尊和驕傲,他永遠也無力改變,也不願改變。
𨪜𨪜
𨪜𨪜蘇翎……你真是一個可悲的人。
𨪜𨪜為什麼會喜歡他呢?即使他對你再好,你也不應該啊……
𨪜𨪜蘇翎低垂著眼簾,細白的牙齒深深咬住沒有血色的唇。
𨪜𨪜鳳軻的手臂輕輕纏繞了上來,帶著淡淡清香的溫暖氣息包圍了蘇翎。"翎,不要想得那麼多,有些事情你我都無力改變,不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好嗎?"鳳軻的聲音裡帶著一種低沉的蠱惑。
𨪜𨪜
𨪜𨪜他把蘇翎的頭靠到了自己的肩上,而蘇翎沒有拒絕,安靜地閉起了眼睛。
𨪜𨪜"鳳軻,我不能原諒你……不管是什麼理由,我都不能原諒你……"
𨪜𨪜"……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活得很艱辛,可是我無法幫你……"
𨪜𨪜鳳軻低聲地說著,恍惚之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蘇翎府邸裡的那場對話。如果當時蘇翎答應了自己離開這片是非的土地,那麼如今又會是怎樣的情景?
𨪜𨪜"鳳軻……你還記得那次麼?你說你要帶我離開……"蘇翎的聲音淡淡的,懶懶的,帶著一點疲倦和夢幻,彷彿心有靈犀一般,他也想起了那時的言語。"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蘇翎將那首遠古的詩句低低吟出,他的手安靜地擱在鳳軻的掌心,鳳軻不由自主地握得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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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原來,都是騙人的……"蘇翎輕輕地說道。
𨪜𨪜那一天,在韶京城內的監國府裡,那個權傾天下的蘇翎也如此說道。
𨪜𨪜所不同是,那時的他是那麼意氣飛揚,可如今,那個美麗驕傲的人只剩下一具空殼。
𨪜𨪜破碎的聲音在燭光中散去,碧眸的男子一下子抱緊了他,緊得彷彿要把他揉碎在懷裡。
𨪜𨪜10
𨪜𨪜在鳳軻的悉心照料下,蘇翎的傷一天天地好起來。
𨪜𨪜然而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蘇翎的身體依舊還很虛弱,每日裡用藥培著。
𨪜𨪜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鳳蹊再次舉兵攻打冰國。這一次依舊以耶律青雲做主帥,依舊是五十萬大軍,雖然這件事鳳軻沒有說過,可蘇翎還是隱隱地感覺到了什麼,心神愈加不寧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十二月的天氣,寒冷到了極點。
𨪜𨪜鳳軻陪著蘇翎到燕京郊外欣賞風景,總是在親王府裡悶著對蘇翎的身體不好,況且鳳軻也想找一些事情轉移蘇翎的注意力。蘇翎的身上穿著柔軟厚實的雪狐裘子,外面裹著銀貂斗篷,全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幽黑的眸子映著冰雪山色,清澈得很。
𨪜𨪜
𨪜𨪜「就是這個湖面,燕京附近最大的寒雪湖。」
𨪜𨪜鳳軻用手攬住蘇翎的腰,扶著他在結了冰雪的湖面上慢慢地走。蘇翎腳上的鐐銬在冰面上碰撞出悅耳的聲響,鳳軻小心地扶著他,以防他摔倒。廣褒的湖面周圍,是身著黑衣腰佩刀劍森然而立的親兵,燕國的士兵總給人以一種肅殺的氣息,這種氣息在冰天雪地裡尤為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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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湖面上的冰雪在水光的襯映下折射出美麗的冰藍色,可蘇翎的眼睛卻沒有望向湖面,他的視線穿過周圍的冰雪和湖邊的親兵落在很遙遠的地方,有一些凝然,也有一些冷漠。
𨪜𨪜「燕國又對冰國開戰了,是嗎。」蘇翎的語氣淡淡的。
𨪜𨪜鳳軻怔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蘇翎會問這件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𨪜𨪜自從被俘以來,蘇翎從來不曾過問有關戰爭的事,鳳軻知道那是因為他的高傲和自尊,他知道自己不會回答。可如今,蘇翎卻問了出來,這表明這件事在他的心裡非常重要。
𨪜𨪜然而,儘管他只是略一躊躇,蘇翎還是從這短暫的沉默中察覺到了什麼。
𨪜𨪜他不聲不響地繼續往前走,可腳下的鐐銬一絆,讓他一個踉蹌,險些跌了一交。
𨪜𨪜「翎!」鳳軻急忙抱緊了他。蘇翎在鳳軻的懷裡細細地喘著氣,臉色有些蒼白,待到站穩之後,立即掙脫了鳳軻的懷抱。「上次的停戰僅僅只是休整麼?」蘇翎低聲問了一句,咬唇。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身體有些發冷,直覺到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上一次,燕王鳳蹊放棄了優勢下令收兵,那麼此次出兵,一定是做了更全面的準備,有更大的制勝把握。
𨪜𨪜「你是怎麼知道的?開戰的事。」鳳軻沒有回答蘇翎的問題,反問。
𨪜𨪜儘管蘇翎的感覺很敏銳,可出兵的事對蘇翎瞞得密不透風,照理說他絕對不可能知道。
𨪜𨪜蘇翎黯淡地笑了一下。戰時的氣氛與平日裡總會有所不同,不管再怎麼隱瞞,空氣中瀰漫的氣氛騙不了人。以前在親王府裡,他只是稍微有些懷疑,可今日路過燕京城時,街道上的情景已經向他證明了一切。那絕對是戰時才有的獨特氣息。
𨪜𨪜
𨪜𨪜冬天不是出兵的好時節,可對於地處苦寒的燕國例外。
𨪜𨪜燕軍習慣於在冰天雪地裡作戰,反觀冰國,在這方面就差了很多。
𨪜𨪜「如果,冰國有個萬一的話,我絕對會自殺以殉國。」
𨪜𨪜「我是不會讓你死的。」鳳軻的語氣淡而堅定。
𨪜𨪜他不顧蘇翎的反抗,再一次緊緊擁住了他。
𨪜𨪜「你要聽有關這個湖的故事麼?」
𨪜𨪜寒雪湖畔的聽雪亭裡,鳳軻把蘇翎抱在懷裡,溫暖著蘇翎凍僵的手腳,說道。
𨪜𨪜亭子周圍依舊是戎裝的士兵,腰間的刀劍在冰天雪地裡發出幽微的光。
𨪜𨪜鳳軻抱著蘇翎,不顧蘇翎的掙扎,將一口溫熱的酒哺進蘇翎的唇。原本冰冷蒼白的唇在沾了軟綿的江南春後有了些微的濕意,淡淡的紅色泛上來,很是好看。鳳軻的手指撫過蘇翎的唇,將沾在他唇邊的酒拭去了,這才輕輕一笑,接著說道--
𨪜𨪜
𨪜𨪜「這個湖原本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江南。它原本是燕國最美麗的湖泊,夏天的時候,湖畔會泛出一片青翠之色,美得就像江南煙雨淒迷的春天。」
𨪜𨪜「不過,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鳳軻的語氣有些感歎,「這些年來,燕國的氣候越來越冷,很多地方已經冷得無法生存下去……而這個名喚江南的湖泊也不再溫暖,於是,人們把它的名字改成了寒雪湖。」
𨪜𨪜
𨪜𨪜「翎,如果可以的話,燕國也不希望發動戰爭,可是我們實在沒辦法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鳳軻低低地說著,感覺懷中的蘇翎顫了一下,沉默了許久,卻冷笑。
𨪜𨪜「這不能成為你們攻擊別國的借口。」
𨪜𨪜「燕國的子民只是想活下去。」
𨪜𨪜「為了自己的生存,你們就可以發動戰爭,漠視冰國那麼多百姓的生命嗎!」蘇翎忽然激動起來,一雙清澄的眸子冷冷地盯著鳳軻,「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多麼可笑,難道在你們像強盜一樣燒殺擄掠之後還要要求受害者的同情和原諒嗎?!」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聲音不大,可由於四周的安靜,他的聲音幽幽地迴盪在空氣中。
𨪜𨪜四周的士兵依舊是沒有表情,雕像一般站立在亭子兩旁和湖畔,惟有不遠處的一隻寒鴉受了驚動,呱地一聲驚起,撲扇著翅膀往遠處的青山飛去了。
𨪜𨪜鳳軻的手撫著他的背,有些淒涼地笑了一下。
𨪜𨪜為什麼說起這些呢?這些不是借口,亦不敢奢求能夠得到蘇翎的原諒。
𨪜𨪜可是,自己身為皇子,身上卻背負著黎民社稷的責任,他可以無視天下蒼生,卻不能遺棄自己與生俱來的職責,即使傷害到天下蒼生也不能遺棄燕國的百姓。
𨪜𨪜這樣沉重的職責,他只是想讓他知道。
𨪜𨪜在那一瞬間,鳳軻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衝動,將這些埋藏在心頭的事情說了出來。儘管無法得到諒解,可是,背負著這些沉重的東西行走了那麼久,即使強悍如鳳軻,也會覺得疲憊。
𨪜𨪜
𨪜𨪜「我從來不曾奢求過你的諒解。」
𨪜𨪜鳳軻自嘲地笑了一下,轉眼之間,他已經後悔對蘇翎說了這些。
𨪜𨪜這些沉重的東西讓他一個人背負就好,又何必告訴蘇翎,讓他原本就傷痕纍纍的心上又添一道負擔?--蘇翎是在乎自己的,鳳軻知道。鳳軻化名懷仞待在韶京那麼久,蘇翎卻從不曾懷疑過他,鳳軻心裡比誰都清楚,那是因為什麼。
原本是出來遊玩的,可兩人話說到這裡都感覺到了氣氛的壓抑。
𨪜𨪜蘇翎轉過眼去,望著遠處湖面上盤旋的野鴨,不多時,卻低低說道:「回去吧。」
𨪜𨪜即使是再美的風景,在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人面前也顯示不出它的美麗來。
𨪜𨪜鳳軻暗自苦笑了一下,不在說什麼,低頭替蘇翎裹緊了斗篷。
𨪜𨪜兩人乘著馬車,在親兵的護衛下回到王府。
𨪜𨪜然而,方在王府門前下了車,卻見一名侍從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對著鳳軻耳語了幾句。
𨪜𨪜蘇翎與他們隔開了幾步路的距離,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他留神看鳳軻的臉色,鳳軻的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是麼……我知道了。」侍從說完,鳳軻微微點了點頭,吩咐下人,「你們先把蘇將軍帶回房去。」他吩咐完畢,便有些匆忙地離開了。
𨪜𨪜
𨪜𨪜蘇翎隨著侍衛們向房中走去。一路上,他曾想過利用這個機會逃離,可手腳上戴著沉重的鐐銬,武功也遠未恢復,他不敢輕舉妄動。他懷著低沉的心事回到房中,侍衛們佩著刀劍,在離臥房不遠的地方站定,有侍女奉上精製的白茶,蘇翎接過喝了一口,侍女便躬身退下了。
𨪜𨪜
𨪜𨪜偌大的房間內就只剩下蘇翎一人。他環顧著這間裝飾精緻的房間,想起自己的身份和如今受到的禮遇,有些諷刺地笑了。然而,原本譏刺的笑容不知為何卻帶了幾分悲哀和淒涼。
𨪜𨪜房間的暗影裡傳來「噠」地一聲輕響。
𨪜𨪜蘇翎敏感地回過頭,「誰?!」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長年淫浸在權勢中所形成的警覺和謹慎,他美麗的眸子在那一瞬間準確地轉向那個角落,目光中閃爍著熠熠光華。暗影中走出一個人來。那是一個穿著輕便勁裝的年輕男子,男子的面容是蘇翎所熟悉的,可此時男子臉上的複雜神情蘇翎卻是從未見過。那神情中有驚喜,有凝重,有悲哀,也有謹慎。
𨪜𨪜
𨪜𨪜「蕭然……」蘇翎微微怔了怔,這才輕聲叫出年輕男子的名字。蕭然在蘇翎的腳邊跪下了,抬起頭來,望著眼前這個傳奇一樣的人。「蘇將軍……監國大人……我來救您。」「怎麼會是你?外面的形勢怎麼樣了?」蘇翎陡然見到來營救自己的人,反應卻不是喜悅,他有些焦急地詢問蕭然,因為問得太過迫切,蘇翎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半跪下來,與蕭然平視。蕭然見他如此,臉上的神色又複雜幾分。他率領人手策劃暗中營救蘇翎已經頗長時間了,得知蘇翎與鳳軻的事時,對蕭然的打擊不可謂不沉重。只是,經歷了邊境上那場戰爭的蕭然已經明白,冰國需要蘇翎,自己也不希望蘇翎離去……所以,儘管他與燕國親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蕭然和冰國也不能放棄。
𨪜𨪜
𨪜𨪜「原本已經休戰了,回到韶京以後,陛下革了我的職。」蕭然的語速很快。
𨪜𨪜蘇翎的手一下子抓緊他的肩,蕭然吃痛,可是卻沒有叫出來。「陛下糊塗了,竟然做出此等事來。」蘇翎說得咬牙切齒。儘管當時已經休戰,可大局未穩,滄雅竟在失去一名將領的情況下將另一名能力不俗的將領撤職,的確是非常不智的。蕭然也是行伍出身,自然明白蘇翎的意思。可蘇翎的那一句「陛下糊塗了」讓蕭然惟有苦笑而已,他也曾在金鑾殿上面聖,知道當今聖上就是那日韶京郊外與蘇翎一路的孩子,蕭然明白蘇翎與滄雅的關係恐怕是很密切的,可無論如何,以一名臣下的身份如此議論自己的君王,終歸不妥。
𨪜𨪜
𨪜𨪜「陛下命我救您回去。」蕭然說道,也算是解釋滄雅撤他職務的原因。
𨪜𨪜蘇翎聞言楞了一下,接著又是冷笑--「你不用為他辯白,錯了就是錯了。如今,可是又開戰了?」「……是。聽說陛下封原兵部侍郎慕容序為大將軍,於永寧河迎戰耶律青雲。」蕭然無意隱瞞,接著卻急噪起來,「蘇將軍,時候不早了,請您跟我離開這裡!」
𨪜𨪜
𨪜𨪜「不,我現在還不能走。」蘇翎微微搖頭,手腕輕抬,讓蕭然看見了隱藏在寬大袍袖下面的精鋼鐐銬,「手鐐,還有腳鐐……蕭然,我出不去。」精鋼製成的鐐銬在房間內泛著幽微的光澤。蕭然心下一沉。雖然他知道蘇翎的身上多半戴著什麼東西,可精鋼鐐銬無疑是最糟糕的一種。那種從選材到製作都十分上乘的鐐銬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斬開。「我這裡有鋸片。」蕭然心念電轉,從懷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鋸片,那鋸片同樣是用精鋼製成,薄薄的一葉,黑沉沉的,在蕭然的掌心中泛著幽幽寒光。「不過,看來我是沒辦法替您鋸開了。」蕭然的聲音很低,微微皺眉,「蘇將軍,明日午時我來接您……可以嗎?」「好。」蘇翎一口答應。鳳軻每日清晨都會出去處理事務,常常到傍晚時分才回來,午時離開,既讓蘇翎在上午有時間鋸開鐐銬,又讓他在逃跑後不被立即發現,的確是很好的選擇。
𨪜𨪜
𨪜𨪜「那麼,一言為定。」蕭然輕輕鬆了口氣,卻忽聽蘇翎說道,「不要叫我什麼將軍,蕭然,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蕭然一愣,年輕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以前我不懂事,曾經得罪了你……可如今,我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蘇翎……蘇翎……你這個名字,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隨便叫出口的。」他說著看了一眼門外的方向,輕輕笑了一笑,「好像是他回來了……我先走了。」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望著那個年輕的身影自視野中消失,垂下了眼睛。
𨪜𨪜
𨪜𨪜夜裡蘇翎睡得很不安穩。
𨪜𨪜從寒雪湖歸來之後,他的心裡彷彿裝了什麼心事,鳳軻後悔自己把那些話告訴了他,見他如此,只是覺得心疼。蘇翎的體質不好,夜間原本就很難入睡,自從他來到王府之後,鳳軻的房間裡就一直燃著安神的香。可香用得久了也便逐漸失去了功效,蘇翎在床褥間輾轉反側了好一會,依舊無法閡眼。鳳軻見他如此,便起身去香房裡取了幾片夏天採摘的橙花花瓣,加上幾滴泉水,和著龍誕香與迷迭香精心地調了,回到臥房裡來。
𨪜𨪜
𨪜𨪜他用修長的手指沾了香,輕輕地按在蘇翎的額角上,細細地按摩。
𨪜𨪜鳳軻的手勁很溫柔,不急不徐的,讓人覺得很是舒服。幽微的香氣在蘇翎周圍裊娜地漂動,輕柔地將他包圍,蘇翎只覺得整個世界的節奏都緩了下來,柔和得如同一曲童謠。
𨪜𨪜「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乖。」鳳軻迷惑人心的聲音在耳邊呢喃。
𨪜𨪜蘇翎只覺得眼皮漸漸沉重,淡淡的倦意包裹了上來,彷彿要把他拉入沉睡的夢鄉。
𨪜𨪜然而,那也僅僅只是「彷彿」。有什麼東西固執地盤繞在心底不肯散去,蘇翎放不下,也無法安靜地睡著。他微微側頭,避開了鳳軻安撫的手,鳳軻察覺到了什麼,也不說話,只低低地歎息一聲,從後面抱緊他。
𨪜𨪜
𨪜𨪜幽幽的暗香繚繞在靜謐的空氣中,柔軟而纏綿。
𨪜𨪜這香氣是用世間最好的香料萃取而成,加上精細至極的製作工藝,可說是將本身的功效發揮到了極至。在這一片芬芳的包圍中,蘇翎只覺得意識漸漸恍惚,有什麼東西在頭腦裡水一般地流動,眼前一忽兒是寒雪湖晶瑩剔透的藍色冰雪,一忽兒是冰燕邊境的紛飛硝煙。
𨪜𨪜
𨪜𨪜十四歲隨先帝親征,十七歲官拜大將軍,十九歲發動宮變奪取政權,四年之後的再度出征,到如今的兵敗被俘……一幕幕往事,縹緲而恍惚地從腦海中流過。他想起對先帝的誓言,冰國群臣看他的目光,兩國的百姓以及鳳軻的那番話,他忽然覺得很是寒冷,進而有些不知所措。
𨪜𨪜
𨪜𨪜想要原諒什麼,可是無法原諒,想要放開什麼,可每一樣都是無法放手……
𨪜𨪜蘇翎慢慢地蜷縮起身體,無意識地抱緊了自己。
𨪜𨪜鳳軻把蘇翎攬在懷裡,亦是難以入眠。
𨪜𨪜他隨時注意著蘇翎的一舉一動,懷中之人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他的心隱隱地疼。
𨪜𨪜蘇翎的髮絲沉沉地披在身後,如同墨色的綢緞,散發著幽幽的暗香。幾縷髮絲拂在鳳軻臉上,將那淡淡的香氣也一起送了過去。那不是橙花輕盈的香,也不是迷迭香和龍誕香,那是一種帶著一絲清冽和冷凝的幽香,凍綠的氣息。
𨪜𨪜
𨪜𨪜離凍綠的再次毒發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𨪜𨪜鳳軻在心裡計算著日子,不覺把蘇翎摟得更緊了一些。
𨪜𨪜兩人各懷著心事,雖都是安靜地躺著,可誰也沒有閡眼。
𨪜𨪜就這樣過了大半夜,接近凌晨的時候,房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扣門聲。
𨪜𨪜「鳳軻大親王,陛下傳了口喻過來,說是有一些事情需要您立即處理。」侍從的聲音很恭敬。
𨪜𨪜鳳軻放開蘇翎的身子,雖然知道沒用,可還是又往香隴裡加了一把香,這才推門走了出去。
𨪜𨪜天色有些晦暗。鳳軻披著一件描著銀色瑞獸圖案的衣,隨侍從離開了臥房,待得到了蘇翎聽不見的地方,這才問道,「什麼事?」
𨪜𨪜「陛下只說這幾天京城的狀況有些異常,吩咐您去查看一下。」
𨪜𨪜「這樣麼……」鳳軻沉吟了一下。這個時候把他叫起來,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吧。他一邊想著,一邊微微點頭,「知道了,我這就過去。吩咐廚子準備一碗小米粥,加一點銀耳和百合,待會蘇將軍醒來之後給他送去。」蘇翎對食物很是挑剔,雖然他從來不說什麼,可鳳軻一直知道。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的離去讓蘇翎稍稍覺得放鬆了些。這些天來,和鳳軻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對他而言都是煎熬。曾經無比眷戀的懷抱如今成了令人畏縮的深淵,那些原本已經萬分熟悉的溫柔也是,忽然間變得萬分猙獰。
