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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古代架空] 《風約楚雲留》作者:等閒 (古裝、微虐心) [打印本頁]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1     標題: 《風約楚雲留》作者:等閒 (古裝、微虐心)

𨪜𨪜楔子
𨪜𨪜山川寂寥,煙霏雲斂,秋色慘淡。秋風過處,草色變,花凋落,葉飄零,更兼淅瀝秋雨,綿綿不絕,怎一個淒切了得?
𨪜𨪜「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啊。」
𨪜𨪜破舊的山神廟,英挺的少年拉緊身上的衣衫,起身去關被風吹得半開的門,懊惱地抱怨:「糟糕,雨水把氣味都掩蓋了,好容易發現它的蹤跡,竟被這一場雨破壞了。」
𨪜𨪜少年關上門,剛走回火堆旁,就聽「彭」的一聲,大門洞開,冷風夾著雨絲灌入,將好容易才點著的火撲滅。一道厲閃劃過長空,濃黑的夜瞬間亮如白晝,很快又回復黑暗,片刻之後,驚雷轟鳴徹響。
𨪜𨪜少年蹙起眉,一霎那的光亮,已足以讓他看清石階上倒臥的白色身影。看那身形應該只有十二三歲,黑髮散亂,雨水淋透白衣卻洗刷不掉暗紅的血跡。
𨪜𨪜「師傅說不要多管閒事,可是書上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麼辦呢?」少年搔搔頭,還是將那人拖進廟內:「沒關係的,師傅怪罪下來,和他講道理便是。」
𨪜𨪜少年點著火,想到師傅每次講道理都講不過自己,唇邊已浮上笑意。他常年隨師傅在山中隱居,很少見人,偏生天性熱情活潑,早已不耐師傅的木訥,這次見到年紀相仿之人,哪裡還能按捺得住興奮的心情?
𨪜𨪜將那人的濕發撥開,少年猛地抽了一口氣。
𨪜𨪜那人有著完美的面部輪廓,膚如軟玉凝脂,眉如遠山之黛,長而濃密的睫毛,直而英挺的鼻,薄而小巧的唇,好一幅精緻絕倫的容貌。
𨪜𨪜「這般容貌,難不成是個女的?師傅說男女授受不親,該如何是好?」想放下卻不由自主地將那冰涼的身體抱緊,手指笨拙而輕柔地將那人唇邊的血跡拭去。
𨪜𨪜「可是師傅又沒說什麼是授受不親?不管了,救人要緊。」看白衣上刺目的血跡還在蔓延,少年一咬牙,脫下那人的衣服。
𨪜𨪜「還好是男的。」
𨪜𨪜少年鬆了口氣,熟練的處理那人的傷口。傷口共有三處,肩頭、腰側是劍傷,手臂是暗器,都不太重,只是失血多了些。還有一些細小的擦傷都不礙事。
𨪜𨪜「遇到我是你的福氣哦,師傅說,我的醫術雖然還不及他,可是在這世上也是數二數三的。」
𨪜𨪜處理完畢將自己的外衣給那人穿上,少年靜靜看著他的臉,不由癡了。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那人蹙眉呻吟了兩聲,緩緩睜開墨玉一般的眸子,眼波流轉,充滿疑惑和迷茫。
𨪜𨪜少年一怔,這般容貌合該配這樣美麗的眼,怪不得書上形容美人都說目若秋水,原來真的有像秋水一樣的眸子。
𨪜𨪜「我叫風唯卿,你叫什麼?」少年興奮地問。
𨪜𨪜那人不答話,掙扎了幾下,卻被抱得更緊,於是閉上眼,不再動。
𨪜𨪜「我救了你呢,總該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你若不說那我就隨便叫了,叫什麼呢?」
𨪜𨪜可是他實在沒有起名的天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名字能配上這般美麗的人,見懷中之人如睡去般理也不理他,不由著惱。
𨪜𨪜「我家小狗是黑的,我叫他小黑,你穿著白衣,我叫你小白好了。」
𨪜𨪜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兩下,依然不開口,風唯卿繼續努力:「小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師傅說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不要你報答,只要你答應以後陪我玩兒就好。」
𨪜𨪜那人睜開眼,目光清洌:「誰也救不了我,不想死的話就馬上離開這裡。」
𨪜𨪜他的聲音如潺潺的清泉一般好聽,風唯卿開懷大笑:「小白,你--」突然頓住,凝神傾聽。
𨪜𨪜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大了,由淅淅瀝瀝變為瀑布濤聲,淒風急雨之中,隱隱有馬蹄聲傳來。
𨪜𨪜風唯卿皺眉:「你的仇家嗎?」
𨪜𨪜少年一顫卻不答話,風唯卿碰了碰他的臉,笑道:「小白,要是我救了你,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哦。」
𨪜𨪜少年嫌惡地側頭:「你若自尋死路,我也管不了。」
𨪜𨪜「他們要殺你嗎?」
𨪜𨪜那少年雖故作老成,畢竟年幼,聽到這個「殺」字,身子不由一僵,薄唇抿了抿,皓齒咬住下唇,睫毛微微顫動,說不出的嬴弱堪憐。
𨪜𨪜風唯卿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緩緩俯下身,直想去親那蒼白的雙唇,念頭閃過,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忙收斂心神,暗罵荒唐,書上說男人和女人才能這樣,他長得再美也是個男的,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可是想保護他的意願如此強烈,怎麼都無法阻擋。
𨪜𨪜將一粒藥硬塞到他口中,風唯卿堅定地說:「師傅說我是練武的天才,我很強的,可以保護你,以後你誰都不用怕。」說罷將少年連同衣物藏在供桌下面,用茅草掩好。
𨪜𨪜他長於深山,不知人情世故,乍見這個美麗的少年,心生好感,愛意初萌,一心一意想留下他,竟連緣由也不問,便要出手相助。
𨪜𨪜※ ※ ※
𨪜𨪜馬蹄聲近了,停下。
𨪜𨪜「這裡有個廟,一定在這裡,我就說他跑不遠的。」
𨪜𨪜「哼,臭小子,騙得我們好苦,抓住他看我怎麼收拾。」
𨪜𨪜「你們兩個閉嘴。」
𨪜𨪜廟門被大力踢開,衝進來的三人看到一個衣衫單薄的少年在悠閒的烤火,不由愣了一下。
𨪜𨪜瘦高個問道:「小朋友,可曾看見一個白衣少年?」
𨪜𨪜風唯卿搖頭。稍矮的一個尖著聲音道:「這裡有血跡,那小子一定在這附近。」
𨪜𨪜後面的灰衣老者走到風唯卿面前,沉聲道:「小娃娃,乖乖說實話,免得受罪。」
𨪜𨪜風唯卿站起身,上下打量這三個人,見他們相貌粗鄙,神情兇惡,心中更為不喜。
𨪜𨪜哼,看他們的長相,一定不是好人,還要欺負弱小少年,此番斷不能饒了他們。他少年心性,熱情天真,竟是全然以貌取人。
𨪜𨪜他嘻嘻笑道:「實話就是--你們三個大人,欺負一個少年,好不要臉。」
𨪜𨪜瘦高個大怒:「敬酒不吃吃罰酒,師叔,他肯定是和那小子一夥的。」
𨪜𨪜老者點頭:「先不要殺人,擒住他問明情況再說。」
𨪜𨪜瘦高個領命,伸手向風唯卿當胸抓來,風唯卿還是笑嘻嘻的,手中燒了半截的木柴迅捷無比地向那人手上點去,那人吃了一驚,急忙縮手,風唯卿招式不變,如順水推舟一般,輕飄飄地向前一步,轉瞬之間,木柴已點在那人胸前「膻中穴」,著火的木柴遇到濕衣「吱吱」作響,皮肉燒焦的氣味瀰漫出來。
𨪜𨪜那人大叫一聲,摔倒在地。
𨪜𨪜瘦高個雖然輸在輕敵,可是好歹也是江湖上的好手,如此一招受制,那二人都不由大驚,暗道:這一招看似簡單,但是細細想來,其精妙之處實在是生平僅見。
𨪜𨪜矮個人待上前,卻被老者攔住。
𨪜𨪜「請問少俠是哪位高人門下?」
𨪜𨪜打不過就客氣起來,分明是欺軟怕硬,風唯卿撇嘴嗤笑:「你們不是認為我和那少年是一夥兒的嗎?」
𨪜𨪜老者見他態度乖張,心中有氣,但見他武功不俗,顧忌他的師門,仍客氣地道:「那人若有這等武功,就不會去偷我點蒼派的秘籍了。何況魔教餘孽,人人得而誅之。」
𨪜𨪜江湖門派最忌諱被人偷學武功,一旦發現,處罰極重。點蒼雖然不是很厲害的門派,好歹也算是名門正派。難道那少年竟是魔教餘孽?被追殺是因為偷取點蒼派的秘籍?
𨪜𨪜風唯卿皺眉,悄悄看了一眼供桌。
𨪜𨪜老者向矮個人使了個眼色,微笑道:「少俠一定是被妖人所騙,所謂不知者不怪,我也不會--」
𨪜𨪜正在此時,矮個人突然挺劍向供桌下刺去。
𨪜𨪜見他劍勢凌厲,似一心至人死地,風唯卿又驚又怒,不及搶上,將手中木柴向那人長劍扔去,隨著一聲脆響,木柴斷為兩截,長劍盪開,斬斷供桌一角。
𨪜𨪜供桌倒下的瞬間,那少年就地一滾,從桌下出來。風唯卿搶上去扶住他,見少年臉色蒼白如紙,傷口迸裂,剛止住的鮮血再次滲了出來,不由更怒,厲聲道:「偷襲暗算一個受傷的少年,無恥之極。」
𨪜𨪜矮個人橫劍當胸,冷笑道:「跟魔教妖人講什麼光明正大,小子,你若不讓開,休怪我無禮。」
𨪜𨪜老者暗忖:此番定要奪回秘籍,這小子招式雖然精妙,但他小小年紀,內力定然不濟,耗到最後必輸無疑。這裡是荒郊野外,殺了他毀屍滅跡,他師長縱然厲害,又能奈我何?想到此處,退後兩步,不再說話。
𨪜𨪜矮個人見老者默許,再無顧慮,擺劍全力刺出。風唯卿將少年推到身後,站立不動,既不退也不避,眼見長劍堪堪遞到身前才一側身,讓長劍貼身而過,然後身體急轉,撞進那人懷裡,手指在他胸前要穴一點,那人身形一頓,定在當地。
𨪜𨪜面對凌厲的攻勢,一般人都要先防守,再謀反擊,卻不知不論什麼武功只要進攻就會有破綻,高明與否只看他能不能及時彌補。而遇到敵人進攻,只要回防,就給了對手彌補破綻的機會。江湖中人大多追求見招拆招,攻守兼備,卻失去了制敵的先機,大謬。
𨪜𨪜風唯卿不退反進,一招制敵,看似簡單,但是做到這一點卻是極難,首先要眼光敏銳,一眼就能看到對方的破綻;其次既不能回防,又要能想辦法避其鋒芒;還有身法要快、奇、准。
𨪜𨪜見他又是一招取勝,老者臉色大變:「無招無式,只攻不守,神鬼莫測,制敵於頃刻之間,雷轉蓬是你什麼人?」
𨪜𨪜風唯卿道:「正是家師。」
𨪜𨪜老者怒道:「令師號稱天下第一高手,俠肝義膽,豪氣干雲,你卻要相助魔教妖人,怎麼對得起你師傅?」
𨪜𨪜風唯卿哂笑:「師傅要我扶危濟困,我豈能眼看著三個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追殺一個受傷的少年?不必說了,要動手就來吧。」
𨪜𨪜老者看了他半晌,道一聲:「罷了。」
𨪜𨪜一手一個,抓起兩個師侄便走,未走出十步,突然身體一晃,回頭指著那少年,眉毛鬍子抖做一團,俯身摔到,再也不動。
𨪜𨪜風唯卿一驚,只覺渾身綿軟無力,站立不穩,知道中了迷香,伸手去拿懷中的藥物,那少年突然一掌打在他肩頭,風唯卿摔倒在地,全身癱軟,怒瞪著那少年:「你--恩將仇……」
𨪜𨪜「我又沒要你救,是你自討苦吃,須怪不得我。不過看在你好歹救了我的份上,今日不取你性命。」
𨪜𨪜少年冷笑,撿起一把長劍,將那三人一一殺死,下手既快又穩,連眼也未眨。
𨪜𨪜風唯卿打了個冷戰,喃喃道:「好狠。」
𨪜𨪜少年晃晃手臂,回頭看了看他:「你的傷藥很靈,我就不客氣了。」
𨪜𨪜探手從他懷裡拿出幾個瓷瓶,放進自己懷中,頓了一下道:「中了我的『醉魂』這麼久還能清醒,你武功如此高強,日後要找我麻煩可怎生好?我是不是該廢去你的武功,嗯?救命恩人。」
𨪜𨪜他的聲音清潤動聽,面含著微笑,便如與知交好友傾談一般,聽在風唯卿耳中卻幾欲吐血,狠狠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𨪜𨪜他認識的人有限,又大多是耿直爽朗之人,哪裡見過這般美麗絕倫又笑裡藏刀的人物?
𨪜𨪜少年猶豫了一下,抿了抿唇,緩緩收回貼在他丹田的手,思索片刻,站起身,向外走去。
𨪜𨪜風唯卿呆呆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痛哭一場的衝動,咬牙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𨪜𨪜少年回頭一笑,還未開口,神色突變。
𨪜𨪜風唯卿怔怔看著他美麗無比的笑容,渾然忘記週遭的一切,忽覺右腿一痛,低頭看去,一條通體赤紅、長度卻不足一尺的蛇咬在他腿上。
𨪜𨪜這條世上罕見的「火影」蛇,本來是他到這裡的目的。為了抓到「火影」,他在身上塗了既能吸引它又能迷醉它的藥物,它咬上去就會暫時僵住。「火影」毒性厲害,但是服下它的膽就可以百毒不侵,還能增長功力。所以被咬後,只要及時吃下蛇膽便可無事。可是現在身不能動,只有慢慢等死。
𨪜𨪜他眼巴巴的看著那少年,勉強道:「它的膽能--解毒。」
𨪜𨪜少年咬住下唇,神情變幻莫測,秋水明眸猶疑不定的看著他。
𨪜𨪜沒有廢去這人的武功,為日後留下禍患,已令他心中懊惱,又如何甘願出手相救?何況這人一旦好轉,怕是再難脫身,既然如此就交給老天決定吧。
𨪜𨪜少年揮劍將暫時迷醉的「火影」斬殺,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𨪜𨪜看著他決然的背影,風唯卿的眼淚怔怔淌下來:「……難道竟要命喪於此……為何這樣對我……」
𨪜𨪜心中悲憤難當,下意識的一握拳,竟然握住了,一驚之下,突然明白,原來蛇毒克制了迷香的毒性,而迷香延緩了蛇毒的發作,這便是以毒攻毒的道理。
𨪜𨪜丹田的內力慢慢凝聚,他運功護住心脈,等到手腳能動的時候,取出蛇膽放在口中。
𨪜𨪜此時天已大亮,雨霽雲開,天高日晶,溫暖的陽光透進來,卻無法照到這個少年的心中。
𨪜𨪜此番經歷大喜大悲、狂愛激恨、生死一線,風唯卿再也不是那個熱情單純的少年了。

[ 本帖最後由 vincy100 於 2009-6-23 16:05 編輯 ]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2

𨪜𨪜第一章
𨪜𨪜
𨪜𨪜八月秋氣宜人,高閣巍峨,依山臨水,憑窗而觀,仰望有青山隱隱,俯察有綠水粼粼,更兼涼風飄灑,爽浹肌膚,清入肺腑。
𨪜𨪜位於青城郡的臨潭閣本是文人墨客賞景吟詩的所在,卻突然聚集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個個劍拔弩張,神情激憤。
𨪜𨪜江湖草莽目無王法,殺人不眨眼啊,掌櫃頻頻抹汗,夥計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好就成了刀下亡魂。等上好茶點酒菜,被人驅逐出去,才放鬆下來,急速離開。
𨪜𨪜今日臨潭閣上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憑窗的角落卻坐著一個不知來歷的少年,樸素的青衫,悠閒的表情,滿不在乎的笑容,與此間殺氣騰騰的氣氛格格不入。
𨪜𨪜看此人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容貌俊秀,笑容可親,衣著隨意,神態散漫,乍看沒什麼奇特,但是越看越覺得深不可測。尤其他目中光華內斂,功力之深,恐怕在坐的都有所不及。
𨪜𨪜唐禮悄悄打量了一番,起身走過去,坐到他對面,微笑道:「在下唐禮,敢問少俠高姓大名?師從哪位高人?」
𨪜𨪜蜀中唐門在江湖中何等地位,唐大少爺如此客氣的詢問,一般人早已誠惶誠恐。
𨪜𨪜少年神情不變:「在下風唯卿,武功低微,哪裡能稱得上少俠二字,更不敢說出師傅的名字令他老人家蒙羞,請唐大少爺見諒。」
𨪜𨪜見他聲音清朗,言語有禮,卻有意避開師們,唐禮更為疑惑,這裡幾天前就被封鎖,他是如何來的?
𨪜𨪜彼此又寒暄了幾句,知他對此處情況一無所知,唐禮有心試探,便簡單講解:「這幾年武林不怎麼太平,先是點蒼派三名好手無辜橫死,從身上的傷痕看不出死於何種武功之下。隨後點蒼派不知什麼原因傾力追殺一個少年,半年未獲。再然後點蒼弟子無緣無故殺了崆峒派少掌門,卻拒不承認,兩派相爭,斗的難分難解,將各自的親朋好友和與之交好的門派悉數捲入,兩年來互有死傷,仇恨越積越深。」
𨪜𨪜唐禮抬手連指,為風唯卿一一介紹在座諸人,接著道:「這些都是江湖上一些門派首領,或多或少與那點蒼、崆峒兩派有些關係。」
𨪜𨪜「他們聚集於此是要決鬥嗎?可惜了如此風雅的地方。」風唯卿惋惜的搖頭。
𨪜𨪜唐禮笑道:「那倒不是,青城派掌門紀韜光聲稱能化解兩派紛爭,將他們請到此處。」
𨪜𨪜風唯卿吁了口氣:「不打架就好。」
𨪜𨪜唐禮暗自皺眉,這少年竟沒有一絲好奇,是知道內情,還是真的不關心?或者是欲擒故縱套我的話?方要再說,只聽「鐺鐺」幾聲脆響,場中竟然開始交上手。崆峒掌門彭晉古對上點蒼掌門樂志道長,兩劍相擊,青光閃動,勢如拚命,旁邊眾人也紛紛抽刀拔劍,眼看一場大戰便要開始。
𨪜𨪜忽聽一個聲音道:「二位暫且住手。」
𨪜𨪜聲音不大卻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場上二人向後躍開。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踏進臨潭閣,拱手行禮:「抱歉,在下來遲了。」
𨪜𨪜眾人起身見禮,風唯卿看了看安然而坐的唐禮,暗道:原來是青城派掌門紀韜光,此人年輕雖輕,方纔那一喝,卻顯示內力不俗。
𨪜𨪜彭晉古道:「紀掌門信中說能證明我兒的死與點蒼派無關,可是我兒確實是死在點蒼絕技『飛龍劈空』之上,聽說這招向來只傳給點蒼掌門的接班人,不知紀掌門要如何為樂志賊道開脫?」
𨪜𨪜他中年得子,愛逾性命,卻死在點蒼劍法之下,現今雖知青城派勢大,卻也顧不得了,言語之間甚為不敬。
𨪜𨪜樂志哼了一聲,待要反唇相譏,卻被紀韜光制止:「彭掌門莫急,聽我道來。」說著招呼眾人坐下:「我先向諸位說一件事,一個月前,有人混入青城派,在飲水中下毒,欲偷我派秘籍。」
𨪜𨪜樂志臉色變了變,低頭喝茶掩飾過去。
𨪜𨪜紀韜光看了他一眼道:「幸虧一個精於用毒的朋友正在青城派做客,才識破他的詭計,我們將計就計,引他上鉤,但是那人極為狡猾,竟給他逃脫了。」
𨪜𨪜風唯卿低聲道:「四川唐門,精於用毒,唐兄必是箇中高手。」
𨪜𨪜唐禮笑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不錯,他說的那個朋友就是我。」
𨪜𨪜彭晉古拍案而起:「何人如此大膽,紀掌門可見到他的樣子?」
𨪜𨪜紀韜光點頭,突然轉頭看向樂志道人:「道長,點蒼派為何要抓一個少年?當年令師弟和兩位高徒又是為何橫死?」
𨪜𨪜樂志一愣,神情遲疑。當年丟失的秘籍正是點蒼掌門信物,有那本秘籍在掌門的身份才被承認。當年丟失秘籍,他怕被覬覦掌門之位的人知道,不敢聲張,只派最親近的三師弟和兩個弟子去追,卻有去無回。
𨪜𨪜「道長難道不想將所失之物拿回來嗎?」
𨪜𨪜看來紀韜光已經知道,樂志咬了咬牙:「正如紀掌門所想,當年我派丟失了一本秘籍,我師弟和兩位弟子前去追捕偷秘籍的人,不想竟悉數慘死。」
𨪜𨪜眾人恍然大悟,紀韜光所說的之人正是當年偷取點蒼秘籍的人。只是不知那少年有何本領,竟能一舉殺死三位武林高手?
𨪜𨪜紀韜光道:「我與那少年交過手,他用的正是點蒼派的功夫,其中就用到那招『飛龍劈空』。點蒼派會『飛龍劈空』的不過四、五個人,都是成名人物,如果做了,斷不會拒不承認。彭掌門,這下你明白了嗎?」
𨪜𨪜彭晉古咬牙恨聲道:「那人是什麼人?」
𨪜𨪜紀韜光看向樂志道人,樂志搖頭:「我也不知,當年我被他毒倒,沒有和他交手。」
𨪜𨪜紀韜光道:「彭掌門且坐,紀某還有話說。點蒼秘籍丟失,彭少掌門被害,恐怕都是此人預謀和策劃的。大家想一想,他有機會殺了樂志道長,卻只偷了秘籍,為何?而他殺死那三人,又為何?這幾年,每次有人出面調停點蒼和崆峒兩派紛爭,都會無緣無故的又起事端,導致激化矛盾,捲入更多的門派,才讓這場爭鬥愈演愈烈。」
𨪜𨪜樂志道:「正是,他不殺我定然是因為我沒有識破他的身份,而且我一旦身死,秘籍丟失的事就無法掩蓋,不利於他下一步計劃。師弟怕是識破了他的身份才會被害。不想他小小年紀,心機竟然如此深沉。」
𨪜𨪜彭晉古怒道:「他挑起我們兩派爭鬥還不滿足,現在又找上青城派,恐怕是要整個武林大亂,好從中牟利,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𨪜𨪜眾人都看向紀韜光。
𨪜𨪜風唯卿暗道:紀韜光自己不說,卻一步步引導別人把他想說的話說出來,這人不簡單。想到此處,突然心一跳,不由手心見汗,看了看唐禮,打著哈欠往桌上一趴,下巴支在手臂上,隨口詢問:「那少年真的逃脫了嗎?」
𨪜𨪜唐禮笑了笑:「是逃了不錯,但受傷不輕。」 執起酒壺給他倒上:「風兄弟,喝一杯如何?」
𨪜𨪜風唯卿端起酒一飲而盡。暗道:他受了傷,身份也已暴露,要盡快找到才行。
𨪜𨪜唐禮笑道:「風兄弟真是爽快。」
𨪜𨪜風唯卿打了個哈哈,將眼光投到中廳。
𨪜𨪜只見紀韜光沉吟不語,看向嘯風山莊的莊主謝吟嘯,這謝吟嘯原是富商,中過秀才,武功平平,卻好結交五湖四海的朋友,頗有孟嘗之風,所以消息也很是靈通。
𨪜𨪜謝吟嘯輕揮折扇:「我猜那少年必是跟魔教有些關係。」
𨪜𨪜眾人均抽了口氣,紀韜光皺眉:「可是當年魔教上下已被盡數殲滅。」
𨪜𨪜謝吟嘯道:「若非如此,這一切便解釋不通。」
𨪜𨪜樂志突然站起身來,道:「不錯,那人必是魔教餘孽,此番魔教死灰復燃,捲土重來,我們必須早思對策,要我說,應該召集武林同道,重新推選出一位盟主來號令武林,與之抗衡。」
𨪜𨪜前任武林盟主早就要求卸任,卻因沒有合適的人選而擱置了。樂志此話一出,得到一致贊同。眾人慷慨激昂,痛斥魔教。這時有人推舉紀韜光,立即有人隨聲附和。
𨪜𨪜風唯卿暗笑:這道人倒也聰明,看出紀韜光的用意,為求拿回秘籍,當然要替他鋪路,這些人當中恐怕有不少都是紀韜光有意安排的。
𨪜𨪜紀韜光惶恐萬狀,連聲推辭,最後耐不住大家的盛情,才道:「諸位厚愛,令紀某感激萬分。對抗魔教,理應竭盡全力,按說不該推辭,但是我等並不能代表整個武林,如此輕率,恐有人不服。我建議將此消息通報出去,誰抓到那個少年,誰為盟主。這樣可以調動江湖各派的力量,一則能盡快抓到人,二則也更為公平,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𨪜𨪜這番話出口,真心推舉他的人自不必說,場中原本也有人不大服氣,現在聽他如此一說,哪有不同意之理,連聲稱是。
𨪜𨪜風唯卿暗道:青城派並非最有聲望的門派,紀韜光年輕德薄,武功也未必能技壓群雄,他這樣當了盟主,必定有人不服。若魔教捲土重來的消息散發出去,武林必定為之震動,等江湖中人都認可了這個條件,他再將人抓來,就是當之無愧的武林盟主,無人能有異議。那麼他必然已在紀韜光掌握之中。
𨪜𨪜紀韜光趁眾人不注意,轉頭看向唐禮,微微一笑,他相貌清俊,氣質斯文,言談舉止便似個謙謙君子,這一笑卻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唐禮也向他舉杯微笑,對了個眼色,似乎有一股說不出的意味流動在兩人之間。
𨪜𨪜風唯卿突然站起身,大聲道:「唐兄給我下的是什麼毒?」
𨪜𨪜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齊齊轉頭看向這邊,均想:這少年是哪裡來的?唐禮何等身份,為何要給他下毒?更有人想到,唐門在蜀中的勢力與青城派不相上下,但在江湖中的聲望卻大過青城派,方才推舉紀韜光,會不會無意中得罪唐門?一會兒要想辦法補救才好。
𨪜𨪜唐禮迎著眾人的目光,微笑道:「諸位可有認識這個少年的嗎?」
𨪜𨪜眾人搖頭,均道:「沒有。」……「不認識。」……
𨪜𨪜唐禮歎道:「今日之事關係重大,風兄弟又不肯說出身份來歷,唐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對風兄弟一見如故,只要你說實話,不管是何身份,我保你毫髮無傷。」
𨪜𨪜這番話口氣真摯,態度誠懇,若是當年的風唯卿恐怕真的會上當。
𨪜𨪜風唯卿笑道:「我對唐兄也是一見如故,今日饒你不死便是。」
𨪜𨪜眾人聽他口出狂言,都不禁搖頭: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如此狂妄,今日恐怕難以活著離開。有幾個欲拍唐門馬屁的人已然開口喝罵。
𨪜𨪜唐禮皺起眉頭,杯中酒他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了,此時毒也該發作,他如此鎮定,莫非有恃無恐?
𨪜𨪜紀韜光笑道:「這位小兄弟,紀某敬你一杯。」
𨪜𨪜說著倒了一大碗酒緩步走過來,走到風唯卿身前五步,突然腳下一個踉蹌,碗中酒水潑灑而出,在空中凝結成數十支冰針,攜凌厲的破空之聲,射向風唯卿。他有意在眾人面前賣弄,這水酒看似不小心潑出去,卻包含了極深的內力和高明的打穴手法。
𨪜𨪜眾人大聲叫好,就連方才不服的人也暗道:此人年紀輕輕便有這等武功,怪不得青城派近年來在蜀中勢力漸大,就連峨嵋派也讓他三分,讓他當這武林盟主也並非不可行。
𨪜𨪜風唯卿搖頭笑道:「天氣涼,紀掌門這冰酒我可不敢消受。」就見那冰針在他身前停住,竟不落地,慢慢融化成水滴,再一點點變小,消失無蹤。
𨪜𨪜眾人大驚,這手功夫委實驚人,這少年動也不動,絲毫看不出運功的樣子,言笑款款,就讓這冰針化了,他小小年紀,怎麼可能有這等功力?何況他不是中了唐門的毒嗎?
𨪜𨪜也難怪他們驚訝,風唯卿本來就是練武的奇才,自幼跟隨名師居於深山,心無旁騖,幾年前武功就可比一流高手,再加上「火影」的膽,讓他百毒不侵,更提升了功力,如今恐怕就連他師傅也不是他的對手。
𨪜𨪜紀韜光和唐禮臉色也變了,二人互看一眼,同時想到一人,紀韜光上前施禮,恭敬的道:「前輩可是人稱『不老仙童』的趙斜川前輩,請恕我等有眼無珠,得罪了前輩,還請見諒。」
𨪜𨪜眾人心道:原來是此人,怪不得形如少年,卻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傳說此人練了一門古怪的功夫,能保持容貌不變,外表永如少年,一旦變化,就是死期。據說此人武功極高,卻童心不泯,最喜歡開玩笑,行事在正邪之間。
𨪜𨪜風唯卿皺眉,趙斜川闖蕩江湖是幾十年前的事,比他師傅還早了一二十年,他自然不知。唐禮見他神情不渝,心道:他自稱姓風,必是不願被旁人識破,忙道:「這位是風前輩,前輩當年與唐門素有交情,還請恕唐禮不敬之罪。」言語之間卻還是認定了他便是趙斜川。
𨪜𨪜風唯卿聽他們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前輩,心中好笑,卻懶得辯解:「我大人大量,自不會和你們計較,不過方才聽你們提起那個少年,我有幾個疑問,還請諸位解惑。」
𨪜𨪜眾人均道:「不敢,前輩請講。」
𨪜𨪜風唯卿卻不發問,斟滿一杯酒,笑道:「方纔紀掌門請我喝酒,我要先回敬一杯才是。」說著緩緩將酒杯遞過去。
𨪜𨪜紀韜光見唐禮臉色一變,已知杯上有毒,趕忙躍起閃躲,他自認輕功絕佳,卻連續變換好幾種身法,仍逃不開風唯卿看似不急不緩的身形。
𨪜𨪜眼見被逼入角落,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酒杯也已遞到唇邊,他一咬牙,矮身讓過酒杯,拔劍直刺,出手便是必殺之招。
𨪜𨪜與此同時,唐禮也拔劍飛身刺過去,唐門的暗器聞名天下,劍法也不輸給幾大劍派。
𨪜𨪜千鈞一髮之際,風唯卿用酒杯在胸前一擋,罩住紀韜光的劍尖,喝道:「撤劍。」
𨪜𨪜練劍的人將劍視如生命,紀韜光哪裡肯輕易撒手,想抽回長劍,劍尖卻似被酒杯粘住,紋絲不動。
𨪜𨪜「不聽話要吃虧哦。」風唯卿笑道,將酒杯一轉,只聽「噹啷」一聲,長劍落地,紀韜光虎口鮮血迸出。
𨪜𨪜轉瞬之間,唐禮劍尖已無聲無息地遞到風唯卿腦後,此時轉身應敵已然不及,何況前面還有一個強勁的對手,眾人看得清楚,不由暗自搖頭,趙斜川自持武功,未免太過托大了,幾十年威名怕會葬送在此地。
𨪜𨪜卻見他不慌不忙地彎腰,恰好躲開唐禮的攻勢,唐禮反應極快,未等劍招用老,陡然變招,向下一劈,似要將他劈為兩半。
𨪜𨪜眾人心道:他彎腰蹲身,又在角落,避無可避,此番定然沒命。
𨪜𨪜只見唐禮的劍堪堪落到那人背上,突然凝住,後背的衣衫瞬間被汗水侵透。而那人還保持背對著唐禮彎腰的姿勢,一柄長劍從腿間穿過去,向上點在唐禮腰間要穴。
𨪜𨪜「多謝紀掌門借劍一用。」風唯卿把撿起來的劍塞回紀韜光手中,搖頭歎道:「這麼難看的姿勢,若讓師娘看到會被罵死。」
𨪜𨪜那姿勢不僅難看,更匪夷所思,卻沒有人驚詫嗤笑,唐禮面如死灰,紀韜光面色慘白,眾人瞠目結舌。用鋒利的劍尖點穴,既將內力透入,又不見血,僅這手功夫已是當世罕見,更別說他如此輕鬆的戰勝兩大高手。這等武功他們不僅聞所未聞,更是連想都想不到,一時之間哪裡還能說出話來?
𨪜𨪜風唯卿拍開唐禮的穴道:「既然紀掌門不情願,這酒以後再敬吧。我要問了。」伸出一根手指搖晃著:「第一個疑問,樂志道長,當年偷你秘籍時那少年多大年紀?」
𨪜𨪜樂志忙道:「大概十二三歲。」語氣恭敬。
𨪜𨪜「那秘籍是你的掌門信物,收藏之處必定極為隱秘,那人如何能偷走?」
𨪜𨪜樂志臉色乍紅乍白,支吾了幾聲,見風唯卿表情雖然漫不經心,目光卻如刀似箭,心中一凜,咬牙道:「他假裝成不會武功的孤兒,我一時不察才中了他的道。」
𨪜𨪜眾人看他的樣子,已然明白,原來點蒼樂誌喜歡孌童的傳言竟是真的,就不知他得手了沒有。
𨪜𨪜風唯卿臉色稍變,瞬間又恢復如常,輕咳了一聲,伸出兩根手指:「第二個疑問,彭少掌門是何時遇害的?他遇害時多大年紀?」
𨪜𨪜樂志道:「在那件事後一年左右。」
𨪜𨪜彭晉古道:「我兒遇害時年方弱冠。」
𨪜𨪜風唯卿道:「奇怪,奇怪,據說彭少掌門死在點蒼劍招之下,那少年只練了一年點蒼劍法,而令公子身為少掌門,必定武藝高強,那少年只有十三四歲,令公子已經二十歲,試問相差如此懸殊,他如能何殺死令公子?」
𨪜𨪜彭晉古一驚,方纔他聽樂志說起那少年的年齡時,也有此疑問,只是礙於紀韜光,不敢說出來。
𨪜𨪜風唯卿轉向紀韜光:「紀掌門,那少年如果真的如你所說得那麼聰明,怎麼會在唐大少爺面前用毒?何況你們已經識破他的詭計,又將計就計引他上鉤,以紀掌門和唐少爺的本領,又怎麼可能讓他走脫?就算走脫,青城派和唐門何等勢力,又怎會兩個月都抓不到一個少年?」
𨪜𨪜紀韜光攤開手:「事實如此,前輩若不信,我也無法。」
𨪜𨪜彭晉古突然大聲道:「前輩所言極是,我差點被他們騙了。」
𨪜𨪜他生性魯莽,此番震於「趙斜川」的武功,想他是武林前輩,定然不會說謊。而樂志為人卑鄙,紀韜光野心很大,怕是故意設計來騙他。
𨪜𨪜風唯卿笑道:「至於魔教,據我所知十幾年前就已覆滅,你們如何能認定那少年是魔教中人?」
𨪜𨪜眾人點頭,心道:那少年若是魔教中人,又能一舉殺死三名點蒼高手,怎會去偷學區區點蒼派的功夫?方才怎麼沒想到這一層?
𨪜𨪜彭晉古暗道:看這趙斜川沒有為難我等的意思,這裡是青城派的勢力範圍,早走為妙。向風唯卿行禮,然後沖樂志道:「樂志賊道,咱們的帳還沒完。」說罷轉身便走,其餘眾人也紛紛效仿。
𨪜𨪜風唯卿凜然道:「你們要走可以,不過此間的事我不願被人知道,倘若江湖上有什麼傳言,諸位一個也逃不了干係。」
𨪜𨪜他看起來年紀小,方才又一直笑嘻嘻的,雖然武功驚人,還不覺可怕,如今板起臉,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眾人心頭一緊,料想他是前輩高人,自不願暴露身份,均保證決不洩漏半句。
𨪜𨪜樂志也想走,卻被風唯卿抓住,點了穴道扔在一邊。唐禮和紀韜光是聰明人,聽他開口便知一心為那少年開脫,定然不會放過他們,於是也不逃離。
𨪜𨪜風唯卿問道:「紀掌門,那少年現在何處?你若告知,我可以饒你不死。」
𨪜𨪜紀韜光大笑:「原來前輩做這一切,竟然都為那少年。紀某現今名聲掃地,多年努力化為泡影,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前輩殺了我便是。」
𨪜𨪜死到臨頭還要講條件,果然奸詐,風唯卿搖頭笑道:「那麼,若我殺了這位唐兄呢?」
𨪜𨪜紀韜光看向唐禮,臉色稍變:「前輩肯放過他嗎?」
𨪜𨪜風唯卿笑道:「無故對我下毒的人,按說不該放過,不過,他若能替我做一件事,我便饒他不死。」
𨪜𨪜「什麼事?」
𨪜𨪜風唯卿擺了擺手:「此事對唐兄來說是舉手之勞,紀兄,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少年在何處了嗎?」
𨪜𨪜紀韜光點頭:「那少年逃入青城山後面的深谷,我封鎖了出口,他應該還在裡面。」
𨪜𨪜風唯卿笑道:「聽說唐門毒物厲害,我要唐兄做的便是把唐門的毒藥隨便撿一兩樣讓這位樂志道長嘗嘗滋味。」
𨪜𨪜說罷向外飛掠而去,清朗的聲音傳來:「唐兄,我今年十八歲,不是什麼前輩,記住了,後會有期。」
𨪜𨪜想到能馬上見到那個少年,出一口當年的惡氣,風唯卿心中暢快無比。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2