𨪜𨪜
𨪜𨪜蘇翎苦澀地笑了一下,一手扶住額頭,一手撐起身子。
𨪜𨪜手上的鐐銬隨著他的動作被拉扯到了極限,牽動了手腕處的傷口,一陣刺心的疼。
𨪜𨪜蘇翎忍住痛,勉強支起身子,膝行至寢台一邊的矮几旁,點燃蠟燭,並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𨪜𨪜已經冷卻的茶水握在手心是冰涼的感覺,可還沒等他用杯中的茶水濕潤自己乾澀的嘴唇,臥房的檀木雕花門忽然被人無聲無息地推開了,一名身著精緻皇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1
𨪜𨪜11
𨪜𨪜鳳蹊的到來很是隱秘,蘇翎心知他刻意隱藏了行蹤。
𨪜𨪜否則,以蘇翎的武功,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也不至於對他的到來全無察覺。
𨪜𨪜「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是怎麼迷惑了哥哥,現在看來,還真是我見猶憐。」
𨪜𨪜鳳蹊的口氣很輕佻,他一面說著一面來到了蘇翎面前,伸手抓住蘇翎的手。蘇翎本能地掙扎了一下,可立即被他制住了,鳳蹊用另一隻手勾起蘇翎的下巴,目光中儘是玩味和不屑。
𨪜𨪜「聽說你用你的容貌迷惑了冰國兩代君王……不錯,你的確很漂亮。」
𨪜𨪜蘇翎想叫他放手,可是卻無法發出聲音。
𨪜𨪜幽微搖曳的燭光下,蘇翎的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原本有些寬鬆的白綢裡衣在拉扯中略略鬆開了,露出蘇翎一排精緻的鎖骨和少許的肩。鳳蹊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
𨪜𨪜「綢緞一樣的肌膚,流水一樣的長髮……」
𨪜𨪜他的手鬆開蘇翎的下巴,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脖頸旁邊的長髮輕輕撩過,蘇翎的身子明顯一震,反射性地閃開了。
𨪜𨪜「怎麼,哥哥可以,我就不可以麼?」
𨪜𨪜鳳蹊為自己的失態驚了一下,蘇翎的髮絲柔滑冰涼如上等的綢緞,那種細膩的觸感還停留在他的手心。他望著蘇翎,轉瞬之間已經恢復了常態,微微冷笑,「不喜歡別人碰你麼?不過,一個戰敗者可沒有說不的權利。」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清澈澄明的眸子望了鳳蹊一眼,微一挑眉,亦是冷笑,「你們只是用卑鄙的手段偷竊了勝利。你的哥哥只敢在戰場上對我下毒,而你同樣只敢使伎倆支走你的哥哥,再來折辱於我。」
𨪜𨪜
𨪜𨪜從鳳蹊走進來的那一瞬間起,蘇翎就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𨪜𨪜鳳蹊恨蘇翎,特地支走維護蘇翎的鳳軻,再入內進行報復。
𨪜𨪜蘇翎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索性刺激鳳蹊。
𨪜𨪜這些天來他的心裡也積著一股惡氣,他不願對鳳軻發作,因為鳳軻的忍讓會讓他更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之間是多麼悲哀,可對鳳蹊就不同了,鳳蹊年輕高傲,任性妄為,更重要的是,他是燕國的王,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著蘇翎的人,鳳蹊對蘇翎懷有深刻的敵意。
𨪜𨪜
𨪜𨪜不出蘇翎所料,僅僅是短短的一句話,鳳蹊就被成功地激怒了。
𨪜𨪜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一旁的矮几上,木屑紛飛。蘇翎漠然地望著,神色間很是清淡,待那一掌塵埃落定,這才淡淡地道,「怎麼,被我說中了?你們根本就不敢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對付我。你沒有膽量,你那個膽小鬼哥哥也沒有。」
𨪜𨪜
𨪜𨪜鳳蹊的臉色很是難看,他生平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侮辱他的哥哥。
𨪜𨪜此時的鳳蹊如同一頭被人激怒的年輕雪豹,他一把抓住蘇翎的衣襟,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蘇翎幾乎窒息。蘇翎的手徒勞地抵住鳳蹊的前胸,防止他的過分接近。鳳蹊無視他蒼白的臉色和無力的抗拒,他的鼻尖幾乎碰到了蘇翎的鼻尖,一字一字咬牙說道--
𨪜𨪜
𨪜𨪜「兩國交鋒,自然無所不用其極!更何況,你根本不配與我哥哥正面交手!」
𨪜𨪜他說著握緊了蘇翎的衣襟,蘇翎只覺得在一陣幾乎讓人死去的窒息過後身體猛然一陣疼痛,待他回過神來之時,人已經跌伏在寢台上。
𨪜𨪜鳳蹊半跪在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𨪜𨪜蘇翎只覺得五臟六腑裡一陣翻江倒海的痛,彷彿還沒有癒合的傷口又盡數裂開。
𨪜𨪜他蒼白的十指深深扣住身下的錦緞,「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𨪜𨪜鳳蹊望著蘇翎,神色在一瞬之間變幻了無數次。
𨪜𨪜他自己也是習武出身,自然知道那樣嚴重的傷勢會帶來怎樣的痛楚。
𨪜𨪜鳳蹊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哥哥為什麼會飛蛾投火般地喜歡上這個敵國的權臣,可是,在見到蘇翎隱忍著巨大的痛苦固守著自己的高傲時,鳳蹊忽然覺得有些明白了。
𨪜𨪜那麼驕傲美麗的一個人。
𨪜𨪜雖然鳳蹊不願承認。
𨪜𨪜他伸手抓住蘇翎的長髮,將他的頭提起來。
𨪜𨪜鳳蹊的動作依然是粗暴的,可卻在不覺中放輕了手上的力道。
𨪜𨪜那雙狹長的鳳目對上蘇翎漠然的眼睛,望進彼此眼中的都是高傲。
𨪜𨪜鳳蹊不知為何心神一漾,不由得伸出手去,輕輕拭去了蘇翎唇邊的血跡。
𨪜𨪜蘇翎向來都是很排斥陌生人的碰觸的,對鳳蹊也不例外。他的身體還很虛弱,掙脫不了鳳蹊的掌控,可一雙姣好的眉已經深深地皺了起來,望向鳳蹊的目光中滿是厭惡。
𨪜𨪜鳳蹊被他看得心頭火起,兩隻手指捏住了他,「你看什麼?」
𨪜𨪜蘇翎的眉皺得更緊了,鳳蹊的手勁弄得他很痛,陌生的氣息也逼得太近,讓他很不舒服。
𨪜𨪜他的手吃力地抬起來,想要推開他,卻被鳳蹊一把抓住。「我說過了,戰敗者沒有拒絕的權利。」鳳蹊的聲音淡淡的,可是冷得厲害。他望著蘇翎越皺越緊的眉,索性又逼近幾分。
𨪜𨪜兩人原本就是在寢台上,這樣一來,鳳蹊幾乎把蘇翎壓到了身下。
𨪜𨪜蘇翎的身體整個地落入鳳蹊懷中,鳳蹊一手環住他的背,一手鉗制著蘇翎的手。蘇翎艱難地動了一下,鳳蹊乾脆用身體壓住了他,他的雙腿跪在蘇翎的腰側,不覺已是極曖昧的姿勢。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察覺到了什麼,低低喝了一聲,「放手!」他的身體因為緊張和抗拒而繃緊,就連鳳蹊也感覺到了。
𨪜𨪜鳳蹊低聲笑了起來。「你在想什麼?怎麼怕成這樣?」
𨪜𨪜他低下頭,用嘴唇從蘇翎的眼睛上輕輕掃過,「這種事情,你應該很習慣的……不是嗎。」
𨪜𨪜感覺到懷中的身體愈加僵硬了,鳳蹊的心情大好起來。他原本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他來這裡是為了殺死這個人,永遠地除去他……可現在,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𨪜𨪜鳳蹊聞著蘇翎身上好聞的橙花清香,低笑著說道--
𨪜𨪜「他們都說冰國的蘇大將軍是傾城絕世的美人,用承襲自秦淮歌姬的身體迷惑了兩代君王……那麼,在你臨死之前,我想驗證一下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𨪜𨪜他的手忽然抓住蘇翎白綢的裡衣,「刷」地一聲撕裂!
𨪜𨪜蘇翎無法反抗,他甚至無法叫喊。
𨪜𨪜在很久以前鳳軻曾經懶洋洋地說過一句,一個人太高傲了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𨪜𨪜可蘇翎就是這樣一個過於高傲的人,即使受到這樣的凌辱也不肯開口呼救--臥房外面是親王府的衛兵,如果蘇翎高聲呼救的話,他們一定會衝進來,可是,蘇翎永遠也不會對著自己的敵人求救,即使保持沉默的結果是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𨪜𨪜
𨪜𨪜鳳蹊俯下頭去,攥住蘇翎的唇,深深吻了下去。他感覺到懷中之人的身體一僵,接著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劇烈地掙扎起來。一股強烈的征服欲在鳳蹊心底升起來,他輾轉著加深這個吻,扣住蘇翎的力道越來越大,幾乎要將他揉碎在懷中。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眼睛不知何時閉上了,他用盡全身力氣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然而,當鳳蹊褪去他全身所有的衣物,強行打開他的雙腿時,他的身體還是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𨪜𨪜他永遠無法忘記這種感覺。
𨪜𨪜當鳳蹊進入的那一刻,蘇翎的十指深深陷入身下的被褥,臉色蒼白如雪。
𨪜𨪜痛。無法忍受的痛。比起鳳軻的溫柔成熟來,鳳蹊顯然是青澀的,那是一種少年的衝動和殘忍。更何況,鳳蹊根本沒有存什麼憐香惜玉之心,他的每一次動作都痛得蘇翎幾乎想要死去。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在鳳蹊的身下壓抑住破碎的呻吟,可痛極之時,還是忍不住發出聲音。那聲音幽微得如同嗚咽,低到了極點,幾乎不曾引起鳳蹊的注意。
𨪜𨪜「蘇翎……蘇翎……」鳳蹊喚著他的名字。
𨪜𨪜身下的身體連同那幽微的香氣讓鳳蹊迷醉,儘管後宮之中妃嬪無數,可年輕的君王從來都不曾嘗過如此美妙的感覺。他的動作由最初的征服變成了沉迷的探索,可依舊是霸道而粗暴的,完全不曾顧及身下人的感受。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肌膚細膩如玉,即使身上還帶著戰場上留下的傷痕,也只是增加了鳳蹊征服強者的快感。鳳蹊細細吻著蘇翎的身體,脖頸,胸膛,傷痕,甚至是最幽秘的地方。
𨪜𨪜他忘了自己是來刺殺他的,也忘了他的哥哥也許隨時都會回來,他沉迷在身下之人所帶來的快感之中,一次次地佔有他,久久不能自拔。
𨪜𨪜不要……
𨪜𨪜痛……好痛……
𨪜𨪜蘇翎的手無力地推拒著他,卻起不了絲毫作用。
𨪜𨪜其實,他知道一切的抗拒都是徒勞--然而,每當痛極的時候,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掙扎。體內深處撕裂般的疼痛讓他無處可逃,他惟有張開雙腿被迫承受,他本能地想蜷縮起身體,可彷彿連身體都被撕裂,再也無力動彈。
𨪜𨪜
𨪜𨪜當一切結束之後,鳳蹊望著身下虛弱至極的身體,半晌,輕輕地吻了一下。
𨪜𨪜蘇翎的下唇已經被自己的牙齒咬得稀爛,有殷紅的血珠一點一點地滲出來。鳳蹊俯頭舔去他唇上的血珠,伸手抱住他。「你很美,真的。」他歎息著低語。
𨪜𨪜12
𨪜𨪜蘇翎緩慢而艱難地蜷縮起自己的身體,渾身的酸痛讓他神志有些恍惚,可比這更難受的是糾纏在身體內外的氣息,這種帶著強烈侵犯性的陌生氣息讓他幾欲嘔吐。
𨪜𨪜他已經說不出話來,面對鳳蹊的擁抱和耳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的臉,那張酷似鳳軻的臉讓他感覺到深入骨髓的酸楚和絕望。
𨪜𨪜鳳蹊的吻斷斷續續地落在蘇翎身上,他發現自己迷戀著眼前的身體,這讓他覺得有些惶惑。
𨪜𨪜「蘇翎……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鳳蹊的聲音很低,然而,話音方落,他撫摩著蘇翎脖頸的手指已經緩緩收緊。無論蘇翎是如何美麗,如何令人迷惑,他都不能留下他。他不容許他的哥哥愛上一個危險的敵人,因為這不能給鳳軻帶來幸福。鳳蹊允許他的哥哥離開他,在一切平定以後自由地浪跡天涯,在哥哥的幸福和自己的獨佔欲面前他可以選擇放手,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容許一個像蘇翎這樣危險的人闖入他哥哥的生命……闖入他自己的生命。
𨪜𨪜
𨪜𨪜修長的手指緩緩收緊,逐漸稀薄的空氣讓蘇翎的呼吸變得艱難。他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生命在鳳蹊手下緩緩流走,再也,無力挽回。
𨪜𨪜不想就這樣死去……
𨪜𨪜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𨪜𨪜可是,這樣的結局對於鳳軻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吧……
𨪜𨪜蘇翎在意識裡朦朧地想著,不知不覺,就放棄了最後的一絲求生意志……
𨪜𨪜「你在幹什麼?!」
𨪜𨪜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裡面帶著震驚、憤怒和不可置信。
𨪜𨪜鳳軻望著臥房內的情景,強自壓抑住內心的顫抖,搶上前來將鳳蹊推了開去。
𨪜𨪜鳳蹊促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寢台的另一側,巨大的力道使矮几上的東西滾落一地,燃燒的燭台倒下來,火焰熄滅了,裡面滾燙的燭油落了鳳蹊一身一臉。
𨪜𨪜鳳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弟弟,他只是將受傷的蘇翎抱在懷裡,心中陣陣疼痛。
𨪜𨪜蘇翎的身上臉上全是虛汗,由於痛楚和窒息,他的目光已經有些渙散。鳳軻擁抱住他,低頭望見他脖頸上一抹青紫的勒痕,更有甚者,蘇翎的身上佈滿了斑斑點點的淤痕和深淺不一的齒痕,他的嘴唇已經全都被咬爛了,下身私密的地方有白色的液體流出,和著鮮艷的血跡,說不出的觸目驚心。這種一看就知道是由什麼造成的傷痕讓鳳軻的心一陣緊抽,接著是痛苦和憤怒。
𨪜𨪜
𨪜𨪜他猛地別開眼去,不忍再看蘇翎的慘狀,也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他內心的情緒。
𨪜𨪜鳳軻暗自握緊雙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半晌,轉過頭去望著蜷縮在寢台另一個角落的弟弟--「馬上離開這裡,馬上!」內心的憤恨如同噴薄欲出的火山,他無法原諒一個如此傷害蘇翎的人,可那人是他最疼愛的弟弟。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情緒,也許下一瞬就會親手了結弟弟的生命,鳳蹊必須立即離開這裡,不然,鳳軻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哥哥……」鳳蹊囁嚅著。
𨪜𨪜曾經那麼高傲不可一世的燕王此時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有些膽怯地望著自己的哥哥,不知所措。他不後悔自己如此對待蘇翎,可是卻無法面對鳳軻如此的憤怒。他知道,哥哥這次是真的發怒了,從來沒對自己發過火的哥哥此時看起來卻陰沉無比,這讓鳳蹊感到畏縮。
𨪜𨪜
𨪜𨪜鳳軻陰冷的眼神盯著他,就像盯著一個陌生人,鳳蹊在這樣的目光中垂下了眼睛,甚至顧不得身上的燙傷,順從地退了出去。--那人是他唯一的哥哥,因為太過在乎,所以,不管自己再怎麼高傲任性,也是害怕面對那人認真的憤怒的。
𨪜𨪜
𨪜𨪜雕花的房門在眼前打開又合攏。
𨪜𨪜鳳軻望著鳳蹊走出去,擁抱著蘇翎的雙臂卻更溫柔了。
𨪜𨪜他低頭望著懷中了無生氣的美人,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蘇翎身上的橙花香氣幽幽地繚繞上來,穿透了空氣裡瀰漫的糜爛色彩,一絲一絲地散發出來。鳳軻痛苦地將他擁緊。雖然橙花具有很好的安神作用,可那也是一種催情的香。鳳軻常年調香,對那種撩人的氣息已經極為熟悉,感覺不到什麼,蘇翎本身的情慾並不旺盛,加之受傷,也不會對香氣有太大反應……只有鳳蹊,年輕血旺,又是任性衝動的性格,這種輕盈花香的作用對他不可估量。可是,鳳軻沒有想到會有旁人闖進來。想到這裡,鳳軻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深切的後悔,他不該把蘇翎單獨留在這裡,更不該點那種催情的香……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𨪜𨪜
𨪜𨪜他不敢去想像蘇翎心中的痛楚。
𨪜𨪜懷中的美人輕輕動了一下,很費力地。鳳軻勉強鎮定住自己,低聲喚了一句,「翎?」蘇翎的眼睛抬了起來,望著他,凝著血珠的嘴唇吐出一個破碎的字--「……髒……」
𨪜𨪜什麼都無須多說。鳳軻明白了。
𨪜𨪜一直以來,乾淨到幾乎有潔癖的他。
𨪜𨪜鳳軻什麼也沒說,默不作聲地抱起蘇翎,把他抱到沐浴用的水池旁邊。池子的周圍裝飾著碧綠的翡翠和鮮紅的瑪瑙,池子裡是四季不竭的溫泉,泉水清澈溫和。他小心翼翼地把蘇翎放了進去,生怕弄痛了半分,動作小心如同呵護最精緻的瓷器。
𨪜𨪜
𨪜𨪜蘇翎安靜地任憑鳳軻擺弄,一直緊繃著的身體到了此時才有微微的放鬆。鳳軻小心地清洗蘇翎身上的傷口,熟練地選擇著最輕柔的手法。這麼多年了,他熟悉懷中的身體更甚於自己,蘇翎身上的每一處肌膚都是他們之間最親暱的秘語。可是如今,卻有另外一個人粗暴地破壞了這一切。
𨪜𨪜
𨪜𨪜鳳軻這樣想著的時候,已經替蘇翎清洗乾淨了身體。
𨪜𨪜橙花的香氣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蘇翎身上天然的氣息。
𨪜𨪜鳳軻把蘇翎輕輕抱起,正要離開溫泉,卻被蘇翎抓住了手臂。「不要……」蘇翎的聲音有些低啞,身體蜷縮在溫熱的泉水裡,不肯離開。「……已經乾淨了,翎,……」鳳軻按捺住內心的酸楚,輕聲哄他。蘇翎只是搖頭。那種深重的屈辱感和排斥感依舊烙印在他的身體裡,讓他無法擺脫。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自己毀滅,即使是那樣也不能容忍一絲一毫的污穢。
𨪜𨪜
𨪜𨪜鳳軻一直是明白他的,可此時的他卻顯得有些無措。蘇翎開始用手指劃抓自己的皮膚,尖利的指甲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鳳軻看地心驚,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𨪜𨪜「別這樣……翎……別這樣……」
𨪜𨪜他喃喃地說著,卻止不住蘇翎幾乎拼了命的掙扎。他明白這次的傷害有多深,然而不止是蘇翎,就連鳳軻自己也痛楚無比--作為一個男人,他怎麼能夠容忍自己最心愛的人被別人侵犯?
𨪜𨪜
𨪜𨪜彷彿是蘇翎的掙扎激起了鳳軻苦苦壓抑的情緒,他的目光漸漸變了,低頭深深吻住蘇翎的唇。
𨪜𨪜帶著些許強迫和霸道的吻,彷彿是為了洗清什麼,又彷彿是宣告自己的佔有。四唇相吸的一剎那,蘇翎本能地抗拒著,可很快就放棄了掙扎,順從地承受來自愛人的撫慰。一個人在嚴酷的現實裡行走了那麼久,獨自承受著一切……可是此時此刻,長久以來積壓的脆弱突然爆發,他再也無力偽裝自己,只想找個懷抱好好地休息。……何況,明天就要離開了,不是麼?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手臂緩緩地纏上了鳳軻的肩背。
𨪜𨪜鳳軻的身體因為蘇翎的動作微微一僵,隨後更用力地將蘇翎抱在懷裡。他的一隻手攬在蘇翎的腰上,將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合,再無半點縫隙。他們的唇舌依舊在糾纏,鳳軻帶著蘇翎,慢慢地將他帶到池子的邊緣。蘇翎赤裸的背脊碰到池子邊緣的綠寶石上,突如其來的硬度和涼意讓他微微顫了一下。可鳳軻並沒有放開他的意思,依舊緊緊地湧著。借助溫和的泉水,鳳軻小心地將蘇翎的雙腿抬了起來,纏繞在自己的腰上。蘇翎明白他要做什麼,卻沒有一如既往地欲迎還拒,他順從地將整個身體都攀附在鳳軻身上,感受著水中的愛人溫柔的動作。
𨪜𨪜
𨪜𨪜「可以嗎?」鳳軻低聲地詢問。由於泉水的緣故,蘇翎的身體很輕盈,也很柔軟。鳳軻的手指小心地探入蘇翎的身體,仔細地擴張。蘇翎沒有說話,輕輕吻了他一下。得到愛人的暗示,鳳軻再無顧忌。他進入蘇翎的那一刻,感覺到懷中的人抱緊了他。
𨪜𨪜
𨪜𨪜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這一次的相擁恍如隔世。
𨪜𨪜不知道是因為水的溫柔還是別的什麼,這是比之前哪一次都完美的擁抱。當所有的真相公開之後,他們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拋棄了欺騙和遊戲的念頭,一心一意地沉浸於溫柔,互相撫慰。儘管,傷害和悲哀仍不可避免,可這卻讓他們更加珍惜眼來之不易的和諧。來日大難,那畢竟只是來日的事,而他們都走了太多的路,眼下,是停下來稍作休息的時候了。
𨪜𨪜
𨪜𨪜鳳軻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對待懷中的人,蘇翎用身體和嘴唇響應著他,他知道,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次擁抱,過了今夜,他就會離開這裡,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國家,與鳳軻為敵。
𨪜𨪜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蘇翎在鳳軻懷中安靜地靠著。
𨪜𨪜鳳軻伸手撫摩著他的肩背,低低地說道:「翎,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不過,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他這麼說著的時候,低頭去看懷中的蘇翎,卻發現懷中的人微微閉著眼睛,已經很安詳地睡去。「真是的……」鳳軻怔了一怔,接著微微苦笑一下,將他抱了起來。
𨪜𨪜
𨪜𨪜一定很累了吧……一夜之間發生那麼多的事。
𨪜𨪜鳳軻有些疼惜地在蘇翎額上輕輕一吻,將他抱到床上,守著他恬靜的睡顏。
𨪜𨪜許久未曾見他睡得如此塌實了……這一次的擁抱,蘇翎的確向自己交付了所有。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鳳軻瞭解蘇翎,他不是一個會輕易原諒的人,能讓蘇翎如此放鬆甚至把全部身心都交給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人,恐怕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知道他們沒有明天。
𨪜𨪜
𨪜𨪜而今夜,是最後的放縱。
𨪜𨪜想到這裡,鳳軻的目光陰沉下去。
𨪜𨪜夜裡蘇翎睡得很好,甚至沒有做夢。
𨪜𨪜然而,這樣恬美的睡眠並未能維持多少時間,蘇翎沒有忘記他與蕭然的約定,於是在清晨的曙光燃起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也睜了開來。
𨪜𨪜「懷仞……?」在真相揭開以後,蘇翎從不叫他的名字,尤其排斥鳳軻二字,可此時,看到一臉憔悴的鳳軻,他終於忍不住喚出那久違的兩個字。鳳軻望著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睡不著,怕一閉上眼睛你就會消失掉。」蘇翎的眼神低下去,避開鳳軻的目光。
𨪜𨪜
𨪜𨪜「都這麼晚了,你不出去麼?」蘇翎轉移話題,同時小心地提出了這個他最擔心的問題。
𨪜𨪜「你……不希望我多陪你一會麼?」鳳軻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𨪜𨪜「我……」蘇翎不做聲了,輕輕咬住唇。他何嘗不希望這樣的寧靜能夠持久一些,可是他不能。蕭然還在等著他,整個冰國還在等著他,他必需早日回去背負起那漫天的硝煙,那是他從昭明手中接過的責任。鳳軻見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心中的疼惜又多了幾分。他自失一笑,替蘇翎蓋好被子,起身,「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處理,晚飯之前恐怕回不來了……蘇翎,我走了……」
𨪜𨪜
𨪜𨪜望著他穿好衣服,漸漸離去,蘇翎忽然開口,「懷仞……」
𨪜𨪜鳳軻站住了。他轉過身來,慢慢地走回去,回到蘇翎的床邊。
𨪜𨪜蘇翎虛弱地伸出手,替他理了理散落在額前的髮絲。蒼白的手指在鳳軻的臉上游移著,輕柔得如同一個易碎的美夢。鳳軻握住了蘇翎的手。
𨪜𨪜「怎麼這麼冷,記得要多穿衣服,你從來就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鳳軻雙手捧住了蘇翎的手,把自己的嘴唇抵在上面,喃喃地說。「蘇翎,答應我,以後要好好對待自己,不要再這樣了……」
𨪜𨪜
𨪜𨪜「……我答應你。」蘇翎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極力地克制住了,沒有讓鳳軻聽出來。那雙美麗的眸子望著無盡的虛空,薄唇中喃喃地吐出一句話,極低的聲音,並未讓鳳軻聽見--「不管以後是生離,還是死別,……」
𨪜𨪜
𨪜𨪜鳳軻最後擁抱了一下他,轉身離去。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1
𨪜𨪜13
𨪜𨪜蘇翎待他走遠,艱難地支起身子,取出昨日蕭然給的鋸片,吃力地鋸了起來。
𨪜𨪜昨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的手隨著動作微微顫抖,有好幾次幾乎拿不住鋸片。蘇翎思量著,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在蕭然到來之前必然鋸不斷所有的鐐銬。他略一思索,迅速地作了決斷,想從與牆角連接的部分鋸起,其次是雙腳,待到蕭然到來之時,只有兩隻手腕上的精鋼鎖鏈還未鋸斷。因為長時間的過量勞作,蘇翎的額頭和身上佈滿了冷汗,一雙蒼白的手被鋸齒及斷口劃地傷痕纍纍,細碎的殷紅縱橫交錯著滲了出來。
𨪜𨪜
𨪜𨪜蕭然見到蘇翎的那一刻,一顆心劇烈地疼痛起來。
𨪜𨪜「蘇翎!你沒事吧?!」蕭然搶上前去,焦急地問道。才一夜未見,蘇翎就憔悴了許多,他輕輕喘息著靠在牆角,唇色很蒼白,雙手也無力,彷彿最後一絲力氣也抽離了他的身體。
𨪜𨪜蕭然將蘇翎從牆角扶起來。他的動作很輕柔,可蘇翎還是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蘇翎的聲音很低,可已經足夠引起蕭然的警覺,他低頭望著懷中虛弱無力的身體,卻看見蘇翎微敞的衣襟下觸目驚心的淤痕,蕭然的忽然身體震了一下。蘇翎感覺到了,抬起頭來望著他。蕭然忽然發覺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一團烈火在胸中燃燒,幾乎要爆裂開來。
𨪜𨪜
𨪜𨪜「我要殺了他。」許久,蕭然抱緊蘇翎,咬牙切齒地說。
𨪜𨪜「不……」蘇翎艱難地出聲,才一個字出口,冷汗又從額頭上落了下來。他好不容易調整好自己的呼吸,這才接著說道,「我們……離開這裡……快……」
𨪜𨪜他的身體沒有半分力氣,倚在蕭然的身上。
𨪜𨪜蕭然自是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蘇翎的話音方落,他已經抱起了他。
𨪜𨪜「還好麼?你的身體……」蕭然如一道幽暗的影子,迅疾地穿梭於亭台迴廊之間。
𨪜𨪜「無妨……」蘇翎虛弱地回答。連續好幾個時辰的鋸銼幾乎要了他的命,此時的他靠在蕭然懷中,一邊警覺著四周,一邊積蓄著力氣。
𨪜𨪜大親王府的白玉台階與琉璃瓦不住地向後退去。
𨪜𨪜蕭然施展輕功,抱著蘇翎飛離了王府,落腳的地方是一處僻靜的街道,一匹通體烏黑、只有四蹄潔白如雪的戰馬正在那裡等著他們。
𨪜𨪜「烏雲蓋雪……」
𨪜𨪜「不錯,是你的烏雲蓋雪。」
𨪜𨪜蕭然緊張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來,微微鬆了口氣,「自從與你走失後,它一直在找你。」
𨪜𨪜蘇翎望著自己的愛馬,一直緊崩的神經終於微微放鬆。然而,正當他稍微安下心來之時,一群戎裝的親兵忽然出現在他們四周!
𨪜𨪜「大膽狂徒!還不快束手就擒!」親兵們持著各式武器緩緩逼近。
𨪜𨪜蕭然警惕地注意著四周,小心地抱住蘇翎,一手握住佩劍的劍柄。
𨪜𨪜親兵的人很多,都是大親王府訓練出來的一等一的好手。在無數次的謀劃營救中蕭然曾經與他們打過交道,知道他們決非易與之輩。眼見已成合圍之勢,蕭然不著痕跡地望瞭望不遠處的烏雲蓋雪,心中已有計較。「你能騎馬嗎?」蘇翎雙手的鎖鏈並未斬斷,行動多少有些不便。
𨪜𨪜
𨪜𨪜「能。」蘇翎快速而堅定地答了一句。
𨪜𨪜「那麼,你騎馬走,我斷後。」蕭然迅速做出判斷。
𨪜𨪜兩人都是軍旅出身,危急時刻都明白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眼前的情勢十分緊迫,蕭然帶著重傷的蘇翎要突圍是不可能的,必須留下一個。而留下蕭然的話,活著的希望會相當渺茫。
𨪜𨪜
𨪜𨪜而關於這一點,蘇翎和蕭然都心知肚明。
𨪜𨪜「你走,我留下!」如果蘇翎留下的話,無論如何,起碼不會遭遇死亡的命運。
𨪜𨪜「戰事危急,陛下需要你。」蕭然的眼神是決然的,聲音低而迅速,「蘇翎,回去!」
𨪜𨪜短短的一瞬間,兩人已經交換完了所有意見。蕭然的話是極具說服力的,他們都知道,對於冰國而言,可以沒有蕭然,卻絕對不能沒有蘇翎。蘇翎深深咬牙,無數的念頭電光火石地閃過,終於,低聲道,「好!」
𨪜𨪜
𨪜𨪜蕭然如釋重負,此時,親王府的親兵已經衝了上來。
𨪜𨪜蕭然一邊拔劍抵擋著敵人,一邊朝烏雲蓋雪的方向移去。
𨪜𨪜被蕭然刺死的親兵飛濺了兩人一身一臉的鮮血,蕭然殺開一條血路,把蘇翎送上了馬背。他把手中的劍掛在蘇翎腰上,蘇翎還來不及拒絕,蕭然已經在馬臀上狠狠地打了一下,烏雲蓋雪一聲長嘶,背負著他的主人絕塵而去。
𨪜𨪜
𨪜𨪜烏雲蓋雪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已帶著蘇翎闖離了重兵包圍。
𨪜𨪜蘇翎雙手持韁,可因為鐐銬的束縛動作並不是很順暢。所幸烏雲蓋雪是天下少有的良駒,又曾多次伴隨蘇翎出生入死,與主人心意相通,是以一路上還算順利。一人一馬在燕京的街道上奔命疾馳,經過城門之時,守城士兵想要攔截,可蘇翎一拉烏雲蓋雪的韁繩,戰馬會意,修長的前蹄踢倒阻礙的士兵,從上方一躍而過。身後有人追來,可他們哪裡趕得上烏雲蓋雪的速度?蘇翎駕御著愛駒一路奔去,身後眾人惟有徒呼奈何而已。
𨪜𨪜
𨪜𨪜一人一馬就這樣奔了許久,來到城外一處樹林。
𨪜𨪜樹林很密,陽光疏疏落落地從枝頭灑下來,幽然靜謐。
𨪜𨪜不知為何,一種不安的心情從蘇翎心底升起,正惶惑間,樹林深處忽然轉出一人一馬來。那馬是一匹通體血紅的戰馬,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色。馬上端坐的男子腰佩長劍,一雙深碧色的眸子複雜地注視著蘇翎。蘇翎只覺得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他下意識地拉住韁繩,往後退了一步。
𨪜𨪜
𨪜𨪜鳳軻望著他,望著蘇翎蒼白而倔強的眼神,一種隱約的疼痛滲透了他的內心。鳳軻早已知道此次營救行動,原本,他想放他離開的,這是昨夜他目睹了鳳蹊帶給蘇翎的傷害後作出的選擇。可這個選擇太衝動,而現在他已經後悔了。蘇翎不能回冰國,無論如何。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緩緩縱馬,朝蘇翎的方向踏了出去。
𨪜𨪜蘇翎知道自己沒有勝算。論智謀,鳳軻不比他差,論武功,此時的他遠不及鳳軻,論腳程,鳳軻的坐騎未必比不上烏雲蓋雪。可蘇翎絕對不允許自己敗在這裡。一旦再次被擒,以後想要逃離是難上加難,何況,這次的機會是蕭然賭上性命換來的。蘇翎的手愈發握緊了長劍。
𨪜𨪜
𨪜𨪜他警惕地望著鳳軻緩緩逼近,心念百轉,終於有了計較。
𨪜𨪜鳳軻縱馬越逼越近。「翎,跟我回去。」鳳軻的聲音很低沉。
𨪜𨪜蘇翎冷冷一笑。「不可能。」他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𨪜𨪜明晃晃的劍刃指向鳳軻,這是他們第一次正面為敵。鳳軻望著蘇翎的劍,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一咬牙,也拔出了自己的劍。在他拔劍的一剎那,蘇翎的烏雲蓋雪已經風一般地躍起!黑色的身影如同一抹鬼魅,自紅色的身影旁邊一閃而過!然而,鳳軻一直是深知蘇翎的,無時無刻不保持著警覺,此時烏雲蓋雪完美的跳躍和奔跑,卻硬生生地被鳳軻凌厲的劍風截住!
𨪜𨪜
𨪜𨪜銀色的劍刃刺了過來,鳳軻無意傷人,只求蘇翎束手就擒。可舞得密不透風的劍網依舊毫無破綻,把蘇翎困在其中。蘇翎亦是知鳳軻甚深,原本就沒打算一躍能過,眼見鳳軻的長劍刺來,蘇翎手中的長劍卻往自己的手腕斬落!--這一招,是以退為進。他不知道鳳軻待他的真心有多少,是否忍心看著他自殘。可如果鳳軻阻止了這一劍,劍網勢必會出現破綻,蘇翎就能夠闖出去;如果這一劍斬落,那蘇翎亦能以一隻斷腕的代價換來另一隻手的自由,與鳳軻拚個魚死網破。
𨪜𨪜
𨪜𨪜--既然切不斷精鋼鐐銬,切斷自己的手腕也是一樣!
𨪜𨪜鳳軻沒想到蘇翎如此,目光一變,想也沒想,手中的長劍已經改變了方向。他一劍隔開了蘇翎準備自殘的劍,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蘇翎已經狠狠一夾馬腹,奔了開去。而鳳軻,沉浸在方纔的後怕中,耽了一瞬,回神之際已是阻攔不及。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縱馬狂奔,甚至不敢回頭。
𨪜𨪜無數的往事隨著倒退的樹影一一掠過,如鏡花水月般不可觸摸。他想起與鳳軻在一起的情景,從初會到最終的敵對,他想起情人溫柔的眼睛和懷抱,那總是輕柔撫摩自己的雙手,那慵懶迷人的微笑,那些在耳畔呢喃的私語,一切的一切……在一夜之間變得粉碎。原來,都是假的。不過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狠狠地打著馬,不知道奔馳了多久,回過神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這是一處荒蕪的郊外,漫天的星斗照亮了無邊無際的夜空。烏雲蓋雪的蹄聲有節奏地響著,仍舊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向前疾奔。身後的追兵已經無影無蹤,清冷的夜風讓蘇翎紛亂的思緒逐漸冷靜下來。他緩緩收了韁,看準一處隱秘的地方下了馬。
𨪜𨪜
𨪜𨪜幽深的黑暗中,萬籟俱靜。蘇翎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有什麼液體順著臉頰水一般地流下來,蘇翎伸手一抹,卻分辨不出是汗是淚。精神與肉體的雙重疲憊使他幾乎虛脫,這場疾馳幾乎要了他的性命,此時的蘇翎渾身被虛汗濕透,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而深冬的冷風則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熱量,他把身子靠在一棵參天古樹下,再也支撐不住,昏迷過去。
𨪜𨪜
𨪜𨪜韶京城內,月色淒迷。
𨪜𨪜月下舞劍的男子彷彿感應到什麼,長劍一偏,劃傷了自己的手臂。
𨪜𨪜「大公子,您沒事吧?」廊下伺候的老總管見狀,關切地詢問。這裡是蘇氏本宅,長子蘇硯的住所,蘇硯自蘇翎被擒那天起就經常在深夜舞劍,彷彿只有這樣方可稍微平復一下內心的焦慮。
𨪜𨪜
𨪜𨪜「我沒事。」聞言,蘇硯淡淡地回答。
𨪜𨪜他用骨節修長的手指撫上小臂上的傷口,眉間的皺痕卻深得有如刀刻。
𨪜𨪜「那人與二公子是舊識,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大公子不必過於擔心。」老管家察言觀色,知道蘇硯心之所憂,不禁勸解。蘇家兩兄弟感情是極好的,尤其是蘇硯,從小對蘇翎愛護有加,老管家都看在眼裡,他心裡明白,只要蘇翎一日不平安歸來,蘇硯就一日不得心安。
𨪜𨪜
𨪜𨪜「陛下不是派了蕭公子前去營救麼?二公子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𨪜𨪜「早知道司徒懷仞就是燕國的大親王,當日我就應該,……翎的身體本來就弱,又對他用情至深,怎禁得起如此打擊?」蘇硯的聲音很低沉,裡面充滿著疼惜和懊悔。他知道蘇翎是喜歡懷仞的,儘管連蘇翎本身都未曾察覺。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蘇硯不禁流露出一絲痛楚,他如何能夠容忍別人傷害自己一直竭盡心力守護的幼弟?!