𨪜𨪜第二章
𨪜𨪜
𨪜𨪜天高露清,月明如晝,山中草木泉石,輪廓清晰可辨。一入深谷,山風颯然而至,石奇松怪,泉聲幽咽,林間暗影搖動,鳥獸悲鳴,森然如鬼魅飄忽撲朔,令人神動魄驚。
𨪜𨪜白天看起來秀麗清雅的景致,到了夜晚卻異常可怖,風唯卿在山裡住慣了,自是不怕,卻不由想起那個少年,受了傷的他,如何能在這種地方獨自生活一個月之久?方自皺起眉頭,又不禁懊惱,當年他只有十二三歲,就已經殺人不眨眼,哼,忘恩負義之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𨪜𨪜他這些年也曾數次和人交手,卻從未殺過人,想起那少年連殺三人還對著他言笑款款的情形,不由恨恨道:「這般心狠手辣,就是受些罪也是--」這「理所應當」四個字到了喉間,卻吐不出來。
𨪜𨪜以他的頭腦和武功,原本不出幾年就能傲視群雄,可歎僅僅是偶然救了一少年,從此就被牢牢縛住,愛也好,恨也罷,都無法放下,心中再無他念。
𨪜𨪜他飛身躍上樹梢,邊在其間穿梭,邊向下俯瞰,突然見到前方隱隱有火光,急速衝了過去。
𨪜𨪜陡直的山壁上,透出紅紅的火光,照亮了不算寬闊的山洞,也照亮了少年俊美的面容。
𨪜𨪜洞外風聲淒緊,伴著鳥獸嘶號,令人心驚膽戰,白衣少年卻似沒有聽見一般,靜靜地坐在火旁,不時添加兩根木柴。
𨪜𨪜這一個月來,青城派的人每天會在固定的時間來,看他傷重了會為他治,傷好了又會再加重,變著法兒的痛加折磨,卻不肯讓他死,隔幾日還會帶來解藥和一些食物、衣衫之類。
𨪜𨪜奇怪的是從前天就沒有人來查看他的死活,少年冷笑,大概紀韜光改變主意,不打算逼問他什麼了,或許很快就來痛下殺手,也或許按兵不動,等著他毒發而死。
𨪜𨪜想到毒發時的痛苦,少年身體一顫,復又冷笑,無所謂,身份一旦被識破,到哪裡都逃不過一個死。怎麼死又有什麼關係?此生既無歡,死又何所憾?
𨪜𨪜他自幼被母親逼迫去殺人報仇,從未嘗過溫情,卻吃盡千般苦,受盡萬般罪,以至小小年紀,竟然看破了生死。
𨪜𨪜少年拉緊單薄的衣衫,側身背對洞口躺下,很快就入睡。
𨪜𨪜風唯卿一踏進洞中就愣住,重逢的場面想過何止千次萬次,卻從未想到是這番景象。
𨪜𨪜依然是殘破的白衣,搖晃的火光下,烏黑的髮絲散開如流淌的黑瀑,纖瘦的身體因為秋夜的寒冷而蜷縮著……
𨪜𨪜少年翻了個身,如玉般清絕端麗的面龐展現在面前,時光在當初的美貌上刻畫出英挺的線條,一樣的精緻,卻不再是看不出男女的嬌美,而是清逸無匹的俊美。
𨪜𨪜四年之後,風唯卿終於見到那個狠心少年,卻仍是看得癡了。
𨪜𨪜他呆立片刻,走過去,在減弱的火堆上添了幾根木柴。
𨪜𨪜人就在眼前,要如何是好?打他?罵他?罰他做苦力?不好,似乎都不好。
𨪜𨪜他武功再高,也畢竟只是個未識情滋味的懵懂少年。如果一直找不到這個少年,或許隨著年紀和閱歷的增長,會漸漸淡忘當年的心痛,年少的萌動也會雲淡風輕。偏偏在他還未學會如何從感情中抽身時,便又相遇,這次是真的弭足深陷了。
𨪜𨪜此時的他,臉色陰晴不定,目光時而憤恨,時而惱怒,時而迷茫,分明是一個為情所苦的少年,再不見臨潭閣上,嬉笑之間就將眾多武林高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瀟灑風範。
𨪜𨪜他長高了,甚至可能和他差不多高,卻更瘦了,纖細的腰肢看上去不盈一握,放在胸前的手柔潤白皙,細瘦的手腕似乎一用力就會折斷,即使在紅紅的火光映照下,也能看出面容的蒼白憔悴,讓他本就無法狠下的心瞬間潰不成軍。
𨪜𨪜想到他可能受的苦,寒冷、飢餓、傷痛、猛獸……心沒由來的一緊,蹙起眉頭:就算沒有這些,一個人在這裡,孤獨、寂寞、恐懼、悲傷也一定會有。
𨪜𨪜看著少年將雙臂抱緊,身體更縮成一團,風唯卿脫下外衣,輕輕披在他身上。
𨪜𨪜※※※
𨪜𨪜清晨,陽光穿透瀰漫林間的輕霧,投進陰暗的山洞。清脆的鳥鳴吵醒了熟睡的少年。與其說是被鳥鳴吵醒的,不如說是被食物的香味所引飢餓而醒。
𨪜𨪜少年睜開眼,看到身上的青布長袍,怔忡了片刻,站起身打量洞內,除了火已熄滅,其餘和昨晚沒有絲毫異樣。香味是從洞外傳來的,似乎越來越近。
𨪜𨪜「你醒了,吃些東西吧。」風唯卿踏進洞中,將烤好的魚遞過來。
𨪜𨪜秋水明眸靜靜地凝視著他,被這樣美麗的眸子注視,又見他站在當地,黑髮披散,幾縷髮絲輕拂在臉側,更顯得肌膚如玉,清麗絕倫,風唯卿呼吸一滯,忙收斂心神,笑道:「嗯,真香,不吃的話不要後悔哦。」
𨪜𨪜少年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
𨪜𨪜風唯卿想了一整夜,找了無數個理由為他開脫,才決定不再追究當日的事。一大清早為他準備食物,怕吵醒他,特意去外面烤,此時見他如此冷漠,不由怒火升騰,神臂攔住他的去路。
𨪜𨪜「我以德報怨,你還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𨪜𨪜少年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你是誰?」
𨪜𨪜一句話讓風唯卿張口結舌,手中的魚掉落在地而不自知。
𨪜𨪜「我不記得何時與你結怨。」
𨪜𨪜他忘了,他竟然忘記了,忘了那個救了他卻差點被他害死的少年。
𨪜𨪜「也不記得你對我有什麼恩德。」
𨪜𨪜我救了你的命,我找了你好久,我為你化解了江湖上的危機。
𨪜𨪜「讓開。」
𨪜𨪜酸澀的感覺直衝眼底,風唯卿大吼一聲,探手抓住他的肩頭向後一推,拳頭猛然揮過去,卻在即將接觸到那如玉的面龐時,硬生生避開,打在石壁上,石屑紛紛而下,落了二人一頭一臉。
𨪜𨪜少年冷冷道:「放手,你弄髒了我的頭髮。」
𨪜𨪜風唯卿看看滲出血絲的拳頭,再看看少年毫無溫度的目光,咬牙道:「好,那我讓你洗乾淨好了。」
𨪜𨪜說著抓起他,飛身掠出洞外,來到深不見底的寒潭邊。
𨪜𨪜「四年前點蒼山,你真的不記得了?」
𨪜𨪜四年前--
𨪜𨪜少年閉上眼。
𨪜𨪜破舊的山神廟。
𨪜𨪜我叫風唯卿,你叫什麼?
𨪜𨪜師傅說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不要你報答,只要你答應以後陪我玩兒就好。
𨪜𨪜我很強的,可以保護你,以後你誰都不用怕。
𨪜𨪜師傅要我扶危濟困,我豈能眼看著三個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追殺一個受傷的少年?
𨪜𨪜絕世的武功,顯赫的師門,不知疾苦的天真個性,少年睜開眼,冷冷道:「不記得。」
𨪜𨪜風唯卿氣得手足發冷,用力一推,白色的身影跌入潭中。
𨪜𨪜此時已過中秋,幽谷深處潭水冷冽冰寒。
𨪜𨪜風唯卿緊盯著水中的身影,想著只要那少年看自己一眼,便救他上來,卻見他任由潭水沒頂,竟是毫不掙扎,不由大驚,趕忙踏水而至,俯身撈起他,放到岸邊。
𨪜𨪜見他面白如紙,唇色青紫,渾身僵直不住地顫抖,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惱怒。一把將他抱在懷裡,緊緊勒住:「我你要記住我,不許再忘,永遠不許……」
𨪜𨪜壓抑的話語中止於糾纏的唇間。一個情難自禁,一個卻眸光冰冷,帶著譏諷和嘲弄,直到內傷發作,失去知覺。
𨪜𨪜※※※
𨪜𨪜「好了,你的內傷已無大礙,體內的毒我也幫你解了,我還順便幫你打通了任督二脈,這回總該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𨪜𨪜想到方才竟然將他吻得昏過去,抱回洞中才發現他的內傷頗重,中毒也不淺,風唯卿不禁有些歉然。
𨪜𨪜他自幼溫厚,從來不知自己的性子竟然如此暴烈,差點就害了他。目光落到少年的微腫的紅唇上,臉上一紅,訕訕的沒話找話,把臨潭閣上的事詳細地說給他聽。
𨪜𨪜「如今江湖上沒有人再懷疑你的身份,你不用怕了。」
𨪜𨪜見他還是不開口,風唯卿嘻笑道:「你不說啊,那我又要為你起名了?」
𨪜𨪜我家小狗是黑的,我叫他小黑,你穿著白衣,我叫你小白好了。
𨪜𨪜少年嫌惡地皺眉:「荊楚雲。」
𨪜𨪜風唯卿搖頭:「荊楚雲,不好,這個名字不好記,還不如叫小白。」
𨪜𨪜少年握緊拳瞪著他,胸口起伏,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惱怒的潮紅。
𨪜𨪜風唯卿大笑,傾身抱住他:「楚雲,楚雲,真好聽,我喜歡這個名字。」情難自禁地親他的臉,在他耳邊柔聲道:「楚雲,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你,以後我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𨪜𨪜荊楚雲偏過頭冷冷道:「若有人欺負我呢?」
𨪜𨪜風唯卿板正他的臉,像發誓一般地道:「不會,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𨪜𨪜荊楚雲哼了一聲:「那麼你認為青城派對我做得算什麼?」
𨪜𨪜「你身上的傷痕是他們造成的嗎?」
𨪜𨪜那些深淺不一的傷痕幾乎遍佈他全身,差點讓他失去自制,第一次產生了殺人的念頭。
𨪜𨪜「你--」纖手猛地攥住前襟,荊楚雲驚懼地向後一挪,秋水明眸蒙上一層水霧,皓齒倔強地咬住下唇。
𨪜𨪜「對不起,我還把你推到水裡,楚雲,我--」
𨪜𨪜「別碰我!」
𨪜𨪜風唯卿的手停在半空,訥訥道:「別怕,方才給你換衣服時看到的,我沒有--」
𨪜𨪜「住口!」
𨪜𨪜荊楚雲大吼一聲,轉開頭,沉默了片刻,臉色又恢復了慣常的冰冷,漠然道:「紀韜光打傷我,唐禮下毒害我,還將我困在這裡。整整一個月,青城派的人見我的傷勢稍有好轉,就會再下毒手,每次送解藥,一定要我毒發之後,痛不欲生之時才會給我。這算是是欺負麼?」
𨪜𨪜風唯卿怒不可遏,一掌擊在石壁上:「這些人委實可惡,好,等你身體恢復一些,我帶你蕩平青城派。」
𨪜𨪜※※※
𨪜𨪜彎月如鉤,清輝淡灑,蟲鳴啾啾。
𨪜𨪜抱著他入睡,這深山幽谷中的秋夜也不再陰寒可怖,連風聲都變得動聽起來。想到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也該離開這裡了,風唯卿還真有些留戀。
𨪜𨪜他對荊楚雲愛念如狂,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刻也不願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每天細心為他治傷,精心為他準備食物;知道他愛乾淨,又怕他著涼,總是將水打上來,燒熱後才讓他清洗;知道他不愛說話,就常常講些趣事給他聽,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展顏,雖然成效不大,但是只要那美麗的眸子在他身上一轉,就能讓他高興大半天。
𨪜𨪜荊楚雲見識過他的脾氣,心中雖然厭煩不已,卻也不再輕易激怒他。
𨪜𨪜他孤獨慣了,為人又冷傲,突然多了一個人在身邊,還如此聒噪,自是不耐。偏偏那人武功極高,處處受制,被他隨意輕薄,早已惱怒萬分。想著離開深谷後,定要找個機會逃開這個討厭的人。
𨪜𨪜風唯卿搖了搖身邊的人:「楚雲,你睡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你沒睡,我們說說話吧。」
𨪜𨪜「……」
𨪜𨪜「我喜歡你,楚雲。」
𨪜𨪜「……」
𨪜𨪜「不說話,我要親你了?」
𨪜𨪜風唯卿迫不及待地吻上那柔軟甜蜜的紅唇,他不知情事,實在沒有什麼技巧,只是留戀那美好的滋味,本能的去探索,卻不知身側的人早已萬分不耐,更恨極了他的粗魯。
𨪜𨪜「楚雲,楚雲……」單純的吻已經不能滿足他的渴望,身體壓上來,大手急切地探入衣襟。
𨪜𨪜荊楚雲僵在當地,終於要來了嗎?這幾日雖然時時被他擁抱、親吻,卻從來沒有越過最後的界限,還以為他對自己有些尊重,卻原來也是一樣。自嘲一笑,若不為這個,又何必費那麼大力氣救他?這世上有誰會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
𨪜𨪜風唯卿只覺渾身要被燒起來一般,勃發的慾望叫囂著,讓他忍不住低吟出聲。
𨪜𨪜「楚雲,我--」
𨪜𨪜突然看到身下的人已經睜開眼,紅紅的篝火在他眼中跳動,一簇一簇的閃,卻激不起一絲情緒,連慣常的冰冷都不見了,只剩下空洞和死寂。唇邊倒是掛了一絲笑容,卻是純然的嘲諷。
𨪜𨪜霎時如冷水當頭,風唯卿猛然驚醒。
𨪜𨪜「對不起,我--,對不起。」說著彈身而起,倉惶地的衝出洞外。
𨪜𨪜過了片刻,只聽外面「撲通」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掉進水裡。
𨪜𨪜荊楚雲緩緩坐起身,拉好衣衫,面無表情地看著跳動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𨪜𨪜※※※
𨪜𨪜青城派位於青城山主峰,從半山腰沿石階而上,殿堂疊起,房廡連屬,丹檻炫日,繡旗迎風,景象頗為壯觀。
𨪜𨪜站在大廳外,風唯卿拿出一粒丹藥放在荊楚雲口中:「一直到這裡都空無一人,顯然紀韜光已經有了準備,他們的武功不足懼,只是唐門的毒和暗器有些討厭。」
𨪜𨪜荊楚雲抬眼看了一眼迎風招展的黑底金字大旗,默念:青城。
𨪜𨪜「楚雲,怎麼了?」
𨪜𨪜荊楚雲搖頭。
𨪜𨪜「進去吧。」風唯卿攏了攏他的頭髮,一拉他的手,昂然進入演武大廳,剛一站定,就聽有人道:「擺陣。」
𨪜𨪜霎時人影翻飛,劍光霍霍,將二人圍在當中。風唯卿算了算,一共有二十四人,圍了三層。
𨪜𨪜紀韜光和唐禮從後殿轉出,並肩站在青石台階上。
𨪜𨪜「是你們?」唐禮皺了皺眉,知他武功深不可測,何況強敵不知何時便至,著實不願與他為敵,不由暗自叫苦,勉強拱手道:「風兄弟別來無恙?」
𨪜𨪜風唯卿笑道:「得紀掌門和唐兄這般重視,真令我受寵若驚。」
𨪜𨪜他找上門來必是為了那少年,只好將錯就錯,先打發了他們再說。
𨪜𨪜紀韜光客氣地道:「風少俠武功蓋世,我等那敢疏忽?這劍陣雖然厲害,也未必困得住風少俠,可是這位小兄弟恐怕就難以走脫了。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𨪜𨪜風唯卿隨口應道:「好啊,商量一下也好。」
𨪜𨪜紀韜光一臉誠摯:「只要風兄弟答應日後不再難為我們,我便撤了劍陣,並且率青城派弟子向這位小兄弟賠個不是,我們化干戈為玉帛,風兄弟以為如何?」
𨪜𨪜風唯卿笑了笑,看向荊楚雲。
𨪜𨪜荊楚雲微微冷笑,秋水明眸波光流轉,如清冷幽寒的深潭,在青城派眾人臉上掃過,在看到某個人時稍稍停頓了一下,抬手一指,冷冷的聲音道:「這個人說為我治傷,卻在我身上下了幾十隻鋼針,痛得我死去活來。」
𨪜𨪜那人眼神閃爍,大叫:「一派胡言,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我青城山--」
𨪜𨪜話未說完突然「啊」的一聲,身子直飛出去,落在一丈開外,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淋漓的鮮血灑在青磚之上,拉出長長的一條紅線。
𨪜𨪜風唯卿落回荊楚雲身邊,輕輕撣了撣衣袖。
𨪜𨪜這一下如電光火石,眾人只覺青影一閃,那人就摔了出去。場中只有紀韜光和唐禮等有限幾個高手看到他一掌打在那人胸口,卻也沒看清他的動作,一時之間竟無人開口。
𨪜𨪜兩個弟子跑過去將那人抬走。
𨪜𨪜風唯卿把一瓶藥拋給紀韜光:「給他服下,可保他不死,不過恐怕此生再不能傷人了。」
𨪜𨪜紀韜光接過瓷瓶,看眾人面面相覷,目中都有驚懼之意,方要開口,卻見荊楚雲冷笑一聲,抬手指向另一人:「這個人因為我不肯笑,便點了我的笑穴,讓我笑到昏死。」
𨪜𨪜那人不敢看風唯卿的目光,惶然低下頭,瑟瑟發抖。
𨪜𨪜「……這個人喜歡毒藥,尤其喜歡欣賞別人中毒的樣子,他在我身上一共試過一十三種之多,每一種都能令人生不如死。」
𨪜𨪜「這人……」
𨪜𨪜荊楚雲目光掠過,又點到幾人,說的分毫不差,那幾人臉色乍青乍白,卻不敢反駁。眾人見他們臉色,便知這少年所言非虛。名門正派的弟子,做出這等事,場內有些頗為正直的人也不禁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𨪜𨪜他每說一個,風唯卿的臉色就難看幾分,目中寒光乍現,凜然掃視被荊楚雲指到的人。
𨪜𨪜他平時不願招惹是非,總是刻意將目中的光芒掩藏起來,此時盛怒之下,再無顧忌。眾人接觸到他的目光,都不由心頭一寒。
𨪜𨪜「竟有此事?」 紀韜光厲聲喝道:「大膽,我要你們好生招待這位小兄弟,你們怎敢如此?」
𨪜𨪜那幾人紛紛低頭認罪。
𨪜𨪜荊楚雲又是一聲冷笑:「青城派以門規森嚴著稱江湖,試問他們若沒有掌門的授意,又怎敢如此?」
𨪜𨪜紀韜光啞口無言,唐禮沖風唯卿抱拳:「這位小兄弟是我帶上青城山的,發生這樣的事也是始料不及,雖說一切緣於誤會,我也是難辭其咎,風兄弟看要如何解決?」
𨪜𨪜他看出風唯卿性情溫厚,故一心從他下手。
𨪜𨪜荊楚雲淡淡道:「唐大少爺對我下毒時有沒有想過一切緣於誤會?是啊,唐大少爺何等身份,毒殺一個無名之輩自不必考慮這些。」
𨪜𨪜唐禮蹙眉,這少年好厲的嘴,而風唯卿對他言聽計從,看來今日不會善罷罷休了。一會兒他破陣之時,定然會將那個少年送出陣外,只要想辦法抓到那個少年,還怕他不乖乖就範。看向紀韜光,兩人一對眼色。
𨪜𨪜紀韜光道:「既然如此,就請風兄弟見識一下我青城派的『驚濤劍陣』。」一擺手,大聲道:「千轉不窮。」
𨪜𨪜三層劍陣同時啟動,二十四人沿不同方位奔跑,看似雜亂無章,卻交相呼應,嚴謹有度。二十四把長劍映著正午陽光,銀光閃閃,晃人二目。
𨪜𨪜荊楚雲被他們快速穿梭的身法和漫天飛舞的劍光晃得頭暈眼花,心煩意亂,幾欲嘔吐。風唯卿摟住他的腰身:「閉眼。」
𨪜𨪜他已然看出這個劍陣以防守為主,守勢毫無破綻,貿然進攻必會陷入其中,難以脫身,直至耗盡內力,必敗無疑。必須讓他們先進攻,才有機會破陣。可是二十四把劍同時進攻,一個照顧不到,恐怕會傷到楚雲,要想辦法一擊成功才行。
𨪜𨪜見風唯卿姿勢散漫,神情淡漠,眼睛看也不看周圍的人,似乎毫無防備,卻找不到絲毫進攻的角度。紀韜光心下一驚。
𨪜𨪜青城弟子奔跑了半天,還不見掌門下令,大為不解,有的人腳步已經慢了下來。
𨪜𨪜突然,一陣風吹來,幾縷髮絲散落下來,拂在荊楚雲臉側,風唯卿抬手為他撥開,目光愛憐橫溢,動作溫柔無比,顯然全副心思都在旁邊的少年身上。
𨪜𨪜紀韜光目光一亮,一揮手:「怒濤縱擊。」
𨪜𨪜陣勢一變,裡圈的八人矮身攻下三路,中圈的八人挺進攻上三路,而後圈的八人躍起封住上方的唯一出路,從上到下,重重劍光,毫無縫隙,真如怒濤捲起,直拍向陣中的人。
𨪜𨪜風唯卿卻先動了,紀韜光話音未落,他便攜荊楚雲飛身而起,從未及閉合的劍光中直穿過去,落下時,後圈的八人正躍起穿梭,他抬腳踢在一人背上,將那人踢入劍陣,借這一踢之力再次躍起。
𨪜𨪜那人落下,立時被亂劍穿身。風唯卿身體下落,抬腳又踢下一人,借力三度躍起。
𨪜𨪜劍陣一旦啟動,便不能收手,這樣連續幾次,又有幾人被踢入陣中,劍陣霎時大亂,驚呼聲,慘叫聲混成一片。
𨪜𨪜紀韜光大叫:「停下,退後。」
𨪜𨪜風唯卿抱著荊楚雲在空中一蕩,輕飄飄落在圈外,衣衫飄動,動作瀟灑之極。
𨪜𨪜「楚雲,你沒事吧?」
𨪜𨪜荊楚雲怔怔看著他,驚訝不已。他今日定要風唯卿帶著自己動手破陣,原是存了刁難的心思,不想他竟有如此本領。
𨪜𨪜須知破陣與比武不同,既要武功夠好,又要眼光敏銳,頭腦靈活;要能夠一眼洞破先機,還要善於把握瞬間的機會。
𨪜𨪜一招就破了青城派流傳百年,賴以稱雄的劍陣,沒有絕頂的武功和絕頂的智慧斷然無法做到,何況還帶著一個累贅。
𨪜𨪜紀韜光霎時心灰意冷,青城派眾人有的還未反應過來,有的急忙搶救傷者,有的拔劍指著那二人卻不敢上去,一片大亂之中,忽聽有人讚道:「好功夫,你不是趙斜川。」
𨪜𨪜話音未落,從廳外湧進幾十人,當先一人卻是一個相貌清俊的藍衣少年。看到來人,青城派的人和唐禮都面色大變。
𨪜𨪜那人神態倨傲,輕蔑的掃了青城派眾人一眼,對著風唯卿躬身施禮:「在下唐霄,敢問少俠高姓大名。」
𨪜𨪜「敝姓風,名字上唯下卿。」
𨪜𨪜風唯卿雖然不太關心江湖中事,卻也知道唐霄的大名,唐霄在唐門排行第四,卻最得長輩寵愛,武功在同輩中也是最高。據說唐門這一代直系是以「禮、義、忠、孝」命名,他卻嫌名字不好聽,自己改為霄,長輩竟也不怪。
𨪜𨪜他提到趙斜川,看來已經知道當日臨潭閣上的事,那些人當中恐怕就有他的人。莫非唐禮和紀韜光原本要對付的人是他?
𨪜𨪜唐霄又深施一禮:「風少俠武功如此高強,唐某佩服之至,可否交個朋友?」
𨪜𨪜風唯卿卻不還禮,嘻笑道:「哎呀,唐門四少爺何等威名,我哪裡高攀得起?」
𨪜𨪜他們這邊說著話,另一側,唐霄帶來的人已經將青城派眾人圍在當中,唐禮上前一步:「唐霄,老夫人派你來殺我嗎?」
𨪜𨪜「風少俠稍候,待唐霄解決完此間之事再與少俠敘談。」
𨪜𨪜唐霄沖風唯卿歉然一笑,轉頭道:「大哥,你這些年不惜損害唐門的利益,傾力相助青城派,唐門自不能容你。」
𨪜𨪜「唐門,好一個唐門,」唐禮縱聲大笑,笑聲中卻透出莫名的悲苦:「唐霄,你以掌門人自居不嫌太早了嗎?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自己不過是唐門的棋子,隨時可以丟棄。」
𨪜𨪜唐霄淡淡道:「關心你自己的命吧,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𨪜𨪜紀韜光安撫的拍了拍唐禮的肩頭,轉頭道:「唐霄,你帶人擅闖青城派,是要青城和唐門結怨嗎?」
𨪜𨪜唐霄笑道:「紀掌門哪裡話?唐霄此來只為清理門戶,唐禮身為唐門中人,卻做了有損唐門的事,我奉命前來,帶他回去,紀掌門不要阻攔才好。」
𨪜𨪜紀韜光道:「唐禮是我的朋友,如今在青城做客,除非他自願離開,否則我不准任何人傷害他。」
𨪜𨪜唐霄冷笑:「朋友?哼,一個是青城派掌門,一個是唐門大少爺,名滿天下,卻做出有違倫常的苟且之事,倘若傳到武林,定會讓唐門和青城派蒙羞。」
𨪜𨪜唐禮大吼:「休要胡言亂語。」
𨪜𨪜可是已經晚了,眾人都用驚訝、疑惑和鄙夷的眼光看著他們。
𨪜𨪜這些年紀韜光執掌的青城派日益壯大,青城弟子對他極為敬重,但是他們號稱名門正派,對外最講究行事端正,時刻要維護俠義的名聲,此時聽到唐霄如此一說,也不禁感到羞憤,均想:原來掌門和唐禮有這等關係,怪不得兩人如此交好。早就知情的紀韜光的親信都不禁低下頭去。
𨪜𨪜唐霄笑得更為大聲:「大哥,我有的是證據,你要我一一舉出來嗎?」
𨪜𨪜紀韜光冷冷道:「青城派豈是你隨意撒野的地方?」
𨪜𨪜他心知唐霄定然有備而來,可是青城派方才受挫,劍陣被破解,眾弟子個個垂頭喪氣,鬥志全消,此番怕是必輸無疑。看了看面色青白的唐禮,咬牙一擺手,青城派弟子和唐門的人呈對峙之勢。
𨪜𨪜風唯卿不願看他們兩派爭鬥,一拉荊楚雲的手:「我們走吧。」
𨪜𨪜幾日後,聽說唐霄大獲全勝,唐禮雖然保住一命,武功卻被廢掉,紀韜光為了救他,將掌門之位讓了出來,從此青城派成了唐門的附屬。
𨪜𨪜紀韜光和唐禮遂成江湖笑柄,江湖中人提到這二人要麼言語不屑,要麼一臉鄙夷。
𨪜𨪜那樣醉心於武林地位、聲望,一心要做武林盟主的人,為了唐禮竟然放棄一切,此時風唯卿對紀韜光倒是有些好感了。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3

𨪜𨪜第三章
𨪜𨪜
𨪜𨪜在蜀中若論最繁華的所在,自然是有天下四大名都會之稱的錦城,在錦城最有名的酒樓非君子樓莫屬,雖說這裡的飯菜酒水都是一流,價錢卻也貴得令人瞠目。君子樓對面便是明月館,雖說只是客棧,卻只有達官顯貴才住得起。所以除非每年的燈會、花會、歌會時節,才會賓客盈門,平日可冷清的很。
𨪜𨪜就在這蕭條的季節,剛過正午,明月館迎來了兩個奇怪的客人。
𨪜𨪜白衣少年眉目如畫,俊美絕倫,氣質清雅飄逸如幽谷白雲,烏黑晶亮的眸子漾著秋水,眼波流轉之間,帶出一股天然的孤傲之氣。他一進來,屋內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抽了一口氣,心道:天下竟有這般標緻的人物。
𨪜𨪜旁邊的青衣少年相貌雖不及他精緻,卻也英挺不凡,天生含笑的眉目,一見便令人生出親近之意,但是當他冷下臉,微慍的目光一掃,不怒而威的氣勢令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緊,悄然移開投向他們的視線。
𨪜𨪜來明月館的客人非富即貴,這兩人相貌不俗,衣著卻著實不敢恭維。白衣雖然潔淨卻有些破舊了,青衣更是樸素得街上隨便一抓就是一把,而且連個僕從都沒帶,不像是富家子弟。
𨪜𨪜掌櫃莫宣心中疑惑,臉上卻絲毫不帶,忙迎上去,慇勤問道:「兩位公子要住下嗎?」
𨪜𨪜風唯卿看問身邊的人:「楚雲,你說呢?」
𨪜𨪜荊楚雲抬眼,目光看向莫宣,卻又似穿透他看著不知名的某處,輕輕點了一下頭。
𨪜𨪜莫宣在被他幽邃的目光一掃,不禁呆了一下。
𨪜𨪜風唯卿皺了皺眉,提高聲音道:「可有清靜的地方?我們不願被打擾。」
𨪜𨪜莫宣忙收斂心神,畢恭畢敬的介紹:「我們這裡最清靜的地方莫過於後面的梅、蘭、菊、竹四軒,都是獨立的院落,如今除了竹軒已被定下外,其餘三個可任憑公子選。」
𨪜𨪜風唯卿看了看身旁已微露疲態的人,目中露出疼惜,輕輕握住他的手:「這樣最好,就梅軒吧。」
𨪜𨪜他幼居深山,廣闊的天地給了他豁達的胸襟和隨意的性情,禮教對他沒有任何束縛,喜歡一個人,也不管這份感情是不是驚世駭俗,便竭盡所能關愛呵護,絲毫不知道掩飾。
𨪜𨪜荊楚雲看到眾人驚訝、怪異和甚至淫褻的目光,暗自惱怒,冷冷抽回手。
𨪜𨪜莫宣暗忖:這兩人情形頗為怪異,青衣少年神情關切,白衣少年卻冷漠疏離,偏偏二人都氣度不凡。還是小心為妙,莫惹出什麼事端。
𨪜𨪜忙陪著笑臉道:「好,我馬上帶兩位公子去,可是,我們的規矩要交一筆定金,公子看--」
𨪜𨪜人都來了,還交什麼定金,分明是有意試探,荊楚雲沒有溫度的目光掃過身邊的人,淡淡道:「你怕我們沒銀子麼?我身上的確沒有,不過這位公子可並非如此,是不是啊?」
𨪜𨪜從青城山到這裡的一路都是投宿到農家,有時還餐風宿露,他知道風唯卿身上沒什麼錢財。
𨪜𨪜風唯卿見楚雲開口說話,心中一喜,縱然聽出語氣譏誚,有意讓他難堪,也忽略不計,從懷裡拿出一面玉牌道:「掌櫃可認得此物?」
𨪜𨪜莫宣和荊楚雲都吃了一驚:關家玉牌!
𨪜𨪜只見潔白通透的玉牌上,碧翠的顏色勾勒出一個龍飛鳳舞的「關」字,竟是天然而成,真是價值連城的寶玉。但是這玉牌的真正價值卻並不在此。
𨪜𨪜江南關家,富可敵國,各大城市都有他們的錢莊和產業。關家老爺有6個女兒,不惑之年才得一子,三年前,此子一病不起,關家通告全國,不論是誰,若能救治,關家一半財產作為酬謝。歷時半年,名醫來了不知有多少,都束手無策,最後卻是一個神秘少年治好了他。
𨪜𨪜那少年不肯要酬勞,關老爺將家傳寶玉贈與,通告天下,關家錢物,任其取用。
𨪜𨪜但是三年了,玉牌卻從未現身,以至於很多人都懷疑那只是一個謬傳。
𨪜𨪜※※※
𨪜𨪜梅軒果然環境清幽,南北向的房間,陽光充沛,既通風又舒適,佈置也極為素雅精美,院中有花有草,有池有樹,便如一座精巧的園林,不愧為錦城最好的住處。
𨪜𨪜莫掌櫃辦事效率很高,不消片刻,風唯卿要求採買的衣物便悉數送來。
𨪜𨪜荊楚雲沐浴過後,換上一件質地柔軟,樣式簡單的白緞儒衫,更顯得素雅潔淨,清麗絕倫。風唯卿依然是一件樸素的青布長袍,看到楚雲,不禁又呆了。直到楚雲著惱才醒悟,訕訕地拉他坐下,講起玉牌的由來和關家的趣事。
𨪜𨪜荊楚雲默默聽著,心中卻悲憤難當:這世上為何如此不平?有的人毫不費力,信手拈來,便能擁有一切,而有的人費盡心機,受盡苦楚,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𨪜𨪜風唯卿哪裡知道他的心思,一徑說笑,引他開心。
𨪜𨪜「楚雲,江湖的恩怨是非,都不要理會了好嗎?我們在這裡休息幾日,到附近的名勝遊覽一番,然後到江南定居如何?我記得你說過喜歡西湖。」
𨪜𨪜「……」前些日子被他追問得煩了,隨口說了一個「西湖」,他倒記得清楚。
𨪜𨪜「一會兒我們去君子樓吃飯好嗎?聽說那裡有幾樣菜天下聞名。」
𨪜𨪜「……」
𨪜𨪜「楚雲,你睡了嗎?」
𨪜𨪜「……」
𨪜𨪜風唯卿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輕撫著他的黑髮,喃喃道:「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高興,青城山也好,今日也好,你想看的其實是我的為難對不對?甚至不惜把自己也搭進去,楚雲,你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你不想有人對你好,難道你不想過平靜舒適的生活?相信我,楚雲,我喜歡你,真的喜歡--」輕輕吻上那顫抖的睫毛,挺俏的鼻尖,卻怕又會把持不住,不敢再深入下去。
𨪜𨪜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卻做出一副癡傻的樣子,荊楚雲悄悄捏緊手指。
𨪜𨪜兩個人靠在一起,一直躺到日薄西山。看似親密無間,卻一個暗自傷懷,一個愁腸百轉,各有各的心思,誰也沒能睡著。
𨪜𨪜※※※
𨪜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𨪜𨪜見到牌匾上的端莊大氣的「君子樓」三個字,風唯卿腦中不知怎的就浮上這句話。悄悄看一眼荊楚雲,暗道:他雖不是女子,我待他的心卻是更甚。
𨪜𨪜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𨪜𨪜這些日子的確實夜夜輾轉反側,甚至比未找到他時更為難熬。求之不得,縱然將他擁在懷裡,卻原來仍是求之不得。過去一心一意只是想找他,如今人找到了,又是朝夕相處,按說該心滿意足,不知為何卻更覺空虛,似乎怎麼也填不滿。為何如此?要怎樣才能滿足?
𨪜𨪜他在這裡被感情折磨,想不通,看不透,煩惱不已,另一個卻早已不耐。
𨪜𨪜「到底要不要進去?」
𨪜𨪜兩個如此引人注目的人,手拉手站在酒樓外,的確是奇怪得緊。很快又很多人好奇的觀望,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𨪜𨪜見楚雲深蹙著眉,目中露出痛苦的神色,風唯卿顧不上旁人各色的目光,忙問:「你哪裡不舒服?」
𨪜𨪜荊楚雲咬牙:「放手。」
𨪜𨪜風唯卿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竟然把他的手握得死緊,趕忙拉過來看,見他修長的手指已經毫無血色,隱隱發青,心中懊惱不已,待要道歉,荊楚雲猛地抽回手,轉身便走,逕自回到梅軒,「砰」的一聲關上門。
𨪜𨪜風唯卿站在門外,又是道歉,又是懇求,折騰了半天,裡面卻毫無動靜,只得吩咐夥計從君子樓買幾樣點心、飯菜送過來。
𨪜𨪜飯菜一樣一樣送來,擔心楚雲挨餓,不住勸慰誘哄,可是任他好說歹說,裡面仍然沒有絲毫回應。
𨪜𨪜飯菜熱了數次,夥計們暗自嘀咕,偷偷取笑,最後實在熬不住,要求休息,風唯卿擺手讓他們回去。
𨪜𨪜漸漸的,黑暗籠罩大地,寒氣泛起,夜露打濕衣衫,涼意從身體一直滲到心裡,風唯卿終於明白,楚雲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𨪜𨪜他雖然無父無母,但是自幼蒙師傅師娘視如己出,行走江湖以來,憑他的武功、醫術和為人,所遇之人,哪一個不是欽佩恭敬,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𨪜𨪜想到山神廟的生死一線,想到這些日子的痛苦無奈,想到一次一次忍氣吞聲,想到做了這麼多,這人仍是如此狠心絕情,不由心頭火起,厲聲道:「開門。」
𨪜𨪜還是沒有動靜,他一掌拍開房門,卻見那人斜靠在窗邊,嘴角含著譏誚的笑意,閒適地飲著茶,霎時怒火中燒,一把將茶杯打落在地,抓住他的肩頭,大力搖晃:「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折磨我?我待你不夠好嗎?為何要踐踏我的心?」
𨪜𨪜荊楚雲肩頭奇痛,鬢髮散亂,卻一言不發。
𨪜𨪜半晌,風唯卿慢慢放開手,潰然坐在椅上,常常帶著明朗笑容的嘴角抽搐著,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你要我怎樣做才行?」
𨪜𨪜荊楚雲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手扶著書桌,冷冷道:「你又要什麼?想要我怎樣?」
𨪜𨪜「我--」風唯卿張口結舌。
𨪜𨪜可憐他從不知情為何物,一旦動心,竟連自己要什麼都說不上來。
𨪜𨪜荊楚雲譏笑出聲:「要我的身體嗎?」
𨪜𨪜「不……我不是為……」風唯卿囁嚅著,不知所云。
𨪜𨪜荊楚雲斜睨著他:「那就是不要嘍?」
𨪜𨪜風唯卿漲紅臉,既不能搖頭,也不能點頭。
𨪜𨪜「不報當年差點被我害死的仇了嗎?」
𨪜𨪜「不,那件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不怪你了。」
𨪜𨪜「真是寬宏大量。」荊楚雲斂起笑容,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但是我卻不能不怪自己。」
𨪜𨪜風唯卿猛然站起身,驚喜交加:「有你這一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楚雲,我確實怨過、恨過,也曾一想到就難受,可是我--」
𨪜𨪜荊楚雲淡淡微笑著看他,一如當年在山神廟說要廢去他武功時的表情,風唯卿突然打了個寒顫,只聽他一字一字的說:「我怪自己當初沒有殺了你,若服用「火影」之膽的人是我,那麼我也可以百毒不侵、內力深厚,或許大事早成,怎麼會受這許多苦楚?我怪自己一念之差,招致今日大禍,被那些人凌辱虐待;我怪自己一時之仁,埋下禍根,被你任意輕薄欺侮。你說不怪我,好笑,你應該感激我的仁慈才對。是不是啊,風少俠?」
𨪜𨪜「住口,住口--」
𨪜𨪜這是楚雲第一次對他說這麼多話,卻句句都是鋼刀,字字都是利劍,直透心窩。
𨪜𨪜風唯卿衝過去,一把將他按住。
𨪜𨪜荊楚雲身體後仰,上半身倒在書桌上,下身卻與他密密貼合,笑道:「寬宏大量的人也會惱羞成怒啊?」
𨪜𨪜「不許再說。」風唯卿一掌打在桌上,書桌轟然倒塌,兩個人滾落在地。
𨪜𨪜荊楚雲掙扎著起身,卻被撲倒,狠狠壓住,身體似乎被揉碎一般,胸腔裡的空氣都被擠出,他費力地喘氣,費力地笑:「現在呢,你要做什麼?殺了我?佔有我?蹂躪我?是啊,你的確很強,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卻永遠無法得到我的心,你--」
𨪜𨪜壓制他的人猛然僵住,幾滴水珠從眼中滑落,滴在他臉上,荊楚雲突然頓住,再也說不下去。
𨪜𨪜風唯卿慢慢站起身,踉蹌退後:「我終於知道了,原來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只是你的心……」
𨪜𨪜所以找到他仍然不滿足,所以抱著他仍會輾轉反側,所以明知他刁難仍要為他達成願望。
𨪜𨪜「我喜歡你,想保護你,照顧你,讓你快樂……我錯了嗎?錯了嗎?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𨪜𨪜他一步一步退出門外,聲音漸漸消失。
𨪜𨪜良久,荊楚雲翻了個身,趴伏在地,手撫胸口,大笑起來,直笑得渾身顫抖,眼淚湧出。
𨪜𨪜「差點被我害死,還想保護我,照顧我,讓我快樂,好笑,真是好笑,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傻子……」
𨪜𨪜可是這個傻子卻可以讓他心痛,讓他流淚。
𨪜𨪜「太好笑了,笑死人,誰說我心痛?我怎麼會為一個傻子流淚……」
𨪜𨪜因為他是這世上最強大,最聰明的傻子,他可以輕易擁有一切,卻視如糞土,只想要你的心。
𨪜𨪜「你錯了,你犯了天大的錯……我哪裡還有心……為什麼你這麼傻……好傻啊……」
𨪜𨪜※※※
𨪜𨪜夜闌人靜,月掩星沉,孤燈不明,只能聽到蕭颯的風聲,黃葉飄然而落,又被風捲起,飛舞著,不時敲窗,沙沙輕響。
𨪜𨪜幽暗的內室,桌椅殘木、杯碗碎片散落一地,如被颶風橫掃肆虐而過的孤舟,風平浪靜之後,只剩下零亂的碎屑漂蕩在無邊的海上。
𨪜𨪜滿目狼藉之中,纖瘦的白色身影蜷縮著,柔滑的黑髮流瀉如瀑,遮住了慘淡的玉顏。令人心酸的笑聲漸漸停歇,變成壓抑的嗚咽,終至無聲無息。
𨪜𨪜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半刻,強健的手臂將趴伏在地的人兒抱起。僵冷的身體接觸到溫暖的懷抱,突然顫抖起來。
𨪜𨪜「你比我更傻,已經吃了那麼多苦,還要自己折磨自己。」感受到他的顫抖,風唯卿收緊雙臂:「你看,身子都凍成冰了。」
𨪜𨪜將他輕輕放置在床上,除去鞋子,脫下外衣,拉過錦被裹好,風唯卿坐在床邊,用手指輕輕擦拭玉顏上半干的淚痕:「楚雲,你恨我也好,討厭我也好,都沒有關係,不要再苛待自己了。」
𨪜𨪜荊楚雲怔怔地看著他,眸中盈滿淚,在眼眶處閃爍著、蕩漾著,卻不落下。
𨪜𨪜呆愣的表情、迷幻的眸光和盈盈欲滴的淚消弭了他臉上一貫的冷色,清冷玉顏現出如迷路的孩童一般茫然無助的神情,風唯卿心中一蕩,直想緊緊抱住他親吻撫慰,又強自忍住。心道:他認為我存有輕薄欺侮之心,再有這種行為,只會令他更加厭惡。
𨪜𨪜雷轉篷豪爽灑脫,不拘小節,風唯卿自幼追隨師傅,生活無拘無束,隨心所欲,高興時歡呼雀躍,悲傷時放聲大哭。下山後,雖然不願出風頭,盡量避免招惹是非,卻也無人能約束於他,何曾如此壓抑?如今愛慕之人就在身邊,卻不得親近,真如百爪撓心一般,又痛又癢,難挨難消。
𨪜𨪜「暖和一點沒有?」風唯卿硬生生是收回輕撫著他面龐的手,放在身側攥緊。
𨪜𨪜荊楚雲似沒有聽見他的話,仍然怔怔看著他,半晌,緩緩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輕觸他的臉,手指剛一觸到,眸光一閃,突然清醒,待要收回,風唯卿一把抓住,將那修長光潤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激動地輕喚:「楚雲,楚雲--」
𨪜𨪜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碰觸,怎不令風唯卿欣喜若狂?
𨪜𨪜他的手有些涼,卻又一股暖意從那細潤柔滑的掌心傳出來,直湧上心窩。
𨪜𨪜荊楚雲想抽回手,卻被風唯卿握緊,在臉上輕輕摩挲。看著方才滿是苦澀的臉上露出明朗燦爛的笑容,不由窘迫萬分:「放手!」
𨪜𨪜見他著急,風唯卿忙放開手。
𨪜𨪜荊楚雲翻身背對他,一時的感動忘形之後,心中湧上更深的懊惱和自厭。
𨪜𨪜風唯卿坐了片刻,看楚雲身體僵直,想是因為他在這裡而不能安眠,於是站起身:「你安心睡吧。」
𨪜𨪜還未邁步,就聽冷冷的聲音道:「為何要這樣?」
𨪜𨪜「怎樣?」風唯卿愣了一下,見他雖然開口卻沒有回頭,心中一痛,連看他一眼都不願嗎?
𨪜𨪜「楚雲,不管是四年前,還是現今,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絲毫輕薄欺侮之意,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情不自禁想親近,如果你不願意,以後,以後我--」
𨪜𨪜想到不能抱他、親他、碰觸他,風唯卿心中難過,這句話便再也說不下去。
𨪜𨪜荊楚雲轉身看著他:「你不必解釋,我知道。」
𨪜𨪜喜歡又如何?哪一個人迷戀的時候不是千恭萬順,恨不得為那人摘星攬月,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博取一笑,一旦心意改變,還不是一樣絕情斷愛,恐怕連看一眼都覺厭煩。
𨪜𨪜他天資聰穎,這些年又經常與那些陰險狡詐的江湖人物周旋,最善於揣度別人的心思,何況風唯卿在他面前從不隱藏自己的情緒和想法,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幼時的苦難和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所歷所感,讓他認定人性醜惡、人心涼薄,任風唯卿熱情如火,他卻冷顏相對。
𨪜𨪜風唯卿不知他的想法,還道他終於肯相信自己,方一喜,想起他方纔的話,又不禁黯然,思前想後,仍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時喜,一時悲,心情沒個安排,忍不住問:「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那樣說?方纔的話不是你的本意對不對?你並沒有那麼恨我、討厭我對不對?」
𨪜𨪜荊楚雲垂下眼簾,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方纔你分明憤怒已極,為何沒有對我施以武力?」
𨪜𨪜只要他施暴,那種時候,難免放鬆警惕,就有機會制住他,這原本就是今日激怒他的目的。但是他沒有一指加害,卻流著淚離開,讓他沒由來地難過。
𨪜𨪜想到離開青城山後,也曾數次想趁他意亂情迷或是熟睡時下手,他卻總是睡得晚,起得早,擁吻也只是淺嘗輒止,根本沒有機會動手。
𨪜𨪜心中一驚,難道這人已經看透了他的用心才會如此?
𨪜𨪜他的心思百轉千回,卻將別人也想得複雜,反而曲解了風唯卿眷寵呵護之心。
𨪜𨪜風唯卿笑了:「我是很生氣,但是更怕一怒之下傷了你,所以出去透透氣。」
𨪜𨪜「既然如此,為何這麼快就回來?」
𨪜𨪜「你終於肯說出心裡的話,這樣總比前些日子什麼都悶在心裡強,想到這些我就不生氣了。還有--」風唯卿俊臉微紅:「我怕你會離開,所以……」
𨪜𨪜荊楚雲一呆,方才竟沒有想過要走,至於為何沒想卻不願去深思。心道:他當年吃過我的暗虧,自然防範的緊,幸好沒走,否則定會被追回來,到時想走就更難了。他既然很快折回,必然聽到那些話,正好趁此機會撤去他的心防。
𨪜𨪜荊楚雲抬眼深深看著風唯卿,略顯激動地道:「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我,我--」眼淚隨之流下,似傷心難抑。
𨪜𨪜他本來只想落幾滴淚,可是話一出口,不禁想起挨餓受凍、提心吊膽的兒時,想起被嫌棄打罵的幼年,想起被作為復仇工具的少年。想起沒有溫情的母親,想起欺負凌辱他的人,想起忍著傷痛,獨自飲泣的暗夜,還有那些無可奈何唯有等死的日子……一時悲憤填膺,有淚如傾。
𨪜𨪜他雖然聰明堅韌,但畢竟只是個身世淒慘的十七歲少年,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剝落了強撐的冰冷外殼,便只剩下脆弱。
𨪜𨪜風唯卿慌了手腳,顧不上考慮他會不會著惱,緊緊抱住那因強忍著不哭出聲而劇烈顫抖的身體。
𨪜𨪜「別哭,楚雲,沒關係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你不好,也沒有關係,我一個人對你的好就抵得上所有人……不要再排斥我,讓我來照顧你,愛護你,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也不會讓你受絲毫的委屈……把過去一切都放下,好嗎?如果放不下,就全部交給我,你的悲傷、壓力、彷徨、苦惱都由我來承擔,我擔得起,受得下……知道嗎?你高興的時候我最高興,你難過的時候我更加難過……不哭了,楚雲,你這一哭,我也想哭了……」
𨪜𨪜他原本就是感性的人,從不管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話,想哭就哭,說著說著竟真的流下淚來。
𨪜𨪜荊楚雲哭了一會兒理智已然恢復,聽了他的話,見到他的淚,呼吸一滯,沒由來的一陣心慌意亂。暗自惱怒,吸口氣,悄悄將內力聚到指尖,移向他的風池穴,手指放到穴位之上,猶豫了一下,咬牙,用力按下去。
𨪜𨪜風唯卿瞬間僵住,臉上還帶著淚,驚愕地看著他。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5

𨪜𨪜第四章
𨪜𨪜
𨪜𨪜一擊成功,荊楚雲不敢大意,迅速連點他幾處大穴,披衣下地,粲然一笑:「這個時候我最高興,你是不是也該高興呢?你既然喜歡我,那麼我拿你一些東西應該不會見怪吧。」
𨪜𨪜說著把他懷裡的東西全部拿出來,將那塊關家玉牌放在手裡掂了掂。
𨪜𨪜「當年你的傷藥讓我受益匪淺,衝著這個,我會將這裡的賬目都結清再走,不會讓掌櫃的將你當成白吃白住的無賴。」
𨪜𨪜荊楚雲收拾停當,蹲下身看著風唯卿,目光閃動,盈盈如水,雙唇彎起一個絕美的弧度,微笑著開口:「兩次救命之恩,我要如何報答?你現在一定很難過,不如我幫你解脫,再不用為情所苦,一了百了,豈不快哉?」
𨪜𨪜見風唯卿只是緊緊盯著他,目光深邃,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荊楚雲皺了皺眉,又換了一種手法點了一遍穴,放下心來,搖頭笑道:「不好,不好,你又要說我恩將仇報了,我向來恩怨分明,可不願擔這樣的罪名。怎麼辦?好為難啊。」
𨪜𨪜荊楚雲眨眨眼,歪頭看著他,那燦爛的笑臉,帶著三分頑皮七分無辜的神情,如同和最親近的人撒嬌一般,哪裡像是在轉瞬間便要出手傷人?
𨪜𨪜「現今的光景和四年前很相像,是不是啊,風少俠?既然如此,我就完成四年前沒做的事,廢去你的武功,我想知道,沒有了武功的你要如何替我承擔一切。」
𨪜𨪜手掌放在他氣海穴上,停住,只要一吐內力,他的絕世武功便會化為烏有,見他眼神之中仍是毫無情緒,荊楚雲不由暗自佩服。
𨪜𨪜想到他嬉笑應對強敵的從容,想到他從無數劍光中縱身而起的英姿,想到他一招制敵破陣的瀟灑,荊楚雲緩緩收回手,再沒有心情說笑,原來真的和四年前一樣。
𨪜𨪜當時明知日後會有麻煩,卻沒有害他性命,沒有廢他武功,甚至明知「火影」的好處,卻還是沒有下手。事後每次因武功不濟而受傷,或是不慎中毒,都後悔萬分,如今終於知道,重來一次也是一樣的結果。
𨪜𨪜荊楚雲默然站起身向外走去,卻聽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說,四年前沒有殺我是因為一念之差、一時之仁,那麼現在呢?」
𨪜𨪜荊楚雲身體一震,停下腳步,不自覺地咬住下唇。
𨪜𨪜「高興時笑得歡暢甘美,得意時喜歡開玩笑戲弄人,其實你的性情並不冰冷,為何要壓抑自己?」
𨪜𨪜荊楚雲緩緩轉過身:「你--」
𨪜𨪜風唯卿突然看向窗外。
𨪜𨪜「唐四少爺好興致,長夜不眠,在我屋外徘徊,不知是何用意?」
𨪜𨪜「好耳力,好功夫,我剛一來就被發現了。」隨著朗朗笑聲,一個人影從窗口躍入,落地無聲。
𨪜𨪜「唐霄沒有惡意,只想和風少俠交個朋友而已。」
𨪜𨪜風唯卿淡淡譏諷:「唐四少何等身份,不辭辛苦,一路相隨,就只為和我交個朋友?」
𨪜𨪜唐霄輕揮折扇,走近兩步,似對屋內的狼藉視而不見:「不錯,我一見少俠便仰慕之極,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只要能交到少俠這樣的朋友,這點辛苦又有算得了什麼?」
𨪜𨪜風唯卿淡然道:「我還是那句話,唐門四少爺威名遠播,我哪裡高攀得起?」
𨪜𨪜唐霄刷地把折扇一合,笑道:「少俠莫要如此說,其實我一路跟來,還有別的想法。本想找少俠促膝長談,卻遇到這種情況。這人如此可惡,竟然忘恩負義,意圖加害少俠,我替你擒下他,以示誠心,到時少俠必定肯和我做朋友。」
𨪜𨪜說著腳步輕移,將手中的折扇向荊楚雲遞過去,隨著折扇一抖,一股勁風突然在屋內旋起,他有意炫耀,這一招看似緩慢,卻含有無窮後招,荊楚雲向那個方向躲都會受制。
𨪜𨪜風唯卿暗道:右手出招,左手扣著暗器,折扇之中怕也暗藏玄機,就是不算這些,看這撲面的勁風,內力也是極強,這人的武功確實不容小覷。怪不得他年紀不大,名頭卻極響,怪不得唐禮和紀韜光會輸在他手上。
𨪜𨪜面對唐霄的攻勢,荊楚雲巍然屹立,目光凝然,似乎入定了一般。
𨪜𨪜「住手,你有什麼話--」話未說完,卻見荊楚雲緩緩軟倒,風唯卿目光一閃:「你對他用了什麼毒?」
𨪜𨪜唐霄微笑著收起折扇:「這位公子真是聰明,知道躲不開乾脆就不抵抗。少俠放心,他中的只是迷藥,沒有大礙。」
𨪜𨪜風唯卿沉默了片刻,問:「唐門的迷藥自然厲害無比,不知還有什麼高明之處?」
𨪜𨪜唐霄笑道:「只是解藥有些難尋,少俠醫術精湛,或許可以製成,但是拖得久了,會讓他武功全失,力氣比不過三歲孩童。其實他沒有武功對少俠不是更好?」
𨪜𨪜風唯卿突然出手抓向唐霄肩頭,渾厚的內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壓過來,唐霄向後急退,風唯卿收手,將荊楚雲抱起,放在床上,轉身面對唐霄:「解藥。」
𨪜𨪜唐霄歎道:「原來你根本沒被他制住,少俠這般本領,何苦受此委屈,霄實在不解,也為少俠不值。」
𨪜𨪜「這是我的事,與你何干?拿出解藥,我饒你不死。」
𨪜𨪜風唯卿這門功夫是雷轉篷的一位方外朋友所授,遇到攻擊無法閃躲時,能在瞬間將穴道稍稍移開。他假裝受制,是想探出楚雲的真心,不想竟害他中毒,心中懊惱,說話也不再客氣。
𨪜𨪜唐霄笑道:「我死不足惜,不過這位小兄弟變成廢人可如何是好?」
𨪜𨪜風唯卿冷笑:「那麼你是不肯了?你方才也說,他沒有武功對我來說更好,可是你沒了性命,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𨪜𨪜此話一出,周圍的空氣霎時冷冽起來,饒是見慣大場面的唐霄也不由心中一緊,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少俠宅心仁厚,對意圖加害的人還諸多回護,又怎麼會殺我這無冤無仇之人?」
𨪜𨪜風唯卿聽他口口聲聲說楚雲加害,正戳到痛處,心中更為惱怒:「他和你又有何怨仇,你要下毒害他,他若有絲毫--」
𨪜𨪜閃失兩個字卻說不出來,回頭看看昏睡的楚雲,再回頭,目中又添上凌厲: 「仁厚也有尺度,人不欺我,我不傷人。區區解藥換你的命,應該划算吧。」
𨪜𨪜看到風唯卿看向那人時溫柔之極的眸光,在面對他時變成純然的憎惡,唐霄心中突然浮上一股莫名的惱恨。
𨪜𨪜那人有什麼好?長相妖媚,行事詭異,身份更是可疑的緊,別說用區區解藥換,就是用他十條命也換不了自己的命。
𨪜𨪜但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心中動氣,笑容卻愈發無邪:「我對少俠神交已久,絕對沒有惡意,只要少俠答應我一個請求,我立刻為他解毒。」
𨪜𨪜唐霄相貌俊秀,柔和圓潤的臉龐還帶著些許少年的青澀,加上大而圓的烏黑雙睛,更為討喜。不管是在唐門還是面對江湖人物,一旦擺出這樣的笑容,向來都是無往不利。
𨪜𨪜風唯卿冷冷瞥他一眼:「若我不答應呢?」
𨪜𨪜「那就是唐霄福薄,我並非隨意傷及無辜之人,仍然會為這個小兄弟解毒。但是--」唐霄蹙起眉頭,來回踱了兩步,似深為憂慮:「這迷藥需金針刺穴才可解,而刺穴的方法和時間分毫都不能錯,否則恐怕會害人性命。如果少俠不答應我的請求,我定然心中難過,行針的時候若是出了錯可怎生好?」
𨪜𨪜風唯卿精通醫理,深知其中的凶險,吸口氣問:「什麼條件?」
𨪜𨪜「不是條件,是請求。」唐霄無比誠懇道:「我想和少俠結為異姓兄弟,從今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希望少俠不要嫌唐霄本領低微。青城山一見,我就對少俠心生敬仰,當時情況複雜,未能傾談,深感遺憾,今日--」
𨪜𨪜「好。」
𨪜𨪜唐霄一愣,他思慮周全,能言善辯,早已準備了很多話來說服風唯卿,不想才說了幾句就得到首肯,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𨪜𨪜驚愕的表情他顯出些許的天真稚氣,風唯卿暗笑,這才對,明明年紀不大,偏要作出成熟老練的樣子,令人不舒服。
𨪜𨪜「唐四少爺好像不太高興。」
𨪜𨪜唐霄立刻醒悟,大笑道:「怎麼會?少俠如此豪爽乾脆,唐霄是高興有些忘形了。少俠已經同意,怎麼可以還叫我唐四少爺?我們來排一排歲數可好?」
𨪜𨪜兩人報出生辰,風唯卿大了半年,為兄,唐霄為弟。
𨪜𨪜二人以對月發誓代替焚香歃血,叩拜過後,結為兄弟。
𨪜𨪜「現在可以為他解毒了嗎?」
𨪜𨪜「當然。」唐霄抬頭看了天,微微搖頭:「不過大哥,現在天還未亮,不宜行針,我們先聊聊如何?能和大哥結拜,是唐霄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明日我一定要昭告天下,讓天下人也為我高興。」
𨪜𨪜風唯卿怎會不知他的心思,暗忖:這人恁的多疑,他和楚雲都是絕頂聰明之人,可是偏偏都被這聰明桎梏住了。
𨪜𨪜「霄弟,我生性粗直,最不喜拐彎抹角,有話還是講在當面的好。我答應與你結拜,一是急於為楚雲解毒。二是這樣於我並沒有壞處。日後你若功成名就、大有作為,我也可跟著榮耀;你若為惡,我絕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大義滅親,更能宣揚我俠義的名聲;你若是想利用我做什麼,也要想好,能騙過我一輩子才行,否則定不輕饒。」
𨪜𨪜唐霄笑道:「大哥才不是追求榮耀、沽名釣譽之人,唐霄雖然不濟,卻從未想過利用大哥做什麼。我起先只是佩服大哥的武功,如今更為大哥的胸襟和氣度折服。難道大哥懷疑小弟的誠心麼?」
𨪜𨪜風唯卿不置可否,只笑笑,道:「今日之事,不管你我都存了什麼心思,既已結拜,日後我會以你為弟,真心相待。現在可以解毒了嗎?」
𨪜𨪜唐霄點頭,暗道:此人對著那少年時顯得愚魯無比,怎麼此刻如此精明?他武功高得出奇,破陣時表現出的機智和氣度更是令人歎服,卻沒有什麼大志向,真是可惜。
𨪜𨪜※ ※ ※
𨪜𨪜錦城風物繁華,風景優美,吃住玩樂條件極為優越,風唯卿帶荊楚雲到此地是想讓他好好將養身體,順便也可以散心。
𨪜𨪜蜀中是唐門的勢力所在,唐霄以盡地主之誼為名,帶著二人在錦城中聽歌賞菊,遊園泛舟,把酒言歡,盡情遊玩了幾天。他善於察言觀色,又心思靈巧,一路之上舌燦蓮花一般,盡力讓風唯卿開心,為他排解煩惱。對荊楚雲卻是客氣而不過於熱情,有禮而不刻意冷淡,既設想周到,又保持適當距離。
𨪜𨪜風唯卿心胸開闊,不是記仇之人,見唐霄如此,對他的行為也已釋然,心道:這人雖然狡猾,卻實在無法令人厭惡。他的目的無外乎想知道我的師門,或是不想與我為敵先攀交情,或是想得到我的幫助,取得在唐門甚至江湖中的地位等等,只要不上當,有這樣的人做朋友也不壞。
𨪜𨪜他一旦放開心懷,以唐霄的討好人的本事,怎能不相談甚歡?但是不管和唐霄相處得如何好,他最關注和掛心的只有楚雲。
𨪜𨪜經過那天的事,風唯卿認為楚雲也並非全然無情,但是這些日子他的態度依然冰冷。風唯卿的心情也隨著他的情緒乍暖乍寒,一上一下,沒個著落。患得患失、心煩意亂之下,一有機會便要詢問於他。卻沒想到楚雲自尊心極強,對那日的忘形倍感恥辱,被他一問,更為惱怒。
𨪜𨪜那日聽見他開口,荊楚雲就知沒有暗算成功,見他由著那人攻擊自己而不出手相救,事後還和那人稱兄道弟,好不親熱,心中便如針扎火燒一般,比從前被人欺負侮辱還要難過,哪裡還能有好氣?往往幾句話就讓他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𨪜𨪜風唯卿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對他愛極才處處忍讓,每當那時,說也說不過他,打又下不去手,實在忍不住了就亂砸一通發洩,幾日下來,明月館梅軒不知換了多少套傢俱,掌櫃和夥計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𨪜𨪜唐霄表面安慰勸解,心中卻著實高興,恨不得讓他們徹底掰了才好。不過最近兩日的情形不太好,風唯卿似乎找到對付荊楚雲冷言冷語的辦法。每次一起爭執就閉口不言,不再摔東西發洩惹人笑話,就算氣得極了,也只是默默看荊楚雲一眼,轉身走開。他這樣荊楚雲反而不知所措,漸漸也不再刺激他了。
𨪜𨪜「楚雲,醒了嗎?」風唯卿滿面笑容地走進來。昨夜和唐霄喝酒聊天到深夜,不想打擾楚雲休息,沒有進房,就在院中打坐到天亮。
𨪜𨪜荊楚雲坐起身來,抬頭看他,這人真是精力旺盛,一夜未睡,竟然還能如此神采奕奕。
𨪜𨪜「這幾日天氣真怪,白天很熱,到晚上還挺涼的,昨夜風大,沒有凍著吧?」把外衣遞過去,風唯卿就勢坐到床邊。
𨪜𨪜荊楚雲披上外衣,低頭把頭髮從衣領中拽出來,纖白的手指在黑髮上一捋,甩到腦後,剛要下地,卻突然被撲倒在床上。
𨪜𨪜「你幹什麼?放開。」
𨪜𨪜「好久沒這樣抱你了,讓我抱一會兒。」
𨪜𨪜風唯卿埋首在他頸窩,滿足的歎息。
𨪜𨪜山神廟一面之後,找了好幾年才找到他,拋開恩怨,除卻激動,也難免會有些許的生疏和不知所措,這些日子雖然經常吵架、慪氣,卻不影響彼此瞭解,相處也越來越熟稔了。
𨪜𨪜不過一個晚上,就是好久了嗎?荊楚雲暗自惱怒,知道他是隨性的人,有時心細如髮,有時又粗心的要命,就像現在,如果不抗議,他大概就這樣一直壓著不動,也不管別人是不是難受。
𨪜𨪜「你好重。」
𨪜𨪜風唯卿嘿嘿笑了兩聲,翻身躺在荊楚雲身側,手臂卻沒有放鬆。
𨪜𨪜他不怕爭執,就怕楚雲不說話。
𨪜𨪜想起拙嘴笨腮的師傅經常被嬌弱的師娘罵得大氣也不敢出,時常還會挨打,卻只是笑,一幅甘之如飴的樣子。他那時不能理解,武功蓋世的師傅為什麼會怕不諳武藝的師娘,如今才明白。
𨪜𨪜如果楚雲也肯那樣罵他、打他,他不知會有多高興。
𨪜𨪜「楚雲,我們今天哪也不去,好好休息一天,明日啟程去峨眉山逛一圈如何?聽說那裡風景很美。」
𨪜𨪜見他不回答,風唯卿抱住他不住地搖晃,一迭聲道:「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𨪜𨪜「好。」這人此刻的行為倒像是在耍賴撒嬌,若不開口,大概會一直這樣說下去。
𨪜𨪜「然後再去樂山看看,好不好?」
𨪜𨪜「好。」
𨪜𨪜「然後--」
𨪜𨪜「好。」
𨪜𨪜風唯卿笑道:「我還沒說你就同意了,那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𨪜𨪜長長的睫毛一抬,秋水明眸在他臉上淡淡掃過:「什麼都好。」
𨪜𨪜「不願意嗎?那麼你有想去地方嗎?」英挺的眉微蹙:「還是直接去西湖?」
𨪜𨪜「好。」
𨪜𨪜又是這個字,風唯卿一把勒緊他,直欲把那柔韌的身體嵌入體內,一邊在他臉上亂親一氣,一邊笑罵:「壞東西……壞蛋……又要氣我……不許……不許再故意氣我。」
𨪜𨪜鬧了好半天才停下,癡癡地看著他:「我喜歡你,楚雲。你傷我,氣我,我還是喜歡你。」
𨪜𨪜鄭重地將唇印在那抿緊的薄唇上,停了片刻,深深吻了下去。
𨪜𨪜一清早被這個瘋子弄了一臉口水,連想擦一下都動不了手臂,荊楚雲氣憤已極,正要發作,卻聽見他的話,看到他溫柔堅定的眸光,感受他的唇輕柔地,似乎怕弄傷他似地壓下來,突然心中一緊,這是自那夜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說這句話,第一次吻在唇上。
𨪜𨪜這一刻荊楚雲突然明白,對於那天的暗算,他事後雖然一字不提,其實也是傷心的。傷心到不再說這句過去常掛在嘴邊的話,傷心到不願親吻他的唇。
𨪜𨪜承受著他濃烈的吻,荊楚雲的心裡卻突然酸楚得厲害,連帶眼眶也酸澀起來。這兩日面對他冷厲的態度和尖刻的話,這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眼神也一度冰冷絕望。
𨪜𨪜他--曾想放棄嗎?所以,他的笑容更多地給了那人,他和那人說話時更為意氣風發,他昨夜整晚和那人在一起,一定是心情舒暢,言笑款款……
𨪜𨪜這算什麼?說得那麼動聽,這麼快就要放棄嗎?
𨪜𨪜心中莫名委屈起來,咬牙暗恨。
𨪜𨪜可是這不正是他的目的嗎?也許再加把勁就能達到。為什麼難過?大仇未報,母命難違,他不能軟弱,不能--
𨪜𨪜荊楚雲只覺心中又是慌亂又是害怕,卻不知為什麼而慌亂,更說不出到底在怕什麼?
𨪜𨪜「別碰我,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𨪜𨪜都是他不好,他讓他軟弱,讓他難過,讓他害怕,讓他心慌……
𨪜𨪜不顧一切用力掙扎,掐他,咬他,踢他,打他……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想壓下心中的慌亂和酸楚,只是想掙開他,推開他,遠離他……
𨪜𨪜風唯卿在他掙扎時就已放開手,任他的拳頭雨點般落在自己臉上、身上,很疼,卻不及那一句「恨你」來的痛。
𨪜𨪜「不要恨我,楚雲,不要恨我……」心痛得無法忍受,不顧他的拳腳,緊緊抱住他:「你可以打我,罵我,但是不要恨我。我喜歡你……楚雲……我--愛你啊……」
𨪜𨪜「不要說,不要說……討厭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𨪜𨪜荊楚雲被他抱了個滿懷,拳腳施展不開,心中越來越慌亂。眼前什麼也看不見,除了他飽含痛楚的眼神,耳朵什麼也聽不見,除了他深情渴切的聲音。
𨪜𨪜不要,他不要看,不要聽,閉上眼擋住那討厭的視線,一口咬下去,封住那□人的話。
𨪜𨪜雙唇相接,兩個人都呆住了,當償到鮮血的腥甜時,又同時驚醒,荊楚雲急退,風唯卿哪裡肯放,狂喜而迅猛的撲上去。
𨪜𨪜「楚雲,你不討厭我,是不是?你也喜歡我的,是不是?所以你……」
𨪜𨪜「住口,你胡……嗚……」
𨪜𨪜嘴唇又被封住,荊楚雲又羞又急,拚命扭動身體,搖頭,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如鐵箍一般的手臂,更閃不開他如影隨形的雙唇。
𨪜𨪜髮絲亂了,玉顏染上嫣紅,雙眸如水般潤澤,其間還包含著些許的迷亂和羞怯,美麗得讓人直想一頭栽進去,陷落,醉死。
𨪜𨪜炙熱狂烈的吻未曾停歇,雙手在那柔滑白皙的身體上探索,所到之處撩起一簇簇火焰,焚燬了所有理智。火熱的堅挺因漲滿而疼痛著,急切的手向下探索,觸到同樣的火熱硬度,忘情的揉捏撫弄,再也放不開。
𨪜𨪜「天,你真美……真好,楚雲……楚雲……楚雲……」
𨪜𨪜不斷上升的快感令荊楚雲狂亂地擺頭,扭動,嗚咽,長長的黑髮纏了兩人一身,呼吸越來越急促,夾雜著斷斷續續地呻吟。
𨪜𨪜「啊……不……不要……」
𨪜𨪜身上突然一輕,火熱的懷抱緩緩撤離,他卻更狂亂、更難受,含悲帶恨地低喊:「風--,別--」
𨪜𨪜叫不出他的名字,更說不出這個「走」字,荊楚雲咬住下唇,眼淚無聲而落。
𨪜𨪜看到他的眼淚,風唯卿一愣,抱住他柔聲安撫:「別哭,我不走……我喜歡你叫我風,別哭……叫我……」
𨪜𨪜荊楚雲顫抖著把臉埋進錦被中,任他打開他的身體。
𨪜𨪜「楚雲……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美……」
𨪜𨪜風唯卿吸了一口氣,幾乎是歎息著,俯身含住那美的驚人、在他掌心微微顫動的小東西。
𨪜𨪜下身被溫暖濕潤的感覺包圍著,荊楚雲難耐地仰起柔美細白的脖頸,大口喘息如瀕死的天鵝,黑髮流瀉如瀑,湧動如泉,柔韌的身體繃緊,弓起,如上弦之月,一陣陣痙攣般的快感湧上,口中斷斷續續地發出令他羞憤欲死的柔媚呻吟。
𨪜𨪜風唯卿沒有經驗,只是憑著本能去吸吮舔拭,愛極含著他,撫弄他的感覺,聽著那帶著些許哽咽、如琴弦顫動般的銷魂呻吟,慾望更加難耐,分身不停膨脹,顫動,幾近爆裂,透明的銀絲從頂端滲出,滴落,讓他忍不住用力吸氣,卻忘了口中之物。
𨪜𨪜荊楚雲大叫一聲,霎時慾望噴湧而出,如突破山口、直衝雲霄的滾滾岩漿,無法阻擋,焚燒一切。眼前白光閃動,突然一黑,意識飄離的瞬間,身體也隨著變輕,升起,如柳絮蕩在空中,隨風飛舞,上下盤旋,久久不落……
𨪜𨪜風唯卿撈起他軟綿綿的身子,見他雙目緊閉,毫無聲息,不由大驚失色:「楚雲,你怎麼了?」
𨪜𨪜風起,雲湧,飛舞的柳絮化作如絲細雨,從雲端飄落,撲入溫暖輕拂的風裡。
𨪜𨪜如扇的睫毛顫動幾下,眼簾一抬,漾著秋水的眸子緩緩地睜開,迷濛地看著眼前的人,如玉的臉上綻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含混地道:「下雨了……風……」
𨪜𨪜「天……楚雲……」
𨪜𨪜風唯卿猛地抽了口氣,方才大驚之下,慾望稍稍退卻,現在又被他魅人的美態激起,猛烈燃燒,但神智畢竟清明了片刻,咬牙道:「楚雲,打醒我……快……」
𨪜𨪜呈著健康光澤的小麥色肌膚已經染成火紅,他身體火燙而顫抖,眸光亮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沉醉而癡迷的看著身下的人,喃喃的哀求,手卻不受控制地摸上他胸前的殷紅茱萸,身體不由自主地壓下去,緊緊纏繞。
𨪜𨪜「快啊--,楚雲,否則就--來不及了。」
𨪜𨪜荊楚雲只是暫時失去意識,這時已然清醒,想到如此輕易被他影響情緒,竟然還被他笨拙生澀的挑逗逼出從未有過的快感,不禁惱羞成怒。
𨪜𨪜憤然舉起手,卻停在半空,只要一掌下去,他即使再痛苦,也會離開,可偏偏就是這個原因,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
𨪜𨪜風唯卿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第二個耳光還未打上,手就被抓住。荊楚雲垂下眼簾不看他,也不說話,只牢牢抓住他的手。
𨪜𨪜風唯卿又驚又喜,遲疑地問:「楚雲,你願意嗎?不會後悔?」
𨪜𨪜手抓得更緊了,皓齒幾乎將下唇咬破,卻說不出一個字,身體好像化成了最完美的雕像,一動不動,美麗而冰冷。
𨪜𨪜還是不願啊,風唯卿歎了口氣,剛要開口,卻聽窗戶一響,一顆石子敲在上面,不禁臉一紅,深吸一口氣,道:「是霄弟。」
𨪜𨪜昨日早晨唐霄就是這樣叫他的,戲言說是怕打擾他們好事,那時還辯解說和楚雲是清白的,讓他不要瞎想,唐霄揶揄笑道:大哥早有那個心思,就算今日清白,明日可說不定了。不想竟被他說中。
𨪜𨪜風唯卿定了定神,緩緩坐起身,找尋自己的衣物。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6

𨪜𨪜第五章
𨪜𨪜見他如此,荊楚雲暗自咬牙,方才熱情似火,痛苦萬狀,好像不發洩就要死了一樣,而那人一顆石子就打消了念頭。說什麼保護他,再不讓他受苦。那人對他出手時,怎麼不管?說什麼喜歡他,愛,全是騙人的。
𨪜𨪜風唯卿剛要移動身體,忽覺手臂一緊,修長光潤的手指微微顫抖著,緊緊拉住他。
𨪜𨪜「楚雲--」風唯卿驚訝地睜大眼。
𨪜𨪜荊楚雲想到這些日子他和唐霄的親近,心中惱恨,探手抓住他還未消褪的慾望,用力一捏。
𨪜𨪜「啊--」風唯卿本就慾火難耐,腫脹堅硬的分身被他重重一捏,疼痛難忍,忍不住叫出聲來。
𨪜𨪜「大哥。」窗外一聲輕喚,聲音似乎有些不穩:「我在君子樓定了早飯,一起去吧。」
𨪜𨪜「霄弟,我--」
𨪜𨪜風唯卿想說一會兒再去,楚雲突然俯身含住了他的堅挺,舌尖一轉,巨濤般的快感席捲而來,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雖然這一刻是他夢寐以求的時刻,但是畢竟唐霄在外面,聲音一出,不禁漲紅臉。
𨪜𨪜荊楚雲噗嗤一笑:「想嗎?」
𨪜𨪜「壞蛋。」風唯卿哭笑不得,吸了口氣道:「霄弟請自便,我不去了。」
𨪜𨪜他從來不拿禮教當一回事,被唐霄聽到,也只是一時不好意思,很快就拋於腦後。
𨪜𨪜「想嗎?」荊楚雲抬頭看著他又問。
𨪜𨪜風唯卿紅著臉點頭。
𨪜𨪜「這樣嗎?」
𨪜𨪜「是……啊……不……」
𨪜𨪜荊楚雲握住他,幾乎是惡意的撫弄,讓他一會兒如在天堂,一會兒如在地獄,卻偏不讓他達到頂點。
𨪜𨪜一連三次在要發洩的邊緣被那靈巧的手指技巧的逼回後,風唯卿終於知道他是有意折磨,心中氣苦,一把推開他。痛苦地起身,想到他嫻熟的手法,心中霎時酸澀難當。
𨪜𨪜荊楚雲看他真的要走,突然一陣心慌,張開嘴說了一個「你--」,就再也說不下去,抿了抿唇,轉開頭。
𨪜𨪜「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們去用飯吧。」風唯卿僵著臉,乾澀的嗓音艱難地道:「說不定霄弟還等著呢。」說著拿過褻衣,機械地往身上套去。
𨪜𨪜荊楚雲頭一暈,只覺腦中嗡嗡作響。
𨪜𨪜他竟然如此淡漠地說今天的事,竟然在這種時候想起唐霄。看他的神情,似乎穿上衣服,走出這個門所有的一切就會雲淡風輕,了無痕跡了。原來方纔的痛苦掙扎和意亂情迷只是慾望使然,而那個飛絮飄雨、隨風而舞的瞬間只是一個荒唐的夢,一個自欺的笑話。
𨪜𨪜一時之間,他動也不能動,慘白著臉,好半天才哆嗦著嘴唇擠出一個字:「滾!」
𨪜𨪜他平日只要冷著臉,淡淡幾句譏諷,甚至有時根本不開口,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就能讓風唯卿怒火攻心,根本用不著說狠話,此時這個「滾」字可以說是史無前例了。
𨪜𨪜這個字對風唯卿來講不啻於一計悶雷,一下子把他炸懵了,束髮的手停在半空:「你說什麼?」
𨪜𨪜「我要--你--滾,我--不--想--看--見--你。」
𨪜𨪜秋水明眸似凝著霜雪,聲音冷冷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那優美的雙唇溢出,清晰無比,修長的手緊緊攥著被角,痙攣似的扭著。
𨪜𨪜不,在纖白手指間纏繞的哪裡是被子,分明是他赤誠而可悲的心,隨著惡意的一捏,風唯卿似乎聽到「噗」的一聲,心裂了,碎了。
𨪜𨪜難以疏解的慾望、不可遏止的心痛伴著被惡意羞辱的怒火如滔天巨浪般迎頭拍過來,滅頂的感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眼前什麼也看不見,直覺地揮手。
𨪜𨪜「啪」的一聲,如玉的面頰歪在一邊,片刻如死一般的靜謐後,紅紅的指痕慢慢浮現出來,一絲細細的紅線從唇角邐迤而下,刺得風唯卿心如刀割。
𨪜𨪜「然後呢?這個人忘恩負義,以怨報德,沒心沒肺,你要怎麼辦呢?」
𨪜𨪜荊楚雲輕輕擦了擦嘴角,抬起頭。
𨪜𨪜「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用你的武功懲罰我,用你的身體佔有我,用你的力量征服我,也只有這樣了是不是?」
𨪜𨪜水潤的眸子停在他的腿間,笑容變得冶艷而輕蔑,既魅惑撩人又讓人恨得牙癢,通常,看到這個笑容的人都會不顧一切的撲過來,做一些骯髒齷齪的事。
𨪜𨪜風唯卿也不例外地撲過去,卻只是心痛的叫:「楚雲--」
𨪜𨪜這些日子,他的笑容雖然不多,但是每一個都讓他心醉神馳,哪怕是暗算他時露出的笑意,可是此刻這絕美的笑容卻讓他心痛如絞。
𨪜𨪜荊楚雲心中一緊,不要再這樣,溫柔之後的冷漠,得到之後的失去,快樂之後的悲傷,會千百倍的折磨人,還不如自始至終就沒有。
𨪜𨪜「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
𨪜𨪜他的恨,不為這一掌,只為那曾有的溫柔。
𨪜𨪜「為什麼?」
𨪜𨪜風唯卿搖頭,楚雲終是恨他的,為什麼要恨?他做錯了什麼?
𨪜𨪜「如果終有一天要放棄,你又何必如此?終有那麼一天的,是不是?也許很快,也許會長一些,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今日掌上珠,他日牆邊帚,當熱情漸漸冷卻,當初的執著也會變得可笑,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這樣的結果,溫柔變成粗暴,呵護變成傷害,眷戀變成嫌惡,厚愛變成薄情,重視變成輕視,那個時候,你或許會為自己盲目的癡狂懊悔,也或許只是揮揮手,說一句兩訖了,從此忘記。」
𨪜𨪜而他呢?就算被救命恩人傷害,也是無話可說、無理可辨的吧?何況以他的身份,就算是被殘害致死,也只有「魔教餘孽,罪有應得」幾個字可供世人評說。
𨪜𨪜「所以,你對我越好,我就越恨你。你越是顧慮我,我就越是想逃開。」
𨪜𨪜風唯卿靜靜地聽著,心中的痛苦躁動奇跡般的消失了。
𨪜𨪜「你要我怎麼做?」
𨪜𨪜「我要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再作出那可笑的深情無限、痛苦不堪的樣子。」救命之恩,加上高強的武功,他有為所欲為的權利和能力。
𨪜𨪜「你真的這樣想?
𨪜𨪜「嗯。」荊楚雲笑得魅惑,在風唯卿懷裡扭動了兩下,呵著氣道:「那麼--你想做什麼呢?」
𨪜𨪜該死,風唯卿紅了臉,下意識地想掩飾再次勃發的慾望,才一動,又頓住,突然向前一撲,用下身抵住他,讓他感受那灼人的堅挺,粗聲道:「你說呢?做了一半就停止,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𨪜𨪜「何止不人道,簡直太惡劣了。」
𨪜𨪜荊楚雲抿著嘴笑,果然是聰明人,早該這樣了,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嗎?何必把虛幻的感情牽扯進去,惺惺作態反落得個彼此折磨?
𨪜𨪜「想嗎?」
𨪜𨪜荊楚雲目光流轉,探手向下摸去,風唯卿一把抓住他的手,再像方纔那樣,會要命的。
𨪜𨪜「那你說我該怎麼懲罰這個惡劣的人呢?」
𨪜𨪜風唯卿牢牢壓制住他的身子,手掌折磨人地從胸前的敏感出發,在柔韌的腰側留戀了片刻,滑過小腹,最後握住他的柔軟,學著他方纔的動作,不緊不慢地揉搓撫弄。
𨪜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何?」
𨪜𨪜荊楚雲難受地吸氣,弓起身子,又被他壓住。這人學得真快,好難過--
𨪜𨪜難耐的痛苦和激越的快感並存,顫悠悠的堪堪攀到頂點,那人突然手一緊,兩根手指夾住慾望底端,拇指迅速堵在聆口。似從火熱的山口瞬間跌落寒潭,荊楚雲痛苦得險些昏去,扭著脖子大口喘息。
𨪜𨪜「我做的對嗎?」
𨪜𨪜那人咬住他的脖子,火熱的手輕佻地撩撥他的繃緊的小腹,鉗制著他慾望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
𨪜𨪜「啊--」荊楚雲叫出聲來:「放手--」
𨪜𨪜他竟真的這樣狠,這樣最好,不是嗎?盼他再狠一點,再粗暴一點才好,從此忘了他的溫柔,忘了他的深情,不過又是一個覬覦他身體的人而已。
𨪜𨪜「很難受嗎?」
𨪜𨪜不,一點也不,荊楚雲突然笑起來,笑聲如游絲般輕飄飄的,時斷時續。
𨪜𨪜笑聲未歇,卻聽低沉淳厚的聲音,極鄭重極嚴肅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楚雲,我愛你。」
𨪜𨪜「你--」荊楚雲心一顫,淚盈眶。
𨪜𨪜「我知道你不想聽,可是你說讓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我還要說,我愛你,不能不愛,不能放棄,你可以不相信,可以恨我,但是不影響我的感情。」
𨪜𨪜風唯卿鬆開鉗制他要害的手,俯身含住。
𨪜𨪜噴湧的慾望讓荊楚雲的未出口的話悉數化作急促喘息和壓抑的呻吟,他閉著眼,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知道該惱,心中卻莫名的泛著甜:「傻--」
𨪜𨪜「瓜」字還未出口,突然下身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沒有準備,沒有潤滑,就這樣悍然進入,荊楚雲痛叫一聲,渾身顫抖,冷汗迸出。
𨪜𨪜這人才是折磨人的高手,說著這麼動人的話,卻做出如此粗暴的事。不是說身體痛的時候心就不痛了嗎?為什麼卻更痛啊。
𨪜𨪜好恨--這次是真得恨了。
𨪜𨪜卻聽那人驚慌地顫著聲音急道:「流血了,楚雲,很痛嗎?怎麼會這樣,我看到那人是這樣做的沒錯啊,不對嗎?我--我馬上出來。」
𨪜𨪜竟然真的咬牙拔出來,這一下拔出的動作仍是又快又急,劇痛無比,荊楚雲張開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覺眼前一黑,昏倒的瞬間,腦子裡一個閃念,這人必定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是苦是痛,是悲是喜全都說不出啊。
𨪜𨪜※※※
𨪜𨪜一個早晨荒唐的結果,二人不僅錯過了早飯,連午飯都是叫人送來。
𨪜𨪜見楚雲自醒過來後就一言不發,神情淡漠,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為他療傷和給他餵飯也不抵抗,風唯卿知他氣怒已極,想道歉又怕惹他更煩,訕訕的沒話找話。
𨪜𨪜「這藥是我師傅配的,他經常挨師娘的打,又怕在朋友面前丟面子,所以費盡辛苦才配成這個藥,能夠很快去除於痕,我臨走時候,師娘全部偷出來給我,這藥很難配的,師傅恐怕又會被人取笑了。」
𨪜𨪜他實在不會講笑話,為搏楚雲一笑竟然把師傅的糗事拿出來說,雷轉蓬知道大概會當場吐血。
𨪜𨪜「真的很靈,你看,臉上已經完好如初了。」 拿過鏡子舉在他面前,想到他下面的傷,不敢再說下去。
𨪜𨪜荊楚雲抬眼看了看鏡中白皙光潔的臉,雷轉蓬果然是一代奇才,怎麼收了這麼個其蠢如豬,其笨如牛的徒弟。
𨪜𨪜卻不知雷轉篷對這個徒弟可是極為滿意呢,逢人便誇他曠世奇才、聰明絕頂。就是脾氣扭了些,認準了什麼理兒,就一條道走到黑,就是歪理也能講得理直氣壯,誰也拿他沒辦法,只是這些荊楚雲還未體會到。
𨪜𨪜荊楚雲推開鏡子,看風唯卿一副歉疚尷尬的樣子,就知道想到什麼,一時氣往上湧,強自做出的平靜差點繃不住。
𨪜𨪜「你看到什麼,要這樣--對我?」
𨪜𨪜「啊--那個--」風唯卿更覺尷尬了,期期艾艾半天才老實招供。
𨪜𨪜原來他下山之後找不到楚雲就四處亂逛,來到漳州聽說一連數日有貌美的少年失蹤,便去追查,兩日後找到一個喜采男色的採花大盜,也看到了他們交合的情形,雖然只是瞬間,卻極受震撼,以至和那人動手時都心神恍惚,差點就輸了。
𨪜𨪜漳州,採花大盜,荊楚雲一驚,難道是喬見水,此人武功之高,恐怕已在武林前十之列,兩年前卻不知被何人點了穴道,扔在漳州府衙門口。江湖中人還為此事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沒想到竟是這人所為。
𨪜𨪜「那人的武功如何?」
𨪜𨪜「很好,輕功尤其好,他要是看到我就跑的話,我有可能追不上,但是一動上手,再想跑就晚了。」
𨪜𨪜廢話,他只見到一個相貌不俗的少年,哪裡能想到武功如此之高,動手之前,恐怕趕都趕不走。
𨪜𨪜聽說這喬見水品行雖然惡劣,卻自詡風流倜儻,床第之間向來溫柔體貼,既不用迷藥,也不粗暴傷人,以至很多被虜去的少年後來都是自願跟他。
𨪜𨪜不知這個傻瓜是如何偷看的?竟然--,暗罵一聲笨蛋,荊楚雲咬牙:「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𨪜𨪜以為他定然死纏爛打不肯同意,正在想用什麼方法逼他答應,卻見他長舒了一口氣,好像放下千斤重擔一般。
𨪜𨪜「正合我意,你不說我還不知如何開口呢,早知會讓你受傷,我絕不會這樣做。我以為你想的,其實我也很難受,你那裡好緊,我進去時也疼得要命,現在還有些隱隱作痛--」
𨪜𨪜「閉嘴!」
𨪜𨪜荊楚雲氣得渾身哆嗦,大吼一聲,這一下用力過度,牽動傷口,疼得抽了一口冷氣。
𨪜𨪜記憶所及,還從未見過他如此激動,風唯卿也不禁懊悔自己出言無狀,忙察看傷口,見沒事才放下心來,輕輕把他攬在懷裡,柔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以後我決不會再讓你疼。睡一會兒吧,我保證等你醒了就能行動自如。」
𨪜𨪜※※※
𨪜𨪜風唯卿果然不是誇口,到晚飯時荊楚雲就基本行走自如了。
𨪜𨪜因為楚雲的傷,風唯卿原本想多留幾日,荊楚雲卻堅持明日便走,他只得同意,找到莫掌櫃,交待其代為準備舒適的馬車和出行的物品,順便向唐霄辭行,找了一圈沒有見到,回到梅軒卻見唐霄已經等在這裡,甚至準備了酒菜為他們餞行。
𨪜𨪜唐霄一見他就埋怨道:「大哥明日要走也不告訴小弟一聲。」
𨪜𨪜風唯卿看了看神情淡漠的楚雲,笑道:「也是剛剛決定,楚雲告訴你不也一樣嗎?」
𨪜𨪜唐霄眨眨眼,撫掌大笑:「一樣,當然是一樣,那小弟就為大哥踐行了,今日一定要喝個痛快。」
𨪜𨪜三人落座。
𨪜𨪜荊楚雲看著他們推杯換盞,談笑風聲,不亦樂乎的樣子,心中漸生疑惑。
𨪜𨪜唐霄一面談笑,一面看似不經意地想方設法試探,言語行動也含著某種深意,而風唯卿對涉及師門、武功、醫術……以及和他的相識相交等也不刻意迴避,輕描淡寫的話卻句句嚴謹,毫無破綻,用詞遣句也妥帖的很。
𨪜𨪜只聽唐霄說了句:「大哥也是,你的武功那麼好,為何不教荊兄弟幾招?也省得荊兄弟去偷學別家的功夫,以至被人誤會,還差點送命。」
𨪜𨪜這句話提起荊楚雲偷點蒼秘籍的事,試探的意思已是極為明顯,甚至隱隱有挑撥之意。
𨪜𨪜風唯卿笑笑,從容地倒酒,舉杯:「霄弟,我有個提議。」
𨪜𨪜唐霄也端起酒杯:「大哥請講。」
𨪜𨪜風唯卿淡淡道:「你還是不要叫我大哥了,我聽著會想起唐禮。」說罷一飲而盡。
𨪜𨪜唐霄神情一僵,賠笑道:「該死,是我的疏忽。」也一飲而盡,很快把話題岔開。
𨪜𨪜荊楚雲心中一動,唐霄那句話他不管怎麼回答都難免露出破綻,而他這句話避重就輕,是警告唐霄親疏有別,管得太多了,讓唐霄啞巴吃黃連,無法反駁。
𨪜𨪜這人的口才原來這麼好,反應也是極快,為何在他面前顯得那麼笨拙?
𨪜𨪜突然想起下午時風唯卿那句氣得他差點吐血的話,那時激憤之下,不及細想,此時越想越覺不對。
𨪜𨪜說什麼正合他意,說什麼不知如何開口,說什麼他也很難受,還說--哼,他只是不懂情事,而非不懂人情,怎會不知那句話說出來會讓人難堪?那麼他是故意的,恐怕連鬆口氣的神情、委屈的樣子也是裝的,他居然能那樣一本正經地戲耍人。
𨪜𨪜荊楚雲越想越是氣憤,看他笑得暢快,和唐霄頻頻碰杯,仰脖豪飲,不由暗自咬牙,悄悄伸手在他腰側狠勁一擰,風唯卿措不及防,「撲」地一口酒噴出來,饒是唐霄動作敏捷,在那一瞬間急速躍起,也未能倖免,衣服上星星點點的濕,桌上的菜更是不能用了。
𨪜𨪜唐霄看得明白,還道荊楚雲想藉故今日到此為止,趕忙搶先開口:「無妨,反正菜也涼了,我去叫人重新準備,順便換件衣服,小弟去去就來,大哥稍候。」
𨪜𨪜唐霄的身影一消失,風唯卿就跳起來,一把拉過楚雲,手臂像鐵箍一般緊緊勒住他:「你做什麼?」
𨪜𨪜荊楚雲皺眉,難受地動了動身子,扭過頭不理他。
𨪜𨪜風唯卿鬆開雙臂,摸了摸他有些蒼白的臉:「是我疏忽了,你身子不舒服,先去睡吧,我還要探出他接近我們的真正目的,否則總是不放心。」
𨪜𨪜他不提還好,一提身子,荊楚雲更加氣憤,冷冷道:「為什麼故意氣我?」
𨪜𨪜「你說什麼?我何時故意--」
𨪜𨪜最後一個字聲音明顯變小,且心虛,風唯卿停住,臉紅了紅,隨即嘻嘻笑道:「你說我對你越好,你就越恨我,可是我不過說了句你不喜歡聽的話,你就要掐死我了。」說著拉起衣服:「你看,都紫了。」
𨪜𨪜果然又青又紫,燈光下看起來黑黑的一塊,甚是可憐。
𨪜𨪜「所以我要是對你不好的話,你會更恨我。」
𨪜𨪜見荊楚雲依然冷冷地看著他,緊抿雙唇一言不發,風唯卿歎了口氣,悶悶的聲音道:「那時候我在生氣。我告訴自己不要生你的氣,可是--」
𨪜𨪜他拉起楚雲的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一口氣堵在這裡,不吐出來會憋死。楚雲,你冷淡也好,不相信我也好,算計我也好,都沒有關係,我氣的是你對自己的輕賤。」
𨪜𨪜荊楚雲避開他殷切的眼,緩緩把手從他脖子上拿下來,轉身看向院中的垂柳,淡淡道:「故意氣我,你那口氣就吐出來了?」
𨪜𨪜風唯卿卻不依,一手抓住他的肩頭,一手捏住他的下頜,將他板過來,深深望進那兩汪盈盈秋水之中。
𨪜𨪜「不僅沒有,見你氣成那樣,我更難受了,所以楚雲,我根本做不到對你不好。你讓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想做的就是保護你,照顧你,讓你快樂,我--」
𨪜𨪜「不要說了,別說……」
𨪜𨪜荊楚雲的聲音不自覺地虛弱起來,又來了,不要聽,每次聽到這些話都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像窒息,像滅頂,像塌陷。
𨪜𨪜「我知道我很笨,做的不好,反而讓你不好受,可是我--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楚雲,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保證……」
𨪜𨪜荊楚雲伸手掩住耳朵,那人卻執拗的不肯放過,拉來他的手,飽含著痛苦和渴切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中。
𨪜𨪜「你不信我沒有關係,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等到你相信為止,楚雲……」
𨪜𨪜「住口--」
𨪜𨪜這次荊楚雲直接伸手掩住那人的嘴:「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我不要聽知不知道!」
𨪜𨪜尖銳而嚴厲的聲音連荊楚雲自己都吃驚,風唯卿深深看著他,不再開口。
𨪜𨪜昏黃的燈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透過在掌心慢慢抿起、從柔軟溫熱漸漸變為僵硬的雙唇,荊楚雲似乎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
𨪜𨪜痛苦、無奈、悲哀、惆悵……諸多情緒如打開閘門的水從兩個人接觸的地方汩汩地冒出來,一點一點滲入他的心裡。
𨪜𨪜可是,縱然痛苦無奈卻沒有彷徨,沒有猶豫,沒有退縮。
𨪜𨪜傻瓜,荊楚雲緩緩縮回手。
𨪜𨪜「楚雲--」風唯卿歎息著,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把他的頭壓在自己頸側,深情而痛楚地低喚:「楚雲,楚雲……」
𨪜𨪜荊楚雲身體有些僵直,卻閉上眼沒有動。
𨪜𨪜兩個人就這樣抱在一起,直到唐霄回來,重新開宴。
𨪜𨪜酒過三巡,唐霄暗道:這樣下去,今日仍是一無所獲,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急切,轉頭沖楚雲笑道:「荊兄弟為何一言不發?可是怪唐霄怠慢了嗎?」
𨪜𨪜終於按耐不住了?還以為他的耐心多好呢,荊楚雲要笑不笑地說:「哪裡,只是無聊罷了。」
𨪜𨪜唐霄奇道:「無聊?為何無聊?」
𨪜𨪜荊楚雲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風唯卿:「吃飯無聊,喝酒無聊,說話無聊,你就不能做點有趣的事嗎?」
𨪜𨪜風唯卿笑了:「那你說什麼有趣?」
𨪜𨪜荊楚雲用手指輕輕轉動著一個酒杯,悠然道:「猜謎如何?」
𨪜𨪜風唯卿和唐霄互看一眼,均道:「說說看。」
𨪜𨪜荊楚雲道:「我知道你們彼此都有些解不開的疑惑,這樣旁敲側擊純屬白費功夫。就猜成語好了,先答對為贏,輸的人就老老實實地回答對方一個問題如何?」
𨪜𨪜唐霄笑道:「還是荊兄弟聰明。」
𨪜𨪜荊楚雲把兩個酒杯放到自己面前,斟滿酒。
𨪜𨪜「我數十下,要是你們都沒猜中,那就要罰酒,這酒當然不是一般的酒,我要在裡面加些東西,這東西嘛可就要唐兄來提供了,唐門的『藥材』聞名天下,我早想見識見識,唐兄身上也定然帶了不少,可否拿出來讓我選一樣用?」
𨪜𨪜唐霄笑道:「有趣,果然有趣。大哥你看呢?」
𨪜𨪜風唯卿沉默了片刻,點頭。
𨪜𨪜一切準備好,荊楚雲從唐霄拿出來的十幾種藥物裡隨便拿了一樣,在那兩杯酒裡各加了一些,又還給唐霄,猜謎開始。
𨪜𨪜第一個謎面寸步不離。唐霄答如影隨形。詢問風唯卿的身世。答孤兒。唐霄唏噓不已。
𨪜𨪜第二個謎面上林垂釣,唐霄答緣木求魚。詢問風唯卿的師門。答雷轉篷。唐霄又驚又佩,連道怪不得。
𨪜𨪜第三個謎面啞巴吵架,唐霄答有口難言。詢問風唯卿日後的打算。答隨遇而安。唐霄默然片刻,欲言又止。
𨪜𨪜一連輸了三個,風唯卿也不著急,只是含笑看著楚雲。
𨪜𨪜荊楚雲橫了他一眼,道:「第四個,哥哥怕弟弟。開始,一--二--三……」
𨪜𨪜唐霄一愣,暗忖,他在影射我嗎?卻聽風唯卿笑道:「後生可畏。」
𨪜𨪜唐霄大笑:「不錯,不錯,原是該弟弟怕哥哥,我認輸。」
𨪜𨪜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楚雲,風唯卿心中歡喜,語氣也輕快起來:「我要問的是霄弟一路跟來,又和我結拜的真正用意。」
𨪜𨪜唐霄點頭,神情嚴肅起來:「大哥認為唐門在江湖的地位如何?」
𨪜𨪜「名聲顯赫,比之各大門派卻又極為特殊。」
𨪜𨪜「不錯,以暗器和用毒聞名天下,總有些不夠光明正大的嫌疑,儘管唐門的武功不遜於任何門派。所以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表面客氣,背地裡卻瞧不起我們。」
𨪜𨪜「霄弟是想改變這一點嗎?」
𨪜𨪜唐霄搖頭:「我無意改變,可是唐門想變。到時恐怕沒有我容身之地,我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何況唐門雖大,比之整個武林卻太小。」
𨪜𨪜聽他最後一句說得豪情滿懷,風唯卿暗道,霄弟小小年紀,志向倒是不小,隱約猜到他的用意。
𨪜𨪜「你要讓我幫你完成武林稱雄的霸業?」
𨪜𨪜「大哥說笑了,小弟還有自知之明。」唐霄笑了兩聲,隨即面色一正:「但是我早就在想,武林門派雖多,但是向來勾心鬥角多,團結幫助少,而閒散的、不隸屬各門各派的高手不在少數,若能集中他們的力量,稱霸江湖也非難事。小弟是不行,但是大哥有這個能力,再加上令師的聲望,拉攏、號令這些人可謂輕而易舉。小弟願相助大哥,成就大業。」
𨪜𨪜風唯卿點頭:「我明白了。楚雲,還有謎語嗎?繼續。」
𨪜𨪜唐霄歎了口氣:「大哥不答應,小弟不敢強求,不過我會等著大哥改變主意。」
𨪜𨪜荊楚雲暗自冷笑,說得好聽,還不是想借助他的武功和師門的聲望,他無意成名,更不想稱霸,到時候真正的掌權者還不是你?
𨪜𨪜「我困了,最後一個謎語,掠奪的掠字,開始,一--二……」
𨪜𨪜兩人凝神思索,最後面面相覷,坦然認輸。
𨪜𨪜荊楚雲微笑:「是半推半就,你們輸了,喝吧。」
𨪜𨪜二人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連聲稱妙。荊楚雲將準備好的酒推到二人面前。
𨪜𨪜唐霄端起杯,沖風唯卿笑道:「我可以保證此藥沒有性命之憂,大哥,我們乾杯。」
𨪜𨪜兩人對飲,不消片刻,唐霄便滿臉通紅,趴在桌上,似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風唯卿身體晃了晃,撲在楚雲身上,含混的說了句:「別走--」
𨪜𨪜輕輕一推,他就慢慢滑倒,荊楚雲蹲下身,看著他潮紅的臉怔怔出神。
𨪜𨪜終於成功了,心中卻沒有喜悅,只有濃濃的失望和惆悵,漸漸化成怒氣,罵道:「笨蛋,還說要保護我,這麼笨,保護什麼?」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6