𨪜𨪜
𨪜𨪜「……上蒼會保佑二公子早日平安歸來的。大公子請早些歇息吧,如今戰事又起,二公子不在,陛下又年幼,政務繁忙,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老管家暗自歎息,卻只能如此說道。
𨪜𨪜
𨪜𨪜蘇硯沉默著,緊皺的眉頭一直未曾舒展。他緩緩地回劍入銷,轉身走進了屋子。
𨪜𨪜蘇翎醒來之時已經是七天以後。
𨪜𨪜連續七天七夜的高燒幾乎要了他的命,所幸有強烈的意念支撐著他,讓他終於掙扎著活了下來。烏雲蓋雪一直守侯在主人身邊,在蘇翎昏迷的時候,它就用舌頭輕舔蘇翎的臉和額頭。蘇翎睜開眼來的第一眼見到的就是自己的愛馬,他望著它深黑色幽靜的眼睛,虛弱地微笑起來,「謝謝你。」而那匹通人性的駿馬,則低下頭來親暱地蹭著蘇翎。
𨪜𨪜
𨪜𨪜「就像一場夢一樣……我曾經那麼信任他,……」
𨪜𨪜「我們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呢……我會忘了這一切,專心輔佐陛下擊退強敵,……」
𨪜𨪜蘇翎喃喃地說著,撫摩著愛馬柔軟的鬃毛,目光忽然迷離起來。
𨪜𨪜14
𨪜𨪜時值滄雅帝五年,韶京城的春天來得早,此時已是桃花盛開。
𨪜𨪜戰爭從去年一直持續至今,燕國大將軍耶律青雲在生擒蘇翎之後再次出兵,儘管冰國派了慕容序應戰,依舊節節敗退,燕國大軍向前推進三千餘里,舉國震驚。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回到韶京的。
𨪜𨪜在清晨時分,帶著一身的傷,隨著流民一齊湧進城。
𨪜𨪜韶京的月色依舊是那麼清冷淒迷,如同一彎淺淺的冰雪,靜靜地掛在黎明時分的天空。
𨪜𨪜馬蹄踏碎了落花,在被細雨滋潤的路面上濺起漂亮的漣漪。蘇翎拉了烏雲蓋雪緩緩地走,穿過煙水迷濛中岑寂的街景,來到一處覆著青灰色屋瓦的深宅大院前。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敲門。蘇家本宅的大門前一直有侍衛把守,見到那一人一馬在煙雨中緩緩行來,不禁舉刀攔住了他們。
𨪜𨪜
𨪜𨪜「站住,這裡是首輔大人的府邸,外人不得隨意亂……」那侍衛本想攔住不速之客,可話說到了一半,台階前牽著馬的人忽然抬起臉來。那是一張疲倦至極的臉,卻掩飾不住傾城的艷色和眼角眉梢的倔強。這是一張屬於蘇家人的臉。「天哪,是二公子!快去稟報大公子,就說是二公子回來了!」侍衛慌忙進去稟報,甚至連應有的禮儀也顧不得了。
𨪜𨪜
𨪜𨪜蘇硯從門內走出來,披著一件薄綢的裡衣,長髮有些散亂地自肩頭垂落。
𨪜𨪜他望著站在青石台階前的那個人,望著細碎的桃花花瓣自蘇翎身後緩緩散落,散落早春三月的煙雨迷亂了蘇翎單薄的身影,氤氳的水霧中,只有那個人的眼睛是如此真實。
𨪜𨪜「翎兒……我的翎兒。」蘇硯一把將弟弟擁入懷裡。
𨪜𨪜隔著單薄的衣裳,可以明顯地感覺出他瘦了,他的身體也冰冷,涼得彷彿沒有一絲活氣。
𨪜𨪜蘇翎沒有說話,安靜地享受著來自大哥的擁抱。他把頭靠在蘇硯溫暖的胸膛上,感受著大哥的心跳和氣息,忽然之間,淚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𨪜𨪜悟已往之不諫,知來日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𨪜𨪜他後悔當初沒有聽大哥的話,徹底查清鳳軻的底細,可如今,迷途的孩子已經回來了……
𨪜𨪜往日的一切如同夢幻泡影,都已經過去,只有擁住自己的懷抱是那麼真實,也只有這個人,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默默地分擔著一切,……
𨪜𨪜「大哥……我錯了,……」許久之後,蘇翎輕聲地說。
𨪜𨪜
𨪜𨪜蘇硯不顧路上行人的好奇和側目,將蘇翎抱回府中。
𨪜𨪜他安排侍女替蘇翎沐浴更衣,又著人啟奏君王蘇翎歸來的消息,並請滄雅派御醫前來。
𨪜𨪜滄雅來得很快,是帶著大內最好的御醫一同前來的。可他們到來時蘇翎已經昏睡過去了,滄雅望著床褥中熟睡的蘇翎,縱有千百般思念也不忍在此時打擾他。
𨪜𨪜「墨大夫,你替他看看罷。」滄雅的聲音輕輕的。
𨪜𨪜蘇硯從柔軟的被褥中牽出蘇翎一隻細瘦的手,半透明的手腕上可清晰地看見紅色的傷痕和淡青的經絡。蘇翎手上的鐐銬已經在逃亡途中被他自己鋸斷,而套在上面的鋼環也被蘇硯用寶劍斬了下來。御醫將手指搭在蘇翎的手腕上,半晌,臉色凝重地收回手。
𨪜𨪜
𨪜𨪜「如何?」是滄雅的聲音。
𨪜𨪜「回稟陛下,蘇大人的情況不是很好,……」他抬頭看了一眼蘇硯和自己的君王,接著說,「如果臣沒料錯的話,蘇大人曾經中過極厲害的毒,在戰場上又受了很嚴重的傷,之後雖得到過細緻的照料,但其後的流亡使傷勢更加嚴重,再加上心中有一些鬱結之氣,致使毒氣入侵心脈,傷勢更是滲透五臟六腑,拖垮了整個身體,……如今,恐怕……」
𨪜𨪜
𨪜𨪜「恐怕什麼?」這一回,連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蘇硯也忍不住了。
𨪜𨪜「恐怕……蘇大人的一身武功,是保不住了。」
𨪜𨪜「你是說……」
𨪜𨪜「不錯。以大人目前的狀況,沒有性命之憂已屬萬幸。」
𨪜𨪜「沒有辦法救了麼?」
𨪜𨪜「恕臣無能為力。」
𨪜𨪜御醫的話一字一頓,透著惋惜。
𨪜𨪜滄雅重重的一拳砸在檀木的桌子上,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
𨪜𨪜蘇硯的手指握緊了床塌旁的橫欄,許久,低聲道,「你說他曾經中過毒?」
𨪜𨪜「是。非常厲害的毒。如果下官沒弄錯的話,應該是燕國的秘毒凍綠。」
𨪜𨪜「……凍綠之毒無藥可醫。」御醫低聲補充了一句。
𨪜𨪜窗外的春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可房內忽然變得一片死寂。
𨪜𨪜
𨪜𨪜蘇翎的身體向來是很弱的,可頑強的意志力總讓他在艱險關頭一次次地挺了過來。
𨪜𨪜在蘇硯和御醫等人的悉心照料下,蘇翎的傷勢日漸有了起色,雖然恢復得很慢,但終究在一天天好起來。養傷的日子裡,窗外總是下著淅瀝不斷的春雨,蘇翎閒來無聊的時候就幽幽想著心事,有時蘇硯抽空來看他,兄弟倆便就著一壺清茶下幾盤棋子。
𨪜𨪜
𨪜𨪜蘇翎一直是很安靜的,只是偶爾會問起外面的戰事。蘇硯知道他擔心,見他問起時,便揀重要的說上一兩句,而蘇翎總能從中看清局勢,不管蘇硯說得是多麼輕描淡寫。他想重新回到戰場,可身體的狀況告訴他這不可能。蘇硯對蘇翎的傷勢絕口不提,蘇翎也不問,可極度乏力的四肢和空空如也的內息已經很清晰地讓他感覺到了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無邊絲雨細如愁。
𨪜𨪜琉璃棋子被拈在指間,襯得下棋人的手指愈加透明。
𨪜𨪜蘇翎沉吟地望著如星羅遍佈的棋盤,許久,輕輕拋落了手中的白子。
𨪜𨪜「不下了,看來我還是贏不了大哥。」床塌上半倚的美人有些任性地皺皺眉。
𨪜𨪜蘇硯好脾氣地笑笑,起身收拾了棋盤,將一碗熬得很精細的綠米粥端到蘇翎面前。
𨪜𨪜「趁熱吃點,勞累了大半天,也該歇息一下了。」蘇硯一邊說著,一邊用純銀的勺子從青瓷花碗中舀出一勺綠米粥,送到蘇翎唇邊。從御田送來的新米有著很清新的淡香,蘇翎乖乖地張口,讓大哥把米粥餵進去。蘇硯的手腳有些笨,有一些湯水從蘇翎唇角流了下來。蘇硯慌忙尋找絲巾替他擦拭,蘇翎見他如此,微微瞇起眼睛愉快地笑了出來。
𨪜𨪜
𨪜𨪜「以為你大哥是萬能的麼?」蘇硯眉一挑,難得和蘇翎開起了玩笑。
𨪜𨪜「不是,只是沒想到大哥也有做不來的事。」
𨪜𨪜「大凡是人,總有力所不及的時候,有些東西是無法強求的。」
𨪜𨪜蘇硯的話中有話,靜了一下,發現蘇翎正睜著一雙眼睛望著他。
𨪜𨪜蘇家兩兄弟的心意一直是相通的,這段時日以來,儘管彼此都未曾提及蘇翎失去武功的事,但蘇翎的心裡已經隱隱明白了什麼,而蘇硯也知道蘇翎明白。蘇翎從來不說什麼,可抑鬱卻總是積在心底,蘇硯想找機會勸慰蘇翎,然而直到今日,他才有機會提起。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淡淡笑了一下,低下頭去。
𨪜𨪜大哥的意思他何嘗不明白?可有些事情不是說釋懷就能夠釋懷的,更何況如今冰燕兩國還在交戰,他不甘心蕭然用生命換回來的只是一個廢人。蕭然……聽說那個年輕人自燕京一役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而蘇翎堅信,氣急敗壞的鳳家兄弟是不會放過他的。
𨪜𨪜
𨪜𨪜「他用生命換我回來……」蘇翎的聲音很黯然。
𨪜𨪜一隻略顯粗糙的手掌撫摩上了蘇翎的長髮,許久,將他擁入懷裡。
𨪜𨪜「只要你活著,對大哥,對陛下,甚至對整個冰國……就是一種幸福。」
𨪜𨪜「翎兒,不要太勉強自己,你已經做到最好。」
𨪜𨪜蘇硯的語氣很輕柔,帶著一種低沉的蠱惑人心的色彩。蘇翎僵硬的身子在聽到大哥的話後略微有了一絲的放鬆,然而,他依舊枯澀低語,「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𨪜𨪜「別想那麼多,翎兒,好好地睡一覺,還有大哥在呢,等你傷勢養好之後,讓大哥告訴你,以後該做什麼。」蘇硯低下頭,用自己的下頜抵住了蘇翎的頭。床塌的一旁擺放著收拾整齊的琉璃棋子,蘇硯望著它們,心裡明白,自己的弟弟之所以會輸給自己,完全是因為心裡裝了太多的事--蘇家兩兄弟的棋藝,原本實在是相差不遠的。
𨪜𨪜
𨪜𨪜蘇翎不再說什麼了,他不想讓大哥過分擔心。
𨪜𨪜他緩緩閉上眼睛,試著放鬆自己,讓自己沉浸在至親之人的溫柔裡。
𨪜𨪜「大哥。」許久之後,正當蘇硯以為弟弟已經熟睡,將他放下時,蘇翎忽然扯住他的袖子。
𨪜𨪜「我在。」蘇硯的聲音很溫和,伸手替蘇翎掖了掖被角。
𨪜𨪜「慕容序是怎麼回事?」蘇翎半閉著眼睛,已經有些睏倦了,可忽然想起了什麼,問。
𨪜𨪜流亡途中,他見到了冰國軍隊節節敗退的景象,新冊封的大將軍慕容序表現出了極度的懦弱無能,根本無力抵擋燕國大軍--可蘇翎知道,慕容序的能力不是那麼弱的。
𨪜𨪜蘇硯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一下,「那個人……以慕容序妻小的性命脅迫他。」
𨪜𨪜蘇翎的身子顫了一下。「……他?」
𨪜𨪜「是。而慕容序從來就不是什麼破除萬難成就正義之人。」
𨪜𨪜司徒懷仞,或者說是鳳軻,在冰國苦心經營那麼多年,冰國大大小小官員的弱點盡入他掌握。他指使燕國對這些官員威逼利誘,致使其中的很多人不曾在冰燕之戰中使出全力。
𨪜𨪜蘇翎沉默了一下。蘇硯怕他有事,在床前站了一會,可蘇翎很安靜地閉著眼睛,蘇硯略微放下心,這才轉身離開了。
𨪜𨪜
𨪜𨪜「大公子,陛下此刻正在書房裡等您。」蘇硯才走出蘇翎的房間,就聽見下人如此稟報。
𨪜𨪜蘇硯微微怔了一下,「陛下來了麼?什麼時候的事?」
𨪜𨪜「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原本是往這邊來的,可是見您在房裡,就沒有進去。」
𨪜𨪜滄雅很少駕臨臣子的府邸,可對於他的到來蘇硯並不感到意外。他沒有再說什麼,整了整衣衫,轉身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微臣參見陛下。」
𨪜𨪜甫一踏進書房,蘇硯就看到了正坐在太師椅上看折子的滄雅。原本收拾整齊的書桌上,各處呈給內閣的折子散亂地堆放著,蘇硯不做聲地倒吸一口氣,抬眼望向自己的君王。
𨪜𨪜「你不必這麼看著我,這樣的折子我那裡也有很多。」
𨪜𨪜滄雅有些煩躁地命蘇硯平身,說道。面前堆放的折子都是被蘇硯壓下來的,奏的都是彈劾蘇翎之事。蘇翎被擒之後,由燕國大親王鳳軻親自照料,並將他囚禁在自己的私邸,這引起了很多臣子的猜測和惡意。自從蘇翎歸國,不斷有人上書朝廷要求徹查他通敵之罪。蘇硯見到這樣的折子從來就是扣住不報的,可即使如此,滄雅那邊還是聽到不少風聲。
𨪜𨪜
𨪜𨪜「你對他倒是好。」滄雅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靜靜掃過蘇硯。
𨪜𨪜「……請陛下恕罪。」蘇硯跪了下來。被他擅自扣壓的折子倚迭如山,滄雅若是追究起來,那可是欺君之罪。滄雅望著眼前的男子,望著他修長的身影跪在堅硬的地面上,許久,卻是輕輕歎了口氣--「你們兄弟倆都是一樣,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
𨪜𨪜
𨪜𨪜這話出自一位君王口中,已經是很重了,蘇硯緊緊閉著嘴唇,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𨪜𨪜即使滄雅待蘇翎再好,也終究君臣有別。蘇硯不可能把那些危及蘇翎性命的折子呈給滄雅,正如蘇翎不會相信滄雅能放開權力慾望。滄雅站起身來,從蘇硯身邊走過去,望著窗外連綿的雨,輕聲歎道,「平身罷,我不怪你們……他,好些了嗎?」
𨪜𨪜
𨪜𨪜「稟陛下,臣弟方才喝了一碗粥,現在睡得很安穩。」
𨪜𨪜「是麼……」滄雅輕輕笑了笑,「方纔走到那裡,原本想進去的,可是看你們兄弟在說話,也就沒有打擾。」
𨪜𨪜「抱歉讓陛下久等了。」
𨪜𨪜「不要緊,他的身子最重要。」滄雅轉過身來,「蘇硯,戰事又告急了。」
𨪜𨪜他原本打算讓慕容序頂替蘇翎的位置,可慕容屢戰屢敗,被滄雅一氣之下正了法。如今迎戰敵軍的將領雖竭盡全力,可還是難以抵擋燕國猛烈的攻勢。
𨪜𨪜聞言,蘇硯的臉色也凝重起來。他躊躇片刻,卻道,「陛下,請您讓臣前去抵禦。」
𨪜𨪜「你?」滄雅有些意外,也很欣喜。蘇硯是他的太傅,用兵能力如何他很瞭解。可蘇硯同時還是內閣首輔,一代文臣,位居百官之首,一旦他上了戰場,世人必將認定冰國無人。
𨪜𨪜「請您撤了臣首輔之職--就借口此次扣壓奏折之事。請您讓臣作為軍務督統前往戰場。」
𨪜𨪜滄雅微微沉吟了一下,如今也只有這一個辦法。如果蘇翎還能撐住,情況原本會好上許多,可蘇翎的身子太弱了,已經萬萬不能再上沙場。「既然如此,我明日就下旨。」
𨪜𨪜蘇硯的眉目微微舒展開來,他望了一眼站在光影迷濛中的滄雅,緩緩道--
𨪜𨪜「另外,臣有一個請求。」
𨪜𨪜「什麼?」
𨪜𨪜「請陛下好好照顧臣的弟弟。」
𨪜𨪜「……那當然。蘇硯,相信我,我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
𨪜𨪜蘇硯深深望了滄雅一眼,而那名年輕的君王,並沒有迴避他的目光。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1
𨪜𨪜15
𨪜𨪜蘇硯在第三日上就離開了韶京,前往戰場,而蘇翎則留在蘇硯府上養傷。
𨪜𨪜這幾日,蘇翎的身體有了些起色,閒暇時便在院子裡坐坐。滄雅時常來看他,每次來時都捧著一大摞折子,一邊批閱一邊陪著蘇翎。而蘇翎總是安靜地在花下看著書,遇到滄雅有不明白的政事,便稍為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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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上等的寒山初雪在石桌上散發出幽淡的清香,間或有早春的雨絲飄入其中,激起一絲細微的漣漪。滄雅從滿桌的奏折中抬起頭來,微微伸直了身子,拿起桌上的細瓷茶盞。
𨪜𨪜「陛下,茶涼了,命他們換壺熱的吧。」滄雅正要喝,卻聽見一旁的蘇翎淡淡地說。
𨪜𨪜蘇翎坐在桃花樹下的躺椅上,手裡捧著一卷古書,細碎的桃花花瓣落下來,停在他潔白的衣襟和烏黑的長髮上。滄雅微微笑了一下,命下人換了一壺熱茶來,他並不是很在意茶水的冷暖,只是很喜歡聽著蘇翎吩咐。蘇翎見茶水換了上來,一低眉,又低頭看手中的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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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滄雅親手斟了一盞茶,遞到蘇翎的面前,笑道:「坐了半天,你也該渴了。」
𨪜𨪜蘇翎望著溫熱的茶水怔了一下,再怎麼被人伺候慣了,他也不習慣勞動君王的大駕。細瓷的茶盞上纏繞著精緻素雅的花紋,這是盧州出產的上品,專供君王使用的,平日裡連蘇翎也不會用它。滄雅托著茶盞,用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蘇翎,蘇翎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一時靜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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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嫌我用過的杯子不乾淨麼?」滄雅輕柔的聲音傳來。
𨪜𨪜蘇翎慌忙搖頭,「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君臣有別……」
𨪜𨪜「在你面前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君王。」滄雅的聲音幽幽的,「蘇翎,不要這麼抗拒我,好麼?」
𨪜𨪜「我……」蘇翎低了一下頭。隨著他的動作,肩頭的桃花花瓣飄了下來,飄落一地雪白和淡粉。他能說什麼?君臣之間,有一些界限是不該逾越的,也無法逾越。年輕的時候他不懂事,可如今,在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之後,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人與人之間沒有什麼是絕對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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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接近你……明明你離我那麼近,可是很多時候,我卻覺得你離得好遠……」滄雅望著桃花樹下畫一般的美人,聲音有些悵然,「蘇翎,你不在的日子裡我想了很多,你不是權臣,從來都不是,不會有哪個權臣像你這樣栽培一個君王,……你只是害怕冰國會後繼無人,……這些事情,直到你被俘之後我才明白。你一直擔心我無力挑起冰國的擔子,害怕冰國在失去你之後變得不堪一擊,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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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陛下……」蘇翎避開滄雅的目光。
𨪜𨪜「蘇翎,這些年來,你到底獨自承擔了多少……」
𨪜𨪜「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以後我一定會做個好皇帝……喝了這杯茶吧,算我向你道謝。」
𨪜𨪜滄雅的語氣很輕柔,蘇翎不好再說什麼,雙手接過了茶盞。滄雅細白的手指碰到蘇翎冰冷的手,絲綢一般的觸感讓他心神一漾。他想握住他的手,可是忍住了。蘇翎安靜地喝著滄雅遞過的茶,心裡咀嚼著滄雅說過的話,一股心酸的暖意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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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這麼多年了……這孩子終於開始懂事了……
𨪜𨪜繽紛的落花灑在蘇翎的發稍,滄雅望著蘇翎,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替他摘去細碎的花瓣。
𨪜𨪜蘇翎……我會做一個好皇帝的,因為只有那樣,我才能夠保護你……
𨪜𨪜彈劾蘇翎之事著實鬧了一陣,漸漸地大臣們也不再提。
𨪜𨪜畢竟如今在前方的是蘇硯,手握重兵。以李稷為首的一干大臣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動搖軍心,另一些大臣則是覺得蘇硯得罪不起,加之滄雅本身並沒有怪罪蘇翎之意,事情也就逐漸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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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硯在前方身先士卒,幾乎是所向披靡。
𨪜𨪜捷報頻頻傳來,蘇硯僅用兩個月就收復了滄州、肅州等地,目前與耶律青雲對峙於歷州。
𨪜𨪜歷州自古為軍事重地,往前是一片肥沃的平原,並無天險可守,奪回了歷州就是奪回了冰國的一半門戶。耶律青雲死守不放,可蘇硯的攻勢也咬得很緊,幾場陣仗下來,耶律終於露出疲敗之象。半月之後,前方消息傳來,說是燕國君王鳳蹊即將御駕親征,無論如何他也要保住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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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燕京。
𨪜𨪜大親王府。
𨪜𨪜此時已是冰國的春,可燕京城內依舊是冰雪蕭瑟。殘雪和枯枝點綴著荒涼的庭院,一如院中舞劍人蒼涼的心境。劍氣縱橫,摧折一地枯枝殘雪,也逼退了院外人進入的腳步。
𨪜𨪜「大親王還是不肯見我麼?」親王府外,身披白袍的鳳蹊一臉冷厲,向下人問道。
𨪜𨪜「……是。這段時間,大親王一直都把自己關在院子裡舞劍,他吩咐過了,不見任何從宮裡來的人,特別是……陛下您。」府中的下人戰戰兢兢地回答。
𨪜𨪜「放肆!」鳳蹊終於忍不住了,一甩衣袖,踏進了王府。
𨪜𨪜眾人想要阻攔,可是又不敢,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鳳蹊闖了進去。自從上次蘇翎出事以後,鳳軻就拒絕與鳳蹊見面。鳳蹊幾次試圖接近他,都被鳳軻冷冷的一句「你不再是我弟弟」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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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鳳蹊不明白鳳軻的痛苦,在他看來,蘇翎只是他們的敵人。他無法理解哥哥竟然會愛上自己的敵人,他那一向冷靜睿智的哥哥,究竟為什麼在此事上如此衝動?鳳蹊咬牙切齒,對蘇翎的憎恨又多了幾分。他的腳步在漫長的迴廊上落下悠悠的響聲,聽起來有些孤高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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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哥哥……究竟是為什麼?