𨪜𨪜第六章
𨪜𨪜
𨪜𨪜青城山素有「幽甲天下」的美譽,雖說是夏無酷暑,冬無嚴寒,但是時近十月,夜涼如水,濛濛細雨打濕了青石板路,當真幽到極致,寒到透骨。
𨪜𨪜淅淅瀝瀝的雨中突然傳來「塔塔」的腳步聲,暗夜裡聽來分外清晰。
𨪜𨪜「陸師兄,松風這種時候、這種天氣要我們下山辦事,分明是有意刁難。哼,那個惡道,早就看我們不順眼,掌門要是還在的話,他哪敢如此?」
𨪜𨪜「不錯,鄭師弟。那松風道貌岸然,卻著實可惡。」
𨪜𨪜青城山是道教的發源地,青城派原以道士居多,俗家弟子向來不受重視,這種情況直到紀韜光接任掌門才得到徹底改觀,他廣招俗家弟子,深為器重,使得這些俗家弟子蠻橫無理,松風道人雖然是紀韜光的師叔,平日也難免受這些人的氣,早有不滿,如今出任掌門,當然不會讓他們好過。
𨪜𨪜兩人罵了一會兒,胸中的氣稍平。
𨪜𨪜鄭師弟道:「陸師兄可知那天的少年到底是什麼人?」
𨪜𨪜陸師兄喃喃道:「那個少年,哎,只怕今生都見不到他了。」
𨪜𨪜鄭師弟呵呵怪笑:「我問的是破了我們劍陣的人,師兄又入魔了。也難怪師兄如此,那個少年當真好看,我還從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不過他的脾氣可硬得很,不管怎麼折磨吭都不吭一聲,有好幾次我都下不去手了。嘖嘖,掌門的手段也當真厲害--」
𨪜𨪜「最厲害的還是唐門的毒。」
𨪜𨪜「是啊,毒發的時候,為防止他自殘,要先點了週身大穴,按說他那時候既不能動彈不能叫喊,可是看著他的汗水一點一點透過衣服,不知為什麼就覺得腳軟,要是我早就--」
𨪜𨪜「他的眼睛……不管我們怎麼做,他的眼睛裡都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冷……」美麗而冰冷。
𨪜𨪜「是啊,想起他的眼睛我現在都忍不住打寒顫呢。呵呵,陸師兄,你每天都要找機會把那少年叨念幾遍,今日可算是能說個痛快了。師兄既然那麼喜歡他,當日怎麼不見你手下留情?」
𨪜𨪜「掌門的命令,我不動手也自有旁人。」
𨪜𨪜「對喜歡的人也能這樣,師兄果然是心如鋼鐵,小弟佩服,」鄭師弟哈哈笑了幾聲,心道,什麼沒用,怕失了掌門的信賴才是真的吧。
𨪜𨪜「也不知掌門想從他身上問出什麼?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師兄最得掌門器重,可知道嗎?」
𨪜𨪜「我也不知。」
𨪜𨪜鄭師弟不再問,目光輕佻的在向來嚴肅的師兄臉上一轉:「嘿嘿,陸師兄,有兩次是你一個人去後山的,有沒有趁機--」
𨪜𨪜還未說完就聽陸師兄低喝一聲:「什麼人?」
𨪜𨪜話音未落,一個人影飄然而出,挺立在前面不遠處的山道上,暗夜裡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幽邃的雙眸映著二人手中的燈籠,說不出的攝人心魄。
𨪜𨪜那輪廓、那姿態正是--
𨪜𨪜鄭師弟驚喜交加,趨前兩步,躬身行禮:「掌門,你終於回來了,長威日日都盼著掌門回來。掌門不知道,這些日子松風惡道是怎生……」
𨪜𨪜陸師兄怔忡了片刻,也躬身行禮,低沉的聲音道:「陸長野見過……」後面的字似是而非,混在風裡雨裡,飄散無蹤。
𨪜𨪜來人點頭,擺了擺手,溫和地問候了兩人幾句,然後道出自己欲重掌青城派的想法,問那二人可願相助。
𨪜𨪜受到掌門的溫言撫慰,滿腹委屈都化作感激涕零,鄭長威哪有不願之理?聽了掌門的巧妙安排,連道好計,拿著掌門給的唐門毒藥折回青城派。
𨪜𨪜他這些日子被人欺負苦了,終於等到靠山回來,想到很快能報仇雪恨,一時太過興奮,竟沒有發現陸師兄有何不對。
𨪜𨪜陸長野定定地看著對面的人:「你的易容術確實很好,但是有些東西不是外在的偽裝和黑暗所能掩蓋的。你不是我的對手,如今自己送上門來,休怪我--」
𨪜𨪜後面的話沒說,心中卻早已盤算好:青城派已然元氣大傷,松風心胸狹窄,早晚會將俗家弟子悉數除掉,無論如何,這裡已無我容身之所,若能得此人,從此離開青城,離開武林也不枉此生了。
𨪜𨪜細雨不急,卻綿綿不絕,來人沒有穿蓑衣,此時衣衫盡透,纖瘦的身影獨立在茫茫夜色之中、風雨山路之上,如植根於岩石之間的蒼松孤柏,堅韌而孤傲。清冽的眸光冷冷投注在對面的人身上,殺氣泛起,隨風瀰漫開來。
𨪜𨪜唯一能照明的燈籠掉在地上,瞬間燃燒又很快被雨澆滅,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頃刻之間,龍吟之聲如霹靂驚雷,伴著四濺的火花,在黑暗中迴盪閃耀。
𨪜𨪜路長野在青城派武功僅次於紀韜光,就是現任掌門松風道長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加上臨敵經驗豐富,很快便佔了上風。見對方氣喘吁吁,招式漸漸無力,心中一喜,出招更見凌厲,逼得對方連連後退。
𨪜𨪜眼看對方背靠石壁,退無可退,陸長野運足十成功力,灌於劍上,長劍連抖,一連挽出五個劍花,罩住他全身。他打定主意擒下來人,故劍招雖然凌厲,卻並未下狠手。
𨪜𨪜「撤劍。」
𨪜𨪜雙劍相交,「噹」的一聲脆響,來人長劍脫手,直飛上天。
𨪜𨪜陸長野就勢擺劍欲架在他頸側,突然手腕一麻,似被什麼擊中,長劍撒手。
𨪜𨪜還有幫手?
𨪜𨪜陸長野想四下一看,還未及轉頭,電光火石之間,對面的人貼著山壁直直躍起,身形飄忽如裊裊升起的輕煙,行至半空,身體一頓,突然急速旋轉,如一陣憑空而至的猛烈旋風,捲起砂石落葉,將兩人圈在當中。
𨪜𨪜身體被砂石打得生疼,雙目無法睜開,耳中只聞呼嘯的風聲,辨不清哪是風影哪是人影,路長野大驚,運功護住要害,向外躍去。來人冷笑一聲,探手向上一抓,握住方才脫手的長劍,作為暗器激射而出。
𨪜𨪜陸長野剛剛躍出圈外,突然胸前一涼,一柄長劍透胸而過,身體搖晃了兩下,轟然摔倒,口中鮮血噴湧。
𨪜𨪜來人飄飄然落地,微微喘息道:「你說我不是你的對手,我承認。不過,你也不必覺得冤枉,我殺的每一個人武功都比我高。」
𨪜𨪜陸長野目光渙散,艱難伸出手:「那個人喚你楚--雲,你叫楚雲嗎?這一招--你果然是魔--」
𨪜𨪜「不錯,」荊楚雲揭下面具,露出清絕端麗的面容,微微一笑:「我見識過你們青城派的手段,禮尚往來,現在是不是也該讓你見識一下魔教的手段?」
𨪜𨪜陸長野面無人色:「我……對你不起,死有……餘辜,我情願……死在你……手中,只請你……給我個……痛快。」
𨪜𨪜「給你個痛快?」荊楚雲笑容不變,眸光卻更加冷冽:「兩個月前,我也說過同樣的話,當時你是怎麼回答的?」
𨪜𨪜陸長野啞口無言,別說魔教的手段,就是自己曾加諸在他身上的行為,也足以令人生不如死。
𨪜𨪜正自驚恐萬分,卻聽他又道:「不過,你若告訴我紀韜光要找的東西是什麼,我倒可以考慮答應你的要求。」
𨪜𨪜陸長野愕然睜大眼,他竟然不知道,怪不得掌門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
𨪜𨪜難道他不是魔教餘孽?不可能,他最後一招分明就是魔教教主雲棧天的成名絕技「雲卷雲舒」,聽說雲棧天只有一個兒子,那個孩子若活到現在也過弱冠之年了,不會是他,不知他和雲棧天是什麼關係?
𨪜𨪜「你若……繞我一命……我就……告訴你。」
𨪜𨪜「殺了你,還嫌髒我的手,講!」
𨪜𨪜陸長野想支起上身,又潰然倒下,喘了口氣才道:「是--魔教遺留下來的--寶藏,據說,據說……」
𨪜𨪜聲音越來越小,連眼睛也閉上了,荊楚雲皺眉,湊近了些。
𨪜𨪜陸長野突然雙目大睜,飛身而起,出掌拍向荊楚雲胸口,這一掌快如閃電,措不及防,眼見荊楚雲無法躲閃,卻聽「嗖」的一聲,陸長野身體在半空一頓,慘叫一聲向後飛去,跌出數尺,再也不動。
𨪜𨪜一個人影飛掠到荊楚雲面前,拉起他的手急道:「楚雲,你沒事吧?」
𨪜𨪜荊楚雲甩開他的手,走上前檢查,見路長野胸前破開一個大洞,似被石子之類的東西擊穿,汩汩流血,已然氣絕身亡。抬腳將屍身踢落一旁的山澗,瞪了來人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的劍上有毒,他那一掌根本傷不了我。」
𨪜𨪜※※※
𨪜𨪜青城山距錦城不過一百多里地,上次沒有馬騎,又擔心楚雲的身體沒有完全恢復,所以走得很慢,溜溜躂達,磨磨蹭蹭走了三天才到,其實快馬用不了兩個時辰。
𨪜𨪜此次可是快馬加鞭,只因為楚雲下山的時候突然吐了一大口血。
𨪜𨪜回到明月館,天已大亮,風唯卿不理各色的目光,讓莫掌櫃準備熱水,抱起楚雲進入梅軒。
𨪜𨪜在梅軒門口遇到急切趕來的唐霄,荊楚雲從懷裡掏出一些瓶瓶罐罐扔給他:「你的。」
𨪜𨪜唐霄面色不愉地接過來:「大哥去找荊兄弟,小弟也可幫忙,就算大哥用不著我,也不必點了小弟的穴道吧?這兩日沒有大哥的消息,可把小弟急壞了。」
𨪜𨪜荊楚雲抬眼看著唐霄,秋水明眸盈滿譏誚,突然身子一顫。
𨪜𨪜風唯卿攬緊他:「霄弟莫怪,我日後再向你賠禮。」
𨪜𨪜抱著楚雲逕自進屋,留下唐霄面色發青,手中精鋼所製的折扇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𨪜𨪜很快熱水送進來,風唯卿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出去,搓著手道:「你受了內傷,又著了涼,寒氣已侵入五臟六腑,必須逼出來才行,我並非有心輕薄--」
𨪜𨪜「知道了,來吧。」
𨪜𨪜荊楚雲褪去衣衫,進入浴桶,神態之間沒有絲毫扭捏。
𨪜𨪜在水的映襯下,他瑩白的皮膚泛出誘人的粉紅,消弭了平時的冷色,顯得嬌媚動人,被雨淋濕的黑髮披散在肩背上,被熱氣一蒸,更加柔滑亮澤,細緻的鎖骨隨著水面蕩漾,時隱時現。
𨪜𨪜風唯卿心中一蕩,稍稍將視線從他身上轉開。
𨪜𨪜「楚雲,我當日說要為你蕩平青城派,卻沒有做到,你怪我嗎?」
𨪜𨪜見他不說話,又道:「好容易找到你,我只顧著高興,卻沒去瞭解你受的苦,也沒有用心體會你的心情,那句話只是說說而已,你若怪我也是應該的。」
𨪜𨪜「你現在瞭解我受的苦了嗎?體會到我的心情了嗎?」
𨪜𨪜風唯卿點頭。
𨪜𨪜「如果我現在要你去殺了青城派所有的人,你能做到嗎?」
𨪜𨪜風唯卿猶豫了片刻:「不能。」
𨪜𨪜「哦?」荊楚雲笑道:「原來你是這樣喜歡我的。」
𨪜𨪜風唯卿急切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可是我不能去殺無辜的人,青城派也不是人人都有錯。我可以把欺負你的人抓來讓你任意處置。」
𨪜𨪜無辜的人,荊楚雲歎氣,這世上無辜枉死的人還少嗎?
𨪜𨪜這人長了一幅很好說話的外表,其實強勢的很,他自有一套標準和理念,不會被任何人左右。
𨪜𨪜「我知道了,你說要為我逼出寒氣,這句話也是說說而已嗎?」
𨪜𨪜見他漲紅臉,慌亂的脫衣,荊楚雲心中暗笑:唐霄想讓這樣的人做武林霸主,眼光真是獨到得出奇啊。
𨪜𨪜※※※
𨪜𨪜未到中午,雨就停了,帶著潮濕泥土氣息的空氣清新無比,燦爛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暖暖的。
𨪜𨪜不知道有沒有彩虹,荊楚雲起身,想到窗口看一看,一雙手臂卻攬住他的腰將他拉回錦被之中。
𨪜𨪜「醒了,你的汗沒出透,還不能出去。」
𨪜𨪜荊楚雲翻了身,背對他。
𨪜𨪜風唯卿把他的手臂也放進被中,掩好被角:「楚雲,那一招雖然厲害,可是你的內力不足,勉強使用會傷了自己,以後不要用了。」
𨪜𨪜那一招應該就是魔教的武功,果然精妙絕倫,當時即便不出手打落那人的長劍,他也不會有事。只是以他的功力若再用第二招必然經脈受損,倒時可就不是這區區內傷了。
𨪜𨪜「你什麼時候跟上我的?」
𨪜𨪜「城門口。」
𨪜𨪜「那酒--」
𨪜𨪜「我知道那酒不單純,一下肚就用內力逼了出去。不過還是頭暈一會兒,那是什麼藥,如此厲害?」
𨪜𨪜「去問你的霄弟不就知道了?」
𨪜𨪜聽出他聲音裡的笑意,風唯卿一把將他的身體扳過來,見他眼波流轉,唇角微彎,竟是從未有過的平和溫柔,不由呆了呆,隨即翻身壓住他,一面在他臉上亂親,一面道:「我就問你,就要問你,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𨪜𨪜又來這一手,無賴,楚雲惱不得怒不得,又躲閃不開,只得抱緊他,把臉埋在他頸側:「別鬧了,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𨪜𨪜原來那是一種能將酒力加強的藥物,若喝了酒,藥一下肚,就將體內的酒力激發出來,更加強數倍,瞬間就能讓人醉倒。縱然百毒不侵,遇上這樣的藥物,也無可奈何。
𨪜𨪜「你怎麼知道唐霄有這種藥物?」
𨪜𨪜荊楚雲反問:「你為何點了他的穴道?」
𨪜𨪜風唯卿歎道:「你們的心思都比別人多了幾個彎,我是不得不防啊。」
𨪜𨪜聽他把唐霄和自己相提並論,荊楚雲心中不快,哼了一聲:「你倒是防的好啊,我出的謎語你為何不猜?」
𨪜𨪜風唯卿搖頭:「不是我不猜,是不能猜啊。」
𨪜𨪜「不能?」
𨪜𨪜「你用謎語罵我,我難過還來不及,哪裡還能猜?」
𨪜𨪜荊楚雲眉尖一挑,橫了他一眼。
𨪜𨪜風唯卿在他微微翹起的唇上一啄,笑道:「你看,第一句如影隨形,分明是諷刺我時刻跟著你。第二句緣木求魚,是說我木頭腦袋,癡心妄想。第三句有口難開,是罵我不可理喻,讓你看見我就不想說話……」
𨪜𨪜這人還真能聯想,荊楚雲哭笑不得,卻聽他喃喃道:「最後一句是真的沒猜到,半推半就,半推半就是什麼意思呢……」
𨪜𨪜荊楚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半推半就,那天的情形可不就應了這句話嗎?難道他真的不知不覺在謎語中將心情表達出來?見他說著說著,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顯然也想到相同的事,不禁又羞又憤。
𨪜𨪜風唯卿突然收緊雙臂:「怪不得你說我笨蛋,真的好笨。」
𨪜𨪜要說了嗎?笨蛋,要是敢說出來,他,他--
𨪜𨪜「我不想問的,可是實在忍不住。」風唯卿抬起他的臉,一本正經地問:「楚雲,你不生氣我破壞你的計劃?你好容易才離開,這麼快又被我纏上,不恨我嗎?」
𨪜𨪜「你要勒死我了。」荊楚雲鬆口氣,用力推開他,翻了個身:「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很纏人,我困了,別理我。」
𨪜𨪜風唯卿起身:「你睡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俯身在他臉上重重一親才離開。
𨪜𨪜荊楚雲擦了擦他親過的地方,這人是不能對他好的,態度剛剛軟化一點,他就得寸進尺。
𨪜𨪜嘴角勾起,又突然僵住。軟化?什麼時候開始軟化的呢?
𨪜𨪜※※※
𨪜𨪜幾天之內,青城派的消息就傳遍江湖。據聞青城派一夜之間悉數中毒,中的卻是唐門奇毒「蝕心散」,幸好劑量用得不夠,又恰逢外地的弟子趕回來拜見新掌門,才僥倖活命,武功卻都大受損傷,幾年之內怕也無法恢復。聽說下毒的是一個二代弟子,那人被擒後指認毒藥是紀韜光所給,還大罵紀韜光卑鄙無恥,說隨後便來接應,卻始終沒來,以至他在那兒傻等才失手被擒。
𨪜𨪜青城掌門松風道人一怒之下,將所有俗家弟子廢去武功,逐出青城,又以清理門戶為名,將紀韜光的親信全部剿殺。並派人追殺紀韜光和唐禮。
𨪜𨪜但是也有人說那件事是松風道人故意設的圈套,意在排除異己。試問唐門毒藥何等厲害,紀韜光又是何等人物,若有心殺人怎會出此紕漏?何況那個二代弟子說的話漏洞百出,他說當時同一位師兄在一起,那位師兄卻突然失蹤,一直未曾出現。
𨪜𨪜不久有人作證,當時紀韜光和唐禮遠在幾百里之外,此事遂成懸案,在江湖中沸沸揚揚了一段時間後,慢慢沒人再提。
𨪜𨪜因為楚雲的內傷,他們不得不在錦城多住了幾日。這幾日荊楚雲依然冷淡,卻明顯不再排斥風唯卿的接近,讓他欣喜若狂。
𨪜𨪜將近午時,風唯卿拉著楚雲的手走進君子樓,想到好幾次想到這裡吃飯,卻總是發生這樣那樣的事,以至未能如願,不禁大笑起來。
𨪜𨪜荊楚雲白了他一眼。
𨪜𨪜風唯卿目光爍爍地看著他,笑道:「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進入聞名遐邇的君子樓,又能時時見到心中的君子,哪能不高興呢?」
𨪜𨪜什麼心中的君子,那句話應該是女人說的,這人一興奮起來,說話就沒個邊際,荊楚雲斜睨了他一眼,忽聽有人道:「大哥是說我嗎?我見到大哥也很高興啊。」
𨪜𨪜荊楚雲皺眉,轉頭看看周圍,今日的君子樓氣氛有些怪異。
𨪜𨪜正如在明月館住投宿的人不會多一樣,來君子樓吃飯的人一般也不多,但是像今日這樣根本沒有客人也很反常。
𨪜𨪜風唯卿笑道:「霄弟也在,你坐哪裡?」
𨪜𨪜「我在樓上,大哥一起來吧。」
𨪜𨪜風唯卿看看楚雲,還未回答,就見掌櫃劉簡過來道歉,說是自己搞錯了,唐少爺定的房間早有人定下,請他們改日再來。
𨪜𨪜蜀中都是唐門的勢力,這劉簡也太膽大了,唐霄臉色變幻了一下:「我日日在這裡吃飯,他們什麼時候定的?」
𨪜𨪜劉簡只是道歉,一幅誠惶誠恐的樣子,卻不肯鬆口。
𨪜𨪜風唯卿道:「就算那個房間有人訂下,給我們換一間好了。」
𨪜𨪜劉簡面露難色,唐霄冷哼一聲,往大廳裡一坐:「我倒要看看來的是什麼人。」
𨪜𨪜風唯卿和荊楚雲互看一眼,一同坐下。他們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縱然經歷過很多事,少年心性未脫,哪裡耐得住好奇心?
𨪜𨪜劉簡無奈,只得為他們準備茶點。
𨪜𨪜等了一會兒沒有人來,唐霄道:「好容易能和大哥在這裡聚一聚,竟被這些人掃了興致。」
𨪜𨪜風唯卿笑道:「我大概和這君子樓無緣,每次想來吃飯都會有事。」
𨪜𨪜荊楚雲似笑非笑地說:「因為你不是君子。」
𨪜𨪜唐霄大聲道:「若說大哥不是君子,那天下就沒有君子了。」
𨪜𨪜風唯卿大笑,正要開口,卻聽有人道:「我倒要看看這位君子是什麼人,能讓唐門四少爺如此看重?」
𨪜𨪜話音未落,一人緩步邁入,只見他容貌俊朗,神態可親,奇怪的是一身衣料華貴的長衫,卻偏要在肩頭打上幾個補丁。
𨪜𨪜唐霄目光一閃,站起身來:「原來是你定下這君子樓,怪不得。」
𨪜𨪜「不是我。」來人搖頭笑道:「聽說有一位少年高手一招就破了青城派的驚濤劍陣,煩勞四少爺替莫某引見。」
𨪜𨪜唐霄抬手一指:「大哥,這位是丐幫長老,少幫主莫可問。」
𨪜𨪜風唯卿拱手:「原來是丐幫少幫主,風--」
𨪜𨪜唐霄搶先道:「大哥的名諱豈能輕易讓別人知道?莫長老稱呼風少俠即可。」
𨪜𨪜莫可問笑道:「記得唐四少爺的大哥是唐禮,這位少俠應該不是唐門的人吧?」
𨪜𨪜唐霄輕揮折扇:「據說丐幫的消息最是靈通,原來不過爾爾。」
𨪜𨪜唐霄一向少年老成,能和人鬥嘴也屬不易,風唯卿悄悄握住楚雲的手:「你聽說過此人嗎?」
𨪜𨪜荊楚雲點頭,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少幫主不會無緣無故到此,看情形還會有人來。想到此處,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𨪜𨪜「風--,我們走吧。」
𨪜𨪜還是叫不出他的名字,這一聲「風」,尾音稍稍拉長了些,似從胸腔發出,在喉間迴旋了一下才溢出唇邊,似帶著連荊楚雲自己也說不出的別樣情懷。
𨪜𨪜風唯卿心一顫,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好。」 拉住楚雲的手向外走去。
𨪜𨪜唐霄一甩手:「這頓飯我也不吃了。」
𨪜𨪜莫可問笑道:「知道唐繁要來,四少爺高興得連飯也吃不下了嗎?」
𨪜𨪜荊楚雲目光一閃,這唐繁大概便是唐霄想離開唐門自立門戶的根源。
𨪜𨪜聽說唐繁原本只是唐門旁枝的子弟,十四五歲就離開唐門闖蕩江湖,此人雖是唐門中人,卻從很少用毒,還學了一身好醫術,為人也豪爽俠義,幾年之間,結交遍及天下,其中也不乏身份顯赫之人。若讓他當執事者,確實可以改變唐門在江湖中的形象。
𨪜𨪜唐霄臉色一變,正欲反唇相譏,卻門外清朗的笑聲傳來:「只怕不是高興。唐繁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眼看到手的一切都化為泡影,怎麼還能吃下飯?是不是啊,唐四少爺?」
𨪜𨪜說著話,進來一個長相清俊,帶著揶揄笑容的青年,二十出頭的年紀,和莫可問差不多。只見他往門口一站,有意無意地擋住了風唯卿的去路。
𨪜𨪜風唯卿皺眉,手一動,荊楚雲反手握住他的手,輕輕搖了一下頭,看向唐霄,只見他臉色難看,卻抿緊雙唇沒有說話。唐霄一向能言善辯,方才對著丐幫少幫主也絲毫不落下風,此人是誰,竟能讓他忍住不開口?
𨪜𨪜莫可問笑道:「楚兄的嘴還是這麼損,不要欺負小孩子了?堡主可到了嗎?」
𨪜𨪜荊楚雲一驚,堡主?看這架勢,莫不是黑堡之主?
𨪜𨪜傳說黑堡有覆蓋全國的情報網,黑堡中人個個都是一流高手,而且身份隱秘,黑堡之主的武功更是高深莫測,雖然從不涉足江湖,江湖門派對黑堡卻是又敬又怕。而這人姓楚,莫不是楚氏雙雄的楚風良?聽說黑堡之事都是由他出面。
𨪜𨪜楚風良閒適地站在門口,沖莫可問笑道:「堡主和安平王爺一起,隨後就到,東籬也會來,這次唐繁的面子可大了,唐門大概會誠惶誠恐吧。」
𨪜𨪜荊楚雲看了看唐霄,心道:來的還有當今皇帝的表兄,號稱「常勝王」的安平王爺,以及智冠天下,號稱「小諸葛」的沈東籬,唐繁有這些人做朋友,唐霄焉能不輸?
𨪜𨪜見慣了唐霄言笑款款,如今這忍氣吞聲的樣子,讓風唯清著實不適應,心道:這姓楚的口氣恁的狂妄,不管那唐繁和霄弟有何嫌隙,也是唐門的事,何況聽他們話中之意,唐繁近日就要接掌唐門。被一向疼愛有加的長輩遺棄,霄弟已經夠傷心了,這二人如此未免有失厚道。無論如何,霄弟既與我結拜,就不能眼看著他被人欺負。
𨪜𨪜「霄弟,這裡的氣味突然不了好,我們還是去別處吃吧,免得粘上身,徒惹晦氣。」
𨪜𨪜唐霄驚喜地抬頭,笑道:「好,這次大哥請客。」
𨪜𨪜風唯卿目光斜斜看向面前的人,唇邊掛上一抹懶洋洋的笑容:「煩請兄台讓一讓?擋路可不好。」
𨪜𨪜楚風良不接他的話,卻上下打量荊楚雲,突然道:「可問,你看這少年長的像不像一個人?」
𨪜𨪜莫可問道:「不要大驚小怪,我早看過了,只是眉目之間有二三分的相似,其它可沒有絲毫相似之處,你這樣說,小心東籬不高興。」
𨪜𨪜「東籬才沒那麼小氣。」楚風良笑道,目光鎖定荊楚雲的臉:「這位公子,請教尊姓大名?」
𨪜𨪜唐霄冷笑:「黑堡以情報網著稱天下,楚大俠何必明知故問?」
𨪜𨪜楚風良還要在說,突然一股勁風撲面,直如排山倒海一般,讓他呼吸一滯,胸口如受重擊,忙向旁邊一躍。回頭時,那三人已邁出君子樓。
𨪜𨪜身形不動,未見出招就逼退楚風良,好高深的內力,莫可問歎道:「風少俠如此年紀便有這等武功,前途不可限量。凡事要三思才好,莫要做錯事墮了令師的威名。」
𨪜𨪜風唯卿收起滿不在乎的笑容,回頭正色道:「師傅教我做事但求無愧於心,他從不在乎什麼威名,不敢勞莫少幫主費心。」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6

𨪜𨪜第七章
𨪜𨪜
𨪜𨪜三人從君子樓出來,來到不遠處的醉仙居,這頓飯吃得有些沉悶,平日滔滔不絕的唐霄也沉默了。
𨪜𨪜風唯卿想安慰他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𨪜𨪜唐霄手裡把玩著酒杯,突然笑了。
𨪜𨪜「其實這一切早在我意料當中。唐門從我祖父那一代就開始沒落,名頭雖響,卻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人物,只靠弟子眾多,靠毒藥和暗器撐住門面,名聲也愈發的不好。從小長輩就說我是唐門的希望所在,悉心栽培,直到他們發現一個當初不受重視的唐門子弟在武林中的名聲已超過唐門,因為他,唐門的名字能和武林最顯赫的門派並列,能和神秘的黑堡攀上交情,能和權高勢大的安平王府來往,對唐門來說,這真是意外之喜。他們要把這個人請回來,甚至等不及我長大,等不及我把自己的能力展示出來。這次更藉著清理門戶把我支出去,暗地裡卻在籌劃迎回唐繁。」  
𨪜𨪜他的笑容雖然和往常一樣,目中卻似有水光閃動。風唯卿輕喚:「霄弟。」
𨪜𨪜唐霄搖頭笑道:「大哥不必擔心,我早就想通了,人人都說我在唐門最受寵,其實我和唐禮是一樣的,一旦沒有用處就會被毫不猶豫地踢開。唐門,我是不會再回去了。」
𨪜𨪜風唯卿道:「霄弟曾說過唐門雖大,比之整個武林卻太小,離開唐門,從此海闊天空也好。」
𨪜𨪜荊楚雲微微冷笑:「你是不是曾經加害唐繁?」
𨪜𨪜唐霄臉上微見澀然:「也不算加害,只是試試他的本事。」
𨪜𨪜怪不得霄弟當日說,到時候唐門恐怕沒有他容身之所。還是楚雲聰明,風唯卿悄悄去握他的手,才一動,荊楚雲原本放在腿上的手突然抬起,交握放到桌上,風唯卿怏怏地收回手,乾咳了一聲。
𨪜𨪜荊楚雲臉上淡漠依舊,目中卻現出笑意,眼波流轉之間,動人心魄,風唯卿不由看得癡了,被他一瞪才回過神來,面上一紅,又乾咳了一聲。
𨪜𨪜他們的小動作唐霄看在眼裡,只覺心中又苦又澀,想著這天下之大竟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對他好,更覺黯然。
𨪜𨪜思量了一番才道:「大哥,黑堡和丐幫消息都極為靈通,安平王爺和沈東籬出戰北狄才回來,他們悉數到此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唐繁。」
𨪜𨪜「霄弟認為他們為何而來?」
𨪜𨪜「也許是為大哥,也許是為了--」
𨪜𨪜唐霄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兩圈,最後落到荊楚雲臉上,微微一笑,不再說下去。
𨪜𨪜風唯卿擰起眉:「霄弟認為他們會對楚雲不利?」
𨪜𨪜「不錯,大哥恁的心慈手軟,若不想荊兄弟身份洩漏,臨譚閣上就應該--」唐霄把折扇在掌中一劃,含笑不語。
𨪜𨪜荊楚雲眼簾輕抬:「你該感激他心慈手軟。」
𨪜𨪜他在為他出頭?風唯卿呆了呆,激狂喜悅按耐不住地湧上心頭,直想抱住他大叫大笑。
𨪜𨪜唐霄卻是一驚,他曾經暗算荊楚雲,還助其逃走,又知曉其身份,惱羞成怒也好,報仇雪恨也好,殺人滅口也好,照理說風唯卿有充分的理由殺了他。而他自認心思縝密,竟沒想到這一層。難道不知不覺之間,已將風唯卿當成最信賴的人了?
𨪜𨪜哼,是又如何?大哥天縱英才,溫良醇厚,比那些虛情假意的人不知強上多少倍。
𨪜𨪜這一思量,唐霄對風唯卿的感情又增進了一層,殷切道:「大哥請聽小弟一言。小弟當初確實有利用大哥的心思,但是如今確是為大哥著想。想那楚風良為何能那麼囂張,還不是背後有黑堡,而唐繁若沒有那些厲害的朋友,唐門大概早忘了還有這樣一號人。荊兄弟身份引人猜疑,早晚會生事端,大哥若想保護他,就必須有能和武林抗衡的實力。請大哥考慮小弟當日的提議。黑堡也不過幾年之間就崛起,大哥若是--」
𨪜𨪜風唯卿點頭:「我明白霄弟的意思,我會考慮。」
𨪜𨪜唐霄還要再說,荊楚雲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𨪜𨪜三人回來的時候,君子樓的酒宴還沒散,站在門口就能聽到朗朗的笑聲,可見正自把酒言歡。
𨪜𨪜等走進明月館,往日看到他們就慇勤招呼的夥計們進進出出,忙忙碌碌,似乎連看他們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𨪜𨪜唐霄撇撇嘴,風唯卿湊到荊楚雲耳邊笑道:「你說他們會不會不讓我們住了?」
𨪜𨪜荊楚雲沒有說話,卻看了唐霄一眼。
𨪜𨪜唐霄歎了口氣,大哥心胸寬廣,對權勢絲毫沒有概念,他雖然說考慮,多半不會答應。
𨪜𨪜※※※
𨪜𨪜一連幾天的陰雨,今日難得天氣晴朗,陽光燦爛。
𨪜𨪜已接近初冬了,午後的陽光不熱,卻具有極強的穿透力,不開窗,屋裡也灑滿金黃色的陽光。
𨪜𨪜「真是好天氣,楚雲,我們曬會兒太陽吧。」
𨪜𨪜風唯卿關緊窗子,把床挪到窗邊,這樣躺在上面,既不用受凍,又有暖暖的陽光灑滿全身,閉目養神,說不出的愜意悠閒。
𨪜𨪜良久,荊楚雲輕道:「你不擔心?」
𨪜𨪜「該來的早晚要來,楚雲,你早就想過的是不是?」風唯卿枕著雙臂平躺,舒服地伸開腿。
𨪜𨪜荊楚雲抿了抿雙唇:「不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出來報仇,就從沒想過能永遠瞞下去。」
𨪜𨪜「所以,」風唯卿翻了個身,用手指纏繞上他的修長光潤的手指:「我慶幸今天不是你一個人面對。」
𨪜𨪜荊楚雲抬眼看著他:「你為何不肯答應唐霄的提議?」
𨪜𨪜風唯卿正色道:「他的提議是不錯。但是他也說過:唐門雖大,比之整個武林卻太小。這句話我覺得換一個角度的來看似乎更合理。何止唐門,比之整個武林,任何一股力量都太小。」
𨪜𨪜荊楚雲身體一震,風唯卿頓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𨪜𨪜「當年的魔教不可謂不強,一夕之間就灰飛煙滅,試想就算我有了能和當年魔教比肩的力量,那時你身份暴露的話,武林各門各派害怕報復,殺你的心會更甚,明的不行,恐怕會暗中安排毒計,情況只會比現在更遭。現在就算他們懷疑你的身份,卻知道你武功低微,威脅不了他們,但是我能。聰明的話,就不會把我逼急。」
𨪜𨪜荊楚雲笑了笑:「比如唐霄。」
𨪜𨪜「霄弟的確很聰明。至於那些不夠聰明的,也成不了大氣候,我們不用理。」
𨪜𨪜風唯卿把楚雲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𨪜𨪜「楚雲,權勢給不了你幸福,報仇只會將你拖入深淵,所以,我不要權勢,你也不要報仇了好不好?」
𨪜𨪜荊楚雲怔怔看了他片刻,喟然長歎,第一次主動抱住他,緩緩的將自己的身世說了出來。
𨪜𨪜「我的母親是當年魔教教主夫人的陪嫁丫環,負責伺候教主夫人的弟弟,她不會什麼武功,卻跟著那位嫣然公子學了些易容術和用毒的功夫,嫣然公子常年不在教中,教主夫人懷孕,母親就過來幫忙,於是遇到了--」
𨪜𨪜荊楚雲閉上眼,想起母親有一次說起和那人初遇的情形。
𨪜𨪜當時母親的目光中充滿了迷醉,語氣更溫柔的不可思議:「他緩步走過來,微風吹動他的衣衫,如雪的白衣隨風而動,似乎隨時都會騰空而起……他的俊美可比天上的神祉,氣質更加高貴優雅……他走到夫人身邊,溫柔地拉住她的手低聲問候……他為她彈琴,那優美的琴聲真如仙樂一般……」
𨪜𨪜所以母親一直讓自己穿白衣,卻在喝醉的時候說:「你為何不像他?為何一點都不像他……」
𨪜𨪜「後來呢?」風唯卿輕撫他的頭髮。
𨪜𨪜荊楚雲回過神:「母親聰明伶俐,深得教主和夫人喜愛,後來就留在他們身邊照看少主。再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母親從來不提,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母親帶著剛出生的我離開天衣山非霧崖,一年之後魔教覆滅。她從小就要我立志報仇。」
𨪜𨪜風唯卿摟緊他,暗忖:楚雲武功低微,又無人相助,憑一人之力與武林對抗不啻於以卵擊石。看來他的母親並未真正為他著想。
𨪜𨪜「楚雲,你打算報仇報到什麼時候為止?」
𨪜𨪜荊楚雲輕咬下唇,良久才道:「到我死,或者母親叫我停下為止。」
𨪜𨪜風唯卿點頭:「我明白了,過了這陣子,帶我去見你的母親好不好?」
𨪜𨪜荊楚雲深深凝視著他,為何他如此坦然?那些人可不比臨譚閣上的人,背後的勢力也絕非區區青城派可比。
𨪜𨪜「你--其實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不應該--」
𨪜𨪜事到如今他居然還這麼說。
𨪜𨪜風唯卿用力堵住那氣死人的紅唇,發狠般的親吻,直親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𨪜𨪜「這樣有關了嗎?」
𨪜𨪜荊楚雲輕輕搖了搖頭。
𨪜𨪜「那--這樣呢?」
𨪜𨪜風唯卿探手入懷,在他如絲綢般光滑的肌膚上一通亂摸,那懊惱的表情,就像鬧脾氣的孩子。
𨪜𨪜荊楚雲咬住下唇,還是搖了搖頭。
𨪜𨪜看著那秋水明眸慢慢浮上暖意,風唯卿的目光也變柔,入癡,歎息著吻上他的唇。
𨪜𨪜「總要有關才行,教我好不好,楚雲?」
𨪜𨪜玉顏泛紅,微微撇開眼。
𨪜𨪜「我不想讓你疼,可是不知--教我,楚雲,我會是個好學生。」 聲音壓抑而火熱,風唯卿摸索著去解兩人的衣帶。
𨪜𨪜荊楚雲一把推開他:「你不是說難受,所以--」
𨪜𨪜「那句話只是說說而已?」風唯卿嘿嘿笑了兩聲,又湊過來。
𨪜𨪜荊楚雲危險地瞇起眼:「你還有多少話是說說而已?」
𨪜𨪜「沒有了,」風唯卿忙道,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腫脹發疼的慾望上一放:「我看到你哪有不想的道理,這幾天簡直痛苦死了。」
𨪜𨪜荊楚雲突然笑了:「好,我教你,你不要後悔就行。」
𨪜𨪜※※※
𨪜𨪜金色的陽光灑在風唯卿身上,被微微滲出的細汗折射,晶瑩地閃動著,讓荊楚雲莫名的眩暈了一下。
𨪜𨪜他的肌膚不夠細膩,卻有著溫厚的質感,原來健康的小麥色染上淡淡的粉紅,緊實的身體沒有粗大的骨結和突兀的肌肉,比例是超乎尋常的完美,隨著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難以抑制的亢奮越來越緊繃。
𨪜𨪜「放鬆。」
𨪜𨪜「嗯。」風唯卿告訴自己沒什麼好緊張的,稍稍動了動身子,盡量把身體舒展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的人,目光堅定,似乎還含著一絲--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
𨪜𨪜斷腕之壯士,易水之荊軻也不過如此吧?荊楚雲想笑,目光一閃,又繃起臉。
𨪜𨪜「閉眼。」
𨪜𨪜星眸困惑地眨了兩下,還是聽話地合上。
𨪜𨪜荊楚雲把手放在他胸前,感覺到掌下的肌肉一跳,瞬間繃緊。
𨪜𨪜眼睛閉上了,感覺卻越發靈敏,感覺那修長的手不斷變幻游移的方式,卻刻意避開某些敏感部位,不緊不慢地推高他的慾望,又讓他保持一些理智,不致被慾火支配。
𨪜𨪜風唯卿低低喘息著,只覺身體越來越輕,慢慢飄起來,飄上雲端,陷入雲層深處,輕雲浮動,環著他,繞著他,托著他,撩撥著他……好舒服,也好難受……
𨪜𨪜「……楚雲……雲……我不行了……」
𨪜𨪜「閉嘴。」
𨪜𨪜風唯卿聽話地閉上嘴,汗如雨下。
𨪜𨪜這麼久還忍得住,意志真是堅強。這個擁有超乎尋常力量的人,毫無防備的展露在他面前,毫不抵抗地任他為所欲為,毫無怨言地滿足他諸多強人所難的要求,在可以輕易佔有情況下。
𨪜𨪜笨蛋,蠢東西,就沒有想過,如果這個時候有一件利器,哪怕是很小的鋼針,就能不落痕跡地制他於死地。
𨪜𨪜荊楚雲抿了抿唇,收回撫弄著他身體的手,一言不發地跪坐在床頭。
𨪜𨪜他--後悔了嗎?風唯卿蹙起眉,痛苦地吐了口氣:「你不願意的話也沒--」
𨪜𨪜濕潤的雙唇印上來,封住了他未完的話,身上一重,微微帶著些涼意的肌膚貼住他的肌膚,如絲綢般光滑的觸感讓他不由自主地伸臂緊緊抱住那柔韌的身體……
𨪜𨪜※※※
𨪜𨪜傍晚的陽光被滿天霞光染成紅色,屋裡也暗下來。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好學生。
𨪜𨪜紅紅的光線照在他臉上,讓那睡顏看上去說不出的純真無邪。
𨪜𨪜師傅說我是練武的天才,我很強的,可以保護你。以後你誰都不用怕……
𨪜𨪜以後我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𨪜𨪜我終於知道了,原來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只是你的心……
𨪜𨪜沒關係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你不好,也沒有關係,我一個人對你的好就抵得上所有人……
𨪜𨪜把過去的一切都放下,好嗎?如果放不下,就全部交給我,你的悲傷、壓力、彷徨、苦惱都由我來承擔,我擔得起,受得下……
𨪜𨪜你高興的時候我最高興,你難過的時候我更加難過……
𨪜𨪜我很慶幸今天不是你一個人面對……
𨪜𨪜荊楚雲舒展開眉尖,微微勾起嘴角:「笨蛋,後悔也晚了。」
𨪜𨪜靜靜地起身,推門出去,碧藍的天空映著漫天的紅霞,花草樹木、白牆綠水、亭台樓閣都披上桔紅色的外衣,色彩明朗而絢爛,顯不出絲毫黃昏的灰蒙和晦暗。微風吹來,帶著菊花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豁然之間,心中是從未有過的舒暢和輕鬆。
𨪜𨪜該是晚飯的時候了,荊楚雲沿著小徑,向明月館前廳走去。
𨪜𨪜菊香愈發濃郁了,荊楚雲看了看旁邊的院落,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菊軒,平日天天從這裡過,竟從來沒有注意到這沁人心脾的菊香。
𨪜𨪜院中傳來低柔的琴聲,似隨意撥弄,卻極有韻致。
𨪜𨪜荊楚雲不由駐足,琴聲突然停了,隨即院門大開,一個人靜靜走過來,優雅的腳步不急不緩,寬袍廣袖隨風而動,更顯得白衣勝雪,飄飄欲仙。
𨪜𨪜他的容貌是荊楚雲從未曾見過的清雅俊秀,笑容溫柔,目光如水,舉手投足之間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𨪜𨪜荊楚雲突然覺得一陣暄暈,母親的話和眼前的人奇異的結合在一起,腦中浮上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站在面前的人是他,母親斷不會說不像吧?
𨪜𨪜荊楚雲知道自己該走,卻怎麼也無法移動腳步,只聽那人溫和的聲音傳來:「我是沈東籬,你就是楚雲吧?」
𨪜𨪜沈東籬,原來他就是智冠天下的沈東籬?
𨪜𨪜聽說他追隨安平王爺征戰南北,平定四方,是軍中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在江湖中也有極高的威望,沒有人把他看成安平王爺的下屬,沈東籬的名字幾乎就代表了安平王府。
𨪜𨪜沒想到他如此年輕,又是這般相貌風度。
𨪜𨪜荊楚雲定了定神,冷冷道:「我不認識你。」
𨪜𨪜沈東籬微笑:「不要緊,我沒有惡意,進去坐坐可好?」
𨪜𨪜荊楚雲昂起頭,仍是冷冷的聲音:「抱歉,我還有事,告辭。」
𨪜𨪜沈東籬依然微笑:「楚雲,你要讓我交不了差嗎?」
𨪜𨪜他叫的那一聲「楚雲」似乎是渴求了很久的呼喚,眼波更溫柔得連吹過的風都似乎變輕了。
𨪜𨪜能把威脅的話說得如此打動人心,當真不容易,可惜荊楚雲心硬如鐵,話冷似冰:「那是你的事。」
𨪜𨪜忽聽身後一陣大笑:「東籬,你也並非無往不利啊。」
𨪜𨪜沈東籬微微皺了下眉,笑道:「得罪了。」
𨪜𨪜出手如電,探向荊楚雲肩頭,幸虧荊楚雲時刻懷著警戒之心,見他手一動便立即向後躍開。在空中翻了個跟頭,還未落地,就覺身後勁風襲來,他身在空中,避無可避,不由暗叫糟糕,卻聽「砰」的一聲悶響,有人代為擋下了那一招,激起的掌風讓荊楚雲呼吸一滯,同時身子一緊,落入熟悉的懷抱。
𨪜𨪜「楚雲,你沒事吧?」
𨪜𨪜見荊楚雲安然無恙,風唯卿才轉頭道:「你們是何人?」
𨪜𨪜沈東籬笑道:「唐繁,誰要你多事,吃虧了吧?」
𨪜𨪜原來這人就是唐繁,風唯卿定睛看去,只見他錦衣華服,風度翩翩,雙目神采嶄然,一幅風流倜儻的模樣,就如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兒一般,哪裡像是武林中人?
𨪜𨪜唐繁暗自心驚於那個少年的武功,揉了揉被震得酸麻的手臂:「東籬,你還取笑,我是在幫你。」
𨪜𨪜這兩人都是成名人物,豈能被一個無名小子一問就乖乖報上名來,這樣一問一答,既互相問候,又說出自己的名諱。
𨪜𨪜「二位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聯手欺負一個武功低微的少年,不嫌有失身份嗎?」
𨪜𨪜風唯卿方才醒來見楚雲不在,擔心有事,馬上追出來,竟然看到兩人聯手攻擊他,焉有不惱恨之理,此時寒著臉沉聲喝問,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𨪜𨪜沈東籬看了一眼唐繁,微笑不語。
𨪜𨪜「又把問題推給我。」唐繁無奈歎道,沖風唯卿一抱拳:「少俠誤會了,少俠方才和唐某對了一掌,就該知道我們沒有傷他的意思,純粹是以武會友。」
𨪜𨪜荊楚雲冷笑,沈東籬含笑看他一眼,忽道:「我可從未聽說過以武會友要在背後動手的。」
𨪜𨪜荊楚雲一驚,這正是他要說的話,這人不僅猜到他的心思,還先一步說出來,是何用意?
𨪜𨪜唐繁暗自咬牙,這個東籬,試不成荊楚雲的武功,竟然要我去試另一個,雖然有些難堪,但是不得不承認,方纔那一掌顯示這少年的武功在他之上。
𨪜𨪜「風某也想和未來的唐掌門以武會友,而且--」風唯卿冷眼看向唐繁,淡淡譏諷:「我可以允許你在背後動手。」
𨪜𨪜荊楚雲不禁勾起嘴角,這人平日裡敦厚淳樸,不高興時,說出的話卻能氣煞人。
𨪜𨪜忽聽「撲哧」一聲笑,唐霄施施然走過來:「大哥可要手下留情,幾天後可是未來唐掌門的大日子。」
𨪜𨪜唐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仰天長歎:「東籬啊,東籬,我早晚會被你害死。」無論如何,被人這樣挑釁,也不能不應戰,上前兩步,正色道:「少俠請。」
𨪜𨪜「霄弟,你照看楚雲。」
𨪜𨪜風唯卿把楚雲向旁邊一推,走到唐繁面前,相對而立,凝重緊張的氣氛霎時流動在兩人之間。
𨪜𨪜對方比自己年幼,礙於身份,唐繁不能先動手,而風唯卿習慣後發制人,也不願先出手,一時之間兩個人站在當地,誰也沒動。
𨪜𨪜荊楚雲看了看表情悠然閒適的沈東籬,心中愈發困惑,突聽一個溫和的聲音傳入耳中。
𨪜𨪜「楚雲,你若想利用他對付唐門,這正是大好機會。」
𨪜𨪜荊楚雲一驚,驚疑不定的看去。
𨪜𨪜沈東籬微笑著負手踱步,其它人絲毫沒有反應,難道是「傳音入密」?「傳音入密」是用高深的內力將聲音凝成一縷,送到某個人耳中,其它人都聽不到。
𨪜𨪜「傳音入密」正是雲棧天的武功,自魔教覆滅就失傳了,他到底是誰?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𨪜𨪜荊楚雲只覺心跳如擂鼓一般,突然衝過去,拉住風唯卿的手。
𨪜𨪜「風,我相信他們沒有惡意,你不要如此衝動。」
𨪜𨪜風唯卿面色緩和下來,反手握住楚雲的手,沖唐繁一點頭:「他的武功不夠好,閣下再想以武會友的話,請來找我,風某隨時奉陪。」
𨪜𨪜唐繁面上尷尬,卻著實鬆了口氣,方才雖未真正動手,來自對方的壓力卻極為迫人,此人真是絕頂的高手,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一個人能對付他了。
𨪜𨪜看著他們走遠,唐繁忍不住埋怨:「東籬,你這是什麼意思?」
𨪜𨪜沈東籬笑道:「這是王爺的意思。」
𨪜𨪜唐繁搖手:「休要哄我,王爺還不知我到了。」
𨪜𨪜沈東籬微笑:「王爺讓我試試他們的功夫,正好你來了,你的武功比我高,自然由你代勞。王爺在裡面,未來的唐掌門,請。」
𨪜𨪜這句「未來的唐掌門」正學自方才風唯卿的口氣,唐繁哭笑不得,又一次感慨怎麼交了這樣的損友,敲著頭仔細回想最近有沒有不小心得罪了他而不自知。
𨪜𨪜※※※
𨪜𨪜可問,你看這少年長的像不像一個人?」
𨪜𨪜不要大驚小怪,我早看過了,只是面容有二三分的相似,其它可沒有絲毫相似之處,你這樣說,小心東籬不高興。
𨪜𨪜恍惚之間,酒醉的母親抓住自己痛哭:「你為何不像他,為何一點都不像他……」
𨪜𨪜突然母親抓住另一個人白色的身影,欣喜若狂地叫:「教主--」
𨪜𨪜那人微笑:「我是沈東籬,你就是--」
𨪜𨪜荊楚雲猛然坐起身。
𨪜𨪜「楚雲,你怎麼了?」風唯卿聲音含混,睡眼惺忪。
𨪜𨪜「沒事。」
𨪜𨪜「天都快亮了,再睡會兒吧,我抱著你睡。」 風唯卿看了看窗口,把他拉進懷裡。
𨪜𨪜楚雲經常失眠,有時候好容易睡著了,也會莫名的驚醒,不過只要抱著他,很快就能入睡。
𨪜𨪜「睡吧,你的內傷也好了,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趕路會很累的,要休息好才行……」
𨪜𨪜風唯卿象哄小孩一般在荊楚雲背上輕拍著,斷斷續續的又說了幾句就再無聲息。
𨪜𨪜沒心沒肺的傢伙,又能吃又能睡,簡直是,簡直是豬一樣--
𨪜𨪜荊楚雲失笑,再偎近那溫暖一些,閉上眼。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6