𨪜𨪜難道那個人,竟比江山,竟比我,還重要麼?
𨪜𨪜修長的身影在殘雪覆蓋的庭院中停了下來。清冷的月光下,碧眸男子正在舞劍,劍氣如虹,很快就逼到了鳳蹊面前。鳳蹊往後讓一步,卻沒讓過,犀利的劍氣刺傷了他的脖頸,有細小的血珠滲了出來。「……哥哥,你要殺我麼?」鳳蹊的聲音很平靜,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委屈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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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鳳軻望著手中的劍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的力道一向是控制得極準的,收放自如,可如今竟然刺傷了鳳蹊……難道說,蘇翎被傷害的事竟在他心裡留下了那麼大的陰影?
𨪜𨪜甚至,讓他對自己最疼愛的弟弟拔劍相向……
𨪜𨪜鳳軻眼中的神色一連變了數變,最終卻抬起頭來,迎上鳳蹊的目光。「不要再叫我哥哥。」
𨪜𨪜「哥哥!」鳳蹊的語氣有些急切,「你準備不理我到什麼時候?我要出征了,對手是冰國的蘇硯……也許這次我會戰死沙場,再也回不來了……哥哥,你真的忍心不理我?」
𨪜𨪜「陛下乃是萬乘之尊,怎可說出如此不祥之話。再者,陛下吉人天相,自然不會有事。」
𨪜𨪜鳳軻冷冷地說完,望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提劍從他身邊走過去。鳳蹊一急,一把抓住了鳳軻的衣袖,「哥哥!」「不要再叫我哥哥!」鳳軻忽然吼了出來。一時間,兩人都靜默了。
𨪜𨪜鳳軻涵養極好,即使動怒也不會輕易吼人。鳳蹊從小到大還從未見哥哥這麼憤怒過,這種憤怒如同一根尖銳的刺,深深地紮在鳳蹊心裡。鳳蹊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望著鳳蹊惴惴不安的眼神,想到他即將獨自踏上戰場,鳳軻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忽然柔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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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這個弟弟……這個高傲任性,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弟弟……
𨪜𨪜「不要再叫我哥哥。你曾那樣傷害蘇翎……你知不知道,我用我的整個靈魂愛著他……你這樣叫我,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很骯髒。我沒能好好保護他,讓他受了那麼多苦……甚至,還……」鳳軻靜了一下,修長的雙眉深深一皺,閉上眼睛,「每當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我就覺得自己該永生永世萬劫不復……我不知道該怎樣彌補對他的傷害,更可笑的是,傷害他的人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我不能再叫你弟弟,小蹊。每當這麼叫時,我心中就會浮現出蘇翎傷痕纍纍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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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我……」鳳蹊怔住了,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原來,那天帶給鳳軻的傷害也是如此深重麼?可是,為什麼會愛上蘇翎呢?為什麼,偏偏愛上自己的敵人呢……
𨪜𨪜指間的衣袖被一分一分地抽來了,鳳軻再也不看鳳蹊一眼,獨自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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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翎坐在庭院中的靠椅上,將一隻伸給御醫。
𨪜𨪜滿樹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不時有花瓣飄下來,落在他的衣襟上。
𨪜𨪜「劉御醫,我的病情如何了?」蘇翎的聲音很溫和,帶著水晶般的質感,在空氣裡悠悠迴盪。
𨪜𨪜「大人的病已經好了一些,只是身子仍然很弱,須得慢慢調理。」劉御醫微微笑著,回答。
𨪜𨪜「還是很嚴重麼?」蘇翎微微沉吟了一下。他的身子如何他最清楚,這幾天依舊覺得無力得很,何況,劉御醫僅僅說是好了一些,若身體狀況不是特別不好,御醫們通常不會對病人如此說。劉御醫的神色有些遲疑,蘇翎淡淡笑了一下,沒有繼續問下去。他收回自己的手,望了一眼身邊的御醫:「劉御醫,我想問你,這世上有沒有能讓人武功恢復的藥--哪怕僅僅只是一瞬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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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這……」劉御醫看了一眼蘇翎,「大人,您問這個幹什麼?」
𨪜𨪜「我想上戰場去。」蘇翎淡淡說道。
𨪜𨪜身邊的御醫驚了一下,「大人,以您現在的體質,萬萬不可!」
𨪜𨪜「所以我問你有沒有那樣的藥。」蘇翎的話音依舊很淡,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聽聞燕國的皇帝鳳蹊御駕親征了,我要親自打敗他。」他不能容忍那個人曾經那樣地傷害他,這件事是他一生最大的恥辱。他想用自己的雙手報仇,不借助任何一個人的力量--哪怕那人是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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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這……大人,有蘇硯大人在前方,您不必擔心……」劉御醫不明究裡,只是勸著蘇翎。
𨪜𨪜「劉御醫,這些你就不用管了,總之我一定要親自打敗鳳蹊……「蘇翎輕輕冷笑了一下,「即使世上沒有能恢復體力的藥,我也一定要去。我要用我的雙手殺了他。」蘇翎冰冷的語氣讓劉御醫微微一驚。蘇翎的臉上寫著堅定的信念和決心,年老的御醫察言觀色,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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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既然大人決心已定,那老夫就給您半枚藥丸--大內珍藏的蘊華丹能凝聚人的元神,使人在半個時辰內力量大增,有如神助--用在大人您的身上,當可恢復您以前的武功,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劉御醫說到這裡,看了蘇翎一眼,「不過,大人,這枚藥丸極其損耗人的元神,您氣血本虛,又身中凍綠之毒,藥力過後恐怕會極度虛弱,終此一身都再難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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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我不在乎。」蘇翎淡淡道。自從知道鳳軻的身份後,他的一生本就已經失去了光明--如今,只要能夠手刃鳳蹊,保住冰國並且一雪前恥,他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呢?「不過,劉御醫,半個時辰實在太短,有什麼辦法能夠延長藥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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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這……原本,大人如果服下完整一枚蘊華丹的話,就可將時間增長至一個時辰。不過,您的身體實在太弱,若服下完整的一枚,定然會承受不了,藥效減退之後,您將有性命之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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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這樣麼……我明白了……」蘇翎略微沉默了一下,輕輕點頭,「劉御醫,你下去吧,下次來時,記得替我帶半枚藥來。」
𨪜𨪜16
𨪜𨪜歷州城外的空氣帶著淡淡的血腥味道。一陣砂風吹過,刮在臉上生生地疼。
𨪜𨪜蘇硯從營帳中走出來,極目遠眺,只見連綿起伏的山丘連著青灰色的天際,一匹通體漆黑的戰馬從營地外面緩緩行來。望著那匹戰馬,蘇硯忽然怔了一下--
𨪜𨪜那是蘇翎的坐騎,那麼,馬上的那個人……
𨪜𨪜他快步走出營地,向前迎去。蘇翎身著一襲火紅的戰袍,一頭烏黑的長髮沒有束起,迎著砂風,有些散亂地飄揚著。濃重的色彩將蘇翎的臉襯得有些蒼白,這讓蘇硯的眉微微皺了一下。蘇硯迎上前去,扶自己的弟弟下了馬,這才開口道,「怎麼這就來了?叫你多休息幾天的,這邊我應付得來。」二十天前,身在歷州的蘇硯接到京城傳報,說是蘇翎即將奔赴戰場。這個消息讓很多士兵精神更加振奮,可蘇硯卻很是擔心弟弟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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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不要緊的,我沒有大哥想像的那麼弱。」蘇翎淡淡笑了一下,卻小聲咳嗽起來。蘇硯臉色一沉,解下自己的披風給他披上。「傷還沒好罷?你這麼做,真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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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大哥……」蘇翎的笑有些凝住了,他歎息一聲,低頭,「我也是沒有辦法……」
𨪜𨪜「不信任大哥麼?」蘇硯伸手替他裹緊了披風,接著道,「還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𨪜𨪜蘇硯明白這個弟弟,弟弟此時來歷州絕不會是出於軍務方面的考慮--即使鳳蹊親征,蘇硯也未必擋不住,蘇翎來這裡一定是為了別的原因。
𨪜𨪜果然,蘇翎的頭微微低下了。
𨪜𨪜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蘇翎這才對大哥說道,「大哥,我要親手殺了鳳蹊。」
𨪜𨪜他停下腳步,抬起頭來望著大哥。那雙幽黑的眼睛在寥廓的天幕下閃爍著熠熠光輝,顯示了主人無比堅定的決心。蘇硯微微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弟弟與鳳蹊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可弟弟的眼神告訴他,他恨極了那個燕國君王。蘇硯望著自己的弟弟,「是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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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是。」
𨪜𨪜「可是以你現在的身體……「
𨪜𨪜「我向劉太醫拿了藥,他說這藥能保我恢復一個時辰的武功。」
𨪜𨪜「對身體的傷害如何?」蘇硯很清楚,大凡此類藥物,多半以消耗元神為代價,對身體大有損傷。
𨪜𨪜「……死不了。只是事情過後又會在床上躺一斷時間。」蘇翎笑笑,語氣輕描淡寫。
𨪜𨪜「……你,……需要我幫忙麼?」蘇硯明知道那藥很危險,決不像蘇翎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卻沒有追問下去。他瞭解這個弟弟,只要是蘇翎不想說的事,任誰都是無法問出來的。
𨪜𨪜「不知道……但是,大哥,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𨪜𨪜「你要親手殺了他,可以,但我不容許你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翎兒,不管你要做什麼,記得先和大哥商量一下。」
𨪜𨪜「好,大哥,我答應你。」
𨪜𨪜蘇硯聞言,伸手拍拍弟弟的肩,繼續向前走,「今天夜裡,大家會替你辦個洗塵宴,待到酒宴過後,我們再詳細討論對敵計劃罷……」
𨪜𨪜歷州的夜色是璀璨的深藍。
𨪜𨪜蘇翎從自己住的帳篷中出來,抬頭仰望著夜空。
𨪜𨪜酒宴剛剛結束,將士們都喝了不少,空氣裡漂浮著一股馥郁的酒香。一些不當值的士兵已經徹底醉了,只有蘇翎的眼睛依舊是明亮的,襯映著夜空中的千億星辰,如同水晶般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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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望著歷州的方向,想到那個面目酷似鳳軻的男子,一股隱約的疼痛忽然浮上心頭。
𨪜𨪜那個男子……驕傲而犀利,敏感而單純,是「他」細心守護的弟弟啊……
𨪜𨪜可是,蘇翎決心要殺了他。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
𨪜𨪜殺了他,不僅是為自己所受的屈辱報仇,更重要的是,他要親手斬斷自己與「那個人」之間的最後一條退路。他要借助鳳蹊的血把鳳軻逼上絕路,讓鳳軻徹徹底底地放棄自己……
𨪜𨪜鳳軻對蘇翎實在是太好了,這種憐惜和忍讓往往會讓蘇翎不知所措。蘇翎害怕自己會心軟,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就原諒了這個曾經背叛過自己的人。可是他不能原諒。他的一生已經經歷過太多背叛,以至於他再也不敢冒險去接受任何一個人……蘇翎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崩潰,也許會再一次接納鳳軻,把冰國推上毀滅之路--他要在這一切發生之前與鳳軻做個徹底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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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翎這樣想著,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抓住了佩劍劍柄。
𨪜𨪜「怎麼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驀然間,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
𨪜𨪜「……大哥。」 蘇翎回過頭去,輕輕笑了一下。
𨪜𨪜「進去吧,這裡風大。」蘇硯低頭看著他。
𨪜𨪜「不礙事,我說過我沒那麼脆弱的。」蘇翎的手指在長劍上彈了一下,「一切都還好吧?」
𨪜𨪜「各處都很平靜,沒什麼異樣。」蘇硯方才到四處轉了一圈,一方面是找蘇翎,一方面也是巡邏。今夜冰國陣營大開酒宴,最擔心的就是燕國趁亂襲擊,可如今看來,一切都很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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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翎笑了起來,「大哥做事還是一貫的嚴謹。」
𨪜𨪜「小心駛得萬年船。」蘇硯頓了一頓,「到是你,對於手刃鳳蹊之事究竟有什麼打算?」
𨪜𨪜「大哥,」蘇翎轉過頭來,「我想過了,歷州城內防守森嚴,要暗殺並不容易,只有把鳳蹊誘出城來--鳳蹊為人驕傲,只要我們在城外叫陣,他多半會親自出馬。」
𨪜𨪜「如此甚好。翎兒,你要親自帶陣麼?」
𨪜𨪜「是。」蘇翎點點頭。
𨪜𨪜蘇硯卻看他一眼,拒絕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不可以如此冒險。我去把鳳蹊引出來,你站在遠處放箭就好。」
𨪜𨪜「可是……」
𨪜𨪜「沒什麼可是。翎兒,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是不會讓你上陣的。」
𨪜𨪜蘇翎咬住了嘴唇。望著大哥難得嚴厲的目光,許久,微微點了點頭。
𨪜𨪜
𨪜𨪜鳳蹊是個烈性的男子,加之他又才華橫溢,尋常人很難挫其鋒芒。蘇硯忽然開始有些慶幸,幸好這次帶兵的是自己,而不是蘇翎,否則的話,以蘇翎的倔強和鳳蹊的任性,還指不定會多死多少人。然而,蘇硯這樣的慶幸也只維持到三天以後。蘇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歷州的戰鼓和號角喚起了他血液裡一些最本質的東西,而和鳳蹊之間的深仇大恨更是催化了他披甲上陣的慾望。蘇硯原本準備再拖延一段時日,讓蘇翎養養身體,可蘇翎顯然不這麼想,他望向戰場的眼神每每令蘇硯驚心。第三天的夜裡,蘇翎在營地裡找到蘇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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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大哥,」蘇翎的眼睛依舊那麼明亮,說出來的話也開門見山,「明日我要上戰場。」
𨪜𨪜「翎兒……」蘇硯不易察覺地皺眉,「可是,前幾日你長途跋涉,如今你的身體,……」
𨪜𨪜「已經不要緊了。」蘇翎打斷大哥的話,粲然一笑,「大哥,明日讓我去。我要親手殺了他。」
𨪜𨪜其實,不僅蘇翎等不得,歷州的戰局也等不得。鳳蹊親征,燕國士兵的鬥志正高漲,雖說冰國也有蘇硯和蘇翎支撐,可總沒有帝王親自壓陣來得令人振奮。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只有殺死鳳蹊才能在氣勢上壓過對方--而且,一旦鳳蹊陣亡,冰國陣營自當不攻自破。蘇硯深知其中利害,雖然心疼弟弟,但局勢如此,蘇硯也不好再攔。
𨪜𨪜
𨪜𨪜蘇硯沉吟了一下,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攔你。不過,翎兒,你明日一定要平安歸來。」
𨪜𨪜蘇翎低下頭去,有些慘淡地笑了一下,卻沒有讓大哥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𨪜𨪜平安歸來……也許,這只能是個奢望吧?離開韶京之前,劉御醫雖只答應給他半枚藥丸,然而以蘇翎的手段和關係,又有什麼是得不到的?他拿到了整整一枚藥丸,那是足以奪去他性命的份量--可是蘇翎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為了多一分把握,他寧願賭上自己的性命。
𨪜𨪜
𨪜𨪜反正,殺死了鳳蹊,斬斷了最後的退路,解除了冰國的危機……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呢?
𨪜𨪜他殺死了那個人唯一的弟弟,所以,只有用生命來賠償他。
𨪜𨪜蘇翎抬起頭來,卻見天上的一顆星子,不知何故突然暗了一下。
𨪜𨪜這是兩國開戰以來最慘烈的一場戰爭。
𨪜𨪜燕國君王鳳蹊與手握冰國實權的蘇家兄弟正面交鋒,雙方都是極強悍的人馬,久經沙場慣於屠戮,才片刻工夫,就把歷州城外變成一片染血的修羅場。這場戰爭一直從清晨持續到傍晚,在費盡周折之後,蘇硯終於不動聲色地把鳳蹊引到蘇翎弓箭的射程之內--按照事先約定,一旦鳳蹊進入射程,蘇翎就立即放箭!在親兵們的貼身保護下,蘇翎已經等待了整整一天,他眼見鳳蹊進入射程,毫不猶豫地催動體內藥力,同時舉起了弓箭!
𨪜𨪜
𨪜𨪜--銀色的羽箭對準了鳳蹊的咽喉。
𨪜𨪜蘇翎的箭法很準,鮮少有失手的時候,在對準鳳蹊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明白,這一箭射去就是穿喉,再無半點挽回餘地!那一瞬間,無數的前塵往事掠過蘇翎心頭--那個叫做「懷仞」的男子細緻的親吻與微笑,那無數個溫柔纏綿的夜晚,那一場痛徹心肺的背叛,還有那些糾纏不清的痛楚與愛戀……蘇翎的視線有些模糊了。然而,正在此時,戰場中心的鳳蹊也發現了蘇翎,那雙像極了鳳軻的眼睛向蘇翎望來,不知為何,竟讓蘇翎的手劇烈一顫!
𨪜𨪜
𨪜𨪜僅僅是對著那個人,那個長得像他的人,蘇翎就下不了手去。內心深處某個柔軟的地方一下子被擊潰,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不顧一切地扔下手中的弓箭,逃離那雙像極了「他」的眼睛。劇烈的痛苦與掙扎中,眼前彷彿出現了幻覺,視野之中,竟然出現了那個人的臉……!蘇翎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定神一看,卻是鳳軻騎著戰馬往鳳蹊的方向衝去!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鳳軻手中揮舞著長劍,沿途斬殺冰國士兵如同草芥!
𨪜𨪜
𨪜𨪜……鳳軻。直到十五日前,鳳軻才接到消息,說蘇翎要親赴戰場。鳳軻擔心蘇翎與鳳蹊的相遇,這才心急如焚地趕來--他不知道自己擔心誰多一點,可是,在看到蘇翎舉箭對準鳳蹊的那一刻,他只覺得心膽俱裂!極度的恐懼讓他不顧一切地向鳳蹊的方向衝去,一路上,鳳軻大聲呼喊著什麼,可離得實在是太遠了,沒有誰聽得清楚。
𨪜𨪜
𨪜𨪜鳳蹊的眼睛深深地望著蘇翎,接著像是感應到了哥哥的呼叫,回過頭去看了哥哥一眼。鳳軻的焦急讓他一下子明白過來,掉轉馬頭想要逃開。蘇硯目光如冰,一劍阻住了他。
𨪜𨪜鳳蹊的作勢欲逃如一記警世的長鐘,一下子驚醒了蘇翎。……是的,他不能放過他。
𨪜𨪜望著欲逃的鳳蹊,望著斬殺冰國士兵如草芥的鳳軻,蘇翎一下子回過神來。他深深明白此箭的意義,明白這一箭將殺死什麼和挽救什麼……所以,這一箭,他無論如何都要射下去!
𨪜𨪜殺戮近在眼前,可鳳軻亦在眼前。蘇翎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他不敢看向那個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準了鳳蹊的咽喉。當銀色的羽箭離弦的那一刻,蘇翎覺得,彷彿連自己的心也被抽空了。他望著羽箭向鳳蹊飛去,身子劇烈地晃了一晃,眼前一黑,墜下馬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銀色的羽箭如一簇流星,穿越沙場的煙塵疾馳而來。
𨪜𨪜一時間,彷彿連天地都安靜下來,只有羽箭冰冷的聲音呼嘯而過。
𨪜𨪜鳳軻的臉色陡然變了,隔著半匹馬身的距離,他本能地去拉弟弟,可就在他的手指觸及鳳蹊的那一瞬,銀色的羽箭驀然穿透鳳蹊的咽喉!年輕男子的身體在馬上晃了晃,鮮血從頸間的傷口噴湧而出,如同最艷麗的桃花鋪天蓋地灑落。此時的鳳蹊猶如一隻失羽的大鳥,掙扎著墜落。鳳軻只覺得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濺了自己一身一臉,他的手指觸碰到一片冰冷的盔甲,而那盔甲則順著指尖滑落了……一如弟弟失落的生命,再也無力挽回。剎那間,鳳軻的腦子一片空白。待他回過神來時,弟弟的身體已經重重地掉落在塵土裡,只有飛濺的血雨和塵土訴說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鳳軻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翻身下馬,一把抱住鳳蹊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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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蹊……小蹊……」他顫抖著叫他。鳳蹊的眼睛微微張開了,望見自己的哥哥,許久,費力地翕動嘴唇,彷彿要訴說什麼。千軍萬馬的包圍中,鳳軻俯下頭去,極力想聽清鳳蹊的訴說,可鳳蹊的聲音實在是太低了,鳳軻費盡全力,卻只聽見兩個單字--「哥……哥……」
𨪜𨪜
𨪜𨪜……哥哥,我用生命償還了你的蘇翎,你是不是原諒我了?你肯再次擁抱我,太好了……你的表情為何如此絕望?你是在為我悲傷嗎?不要難過,讓我再叫你一聲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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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鳳蹊望著緊緊抱住自己的鳳軻,想要抬手撫上他的臉,手臂卻無力地垂下了。年輕的身體在哥哥的懷中停止了呼吸,只有他唇邊殘留的一抹笑容,淡得若有若無……
𨪜𨪜鳳蹊的猝亡給燕軍帶來了驚天動地的震撼,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幾乎已形同潰敗。
𨪜𨪜蘇硯的目光有如寒星,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局面,鳳蹊頸間噴濺出來的熱血仍殘留在他的身上,此時彷彿餘溫還在。是戰?還是撤?剎那之間,蘇硯的心思百轉千回。
𨪜𨪜他望著眼前懷抱著弟弟、幾乎失去了抵禦能力的鳳軻,握緊了手中的兵刃。他幾乎想就此一劍斬落……可是,他不能。那個人是蘇翎喜歡的男子,儘管他背叛了蘇翎……可蘇硯,總該給弟弟留下最後的一絲希望。即使鳳軻和蘇翎再也不可能走在一起,蘇硯也不會一劍殺了他--他明白那一劍下去將會是怎樣的傷害和裂痕,而蘇硯,永遠做不到弟弟那樣的殘忍。
𨪜𨪜
𨪜𨪜想到自己的弟弟,蘇硯的心情又沉重幾分。他抬頭望向弟弟的方向,發現蘇翎已經被親兵們抱上了戰馬,眾人簇擁著他,往營地的方向退去。燕軍潰敗,無人阻擋那一小隊親兵。蘇硯望著蘇翎平安離去,不禁微微鬆了口氣。翎,你的使命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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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硯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大聲下令:「全軍前進,務必攻下歷州城!」
𨪜𨪜這是一場煉獄般的戰爭,鮮血染紅了歷州城內外的土地,在潰散的燕軍面前,冰國大軍盡情發洩出積壓了許久的惡氣,國仇家恨爆發出來,一時間整個戰場流血漂櫓,景況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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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鳳軻背負著弟弟的屍體,盡最大的努力調整著軍隊陣形,可君王駕崩對燕軍的打擊太大了,一時間,竟然連鳳軻這樣的才俊也無可奈何。鳳軻心情本就沉重,此時見敗勢已定,軍隊潰不成形,也無心戀戰,只勉強將燕軍集結起來,往北方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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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歷州城外的砂風一陣緊似一陣,在這個五百年前的古戰場上,不知如今又添多少冤魂?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2
𨪜𨪜17
𨪜𨪜「羅大夫,他怎麼樣了?」歷州城中的府邸內,蘇硯焦急地詢問著替蘇翎搭脈的大夫。
𨪜𨪜自從歷州城外一役後,到此時已經三天了,三日來,蘇翎日日發著高燒,昏迷不醒。蘇硯請遍附近名醫替蘇翎醫治,可沒有一人看好蘇翎的病情,大夫們都說蘇翎將不久於人世,這話使得蘇硯憂心如焚卻又無計可施。這一日,蘇硯請來了雲遊至此的神醫羅言平,據說此人行醫六十餘年,是全天下最好的神醫--蘇硯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請他替蘇翎診上一脈。
𨪜𨪜
𨪜𨪜然而,聽到蘇硯的詢問,羅言平卻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將自己的手從蘇翎手腕上抽回來。
𨪜𨪜「蘇將軍原本就舊傷未癒,此次又服用了過量的蘊華丹,致使他體內的元氣損耗殆盡,眼下,即使是大羅金仙再世恐怕也難治了。」羅大夫的話一字一頓,敲擊在眾人心上。
𨪜𨪜向來鎮靜的蘇硯此時也心情一沉,急切地問道,「已經沒有辦法了麼?」
𨪜𨪜「請恕老朽無能為力……督統大人,少則三日,多則十日,蘇將軍必將撐不過去。」
𨪜𨪜「請您救救翎兒,羅大夫,請您一定要救救他!」蘇硯一把抓住羅大夫的手臂,深深懇求。
𨪜𨪜然而,老者悲憫的目光望著眼前的兄弟倆,卻是微微搖了搖頭。「大人,請您放棄吧……」
𨪜𨪜他說完,一拂袖準備離開。
𨪜𨪜「大夫!大夫!!」蘇硯拉住他的手卻沒有鬆開,他知道這一鬆手將意味著什麼……雖然,連名震天下的羅神醫都說蘇翎已經救不活了,可是,身為哥哥的他又怎能放棄?!
𨪜𨪜「大人,請您放手。」
𨪜𨪜「不行,羅大夫,無論如何都請您留下來,翎兒他,翎兒他……」
𨪜𨪜正爭執間,一直緊緊閉著眼睛的蘇翎忽然掙扎起來,破碎的呻吟從他口中逸出,而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肌膚滾滾地淌下來。
𨪜𨪜「翎兒!翎兒!!」蘇硯察覺蘇翎痛苦的樣子,驀然鬆開了羅大夫的手,來到床前。
𨪜𨪜昏睡了三天三夜的蘇翎此時卻掙扎得很厲害,在深度的昏迷中,彷彿有什麼東西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令他不由自主地在床上翻滾起來。蘇翎不停地掙扎著,單薄的身體時而蜷縮,時而放開,十根手指深深地陷進被褥裡,力道之大甚至連嶄新的被褥也被撕裂。
𨪜𨪜
𨪜𨪜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什麼回事?不要說蘇硯,就是連行醫半輩子的羅大夫也一時呆住了--這種極度的痛楚,不是服用蘊華丹過量該有的症狀。
𨪜𨪜一怔之後,羅大夫衝上前來,試圖抓住蘇翎的手腕。蘇翎掙扎得很厲害,羅大夫一人根本制不住,蘇硯緊緊抱住弟弟的身體,這才讓羅大夫抓住了他的手,再次仔細地診起了脈。
𨪜𨪜「天哪……怎麼會這樣……」羅大夫的臉色一連變了數變,許久之後,忽然喃喃出聲。
𨪜𨪜「到底是怎麼回事?」蘇硯焦急地問道。
𨪜𨪜「請問督統大人,蘇將軍以前是否曾中過一種名喚『凍綠』的毒藥?」
𨪜𨪜「不錯,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怎麼?」
𨪜𨪜「凍綠之毒無藥可解,一旦中毒就會反覆發作……如今,應該是到了凍綠發作的日子了,凍綠的毒性與蘊華丹的藥性相互衝突,這才致使蘇將軍痛苦不堪。」
𨪜𨪜「那要怎麼辦?羅大夫,請您務必救救翎兒!」
𨪜𨪜「原本,蘇將軍應該必死無疑,但眼下看來,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羅大夫抬眼望著蘇硯,微微鬆了口氣,「大人,蘊華丹是挖掘人的潛力、從而消耗人元神的藥,而凍綠則是抑制人發揮潛力的藥--這兩者的藥性相互制約,或許蘇將軍還有一線生機。」
𨪜𨪜
𨪜𨪜「那麼,到底應該怎麼做?」極度的激動讓蘇硯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抖。
𨪜𨪜「放任不管,讓這兩種藥性鬥爭下去,直到互相消耗殆盡--如此一來,不僅蘊華丹藥性可解,也許連號稱絕無解藥的凍綠之毒也可一併除去。」羅大夫沉吟道。
𨪜𨪜「就這樣放著翎兒不管麼?」蘇硯明白他的意思,然而,望著蘇翎痛苦的樣子,不禁心疼。
𨪜𨪜羅大夫微微點頭,又沉吟一下,道--
𨪜𨪜「但是還有一點,蘇將軍體內的蘊華丹份量很重,而身中凍綠的時日久了,使其毒性減弱,無法與蘊華丹抗衡。若是不能加重凍綠的份量,使之與蘊華丹相互平衡,那麼,蘇將軍依舊難逃一死。……不知蘇將軍是如何中的凍綠?如今還能找到這種毒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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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聞言,蘇硯久久地沉默了。
𨪜𨪜他當然知道蘇翎是如何中的凍綠,也當然知道哪裡還有凍綠,可是,那個人,會將凍綠交給他麼?……蘇翎,畢竟害死了那人最疼愛的弟弟。蘇硯沉吟許久,懷中的蘇翎卻掙扎得越發厲害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劇毒在體內無休止地發作,令他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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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硯望著懷中的弟弟,終於下定決心,「我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凍綠,我要去見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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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夜色黑沉如墨,鋪天蓋地的大雨瓢潑而來,彷彿整個天河的水都傾瀉而出。
𨪜𨪜歷州城北方的昌邑鎮內,四下裡寂靜到了極點,只有狂烈的風聲和無邊的雨聲充斥著整個世界,間或有閃電直劈下來,彷彿撕裂了整個天幕。一名男子正藉著雨夜的掩護在屋脊上疾馳,他黑色的身影如一道幽靈,瞬息便湮沒在無邊無際的大雨中。
𨪜𨪜
𨪜𨪜靈堂四周掛滿了白色輕紗,風雨吹過,白紗肆意飄舞糾纏,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飄忽。
𨪜𨪜鳳軻安靜地站在靈堂裡,望著狂風驟雨聲中靜靜沉睡的棺木,許久。棺木裡躺著的是他最疼愛的弟弟,鳳蹊。當蘇翎的那一箭刺穿鳳蹊的咽喉時,鳳軻心中的疼痛無以言表。那一箭不僅奪去了鳳蹊的性命,更奪去了鳳軻所有的希望和人生。然而,該面對的終歸要面對,明日一早,他就要率領軍隊離開歷州附近,返回燕國國都。從此以後,他將成為燕國君王,背負起皇族應該承擔的責任……永遠離開所愛的一切,自由,情人……永失所愛。
𨪜𨪜
𨪜𨪜想到這裡,鳳軻的眼神愈加黯淡了。他的手輕輕撫上弟弟的棺木,冰冷的質感彷彿觸動了他內心最痛楚的那跟弦,他的手久久地摩挲著黑沉的棺木,漸漸地,微微顫抖起來。
𨪜𨪜靈堂外傳來一聲「叮」的輕響。
𨪜𨪜一抹黑色的身影冒雨而來,猶如幽靈般安靜輕盈,然而,終於在落地時碰觸到廊下垂掛的一串風鈴--儘管那名黑衣男子很快地用手穩住了,可風鈴還是發出一絲幽微的聲音,讓靈堂內的鳳軻驀然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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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誰?!」鳳軻的聲音陡然冷厲,單手按住劍柄,目光犀利而冷凝。
𨪜𨪜黑沉的夜色中,一名男子漸漸轉出暗影,站到了鳳軻對面。一道閃電陡然劈落,照亮了男子俊美的面容--身著黑衣的蘇硯靜靜地停在靈堂之外,冷冷地與鳳軻對視。隔著堂內飄搖的白紗,兩人的眼中都驀然閃過複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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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呵……居然是你。」首先說話的是鳳軻,望著眼前的男子,有些譏諷地笑了。
𨪜𨪜蘇硯穿過重重白紗,緩緩地走進來。不斷劈落的閃電映照出他修長的身影,儘管在大雨中疾馳了百餘里路程,可蘇硯的身上竟然沒有被淋濕一點一滴。鳳軻望著眼前之人,目光變換無數。終於,在蘇硯即將靠近自己的時候,抽出佩劍指住了他!
𨪜𨪜
𨪜𨪜「蘇大人,請您不要踏進我弟弟的靈堂。」鳳軻的聲音寒冷如冰雪。
𨪜𨪜黑衣男子的腳步止住了,隔著不斷飄舞的白紗和鳳軻的劍尖,蘇硯靜靜地望著他。
𨪜𨪜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蘇翎喜歡的人。可是,他們想必也恨極了彼此罷?這樣的鳳軻,還會挽救蘇翎危在旦夕的生命麼?蘇硯望著鳳軻冰冷的眼睛,忽然覺得完全沒有把握。
𨪜𨪜「……翎兒傷得很重。」然而,靜默半晌,蘇硯終於還是開口,「他服用了過量的蘊華丹,如果沒有相當份量的凍綠,他必死無疑。」
𨪜𨪜蘇硯的話讓鳳軻身子猛然一震,然而,鐵一般的自制力還是讓他很好地控制住自己。是因為出了這麼大的事,所以蘇硯才來找他的麼?鳳軻冷冷望著蘇硯,可蘇翎既然殺死鳳蹊,他又如何能夠救他?「與我無關。」半晌之後,鳳軻望著蘇硯,語氣很低,卻清晰地傳入蘇硯的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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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原本就沒想著要活下去,他想把命賠給你。」蘇硯望著鳳軻,冷笑,「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愛上你,愛上一個如此寡情薄倖的男人,甚至甘願賠進自己的一生--鳳軻,你根本配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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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聽蘇硯如此說,鳳軻的臉上驀然有痛苦的表情閃過,他在袖中握緊了手,卻始終沒有說話。
𨪜𨪜蘇硯沉默了片刻,聲音漸漸變得黯然,「翎兒他就快要死了,大夫說,他只剩三日的壽命。翎兒這一生過得太苦,尤其是這一年來發生的一切掏盡了他的精力,……鳳軻,如果你還有一點人性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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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怎麼救?難道要我救活了他後再讓他來屠戮我的族人嗎?!」驀地,一直沉默著的鳳軻低喊出來,一雙眼睛閃亮如電,望向蘇硯,「你弟弟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
𨪜𨪜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彷彿將夜幕撕裂!