𨪜𨪜第八章
𨪜𨪜
𨪜𨪜風唯卿習慣早睡早起,天一放亮就起身,盤膝坐到院中垂柳之下,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運功吐納,真氣運行兩周天之後,收功站起。
𨪜𨪜「霄弟,進來吧。」
𨪜𨪜唐霄含笑走進來:「我看到大哥在練功,就在外面等了一會兒。」
𨪜𨪜風唯卿豎起食指放在嘴邊,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霄弟,我正想找你辭行,我們今天可能會離開。」
𨪜𨪜唐霄看了看房門,目光一黯。
𨪜𨪜「大哥要去哪裡?小弟也想追隨大哥,只要大哥一句話,小弟就可以放棄一切。」
𨪜𨪜「去哪裡我也說不好。」風唯卿正色道:「霄弟,現在的情況你很清楚,禍事可能只在旦夕之間,誰不知會怎樣?不要再跟著我們,以免--」
𨪜𨪜「大哥!」
𨪜𨪜唐霄看了風唯卿片刻,嘴唇抖了抖,澀然道:「我知道大哥和我結拜是迫於無奈,但是我是真心想和大哥結交。不錯,當初我是想大哥能帶給我很多好處,但是能帶給我好處的不止大哥一人,我卻從沒有想和他們結拜親近的想法。大哥這樣說,讓小弟--」
𨪜𨪜說著眼圈竟然紅了,那天被莫、楚二人奚落譏諷也沒見他如此傷心,風唯卿安撫地拍拍他的肩。
𨪜𨪜「我不是這個意思。霄弟,你很聰明,又胸懷大志,不像我是懶散之人。你的提議我仔細考慮過,集結江湖上無門無派的高手,成就一番事業,的確是很好的想法,我想你應該早就開始籌劃,何不放開手做?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定能做得很好。如果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來找我。」
𨪜𨪜唐霄驚喜地睜大眼:「大哥真的願意幫我?」
𨪜𨪜風唯卿點頭:「只要你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我一定會幫你。不過,我不希望你把我的名字宣揚出去。」
𨪜𨪜唐霄怔怔看著他:「大哥明知我和你結拜懷有某種目的,為何還要對我這麼好?」
𨪜𨪜風唯卿笑了:「一定要有原因的話就是,你對我也很好,還有,我感謝你幫我打開了和楚雲之間的僵局。」
𨪜𨪜唐霄尷尬地笑笑:「大哥在諷刺我嗎?」
𨪜𨪜風唯卿搖頭:「我是想告訴你,太聰明了,有時反而弄巧成拙。好了,不提那些事。唐門不是說離開就能脫離的,可曾想好全身而退的辦法?」
𨪜𨪜唐霄點頭,想著就要離開他,不知多久才能再見面,心中萬分不捨,但是他的話讓胸中的豪情更加澎湃洶湧,籌劃多時的大事也不容再拖,輕喚了聲「大哥」,突然撲過去緊緊抱住。
𨪜𨪜「大哥,我喜歡你。」
𨪜𨪜數日之後,在唐門確定接班人的大典上,唐霄以未完成清理門戶的任務,不僅沒能擒回叛徒唐禮,反而讓他和紀韜光在一起,敗壞了唐門的名聲為由,自請責罰。
𨪜𨪜依照唐門門規,未完成掌門交辦的任務者,罰杖責四十;因辦事不利敗壞唐門名聲者,逐出唐門。
𨪜𨪜那天正值大典,各大門派首腦大多前來參加,唐門為正視聽,更要為未來的掌門確立威信,唐霄之罪,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卻無法姑息。多虧眾人求情,免去杖責,只逐出唐門。
𨪜𨪜唐霄落得一個為了保住兄長性命寧願自身受罰,年紀雖輕卻有情有義的名聲。
𨪜𨪜只是有人感慨,這唐霄素來少年老成,辦事妥帖,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請罪,不是自找麻煩嗎?如果換個時候,再說上幾句好話,以唐門長輩對他的寵愛,頂多被罵上幾句,面壁思過一段時日罷了。
𨪜𨪜時下北有黑堡,南有大理段氏,中有安平王府,各大門派幫會,幾大武林世家散落其間,江湖雖有爭鬥卻因這幾股勢力維持著某種平衡,若是一顆石子扔進去,恐怕會引起群起而攻。
𨪜𨪜不久之後,從東南方出海,在名為「風凌群島」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組織--影閣,影閣為江湖上眾多的「獨行俠」提供了聯絡和合作的場所,卻又不限制他們。江湖中人,只要不是十惡不赦,不管是被仇家追殺,或是在中原無法立足,都可以尋求影閣的庇護。
𨪜𨪜很久以後,當看似鬆散,卻能一呼百應的影閣漸漸被江湖接受的時候,武林中人才知,影閣的主人就是當年被逐出唐門的俊秀少年。
𨪜𨪜※※※
𨪜𨪜當唐霄紅著臉,飛一般的離開之後很久,風唯卿才回過神,擦了擦被他親過的臉頰,看向房門。
𨪜𨪜記得有一次師傅救了一個落難的女子,那個女子在臨走時大著膽子抱了師傅一下,結果被師娘看到,結果師傅過了一個月苦不堪言的日子。
𨪜𨪜想到此處,不由心中惴惴。
𨪜𨪜風唯卿慢慢踱回房裡,見楚雲還在蒙頭大睡,鬆了口氣。
𨪜𨪜「楚雲--,起床,日上三竿了。」
𨪜𨪜壞笑著掀開被子在荊楚雲屁股上一拍,等著那秋水明眸嗔怒地掃過來,卻見他慢慢坐起身,表情淡漠。
𨪜𨪜「能帶給唐霄好處的不止你一人,可是這麼笨、這麼傻、這麼好騙的就你一個。」
𨪜𨪜他聽到了,風唯卿悄悄嚥了口唾沫,心中有些惶恐,又有一絲期待。
𨪜𨪜「其實他不是真要我做什麼,只是小小年紀,被親人背棄,從此孤身一人,不免有些彷徨和迷茫,想尋求一個慰籍和依靠罷了。」
𨪜𨪜荊楚雲臉上無風無波,靜靜看著他,風唯卿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𨪜𨪜「我剛下山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不知怎麼辦才好。那時候就想,要是有個真正關心我的人在身邊該多好,能說說話,能告訴我哪裡做得好,哪裡做得不對,哪怕被打被罵都沒關係……」
𨪜𨪜秋水明眸一顫,默默垂下眼。
𨪜𨪜風唯卿猛然頓住,看著那美麗的眸子漸漸漾出水氣,晶瑩的淚珠兒在睫毛尖兒上顫動,就是不落下來,很快又慢慢地退回去,恢復了平靜無波。
𨪜𨪜這樣隱忍比放聲痛哭更叫人心痛,風唯卿暗罵該死,天下之大,孤身一人的彷徨無助誰會比他更清楚,誰會比他更需要慰籍和依靠?想到他受得苦,心中難過,怔怔流下淚來。
𨪜𨪜荊楚雲抬頭,訝然道:「你哭什麼?」
𨪜𨪜風唯卿抹抹眼淚:「不知道,就是心裡難受,楚雲,你哭不出來,我來替你哭好了。」
𨪜𨪜這人真是,真是--,荊楚雲瞠目結舌,昨日才覺得他有些英雄氣概,這麼快就破滅了。笨蛋、傻瓜、愛哭鬼,白白糟蹋了一身好功夫。
𨪜𨪜「喂,別哭了。」
𨪜𨪜風唯卿非但不聽,反而一把抱住他,肩頭聳動,溫熱的眼淚落在他頸側。
𨪜𨪜荊楚雲彆扭地轉了轉脖子,沒好氣地道:「你不知道男兒該流血不流淚的嗎?」
𨪜𨪜「知道。」
𨪜𨪜「那還哭。」
𨪜𨪜「師傅說,那是屁話,好男兒固然該流血時流血,但是想流淚時也要流淚。」
𨪜𨪜荊楚雲再次瞠目結舌,這是什麼古怪的師傅,怪不得教出這樣的徒弟。
𨪜𨪜他從來沒有哄過人,愣了片刻才又擠出一句:「你知不知道這樣會顯得沒有男子氣概?」
𨪜𨪜「奇怪的標準,不流淚就有男子氣概嗎?」風唯卿歪頭看著他。
𨪜𨪜荊楚雲第三次瞠目結舌。
𨪜𨪜「哈哈哈……」風唯卿伏在他肩上大笑起來,邊笑邊抹淚。
𨪜𨪜「師傅說不過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但是你比他好看多了。」
𨪜𨪜荊楚雲瞇起眼:「你故意的?」
𨪜𨪜「沒有,開始是真的,後來--」風唯卿笑不可抑:「見到你那麼可愛--」
𨪜𨪜話音嘎然而止,「砰」的一聲,似乎有重物落在地上。
𨪜𨪜荊楚雲收回腳,翻身用被子蒙住自己。
𨪜𨪜風唯卿跳起來,飛撲過去,連人帶被抱進懷裡,大笑不止,笑著笑著突然僵住,想起當初曾經取笑師傅被師娘整得好慘,而師傅說她若不生氣才更慘,那表示她不在乎。
𨪜𨪜「楚雲,你生氣嗎?」風唯卿猛地掀開被子。
𨪜𨪜「跟你生氣有用嗎?」荊楚雲白了他一眼,把被子拉回來。
𨪜𨪜「你真的不生氣?為什麼你不生氣?」
𨪜𨪜不知又發什麼瘋,荊楚雲乾脆閉上眼。
𨪜𨪜「你應該生氣才對……」 風唯卿喃喃道,突然抓住他的肩頭用力搖晃了兩下:「你應該很生氣,你應該打我,罵我,不理我,甚至,甚至--」
𨪜𨪜「放手。」
𨪜𨪜笨蛋,不知道自己手勁有多大嗎?荊楚雲蹙起眉:「我為什麼應該生氣?」
𨪜𨪜風唯卿不肯放手,卻把他圈進懷裡:「如果我看到別人抱著你,親你,會氣得吐血。」
𨪜𨪜「是嗎?」荊楚雲頓了一下,輕聲問:「什麼時候的事?」
𨪜𨪜「方纔,霄弟他--你沒看到?」話一出口就知道錯了,見楚雲俊臉一繃,不由得心中忐忑。
𨪜𨪜荊楚雲似笑非笑:「很遺憾,我內力不夠,就連小聲一點的話都沒聽到,更沒有看到什麼。」
𨪜𨪜風唯卿終於知道什麼叫授人以柄,什麼叫自討苦吃。
𨪜𨪜糟糕,方才激動之下,似乎還提供了處罰的方法,不禁暗自叫苦,懊惱之餘,還知道什麼叫越描越黑,不敢再說什麼,垮下肩膀,低眉斂目,擺出一幅聽憑處置的模樣。好半天沒有動靜,正想偷眼看他,突覺頸部一緊,一雙手臂牢牢圈住他的脖子。
𨪜𨪜「是這樣嗎?」
𨪜𨪜柔軟的雙唇印上風唯卿因驚訝而微張的嘴唇,舌尖一挑直接滑入,風唯卿只覺體內的血液急速奔流,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才初識愛慾狂情,床弟之歡,少年心性,血氣方剛,那裡禁得起心上人如此挑逗?很快便忘乎所以,伸臂抱住他,激烈地回吻。
𨪜𨪜漸漸地親吻也不再單純,風唯卿反客為主,手指向下摸索,急切的拉扯楚雲的衣帶。楚雲還未起床,只穿著一件柔軟的白色褻衣,按說很容易就能解開,不知為何卻越扯越緊。
𨪜𨪜風唯卿額頭已然見汗,慾火難耐之下,毅然放棄和那煩人的衣帶奮戰,抓住衣襟就要直接撕開,突然被一雙修長柔潤的手握住,只聽冰冷而清晰的聲音道:「原來如此。」
𨪜𨪜意亂情迷,風唯卿早就什麼都忘了,聽他一說不由愣住,半晌才猛然想起唐霄的事,急道:「不是這樣--」
𨪜𨪜荊楚雲挑眉:「那是怎樣?」
𨪜𨪜「是這樣。」
𨪜𨪜風唯卿無暇細想,把唐霄的動作快速示範了一下。
𨪜𨪜秋水明眸一閃:「我明白了,你這樣做,怪不得會把人家嚇跑。」
𨪜𨪜「我--」風唯卿張口結舌,氣急敗壞:「不是我,是他--」
𨪜𨪜「是嗎?」荊楚雲淡笑:「唐霄武功如何?」
𨪜𨪜「很好。」
𨪜𨪜「比你呢?」
𨪜𨪜「差一點。」
𨪜𨪜「只差一點嗎?」
𨪜𨪜「是--差不少。」
𨪜𨪜荊楚雲冷笑:「這就是了,你的武功比他高得多,若這個是偷襲,你也躲不開嗎?可見若非你心甘情願,就是事實恰好相反。」
𨪜𨪜風唯卿漲紅臉極力申辯:「你故意冤枉我,我喜歡的是你,怎麼會--」
𨪜𨪜「現在否認不嫌晚了嗎?」 荊楚雲慢條斯理地攏起頭髮,為難地道:「你說我要不要去向唐霄道歉個欠呢,畢竟你是我的人,這約束不力的罪名也不輕呢。」
𨪜𨪜風唯卿被這一句話炸昏了頭,只覺渾身發燒,似乎每根頭髮都在絲絲冒煙,張開嘴卻無從反駁,窘迫萬分的定在當地。
𨪜𨪜荊楚雲起身穿衣:「不曉得唐霄走了沒有。我實在沒臉見人家,不如你自己去負荊請罪好了。」拍了拍風唯卿快著火的臉:「就這樣,去吧。」
𨪜𨪜風唯卿被他的態度搞糊塗了:「你在生氣嗎?」又不像,他的神態輕鬆,語氣更像戲謔,可是若說沒有生氣,似乎也不像。
𨪜𨪜「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快去,否則我說不定會始亂終棄哦。」
𨪜𨪜荊楚雲看也不看他,低頭穿襪子,如瀑的黑髮從肩頭滑下來,垂在臉側,輕輕蕩著,雪白的雙足如冰雕玉砌而成,淡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肌膚上若隱若現,
𨪜𨪜這句「始亂終棄」似乾柴堆中的一個火苗,而他的媚態就是助火的東風,風唯卿只覺腦袋「轟」的一聲,才剛稍稍撤退的慾望重又燃起,激狂得讓他什麼也顧不得了,探手抓起楚雲的腳踝,柔滑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𨪜𨪜荊楚雲想縮腳,卻被他牢牢抓住,粗糙的手指帶著一股熱力,拂過腳心,酥麻的感覺一下子傳遍全身,不禁急喘了一下:「放手。」
𨪜𨪜「不放。」
𨪜𨪜非但不放,反而變本加厲地沿著小腿向上摸去。溫厚的手掌摩挲著在幾處穴位輕輕按壓,熱力很快在體內流竄開來,荊楚雲只覺渾身燥熱,慾望翻騰。
𨪜𨪜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要--
𨪜𨪜可惜他還未想到是怎樣從佔盡上風變成這種情形的,也未來及想要如何才能扭轉局面,就陷入慾海狂潮之中不能自拔……
𨪜𨪜「楚雲,我不會始亂終棄,所以還是你做我的人比較好。」
𨪜𨪜風唯卿喃喃道,趁著他沉迷恍惚之時,抓住他的膝蓋往旁邊一分,傾身壓上去,就勢堵住因劇烈喘息而微張的紅唇,將低啞動情的呻吟吞入腹中。
𨪜𨪜感受到抵在腿間的堅挺,荊楚雲瞬間清醒,臉色變白:「不--」
𨪜𨪜「別怕,不會疼,我保證……」溫柔淳厚的聲音在耳邊迴旋,帶著壓抑的痛苦和難耐的渴望。
𨪜𨪜風--,荊楚雲緩緩閉上眼,感覺他的手指帶著一股清涼探入體內。
𨪜𨪜「啊--」他驚喘。
𨪜𨪜「疼嗎?還疼嗎?」風唯卿放緩動作。
𨪜𨪜汗水滴落在身上,被兩人滾燙的肌膚烘烤,很快就蒸騰,只剩下滑膩的感覺,荊楚雲搖了搖頭。
𨪜𨪜上方的人鬆了口氣:「……楚雲……我喜歡你……愛你……」
𨪜𨪜「嗯……再……輕點兒……」
𨪜𨪜良久,屋裡靜下來。
𨪜𨪜荊楚雲動了動身子,除了腰腿酸澀和私處的不適之外的確沒什麼疼痛,只是過度高潮之後,渾身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目光掃過床頭的白瓷小瓶:「哪裡來的?」
𨪜𨪜「先別動。」風唯卿一隻手按住他的背,另一隻手在他腰腿部揉捏:「你說那裡容易受傷,我讓莫掌櫃買了幾樣東西,加上我身上的藥物,配成了這個藥膏,能潤滑和保護……」
𨪜𨪜「我為何不知?」
𨪜𨪜荊楚雲俊臉微紅,埋首在雙臂中,暗恨那日教得太投入。這人不僅是個好學生,還能舉一反三。
𨪜𨪜「那時你在沐浴。」
𨪜𨪜以為他不敢怎樣,才會挑逗,沒想到他預謀已久。
𨪜𨪜和這個笨蛋在一起,不知為何吃癟的總是他?荊楚雲秀眉微蹙。
𨪜𨪜「還是很累嗎?那一會兒我們坐馬車好了。」
𨪜𨪜今日要趕路,竟然還如此放縱。荊楚雲轉頭瞪著他:「我沒事,騎馬!」
𨪜𨪜風唯卿在他微微翹起的唇邊親了一下,笑道:「我知道你沒事,我的藥很--」
𨪜𨪜「閉嘴。」早晚被這個笨蛋氣死,荊楚雲努力控制情緒。
𨪜𨪜「可是--」那人委屈道:「我累,我有事,我想坐馬車。」
𨪜𨪜巳時出發,出了錦城,一路向東。
𨪜𨪜已經立冬了,天氣轉涼,靠在他溫暖寬厚的懷裡,看著他心滿意足的笑容,荊楚雲暗道:怪不得他要乘車,好方便像這樣想抱便抱,想親便親。
𨪜𨪜氣不過,在他又湊過來親吻時用力一咬,換來一聲痛叫。
𨪜𨪜風唯卿擦擦了嘴角:「破了。」
𨪜𨪜活該,荊楚雲淡淡瞟他一眼,。
𨪜𨪜風唯卿翻身壓住他逼問:「說,是不是故意的?」
𨪜𨪜「好重--」荊楚雲喘了口氣:「馬車顛了一下,要怪就怪你自己。我要睡了,別再碰我。」
𨪜𨪜「好,」風唯卿點頭,調整了一下姿勢,卻仍是緊緊抱著他:「馬車是有些顛,我抱著你睡會舒服些。」
𨪜𨪜這人總有理由,荊楚雲拗不過,只得靜靜靠在他懷裡。
𨪜𨪜似睡非睡之時,模模糊糊的想,這樣的確比較舒服。
𨪜𨪜趕車的人是莫掌櫃介紹的,年紀不大,卻很穩重,話不多,辦事也很妥當。
𨪜𨪜傍晚時到了一個叫「楓源」的小鎮,在鎮上的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啟程,行了不足一個時辰,眼前出現一大片楓林。馬車沿著曲曲折折的小路駛入楓林。
𨪜𨪜楓葉被霜打過,滿目濃烈的火紅,如天邊的彩霞輔了一地,陽光在上面灑下一層耀眼的金黃,讓純粹的火紅顯出明媚的麗色,微風吹動樹葉嘩啦啦作響,搖曳之間,火紅明霞變成了奔騰的烈焰,似把空氣也攪動得火熱起來,伴著藍天白雲和遠處的隱隱青山,讓人一時之間不知身在何處。
𨪜𨪜「停車。」
𨪜𨪜馬車應聲而停,風唯卿拉住楚雲跳下車,突然伸手扣向趕車之人的脈門,那人急速躍起向後掠去,風唯卿也不追趕,揮掌擊向那人身後的楓樹,碗口大的樹木應聲而斷,直拍向那人,那人身在半空,雙腿一擺,凌空翻身,又躍回來。
𨪜𨪜「好快的反應,好俊的輕功。」風唯卿嘖嘖稱讚。
𨪜𨪜那人將身體拉平,如掠過水面的捷燕,藉著俯衝之勢雙掌平推,凌厲的掌風撲面而來。
𨪜𨪜「好掌力。」
𨪜𨪜風唯卿笑容不變,從懷裡摸出一枚銅錢,手指一彈,銅錢攜尖銳的破空之聲,化作利刃將掌風從當中劃開,向兩邊分去,如同滔天巨浪撲到面前,突然從當中一分,向兩邊捲起,讓出一條道來。
𨪜𨪜銅錢化去掌力勢猶不止,從那人雙掌之間穿過去,直取眉心。
𨪜𨪜那人情急之下,沉肩擺頭,同時將平推的手掌一轉,掌心朝下,「砰」一聲擊在地上,震得大地直顫,身體借這一掌之勢向後上方飛去,堪堪躲開了銅錢,剛一落地,身後的樹木發出巨大的聲響,轟然倒落,霎時飛沙走石,紅葉漫天翻飛,如下起紅雨一般。一時之間什麼也看不清楚。
𨪜𨪜風唯卿帶著楚雲飛身而起,躍到對面的樹上。
𨪜𨪜須臾,風平浪靜,火紅的楓林之中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寧靜。
𨪜𨪜荊楚雲咬牙捏緊手指,須臾輕歎一聲,用衣袖輕輕擦去風唯卿臉側粘上的一點灰塵。
𨪜𨪜「風--」
𨪜𨪜「放心,」風唯卿抓過他的手放在唇邊輕吻:「我能應付。」
𨪜𨪜說著攬住楚雲的腰從樹上飄然落地:「閣下是何人?」
𨪜𨪜「楚風奇見過風少俠。」
𨪜𨪜楚風奇欠身施禮,暗自佩服。
𨪜𨪜須知雙掌齊出,掌力固然可增強,但是在雙掌間的某處會因掌力互相抵消,而形成一個沒有掌風的縫隙,這便是此招無法彌補的破綻,風唯卿讓銅錢豎著從破綻中穿過,可謂巧妙之極,卻也極難做到。
𨪜𨪜既要一眼就能知曉破綻所在,一般而言,人的左右手力道都有不同,所以縫隙的位置因人而異,這一點便是極為不易。還要內力夠強,銅錢才能不受周圍氣流的影響而走偏。還有,擲出銅錢的方法和位置也要分毫不差才行。
𨪜𨪜這少年內力之強,功夫之巧,應變之快,實乃生平僅見,一招落敗也不冤了。
𨪜𨪜風唯卿見那人昂然而立,面色如常,不見沒有半分驚懼和沮喪,倒是很有些凜然不懼、處亂不驚的氣度,也不禁暗自叫好。
𨪜𨪜原來是黑堡的人,楚氏雙雄的老二。
𨪜𨪜那天在君子樓見過楚風良,風唯卿對他的目中無人、言語尖刻很是反感,對神秘的黑堡之主也沒什麼感想。如今見到楚風奇的從容大氣,突然對那黑堡之主有幾分好奇了。據說楚氏雙雄少年成名,武功極高,楚風良八面玲瓏,楚風奇冷面冷心,能有這樣的下屬,那人的本領必定可觀。
𨪜𨪜「楚二俠如此這般是何道理?」
𨪜𨪜「少俠隨我前來,自然知道。」楚風奇微一點頭,逕自走向楓林深處。
𨪜𨪜荊楚雲一拉風唯卿的手臂:「我們出不去了。」
𨪜𨪜風唯卿回頭看去,不知何時馬車已無影無蹤,來時的路也找不見了。
𨪜𨪜「不要緊,是一種陣法。」
𨪜𨪜擺下這陣的人確實高明,一般人來到這裡,注意力都難免被這火紅的楓林吸引,無暇顧及別的,不知不覺就陷入陣中。若非如此,在入口風唯卿就應該識破。
𨪜𨪜荊楚雲皺眉,武林中的陣法大多是象青城派劍陣之類,這樣的陣法還很少見。
𨪜𨪜「你懂陣法嗎?」
𨪜𨪜「略知一二。」
𨪜𨪜荊楚雲隨著他七拐八拐,只覺眼花繚亂,四顧茫然,而他卻一幅鎮定自若的模樣,不禁問道:「只是略知一二嗎?」
𨪜𨪜風唯卿笑了:「我的祖師爺曾經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一方霸主,精通各種陣法,我也學了一點。」
𨪜𨪜恐怕也不只學了一點,假謙虛,荊楚雲挑眉:「你會撫琴嗎?」
𨪜𨪜風唯卿搖頭老實道:「不會。」
𨪜𨪜「唱歌呢?」
𨪜𨪜「不會?」
𨪜𨪜「吟詩作賦呢?」
𨪜𨪜「不會。」
𨪜𨪜「烹飪呢?」
𨪜𨪜「我--」在青城山不都是自己弄吃得給他嗎?看看他的臉色,咬牙道:「不會。」
𨪜𨪜「下棋呢?」
𨪜𨪜「不會。」他好幾樣武功都是靠下棋從師傅的朋友那裡嬴來的。
𨪜𨪜荊楚雲捏捏他的臉:「什麼都不會,笨蛋。」
𨪜𨪜見他明眸如水,玉顏含笑,風唯卿心中一蕩,傾身便要吻上去。
𨪜𨪜荊楚雲退後一步,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𨪜𨪜風唯卿訕訕停住,輕咳一聲:「這些你都會嗎?會這麼多,你可真--」
𨪜𨪜荊楚雲微微揚頭:「不會。」
𨪜𨪜「……是多才多--咳咳咳……」
𨪜𨪜風唯卿硬生生將已到喉嚨的誇讚嚥回去,不小心岔了氣,激烈的咳起來。
𨪜𨪜荊楚雲輕拍著他的背,笑不可抑:「連說話也會嗆到,笨死了。」
𨪜𨪜方纔的煩悶和凝重在笑聲中消失無蹤。
𨪜𨪜風唯卿直起身,拉過他緊緊抱住,四目相對,渾然忘了週遭的一切。
𨪜𨪜直到聽到一聲輕咳,兩人才驚醒,面上都微微發紅,風唯卿暗道:該死,強敵環伺,怎就忘情了呢?若是有人偷襲,豈不讓他得手了。
𨪜𨪜只聽一個清朗溫和的聲音道:「二位既來了,還請過來相見?」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7

𨪜𨪜第九章
𨪜𨪜
𨪜𨪜轉過一圈密密排列的楓樹,面前出現一大片空地。
𨪜𨪜兩個人坐在樹樁上下棋,幾個人站在一旁。
𨪜𨪜站著的幾個人都曾見過,方才開口說話的俊雅男子是沈東籬,他身邊是丐幫的少幫主莫可問,二人站在一個褐衣男子的身後,而另一邊楚風良和楚風奇並排站在一個灰衣男子的身後。
𨪜𨪜褐衣人劍眉虎目,氣度威嚴尊貴。灰衣人長眉斜飛,星眸炯炯,本該神采飛揚,卻因面沉如水,氣質陰沉,抵消了他的俊美,可惜了一幅堪稱美男子的好相貌。
𨪜𨪜褐衣人站起身來道:「師弟,師傅他老人家可好?」
𨪜𨪜看情形這人必是安平王爺無疑,他叫「師弟?」,荊楚雲訝然地看了一眼風唯卿。
𨪜𨪜風唯卿也是一驚,仔細打量,可不是朝夕相處了幾年的師兄嗎?師兄下山時他十歲,只知道師兄出身高貴,不想竟是這等身份。
𨪜𨪜風唯卿沉默了片刻:「師兄要見我,何須如此費事?」
𨪜𨪜安平王爺上前兩步:「這瑞安靜,有些話也好說。」
𨪜𨪜要動手也方便些,可以避人耳目,輸了也沒人知道,荊楚雲在心中冷笑。
𨪜𨪜「師兄請講。」
𨪜𨪜「唐門事後,我要去拜見師傅,師弟可願隨我一同前往?」
𨪜𨪜知道自己不夠份量,先把雷轉篷搬出來,威名遠播的「常勝王」也不過爾爾,荊楚雲撇嘴。
𨪜𨪜風唯卿拉住楚雲的手:「我還有事,等忙完了自會帶他去拜見師傅,請師兄先代我向師傅師娘問安。」
𨪜𨪜安平王爺面色不愉地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的荊楚雲。
𨪜𨪜「師傅一向對師弟視如親子,寄予厚望,你要帶此人去見他老人家,就不怕氣壞了師傅。」
𨪜𨪜風唯卿抬頭:「師兄是指他是男子嗎?敢問師兄,難道喜歡一個人要先看是男是女再去喜歡?過去看戲文時我就不解,戲中說兩個人同窗三載,其中一個都沒有愛上另一個,有一天突然得知那人是女扮男裝就馬上發展成至死不渝的感情,真是可笑。」
𨪜𨪜聽他如此演繹經典戲文,荊楚雲不禁彎起嘴角,這人的歪理啊。
𨪜𨪜「這一點請師兄放心,師傅絕非迂腐之人,他為我取名『唯卿』,是要我喜歡一個人就要一輩子只喜歡他一個,」風唯卿看著了一眼身邊的人,微笑:「唯卿足矣。」
𨪜𨪜這種話怎能在外面講?荊楚雲瞪他一眼,卻也不自禁心頭一熱。
𨪜𨪜就聽風唯卿接著道:「至於師兄說的『寄予厚望』,是師傅希望我做想做的事,他常說若不能和心愛之人相守,便是擁有一切也是空。」
𨪜𨪜安平王爺哼了一聲:「師弟,我也並非迂腐之人,喜歡一個人沒有錯,我怕的是你的心被假話蒙蔽,成了他人利用的對象。你可知此人的身份?」
𨪜𨪜風唯卿看著身邊的人,目中閃過心疼和憐愛。
𨪜𨪜「他只是一個孤苦伶仃,缺少關愛的苦命之人罷了,師兄何必苦苦相逼?」
𨪜𨪜「孤苦伶仃,缺少關愛的苦命之人,哼!」安平王爺挑眉喝道:「他就是這樣蒙騙你的嗎?恐怕不止吧,我看應該是居心叵測的魔教餘孽!」
𨪜𨪜這句話聲音並不大,卻在不知不覺之間用了剛猛無比的內力,震得荊楚雲耳中嗡嗡作響,胸中氣血翻騰,難受得皺起眉頭。風唯卿把手掌貼在他背心,一股柔和的內力滲入,霎時煩惡全消。
𨪜𨪜「敢問師兄可有憑證?師兄何等身份,這一句話便能害死他,還是不要妄言的好。」
𨪜𨪜安平王爺縱橫天下,何曾被人如此質疑,不禁大怒,從懷裡掏出一沓紙扔過去。
𨪜𨪜「這是黑堡這些日子的調查結果,師弟看看便知。」
𨪜𨪜風唯卿一讓,那沓紙張掉在地上,被風吹著不住翻動。
𨪜𨪜安平王爺冷笑:「時常廝混於歌台妓館,用骯髒的方式換取情報和武功的人也值得師弟為他如此嗎?這些他可曾告訴你?」
𨪜𨪜風唯卿聳然色變,伸腳踏住那沓紙,片刻後抬起,風一吹,紙屑碎片飄滿了天空,如紛紛揚揚的雪花。
𨪜𨪜隨風飄飛的殘屑,記載著他無法磨滅的痛苦和恥辱,血色從荊楚雲臉上一點點褪去,漸漸凝成冰。
𨪜𨪜「雲,那都是以前的事,不要想--」風唯卿一把抱住他,心疼地喊,
𨪜𨪜「放手。」
𨪜𨪜他有著自己的驕傲和堅強,寧願被憎惡鄙夷也不願接受憐憫,荊楚雲搖頭,想推開,卻被抱得更緊。
𨪜𨪜「別難過,楚雲。」
𨪜𨪜一滴眼淚自眼角滾落,然後成串,風唯卿顧不上擦,只是緊緊抱著他。
𨪜𨪜楚雲,你哭不出來,我來替你哭好了。
𨪜𨪜荊楚雲怔怔地抬手為他抹去,澀澀笑:「傻瓜,我沒事,看你,難看死了。」
𨪜𨪜風唯卿也破涕為笑。
𨪜𨪜沈東籬歎息:「王爺,這件事我們不要插手了,就任其自然好嗎?」
𨪜𨪜安平王爺擰眉:「東籬,你這話是何用意?」
𨪜𨪜沈東籬緩步走到荊楚雲面前,向他伸出手。
𨪜𨪜他的表情溫柔,目光充滿憐惜,荊楚雲愣愣把手交給他,沈東籬緊緊握住:「王爺你看,他也喜穿白衣,我一見他就覺投緣,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樣。其實我們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就是魔教餘孽,一切只是猜測。請王爺看在東籬的薄面,放過他吧。總好過因為莫須有的事,讓本該親密無間的師兄弟生了嫌隙。」
𨪜𨪜失散多年的兄弟?荊楚雲震驚地看著他,這樣說出來,就不怕引人懷疑?
𨪜𨪜奇怪的是,那些人皺起眉頭,看來都在認真考慮,卻沒有人露出懷疑的神色。是了,他們畢竟有著顯而易見的相似,若遮遮掩掩,避之唯恐不及才更會引人懷疑,這樣坦然反而打消了可能的猜疑。
𨪜𨪜安平王爺沉吟片刻,他為人爽快豁達,不論在朝堂還是在江湖,都是身份尊貴,地位崇高之人,可謂一人之下,一言九鼎,說話做事從來無需解釋,人人都會照做。本以為曉之以理,就能讓師弟迷途知返,卻沒想到他竟然聽不進勸告,不知不覺成了僵局。
𨪜𨪜暗道:確如東籬所說,除了猜測,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這個少年的身份,師弟如此相護,也不好對他怎樣,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似乎沒有別的辦法。東籬給我這個台階,是要我就勢收手,再慢慢動之以情嗎?
𨪜𨪜轉頭看向一直沒開口的灰衣人:「慕誠,你看呢?」
𨪜𨪜風唯卿的目光也轉向那人,江湖中人只知道黑堡主人,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和來歷。
𨪜𨪜那人沖安平王爺微微頷首,轉過頭看著風唯卿,雙眸如深邃幽晦的寒潭,波濤不興。被他的目光一掃,風唯卿只覺有一股無形壓力撲面而來,身體不自覺的繃緊,蓄勢待發。
𨪜𨪜荊楚雲也是心中一緊,不管是四年前還是這些日子,風對敵時向來意氣風發,就連當初面對青城派的二十四人劍陣也是揮灑自如,何曾見過如此鄭重的神情?
𨪜𨪜沈東籬安撫地緊握了一下荊楚雲的手,放開,就像方才伸手相握時一樣自然,沖風唯卿微笑道:「這位是黑堡之主,和王爺是義結金蘭的兄弟,情同手足,也可算是少俠的兄長,少俠理當去見個禮。」
𨪜𨪜黑堡主人不置可否,楚風良卻道:「風少俠天縱英才,武功蓋世,連王爺都不放在眼裡,又哪裡看得起黑堡?東籬恁的抬舉我們了。」
𨪜𨪜沈東籬笑了笑:「兩位楚兄是堡主的左右手,名為下屬實為兄弟,也是王爺的好友。都是一家人,少俠一同見過吧。」
𨪜𨪜楚風良挑眉:「我可不敢當。東籬,你讓風少俠向我等行禮,豈不折殺我們?」
𨪜𨪜莫可問斥道:「風良,你少說兩句吧,東籬一心調解,你偏唯恐天下不亂,東籬脾氣好,我可看不過去。」
𨪜𨪜楚風良斜了他一眼不再開口。
𨪜𨪜風唯卿不卑不亢地見禮:「不知堡主有何見教?」
𨪜𨪜黑堡主人回了一禮。
𨪜𨪜「少俠客氣了,黑堡向來不插手江湖中事,是王爺痛惜師弟,怕少俠誤入歧途才托黑堡調查,我們自當盡力。這少年身份引人懷疑,一旦傳開,以江湖中人寧枉勿縱的作風,日後二位恐有麻煩。王爺也正是憂心這一點,不願少俠無謂地和武林結怨。不如這樣,請這位小兄弟交代一下出身來歷,若查證屬實,由黑堡和安平王府共同出面澄清,各門各派都會相信,也可免去諸多爭端。」
𨪜𨪜他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既為安平王爺辯解,又似處處為二人考慮,讓人無從辯駁。
𨪜𨪜荊楚雲淡淡道:「我是孤兒,四處流浪,既不知出身也不知來歷,不知黑堡如何查證?」
𨪜𨪜楚風良傲然道:「只要你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黑堡就能查。」
𨪜𨪜一指地上的被風唯卿內力震碎的紙屑:「那裡記載的都是這幾年的事,因時間緊迫未能再追查下去,你要證明自己和魔教無關,只要說說什麼人養大了你,誰教你用毒和易容的本領,住過什麼地方,接觸過什麼人,記得多少就說多少,我們一查便知真假。」
𨪜𨪜風唯卿怒道:「你們都能查,何必還來問他?若有證據,請拿出來,沒有的話,就不要在這裡饒舌。」
𨪜𨪜楚風良不看他,只逼問荊楚云:「還有你的武功是何人所授?莫要說是偷了點蒼秘籍而來,據我所知,那本秘籍記載的是點蒼絕學,一共只有五招,頗為繁複,點蒼劍法講究氣劍合一,使用時要有內力輔助,沒有武功根基的人根本無法學。」
𨪜𨪜荊楚雲冷冷看著他:「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懷疑我,想方設法羅織罪名。可是我倒懷疑這位黑堡的主人才是魔教中人。」
𨪜𨪜「胡說!」楚風良厲聲道:「不要信口開河!」
𨪜𨪜沈東籬微笑不語,黑堡主人挑了挑眉毛。
𨪜𨪜荊楚雲學著方才楚風良的口吻道:「江湖傳聞黑堡主人武功奇高,卻不知來歷,連名字也鮮為人知,甚為可疑。堡主,你若要證明自己和魔教無關,只要說說在何處生長,誰教你武功,何人可以作證?記得多少就說多少,我一聽便知真假。還有,若是偷了別人的秘籍也要說說是怎麼練的?最好也說一下成立黑堡的目的,我懷疑你想對武林各派不利。」
𨪜𨪜這番話一出口,風唯卿縱聲大笑。
𨪜𨪜楚風良漲紅了臉,眼中怒氣勃然,待要發作,看了看不動聲色的黑堡主人,勉強壓下怒氣。
𨪜𨪜如此狡猾,怪不得能騙得師弟神魂顛倒,黑白不分,安平王爺皺起眉,。
𨪜𨪜莫可問對荊楚雲沒有什麼偏見,不禁暗自佩服這這少年的大膽機靈,忍俊不禁地看了一眼楚風良,他一貫仗著口齒伶俐,最愛損人,這回可吃癟了。
𨪜𨪜沈東籬朗聲笑道:「王爺,這少年不僅聰明,還有趣得緊,我越來越喜歡了。東籬想把他留在身邊,請王爺恩准。」
𨪜𨪜風唯卿從他拉楚雲的手就看這個人不順眼,一聽此話,忍無可忍,剛要開口,荊楚雲悄悄在他手臂一掐,風唯卿一愣,已經到喉嚨的話就被嚥了下去。
𨪜𨪜卻見安平王爺莫名地勃然大怒,一把扯住沈東籬的手臂道:「你說的什麼話?東籬,我雖然縱容你,你也不要太過分,別忘了鳳兒她--」
𨪜𨪜沈東籬眸光一冷,拂開他的手,躬身施禮:「是東籬忘形了,仗著王爺縱容信口開河,請王爺降罪。」
𨪜𨪜莫可問忍不住辯解:「王爺,東籬是想找個機會讓你們師兄弟一敘,王爺怎麼不體諒他的苦心?」
𨪜𨪜見東籬如和風般溫暖的笑容變成淡漠,安平王爺就已後悔,有心出言撫慰,被莫可問這一指責,反而說不出口,哼了一聲,轉過身去。
𨪜𨪜荊楚雲冷笑:「安平王爺身份何等尊貴,雷大俠對你也是寄予厚望,怎麼可以和身份可疑之人結義?我勸王爺莫要被假話蒙蔽,成了他人利用的對象?」
𨪜𨪜這幾句正是方才安平王爺勸風唯卿的話,此話一出,安平王爺臉上乍青乍白,厲聲道:「好利的嘴,好刁鑽的少年,師弟若再護著他,莫怪師兄不講情面。」
𨪜𨪜荊楚雲剛要開口,就聽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要意氣用事,脫身要緊。」
𨪜𨪜荊楚雲用眼角餘光看了看沈東籬,見他負手而立,神情已恢復如常,莫可問正低低的在他耳邊說著什麼,似是溫言勸慰。
𨪜𨪜風唯卿笑道:「師兄莫氣,師傅教我們做人要講道理,做事要公平。我覺得楚雲說的有道理,難道只許別人懷疑他,就不許他懷疑別人嗎?何況他只是懷疑,可沒找上門去,更沒攔住人家不讓走。」
𨪜𨪜這兩句話連譏帶諷,安平王爺一時竟無言反駁,想發作,又被他那句「師傅教我們……」給壓住,轉頭看向黑堡之主:「事關我的師弟,安平王府理當避嫌,慕誠,這件事全權交給你了。」
𨪜𨪜黑堡主人點頭,沉聲道:「就算他不是魔教餘孽,偷學別派武功也是武林大忌,按照武林規矩原該廢去武功,再斷手斷腳,風少俠既然是王爺的師弟,又一心護他,我網開一面,廢去他的武功,你們就可以走了。」
𨪜𨪜風唯卿嗤笑:「什麼武林大忌,就是因為遮遮掩掩、各自藏私,那些人的武功才越來越差。何況,你有什麼資格要求廢去他的武功,哼,自己身份就很可疑還有什麼立場說別人?」
𨪜𨪜楚風良怒道:「你說話--」
𨪜𨪜黑堡主人擺了擺手:「我的身份王爺很清楚,輕雷,你來告訴貴師弟,但請風少俠不要外傳。」
𨪜𨪜安平王爺點頭:「慕誠是當年武林盟主蘇常青的長子,多年前魔教為了一件寶物害死蘇家滿門,蘇盟主僥倖不死,經過幾年臥薪嘗膽終於習得一身絕技,隱姓埋名打入魔教內部才能一舉摧毀魔教,成為武林傳奇,武林中人至今敬仰稱頌。慕誠隱瞞身份是不想借助父親的威望。師弟,現在你知道了,他才是最有資格過問魔教之事的人。」
𨪜𨪜蘇常青的兒子,荊楚雲心頭大震,風唯卿伸臂攬住他。
𨪜𨪜「原來如此,是我失禮了,請師兄和堡主見諒。可是那件事已經過去十幾年,魔教早已覆滅,如今黑堡如此勢大,何必以莫須有的罪名為難一個武功低微的少年?堡主的要求恕風某無法做到。」
𨪜𨪜楚風良道:「堡主要廢去他的武功是因為他犯了武林大忌,可不是因為他的身份,這一點上堡主已經寬宏大量了。何況他武功低微,就算沒有了也--」
𨪜𨪜「住口。」風唯卿握緊拳頭,大聲道:「不管什麼理由,我都不會答應。不錯,他的武功比起諸位的確不算什麼,可能你們隨便一個人數招內就能殺了他,可是--」伸手撫了撫楚雲的頭髮,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他沒有武林盟主的父親,也沒有武功天下第一的師父,為了練這些在你們眼裡不入流的武功,他付出的要艱辛是你們難以想像的。」
𨪜𨪜荊楚雲眼眶一熱,撇開頭,心中酸澀難當,卻有什麼東西固執地從那片傷痕纍纍的荒漠中破土而出,這一刻他知道,什麼仇恨、苦難、委屈、痛苦……都不算什麼了。
𨪜𨪜風唯卿抬起頭,目光凜然掃過眾人,聲音也嚴厲起來:「憑什麼你們一句話就要廢掉?師兄,你說我再護著他就莫怪你不講情面,那麼我也要說,這樣尊貴的師兄我高攀不起,安平王府不必避嫌,一起來就是。」
𨪜𨪜最後一句話,是公然向黑堡和安平王府挑戰了。
𨪜𨪜安平王爺臉色由紅到青到黑,變了幾變,頭髮都豎起來,咬著牙道:「很好,你為了他連師門也不認了。」
𨪜𨪜風唯卿一口氣堵在心裡,拗脾氣上來,一句也不讓:「我怎會不認師門?哼,我不認的是事理不明、妄自尊大的師兄。」
𨪜𨪜安平王爺大吼一聲,一掌拍過來,風唯卿剛要去接,突然一道白影擋在前面,截住了安平王的手臂。
𨪜𨪜「東籬,你做什麼?」安平王急速收招,趕忙扶住他:「你--沒事吧?」聲音不由惶急起來,他知道方才盛怒之下,這一掌有多重?
𨪜𨪜沈東籬搖了搖頭,閉目調息,卻有一縷細細的血絲從嘴角滲出,莫可問急衝上前,卻被安平王爺一掌推開。伸掌抵在沈東籬後心,渾厚的內力輸入。
𨪜𨪜片刻之後,沈東籬張開眼:「我沒事,王爺,你若是傷了風少俠,日後雷大俠怪罪,總是不好,反正以黑堡和安平王府的勢力,總能找到他們,還是先稟明令師再作主張為好。」
𨪜𨪜安平王爺雖然身份尊貴,可是素來對師傅敬若神明,聽沈東籬如此一說,暗罵自己莽撞。
𨪜𨪜「好,都聽你的。東籬,對不起,你一直為我著想,我卻老是傷你。」
𨪜𨪜沈東籬微笑:「王爺對東籬有知遇之恩,士為知己者死,東籬自當為王爺著想。」
𨪜𨪜聽他如此一說,安平王爺心裡什麼火都消了,佯怒斥道:「以後做事要有分寸,量力而行,方才要不是我收招快,你非受重傷不可。」
𨪜𨪜沈東籬連聲稱是,安平王爺這才笑了,轉頭道:「慕誠,正如東籬所說,我們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今日就算了吧,日後黑堡查的實證,我稟明了師傅再做定奪。」
𨪜𨪜蘇幕誠微微頷首,暗笑他被人牢牢控制住還不自知。
𨪜𨪜「好,不過風少俠方才一招勝了風奇,現在也接我一招如何?此招過後,今日之事就此作罷。」
𨪜𨪜風唯卿將楚雲往後一推,送到十步開外,道:「出招。」
𨪜𨪜蘇幕誠飛身而起,在空中翻了個身,雙掌向前平推,姿勢看起來和楚風奇那招一模一樣,卻聽不到任何掌風,似乎聲音都凝結了。突然地上的紅葉捲著些許砂石翻飛而起,隨著他的雙掌漫卷而至,耀眼的紅,在陽光下閃動金光,如一團烈火燃過來,看似慢悠悠的,卻瞬間就到了眼前。
𨪜𨪜不能從聲音上分辨哪裡掌力最強,哪裡最弱,旋轉的紅葉遮住了他的身形,也探不到後招的虛實變幻,風唯卿暗自佩服。
𨪜𨪜須知用兵器也好,空手也好,一套武功使得呼呼作響,凜凜生威並不是很難。這樣既有千鈞之力又沒有半點聲音,其武功必然已經超脫一般功夫的框框,能夠隨心所欲。天地萬物,任何東西都能為其所用。
𨪜𨪜風唯卿不敢怠慢,運全力擺掌相迎。雙掌在空中一擊,「砰」的一聲,如幾層烏雲裡的驚雷,既悶又響。漫天的紅葉中,兩條身影驟然向後掠開,落地之後各自退了幾步才站穩。再看飄在空中的紅葉,已成了紅色的碎屑,飄飄灑灑落在眾人身上,如天降紅雨。
𨪜𨪜風唯卿調整了一下呼吸:「堡主,王爺,我們可以走了嗎?」
𨪜𨪜安平王爺見他連師兄也不叫了,不由怒氣又生,看了看東籬,哼了一聲,沒有發作。
𨪜𨪜蘇幕誠點頭:「少俠請便,他日若有機會再向少俠討教。」
𨪜𨪜風唯卿拉著楚雲飛身而起,穿過楓林,身影很快消失。
𨪜𨪜莫可問道:「竟然能和堡主戰個平手,這少年的武功當真了得,堡主真的還會和他再交手嗎?若是的話,我一定要去看。」
𨪜𨪜「也許吧。」蘇幕誠凝神看著他們的背影。
𨪜𨪜沈東籬歎道:「寂寞很可怕,對慕誠而言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也不容易,何況這對黑堡也是個絕好的機會。」
𨪜𨪜蘇幕誠微微一笑:「東籬最知心就是總能把話說到人的心坎裡。你若真的中意那個少年,我答應你不殺他。」
𨪜𨪜安平王爺怒道:「你說什麼話,東籬是我安平王府的佳婿--」
𨪜𨪜蘇幕誠搖頭:「輕雷,東籬對鳳兒只有兄妹之情,他們注定無緣,你就不要再強求了。你若想永遠留下他,想點別的辦法吧。」
𨪜𨪜說著大步向外走去,安平王爺跟了過去,似乎在爭辯什麼。
𨪜𨪜「沒想到黑堡之主竟然是落岫山莊的大少爺,」莫可問喃喃道,看了看楚風良:「東籬和堡主的話我怎麼聽不懂?什麼機會不機會的,風良,你明白嗎?」
𨪜𨪜楚風良白了他一眼:「你跟東籬最要好,怎麼不去問他?」一拉楚風奇:「我們走。」
𨪜𨪜莫可問搔搔頭:「小心眼的傢伙。東籬,你--」
𨪜𨪜卻見沈東籬微微瞇著眼,深邃的目光帶著難以言喻的情緒,似乎穿透這片楓林,看向哪兩人消失的方向。
𨪜𨪜莫可問心中一動:「怎麼了,東籬?難道你真的喜歡那個少年?」
𨪜𨪜沈東籬瀟灑地踱開兩步,回頭一笑:「喜歡他不行嗎?你有意見?」燦爛的笑容讓滿天的紅葉也失了顏色。
𨪜𨪜「沒有,沒有。」莫可問連連擺手,大叫一聲:「風良,等等我。」飛身追了過去,想到上次見到這個的笑容後的遭遇,不禁打了個冷戰。
𨪜𨪜沈東籬笑容不變,彎腰撿起一枚紅葉,幾不可聞的聲音道:「這麼久我竟然不知道,原來他姓蘇--」
𨪜𨪜※※※
𨪜𨪜幾日後,風唯卿和荊楚雲出了蜀中,這次不再乘馬車,風唯卿雖有不滿,可是出錦城那日就把財權上交,只剩下提議的份兒,而他的提議往往只能換來一個白眼。
𨪜𨪜一出蜀中,終於又見到平直的大道,風唯卿在馬上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像被抽去了骨頭一樣趴在馬脖子上有氣無力地道:「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這句話真對,騎馬累死了,楚雲,到前面的城鎮,我們還是雇一輛馬車吧?」
𨪜𨪜荊楚雲看也不看他,淡淡地說:「你來趕車。」
𨪜𨪜風唯卿直起腰,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不會。」
𨪜𨪜荊楚雲瞪著他:「那你的意思是讓我來趕。」
𨪜𨪜「不是。」風唯卿悶聲道。
𨪜𨪜從楓林的事後,他們就不敢相信趕車的了。心知一舉一動恐怕都逃不過黑堡的眼線,於是接下來的日子,不再使用關家的玉牌,也開始易容,沒錢了就停下來,靠風唯卿給人看病賺些路費,有錢了就繼續趕路。
𨪜𨪜就這樣,兩個人走走停停,不斷變換裝束,四處兜圈子,走了將近兩個月,快過年時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杭州。
𨪜𨪜他們在離西湖不遠的小村莊附近蓋了一間屋子住下來,暫時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𨪜𨪜這些日子荊楚雲早已沒有了報仇的心思,但身世問題還是時時困擾著他。幾次猶豫,還是沒把沈東籬的事告訴風唯卿。一是因為不能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二是風總歸是安平王爺的師弟,若那些是真的,那麼他走到這一步必定萬份艱難。日後若不再見面,告訴風也無用,而日後若再遇到那日的情形,這人笨起來難免會露出馬腳,豈不害了他。
𨪜𨪜春天到了,風唯卿開始熱情洋溢的籌劃出遊,荊楚雲想著順便去找母親查證,二人意見統一,於是擬定好路線,興致勃勃地出發了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7

𨪜𨪜第二部
𨪜𨪜第一章
𨪜𨪜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時正值陽春三月,暖風吹拂,碧草熏香,一派生機盎然,偶有小雨也是清潤如酥,更見江南山水之靈秀動人。如此美景,又是和傾心愛戀的人一起觀賞遊玩,按說應當興高采烈才對,可是情況卻並非如此。
𨪜𨪜最初幾天的確很快樂,慢慢的就有一個小小的遺憾凸現出來,那就是易容。
𨪜𨪜一開始風唯卿就不太情願易容,他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生性不拘小節,蟄伏了好幾個月,心思早如脫韁野馬,好容易要出門,居然還要帶那勞什子的面具,自是不耐。
𨪜𨪜到出去遊玩時,有感於眼前美景如畫,滿腔熱情想要抒發,轉頭卻看到俊美絕倫的心上人一幅面目可憎,表情木然的模樣,激盪喜悅的心情不免大打折扣。等剛熟悉了這幅面貌,過兩天又變成另一張臉,另一幅身形,偏偏楚雲不管裝成什麼人,老的少的,美的醜的,雅的俗的,都是惟妙惟肖,每每都讓他好一陣子才能適應,更屢屢鬧出笑話。
𨪜𨪜那時,荊楚雲雖然也會取笑幾句,心情卻漸覺黯然。尤其當風唯卿不經意的出口埋怨或是偶然露出不快的神情時,他的心就如被什麼刺了一下,疼痛不已。
𨪜𨪜到揚州時,天氣熱起來,那個小小的遺憾終於演變成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𨪜𨪜荊楚雲習慣了易容隱藏,又天生清涼無汗,不覺得有什麼。風唯卿就不同了,一出汗,再精巧輕薄的面具,粘在臉上也是極為難受,不幾天皮膚就開始發紅瘙癢。於是荊楚雲改用易容膏為他修飾臉型和膚色,再簡單化妝。這樣雖然麻煩一點,倒也可以改變面容。
𨪜𨪜可是當天晚上用藥水洗去易容膏時,荊楚雲大吃一驚。
𨪜𨪜風唯卿皮膚不是很白,卻也細緻光滑,如今整個臉都已浮腫,遍佈暗紅的小點,完全看不出原有的輪廓。
𨪜𨪜「別看,」風唯卿忍受了一天腫脹刺癢,早就知道不好:「天生的毛病,嚇著你了吧?」
𨪜𨪜「難受了很久嗎?為何不早點說?」
𨪜𨪜荊楚雲用乾淨的手帕蘸上清水,仔細為他擦去臉上剩餘的藥膏。
𨪜𨪜「沒事,看起來很嚴重,其實沒什麼感覺,上點藥明天就好了。」風唯卿把他的臉壓在自己肩上,語氣輕鬆地道:「忘了告訴你,我的肌膚天生敏感,尤其是到春天,什麼柳絮啊,花粉啊,接觸到就會變成這樣,偏偏我老是忘記這一點,越到春天越愛出去跑。以前也曾嚇到我師娘呢,還因為這個被師傅罵。」
𨪜𨪜「騙人,現在是夏天了。」
𨪜𨪜「我也奇怪,今年春天怎麼沒事?」風唯卿乾笑兩聲:「對了,一定是前些日子戴著面具,把什麼柳絮花粉之類的東西都擋在外面了,這樣吧,我明天還戴面具。」
𨪜𨪜荊楚雲在他肩頭一咬:「傻子,都變成豬頭了還在嬉皮笑臉、胡言亂語。」
𨪜𨪜「哎呀,疼--」風唯卿跳腳:「你咬我,還罵我,我都這樣了你還欺負人--」
𨪜𨪜還要再說,偷眼看去,見他面沉如水,目光幽邃,只得悻悻地停下來。
𨪜𨪜荊楚雲審視了他片刻,伸手拉開他的衣襟:「我看看,哪兒疼?」
𨪜𨪜風唯卿委屈地揉揉左肩:「這裡。」
𨪜𨪜荊楚雲抽回手,俊美的臉上浮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恰似春天的第一縷微風拂過冰封的水面,秋水明眸泛起溫潤的光澤,風唯卿不由看得癡了,傾身輕吻那微彎的唇角。
𨪜𨪜荊楚雲退後一步:「看來沒事,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就算疼的話也應該是另一邊。」
𨪜𨪜「啊?」想起他咬的好像是右肩,風唯卿本就紅腫的臉更紅了,訕笑道:「人說十指連心,我看不止呢,大概肩頭也是連著的。」
𨪜𨪜荊楚雲不理他裝模作樣的演戲,打開包裹,翻出一堆五顏六色的瓷瓶。
𨪜𨪜「哪個是?」
𨪜𨪜「什麼?」
𨪜𨪜「藥。」
𨪜𨪜「你哪裡不舒服?」風唯卿一把將他摁坐在床上,伸手搭脈,口中唸唸有詞:「脈相平穩有力,沒事啊……等等,不對……脈搏突然快了,肝火上升……啊--」
𨪜𨪜風唯卿再次跳腳,這次是抱著小腿控訴:「你踢我,我都這樣了你還--」
𨪜𨪜「閉嘴,再說一個字,到外面喝西北風去。」
𨪜𨪜風唯卿立即噤聲,過了片刻,忍不住小聲提醒:「現在是夏天,沒有西--」見他的臉色登時轉陰,不敢再說,乖乖坐在床邊。
𨪜𨪜荊楚雲瞪著他,拿起一個紅色的瓷瓶。
𨪜𨪜「是這個嗎?」風唯卿搖頭。
𨪜𨪜又拿一個青色的問:「這個嗎?」
𨪜𨪜還是搖頭,一直到荊楚雲把所有的瓷瓶都問過了,仍然搖頭。
𨪜𨪜荊楚雲撫了撫額頭,歎氣:「腫成這樣,你的臉不難受麼?」
𨪜𨪜風唯卿無辜地指了指自己的嘴,欲言又止。
𨪜𨪜荊楚雲臉色開始發青,咬著牙從齒縫裡逼出兩個字:「准你開口!」
𨪜𨪜風唯卿長出了一口氣,用力清了清嗓子:「楚雲,藥是不能隨便用的,否則不僅不能治病,還會有危險,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在找什麼藥?」
𨪜𨪜清麗的臉上陰雲密佈,秋水明眸之中似有雷電轟鳴裂閃。
𨪜𨪜風唯卿摸摸他的額頭,不知死活的繼續撩撥:「告訴我你那裡不舒服,我來幫你找藥。風神醫出馬,保管藥到病除,妙手回--」
𨪜𨪜「住口!你耍弄我。」荊楚雲咬牙,撲過去當胸一拳:「活該變成這樣,可惡的傢伙,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我心裡--」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掉下來:「你讓我心裡好難受……」
𨪜𨪜「對不起。」風唯卿抱住他,輕拍著他背:「我不是要故意讓你著急,可是楚雲,什麼話都憋在心裡才難受。」
𨪜𨪜荊楚雲恨他讓自己的忘形,在他肩頭上用力一咬,這次很重,風唯卿卻吭都未吭一聲,只歎道:「你是不是覺得如果不是你,我根本用不著過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是不是覺得都是你害我的臉變成這樣?」輕輕拭去他的淚:「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
𨪜𨪜荊楚雲抬起頭,愣愣的看著他。
𨪜𨪜當然會難過,他是風啊,就該馳騁在陽光下,盡情揮灑,根本不該過這種如陰溝老鼠的日子。
𨪜𨪜見他眼神閃爍,裡面充滿傷痛和內疚,風唯清就知道他又去鑽牛角尖了,暗自歎氣。
𨪜𨪜「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難過是因為恨自己無能,不能讓你徹底擺脫過去的陰影。還有,這種遮遮掩掩的日子,你一個人過了好多年,而我連這幾天都做不好,你的堅韌讓我既欽佩又心疼,楚雲,你也知道我隨便慣了,又粗心大意,所以別太顧慮我,好嗎?」
𨪜𨪜「好。」
𨪜𨪜荊楚雲抬頭,臉上已是一片寧靜平和,似乎方纔的哭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眼神中卻隱隱透出一抹堅決。
𨪜𨪜他退開兩步,慢慢走到窗前,月光在他身上攏著一層銀白色的光暈,更顯得玉顏清絕,明眸如水。
𨪜𨪜「你也不要太顧慮我,如果有一天你過煩了這種日子,只要在後悔和怨恨之前離開就好,什麼也不用說,我不會怪你的。」
𨪜𨪜他的臉微微抬起,迎向月光和初夏的暖風,安靜的微笑著,長長的睫毛卻垂下來,蓋住美麗的雙眸,緩慢而輕柔地說:「我已經死而無憾了。」
𨪜𨪜這一刻,他的身形、的面容、他的聲音都美麗得讓人迷醉,說出的話卻有如驚雷,風唯卿身子一震,擰眉看了他片刻,猛地一腳把身前的凳子踢開,木質的凳子撞在牆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掉下來時已碎成一片一片。
𨪜𨪜※※※
𨪜𨪜幾天後風唯卿的臉就完全好了,他心胸開闊,天性豁達,那天晚上的事並沒有放在心上,只記得楚雲說了句什麼,他發了脾氣。然後楚雲過來主動抱他,親吻他腫脹的臉,怒氣就一絲也不剩了,再然後理所當然的演變成通宵達旦,徹夜纏綿。
𨪜𨪜因為第一次的慘痛經驗,床弟之間,他都極為小心地,兩個人之間的性事大多溫柔而不熱烈,親密而不放縱,這一次卻大大不同,激狂的情緒和楚雲的主動讓他完全失去思想和理智,連番歡愛都是狂熱而激烈。風唯卿至此才體會到了純然的、忘我的感官之樂,也終於知道原來床地之間還可以這樣。
𨪜𨪜放縱的結果就是第二天兩個人都渾身酸痛起不了床,乾脆又在床上賴了一天。
𨪜𨪜這一天兩個人連飯也沒去吃,只是抱在一起,困了就睡,醒了就隨便地聊幾句,互相騷擾挑逗一番,卻沒有力氣再做,弄到最後都是大笑收場。後來連話也不說了,靜靜靠在一起看屋內陽光變幻,聽著窗外小鳥鳴叫和樹葉沙沙輕響,感受著溫馨、快樂和--幸福。
𨪜𨪜那天之後兩人都不再易容,也不在意世人的目光和暗中跟蹤的人,盡情的遊玩,到江南進入梅雨季節時,才掉頭向西南而去,再一月到了清遠神秘的南昭之國--大理。
𨪜𨪜大理的居民不論貧富,都有在庭院內養花種草的習慣,此時正值盛夏,家家戶戶茶花開,白茶清艷,紅茶嬌媚,微風吹來香氣襲人,美不勝收。比之蘇杭美景毫不遜色,更別有一番風致。
𨪜𨪜大理段氏家傳功夫獨步天下,大理各門派惟段氏馬首是瞻,其它勢力很難滲入,據說便是當年的魔教,今日的黑堡,在大理也無甚影響。
𨪜𨪜風唯卿這時才知荊楚雲一直隨母親避居大理,直到開始復仇才離開。
𨪜𨪜「你們住在什麼地方,離大理城遠麼?」
𨪜𨪜「不遠,在洱海北岸。」
𨪜𨪜風唯卿暗道:點蒼山離洱海也不遠,怪不得他當年要從點蒼派下手,也是取地利之便。
𨪜𨪜荊楚雲很少說起他的母親,偶然提起也是神色淡漠,言語隱諱,風唯卿直覺她對他一定不好,所以對她殊無好感。
𨪜𨪜「我也是在大理長大的,經常路過洱海,要是早認識你該多好啊。」
𨪜𨪜荊楚雲也很驚訝,怪不得五年前逃出點蒼山時,會在山神廟遇到他,原來他也在大理。
𨪜𨪜「聽說雷大俠來自昔時的南越之地,當初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還曾經令中原武林大失面子,為何會在大理隱居?」
𨪜𨪜風唯卿嘻嘻笑了兩聲:「我師娘是大理白族人,師傅和天龍寺慧梵大師是至交好友,有一次到大理探望時,偶然遇到師娘,就再也不肯走了。」
𨪜𨪜荊楚雲暗道:據說當年傾慕雷轉篷的俠女嬌娃不計其數,但是他對誰都不假辭色,到三四十歲還未成親,不想卻娶了一位白族姑娘。
𨪜𨪜「當初從蜀中出來時,你為何不直接去找他?」
𨪜𨪜「師傅每年冬天都要帶師娘去南越老家,夏天才回大理高原,我們去早了是見不到他的。」
𨪜𨪜說著哈哈笑起來,荊楚雲瞪了他一眼,剛要問你傻笑什麼,突然想到當初安平王爺說要去看師傅,看來他不知道這件事,恐怕是白跑了,想像那個威風凜凜的人橫眉立目,又氣又憤又不甘心的樣子也覺好笑。
𨪜𨪜他們不便明目張膽地去洱海北岸見楚雲的母親,於是徑直來到雷轉篷隱居的老君山。
𨪜𨪜剛進山就見兩個人緩緩從山上下來,一個尊貴威嚴,一個溫雅淡然,正是安平王爺和沈東籬。
𨪜𨪜安平王爺看到二人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師傅不在。」
𨪜𨪜風唯卿點點頭,拉著楚雲轉身下山。
𨪜𨪜安平王爺見他連招呼也不打,心中有氣,瞪著眼睛便要喝罵,沈東籬衝他擺擺手。
𨪜𨪜「敢問風少俠可知令師去往何處,何時回來?」
𨪜𨪜「沈先生神機妙算,智冠天下,還用得著問我嗎?」
𨪜𨪜風唯卿一甩袖,逕自下山,暗忖:還是去問問慧梵大師,師傅若是回來,一定會去拜訪他。安平王爺也如是想。
𨪜𨪜※※※
𨪜𨪜大理城東臨洱海,西枕蒼山,玉洱銀滄之間,自然風光綺麗多姿,蒼山如屏,洱海如鏡,蝴蝶泉深幽,兼有「風、花、雪、月」四大奇景,謂之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真如人間仙境一般。
𨪜𨪜一路之上,沈東籬時常為荊楚雲耐心講解其間的名勝和歷史典故。他風度優雅,學識淵博,什麼景色從他嘴裡說出來都讓人覺得比看到的更美。
𨪜𨪜荊楚雲自幼學武報仇,母親又是丫環出身,雖曾讀書,卻僅止於習字看書,什麼吟詩作對,填詞弄曲一概不會。而沈東籬溫柔親切,文采風流,似無所不會,無所不能,讓他無法不生出敬慕之情。
𨪜𨪜大理崇尚佛教,好幾位君主都在壯年就退位出家,慧梵大師也是如此,當年他將王位傳給侄兒,出家為僧。荊楚雲見到的是個已近花甲之年的老者,慈眉善目之間卻仍隱約還見當年的英武不凡。
𨪜𨪜慧梵大師一見他們便知來意,據實相告。原來雷轉篷夫婦已回來一月有餘,半月前幾個隱居東海的朋友來信相邀,於是攜夫人一同出海拜訪好友。
𨪜𨪜得到消息,安平王爺便欲告辭,風唯卿卻嘻笑著非要討慧梵大師親手做的素齋。
𨪜𨪜慧梵大師笑道:「小饞貓,當年偷吃的帳還沒跟你算呢。」說著招呼僧眾拿來素齋請他們享用。
𨪜𨪜慧梵大師曾經是大理之主,輩分又高,安平王爺見了他也是畢恭畢敬,這時見風唯卿和他說話極為隨便,暗道:不講理節,不分尊卑,做事任性妄為,都是師傅慣壞了他。這慧梵大師也是,怎麼放任小輩如此無理?怪不得有段銘楓那樣的侄孫。他與大理世子段銘楓素來不睦,在他心裡牽扯到段銘楓的都好不到哪去。
𨪜𨪜風唯卿自幼跟隨師傅,與其說雷轉篷是師傅,不如說是父親。而安平王爺身份尊貴,家學淵博,自幼便接受帝王教導,跟隨雷轉篷學藝只有短短幾年多時間,對師傅敬愛有餘,親密卻不足。
𨪜𨪜幾個人告辭出來,風唯卿笑道:「楚雲,反正沒事,我們就在大理城住幾天吧。」斜睨了安平王爺一眼:「大理的小王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熱情爽朗,不拘小節,改天我帶你去見見他。」
𨪜𨪜安平王爺哼了一聲,一言不發地下山,沈東籬微笑著沖二人作揖,跟了過去。
𨪜𨪜見到師兄憋氣的樣子,風唯卿縱聲大笑,荊楚雲也不禁笑了。
𨪜𨪜荊楚雲問:「你臨走時托慧梵大師轉交給你師傅的是什麼?」
𨪜𨪜風唯卿笑不可抑:「藥,能讓人長皺紋和白髮的藥,師傅收到一定很高興。」
𨪜𨪜又在胡說八道,荊楚雲白了他一眼。
𨪜𨪜「是真的。」風唯卿解釋:「當年師傅遇到師娘時,已經四十歲了,但是他所練的獨門內功能使容顏不老,看起來如二十多歲一般,師娘卻是個天真爛漫的十六歲小姑娘。師傅起初據實相告,師娘不信,說他為人不夠誠實,不肯下嫁,無奈之下師傅只得編了一個年齡,才終於如願以償。多年之後,見他的容顏絲毫不見老,師娘就開始疑心了,師傅知道她最恨欺騙,性子又暴烈,哪裡敢說?於是師傅總想變老一點。」
𨪜𨪜「你師傅現在多大?」
𨪜𨪜「五十有六。」
𨪜𨪜「哦,被騙了十幾年,怪不得會生氣?」
𨪜𨪜「嘿嘿,其實師娘也不是真的計較,不過是想抓師傅一個短處罷了。」
𨪜𨪜「原來如此。」
𨪜𨪜荊楚雲點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打量他,風唯卿臉皮雖厚也被他看得毛了。
𨪜𨪜「有什麼不對嗎?」
𨪜𨪜「你練的是雷轉篷的獨門內功吧?」
𨪜𨪜「當然,我教你的那套就是。據說是很久以前南越君主專為他的知己所創的功夫,想讓那人的容顏常駐,可惜那人不肯練。」
𨪜𨪜「那麼你真的是十九歲嗎?」荊楚雲懷疑地審視他:「別是騙我吧?」
𨪜𨪜「我,我--」
𨪜𨪜風唯卿瞪大眼,「我」了半天卻說不下去,猛撲過去鉗制住他:「我就是騙你,我今年,我今年已經--」
𨪜𨪜想了好久也沒想出個合適的歲數,卻想起當日在青城郡臨譚閣被錯認成趙斜川的事。
𨪜𨪜「我連名字都是假的,你知道趙斜川嗎?我就是那個人。我的年齡比我師傅還大了好多,我師傅成名前我就已經名滿天下了,你--」
𨪜𨪜話沒說完荊楚雲就笑彎了腰,捧著肚子艱難地道:「趙斜川,哈哈,那你還--叫雷大俠師傅?虧你--說得出--」
𨪜𨪜第一次見他放開胸懷暢快地大笑,風唯卿又是感動又是欣喜,顧不上尷尬,用老氣橫秋的口吻繼續逗他,讓荊楚雲一直笑到腳軟站不起來才罷休。
𨪜𨪜正在下山的沈東籬緩下腳步,仰望山上林間,唇邊不自覺帶出笑意。
𨪜𨪜「你就那麼喜歡他?」安平王咬牙。
𨪜𨪜「王爺,」沈東籬微笑:「郡主已及笄,大理王代世子托我向王爺轉達聯姻之意,王爺可願考慮。」
𨪜𨪜「什麼?」安平王怒道:「段鳴楓居然打鳳兒的主意,他休想,我去找大理王。」
𨪜𨪜※※※
𨪜𨪜一進大理城,荊楚雲就見到一個極為亮眼的人。
𨪜𨪜那人穿了一件紫紅色絲質長袍,閃亮的金線勾勒出騰龍祥雲,腰間的柔軟的絲帶墜著幾顆圓潤的明珠,顯得既飄逸又華貴。那人有著飛揚的眉和微挑的鳳目,明珠、金線、絲綢相映成輝,在陽光下閃動,卻遠不及他眸中的光彩和週身的豪氣更耀眼。
𨪜𨪜荊楚雲這些年走的地方可謂不少,達官顯貴也沒少見過,還從未見過有人穿得這樣華美卻絲毫不顯銅臭和俗氣,似乎不穿成這樣就不足矣匹配他的氣度。
𨪜𨪜風唯卿悄聲道:「別看他人摸狗樣,這傢伙惡劣的很。」
𨪜𨪜那人看到他們,眸光一亮,大步走過來,舉止是渾然天成的瀟灑,還隱隱透著些許的疏狂和跋扈。
𨪜𨪜「你認識他?」
𨪜𨪜風唯卿舉起手沖那人擺了擺:「他就是大理小王爺段銘楓。」
𨪜𨪜原來這就是讓安平王爺極端厭惡的大理世子,沒想到這般風流倜儻,倒不像個王爺了。荊楚雲感覺王爺就該像安平王那樣,威武,高貴,說話正經八百、老氣橫秋的。
𨪜𨪜段銘楓走到近前,用肆無忌憚的目光打量荊楚雲片刻,拍著風唯卿的肩頭哈哈大笑。
𨪜𨪜「老弟,你從哪兒找來這樣的美人兒?怪不得老也不回來。」
𨪜𨪜荊楚雲皺眉,這般旁若無人、放浪恣意,怪不得安平王爺討厭他。
𨪜𨪜風唯卿嘟囔了句:「剛清靜一會兒,又碰上一個討厭鬼,真是的。」拉起楚雲的手:「我們走,不用理他。」
𨪜𨪜段銘楓眨眼做委屈狀:「小卿卿,我記得你小時候可是很喜歡找我一起玩兒的,還段哥哥,段哥哥的叫,好不親熱,如今卻是這種態度,讓為兄好不傷心啊--」
𨪜𨪜小卿卿?荊楚雲嘴角抽搐了一下,斜睨著身邊的人。
𨪜𨪜「閉嘴!」看到楚雲揶揄的目光,風唯卿漲紅臉:「你屢次害我的帳還沒算呢。」
𨪜𨪜段銘楓大笑,湊到風唯卿耳邊道:「傻兄弟,在心上人面前怎麼能露怯?」聲音不大,卻讓荊楚雲清清楚楚地聽到。
𨪜𨪜不知為何,荊楚雲突然覺得這人雖然放肆狂妄,倒也不如何討厭。
𨪜𨪜三個人如此引人注目之人站在街上,紫衣的瀟灑華貴,青衣的俊朗討喜,白衣的清絕冷傲,同樣擁有一幅好相貌,氣質卻截然不同,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駐足觀望,讚歎不已。段銘楓看了看周圍,話題一轉,熱誠邀請他們到世子府做客,風唯卿爽快地答應了。
𨪜𨪜段銘楓個性張揚,府邸卻古樸雅致。二人住在世子府西側的蒼漣居,憑窗就見如屏如畫的點蒼山。
𨪜𨪜「看樣子你和他很熟。」 荊楚雲擰了個毛巾。
𨪜𨪜「他自幼在天龍寺學藝,師傅也指點過他武功。」風唯卿搶過毛巾幫他細細地擦臉。
𨪜𨪜「你早就想住到這裡嗎?」
𨪜𨪜「要見你的母親還要靠他幫忙才行。」擦完臉,風唯卿情不自禁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𨪜𨪜「你想請這位小王爺幫忙清除黑堡的眼線。」
𨪜𨪜風唯卿點頭:「還要拖住師兄和沈東籬,只有他能辦到。」
𨪜𨪜「他--可信嗎?他會為了你得罪黑堡和安平王府?」
𨪜𨪜風唯卿笑道:「誰相信他誰就慘了,至於得罪人,這一點不用擔心,他一貫狂妄,誰也不放在眼裡,做事只憑自己高興。」
𨪜𨪜荊楚雲挑眉:「你怎麼讓他高興?」
𨪜𨪜風唯卿微笑,退開幾步,說了句:「別動。」突然左手一抬,只聽「哧」地一聲輕響,荊楚雲長髮飄落,再看束髮的絲帶已經段成兩截,頭髮卻絲毫未損。
𨪜𨪜荊楚雲挑起絲帶細看:「這是大理段氏的『一陽指』?你怎麼會?」
𨪜𨪜風唯卿笑道:「不錯,但是我只會這一招,是和慧梵大師打賭贏來的。」
𨪜𨪜荊楚雲大為驚訝,什麼賭能讓他把段氏家傳武功教給外人?
𨪜𨪜風唯卿拉他坐下,輕輕為他攏起頭髮:「有一次談論武功時慧梵大師說起『一陽指』,他說這門功夫若是能雙手連發,威力必能大增,可惜一個人只能練一條經脈。大理還有一門功夫叫『六脈神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只能分別傳給六人。我說我有辦法,慧梵大師不信,於是傳給我這一招。我用了三個月時間終於練成了雙手發氣。」
𨪜𨪜慧梵大師乃一代武學宗師,苦思不得的法門竟然被他三個月就練成,荊楚雲轉頭看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笨蛋的確是練武的奇才。
𨪜𨪜「所以,大理的小王爺想要你這左手練氣的法門。」
𨪜𨪜一般人苦練一輩子,說不定還不如他一朝悟道,真是不公平啊。想到自己日夜勤練武功,卻連他一根手指都不如,不禁有些氣餒。
𨪜𨪜「是,所以每次一回來他就想盡辦法讓我教,幸好以前沒教他,這次正可用上。」
𨪜𨪜口中說著話,心思已轉到別處,這兩日一直和師兄他們一起趕路,沒有時機好好親熱。
𨪜𨪜他於床弟之間才剛得心應手,正自癡迷難捨,兩日已經足以令他痛苦不堪。
𨪜𨪜趁著荊楚雲沉思,俯身吻上他的頸側,撫弄著黑髮的手也就勢探入襟口,直接撫上胸前的敏感。
𨪜𨪜荊楚雲掙扎了兩下卻不敢太過用力。
𨪜𨪜這是最後一件袍子,如果撕壞了今天怕是出不了門了。這一路上,因為同樣的原因,花費了大約一半的銀兩來買衣服,如今已是囊中羞澀,偏偏這人絲毫不知節制,癲狂起來就什麼也不顧,
𨪜𨪜「別……脖子上的痕跡會被看到。」
𨪜𨪜荊楚雲仰頭躲避他的唇,雖然知道他執拗得要命,不太可能因為微弱的抗議就放棄,還是不得不提醒。
𨪜𨪜「風,我們還沒吃午飯。」
𨪜𨪜「一會兒就去。」
𨪜𨪜風唯卿隨口應著,一把抱起他,讓他坐在桌案上,攬緊那纖細而柔韌的腰身,唇舌眷戀的從細緻的下頜沿著如綢緞般光滑的肌膚向下吻去,未幾就碰到惱人的障礙,不滿的嘟囔了兩句,手指急切的摸索到身側的盤扣。
𨪜𨪜荊楚雲抓住他的手,微微喘息:「現在去好不好?我有些餓了。」
𨪜𨪜「我也餓了……好餓……」
𨪜𨪜風唯卿聽到他說話,混沌的腦子卻已無法消化,隨口應著,大手摸上他的膝蓋,向兩側一分,身體就勢擠進去。
𨪜𨪜荊楚雲只覺整個身體都被灼人的熱力包裹住,那人隔著衣服在他胸前啃咬,似重還輕的力道,讓他產生些許的麻癢和渴望,下腹漸漸生出一團火,急速燒灼著向全身流竄。
𨪜𨪜「不要……風……這個時候……」
𨪜𨪜那人不滿他的抗議,手指捏上他胸前的敏感,微微的刺痛伴著痙攣般的快感,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身體向後仰去,猶如滿月之弓,散開的黑髮蕩在空中,如流瀉的瀑布。
𨪜𨪜風唯卿手一緊,又把他拉回來,抬頭吻上那柔軟的雙唇,堵住他的抗議。就像飢餓了很久的小獸終於看到美食,興奮異常地舔噬啃咬,卻捨不得一口吞下腹,激烈而纏綿的吻持續了很久,直到荊楚雲渾身癱軟才結束。
𨪜𨪜原本略微蒼白的雙唇已呈現出的玫瑰的嫣紅,嬌艷欲滴,秋水明眸氤氳著水氣,輕輕一顫,便如春日艷陽下的西子湖,瀲灩出迷人的五彩波光。
𨪜𨪜白皙的面頰紅了,修長的玉頸紅了,面前的人清冷不再,孤傲無存,只剩下惑人的媚色。
𨪜𨪜夜間的纏綿或許更無所顧忌,卻不能欣賞到這樣的美麗,風唯卿無法不迷醉。
𨪜𨪜情不自禁的鬆開鉗制他的手,再次將唇貼上去,虔誠而癡迷地輕吻,輕柔到幾乎不帶力氣的吻卻似乎傾注了所有的愛戀。
𨪜𨪜「雲……你真美……」
𨪜𨪜荊楚雲感受到緊抵在腿間他勃發的慾望,灼熱的堅挺即使隔著幾層衣物也能清晰地傳達出他的渴望和難耐,知道他已到極限,以為下一個瞬間就會被壓倒,卻見他像對待易碎的寶物一般溫柔地輕吻低喃,不由一呆,捧住他的臉道:「風,不要在這裡,我們晚一點再……繼續……」
𨪜𨪜「嗯,這裡是不好,桌子有些硬。」
𨪜𨪜星眸帶水癡癡地看著他,意亂情迷的頭腦只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思考,絲毫聽不見拒絕的話。
𨪜𨪜「現在好了,雲,我們繼續。」
𨪜𨪜風唯卿一把抱起他放到柔軟清香的床上,三下兩下褪下自身衣物。
𨪜𨪜荊楚雲哭笑不得,加重口氣:「你那個段哥哥正在前廳擺宴,說準備好了就會來叫我們。」
𨪜𨪜「所以,我們要快一點。乖,很快就好……」
𨪜𨪜風唯卿伸手去拉扯楚雲早已凌亂的衣襟,急切又懊惱:「該死的扣子,每次都來搗亂,以後不許買這種……」
𨪜𨪜「啊,住手--」
𨪜𨪜還是晚了,嘶--,布帛碎裂的聲音傳來,身上剛一涼,瞬間又被灼熱的氣息包圍。
𨪜𨪜最後一件袍子也報廢了,荊楚雲又氣又急。
𨪜𨪜「笨蛋,討厭你……放開……嗚……」
𨪜𨪜尾音消失在纏繞的唇舌間,只剩下越來越急促的喘息和斷斷續續、極力壓抑的低啞呻吟。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8

𨪜𨪜第二章
𨪜𨪜
𨪜𨪜茶花是大理的國花,從王公貴族到普通百姓幾乎家家都種,世子府也不例外。
𨪜𨪜蒼漣居遍植茶花,而且是清一色的白茶。亭亭玉立的花枝,潔白無瑕的花瓣,沁人心脾的清香,便如端麗典雅的美人兒,俏生生站在當地,漾出迷人的笑顏。但是當那清麗無雙的人往花前一站,如冰的晶瑩,賽雪的潔白,欺霜的冷傲,讓滿園的清艷白茶竟成了俗麗。
𨪜𨪜沈東籬讚歎地看著他,朗聲道:「具松柏之骨,挾桃李之姿,歷春夏秋冬如一日,山茶花一向被稱為花中的神仙。尤其是白茶,很美吧。」
𨪜𨪜「是你?」荊楚雲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𨪜𨪜風被那個小王爺叫走了,那人走時說已經從天龍寺調來大理頂尖的高手相護,絕對沒有人能靠近這裡。為何他能進來?
𨪜𨪜「段銘楓調了他幾位師兄來府中,沒有他允許,無人能靠近一步。」沈東籬微笑:「所以在這裡,既不用遮遮掩掩,又不怕被人偷聽,更沒有人能打擾我們。」
𨪜𨪜荊楚雲抿了抿唇:「你給了他什麼好處?」
𨪜𨪜沈東籬笑道:「他求到我的地方很多。不過,他對風少俠確實不錯,我可是頗費了些力氣,並且保證決不做傷害你們的事才得到許可。」
𨪜𨪜「安平王爺此刻也不能脫身吧?」
𨪜𨪜「不錯,安平王爺親臨大理,怎麼說都是大事,大理王怎能不熱情款待?小王爺和風少俠情同兄弟,久別重逢必然有滿腹的話要說。楚雲,不說這些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我此來只是想讓你知道--」
𨪜𨪜沈東籬溫柔而堅定拉起荊楚雲的手:「你不是孤苦無依,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血脈至親可以讓你放心依靠。」
𨪜𨪜秋水明眸閃了閃:「我不明白。」
𨪜𨪜「看看這個。」沈東籬從懷裡拿出一塊白色絹布,放到他手心。
𨪜𨪜荊楚雲打開,是一幅畫,畫上一個宮裝美女颯然而立,栩栩如生。他不懂畫,卻也能看出畫這幅畫的人一定是極為優秀的畫師,才能把人物的神態也描繪得如此傳神。
𨪜𨪜眉如新月遠山,目若秋水寒波,優美的雙唇輕抿,彰顯出主人的堅韌,微挑的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那若有似無的笑容奇異地柔和了她冷傲的氣質,讓她顯得愈發的美艷。
𨪜𨪜荊楚雲的手突然顫抖起來:「她是誰?」
𨪜𨪜沈東籬歎道:「她是我的母親,也是--你的母親。我聽說你的事後,也是半信半疑,深恐滿懷希望又成了失望,但是當我看到你,立刻就深信不疑。我不知道當初帶走你的人編造了怎樣的謊言,楚雲,如果你有絲毫的懷疑,就去照照鏡子吧。」
𨪜𨪜荊楚雲深深望進他的眼睛,半晌,輕聲道:「我信你,告訴我當初發生了什麼事?」
𨪜𨪜他雖然說信,卻沒有激動的神情,也沒有開口叫一聲哥哥,平靜清冷一如往日。唯一的至親也無法讓他心生親近之意嗎?
𨪜𨪜沈東籬歎了口氣,負手踱了幾步,站定,低沉的聲音緩緩開口:「荊紫蘿,就是偷走你的那人,是母親的陪嫁丫環,聰明伶俐,一直伺候和她差不多年紀的舅舅。後來舅舅長大了,開始到處走,常年不在山上,母親就把她調到身邊,因為是從小看著她長大,信任有加,便讓她照看剛出生的我。我三歲開始習武,她隨侍在側,父親見她悟性很好,高興時也會教她一兩招。這樣過了兩年,一天,她趁母親不在前去勾引父親。父親拒絕了,她卻以死明志,救醒後當場削髮,從此成了半個出家人。母親考慮她是舅舅的丫環,便想等舅舅回來再行發落。那時母親已懷了你,即將臨盆,而早該回來的舅舅卻突然失去音信。」
𨪜𨪜說到這裡,沈東籬垂下眼簾,吸了一口氣才道:「母親對舅舅而言是最重要的親人,他雖然常年在外,但是每個月都會在固定的時間捎信回來,從未間斷。這次不但兩個月音信全無,更是到姐姐快臨盆也未見回來。母親心急如焚,父親派出大批人馬前去找尋都沒有消息。直到你出生後的第十天,才終於找到了他。」
𨪜𨪜沈東籬停下,時常帶著溫柔笑容的面龐變得沉鬱暗淡,眸中現出難抑的痛苦,久久不語。
𨪜𨪜荊楚雲意在提醒地問了句:「他怎麼了?」
𨪜𨪜雖然明知那些人是親人,但是畢竟從未見過,也沒有感情。沈東籬說得動情,他卻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平靜無波。
𨪜𨪜沈東籬看了看他的神情,不禁暗自歎氣。當年母親曾被人稱為艷若桃李,冷若冰霜,但是比之他的冷情冷心怕也大有不如。到底怎樣的經歷才造就了這樣的他?那個女人偷走了他,竟是拿來折磨的嗎?很可能,他不管是外表還是神韻都極似母親。
𨪜𨪜沈東籬憐惜地撫了撫他的臉,神態已恢復優雅淡定。
𨪜𨪜「好容易找回了舅舅,卻是昏迷不醒。原來舅舅為了救另一個人,將那人身上的毒轉移到自己身上,以至危在旦夕。楚雲,你知道舅舅捨命相救的人是誰嗎?」
𨪜𨪜見他語氣輕柔,嘴角卻掛著一絲譏誚而冰寒的笑容,什麼人能讓他如此憤恨?荊楚雲心一動,突然想起安平王爺說破蘇慕誠身份時所說的話:「……蘇盟主僥倖不死,經過幾年的臥薪嘗膽終於習得一身絕技,後來隱姓埋名打入魔教內部才能一舉摧毀魔教,成為武林傳奇……」
𨪜𨪜「是蘇常青。」
𨪜𨪜沈東籬緩緩點頭:「不錯,一年之後,我教就是亡在此人手上,他用舅舅不惜捨命換來的性命,用卑鄙的手段,害死我教數千條人命。」
𨪜𨪜他仰起頭,喉結抖動了兩下,似乎要將那刻骨的恨意硬生生嚥下。
𨪜𨪜「那時教中醫術最好的就屬母親,她不顧剛剛生產完的身體還很虛弱,日夜守在舅舅身邊為他醫治。而正教中人卻在此時挑釁,選出了一個神秘的武林盟主,先後剷除了幾處分舵,父親忙得焦頭爛額,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女人竟趁此機會將未滿月的你偷走,從密道逃脫。」
𨪜𨪜荊楚雲垂下眼,原來如此,怪不得母--她對後面的事隻字不提。
𨪜𨪜沈東籬輕輕挽起他一縷髮絲:「才出生的幼子失蹤,生死不知,唯一的弟弟生命垂危,母親堅強地挺了過來。只是在知道你失蹤的那天晚上,一夜之間,滿頭烏絲竟成了白髮。」
𨪜𨪜「啊--」
𨪜𨪜荊楚雲情不自禁低呼了一聲,看著手中的畫像,胸口突然熱起來,酸脹得難受。
𨪜𨪜沈東籬默默轉開頭,目光幽遠地落到不知名的所在。
𨪜𨪜「那段日子正是我教多事之秋,正教中人集中力量反撲,教中又接連有長老極的人物被挑動叛亂,一年後叛亂平息,大家才剛鬆了口氣,那作為教中大功臣的蘇常青卻利用父親生日,各地教眾皆來慶賀的時機設下毒計,先令全教上下中毒,再引正教中人來攻,他自己把住密道出口,欲將我教趕盡殺絕。父親和僅存的兩位長老都中了毒,又經過一番浴血拚殺,哪裡是他的對手?很快就相繼倒下,舅舅他--」
𨪜𨪜說到這裡,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表情卻平靜得近乎死寂:「他激憤之下,引劍自戕,蘇常青急於救他,無暇顧及我們,才使得教中一些老幼婦孺得以逃脫。母親強忍悲痛,一力擔起全部責任,帶領大家逃亡,又逃了近一年,設計詐死,才徹底擺脫了追殺。」
𨪜𨪜荊楚雲暗道:那「嫣然公子」為了救蘇常青,連命都不要,而蘇常青因為他自殺,就放過了將仇家斬草除根的機會,他們的關係恐怕不同尋常。
𨪜𨪜見楚雲面上仍然一片平和,眸中波濤不興,沈東籬苦笑,一直以來,這些事他想都不敢去想,午夜夢迴,偶然憶起,也每每淚流滿面,沒想到這次竟能如此鎮靜地說完。也許聽的人太過平靜,說的人也激動不起來。想像中親人相認,說起不堪往事,刻骨仇恨,辛酸不已,抱頭痛哭的場景絲毫沒有出現。
𨪜𨪜「母親操勞過度,於六年前過世。」
𨪜𨪜沈東籬輕輕執起荊楚雲的手,感覺他的手抽搐了一下。
𨪜𨪜「楚雲,我們有一個堅強的母親。你失蹤後,我從來沒聽她提起過你,但是在她彌留之時,卻說了句『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回非霧崖,逍遙兒在那裡……』,顯然,她心裡時時都記掛著你。」
𨪜𨪜停了一下,又解釋道:「逍遙兒是母親對舅舅的稱呼,意思是他終日不著家,只管自己逍遙自在,後來舅舅乾脆改名叫肖遙來迎合母親的話。」
𨪜𨪜多麼美麗的人,如此的堅忍不拔,她是--母親啊--
𨪜𨪜荊楚雲緊緊盯著畫中人,似乎要把她的形貌刻在心上,突然皺眉:「這幅畫沒有完。」
𨪜𨪜左側裙角只勾勒出線條,卻沒有上顏色,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𨪜𨪜沈東籬點頭:「不錯。當年最有名的畫師是一個叫滄浪子的人,最擅長畫人物。此人極為狂傲,順眼的人不給錢也畫,不順眼的人,就是出價千金也不肯動筆。故得罪了一些達官顯貴,被人迫害,險些喪命,父親無意間救了他,請他為母親畫像,他慨然應允。正畫到將要完成,舅舅突然回到山上,他不知屋裡有外人,像往常一樣取下易容直衝進來。那滄浪子一見舅舅的容貌就癡了,不顧還未完成的畫像,非要為他畫一張像。舅舅不肯答應,那人竟將自己關在房裡三天三夜,回憶那短暫的一面,不眠不休地作畫,最後心力交瘁竟吐血而亡。後來我教的罪名又多了一個無故害死畫師滄浪子。」
𨪜𨪜看到母親的畫像,荊楚雲便覺得她是生平所見最美麗的人,難道那「嫣然公子」的容貌竟比她還美麼?怎麼可能?
𨪜𨪜正自訝異,卻聽沈東籬道:「楚雲,跟我走好嗎?讓我來照顧你,保護你。」
𨪜𨪜荊楚雲一驚,直覺地反駁:「那怎麼行?我跟著你,你的身份會暴露的,多年的心血也會付之東流。」
𨪜𨪜沈東籬雖然知道他八成會拒絕,卻沒想到拒絕得這樣直白乾脆,連一絲考慮和猶豫都沒有,不由苦笑。
𨪜𨪜「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他們不會有絲毫懷疑。而且就算懷疑我也不怕,我早有退路,大不了我們兄弟離開中原。」
𨪜𨪜不報仇了嗎?可是,他不同啊,那樣刻骨的仇恨都是他親身經歷,怎能放得開?
𨪜𨪜沈東籬見他眼光一閃,就猜到他的想法,伸臂抱住他,歎道:「傻孩子,就算殺光所有的仇人,也不如得回一個親人啊。」
𨪜𨪜他的懷抱和風灼熱堅實的懷抱不同,很溫暖、很舒服,帶著淡雅的菊香。親人,這就是親人嗎?寧願放棄報仇的信念也要照顧他、保護他,他的血脈至親。
𨪜𨪜忍不住輕喚了一聲:「哥哥。」
𨪜𨪜沈東籬身體一震,含淚而笑:「是,知道嗎?楚雲,天下再沒有哪兩個字能比這兩個更動聽了。」
𨪜𨪜「我很高興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親人,但是--」荊楚雲退離他的懷抱,輕柔而堅定地說:「我不能跟你走。」
𨪜𨪜「因為風少俠嗎?」
𨪜𨪜荊楚雲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𨪜𨪜沈東籬歎了口氣:「他對你確實情深意厚,武功人品也都是上上之選。可是,楚雲,他會給你帶來災禍啊。」
𨪜𨪜這倒是一個新奇的說法,荊楚雲失笑:「是我會給他帶來災禍才對吧。」
𨪜𨪜沈東籬輕輕搖頭:「表面上看是這樣沒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楚雲,還記得蘇慕誠嗎?」
𨪜𨪜黑堡之主?荊楚雲困惑地點頭。
𨪜𨪜沈東籬表情嚴肅起來:「正因為他,我才會決定帶你走。或許一開始他為難你們是因為你,但是自從見到風少俠的身手之後,他的目的就變了。」
𨪜𨪜荊楚雲不解:「他的目的是什麼?」
𨪜𨪜沈東籬沉默了片刻道:「黑堡以販賣情報起家,身處江湖卻游離於江湖之外。他一直是以及時雨的形象出現,守信重義,廣施恩澤,最重要的是表現得全然沒有野心。所以黑堡成立不過幾年,發展成如此規模卻不會令各門各派像當年對我教一樣產生嫉恨恐懼的心理。但是他並沒有滿足,江湖傳言,黑堡之主武功蓋世,但畢竟只是傳言,江湖中人不服不信的也大有人在,尤其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武林世家,向來自負的很,偏偏他們在武林的影響力非常之大。如何能不和他們交手而令他們心服口服?如何能不動一兵一卒而讓他們感激崇敬?又如何能不改變黑堡的行事風格,而確立其在武林至高無上的地位?如今千載難逢的良機擺在眼前,他怎會放過?」
𨪜𨪜好深沉的心機,荊楚雲打了個冷戰:「那麼他是要--」
𨪜𨪜沈東籬點頭:「若是我,大概也會這麼做。利用你的身份逼風少俠比武,以風少俠的武功,打敗各派掌門應該不在話下。而蘇慕城只需在風少俠打敗那些人之後,站出來和他交手,只要搏個平手,那麼他所有的目的就都達到了。」
𨪜𨪜不錯,那樣所有人都會欽佩他的武功,感激他挽救了武林的顏面,經此一役,黑堡也必然超越所有門派,成了武林中人敬仰的所在。
𨪜𨪜「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的身份還涉及我教的傾國寶藏和絕世武功,那些人不會罷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即使風少俠勝了,你們的日子恐怕也會很難過。」
𨪜𨪜想到紀韜光的迫害,荊楚雲冷笑:「我對那寶藏一無所知,他們就算抓到我也是一場空。」
𨪜𨪜沈東籬歎道:「連母親和我都不是很清楚,你又如何能得知?我想,真正清楚的人大概只有父親和舅舅。我找了好幾年,對於寶藏的位置已經大概知曉,只是寶藏周圍有舅舅設計的陣法,裡面還有重重機關,貿然進入必死無疑。只有諳熟陣法,武功又足夠高強的人才能進入。」
𨪜𨪜荊楚雲腦中閃過一個人:「這個人還要不貪心,哥哥打的好主意。」
𨪜𨪜沈東籬微笑:「蘇慕城志在風少俠,只要你跟著我,他的目的就不能達到,以他的聰明,必然不會做得不償失的事,你們就暫時安全了。而風少俠確實是取寶藏的不二人選。」
𨪜𨪜確是好計,可是,真有這麼簡單?
𨪜𨪜楚雲,權勢給不了你幸福,報仇只會將你拖入深淵,所以,我不要權勢,你也不要報仇了好不好?
𨪜𨪜荊楚雲搖頭歎道:「哥哥,風無意江湖,不喜爭鬥,不要把他拖進來。」
𨪜𨪜沈東籬沉默片刻:「我明白了,為今之計就只有永遠不讓蘇慕城有證明你身份的機會。楚雲,你知道該怎麼辦嗎?」
𨪜𨪜荊楚雲點頭:「第一,不再報仇,以免讓他們抓到把柄;第二,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𨪜𨪜還有就是離開風唯卿,由他來保護他。
𨪜𨪜可見楚雲根本就沒有考慮他方纔的提議,難道比之殺了那人,他更不願離開風唯卿?恐怕親哥哥在他心裡的地位也比哪個傻小子差得遠了。
𨪜𨪜唯一的親人居然把一個傻乎乎的毛頭小子看得比他還重,沈東籬突然覺得有些酸,不禁失笑。
𨪜𨪜「那些固然重要,但是還有一點,楚雲,不是我一定要拆散你們,只是蘇慕城既然盯上了風少俠,你在他身邊總有危險,我不能安心。跟我走吧,我保證你們只是短暫的分離,等到我離開安平王府的那一天,就是我們的出頭之日。相信我,那一天不會太久。」
𨪜𨪜荊楚雲暗道:他苦心經營,等的就是那一天吧,不用寄身於安平王府,率天衣教重出江湖。到那時,魔教餘孽已經不成問題了。
𨪜𨪜「可是,我以什麼身份呆在哥哥身邊才能不引人懷疑呢?還有,無論如何,她畢竟養大了我,我--」
𨪜𨪜沈東籬輕撫著他的頭髮,微笑:「你什麼也不用管,只要呆在我身邊就好,一切都交給我。」
𨪜𨪜他雖然溫柔的笑著,眸中卻有寒芒一閃,荊楚雲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殺人滅口:「不,我不能答應。」
𨪜𨪜沈東籬輕歎,楚雲的心並不如外表那樣冷,也不夠狠。
𨪜𨪜「傻孩子,縱然我不出手,黑堡也不會放過她。我能猜到她在大理,蘇慕城也能,我好不容易才利用段銘楓取得一點點先機,稍有大意便會失去。一旦她落到蘇慕城的手中,我縱有通天的本領怕也無力回天。楚雲,我不求你告訴我她的所在,只請你不要再去找她,不管是我或是蘇慕誠先找到她,她的命運都只有一個,你阻止不了,反而可能會暴露身份。這是我此來的第三個目的。」
𨪜𨪜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漸漸西沉,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久。
𨪜𨪜沈東籬輕輕的撫了撫他的頭髮:「時候差不多,我該走了。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我等你的答覆。」
𨪜𨪜荊楚雲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皓齒緊咬下唇,卻不說話。
𨪜𨪜沈東籬搖頭輕笑:「楚雲,如果風少俠回來看到這種情形,我就危險了。」
𨪜𨪜荊楚雲只是看著他,一言不發,手卻攥得更緊了。
𨪜𨪜他此來三個目的,第一讓告知他的身世;第二讓他跟著他,避免被蘇慕誠利用,成為成就黑堡的犧牲品和墊腳石;第三讓他不要去找母--那個人。
𨪜𨪜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句句都是實情。若蘇慕城的目的是風,那麼以黑堡的勢力,恐怕縱然殺了母--那個人,也不保險,所以才要帶他走。若沒有他,以風隨遇而安、淡泊名利的性情,斷不會和武林為敵。
𨪜𨪜這樣就可絕了蘇慕誠利用他來做文章的可能。
𨪜𨪜難道真的只有離開這一條路可走?
𨪜𨪜沈東籬無奈,反手握住他的手:「別難過,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離開他,我也不會強求。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
𨪜𨪜荊楚雲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為什麼?即便是親兄弟,我們卻從來未在一起,也談不上什麼兄弟的情誼,為何要對只能拖累你的我這麼好?」
𨪜𨪜看著他困惑的神情,沈東籬心一酸,血脈至親的關心愛護還要什麼理由?這些年雖苦,他的心中還有幼年時殘留的溫暖,還有母親的關心和愛護,而楚雲,卻從來沒有享受過親人關愛。
𨪜𨪜「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找到原因,真正的關愛是沒有理由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我失去過,所以深知,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讓我想盡心盡力去疼愛呵護,便是上天給我的莫大福分。如果連想付出關愛的人都沒有,日子就成了無邊的黑暗和空茫。所以,不要說拖累,找到你是我的幸運。」
𨪜𨪜荊楚雲怔怔站在當地,看著那瀟灑的身影飄然遠去,而他溫柔的話語還迴盪在耳邊。
𨪜𨪜傻孩子,就算殺光所有的仇人,也不如得回一個親人啊。
𨪜𨪜天下再沒有哪兩個字能比這兩個更動聽了。
𨪜𨪜如果連付出關愛的人都沒有,日子就成了無邊的黑暗和空茫。
𨪜𨪜無需很多,只寥寥數句,也不用熱情激盪的言辭,他的話卻總能觸到心底最柔軟的所在。
𨪜𨪜是啊,多少年來,在黑暗中寒冷,在空茫中絕望,如果不是遇到風--
𨪜𨪜「楚雲--」歡快的聲音響起,身體被納入溫厚的懷抱。
𨪜𨪜「怎麼站在這裡?很無聊是不是?對不起,這麼久才回來,都怪那個傢伙笨死了,那麼簡單的心法,卻一直學不會。」
𨪜𨪜荊楚雲反手緊緊抱住他。
𨪜𨪜哥哥雖然沒有明說,也很清楚,如今只有用一個辦法才能不引人懷疑的留在他身邊,但是這樣要風情何以堪,他怎麼受得了?
𨪜𨪜風唯卿被他的主動嚇了一跳,半晌才呵呵笑:「想我了是嗎?我也想你。」
𨪜𨪜「還好意思怪我,」戲謔的聲音插進來道:「是你老想著你的美人兒,根本就沒好好教。」
𨪜𨪜荊楚雲冷冷看了一眼那個笑容恣意之人。也難怪他得意,這件事上此人才是最大的贏家吧,兩頭兒的好處都拿,卻什麼事也不用做。
𨪜𨪜段銘楓被他冰寒的目光一掃,已知道他的想法,臉上絲毫沒有尷尬,反而衝他曖昧地眨眨眼,用力吸了一口氣道。
𨪜𨪜「咦?這裡怎麼有菊花的香氣?一定是荊兄弟有喝菊花茶的習慣。我知道還有一個人常年喝菊花茶,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不過--」段銘楓故作神秘地沉吟了一下,摸著下巴道:「也許你們早就認識。」
𨪜𨪜荊楚雲漠然轉開頭。
𨪜𨪜風唯卿奇道:「你在說什麼?楚雲從來不喝菊花茶?」何況這裡遍地茶花,就算常喝菊花茶,又怎麼能蓋過這裡濃郁的茶花香?
𨪜𨪜段銘楓大笑:「大概是我搞錯了。好兄弟,帶著你的美人兒,為兄領你到一個好玩的去處。」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8