𨪜𨪜兩人久久地沉默了,許久,蘇硯說道--
𨪜𨪜「凍綠的用法只有你一人知道,既然你不救他,我也無法可想……不過,鳳軻,儘管他現在昏迷不醒,也一直在叫著你的名字,他一直在哭……鳳軻,你真的忍心?」
𨪜𨪜蘇硯說完,靜靜望著鳳軻。可鳳軻依舊沉默地站著,沒有半點表示。
𨪜𨪜許久,蘇硯的心情沉落至谷底,他在心中暗歎一聲,轉身離開了。蘇硯知道,就算這話不能挽回什麼,可聽了這些話,鳳軻這一輩子將不得安寧。……而這,也算是蘇硯現在唯一能做的報復吧?他絕對不會原諒傷害弟弟的人,哪怕這人是弟弟所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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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所有人忐忑不安的等待中,鳳軻還是沒有到來。
𨪜𨪜黃昏的光線將臥室內映得幽暗一片,蘇硯坐在蘇翎床邊,骨節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弟弟的手。蘇翎的手冰冷得幾乎沒有一絲溫度,連呼吸也是蒼白而透明的,安靜到了極點,給人以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三天來,蘇翎一直在床上昏睡著,不曾睜開眼來。大夫言道,蘇翎的身體太過虛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當他再次醒來之時,必定就是迴光返照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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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硯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既盼望著弟弟能夠睜開眼,又不希望那真的是迴光返照。在蘇翎生命的最後幾天裡,他就這樣一直握著他的手,彷彿惟有如此,他才能夠感覺到他的弟弟還真實地活著--儘管,那生命已經太過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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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翎兒,對不起,我沒能帶回凍綠……對不起……」
𨪜𨪜蘇硯說著,把臉深深埋在蘇翎的手中,許久。做工精緻的床塌上,蘇翎蒼白纖細的手忽然動了動,蘇硯猛然察覺了什麼,一下子抬起頭來。
𨪜𨪜「翎兒……」望著悠悠醒來的蘇翎,蘇硯的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似的,忽然說不出話來。
𨪜𨪜「大哥……」倒是蘇翎艱難地出聲。他的聲音很虛弱,帶著一種病態的無力,然而臉上的笑容卻是溫和而真實的,望著蘇硯,與他的手輕輕交握。「別難過啊……」
𨪜𨪜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因此也比誰都清楚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他從來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只不過,既然殺死了那個人最疼愛的弟弟,他惟有以命相償而已。
𨪜𨪜蘇翎的眼睛望著哥哥,問道,「大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𨪜𨪜「已經是黃昏了,翎兒。」蘇硯強自按捺下內心的酸楚,回答。
𨪜𨪜「是麼……已經是黃昏了麼……」蘇翎抬起眼來,往外面看了一眼,微微地笑了起來,「好漂亮的金色呢……大哥,我想出去走走……可以麼?」
𨪜𨪜「你……」
𨪜𨪜「沒事的,我走得動。」
𨪜𨪜蘇硯望著蘇翎,終是不忍心拒絕弟弟的最後一個要求,他默默地點了點頭,替蘇翎披上一件鎦金的長袍,將他扶了起來。
𨪜𨪜「來,小心,……」他摻著弟弟向門外走去。
𨪜𨪜門外,是流光溢彩的夕陽和柔和的晚風。蘇硯摻著蘇翎走出來,感覺到倚靠在懷中的身體輕盈得幾乎沒有重量,不由又是一陣心酸。他小心翼翼地扶著蘇翎,注意著腳下,不期然卻感覺到懷中的蘇翎身體一僵,蘇硯抬起頭來,於是看到了那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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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鳳軻一身風塵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們。
𨪜𨪜溫柔的夕陽將他的眼眸映得很深,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許久,沒有說一句話。
𨪜𨪜蘇翎的腳步停住了,蘇硯只覺得自己懷中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下意識地抱緊了蘇翎,用一雙冰冷如鋒刃的眼睛冷冷地警告著對面的人。
𨪜𨪜……鳳軻,我雖然無法命令你救他,可我卻有權利阻止你傷害他。
𨪜𨪜「能讓我單獨和翎說一會兒話麼?蘇大人。」鳳軻終於開口,聲音摻雜了幾分憔悴。
𨪜𨪜蘇硯冷冷地望著他,「你來這裡做什麼?……燕國的大親王。」
𨪜𨪜「你應該知道原因的,蘇大人。」鳳軻有些疲憊地笑了,笑容裡帶著說不出的自嘲味道。
𨪜𨪜蘇硯見他如此,忽然明白了什麼,心裡一震,卻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悲涼。鳳軻,你終於肯救翎兒一命了麼?……也罷,我就相信你這一次。
𨪜𨪜他望著眼前憔悴的男子,終於微微點頭,慢慢地鬆開了蘇翎。
𨪜𨪜「大哥。」蘇翎用手指抓住大哥的衣角,聲音有些惶惑。
𨪜𨪜「別怕,翎兒,」蘇硯安撫似的擁抱了他一下,放開,「我就在附近,有事的話就叫我。」
𨪜𨪜他說著,轉身離開了那片院落,只留下鳳軻與蘇翎二人靜靜對望。
𨪜𨪜蘇翎望著鳳軻,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在經歷了那一場戰役之後,他便開始害怕與鳳軻見面,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也許,對蘇翎而言,鳳軻是他生命中的一場災難,可對鳳軻而言,蘇翎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次偶然。蘇翎這樣想著,不覺又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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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鳳軻見他後退,猶豫了一下,卻踏上前去,將他擁在懷裡。
𨪜𨪜蘇翎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掙開,只是虛弱地繃緊了身體。他的身子很單薄,彷彿稍一用力就會消失似的,身上帶著淡淡的藥香,有一絲的苦澀,也有一絲的甘甜。鳳軻俯下頭去,聞著蘇翎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不覺又將他擁緊。
𨪜𨪜
𨪜𨪜「放開我。」蘇翎有些慌了,想要避開鳳軻的擁抱,卻避無可避。
𨪜𨪜鳳軻一開始像是確認什麼似的,靜靜地擁著懷中的蘇翎,接著力道卻越來越大,將他越擁越緊。病重的蘇翎受不了這種近乎窒息的擁抱,無力地掙扎著,可鳳軻卻不放開他--這擁抱,彷彿要把蘇翎揉碎在懷裡,又彷彿是一種狠狠的懲罰,存心弄痛他似的。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掙扎不過,漸漸地便失去了力氣,軟倒在鳳軻懷裡。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鳳軻慢慢送開蘇翎,卻對上一雙淒哀至極的眼睛。蘇翎安靜地望著他,目光中是苦楚,是委屈,是歉疚,是脆弱,也是辛酸。那種安靜的彷彿已經認命的神情讓鳳軻的心一陣抽緊,他不由別過頭去,不忍再看蘇翎的眼睛。
𨪜𨪜
𨪜𨪜「……如果,你是來殺我的話,……現在,……就動手吧……」蘇翎望著鳳軻,聲音有些淒涼,「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𨪜𨪜「你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要活,是不是?」鳳軻忽然覺得有些憤怒,一把抬起蘇翎的下巴,「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殺死小蹊,再殺死你自己,是不是?!」
𨪜𨪜「蘇翎,你這個蛇蠍心腸的人,……」鳳軻一字一字地說著。
𨪜𨪜蘇翎被他的手勁弄得很痛,佼好的眉已經緊緊皺在了一起,他想說什麼,可是卻說不出口,最終,只是掙扎著說道,「你……殺了我吧……」
𨪜𨪜「殺了你?」鳳軻望著他,忽然有些悲涼地笑了,「我也想啊……可是,……」
𨪜𨪜他下不了手,他一直下不了手,望著那張精緻蒼白的臉,鳳軻只覺得心裡一陣隱隱作痛,更何況,是他對不起蘇翎在先。
𨪜𨪜「我是不會讓你死的,蘇翎。」鳳軻低聲說著,「你別想把命賠給我,我不要。」
𨪜𨪜「那你要什麼?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蘇翎望著眼前的男人,悲哀地笑了一下。
𨪜𨪜然而,還未等他把話說話,鳳軻的就唇落了下來,先是輕柔的引誘,再是狂風驟雨般的掠奪。蘇翎在鳳軻的懷裡被迫承受著這個吻,激烈的情潮彷彿將兩人都湮沒,蘇翎想要逃開,卻無路可逃,在鳳軻的輾轉引誘下,他的腦中漸漸變得一片空白,終於開始做出回應。這是一個屬於情人之間的吻,幾乎讓人忘卻了一切,彷彿天地間只剩他們二人。蘇翎閉上眼睛,最後地放縱自己一回,可不知過了多久,有什麼幽香的氣息從口中渡了進來,絲絲縷縷,裊娜地飄浮著,是那麼的熟悉……幽幽的香氣喚起了蘇翎內心深處的什麼回憶,可還沒等他回想清楚,就覺得四肢一陣無力,癱倒在鳳軻懷裡。
𨪜𨪜
𨪜𨪜美麗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鳳軻,看見那雙深碧色的眸子有些悲涼地笑了一下,眸子的主人說,「抱歉,翎,我又給你餵了凍綠。大夫說,這樣可以救你的命。」
𨪜𨪜鳳軻說完,低頭輕輕吻了一下蘇翎,將他送回房中,轉身離去。蘇翎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嘴唇微微顫動著,許久,一滴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
𨪜𨪜「多謝你救了我弟弟。」冷冷清清的院落外面,蘇硯的聲音靜靜響起。
𨪜𨪜聞言,鳳軻微微轉身,看見了站在角落中那名黑衣的男子。鳳軻自嘲地笑了一下。「沒什麼好謝的,說實話,有時我真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𨪜𨪜「可是你最終沒有下手。」
𨪜𨪜「對,因為我還是放不下。」鳳軻苦笑一下,「不過,蘇大人,即使我救了他,他這一輩子也已經沒有辦法參與任何軍政大事了……他的元氣損耗太重,從今以後,哪怕稍微一點的勞累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𨪜𨪜
𨪜𨪜「只要燕國不再發並攻打冰國,翎兒自然可以不再插手,然而,一旦燕國再次進攻,以翎兒的個性,你以為有誰可以勸住他麼?」蘇硯的眼睛銳利如冰,望著鳳軻,「鳳軻大親王,您此次回到燕國之後,必將登上皇位。我衷心希望來日冰燕兩國不再兵戎相見。」
𨪜𨪜
𨪜𨪜「……這種事情。」鳳軻有些譏刺地笑了一下,卻不置可否,一轉身,離開了這座府邸。
𨪜𨪜夕陽已經完全隱沒在夜色中,只有蒼茫的風聲穿過眾人的耳膜,如泣如訴。
𨪜𨪜18 五百年的輪迴
𨪜𨪜春季將盡的時候,鳳軻護著弟弟的靈柩返回燕國。
𨪜𨪜燕軍的撤退令冰國臣民的心多多少少安定了些,自古以來,國喪期間不得用兵,這條規矩放在哪個國家都是鐵一般的律令--這也就意味著,短期之內燕國不會再舉兵入侵。
𨪜𨪜舉國上下都很感謝蘇翎,是他的一箭挽回了冰國或許會敗亡的命運,百姓們把這名年輕的將軍當作神一樣的崇拜,他的故事已經成為冰國的又一個傳說--只是,關於傳說背後的悲涼與痛楚,又有誰知道呢?
𨪜𨪜
𨪜𨪜仲夏,鳳軻登基為王,同年夏末,上國書至冰國請和。
𨪜𨪜兩國派遣使者締結盟約,約定以歷州為界,劃地而治--冰國雖不甘心大片土地被燕國奪去,可如今大將折損泰半,百姓也嚮往安定的生活,短期之內無力再戰,便只好應了燕國的要求,暫時和解。同時,燕國獻上黃金萬兩,鮫綃千匹,另水晶玉器不計其數,以示誠意。
𨪜𨪜
𨪜𨪜在這樣的情況下,兩國總算相安無事。
𨪜𨪜夕陽溫柔地籠罩著歷州城,給原本凋敝的城池蒙上一曾淡淡的金色。
𨪜𨪜蘇翎獨自坐在殘缺不全的城牆上,美麗的眸子靜靜地眺望著遠方。他的面前,是風沙萬里的戰場,他的身後,是一座千瘡百孔的城池。歷經戰火洗禮的歷州城安靜地托住它的主人,目前鎮守歷州的人是蘇翎,當然,以蘇翎的身體不可能處理切實的政務,所謂鎮守,不過是一個讓他留下養病的藉口而已。前些日子,蘇硯已經帶著軍隊返回韶京,蘇翎的身子還很虛弱,禁不起長途跋涉,大夫建議他留在原地靜養,於是這名拯救了冰國半壁江山的美人就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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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留在歷州已經好些日子了,算起來,韶京城內的金木樨又該開了……
𨪜𨪜蘇翎斜倚在城牆的斷垣上,仰頭灌了一口酒,有些懷念地想。甘洌的酒水嗆得他有些咳嗽,他把身子微微彎下去,好半晌才緩過氣來。如今的身體……真是大不如前了呢。蘇翎望著杯中碧綠的美酒,和酒水中摻雜的一縷緋紅血跡,苦笑。他安靜地閉上眼睛,放任嗍野的狂風將他如雪的衣襟吹得獵獵作響,許久,直到一抹黑色的身影擋住了夕陽,他才敏感地睜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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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他的面前站著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純金的夕陽裡熠熠生輝。
𨪜𨪜蘇翎望著他,微微怔了一會,接著卻笑起來,「陛下。」
𨪜𨪜眼前站著的是皇朝的主宰,他一手扶持的幼帝,龍滄雅。不,或許不該再稱他為幼帝了,這孩子已經長大了,連個頭都長高了不少,已經和蘇翎一樣高了。蘇翎想站起來行禮,可虛弱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按住了他,蘇翎抬頭,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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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不必如此多禮,蘇翎,……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這裡風大,你的身體又不好。」滄雅說著,解下自己的披風給蘇翎披上,純黑色的披風上描著金黃的鷹紋,這是皇族的標記--蘇翎望著身上的披風怔了一下,想要掙脫,卻被滄雅制止了。
𨪜𨪜
𨪜𨪜「怎麼還講究這些?說起來,有什麼事情你沒做過。」滄雅的語氣淡淡的,在蘇翎身邊坐了下來。溫柔的夕陽映照著君王稜角分明的臉,蘇翎驀然發現,當年那個十歲的孩子已經長大了。
𨪜𨪜
𨪜𨪜這些年來,蘇翎的所作所為滄雅都知道,而作為一個君王,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是很嚴重了。蘇翎有些惶惑,可更多的是內疚。在經歷了這一年來的風雲變故之後,他忽然發現有很多事情不是他所能掌握的,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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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臣惶恐。」不知該如何回答,蘇翎只輕聲說了這一句。
𨪜𨪜滄雅望著他的臉,卻輕輕咬住了嘴唇,「蘇翎,我說過的,我不怪你。我一直都不怪你。」
𨪜𨪜年輕的君王望著他仰慕已久的人,表情漸漸變得有些關懷,也有些微的膽怯--這是只有在愛人身邊才會露出的表情--「蘇翎,……你的傷,……好點了麼?」
𨪜𨪜「已經好多了,多謝陛下關心。」蘇翎說著,抬頭望著滄雅,「倒是陛下怎麼離開韶京來了這裡?歷州並未接到通報,您怎麼忽然就到了?」
𨪜𨪜「我……我只是擔心你,……聽說你受了很重的傷,我,……」滄雅把頭低下去。
𨪜𨪜到來之前,他並未告知歷州官府,他不想讓蘇翎事先知道,否則,蘇翎一定會阻止他的到來。比起太傅李稷與蘇硯來,滄雅更怕的是蘇翎,哪怕蘇翎的言語間稍有不悅,滄雅就會心虛難過好一陣子。在臣子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可在蘇翎面前,他卻永遠程不起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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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翎望著他,有些無奈地歎息一聲,再也不說什麼,又舉杯去喝碧綠的美酒。
𨪜𨪜滄雅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蘇翎,烈酒傷身。」
𨪜𨪜「呵……陛下可曾聽說這酒的名字?」意外地,蘇翎卻笑了起來。
𨪜𨪜「碧痕。冰國最出名的酒,也是最烈的酒。」滄雅不知道蘇翎想說什麼,只是皺著眉回答。
𨪜𨪜「不錯,正是碧痕。那麼陛下可知道最好的碧痕是由哪裡釀造?」
𨪜𨪜「當然是歷州。歷州的碧痕天下聞名,是多少文人仕子和江湖豪客的最愛之選。」
𨪜𨪜「可是歷州原本不產碧痕的……」蘇翎抬眼望向遠方,不知為何,有些哀傷地笑了,「陛下,您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麼?一個關於歷州和碧痕的故事……」
𨪜𨪜「一個關於歷州和碧痕的故事?」滄雅有些迷惑,「蘇翎,……」
𨪜𨪜「五百年前,歷州原本不產碧痕的……」蘇翎淡淡地說了起來,「那時的歷州還不屬於冰國,它是冰國的鄰國,越彀的城池。陛下,您還記得五百年前那位偉大的帝王麼?一統了天下的冰國最偉大的帝王,龍觴……是他攻下了歷州城,把這裡變成冰國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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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我知道。」滄雅的眼中有肅然起敬的光,龍觴的故事,在冰國是一個不可超越的傳奇。
𨪜𨪜「自那之後歷州才變成碧痕的產地,如今過了五百年,這裡的碧痕竟也變得如此地道了。……只是,您可知道,」蘇翎忽然笑了笑,心中想起這段時間在歷州聽到的故事,說道--
𨪜𨪜「冰王龍觴曾經有一個心上人,那人是越彀的丞相……龍觴皇帝攻打歷州之時,那個人曾經費盡心力守護這裡,可最終兵敗國破……龍觴帝把他帶回國都韶京,為他建造了一座華麗的宮殿,可那人卻不甘心這樣活著,他殺了朝廷的一位大臣,最後,龍觴皇帝不得不下令處死他。……龍觴帝用火燒死了他,而那座華麗的宮殿,則成了他的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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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蘇翎說的可是關於棲鳳宮的傳說?」
𨪜𨪜滄雅微微皺眉,「這些都是野史和傳說罷了,也許這樣的事情並不存在。」
𨪜𨪜「我只是有些感慨罷了。」蘇翎又輕輕一笑,「這樣的美酒後面,竟隱藏著如此血腥的傳說。」
𨪜𨪜「也罷,五百年前我們從別人手中奪來的土地,現在被人奪走……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報應?即使龍觴皇帝犧牲了自己的愛人,換來的亦不過是五百年的榮耀……」蘇翎說著,又低頭淺嘗一口碧痕,「陛下,是不是對於君王來說,國政永遠處在情人之上?一登九五,七情斷絕……我聽說這是冰國君王歷代傳下來的訓喻。」
𨪜𨪜
𨪜𨪜「沒有這樣的事,蘇翎,沒有,我絕對不會像他那樣的,絕對不……」滄雅望見他淒涼的神色,想要說些什麼,可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似的,情急之間竟無法將意思表達完整。
𨪜𨪜蘇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並沒有注意滄雅在說些什麼,他想起了鳳軻,想起了許許多多溫柔和殘忍的故事,他知道,對於君王來說,愛情永遠都不是最重要的。……那麼,鳳軻,我親手將你推上這個位置,便是親手斷絕了一切。你將成為一名優秀的君王,你將在繁忙的政務中將我忘記……我們再也無法在一起,如今的我們都可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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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陛下,早些回京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蘇翎淡淡地說著,有些疲憊地笑了笑。
𨪜𨪜「你跟我一起走嗎?蘇翎?」滄雅問道。蘇翎的身體雖還虛弱,但已不像前段時間那樣無法長途跋涉了。滄雅覺得,只要路上得到很好的照料,蘇翎完全可以離開這裡。
𨪜𨪜「不,我不回去。我再也不回去了。」蘇翎搖頭。
𨪜𨪜「你……」滄雅的臉色微微變了。
𨪜𨪜「我要離開這裡,反正,留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了。」
𨪜𨪜他再也無法參與政務,再也無法幫助任何人……留在這裡,他只會成為他們的拖累。
𨪜𨪜「我不想要你走,蘇翎,留下來好不好……」滄雅抓住蘇翎的身體。
𨪜𨪜「留下來?留下來能做什麼呢?」蘇翎慘淡地笑了一下,「陛下,我是一個眼裡容不得雜質的人,您知道。我不可能看見朝政的疏漏而不插手……可是,陛下,我已經沒有能力了。」
𨪜𨪜
𨪜𨪜蘇翎想走,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忘掉這一切,可他只能這樣勸慰滄雅,也只有這樣,滄雅才會放他離開。
𨪜𨪜「蘇翎……」滄雅沉默許久,終於開口,「你要去哪裡?」
𨪜𨪜「誰知道呢,也許是天之涯,也許是海之角……陛下,誰知道呢。」
𨪜𨪜蘇翎說著,抬起手來撩了一下被風吹散的長髮,一點綠色的光芒從他指縫間一閃而過。
𨪜𨪜「那是什麼……」滄雅輕聲問。
𨪜𨪜蘇翎攤開手來,一枚小小的綠水晶碎片赫然躺在他的掌心--那是凍綠爆炸後留下的碎片,蘇翎一直留著。可如今,他凝望著掌心的碎片,半晌,翻過手掌,將它遠遠地拋了開去……
𨪜𨪜
𨪜𨪜那一抹綠色的晶瑩在最後一縷夕陽中倏忽一閃,劃下一道優美的弧線,便消失不見了。
𨪜𨪜蘇翎與滄雅望著它,直到最後一縷夕陽也被黑暗代替。蘇翎回過頭來,望著滄雅微微笑了笑,「陛下,我要走了……請您一定要把冰國變成一個更加強大的國家,我會在這世界的某個地方,遠遠地看著。」
𨪜𨪜
𨪜𨪜滄雅無法說話,他望著蘇翎裹緊了那件黑色的披風,一步一步在視線中消失。
𨪜𨪜遠遠地,傳來一聲戰馬的長嘶,滄雅知道那是蘇翎跨下的烏雲蓋雪……當一切都已經結束的時候,只有這匹戰馬一直陪伴著他,陪著他直到天涯。
𨪜𨪜蘇翎,我會成為一個好皇帝的,你放心。
𨪜𨪜滄雅站在漆黑的夜幕之中,暗自下了決心。
𨪜𨪜冰國滄雅帝六年,當年那個不得寵的孩子終於親政。
𨪜𨪜同年,燕國原皇后季氏誕下先皇鳳蹊之遺腹子,燕王鳳軻當即將此子立為皇儲,悉心教導。
𨪜𨪜戰亂的時代已經過去,天下一片太平氣象。冰燕兩過按照各自的軌跡平穩地發展著,只是有一個人,卻從那一年起從史書中消失了……沒有人知道蘇翎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3:02
𨪜𨪜19
𨪜𨪜十四年後。
𨪜𨪜燕京城內的大雪將天地間映成白茫茫的一片,著名的青樓煙水閣內,一名中年美婦正不急不徐地彈著琵琶。她的對面坐著一名男子,如冰雕般深刻的五官上鑲嵌著一雙深碧色的眼睛,那雙眼睛正靜靜地望著窗外,眼神卻是空茫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𨪜𨪜
𨪜𨪜「鳳皇陛下,莫非是如娘的琴聲不夠好,竟換不起您的垂青?」美婦青蔥般的手指在纖細的琴弦上隨意一撥,一串悅耳的聲音發了出來,她隨即放下手中的樂器,笑著問對面的男子。
𨪜𨪜
𨪜𨪜男子望了她一眼,深碧色的眼眸中散發著慵懶和魅惑的光,他有些散漫地笑了一下,隨手飲下一杯鮮紅的美酒。「沒有的事,如娘。在整個大燕,若你的琴聲認第二可就沒人敢認第一了。」
𨪜𨪜
𨪜𨪜男子說的是事實,煙水閣的如娘琴聲天下聞名,這位女子曾在三十餘年前就名燥風塵,如今雖然不再年輕,可她的琴聲經過長年淫浸,卻顯得越發精進了。
𨪜𨪜「那陛下為何還如此鬱鬱不樂?」美婦如娘接著問道。
𨪜𨪜曾是大燕第一花魁的她如今已經退居幕後,成為燕京最大青樓煙水閣的老闆。成為老闆的如娘已經不再接客,只是偶爾會接待一些年輕時就認識的老主顧--尤其是眼前這名男子,一旦造訪她就必定親迎。這名男子,乃是當今大燕皇朝的主宰,被人尊稱為「鳳皇」的鳳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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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聞言,鳳軻又是散漫一笑,「如娘可真愛說笑,朕還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𨪜𨪜自從十四年前的那場戰爭結束以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朝中臣子忠心輔政,外加被冊立為皇儲的先皇遺孤鳳思齊聰明好學,行事幹練,身為君王的鳳軻的確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𨪜𨪜
𨪜𨪜然而,久經風塵的如娘卻總能敏感地察覺到鳳軻心裡藏著事,彷彿這名男子來到煙水閣從來不是為了買笑,卻是為瞭解憂--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想法在如娘心中已經根深蒂固。
𨪜𨪜鳳軻從來不近美色,無論是宮中美女還是風塵中的美人。曾經有好事者猜測說鳳皇陛下是不是有什麼難言的隱疾,可鳳軻聽後只是一笑置之,仍不見他召幸過誰。
𨪜𨪜鳳軻來到煙水閣只為聽一曲如娘的琵琶,可他卻並不曾認真地聽過琵琶,每每在優美的琵琶聲中品著美酒,似醉非醉地想著心事。若是換了別人,如娘絕對無法忍受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可那個人偏偏是鳳軻,是如娘自年輕時候起就一心戀慕的男子。
𨪜𨪜
𨪜𨪜也正因為如此,如娘隱約可以猜到讓鳳軻如此消沉的原因。
𨪜𨪜「是為了他?」如娘低頭,隨手撥弄著琵琶,「鳳皇陛下,其實,您心裡一直忘不了他吧。」
𨪜𨪜「誰?」鳳軻反射地問了一句,接著卻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自嘲地笑了笑。
𨪜𨪜忘不了又如何?那個人……他的蘇翎,已經永遠地離開他了。自從那場戰爭結束後,沒有人知道蘇翎去了哪裡,這十四年來,蘇翎彷彿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從天下人的視線裡憑空消失。偶爾會有一些關於他的流言傳來,或是說他去了北邊,或是說他去了南邊,更有甚者,說他已經死了,……不過那多只是一些市井傳說,關於蘇翎的真正行蹤,從沒有人知道。
𨪜𨪜
𨪜𨪜「這麼多年,我也死心了。」鳳軻把玩著手中的白玉酒杯,談起關於蘇翎的事,他甚至忘了自稱「朕」,鳳軻低語,「如娘,那些事情就像一場夢一樣……可如今,夢已經醒了。」
𨪜𨪜真的醒了麼?既然真的醒了,為何您還如此消沉?