𨪜𨪜第三章
𨪜𨪜
𨪜𨪜荊楚雲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了幾天,仍然沒能下了決心,沈東籬也沒有再出現。
𨪜𨪜段銘楓的花樣很多,終日帶著他們吃喝玩樂,但是卻總在荊楚雲心不在焉或是稍稍放鬆的時候,說些似玩笑、似譏諷、似提醒、又似警告的話,而往往一句就能讓人無所遁形,如坐針氈。
𨪜𨪜漸漸地,連粗心的風唯卿也有所警覺。
𨪜𨪜這日晚上,荊楚雲抬頭看著月亮發呆,如玉的面龐映著皎潔的月光,愈發清絕,纖瘦的身形在月之清輝的籠罩下,顯得朦朧縹緲,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𨪜𨪜風唯卿心中一緊:「楚雲,在想什麼?」
𨪜𨪜「沒什麼?」
𨪜𨪜「不,你肯定有事。」風唯卿從後面抱住他:「還有什麼話不能跟我說?」
𨪜𨪜靠在他溫厚的懷裡,荊楚雲突然一陣心酸,從那日兄弟相認便憋在心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滾滾而下,卻強忍住哽咽,無聲地流淚。
𨪜𨪜「怎麼了?別哭啊--」風唯卿慌了,想勸慰卻摸不著邊際,只能不住地為他拭淚。
𨪜𨪜半晌,荊楚雲忍住眼淚,輕聲問道:「風,雷大俠是你最信任、最親近的人,是嗎?」
𨪜𨪜「當然了,還有你,你也是我最親近的人。」
𨪜𨪜「傻瓜,我知道。」荊楚雲笑了笑,隨即面色一正:「如果他要你離開我,你會怎麼辦?」
𨪜𨪜風唯卿恍然大悟:「原來你在擔心這個。放心,師傅最疼我了,不會看著我傷心痛苦的。」
𨪜𨪜「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他就是因為最疼你,因為一心一意為你好,才這樣要求呢?」
𨪜𨪜風唯卿大叫:「什麼長痛不如短痛,這句話荒謬的很,痛就是痛啊,只有強弱之分,哪裡能分什麼長短?何況這句話只是臆測而已,就算能分出長短,還沒有經歷過,是長是短誰能說得好?」
𨪜𨪜「可是--」
𨪜𨪜風唯卿狠狠的吻住他的唇,把他的話吞到肚子裡,良久抬起頭,半是無奈半是氣惱地道:「這顆聰明的小腦袋,幹嘛老是鑽牛角尖?楚雲,幸福不幸福只有我們自己最清楚,別人眼裡的好都不關我們的事。」
𨪜𨪜「但是我們分開的話,對你--」
𨪜𨪜風唯卿皺眉,伸手掩住他的唇,正色道:「誰說都可以,但是,你不行。楚雲,你要是說什麼為了我好,要我離開你的話,我真的會生氣。我知道以後還會有很多困難,但是怎麼能夠不努力就放棄呢?」
𨪜𨪜荊楚雲拉開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輕道:「如果努力了還是不行呢?到那時答應我放手吧。」
𨪜𨪜「楚雲--」
𨪜𨪜風唯卿忍不住抓著他的肩膀一陣亂搖:「你存心氣死我嗎?難道因為無論如何每個人最後的結果都是死,就自己放棄生命嗎?你再說這種話,我--我--」
𨪜𨪜「我」了半天也沒什麼好辦法,不由長歎一聲,鬆開手,痛楚地道:「雲,沒有你我不會好,永遠都不會。你呢,離開我你會快樂嗎?」
𨪜𨪜荊楚雲被他搖得頭昏腦脹,心中卻豁然開朗。
𨪜𨪜這世上興衰榮辱,生老病死,瞬息萬變,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夠了,別人怎麼樣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他說的對,怎麼能夠不努力就放棄呢?別人還沒開始傷害我們,倒先自己傷害自己,哪有這樣的道理?
𨪜𨪜傾身抱住他,堅定地說:「風,我們不去見--我母親了,離開這裡找個地方過我們的日子,什麼都不管,好不好?」
𨪜𨪜「好,當然好。」
𨪜𨪜當初楚雲說除非死,除非母親叫停,才會放棄報仇,如今終於願意為他而放棄,怎不令風唯卿欣喜若狂?
𨪜𨪜暫時離開也好,師傅若真的反對,恐怕楚雲又會動搖,而他的母親若再逼他報仇,定會增加他的壓力和痛苦。反正師傅有師娘就足夠了,等楚雲真正安心了再帶他來看師傅吧。
𨪜𨪜※※※
𨪜𨪜第二天一早,風唯卿去向段銘楓辭行,又趕赴天龍寺將一封信交給慧梵大師,托他拿給師傅。
𨪜𨪜二人離開大理城,出城後向北行了幾里路,路過一片寧靜的樹林,突然從樹林深處傳出清遠悠揚的琴聲。那曲調,那韻味,正和當初在明月館菊軒院外聽到的一樣。
𨪜𨪜荊楚雲勒住馬:「風,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𨪜𨪜風唯卿不滿地噘起嘴:「常年喝菊花茶的人嗎?」
𨪜𨪜荊楚雲一愣:「你知道--」
𨪜𨪜風唯卿哼了一聲:「我早就知道他居心叵測,卻沒想到你們串通起來騙我。」
𨪜𨪜居心叵測?荊楚雲失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𨪜𨪜「今天早晨,段銘楓讓我小心愛喝菊花茶的人,我才知道。楚雲,你一直在暗地裡笑我是不是?」
𨪜𨪜怪不得他辭行去了那麼久,回來以後就悶悶不樂。
𨪜𨪜「笨蛋,是你自己信錯了人,被笑話也是活該。是不是後悔把辛苦練就的絕技教給那個不講信義的人了?」
𨪜𨪜風唯卿低頭不語,胯下駿馬似乎很煩躁,不斷地原地踏步,馬蹄敲擊路面,嗒嗒地響。
𨪜𨪜「他沒有惡意,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去去就來,等我。」 荊楚雲傾身抱了抱他,打馬衝進樹林。
𨪜𨪜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照在溫柔清雅的人身上,為勝雪的白衣隴上淡黃色的光暈。沈東籬盤膝坐在如茵的綠草中,草葉上殘留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衣擺。
𨪜𨪜荊楚雲翻身下馬,堅定地道:「對不起,哥哥,我不能--」
𨪜𨪜「不要抱歉,我已經知道你的決定。」沈東籬把琴一推,站起身,從懷裡拿出一個信封。
𨪜𨪜「我來是要給你這個。」
𨪜𨪜荊楚雲接過來看到信封上娟秀的字跡,臉色微微發白。
𨪜𨪜「她--你--」
𨪜𨪜「她死了,但是我沒有殺她。她看到我就明白了一切,托我把這封信交給你,然後服毒自盡。」
𨪜𨪜荊楚雲心中掠過一絲傷痛,默默打開蠟封,裡面是幾張白紙和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數語:「楚雲,你既然見過少主人,一定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一切,如今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可憐我也好都沒有關係,我也並不在乎。那幾張紙是我教覆滅後我偷偷潛回天衣山找到的,我伺候公子多年,知道他藏東西的習慣,這些應該是他留下的東西。至於是什麼我就不清楚了,現在交給你,你隨意處置吧。」
𨪜𨪜楚雲翻了翻那幾張白紙,什麼也沒有,卻比一般的信紙大很多,也厚了些。
𨪜𨪜「哥哥,既然這是舅舅的東西,就留給你吧。」
𨪜𨪜沈東籬接過來仔細察看,臉上又是激動,又是驚喜,沒想到踏破鐵鞋遍尋不到的東西竟然在這裡。
𨪜𨪜剛要開口,就聽樹林外一聲清嘯,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耳中,似召喚、似催促、還有些許的急切和警告。
𨪜𨪜荊楚雲臉一紅:「哥哥,我要走了。」
𨪜𨪜沈東籬微笑:「去吧。這一局是我們贏了,黑堡暫時抓不到什麼把柄。不過,蘇慕誠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你們一切都要小心,萬萬大意不得。」
𨪜𨪜荊楚雲點頭:「我知道,哥哥也要保重。」
𨪜𨪜※※※
𨪜𨪜俗話說冷在三九,熱在三伏。
𨪜𨪜如今正是三伏天,天氣又悶又熱,動輒就是一身的汗,難受之極。
𨪜𨪜而最讓風唯卿懊惱的是,自從出了四季如春的雲嶺高地,進入酷暑之下的一馬平川,楚雲就嫌他身上又熱又粘,不肯再讓他抱。無奈之下,只得提議:「楚雲,我們去北方吧。」
𨪜𨪜「也好。」
𨪜𨪜荊楚雲想起母親彌留之際的話「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回非霧崖,逍遙兒在那裡……」,不禁悠然神往。
𨪜𨪜「風,我要去天衣山非霧崖。」
𨪜𨪜風唯卿深深看他一眼,點頭。
𨪜𨪜據說當年的魔教總壇天衣山非霧崖,隸屬太行山脈,離古城邯鄲不遠。
𨪜𨪜雖說確定了目標,二個人卻都不急。輕輕鬆鬆、高高興興的一路走,一路遊玩,也不刻意去找名山大川,路上看到好景致就停下觀賞,玩兒夠了再趕路,累了就找個城鎮住下來歇幾天。
𨪜𨪜到邯鄲城時已是中秋了。
𨪜𨪜月極明於中秋,觀中秋之月,臨水勝。
𨪜𨪜這天正是少見的晴朗,天無纖雲,月明如晝。觀月的所在正是寧靜的燕翠湖邊。
𨪜𨪜風唯卿看著月色下那清麗無雙的的人,想到當初在青城山找到他之時也剛過中秋,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
𨪜𨪜那時候他一身的冰寒,滿眼的冷冽,如淒風冷雨中孑然獨立的挺拔白楊,孤寂得讓人心酸,堅忍得令人心疼。如今的他抖落了那層冰冷,一身的清逸,滿眼的澄明,如冰天雪地中傲然綻放的亭亭雪蓮,美麗得讓人心醉,明暢得讓人心折。
𨪜𨪜情不自禁的擁住他:「雲,我愛你。」
𨪜𨪜荊楚雲怔忡的看著他,卻不說話。
𨪜𨪜風唯卿垮下臉:「你這是什麼反應。最少也該表現得高興一些嘛。」
𨪜𨪜荊楚雲笑了:「我記得有一段時間,你天天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後來為何不說了?」
𨪜𨪜「那時候你不相信,我當然要天天提醒。後來你都知道了,我想應該不用說了吧。」
𨪜𨪜笨蛋,荊楚雲哭笑不得:「現在為何又說?」
𨪜𨪜風唯卿搔搔頭:「我也不知道,在這裡看著你,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就說了。」
𨪜𨪜荊楚雲抬頭看著如玉盤一般掛在無垠蒼穹上的明月,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放棄所愛,成了仙的她可曾後悔?
𨪜𨪜「風,你每次說這句話,看到我沒有反應,是不是很難受?」
𨪜𨪜「當然,你沒有反應還是好的,有時候你冷冷得看我一眼,我心裡就更難受了。」
𨪜𨪜荊楚雲輕歎,秋水明眸映著月光,微微蕩漾:「其實我心裡也不好受,有一次我突然想如果你再對我說這句話,我一定也會--」
𨪜𨪜「也會什麼?」
𨪜𨪜聲音有些沙啞,有些輕顫,更多的是緊張的期待和渴盼,風唯卿屏息看著他,凝神傾聽,寧靜的夜裡,心臟跳動的聲音分外清晰,甚至連自己的血在身體裡流動的聲音都能聽到,卻聽不到那人接下來的話。
𨪜𨪜荊楚雲負手踱開兩步,表情溫和而平靜。風唯卿突然覺得他此刻的動作神態都像那個沈東籬,該死,這個時候怎麼會想到那個人,難道太緊張了就會胡思亂想?
𨪜𨪜急切得抓住他,低喊:「楚雲!」
𨪜𨪜荊楚雲反手握住他的手,微笑:「可是,我等了很久你都沒有再說,所以方纔你突然一說我才會愣住。風,我要說的是--我也是。」
𨪜𨪜這次換風唯卿怔忡了,頭腦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問:「你等了多久?」
𨪜𨪜「有半年了吧。」
𨪜𨪜半年,有半年了,那麼半年前他就--天啊,當時為何沒再多說一句?
𨪜𨪜而狠心的他明明知道,只因為他沒說,就讓他白白心驚肉跳、提心吊膽了半年。這人骨子裡絕對有喜好折磨人的劣根性,風唯卿不知該殺了自己,還是先掐死他。
𨪜𨪜狂喜和懊悔同時襲來,讓他的臉微微扭曲,一時之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𨪜𨪜荊楚雲笑道:「你這是什麼反應,最少也該表現得--」
𨪜𨪜話未說完突然被迅猛衝過來的身影撲倒,只覺肺裡的空氣都被他擠出來。
𨪜𨪜荊楚雲一面盡力躲避他的狂吻,一面艱難地喘息:「這是--外面。風,你--不要太衝動--」
𨪜𨪜就是要衝動,就要愛你的可愛,懲罰你的可恨,風唯卿發狠的啃咬那柔軟甘美的唇。
𨪜𨪜「住手,你再敢扯破我的衣服,我就--」
𨪜𨪜後面的話似乎被什麼堵住了,緊接著似乎傳來「嘶啦」一聲……
𨪜𨪜第二天,荊楚雲有些著涼,風神醫小心伺候,並對這次的意外總結如下,第一,表白的時候最好是在屋裡。第二,秋天的湖邊不適合親熱。第三,扣子是天底下最討厭的東西。第四,以後買布料一定要買結實的。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8

𨪜𨪜第四章
𨪜𨪜
𨪜𨪜太行山脈連綿不絕,崇山峻嶺之中,分不出那一座是天衣山。魔教雖然覆滅很久了,但江湖中人仍然對其諱莫如深。兩人都不認路,又不便詢問。反正沒什麼事,就在離邯鄲城不遠的幾處山嶺上亂逛。
𨪜𨪜這一日來到邯鄲城西面最高的一座山峰。
𨪜𨪜爬到山頂,突然發現,此山後面還有一座山峰,比之前面的山,後山顯然矮了些,也袖珍了些。在兩座山峰之間半山腰的高度,竟然有一大片平地,遍佈大大小小、錯落有致的澄湖。湖邊種滿綠柳,參差掩映,一望渺然。
𨪜𨪜平地西側,波光粼粼,青林翠障之中,隱約可見朱門碧瓦,玉泉亭榭,依山而建,連綿十數頃,竟是一座如江南園林一般秀美的山莊。
𨪜𨪜沒想到崇峻陡峭的高山後面,竟然別有洞天。前面的山峰如天然的屏障,將整個後山和這座美麗的山莊全然擋住,若非登上山頂,根本看不見。
𨪜𨪜二人驚歎,這裡莫不是如桃花源一般的所在?
𨪜𨪜此時秋風正清,湖煙乍起,嵐潤欲滴,柳嬌欲狂。至此,二人都知道這裡不是天衣山,卻顧而樂之,不願離去。
𨪜𨪜「楚雲,我們去看看那是什麼山莊。」
𨪜𨪜二人向著山莊的方向走去,快到半山腰時,發現有一條逶迤的小路,能繞過前山,到達山外的城鎮。只是這小路頗為隱秘,他們上山時根本沒有發現。
𨪜𨪜「歇會兒吧,」風唯卿當先坐在路旁大石上:「這山真陡啊,要是沒有這條小路,要翻過山才能出去的話,那山莊的人要都是武林高手才能做到。」
𨪜𨪜荊楚雲點頭,坐在他身邊,輕輕捶了捶酸疼的腿。
𨪜𨪜「累了,嗯?」風唯卿把他的腿拉過來,在幾處穴道輕輕按壓。
𨪜𨪜「好了,」荊楚雲拂開他的手,掏出手巾遞給他。這人真是,秋天了還動不動就滿頭大汗。
𨪜𨪜風唯卿接過來在臉上抹了抹,剛要遞還,卻發現潔白的手巾已經變成黑乎乎的,趕忙收回,訕訕地放進自己懷裡。
𨪜𨪜荊楚雲笑了:「這個山莊沒準兒真的隱居了某個武林高手呢。風,說不定你也不是他的對手呢?」
𨪜𨪜「壞東西,這麼想看我輸啊。」
𨪜𨪜風唯卿伸手去捏他的臉,忽見兩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從轉彎處走過來,看他們的打扮應該是僕人之類。
𨪜𨪜風唯卿悄聲道:「他們都有武功,也許真被你說中了。」
𨪜𨪜那兩人看到他們都極為驚訝,搶上前來問:「你們是何人?」
𨪜𨪜風唯卿拱手道:「我們兄弟上山遊玩,卻迷了路,正在發愁,可否請二位告知這裡是何處,如何出去?」
𨪜𨪜其中一人道:「這裡是落岫山,二位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能出去。」
𨪜𨪜風唯卿又客氣了幾句,說在這裡歇歇就走,那兩人猶豫一下,先走了。
𨪜𨪜荊楚雲喃喃道:「原來這就是蘇常青的落岫山莊。」沒想到他會把隱居的住所建在離天衣山不遠的地方。
𨪜𨪜風唯卿擁住他:「我們走吧。」
𨪜𨪜荊楚雲搖頭,這裡如此隱秘,那人把山莊建在這裡,難道有什麼別的用意?
𨪜𨪜「放心,我說了不報仇就不會反悔。不過,我想到後山去看看。」
𨪜𨪜進入後山,轉過一個路口,只見前方樹木茂盛,鬱鬱蔥蔥,其間夾雜著各色怪石,卻看不見路了。
𨪜𨪜荊楚雲道:「奇怪,一般山上樹木再多也不會如此濃密,這些石頭似乎也有些古怪。」
𨪜𨪜等了一會兒,身邊的人卻一聲不吭,轉頭看去,只見風唯卿目光深沉地盯著前方,面色凝重。
𨪜𨪜「風,怎麼了?」
𨪜𨪜風唯卿拉住他的手:「別亂走,這是極高明的陣法,不小心陷進去可不容易出來。」
𨪜𨪜陣法?荊楚雲心一跳,突然想起沈東籬的話:「我找了好幾年,對於寶藏的位置已經大概知曉,只是寶藏周圍有舅舅設計的幾座陣法,裡面還有重重機關,貿然進入必死無疑。」
𨪜𨪜難道這就是寶藏的所在,蘇常青把山莊建在這裡,莫不是為這寶藏?
𨪜𨪜「風,你能破解這陣法嗎?」
𨪜𨪜風唯卿沉吟道:「看起來這座陣很大,直接走進去有些困難,如果能畫出陣型圖,再謀破陣的方法,應該沒問題。不過那樣可能要花些時間。」
𨪜𨪜荊楚雲剛要開口,風唯卿突然拉住他躍到樹上:「有人來了。」
𨪜𨪜過了一會兒,只見前方路口慢慢走來一人,看身形應該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穿一件淡黃色的緞面長衫,身材纖瘦,體態輕盈,頭上戴了一頂紗帽,淡青色的薄紗從帽沿處垂下來,遮住了他的面容。
𨪜𨪜那少年走到近處,輕輕摘掉紗帽,仰頭看著陣法的方向。這時剛過正午,秋日的艷陽照在他仰起的臉上,每一個線條都看得清清楚楚。
𨪜𨪜他的額頭光潔而飽滿,長而挺秀的眉勾勒出完美的弧度,翦水雙眸因為迎著陽光而微微瞇起,小巧的鼻子如白玉雕成,挺直而圓潤,紅潤的雙唇輕輕翹著,似乎有什麼不滿,然後俏皮的彎起,輕笑起來。
𨪜𨪜荊楚雲只覺一陣眩暈,若不是風唯卿的手臂牢牢勾著他的腰,幾乎要從樹上摔下去。
𨪜𨪜這樣的容貌不該生在凡間啊,原來天下竟有這樣美的人。不知道那能令讓畫師殫精竭慮吐血而亡的「嫣然公子」和這個少年相比誰更美呢?
𨪜𨪜須臾,那個少年垂下頭,從懷裡拿出一張很大的紙,鋪在地上,然後蹲在那張紙旁沉思。
𨪜𨪜紙上似乎畫了些什麼,太高了,看不清楚。荊楚雲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𨪜𨪜卻見他猶自專注地看著那個少年,而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開了抱著自己腰身的手臂,身體前卿,整個人幾乎探出落腳的樹枝。
𨪜𨪜荊楚雲氣往上衝,那麼想看,乾脆下去看好了。雙手抓緊樹幹,抬腿橫掃,踢在他腳踝處。
𨪜𨪜事出突然,又正看得忘形,風唯卿措不及防,加上身體前傾,重心本就不穩,一下子跌下樹去。幸虧他武功極高,倉促之間仍然能在空中旋身,才安然落地。
𨪜𨪜饒是如此,也出了一身冷汗,抬頭喊道:「謀殺親夫啊--你也太狠了。」
𨪜𨪜荊楚雲一腳踢出去就後悔了,想躍下來看看他,見站得如此高,不禁心一怯。
𨪜𨪜風唯卿見他不肯下來,連話也不說,分明是有意的,越想越怒,抬腳在樹幹上一踢:「給我下來。」
𨪜𨪜這一腳之力何止千鈞,儘管這棵參天古木極為粗大,不至斷裂,也是劇烈晃動,荊楚雲一個沒抓緊,直跌了下去。
𨪜𨪜風唯卿見他跌得狼狽,才想到他功夫不濟,忙飛身躍起,在空中抱住他,腳尖在樹幹上一點,身體斜飛出樹林。剛一落地就抓住他問:「為何踢我?」
𨪜𨪜荊楚雲驚魂乍定,經他一問才想起方纔的事,怒氣又生,怨憤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轉開頭,卻不答話。
𨪜𨪜風唯卿滿腔怒火,見他跌下來時已去了一半,被他一瞪,另一半也沒了,暗忖:剛才還好好的,似乎就從看到那個少年。難道楚雲見那少年長得好,突然討厭他了?
𨪜𨪜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心裡一有這個想法還是覺得酸酸的。不敢對他發火,轉頭瞪著那個少年道:「你是什麼人?長得不男不女,怪裡怪氣的還出來招搖,還不快把那個帽子戴回去?」
𨪜𨪜那少年正在專心研究陣法,突然從樹上掉下來一個人,嚇了一跳,又被接下來的一連串的變故弄得莫名其妙,剛醒過味兒來,想到他們是生人,正要把紗帽戴上,聽那人口氣兇惡,反而不戴了,心中有氣,面上卻浮現出謙和有禮的笑容。
𨪜𨪜「在下姓吳,名字上乃下竹,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𨪜𨪜他有著一幅清澈的嗓音,說出話來象躍動的音符般動聽,宛如天籟之音。
𨪜𨪜風唯卿道:「吳乃竹,這名字還真繞嘴。」
𨪜𨪜那少年從容地收起地上的白紙,放入懷中,然後輕輕搓著手,笑瞇瞇地道:「確實如此,不過多念幾次應該會好一點。」
𨪜𨪜荊楚雲聽他說話如此刁鑽,登時不悅。雖然風唯卿平日傻里傻氣的樣子,讓他時常忍不住欺負戲弄一番,但是見別人戲弄他,卻覺萬分刺目。
𨪜𨪜剛要開口,就聽風唯卿笑呵呵地道:「是啊,習慣成自然,你一定是念得很多,早就習慣了。我實在念不好,不如你給我示範一個吧?」
𨪜𨪜方才話一出口他就想通了那少年藉機罵他是豬,反正平日被楚雲傻啊,笨啊罵得多了,也不在乎,倒覺著少年很是機靈,興致上來便想和他斗幾句嘴。
𨪜𨪜荊楚雲暗道:看他的神色,對那少年罕見的美貌沒有驚艷和迷戀,也沒有傻到家。是我多慮了,這人哪裡是任人戲弄的人?過去每次想要欺負他,倒霉的還不都是自己?偏偏一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就忘了,上的當可著實不少。
𨪜𨪜不過,這少年的行為大有可疑。方纔,不管是他們的突然出現,還是風說的話,亦或是他顯露的功夫,還有他二人之間顯而易見的曖昧,都足以驚世駭俗,而這個少年表現得未免太過平靜,還敢出言戲弄,莫不是有恃無恐?這裡是蘇常青的地盤,一切小心為上。
𨪜𨪜想到此處,悄悄退開幾步,冷眼察看四周,除了風聲什麼動靜也沒有,唯一可疑的還是那陣法。
𨪜𨪜少年見風唯卿這麼快就醒悟過來,還反唇相譏,不由一愣,心道:此人功夫很好,甚至可能比二哥還好,必定不是尋常之人,不過,敢說我長得不男不女,怪裡怪氣,管他是什麼人,都該吃些苦頭。偷眼看看荊楚雲,另外一個顯然武功不高,不足為懼。
𨪜𨪜「好說,好說,大哥哥要先告訴我怎麼稱呼才好。」
𨪜𨪜少年一面甜甜地笑著,一面不落痕跡地挪動兩步,站在風唯卿上風口,輕輕拍了拍手,讓方才塗在手上致人酸麻的無色藥粉隨風飄過去。
𨪜𨪜風唯卿迎著風用力吸一口氣,突然掩鼻:「哎呀,什麼味道這麼臭,小兄弟,不是你放--那個了吧。」
𨪜𨪜少年漲紅臉:「你才放--」
𨪜𨪜驚疑不定地看了風唯卿一眼,這人為何不怕他的迷藥?看來這人惹不起。二哥屢屢告誡不要自持聰明隨意招惹人,當時不服氣,原來真的天外有天。
𨪜𨪜少年眼波流轉,換上一幅天真無邪的笑臉:「大哥哥既然不願告訴我名字,我也不再問了。不過我看到大哥哥突然從樹上跳下來,姿勢美妙,不知是什麼功夫?」
𨪜𨪜方才被楚雲踢下來的姿勢只能用狼狽來形容,這少年倒也膽大,知道他的厲害還敢諷刺。
𨪜𨪜風唯卿大笑:「小兄弟想學嗎?我來教你,只要從上面跳一次,包你學會。」做勢要抓他。
𨪜𨪜「我很笨的,不敢勞煩大哥哥。」那少年連連擺手,絕美的笑容漸漸變得勉強。
𨪜𨪜荊楚雲聽得他和那少年你一句我一句,面含笑容,言語「有禮」地互相譏諷戲罵。看著他雙目晶亮,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由歎了口氣。
𨪜𨪜風生性活潑,他卻不喜講話,平日裡,一定氣悶得很。
𨪜𨪜風雖然聰明卻不喜歡動心機,而和他在一起時時都要小心防範,這對一貫大大咧咧的人也是個折磨吧?
𨪜𨪜這些日子或許是太過幸福,太過輕鬆,荊楚雲有時會沒由來地心慌,那個時候所有的幸福快樂就變成了心中不能承受之重,「雖死無憾」四個字就會莫名的在腦中縈繞不去。可是,真的無憾麼?有容乃大,無慾則剛,現在的他有了太多的牽掛和眷戀,已經做不到冷清冷心,無慾無求了。
𨪜𨪜所以,明知危險還是固執地想看看讓母親到死都牽念的天衣山,所以,不顧一切的對他坦誠心意,所以,常常在夜半醒來看著他不捨入睡,所以,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會陷入莫名的情緒而忘記了週遭,就像此刻。
𨪜𨪜轉頭看去,那兩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鬥嘴,正在湊在一起,專注地看著一張圖紙。那張紙似乎就是方纔那少年放在地上,又極寶貝地收起來的那張。
𨪜𨪜少年說了句很難懂的話,風唯卿突然放聲大笑,意氣風發的樣子真是好看,似乎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
𨪜𨪜荊楚雲心中突然一陣刺痛,忍不住輕喚:「風--」
𨪜𨪜許是聲音太小,許是那人太過專注,那一聲呼喚就如一縷輕煙消散在風裡,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聽到。
𨪜𨪜只見風唯卿指著那張紙的某處,衝著那少年笑道:「真是聰明,一點就通,這麼快就能看出這兒是陣眼,不過這陣可不只這一個陣眼。」
𨪜𨪜少年托腮沉思了片刻,目光一閃:「有了,是四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是。」他抬手連指,雙目燦燦生輝,認真的表情一樣動人心魄。
𨪜𨪜「厲害,全對了,不過--」風唯卿輕輕搖頭:「應該還有一個隱蔽的陣眼。」
𨪜𨪜「可是這分明是四象陣,怎會有五個陣眼?」少年不信,微微翹起嘴角。
𨪜𨪜「小傢伙,敢不相信我,我不教了。」
𨪜𨪜風唯卿作勢要走,少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我信,我信,大哥哥快說。」
𨪜𨪜風唯卿挑眉:「信就行了麼?」
𨪜𨪜「何止是信,在下對大哥哥萬分敬仰。方才都是在下年幼無知,說話不知輕重,大哥哥大人大量不會還在意吧?」
𨪜𨪜少年甜甜地笑,烏黑的眸子似蕩漾著粼粼波光,絕美的笑容真可令天地失色。
𨪜𨪜荊楚雲暗道:恐怕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笑容。
𨪜𨪜果然,風唯卿點頭:「這還差不多。只能說設計這陣的人太高明了,把五行陣做成四象陣的樣子,若按四象陣來破,恐怕永遠都破解不了。」
𨪜𨪜「五行陣,」少年喃喃道:「不錯,怪不得我按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來考慮,怎麼也摸不著頭緒。可是,那個隱藏的陣眼在哪裡呢?為何我找不出?」
𨪜𨪜「那是因為……」
𨪜𨪜風有很多的興趣,很多的專長,而他除了會用不入流的方式害人外,什麼都不會。
𨪜𨪜見那兩顆頭顱幾乎碰到一起,一個美麗無雙,靈氣逼人,一個英挺不凡,自信瀟灑,因共同的興趣而專注,因同樣的愛好而探討……
𨪜𨪜荊楚雲不願再看,閉了閉眼,壓下奔湧而上的自厭和自傷,轉身默默向山下走去,走到轉彎處,抱著一線希望,回頭看去,那人卻絲毫沒有發現,猶自笑得歡暢。想繼續走卻怎麼也邁不動腳步,喟然坐在地上,雙手掩面。
𨪜𨪜口口聲聲愛他,不能離開,可是現在看來,沒有他風也一樣可以很快樂,甚至更快樂……卻是他,是他不能離開啊。
𨪜𨪜哥哥,我錯了嗎?或許當初該聽你的。
𨪜𨪜山風凜冽的吹著,揚起的沙塵止於青松翠柏之間,卻也遮擋了些許的視線。
𨪜𨪜風唯卿突然不能專心了,從前他浸研於陣法時都是關在屋裡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動,讓師娘心疼得直呼「癡兒」,此時面對生平僅見的絕妙陣法,卻突然有些心神不寧。
𨪜𨪜「大哥哥,為何我找出了所有陣眼,也知道是五行陣了,卻還是不知從何處入手?」
𨪜𨪜「那是因為裡面加入了迷惑人的奇門遁甲之術。」
𨪜𨪜風唯卿隨口應對,左右相顧,奇怪,楚雲剛才就站在那裡的,怎麼不見了?
𨪜𨪜可能因為太悶了,想自己走走吧?糟糕,這山上的陣法危機重重,倘若陷進去……想到此處驚出一身冷汗,仰頭高呼:「楚雲--」聲音遠遠的送出去,卻沒有回音,不由心慌意亂,焦慮難當。
𨪜𨪜「楚雲,不管你在哪兒,都不要動,我馬上過去。」飛身而起,躍上樹梢,俯身察看,沒有,沒有,四處都沒有。
𨪜𨪜該死,是他疏忽,為何沒有好好看著他,光顧著研究那個勞什子陣法?等等,他不是因為這個才走的吧?難道是下山了?
𨪜𨪜風唯卿縱身躍下,就要往山下衝。
𨪜𨪜卻聽清泉般的笑聲響起,少年笑得捧腹彎腰:「天啊,那個哥哥--哈哈,明明就在哪兒,大哥哥你上竄下跳,又吼又叫的卻是為何?」
𨪜𨪜風唯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白色的身影靜靜地坐在轉角的暗影處,山風捲起他的衣擺,吹亂了黑髮,纖瘦的身軀一動不動,透出令人心碎的哀傷。
𨪜𨪜清冷的麗顏,凝然的明眸,微微昂起的秀頸,那樣美麗又那樣孤寂。
𨪜𨪜「楚雲--」所有的焦急慌亂都似塵埃落定,心頭卻莫名的泛起酸意。
𨪜𨪜「你嚇死我了。」飛掠過去,一把抱起他,用臉頰緊緊貼著他的臉,安撫自己飽受驚嚇的心:「雲,對不起。」
𨪜𨪜荊楚雲心中氣苦,原本不想理他,但是見他是真的急了,連眼眶都紅紅的,氣就消了大半,不由歎了口氣。
𨪜𨪜「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𨪜𨪜風唯卿抬頭,一本正經地說:「我沒有好好教你功夫。」
𨪜𨪜荊楚雲想起他總是信誓旦旦的說教他上乘的武功,每次教著教著就教到床上去了,臉一紅,隨即懊惱,這人又要胡言亂語。
𨪜𨪜見他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風唯卿揮著拳頭解釋:「如果你光顧者和別人說話不理我,我就衝過去把那人打得爬不起來。楚雲,你是不是怕打不過人家,所以氣我沒好好教你功夫。」
𨪜𨪜「你--」
𨪜𨪜「我好聰明的是不是?獎勵一下吧。」風唯卿用力在他柔軟的唇上一啄,甜蜜的感覺讓他欲罷不能,癡癡地看著懷中人:「不行,這麼聰明,要多獎勵幾下才對。」
𨪜𨪜俯身又要親下去,荊楚雲抬手撐住他的臉。
𨪜𨪜「你的臉上又是汗又是土,髒死了,別往我這兒湊。」
𨪜𨪜這人做事從來不管不顧,現在是大白天,又是外面。荊楚雲從他懷裡掙脫,憤憤地著擦著臉。轉頭看到那個少年在一旁托著腮看得津津有味,不禁又羞又急,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𨪜𨪜接收到他的眼神,風唯卿嘿嘿地笑了兩聲,放下心來,轉頭瞪向那個少年。
𨪜𨪜「看什麼看,一邊兒呆著去。」
𨪜𨪜真是翻臉不認人啊,要不是他,恐怕這人現在還在那兒上躥下跳呢。
𨪜𨪜少年嘟起嘴,也瞪回去:「誰要看你?自作多情。我在看這個漂亮的哥哥。」
𨪜𨪜剛才沒有注意,他長得真好看,像冰雕的人兒,可是不知為什麼,明明很冷的樣子,看上去卻覺得親切,就像久違的親人。
𨪜𨪜「不許看。」
𨪜𨪜風唯卿擋住他的視線,正要出言警告,突然發現這少年的眼睛和楚雲的很相像,方纔他一直帶笑,還不覺得如何相像,可是這一瞪眼,活脫脫就是楚雲的眼睛,就連生氣罵人的神情都像。
𨪜𨪜正自訝異,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慕然--」
𨪜𨪜少年突然臉色大變:「糟糕,二哥不讓我和陌生人說話,這次要挨罵了。」沖風唯卿一笑:「大哥哥,你誰都沒見到對不對?」
𨪜𨪜慕然,慕城,荊楚雲突然問:「你姓蘇嗎?」
𨪜𨪜「是啊,我叫蘇慕然。有勞二位替我隱瞞。」說罷轉身鑽進樹林。
𨪜𨪜兩人互看一眼,這少年竟是蘇常青的兒子,黑堡之主的弟弟。那麼來人是--
𨪜𨪜正想著,一個高挑挺拔的人影已來到眼前,來人也穿了和那少年一樣的淡黃色長衫,年紀不過弱冠,面如冠玉,容貌俊雅,氣質溫文。
𨪜𨪜見到二人,來人一愣,隨即施禮問候,彼此寒暄了幾句,風唯卿把才纔說過的瞎話又說了一遍。
𨪜𨪜那人道:「既是迷路,回頭我派人送二位離開,不過今日天色不早了,二位若不嫌棄的話,可到落岫山莊做客。」
𨪜𨪜荊楚雲道:「敢問閣下是--」
𨪜𨪜那人微笑:「在下蘇慕華,如今掌管著落岫山莊。」
𨪜𨪜荊楚雲暗道:原來也是蘇常青的兒子,哼,那老賊的兒子一個個都不簡單,真是老天瞎了眼。
𨪜𨪜風唯卿道:「兄台如此年輕就掌管了整個山莊,令人欽佩,不知我們可有緣見到令尊蘇盟主。」
𨪜𨪜蘇慕華客氣了兩句,道:「不巧的很,家父一年多以前就離開山莊遊歷江湖去了。二位既知道家父,必是江湖中人,不知是哪位高人門下?」
𨪜𨪜風唯卿搖頭:「請恕在下不便提起家師的名字,恐會有辱師門。」
𨪜𨪜蘇慕華也不強求,力邀他們到落岫山莊一敘。
𨪜𨪜荊楚雲暗道:見我們在陣法旁,又身份不明,他必然起疑,卻能不動聲色,作出一幅盛意拳拳的模樣,恐怕是想把我們騙到山莊內,再任意宰割。他和那黑堡主人蘇慕誠,一個虛偽一個陰沉,真是家學淵博。
𨪜𨪜他雖然已經決定不再報仇,但是見到仇人之子心中總還是有些不舒服。
𨪜𨪜風唯卿對蘇慕華的邀請不置可否,卻問道:「看兄台的樣子,像在找人,不知找什麼人?」
𨪜𨪜蘇慕華笑道:「是頑皮的舍弟,不知二位可曾見到一個蒙面的少年。」
𨪜𨪜風唯卿點頭:「我們是見到一人,不過他自稱姓吳,名字上乃下竹,應該不是令弟吧?」
𨪜𨪜蘇慕華訝然:「吳乃竹,那是何人?他長得什麼模樣?」
𨪜𨪜風唯卿大笑:「很繞嘴的名字是不是?據說多念幾次會好些。」
𨪜𨪜荊楚雲橫了他一眼,這麼大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想到那少年最後罵到哥哥頭上,也不禁彎起嘴角。
𨪜𨪜聽得清脆的聲音大叫:「二哥--」那少年從樹林裡衝出來對著風唯卿怒目而視。
𨪜𨪜風唯卿笑道:「吳家小豬,又見面了,不對,你姓蘇的,那麼就是蘇家乃竹了?」
𨪜𨪜少年漲紅臉,看了看一旁的二哥,忍住沒有反駁。
𨪜𨪜蘇慕華歎氣,拿過他手上的紗帽為他細心戴好,溫言輕責:「慕然,是不是你又胡鬧了?」
𨪜𨪜少年飛快的撲到蘇慕華懷裡,軟軟的聲音道:「二哥,我以為你明天才回來呢。」
𨪜𨪜「我提前回來你不高興麼?」
𨪜𨪜「當然高興,二哥,慕然好想你,以後二哥都不要離開山莊了好不好?」
𨪜𨪜「小東西,別想打馬虎眼,我昨天才走,你就不聽話了。」蘇慕華在他臉上輕輕一捏,嘴上責備,眼裡卻帶著寵溺。
𨪜𨪜「我以後聽話,二哥不要把給慕然買的禮物收回去。」少年軟語哀求。
𨪜𨪜風唯卿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少年回頭看了看他們,不屑地道:「我不認識他們,二哥我們走,不要理這些人。」竟敢罵蘇家是豬,有機會一定要他好看。
𨪜𨪜蘇慕華挑眉,這人冒犯了他,而他卻沒有耍心眼報復,也沒有要二哥為他出氣,反而忍氣吞聲,難道是在這人身上吃了虧?
𨪜𨪜重新打量一番,見風唯卿目中光華內斂,眉間卻隱隱有紫氣氤氳,不由暗自心驚,這人的功力怕是深不可測,不知是何來歷?
𨪜𨪜見二人無意到落岫山莊做客,客套了幾句,便拉著那少年離開。
𨪜𨪜待他們走遠了,風唯卿笑道:「這小傢伙變臉變得滿快的嘛。」
𨪜𨪜荊楚雲冷冷道:「這便是傾城傾國之貌吧?怎麼,拚命賣弄,人家也不把你放在眼裡,自討沒趣了吧?」
𨪜𨪜風唯卿把他的臉扳過來,嚴肅地問:「楚雲,你覺得他好看嗎?」
𨪜𨪜荊楚雲咬住下唇,不得不點頭。
𨪜𨪜「比我好看嗎?」
𨪜𨪜荊楚雲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
𨪜𨪜風唯卿放開手,喃喃道:「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𨪜𨪜見他不停的重複這句話,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荊楚雲皺眉:「你做什麼。」
𨪜𨪜風唯卿突然抓住他的肩頭,一臉懊惱:「可是,在你眼裡,應該我最好看才對啊。」
𨪜𨪜荊楚雲一愣:「你--」
𨪜𨪜「記得小時候,有個長得很美的女人來找師傅,還罵師娘又醜又笨,把師娘氣哭了,師傅很生氣,打了那個女人,對她說『我的妻子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你給她提鞋都不配』,後來我知道,那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𨪜𨪜風唯卿雙目晶亮地看著他,傾身動情地親吻他的眉、眼和唇。
𨪜𨪜「楚雲,我一直覺得你是天下最美的人。」
𨪜𨪜說到這裡,眼裡充滿委屈,嘟起嘴道:「可是你--」
𨪜𨪜荊楚雲歎了口氣,伸臂抱住他:「你是這天底下最聰明的笨蛋。」
𨪜𨪜「把後面兩個字換掉好不好?」
𨪜𨪜「傻瓜。」
𨪜𨪜風原本是最聰明的,喜歡上他就只能是笨蛋了。
𨪜𨪜「算了,還是不換了。」風唯卿誕著臉問:「那我好不好看?」
𨪜𨪜見楚雲但笑不語,於是使出無敵纏功,一邊象雞啄米一樣在他臉上親吻一邊不停的說:「說嘛,說嘛,說嘛……」
𨪜𨪜「好看,好看還不行嗎?」荊楚雲最怕他這招,除了繳械投降之外別無他法。
𨪜𨪜風唯卿又重重親了一下才滿足,突然想起一事。
𨪜𨪜「楚雲,你方才為何踢我?」
𨪜𨪜他不提還罷,一提這件事荊楚雲就氣不打一處來。又被他騙了,說什麼情人眼裡出西施,怎麼看別人看呆了?
𨪜𨪜「你自己清楚。」
𨪜𨪜「我清楚什麼?」風唯卿搔搔頭,納悶地道:「我正看得入神,你突然把我踢下來,我什麼也不清楚。」
𨪜𨪜荊楚雲冷哼一聲:「你看什麼入神?」
𨪜𨪜「陣型圖啊,那少年手裡拿的正是此處的陣型圖。」
𨪜𨪜風唯卿懷疑地看著微微臉紅的楚云:「你以為我在看什麼?」
𨪜𨪜「我--」
𨪜𨪜原來真的冤枉他了,荊楚雲忙岔開話題:「那你方才教那少年就是為了趁機破解這陣法嗎?怎麼樣,有辦法破解嗎?」
𨪜𨪜「暫時沒有,設計這陣的人肯定是絕頂聰明之人。但是我已經記下了那張圖,十天之內必能破解。」
𨪜𨪜「哦。」
𨪜𨪜成功的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荊楚雲鬆了口氣,真慶幸他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傻傻的。
𨪜𨪜哥哥說這裡有幾座陣法,一個就如此難破,另外幾個怕會更難,看那少年的行為,似乎並不知道這陣法後面的秘密,否則絕對不會拿出來和別人一起研究,而那個蘇慕華初見我們的一刻,眼中似有殺機一閃,顯然他很清楚。
𨪜𨪜荊楚雲一生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關頭,善於捕捉人的眼神,所以雖然只是極短的一瞬,可能連蘇慕華自己都沒有察覺,卻瞞不過他。
𨪜𨪜心中冷笑,看來蘇家也沒能拿到那寶藏,而且離破陣還早了。
𨪜𨪜蘇慕華不知道風已經看到了那陣形圖,倘若那少年對他講了今日的事,他定然會設法加害,還是及早離開的好,他的功夫要是像他哥哥那麼好,還真不好對付。
𨪜𨪜「風,這裡沒什麼意思,我們走吧。」
𨪜𨪜「好。」
𨪜𨪜「快到冬天了,我們還是回南方吧,我想念西湖了。」
𨪜𨪜讓母親至死都牽牽唸唸、埋葬了風華絕代的舅舅和哥哥幸福童年的天衣山,終究沒有一草一木屬於我,那裡沒有我的夢,也沒有我的牽掛,我的將來只要有身邊的人就行了。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8