𨪜𨪜有些話如娘悶在心裡,並沒有問。當年鳳軻與蘇翎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可天下人都說那是鳳軻看上了蘇翎的美色,又或是蘇翎裡通外國--可身為鳳軻的紅顏知己,如娘卻知道,他對那個人是認真的。……以至於在鳳蹊死後,他在煙水閣喝的爛醉如泥,嘴裡卻叫著那個人的名字,不斷地問著為什麼。直到如今,多少年過去了,鳳軻卻依然忘不了他。
𨪜𨪜
𨪜𨪜……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𨪜𨪜如娘在心裡暗歎一聲,對於佔據了鳳軻的心的那個人,心中說不清是嫉妒還是別的什麼。
𨪜𨪜她走上前去,替鳳軻斟滿一杯酒,轉移話題:「說起來,太子殿下的成人儀式快到了吧?不知您會準備什麼禮物送給他呢?」如娘知道,在鳳軻的生活中,唯一能讓他真心歡喜的就是這個年方十四的太子了。鳳軻無嗣,而太子鳳思齊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將全部心血和希望寄托在鳳思齊身上,而這個酷似鳳蹊的孩子也的確沒有辜負他。
𨪜𨪜
𨪜𨪜「禮物?」說起這個,鳳軻微微笑了起來,深碧色的眼眸中有什麼光芒一閃而過,「是的,是一份大禮呢……如娘,你相信嗎?我要把皇位傳給他。」
𨪜𨪜「啊……?!」如娘以手掩口,低聲驚呼。饒是她在風塵場中摸爬滾打多年,早已練就處變不驚的本領,乍然聽到如此重大的消息,還是被嚇了一跳。
𨪜𨪜「莫非如娘覺得太子還沒有能力擔此大任?」
𨪜𨪜「不,當然不是。」燕國男子多為早熟,太子鳳思齊雖然年輕,可行事作風卻異常老辣,加之現今朝廷穩固,臣子們多為忠心耿耿,若此時將朝政交給太子,的確沒有什麼大礙。
𨪜𨪜「可是,您……」如娘真正關心的是鳳軻今後的生活。
𨪜𨪜「我要離開這裡,往各處流浪去。」鳳軻笑了笑,眼眸中露出些許的嚮往,「如娘,你知道的,這是我年輕時候的心願,如今,終於可以實現了。」這是一名嚮往自由的男子,注定將要翱翔天宇。權柄與責任的鎖鏈已經將他束縛得太久,眼下,是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𨪜𨪜
𨪜𨪜「要去哪裡呢?」許久,如娘歎了口氣,低聲問。
𨪜𨪜她一直都是知道他的,尤其明白他做的決定是那麼不可挽回。
𨪜𨪜「誰知道呢?也許是天涯,也許是海角……」鳳軻的眼神有些恍惚。
𨪜𨪜「您,不去找他麼?」
𨪜𨪜「我不知道……」鳳軻沉默半晌,低聲道。
𨪜𨪜畢竟是蘇翎害死了鳳蹊,鳳蹊縱有千百般不是,卻也是他的弟弟。
𨪜𨪜儘管已經時隔多年,可往日的傷痛並沒有完全淡去,鳳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𨪜𨪜「那麼,我教您一個辦法罷。」聽到鳳軻如此消沉的言語,如娘卻笑了起來,「我聽說,死去親人的在天之靈會保佑活著的人……臨走之前,去鳳蹊陛下的靈位前問上一卦吧,向著他所指引的方向去……如果遇到那個人,便是他希望你們在一起。」
𨪜𨪜
𨪜𨪜眼看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不是自己,如娘的心中不是沒有遺憾的,卻仍舊希望他能夠幸福--「去罷,我的陛下,希望這一次,您能夠親手抓住您的幸福……」
𨪜𨪜煙水閣外的雪下得越發大了,如娘站在窗前,望著鳳軻離去的身影,默默祈祝。
𨪜𨪜
𨪜𨪜南方的春天細雨纏綿。
𨪜𨪜飄零的雨絲和著細碎的花瓣落在行人的衣襟上,渲染著早春如詩如畫的景色。
𨪜𨪜鳳軻牽著馬,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慢慢地走。路邊的青草才剛抽出細嫩的芽,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明亮而輕快。鳳軻走了很長的路,在一處風景優美的村落前停了下來。
𨪜𨪜這已是他在外遊歷的第二年,對於這些不大的村落已極為熟悉。
𨪜𨪜「請問這位大娘,能夠讓我借宿一晚嗎?」鳳軻牽著馬,微笑著問。
𨪜𨪜正在門前淘米的大娘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鳳軻一番,爽快地點頭,「行!快點進來吧。」
𨪜𨪜鳳軻在門口拴了馬,隨著大娘走進去。這是一間普通的民舍,房間不大,古舊的木桌上放著不知從哪裡採來的野菜,牆壁上掛著農具和蓑衣。
𨪜𨪜大娘把鳳軻領到裡間的房屋,笑道:「不好意思,這幾天有另外一位客人住在隔壁,我的房子小,沒有別的房間了,只好委屈你睡在我房裡,我和老頭子晚上睡外間去。」
𨪜𨪜「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睡外面吧,大娘。」鳳軻聞言,連忙說。
𨪜𨪜「這怎麼成,哪有讓客人睡外面的道理,」大娘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收拾著東西,笑道,「人家會笑話我孫大娘不懂待客之道的。」
𨪜𨪜鳳軻苦笑了一下。如今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民風也因此變得淳樸。而南方一帶百姓的熱情好客更是天下聞名的,見大娘如此說,鳳軻倒不好太堅持。
𨪜𨪜「既然如此,那我就謝過了。」
𨪜𨪜鳳軻本就是散漫不拘小節之人,謝過之後,便開始幫助大娘一起收拾。那孫大娘原本想要拒絕,可鳳軻說什麼也不聽,加之他動作利落,孫大娘也便由著他去。
𨪜𨪜「看這位先生的樣子,一臉富貴之氣,沒想到收拾東西倒是一把能手。」孫大娘笑著誇他。
𨪜𨪜「大娘哪裡的話,在下原本就是落拓之人。」
𨪜𨪜「這您可騙不了我,我的眼光可厲害著呢,先生必定非富即貴,這種氣度是別人學不來的。」
𨪜𨪜「呵呵,多謝大娘誇獎了。」鳳軻笑了笑,也不反駁,繼續收拾東西。
𨪜𨪜不一會兒,地方已經騰出來了,鳳軻尋著茶壺來,熟門熟路地為兩人泡好茶。孫大娘本是粗人,不懂得品茶,可鳳軻熟捻的姿勢一看就知深通茶道,大娘對此又是讚不絕口。
𨪜𨪜兩人坐在漸沉的夕陽裡慢慢喝著茶,鳳軻與大娘說著閒話,問起男主人的去向來。
𨪜𨪜「老頭子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說是去湖邊打漁呢。」大娘笑呵呵地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住在你隔壁的公子也跟著去了,他的身子骨不大好,雖說只是跟著去看看,但也讓人擔心得很。」
𨪜𨪜
𨪜𨪜「不知那位公子是什麼病?」鳳軻隨口問了一句,心想憑自己的醫術,也許能幫上什麼忙。
𨪜𨪜孫大娘歎了一口氣,「也不是什麼病,只是身子不知何故一直虛弱著,讓人看著就覺得心疼。」
𨪜𨪜鳳軻安靜地坐著,聽孫大娘如此說,心中忽然想到蘇翎。蘇翎的身子也是很單薄的,一直需要人細心照料著。……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可有好好照顧自己?
𨪜𨪜鳳軻望著手中的茶杯有些微的出神,直到大娘歡喜的聲音打斷了他。
𨪜𨪜「回來了……他們回來了!」大娘笑著,迎上前去。
𨪜𨪜鳳軻抬頭,看見兩個人在夕陽裡慢慢行來。
𨪜𨪜走在前頭的是一名六十餘歲的老者,布衣白鬚,手提魚簍,應該就是大娘的老伴。
𨪜𨪜走在後面的是一名單薄的男子,蒼白的肌膚,一頭及腰的長髮。男子的容貌很清麗,是一種中性的秀美,溫和的夕陽下,分辨不出他的年齡,只依稀覺得他恍如從畫中走出。
𨪜𨪜鳳軻望著那個人,怔了一下。
𨪜𨪜「老伴,我回來了!今天可打到一條大傢伙呢,足足有六斤重!」老頭子笑呵呵地跨進家門,看到門前的鳳軻,微微怔了一下,「這位是……」
𨪜𨪜「這位先生是路過的客人,要在我們這裡借宿一宿。他叫……」孫大娘笑著解釋道,忽然想起還沒問客人的名字,不由得看向鳳軻。
𨪜𨪜「懷仞。司徒懷仞。」鳳軻微笑著,解釋了一句。他的眼睛卻一直望著門邊,那裡,那名單薄的公子安靜地站著,眼中隱藏著奇異的不安和激動,也正一聲不響地看著他。
𨪜𨪜「來,我替你們介紹一下,」見他們如此,孫大娘連忙熱心地介紹,「司徒先生,這位是蘇公子,與當年的那位蘇翎將軍同姓呢……」
𨪜𨪜大娘喋喋不休地介紹著,可兩人並不曾聽進她說了些什麼。時隔十四年之後的再度重逢就像做夢一樣,良久,是鳳軻先笑了笑,低聲道:「終於又見面了。」
𨪜𨪜「原來,你們認識?」大娘停止了嘮叨,有些驚異地望著他們。
𨪜𨪜「不錯,我們已經認識許多年了。」鳳軻微笑著,轉頭對大娘說道。
𨪜𨪜蘇翎安靜地望著他,忽然,卻一低頭,轉身走了出去。鳳軻來不及向大娘解釋,隨著追了出去。他看見蘇翎停在一株盛開的鳳凰花樹前,如雪的衣襟在晚風中輕輕飄揚。
𨪜𨪜「……翎……」他喚了他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𨪜𨪜蘇翎的身子一直背對著他,纖長的手指抓在鳳凰花樹上,微微地顫抖。
𨪜𨪜「我曾在小蹊的靈位前問卦,他告訴我一直往南方走……於是我來了,遇到了你。……翎,可以原諒我嗎?」鳳軻上前幾步,壓抑住內心的思念和激動,低聲地問。
𨪜𨪜蘇翎久久沒有說話,其實,這些年來,他又何嘗不想念他?當時光把一切傷口慢慢沖淡,只有思念越發濃烈。直到浪跡海角天涯之後,蘇翎才發現,自己竟是忘不了他的。
𨪜𨪜……那個人,那個愛他至深又傷他至深的人。
𨪜𨪜蘇翎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他,直到鳳軻用雙手環住他的腰,他的身體才漸漸放鬆下來。熟悉的感覺和氣息。終於又回到那個懷抱。蘇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懷仞,我……還能再相信你一次麼?」
𨪜𨪜
𨪜𨪜「翎,抱歉,我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不過,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了……翎,天可憐見,我終於找到你了。」
𨪜𨪜「重新相信一個人是需要很多勇氣的,而我已經沒有勇氣了。」蘇翎淡淡地說著,這樣的話語讓鳳軻的心驀然一沉。
𨪜𨪜「不過,」感覺到環抱住自己的手臂一緊,蘇翎輕輕笑了笑,「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你願意留在我身邊麼?也許我會在哪一天,我會積聚滿了勇氣,重新開始相信你。」
𨪜𨪜「願意,我當然願意。」鳳軻把頭埋在蘇翎的頸窩裡,用雙臂緊緊地抱住他。
𨪜𨪜「……我發誓,我再也不諱離開你,再也不會背叛你。我將永遠留在你的身邊,直到死亡降臨……」鳳軻一字一字地說著,與蘇翎一起抬頭望著天邊冉冉升起的星子。
𨪜𨪜那一瞬間,有流星從夜空中璀璨地劃落了,鳳軻的耳邊響起蘇翎的回應--
𨪜𨪜「但願,如此。」
𨪜𨪜END
𨪜𨪜================
𨪜𨪜番外
𨪜𨪜汗,某個RP的人決定幹一件RP的事
𨪜𨪜文文寫累了,就寫個100問玩玩,滿足滿足偶因為虐得太多而過於壓抑的心情……
𨪜𨪜此文純屬惡搞,嘿嘿
𨪜𨪜鳳軻(簡稱小鳳)
𨪜𨪜蘇翎(簡稱小翎)
𨪜𨪜主持人是華麗麗的媽咪小雅:)
𨪜𨪜1 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對方?
𨪜𨪜小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𨪜𨪜小翎:……(其實至今都比較模糊= =)
𨪜𨪜2 覺得對方是怎樣的人?
𨪜𨪜小鳳:小翎是一個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很讓人操心(笑)
𨪜𨪜小翎:一個神秘的人,有時候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𨪜𨪜3 最喜歡對方的哪一點?
𨪜𨪜小鳳:(苦惱狀)全部都很喜歡,要說最的話,實在是說不出來……
𨪜𨪜小雅:汗,小鳳,總歸會有一個最的,你不要敷衍偶
𨪜𨪜小鳳:是嗎?那……最喜歡H時候的小翎吧,那時侯的小翎看起來很性感,呵呵
𨪜𨪜小雅,小翎:………………
𨪜𨪜(就知道他素一隻色狼= =)
𨪜𨪜小雅:(轉頭)那,小翎呢?
𨪜𨪜小翎:喜歡他的眼睛,還有笑起來的樣子,做家事時的小鳳也很可愛(^_^)
𨪜𨪜(汗,小翎你……|||)
𨪜𨪜4 平時都是誰做家事?
𨪜𨪜小鳳:當然是我
𨪜𨪜小翎:恩,是他,偶基本什麼都不用做的說
𨪜𨪜小雅:汗,小鳳是個好男人啊
𨪜𨪜小鳳:笑,因為捨不得讓小翎受苦,再說,小翎也很喜歡我做家事的樣子
𨪜𨪜小雅:原來如此
𨪜𨪜5 第一次H是在什麼時候?
𨪜𨪜小鳳:是在相識半年之後。夏天的夜晚,那時候的小翎很可愛(^_^)
𨪜𨪜小翎:(臉紅……)
𨪜𨪜6 H的時候一般是誰主動?
𨪜𨪜小鳳:我,小翎很害羞的說(心心~~)
𨪜𨪜小翎:(臉紅低下頭去小聲)為什麼老是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𨪜𨪜(汗,那當然素因為某雅的惡趣味= =)
𨪜𨪜小雅:原來如此,小翎果然很害羞啊,笑
𨪜𨪜小鳳:不過,偶爾小翎也會主動,我是不介意誘受的~~
𨪜𨪜小翎:鳳軻!你閉嘴~~~~
𨪜𨪜(呵呵,臉紅了臉紅了~~~~~~)
𨪜𨪜7 知道對方有外遇了會怎麼辦?
𨪜𨪜小鳳:偶對自己有信心,一定會把情敵打倒的,不管是男是女
𨪜𨪜小雅:流淚感泣,小鳳你真有自信啊,加油加油,媽媽永遠支持你~~~~
𨪜𨪜小翎:甩了他。
𨪜𨪜小雅:汗……還真是乾脆啊……
𨪜𨪜小鳳:笑,因為小翎是個有潔癖的孩子,他不會容忍我外遇
𨪜𨪜小雅:那這樣小鳳不是很辛苦?
𨪜𨪜小鳳:完全不會啊,能夠得到小翎我已經很滿足了
𨪜𨪜小雅再次流淚感泣,小鳳,小翎的幸福就交給你了~~~~
𨪜𨪜8 H的時候,習慣採用什麼體位?
𨪜𨪜小鳳:其實,每種都想嘗試一下……(小翎殺人的眼光瞪過來,小鳳連忙改口)不過,考慮到小翎的身體狀況,所以我會尊重他的意願
𨪜𨪜小雅:小翎呢?
𨪜𨪜小翎:正常的體位。不過,偶爾也會順從對方的需要,儘管自己不大喜歡
𨪜𨪜小雅:其實小翎也很體貼的呀~~~
𨪜𨪜小鳳:淚,可是真的只是「偶爾」……
𨪜𨪜小雅:……汗。
𨪜𨪜9 如果對方拒絕和你H,該怎麼辦?
𨪜𨪜小鳳:如果小翎真的很不願意,一般不會勉強,但通常小翎都是欲迎還拒的說,稍微哄一哄就能夠如願了(奸笑)
𨪜𨪜小翎:(怒),原來是這樣的麼……
𨪜𨪜小雅:汗,小翎你表生氣……如果是小鳳拒絕呢?
𨪜𨪜小翎:(冷笑)他會拒絕麼?貌似這種情況還沒有出現過
𨪜𨪜小雅:(瀑布汗)我是說如果
𨪜𨪜小翎:我會生氣,然後用強的
𨪜𨪜小雅:汗,原來小翎也很強悍的說
𨪜𨪜小鳳:……
𨪜𨪜10 對方有做過讓你生氣的事嗎?
𨪜𨪜小鳳:從來沒有,小翎的一舉一動都是可愛的:)
𨪜𨪜小翎:最近那個凍綠事件,偶就很生氣……
𨪜𨪜小鳳:小翎,偶那素被某後媽逼的555555555555~~~~~~
𨪜𨪜小雅:………………|||||
𨪜𨪜11 如果對方做錯了事,你會怎麼辦?
𨪜𨪜小鳳:原諒他。畢竟他是我一心愛護的人。
𨪜𨪜小翎:雖然聽了小鳳的回答很感動,不過還是要堅持原則的,我會罰他回家跪算盤
𨪜𨪜小雅:已經汗得沒有語言了= =
𨪜𨪜這次先到這裡,有空再慢慢補充,呵呵
𨪜𨪜碎碎念,這素惡搞,完全素惡搞,所以某些回答,比如說跪算盤,就不要深究了……
作者:
jane66
時間:
2010-7-4 17:25
小翎真可愛//////
希望他和小鳳可以幸福><
作者:
sweetcandi
時間:
2014-9-19 16:07
令人心痛但好看的文.
有點恨鳳軻的背叛, 但又迷戀他的温柔.
幸好最後是HE, 雖然代價有點大.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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