𨪜𨪜第五章
𨪜𨪜這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剛過立冬,氣溫就驟然下降,寒風呼嘯,雨雪交加。
𨪜𨪜而江南的冬天尤為難受,又濕又冷,透骨的陰寒,在四季如春的大理住慣的兩人都極不適應。
𨪜𨪜風唯卿真想就這樣縮在屋裡不出去,有暖暖的火,還有戀人的懷抱,可是吃飯的問題不能不考慮,要吃飯就要有銀子,有銀子就要去給人家去看看病,然後到市場上買些生活必需品。
𨪜𨪜他把握時間,每天絕對不超過半天,天大的事中午之前也要趕回來陪伴戀人,而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提前跑回來。可是就算這樣,仍然要離開溫暖的小窩,所以每天早晨成了他最痛苦的時刻。
𨪜𨪜風唯卿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楚雲一陣狂吻,然後是例行的哀號。
𨪜𨪜「雲,我不想起啊--」
𨪜𨪜荊楚雲溫柔地笑:「你昨天不是都給他們開好方子了嗎?沒有要緊的病人,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家裡還有些吃的。」
𨪜𨪜「可是你的衣服太薄了,要買件厚一點的才行,我們剛好有些銀子,我還想給你買--」
𨪜𨪜「我又不出門,明天再去買也來得及。」
𨪜𨪜「好吧,那今天就可以--嘿嘿,雲--」
𨪜𨪜荊楚雲抓住他不規矩的手,卻擋不住他纏過來的火熱身體,外面很冷,單薄的小屋根本抵擋不了呼嘯的寒風,可是他的懷裡卻總是火熱的。
𨪜𨪜我像火一樣的熱烈的情人,荊楚雲情不自禁地鬆開手,任他在自己身上灑下一團奔騰的火,好熱……
𨪜𨪜「彭彭彭……」隨著敲門聲,一個稚嫩又帶著哭音的聲音急切的叫:「風哥哥,你在嗎?」
𨪜𨪜「該死--」風唯卿喟然趴在戀人身上,咬著牙痛苦地低吼:「我不在,不在,不在……」吼了幾聲,又抬起頭可憐兮兮地道:「楚雲,咱們什麼也沒聽到對不對?」
𨪜𨪜「風哥哥,嗚--你快來啊--」外面的人開始大哭。
𨪜𨪜荊楚雲忍著笑:「好像是前一陣子哭著鬧著要嫁給你的那個小姑娘。」
𨪜𨪜「8歲的孩子懂什麼?不管,雲,我們繼續,給我……」殊不知嘟著嘴的他也像個孩子。
𨪜𨪜「嗚……風哥哥,我爹快死的,你快來救救他吧--」小姑娘又在彭彭地砸門。
𨪜𨪜「什麼?」風唯卿一骨碌爬起來:「小苗別哭,你爹怎麼了?」
𨪜𨪜「嗚……他早晨出去時摔倒了--」
𨪜𨪜只是摔到了?風唯卿穿衣服的手一頓,第一直覺是管他什麼小姑娘,拉過來打一頓屁股就對了。
𨪜𨪜「然後他就睡著了,嗚……怎麼也不醒,張大媽說他會死的,嗚……風哥哥……」
𨪜𨪜荊楚雲坐起身,幫他把扣子繫上:「聽起來挺嚴重的,你去看看吧。」
𨪜𨪜風唯卿點頭:「小苗,你先回去,我準備一下馬上過去。」
𨪜𨪜看著他風風火火的衝出去,荊楚雲怔忡了片刻,感覺屋子裡一下子冷了,緩緩起身在爐子裡添了些炭。
𨪜𨪜門「砰」的一聲開了,剛離開的人又衝回來。
𨪜𨪜「好冷啊,外面又下雨又下雪的,楚雲,門窗關好,我很快回來。」
𨪜𨪜「好,把這個也穿上。」荊楚雲拿了件蓑衣遞給他。
𨪜𨪜風唯卿還是不放心地把門窗都檢查了一遍才出去。
𨪜𨪜荊楚雲搖頭笑笑,未來及拴好門,風唯卿又回來了,一把抱住楚雲,笑道:「我忘了這個--」在他臉上重重的親了幾下:「等我。」
𨪜𨪜「我煮些熱粥等你回來一起喝。」
𨪜𨪜「嗯,放些皮蛋和瘦肉在裡面,窗台上有。」
𨪜𨪜荊楚雲失笑:「快去吧,饞鬼。」
𨪜𨪜風唯卿大笑,又親了一下,身體凌空一翻,飛快的跑走。
𨪜𨪜要不是不願讓人知道他身懷絕技,大概會用上輕功吧。傻瓜,急成這樣,還在這裡浪費時間。
𨪜𨪜荊楚雲關好門,淘米下鍋。他不會做飯,風卻是此中高手,他曾想學,怎奈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到現在也只會煮些簡單的粥而已。
𨪜𨪜荊楚雲笨拙的切著皮蛋,想像著風的巧手和花樣百出,不由自嘲一笑,再一次惋惜,他原是天之驕子,合該笑傲江湖,卻要過這種乏味清苦的日子。
𨪜𨪜皮蛋切好了,剛放到鍋裡,忽然聽到門外有聲響。
𨪜𨪜這麼快就回來了,別是又忘了什麼東西吧?荊楚雲含笑走到門口,突然打了個冷戰,殺氣--濃烈而凌厲的殺氣透過薄薄的門板,撲面而來。
𨪜𨪜閃念之間,雪亮的劍峰瞬間劈開門板,直襲他前胸,荊楚雲急速退後,更多的劍峰遞過來,黑影驟來驟去,但見茅草紛飛,霎時溫馨的小屋變得殘破不堪。
𨪜𨪜一片狼藉之中,白色的身影狼狽閃躲,在手臂和腿上連續挨了兩劍之後,終於看清了這些人,是崆峒派的掌門彭晉古以及幾個崆峒門人。
𨪜𨪜原來彭晉古在四川青城郡臨潭閣上,震於貌似少年的武林前輩「趙斜川」的武功和威名,才相信自己的兒子並非死在白衣少年之手,於是繼續找點蒼派報仇。
𨪜𨪜不久以後卻聽說臨潭閣上之人並非趙斜川,而是一個風姓少年,和那白衣少年交情非比尋常,心中又生疑惑。幾經調查,得知他的兒子確是死於那白衣少年之手。他中年得子,愛逾性命,竟然莫名其妙死在一個少年之手,怎肯罷休?終於探得他們在此處落腳,找準機會,便要報仇雪恨。
𨪜𨪜「臭小子,你害死我的兒子,我要你的命。」
𨪜𨪜荊楚雲冷笑:「依他的所作所為,死一百次也是應該,養出這種兒子,還有臉提?」
𨪜𨪜當初找崆峒派下手,也是鑒於這位崆峒少掌門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殺了他也不會引起武林中人同情憤慨,導致群起攻之。
𨪜𨪜「我要把你碎屍萬斷--」
𨪜𨪜彭晉古口中大罵,手上的劍招越發凌厲。荊楚雲的武功原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匆忙之下也沒有兵器可用,加上周圍還有好幾個崆峒好手包抄,很快身上就帶了幾處劍傷,心想完了,腦中閃過風唯卿俊朗的面容,求生的意志立時大於一切。
𨪜𨪜眼見幾柄劍同時遞到那人身前,將他前後左右的去路全部封死,彭晉古大吼一聲:「遠兒,爹給你報仇了。」用盡全身力氣,挺劍直刺那人胸前要害。卻忽覺眼前一花,那人已脫出重圍,無聲無息地騰空而起,如浮雲起伏湧動。
𨪜𨪜荊楚雲在空中翻身,轉而向下,雙手張開,白色的衣衫鼓動如充滿氣的圓球,地上的茅草沙石突然向空中飛去。
𨪜𨪜彭晉古被飛舞的砂石茅草遮住了視線,不由心頭大震,想後退已是不及,身體被一股大力拉向前方,手中長劍把持不住,「噌」的一聲脫手,隨著長劍脫手,怦怦幾聲,和眾崆峒弟子撞做一團。練武之人,身體都有自然反應,一經衝撞,內力迅速反彈,霎時之間,幾個人紛紛被彼此內力彈開,摔倒一地。
𨪜𨪜荊楚雲撈起一把長劍,出手如電,連殺幾人。
𨪜𨪜見那幾人都死了,荊楚雲才鬆了口氣,抬手擦了擦汗,只覺渾身酸軟,連邁步的力氣都沒有,暗道僥倖,若是他們講求江湖道義,只派一人出手,此番死定了。
𨪜𨪜那彭晉古報仇心切,又怕那個武功奇高的風姓少年回來,於是攜弟子合力圍攻,卻沒想到反而因此喪命。這招「雲聚雲散」就是專門對付敵人圍攻的。
𨪜𨪜雲棧天的這套功夫,威力極大,卻也極耗內力。荊楚雲一共只會三招,在青城山用過的「雲卷雲舒」是最省力的,當時用後也受了內傷。而這招「雲聚雲散」比那招要難的多了,若非這一年來跟著風修習內功,這一招使出來怕會經脈受損,還有一招「雲幻雲滅」最是霸道,更加不能輕易使用。
𨪜𨪜這一年來,風唯卿屢次教授武功,可是他的武功無招無式,需要有特殊的天分才能學會。荊楚雲夠聰明,無奈心思過於纖細縝密,反而不能一心一意,怎麼也學不會,不得已才只修習他的內功,卻因時間太短,雖有長進,可是離高手還有很大的距離。
𨪜𨪜荊楚雲抬頭看看四周,他們住的偏僻,離最近的村落也有段距離,幸好雨雪紛飛的清晨,村民都不願出門,才沒有人看到這一幕。
𨪜𨪜荊楚雲努力調息,卻覺丹田空空如也,知內力已然耗盡,苦笑一下,勉強直起身,忽聽身後有人拍手。
𨪜𨪜「妙極,妙極,魔教教主雲棧天的絕技果然厲害。」
𨪜𨪜荊楚雲回頭看去,只見一個藍衣人悠閒的坐在不遠處的樹枝上。看他三十來歲的年紀,容貌頗為俊美,只是眉梢眼角俱是風情,一顰一笑都透著邪魅之氣。
𨪜𨪜「最妙的是,使用這絕技的人是個絕色的美人兒。嘖嘖,不要皺眉,雖然說你皺眉的樣子也很美,可是我想看你笑。」
𨪜𨪜荊楚雲微笑:「你不是崆峒派的人?」
𨪜𨪜那人大笑,飛身從樹上跳下來:「姓彭的是什麼東西,給我提鞋都不配。美人兒笑起來果然更美,你不妨再猜,猜中了哥哥給你獎勵。」
𨪜𨪜荊楚雲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而自己連挪動腳步的力氣都沒有,暗自心驚。
𨪜𨪜這人看到他出手居然絲毫不懼,顯然武功極高,風怎麼還不回來?
𨪜𨪜想到風,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你是喬見水。」
𨪜𨪜那人露出驚訝的神色:「這樣的美人兒居然也知道我的名字,喬某深感榮幸。」
𨪜𨪜此人是臭名昭著的採花大盜,男女不忌,據說武功已在武林前十之列,輕功尤其好,正教中人幾次合力抓捕都一無所獲,還被戲弄羞辱了一番。他吃過風的虧,想來是不知他在此了。
𨪜𨪜荊楚雲笑道:「這有何難?我還知道你是跟著崆峒派來的,是不是想看看他們鬼鬼祟祟地在做什麼?聽說你輕功天下第一,不過這次恐怕被跟蹤了也不自知呢?」
𨪜𨪜「聰明的美人兒,想知道是否還有人看到你出手就直說嘛,只要你跟了我,我知無不言。」喬見水已走到他面前,對他魅惑地笑著。
𨪜𨪜荊楚雲不落痕跡地退開一步:「知無不言,哼,就怕你不知道。」
𨪜𨪜喬見水癡迷地看著他:「好,那我換個條件,只要你跟我,我就替你殺了那旁觀的人,應該還沒走遠。」
𨪜𨪜真的有跟蹤的人?荊楚雲暗自抽了口冷氣,抬眼直視喬見水:「好,你去殺了那些人,我就跟你。」
𨪜𨪜「爽快。」喬見水撫掌笑道:「我就喜歡爽快人,不會拖泥帶水。我還從未見過殺人殺得如此麻利又帥氣的美人兒呢,美人兒就是美人兒,連殺人的模樣都很美,可是--」
𨪜𨪜眼波一轉,幽幽地歎了口氣:「可是如果是來殺我就不好了。我知道,等我殺了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我想要美人兒,又不想被殺,聰明的,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𨪜𨪜「廢掉我的武功。」
𨪜𨪜「果然聰明,既然你允許,我就不客氣了。」喬見水笑逐顏開地把手放到荊楚雲的肩頭:「你忍一忍,以後我一定加倍疼愛你。」
𨪜𨪜荊楚雲笑道:「你就那麼有把握我沒有還手之力?」
𨪜𨪜喬見水在他琵琶骨上用力一捏,練武之人最怕琵琶骨被制,一來此處被制渾身的功力都無法使用,二來此處最是脆弱,一旦受傷必然痛如骨髓。
𨪜𨪜見這看似嬌弱的人兒遭此劇痛竟然面不改色,連笑容都沒有一絲變化,喬見水心下佩服,更加心癢難挨,放鬆了些力道,擺出一個自認最風流倜儻的笑容。
𨪜𨪜「別想騙我,你要是還有力氣,早就痛下殺手了,哪裡能容我如此放肆?」
𨪜𨪜「是嗎?」荊楚雲加深笑容,美麗的笑容如冰天雪地裡綻放的嬌艷玫瑰,冷冽而絕麗,充滿了矛盾的魅惑。以喬見水的閱人無數,也不禁為之所迷,怔忡了一下。
𨪜𨪜就在這一霎那,荊楚雲突然一口氣向他吹過去。
𨪜𨪜「那就償償我教的『吐氣如蘭』。」
𨪜𨪜喬見水大驚,急向後躍,他輕功絕佳,此番又是用盡全力,這一個縱身就躍出了十步開外,驚疑不定地站在當地,隨即笑了。
𨪜𨪜「可惜沒有中,有趣,有趣,你還有什麼本事也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𨪜𨪜荊楚雲朗聲大笑,柔韌纖瘦的身體隨著清亮悅耳的笑聲微微顫動,如弱柳扶風一般。
𨪜𨪜「喬見水,就怕你沒命見識。我想你應該聞到了我口中的氣息,只要一點點就足矣,如果不信,我建議你照照鏡子看看印堂的藍色印跡,這便是『吐氣如蘭』之毒,你見識廣博,應該聽說過吧,我就不多說它的霸道之處了。喬見水,你想死還是想活?」
𨪜𨪜和「嫣然公子」的「嫣然」之毒齊名的「吐氣如蘭」?十幾年前曾令武林中人聞之色變,喬見水當然聽說過。魔教已覆滅十幾年,此刻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說,他都不會相信,但是眼見那少年一舉打敗了崆峒派的幾名高手,用的確實是當年魔教教主的獨門武功,方才又確實聞到他口中如蘭之芳的氣息,由不得他不信。
𨪜𨪜喬見水顧不得貪看他的美麗,笑容也掛不住了,風情萬種的眼波掠過一絲陰狠之色。眼波一轉,又復魅惑,一面緩緩靠近,伺機行動,一面打著哈哈。
𨪜𨪜「那你來說說,想死怎樣,想活又怎樣?」
𨪜𨪜荊楚雲把手中的劍往旁邊一扔,凜然道:「想死麼,就來殺了我,看看我身上有沒有解藥,想活就去殺了跟蹤的人,我或許考慮饒你一命。」
𨪜𨪜喬見水暗自心驚,這少年果真不簡單,居然看破了他的用心。
𨪜𨪜他把兵器都扔了,看來是有恃無恐,不由放軟了口氣:「愛慕還來不及呢,我怎捨得殺你?可是,要是到時你不給我解藥呢?」
𨪜𨪜荊楚雲正色道:「你恁的多疑了,這『吐氣如蘭』雖然霸道,發作起來卻是很慢,你中毒不深,恐怕要十二個時辰後毒性才發作,然後痛苦七七四十九天才全身潰爛而死,你輕功那麼好,我肯定追不上,我還怕你這段時間把我的身份洩露出去呢?」
𨪜𨪜喬見水咬牙:「好,我去殺了那人,你要是食言,就等著天下武林共誅之吧。」說罷飛身而起,向西北方向追了過去。
𨪜𨪜「天下武林共誅之,怕有何用?」荊楚雲冷笑:「我當然會在這裡等你。」
𨪜𨪜撿起一些茅草堆在一起,澆上平日御寒用的烈酒,一把火點著。
𨪜𨪜只是一個摔倒的病人,風怎會去了那麼久?莫非遇到了什麼麻煩?就算是,以他的武功應該不會有事,他看到這裡的火光一定會趕回來的。
𨪜𨪜只是夾著雪粒的雨還在下,雖然不大,卻淅淅瀝瀝的甚是綿密,火光不夠猛烈,不知他能不能看到。
𨪜𨪜至少總算躲過一劫,荊楚雲稍稍鬆了口氣。一旦放鬆,傷口就開始叫囂著疼痛,讓他舉步維艱,咬牙走回去小屋,從一片狼藉中翻找傷藥。
𨪜𨪜忽聽有人大叫:「楚雲--」聲音惶急而焦灼。
𨪜𨪜回頭看去,遠遠的一個身影飛奔而來,奔跑的速度比那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喬見水有過之而無不及,瞬間就到了眼前,荊楚雲綻放一個真心的笑容,放心的撲倒在熟悉的懷抱裡。
𨪜𨪜他的身上帶著些許血腥氣,顯然也遇到了麻煩。
𨪜𨪜原來風唯卿趕到小苗家,發現家裡沒人,鄰居說小苗的父親是在他岳母家摔的。他問明地址,又趕到鄰村他岳母家,還是沒見到小苗的父親,說是送去鎮上的醫館了。
𨪜𨪜風唯卿想,既然送到醫館,那就用不著他了,於是告辭,那一家人卻突然驚慌的跪了一地,說只相信他,求他去醫館看看。
𨪜𨪜風唯卿突覺此事蹊蹺,逼問之下,才知道有人抓了小苗的父親,教他們這個方法拖住他。
𨪜𨪜他知道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顧不上那些人,急忙往回趕,卻在村口的樹林遇到了伏擊。
𨪜𨪜對手有二三十人,勢如拚命,還使用了弓箭、暗器、捕獵的陷阱和鐵絲大網,逼得他重手傷了幾個人才驚退了來人,衝出重圍。
𨪜𨪜※※※
𨪜𨪜簡陋的小屋只剩下一個牆角支撐著可以擋擋雨雪。
𨪜𨪜風唯卿讓楚雲靠坐到未倒塌的牆邊,仔細的處理他身上的傷口。一共七道劍傷,雖然只是皮肉之傷卻流了不少血。左肩被人用重手法震傷,最少十天不能用力,而最重的還是內傷,恐怕要好久才能恢復。
𨪜𨪜見風唯卿臉色難看之極,眼淚在眼眶打轉,卻抿著嘴一言不發,荊楚雲歎了口氣,安撫的拍拍他的臉。
𨪜𨪜「沒事的,風,我的復原能力很好,以前受過更重的傷,不也沒事,連疤痕都沒留下什麼。」輕笑一聲:「還是--你餓了,對不起,風,我熬的粥撒了。」
𨪜𨪜他不說還好,這句話一出口,風唯卿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再也擋不住。
𨪜𨪜「雲,我嚇死了,這一路上我--」喉嚨一哽,後面的話生生嚥了下去。
𨪜𨪜那時深恐他已經遇害,只覺得心如火焚,六神無主,腦中一片空白,只是一徑狂奔。
𨪜𨪜「我以後一步也不離開你了……」風唯卿抱住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𨪜𨪜荊楚雲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沒有再勸他。沉默了片刻,開始說方纔的事,從彭晉古到喬見水,略過凶險之處,卻將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都說得很清晰。他口才甚好,這般沉靜的用講故事的口吻娓娓道來,很快就讓風唯卿平靜下來。
𨪜𨪜「那喬見水真的會去殺跟蹤的人嗎?」
𨪜𨪜荊楚雲淡淡一笑:「當然不會,他又沒中毒,大概找個地方照照鏡子就會回來。」
𨪜𨪜「那你的什麼『吐氣如蘭』--」
𨪜𨪜「笨蛋,當然是假的,我打不過他,只好騙他了。風,他看到我出手,一會兒你替我殺了他。」
𨪜𨪜風唯卿怔怔的看著他,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𨪜𨪜荊楚雲還從未見過他如此深沉的模樣:「風,怎麼了?」
𨪜𨪜風唯卿沉吟了片刻,道:「我在想這次的事恐怕並不單純,這半年我們一直在外面,才回來沒一個月。而崆峒派遠在西北,就算我們一到這裡他們就得到消息,立即趕過來也是不及,何況還要瞭解我們的情況,設計分而制之。恐怕只有黑堡才能隨時掌握我們的行蹤,奇怪的是,他要對付我們何不親自動手,為何要利用崆峒派?」
𨪜𨪜「你想到什麼?」
𨪜𨪜風唯卿不太確定的說:「我覺得,他的真正目的似乎不是為害你性命。」
𨪜𨪜荊楚雲點頭:「不錯,方纔如果是黑堡的人出手,我早就死了。風,他的目的是你,他想通過揭穿我的身份,逼你和各大門派交手,在你取勝後他再出手,他的武功你是知道的,這樣,蘇慕誠既確立了威信,又成了武林的大恩人,黑堡從此號令武林,誰敢不敬不服?而我死了,他就無法利用我來逼你出手了。」
𨪜𨪜在大理時,沈東籬曾分析蘇慕誠對付他們的真正用心,那番話,他一個字也沒和風唯卿提起過,此時卻是不得不提了。
𨪜𨪜「所以,我懷疑,方纔如果我輸了,他們也許會出手救我,蘇慕誠要的只是我身世的證明,我的命他並沒有放在眼裡。至於為何要利用崆峒派,大概是因為只有彭晉古不為寶藏,是真心想殺我,這樣才能逼我在生死關頭用出自身的功夫。」
𨪜𨪜這個人比當年的魔教,比父親要有手段的多了。當年魔教的覆滅有蘇常青的因素,而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行事太過隨意霸道,令江湖門派人人自危,才會聯合起來對抗。
𨪜𨪜所以,一樣是爭霸稱雄,魔教的結果是覆滅,而黑堡必將如日中天,為江湖中人所敬畏仰慕。
𨪜𨪜「風,當日在大理城時,我說過,如果努力了還是不行的話,就放手吧。現如今我們--」
𨪜𨪜風唯卿臉色一變,還未開口突覺周圍似有異動。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從倒塌的床下拽出一床棉被,蓋在他身上,輕聲道:「別多想,此地不宜久留,解決了那人我們就離開。」
𨪜𨪜說罷站起身,走開幾步,負手而立。
𨪜𨪜片刻之後,帶著一身煞氣的藍衣人輕飄飄落在他面前。
𨪜𨪜那人上下打量風唯卿一番,突然笑了,這一笑煞氣蕩然無存,只有滿臉的喜色和滿眼的欣賞。
𨪜𨪜「沒想到這窮鄉僻壤的竟然遍是俊俏的少年。小兄弟,可曾看到一個穿白衣的少年?」
𨪜𨪜風唯卿見他如此,不由一愣。他想到過這人或許會一看到他就出手,或是轉身就跑,卻沒想到這人色迷心竅,竟然沒有認出他來。想想也是,當年擒拿此人時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如今已經過去近四年,身形、相貌和聲音都有變化,而且那次是在晚上,難怪他認不出。
𨪜𨪜風唯卿凜然道:「你現在去投胎,說不定轉世之後還能見到他。」說著右掌一推,渾厚的掌力鋪天蓋地而來。
𨪜𨪜喬見水沒想到他突然動手,排山倒海般的掌風襲來,不由驚呼一聲,霎時呼吸困難,已知這少年的功力高出自己很多。不敢硬接,也不及躲閃,就勢向後倒去,身體貼著地面就地一滾,堪堪躲開這一掌,卻也驚得冷汗迭出。
𨪜𨪜面貌雖認不清,但是小小年紀擁有這樣高深的內力的人普天之下可謂絕無僅有,而這樣簡單卻讓人無法抵擋的招式也斷不會認錯。他闖蕩江湖十來年,從未遇到敵手,三年多以前第一次戰敗,竟然是敗於一個少年之手,已足以令他沒齒難忘,更別說還被扔在衙門口,受盡折辱,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脫。
𨪜𨪜喬見水自知無論如何也不是他的對手,又知他性情敦厚,心念一轉,乾脆不再抵擋,伏在地上,閉目不動。
𨪜𨪜不管喬見水是還擊或是逃走,風唯卿都有把握三招之內殺了他,事實上,方才右掌一出,左手就蓄勢待發,大理段氏的「一陽指」足以令那人受點傷。
𨪜𨪜但是那人卻突然不抵抗也不逃走,一幅引頸就戮的姿態,他反而無法下手,這一指不及收回,硬生生向旁邊一偏,擊在喬見水身側,霎時土石紛飛。把喬見水又驚出一身冷汗,暗道僥倖,翻了個身面對他,誠惶誠恐地道:「你是大理段氏的人麼?段少俠,我沒有惡意,請你手下留情。」
𨪜𨪜當年風唯卿和他相鬥時並沒有報名,他見風唯卿使出大理段氏的嫡傳武功,還道是大理段氏的人。
𨪜𨪜大理段氏,風唯卿心念一動,抬手點了他的穴道。
𨪜𨪜「好,看在你提醒了我的份上,今日饒你一命,不過,你要幫我一個忙。」
𨪜𨪜「少俠一句話,喬某萬死不辭。」
𨪜𨪜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神態之慷慨,表情之誠摯可以說無以倫比,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氣魄,哪裡還見方纔的狡詐嫵媚,足見此人有騙死人人不償命的本事。
𨪜𨪜荊楚雲冷笑,風想讓這人到大理或找雷轉篷,或找那個和他稱兄道弟的小王爺求救,可是蘇慕誠是何等人物?既然等了這麼久才出手,自然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何況此人狡詐,此番離開,必不肯善罷罷休,倘若把他的身份洩漏出去,被那些所謂的邪派高手得知,後患無窮。名門正派好歹還要顧及道義和顏面,那些人才真是不擇手段。
𨪜𨪜只聽風唯卿道:「你輕功絕佳,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趕赴大理城,持此信物找到--」
𨪜𨪜「風,」荊楚雲打斷他的話,緩步走過來:「你先等一下,我有話說。」
𨪜𨪜喬見水一見他就連連道歉,誠懇萬分。
𨪜𨪜荊楚雲俯身撿起一把劍,走到他面前。
𨪜𨪜喬見水知他心狠手辣,見他目中殺氣大盛,不由面如土色,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風唯卿。
𨪜𨪜「喬某作惡多端,今日命喪也是罪有應得,只是少俠所托不能達成,此乃喬某畢生遺憾,還請少俠見諒。」
𨪜𨪜風唯卿道:「楚雲,我知你恨他,可是此人還有用處,你就不要--。」
𨪜𨪜見他求情,荊楚雲暗自咬牙,想起方才讓他殺此人時,他便沒有回答,必是不願。
𨪜𨪜別人步步緊逼,他卻對臭名昭著的淫賊都心慈手軟。此番身份暴露,他還不能狠下心,看來這一劫是斷然逃不過了。就算僥倖逃過,日後必與殺戮相伴一生,飽受顛沛流離、追殺暗算之苦,以他的心性,又如何能快樂?
𨪜𨪜哥哥是不是早就料到有這一天,才會讓我和他走?罷了,事已至此,再無還轉的餘地。既然兩個人在一起注定沒有好結果,那麼就放他獨飛吧。
𨪜𨪜荊楚雲回眸一笑:「我不殺他--」
𨪜𨪜抬手一揮,但見寒光一閃,素手如玉,劍光如雪,利劍劃出一個圓弧,落在喬見水肩上,將左肩連同左臂一併斬下,霎時鮮血狂噴。隨即劍光一轉,又斬下他的右手。喬見水雙目大睜,慘叫一聲,痛昏過去。
𨪜𨪜風唯卿還未從他絕美的笑容中回過神來,陡然見到如此慘烈的情形,吃驚地張大眼:「你--」
𨪜𨪜「他的手傷我左肩,這筆帳清了。他看我的時候眼神不規矩,等他再睜開眼我就挖下他的雙目。不過,怎麼讓他醒呢?有了--」
𨪜𨪜荊楚雲揚起嘴角,笑容燦若明霞,手中利劍毫不猶豫斬落那人一條右腿。
𨪜𨪜「住手--」風唯卿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吼:「你怎麼能這樣?」
𨪜𨪜受此重創,喬見水有片刻的清醒,痛叫兩聲便又復昏去。
𨪜𨪜荊楚雲笑道:「都是你攔著我,他又昏過去了,我本來想留他一條腿,看來不行了。」
𨪜𨪜風唯卿緊緊握著他的手腕,眼見方才談笑風生之人頃刻之間便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的軀體,幾欲作嘔,顫聲道:「這人的確死有餘辜,楚雲,你要殺便殺,何苦這樣--」
𨪜𨪜荊楚雲淡然道:「對了,你答應替我殺了他,怎不動手?」
𨪜𨪜「我沒--」
𨪜𨪜荊楚雲冷笑一聲:「你不動手,就不要在這裡囉哩囉唆的,走開!」
𨪜𨪜「楚雲--」風唯卿抱住他,痛心疾首地大呼。
𨪜𨪜荊楚雲用力掙扎,手臂上剛包紮好的傷口崩裂開來,鮮血很快透過白衣。風唯卿默默放開手,退後兩步,埋首蹲在地上。
𨪜𨪜荊楚雲毫不猶豫地斬下喬見水的另一條腿,待他痛醒後再刺瞎他的雙目,最後一劍刺進心窩。轉過頭,秋水明眸一眨不眨的看著風唯卿。
𨪜𨪜風唯卿緩緩站直身體,抿著唇一言不發。
𨪜𨪜荊楚雲用清晰的聲音道:「我必殺他,理由有四:第一,此人不可信;第二,就算他可信,也到不了大理,正如我們此刻離不開杭州一樣;第三,就算他到了大理,你師傅也未必肯管。就算他想管,江湖後浪推前浪,他的話也未必頂用;第四,此時此刻,大理段氏必定明哲保身,就算想幫忙,也恐鞭長莫及。我不殺此人,難道任由他把我的身份到處散播?」
𨪜𨪜「你有道理,傷人有傷人的道理,殺人也有殺人的道理。」風唯卿白著臉喃喃道。
𨪜𨪜「你在怪我,那你說我哪裡錯了?」
𨪜𨪜「沒錯,你沒有錯,除去一個萬惡的淫賊,應該人人讚頌敬仰才是,有什麼錯呢?」風唯卿咧嘴,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兩行眼淚怔怔地流下來。
𨪜𨪜荊楚雲心中一痛,冷笑道:「我心胸狹窄,刻薄成性,又殘忍嗜殺,怎麼配和宅心仁厚的少年英俠為伍?你不要再跟著我。」
𨪜𨪜長劍當空一拋,荊楚雲抬腿便走,心中悲憤難當。
𨪜𨪜那些人做的又何嘗不是如此?挑不出一分錯,卻將他們逼到絕境。他已經什麼都放棄了,為何還要這樣苦苦相逼?
𨪜𨪜塌了,小屋塌了,夢也塌了……
𨪜𨪜雪花落在身上,慢慢滲到心裡,結成冰。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9

𨪜𨪜第六章
𨪜𨪜
𨪜𨪜杭州城最大的客棧坐落在西子湖東畔,名曰知秋館,取自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本應門庭若市的知秋館不知為何此時只有兩個客人。
𨪜𨪜隆冬之夕,月甚明,憑窗遠眺,但見冰浮湖面,一望浩白,寒風卻可割目,冷風與月相磨,寒氣酸骨。
𨪜𨪜纖瘦的身影挺立窗前,靜靜望著遠方,冰雕玉砌般的面容,比皎潔的月色更加清絕,一塵不染的白衣襯著如絲黑髮,隨風而擺,似隨時都能飄然飛空。
𨪜𨪜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關上窗子。
𨪜𨪜「你的傷還沒好,不能這樣吹風。」
𨪜𨪜風唯卿抱起他,輕柔地放在床上:「把藥喝了,早點休息。」端過藥碗:「我剛熬好,趁熱喝。」
𨪜𨪜荊楚雲接過來一飲而盡,風唯卿把藥碗拿走,又端來一杯水讓他漱口。
𨪜𨪜「你晚飯吃得少,餓了嗎?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𨪜𨪜說著就要往外走,荊楚雲淡淡道:「你有完沒完了,這樣老跟著我有什麼意思?」
𨪜𨪜風唯卿眼神一黯:「我還親手煲了湯,你最愛喝的,我去拿--」
𨪜𨪜荊楚雲厲聲道:「煩死了,出去!」
𨪜𨪜風唯卿沉默了片刻,低頭脫去鞋襪,默默躺在他身邊。
𨪜𨪜事實證明,楚雲說很對,他們此刻根本離不開杭州府。當日他們離開殘破的小屋,向西南而行,在第二天下午,武林貼便送到手上。那時還未走出杭州府地界。
𨪜𨪜上面言辭懇切地邀請神州大俠雷轉篷的弟子風唯卿參加一月後玉劍山莊的武林大會。
𨪜𨪜而不久前才當選的武林盟主武當掌門空靜道長下的第一道武林令就是,如果名喚荊楚雲之人在武林大會之前踏出杭州府一步,格殺勿論。
𨪜𨪜荊楚雲見他如此,愈發心煩意亂,猛地坐起身:「你不走,我走。」
𨪜𨪜還未下床,就被一雙手拉了回來,緊緊鎖在懷裡。
𨪜𨪜「楚雲,事有輕重緩急,此時不是慪氣的時候,我們要一起想辦法才對。」
𨪜𨪜又是想辦法,這幾天他已經提出好幾個辦法了,卻都禁不住推敲。
𨪜𨪜「沒有你礙眼,我自然有辦法。」
𨪜𨪜風唯卿摟住他泛著涼意的身子,悶聲笑了:「這幾天你的話變多了,以前你生氣時可是一聲不響的。我最堅強隱忍的雲,怎麼如此沉不住氣了?」
𨪜𨪜「你--」荊楚雲咬牙翻了個身背對他。
𨪜𨪜他的臉皮也厚多了,那天他先是鐵青著臉跟在後面,悶聲不響的為他療傷換藥。過了一天突然臉色好轉,又開始黏著不放。
𨪜𨪜他的脾氣並不好,經常因為一句話就氣得跳腳,以前被氣急的時候就拆房子砸東西洩憤,這兩天什麼絕情的話都說了,也不見他生氣。
𨪜𨪜「楚雲,」風唯卿歎了口氣,心疼的攬住他的腰,這本就單薄的身體,似乎更見消瘦了,臉色也愈發蒼白。
𨪜𨪜「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離開,怎麼配說愛你?你是恨他們的吧,恨那些逼迫你,傷害你的人--」
𨪜𨪜想起那夜青城派弟子說如何折磨他的話,想起他夜間時常驚悸而醒,想起他時而露出的悲憤神情,想起他殺喬見水的情形,心中一酸,把懷中的人攬緊了些。
𨪜𨪜他的怒和恨針對的不僅僅是喬見水,而是所有欺辱過他的人,他一定恨不得把那些人碎屍萬段。
𨪜𨪜「恨他們,卻為我放棄了報仇,也放棄了去見你的母親。你一直在努力改變,而我只是貪戀者你,卻不肯放棄那些固有的迂腐--」
𨪜𨪜「別說了。」
𨪜𨪜荊楚雲怔怔流下淚來,這一生幾乎所有的淚都是在他面前流的。
𨪜𨪜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傻子?他自認心腸硬如鐵,冷似冰,卻唯獨不能對這人狠下心。罷了,罷了,生生死死都是他了。
𨪜𨪜「我沒有辦法了,風,這次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可是,我就是死也不能讓那蘇慕誠的陰謀得逞。」
𨪜𨪜「胡說!」
𨪜𨪜風唯卿斥道,輕拍著他的背:「只要你活得好好的,管他什麼陰謀不陰謀的。雲,我想過了,現在看來那個什麼大會,不能不去了,他們只說你的身份疑似魔教中人,又沒有肯定,只要黑堡能出面為你澄清,我就在天下人面前輸給蘇慕誠,成全了他的野心又何妨?」
𨪜𨪜荊楚雲聞言一驚:「你要私下去找他?」
𨪜𨪜「不錯,他沒有贏我的把握,也必然不願和我兩敗俱傷。你也說過他不在乎你的命,在乎的是讓武林中人心服口服、敬仰遵從的機會,而我和他完全相反,如此我們也可算是各取所需。這是我想到的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楚雲,你看呢?」
𨪜𨪜荊楚雲凝神沉思,這個辦法倒不失為傷害最小的辦法。
𨪜𨪜「風,你知道怎麼找--」
𨪜𨪜風唯卿突然掩住他的嘴,拔下楚雲頭上的簪子,從窗口激射而出。
𨪜𨪜「出來--」
𨪜𨪜「是我,客館,您要的飯菜。」一個身穿灰布短衫,面貌平凡的人邁步進來,手上拿了一個托盤。
𨪜𨪜荊楚雲吃了一驚,這夥計竟然能躲開風的暗器。他方才隨手一推,門閂便應聲而斷,其它部位卻沒有絲毫損壞。他雖然猜到這知秋館的夥計恐怕早換了人,卻沒想到有武功如此高強之人。
𨪜𨪜風唯卿也暗自心驚,此人的輕功比那喬見水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從沒聽說過江湖中有這樣一號人物。
𨪜𨪜「你到底是何人?」
𨪜𨪜那人微微一笑,用憐愛的目光看著荊楚云:「傻孩子,你忘了還有我麼?」
𨪜𨪜「是你--」饒是荊楚雲一貫清冷,此時也不禁喜動顏色:「你不是隨安平王爺出兵高麗了嗎?」
𨪜𨪜那人笑道:「蘇慕誠知道我有心幫你,王爺又是風少俠師兄,自然想趁我們不在的時候動手,可是,知道你有事,我就算放下一切也要趕回來。」
𨪜𨪜風唯卿狠狠瞪著他,此人著實可恨,當著他的面就敢說那樣肉麻的話。
𨪜𨪜轉頭見楚雲目中淚光閃動,嘴唇動了動,似是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忍不住哼了一聲:「沈東籬,你在打什麼主意?」
𨪜𨪜荊楚雲橫了他一眼:「他是我--來幫我們的,你這是什麼態度?」
𨪜𨪜風唯卿又哼了一聲:「師兄要你來幫蘇慕誠算計我們嗎?」
𨪜𨪜荊楚雲悄悄在他腰側一捏,衝來人道:「你這樣回來,安平王爺會不會降罪於你?」臨陣脫逃,可是死罪啊。
𨪜𨪜沈東籬搖頭:「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不過,風少俠,你冤枉安平王爺了,我聽王爺平時說起,知道你們師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王爺不會害你。也正因如此,蘇慕誠才利用他的情報讓當今聖上相信,此次高麗之戰非王爺不可,借此將我們調離中原。」
𨪜𨪜「那--師兄不怪我了?」
𨪜𨪜風唯卿皺眉,那人竟然可以上言於九五之尊,他的勢力已然如此之大,還想去操縱整個武林,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𨪜𨪜沈東籬微笑:「他是個頑固的人,不滿還是有的。但是他關心你,否則也不會容你如此無理。」
𨪜𨪜風唯卿點頭,想起在山上時,師兄一直待他極好,有一次他因為淘氣摔到深谷裡面,差點沒命,還是師兄找到他,並且背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回山上。
𨪜𨪜「下次見到師兄,我會向他道歉,但是楚雲的事,我不會妥協。」最後一句話,也是警告沈東籬不要想破壞他們。
𨪜𨪜沈東籬看著楚雲笑道:「道歉也不必了,兄弟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我方才隱約聽到你們說有什麼辦法,可否說出來讓我聽聽。」
𨪜𨪜風唯卿還在猶豫,荊楚雲已將二人方纔的討論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沈東籬沉吟了片刻:「此計雖好,卻不可行。」
𨪜𨪜「為何?」
𨪜𨪜「第一,蘇慕誠處事低調,行蹤不定,不到大會當天,是找不到他的;第二,他於武學上極為嚴肅,不會有半點虛假,加上他一向驕傲自負,必定不屑於你的承讓。所以,你若全力一拚,能在武學上贏得他的尊敬,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意圖私下約定,各取所需就死定了。」
𨪜𨪜風唯卿和荊楚雲面面相覷,同時蹙起眉。
𨪜𨪜「那要如何是好?」
𨪜𨪜沈東籬愣了一會兒神,才道:「還有一點,如果我的猜想不錯的話,這是我們目前唯一可利用的。」
𨪜𨪜風唯卿急道:「不要吞吞吐吐的,快點說出來。」
𨪜𨪜沈東籬緩緩道:「我猜--他並不想贏你。」
𨪜𨪜風唯卿訝然道:「不會吧,他費盡心機找我比武卻不想贏,難道想輸?」
𨪜𨪜沈東籬搖頭:「我不知道,蘇慕誠是現今為止,唯一讓我感覺無法琢磨之人,他的行為是不能用常理推斷的。這一切只是我的猜測。試想他若贏了你,從此武林之中再無人能和他比肩。黑堡勢力原本就大,他的武功又如此之高,就算真的沒有一統江湖的野心,武林中人也難免有此猜忌,或許會因擔心而萌生敵意,這便與他的初衷適得其反,他不會做這等傻事。如果還有一個你,武功能和他並駕稱雄於世,背後還有大理段氏和安平王府可撐腰,那麼這份猜忌就不會有。最主要的是經過這一戰,你必然站在這些名門正派的對立一面,武林中人怕你,防你,又自知比不上你,危機感會讓他們自然而然地向黑堡尋求庇護和保障。還有,就算衝著安平王爺,他也不會傷你。所以他不是你們危險所在。只要考慮如何全身而退,離開中原就可以了。這一點以楚雲的謹慎機智和風少俠的武功當能做到。」
𨪜𨪜「你的意思是平手。」
𨪜𨪜沈東籬點頭:「風少俠,說句老實話,可有把握贏他?」
𨪜𨪜風唯卿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
𨪜𨪜沈東籬也笑了:「如果是在你連番大戰之後呢?」
𨪜𨪜風唯卿擰眉不語。
𨪜𨪜沈東籬道:「風少俠可明白我的意思?」
𨪜𨪜風唯卿點頭:「盡全力但不拚命,保存實力對付那麼真正想害楚雲的人。」
𨪜𨪜「這樣我就放心了,請風少俠切記。楚雲,一切小心了,切莫意氣用事。」
𨪜𨪜荊楚雲輕道:「你要走了嗎?」
𨪜𨪜「嗯,」沈東籬微笑,輕輕撫了撫他的秀髮:「還會見面的。」
𨪜𨪜風唯卿一把拉過楚云:「你走就走,囉嗦什麼?」
𨪜𨪜沈東籬含笑輕咳了一下,荊楚雲微微紅了臉。
𨪜𨪜「風,我可以和沈先生單獨說兩句話嗎?」
𨪜𨪜「不行。」
𨪜𨪜荊楚雲危險地挑眉,瞇起眼看著他。
𨪜𨪜「兩句,不能多了。」晃著兩根手指,風唯卿悻悻地走出門外。
𨪜𨪜沈東籬又咳了一下,溫言道:「很有意思的人,楚雲,你以後和他在一起,什麼也不要多想了。」
𨪜𨪜荊楚雲點頭,看了看房門,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哥哥,我猜那寶藏在落岫山莊的後山。」
𨪜𨪜於是把見到那個絕美少年的情形簡要的說了一遍,包括風唯卿教導那個少年如何破陣的話。最後他說:「哥哥,風說沒有陣型圖很難破陣,那陣型圖在他們手中,你--」
𨪜𨪜沈東籬道:「我知道了。我也有陣型圖,你忘了,大理城外,是你親手交給我的。只是我還沒有完全參透。」
𨪜𨪜荊楚雲頓悟,原來那幾張白紙就是陣型圖,大概是用某種方式掩蓋了字跡。
𨪜𨪜沈東籬摸摸他的頭,微笑:「好了,我該走了。放心吧,等此間的事了了,我就著手安排取寶藏的事。」
𨪜𨪜荊楚雲點頭:「哥哥,你也要保重。」
𨪜𨪜心中奇怪,他們說了這麼久,那個笨蛋怎麼沒有著急催促?
𨪜𨪜沈東籬剛踏出房門幾步,突覺惡風撲面,幾枚細小的暗器襲來,虧他反應靈敏,急切之間,將手中托盤在身前旋轉起來,擋住暗器,身體同時向後掠去。才剛站定,還未喘口氣,就覺得一股凌厲而飄忽的掌風無聲無息的送到胸前,忙急速向左側轉動身體,讓過掌風,不待對方收掌變招,便一掌擊出。
𨪜𨪜來人道了一聲「好」,不避不讓,飛身躍起,凌空側踢。
𨪜𨪜沈東籬撤掌退後,只聽荊楚雲慍怒的聲音道:「風,你做什麼?」
𨪜𨪜風唯卿硬生生收住攻勢,飛身躍到荊楚雲身側,衝著沈東籬道:「自下山以來還從未有人能在我的攻擊下還手。沈先生,你的武功比外面傳說的和你表現出來的要高得多?你到底是何人?」
𨪜𨪜他方才站在外面,冷風一吹,心裡突然生出幾點疑慮。
𨪜𨪜想那沈東籬身為師兄的好友和幕僚,師兄對他的賞識和尊重顯而易見,不知為何卻屢次瞞著師兄做事。他也是蘇慕誠的朋友,卻暗中拆台。如蘇慕誠果真如他所說的霸道和野心勃勃,又怎能容他如此而不去報復,還待之如好友。
𨪜𨪜想到此處,便等在外面暗中出招一試,更察覺他隱瞞了自身的武功,心中更疑。
𨪜𨪜沈東籬不置可否,反問:「你說呢?」
𨪜𨪜風唯卿哼了一聲,暗忖:此人處心積慮呆在師兄身邊,如今又變著法的接近楚雲,到底有什麼目的?
𨪜𨪜他說蘇慕誠為方便下手,利用情報讓當今聖上將他和師兄調開,可是蘇慕誠怎麼說也是江湖人物,若沒有朝廷中人從中運作,聖上和師兄豈能上當,而這人必須是師兄極為信任的人。
𨪜𨪜師兄和蘇慕誠是結拜兄弟,沈東籬也說他們情同手足,又怎會看不破蘇慕誠的用心,除非有人蓄意幫那人隱瞞。
𨪜𨪜想到此處,風唯卿目光一閃,冷笑道:「沈東籬,你很聰明,可也不要當別人是傻瓜。你說為了楚雲,便是放下一切也要回來。其實根本無須如此,只要把蘇慕誠的陰謀告知師兄,安平王爺一句話,一切便能避免。恐怕是你和蘇慕誠達成了什麼協議,故意把師兄調走。」
𨪜𨪜沈東籬笑道:「風少俠也很聰明,但是不要枉自揣度別人的心意。若我和蘇慕誠聯手,又怎麼會幫你們?」
𨪜𨪜風唯卿皺眉,是啊,他言談之間似乎對蘇慕誠有些敵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𨪜𨪜沈東籬歎道:「不要再追問了,只要知道我對楚雲絕對沒有壞心就行了。」
𨪜𨪜風唯卿道:「我不知道你如何博得了楚雲的信任,可是你的所作所為讓我不能不想。你說你來是為了幫我們。可是我方才把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仔細想過,不管你說得多麼複雜,你此來的目的不外乎兩個字『平手』。那麼你是怕我贏還是怕他贏?」
𨪜𨪜沈東籬沉默了片刻:「是我小看你了。」
𨪜𨪜荊楚雲道:「風,我--」
𨪜𨪜「雲,你不要管。」風唯卿輕輕攬住他的肩,道:「若不能解除這些疑惑,我不會相信他。沈先生,今日不說明白,我是不會放你離開的。」
𨪜𨪜沈東籬歎了口氣:「你很聰明,但是有一點你說得不對,安平王爺一句話,能避免的只是你的危險,他不關心楚雲的死活。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永遠的秘密,臨潭閣一事後,武林中人已然見疑,楚雲的身份早晚會洩漏。我只想為他永絕後患。蘇慕誠沒有一統江湖的野心,卻也不允許別人壓制擺佈於他,所以他從不介入江湖爭端,卻要讓黑堡凌駕於各門派之上。他想通過和你比武達到這一目的,又擔心安平王爺干涉,所以找到我。我答應為他調開安平王爺,同時請黑堡保證楚雲的性命。這樣他衝著王爺不會害你,衝著我不會害楚雲,所以風少俠只要按我說的做,就絕對沒有危險。這樣說,風少俠滿意了嗎?」
𨪜𨪜「可是--」他說的入情入理,風唯卿卻總有種怪異的感覺,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𨪜𨪜荊楚雲緊緊拉住風唯卿的手:「我瞭解了,多謝沈先生如此為我,先生請便吧。」
𨪜𨪜楚雲手臂上有傷,風唯卿不敢用力掙脫,只得看著那人如一陣輕煙般的飄然遠去。
𨪜𨪜見楚雲對那人如此相護,風唯卿心中不快,哼了一聲,轉身進屋,鑽進被子蒙頭不語。
𨪜𨪜荊楚雲歎道:「風,只要知道我們會沒事就行了,管別人的事做什麼?何況人家冒險趕來總是幫了我們,你把他強留下來,總是不好。」
𨪜𨪜風唯卿猛地坐起身,抱住他狠狠地吻下去,良久才道:「好,我們不管別人的事。可是,楚雲,你不會喜歡他吧?我總覺得此人很危險,他在不停的誘惑你,想把你帶離我的身邊。」
𨪜𨪜「傻瓜。」荊楚雲笑道:「就算他想帶我走,也要我肯才行。」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9

𨪜𨪜第七章
𨪜𨪜
𨪜𨪜玉劍山莊位於杭州府臨安郡浮玉山主峰仙人頂上,臘月十四,武林大會在玉劍山莊露天演武廳舉行。站在演武廳內,極目遠眺,看眾山俯伏,天地遼闊,使人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感,豪氣頓生,確是個極適合比武的地方。
𨪜𨪜說是武林大會,卻和以往少說也有千人參加的盛況大有不同,全場不過四五十人,都是江湖上最有名望和影響的幫派首腦,顯然主辦的人不欲太過聲張。
𨪜𨪜風唯卿婉拒了上座的安排,和荊楚雲在最角落處坐下,環視眾人,除了丐幫少幫主莫可問和唐門執事者唐繁之外,其餘都不認識,也沒有見到黑堡的人。
𨪜𨪜見到唐繁,風唯卿情不自禁的想到唐霄。一年多了,江湖上全然沒有霄弟的消息,也不知如何了。
𨪜𨪜正在和幾個人寒暄的莫可問看到他們,招了招手,不一會兒笑瞇瞇的走過來,坐在荊楚雲左側的空位上。荊楚雲皺眉,往右挪了挪。莫可問笑笑,對風唯卿說了幾句「錦城一別,一年有餘,少俠風采依舊」的客氣話,便開始為他們介紹在場的眾人。
𨪜𨪜丐幫號稱天下第一幫,其幫主一貫懶散,近年來,幫中事務都是少幫主在掌管,少幫主為人豪爽,做事公正,甚得人心。作為丐幫接班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他這一坐,惹得眾人都忍不住往這邊觀望。他們本以為這兩個少年是哪位掌門的弟子、隨從之類,這時見這二人對莫可問愛理不理,都不由好奇於他們的身份。
𨪜𨪜須臾,武林大會開始。
𨪜𨪜玉劍山莊莊主玉擎蒼在場上向眾人的光臨道謝,而新任武林盟主武當空靜道長卻悄悄把莫可問拉到一邊說話。
𨪜𨪜風唯卿斂氣凝神,側耳細聽。
𨪜𨪜只聽莫可問道:「黑堡之主,一諾千金,堡主既然說會來,就一定到,盟主但請放心。」
𨪜𨪜不一會兒,莫可問仍然坐回來。
𨪜𨪜風唯卿聽眾人輪番客套,說著空洞而虛偽的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逕自玩兒起楚雲的手指,要不是荊楚雲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說不定就忘形地拉過來親吻了。幸好眾人都關注場上,沒人注意他們。
𨪜𨪜忽聽有人道:「崆峒派被魔教所害,請盟主為我崆峒做主。」
𨪜𨪜風唯卿一下子坐直身體。只見場上跪著一個全身縞素的中年人,義憤填膺地控訴掌門師兄和眾弟子遇害的經過。
𨪜𨪜「四年多以前,一少年無故害我師侄性命,我派一力追查,於兩月前終於查的他的下落,掌門帶領幾名弟子前去問罪,卻被那少年一招殺死。我親眼所見,他使用的就是當年魔教教主雲棧天的武功。」
𨪜𨪜聽他提到魔教重現江湖,眾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卻又半信半疑,不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𨪜𨪜空靜俯身相扶:「快請起,這件事貧道一定會追查到底。李兄可知那人現在何處?」
𨪜𨪜中年人就勢站起身來,伸手向西南的角落一指:「就是他。」
𨪜𨪜眾人隨著他手指看去,見是那個兩個奇怪的少年之一,又是一驚,暗道:這少年看起來清秀贏弱,真的能一招殺死彭晉古和幾名崆峒弟子嗎?就是先前已然知情的人,現今親眼看到這少年的樣貌也不禁心生懷疑。
𨪜𨪜此時若是黑堡的人說這番話,情況可就大不一樣了。風唯卿和荊楚雲互看一眼,稍稍放下心來。
𨪜𨪜空靜道:「這位公子可有話說?」
𨪜𨪜荊楚雲站起身,朗聲道:「這兩件事是我做的沒錯。其一是為除惡,其二是為自保,但交手的情況卻和這位兄台說的有些出入,在下自問沒有本事一招殺死那幾人。請盟主明察。」
𨪜𨪜他相貌清絕,風度翩然,聲音清朗悅耳,話語言簡意賅,眾人雖然心疑,卻也不禁暗中讚歎。
𨪜𨪜那中年人用手指著他大喊:「休要巧言狡辯,你就是魔教餘孽!」
𨪜𨪜空靜擺擺手:「李兄莫要激動,這位公子,原因暫且不究,請問你怎樣殺了彭掌門及其弟子呢?」
𨪜𨪜荊楚雲淡淡道:「我的話未必服眾,這位兄台不是看到了嗎?何不請他演練一番呢?」哼,父親的絕技,豈是看一眼就能學來的?
𨪜𨪜「不過,我當時可沒見到這位兄台。可否告知你當時在哪兒,莫不是躲在一邊偷看?」
𨪜𨪜眾人看了一眼那中年人,暗想:他見同門身死卻不上前幫忙,也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心中不齒,看那人的目光也輕蔑起來,均道:「還請李兄演練一番,供大家鑒別。」
𨪜𨪜那中年人漲紅臉:「我當時是趕去支援,不及救人,只得離開,星夜趕往玉劍山莊求援,恰逢盟主在此,稟明一切。」
𨪜𨪜玉莊主和空靜點頭:「不錯,我等聞聽,都覺事關重大,才決定召開武林大會。」
𨪜𨪜那人又道:「那一招我演練不來。只看見他突然從圈中跳起來,然後飛沙走石什麼也看不清,等我看清的時候,就見師兄和幾位師侄長劍撒手,摔倒在地,然後那人趁機撈起一把長劍,殺了他們。」
𨪜𨪜眾人面面相覷,如此玄妙又威力奇大,聽起來像是雲棧天的成名絕技「雲夢身法」,難道這少年真的是魔教餘孽?不過,聽說這「雲夢身法」極耗內力,便是雲棧天自己也輕易不用,這少年有如此高深的內力嗎?
𨪜𨪜空靜道:「請問公子這一招是什麼功夫,從何而來?」
𨪜𨪜荊楚雲微微一笑:「盟主請稍侯,告知在下的武功來歷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請問在座各位武林前輩。假設我是魔教餘孽,我的武功也像這位兄台描述的那樣高強,而此人當時又在附近,那麼我不可能察覺不到,怎能留他活口,讓他到這裡來宣揚此事?」
𨪜𨪜此言一出,眾人都暗自點頭:那種情況下殺人滅口,也是理所當然。可是這姓李的為何要說謊?
𨪜𨪜荊楚雲看清他們的疑問,沖那人一拱手,淡淡道:「這位兄台,我知你報仇心切,可是這些武林前輩豈是輕易能蒙騙得了的?」
𨪜𨪜那中年人憤怒已極,大聲強調所言句句實情,眾人卻更加懷疑了。
𨪜𨪜空靜道:「請公子告知當日的情況。」
𨪜𨪜荊楚雲歎了氣:「說來慚愧,在下武功低微,被那些人一圍攻,不過片刻便已受傷。」
𨪜𨪜拉開衣袖,向眾人展示了手臂上一處傷痕。只見潔白的皮膚上,長約三寸的劍痕分外醒目,看癒合的情形,確實是月前的舊傷。
𨪜𨪜風唯卿皺起眉,暗道:怪不得他不肯讓我把這難看的疤痕去掉。
𨪜𨪜荊楚雲又道:「這樣的傷痕我身上共有七處,可見當時有多狼狽。當時我自知不敵,不顧一切跳起來想衝出重圍,不想等我落下時,那幾人均已倒在地上,旁邊站了一個藍衣人。」
𨪜𨪜空靜道長問:「那人是公子的朋友嗎?」
𨪜𨪜荊楚雲面上一紅,憤慨的聲音道:「我不認識他,不過那人也並非好人,他說他叫喬見水。」
𨪜𨪜淡淡的紅暈為他清絕的面容平添了幾分麗色,眾人看看他的容貌,對他的話又信了幾分,暗道:莫說是喬見水那淫魔,就是我見到好幾個人圍攻這樣的少年,也會出手想救。喬見水的武功確實非同小可,打倒那幾人也非難事。
𨪜𨪜喬見水和彭晉古的離奇死亡已經傳遍江湖,眾人聽到這個消息時都曾疑惑,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
𨪜𨪜玉莊主忍不住問道:「那喬見水又是如何身死的?難道是公子殺了他?」
𨪜𨪜他數年前曾聯絡幾位高手追殺那喬見水半年有餘,卻屢次被那人戲弄,是以深知那人的武功和為人。不相信憑這個少年能殺了那人。
𨪜𨪜荊楚雲還未回答,風唯卿站起身道:「是我動的手。」
𨪜𨪜眾人又是一驚,互相詢問,卻沒有人認識這個樸素的少年。
𨪜𨪜空靜剛要介紹,就聽有人道:「若是風少俠動手,那自然沒話說。」聲音清朗,由遠而近傳來,話音未落,便有三人走進場中。
𨪜𨪜當先一人身穿一件淺灰色的長袍,修眉俊目,容貌甚是英俊,氣質卻略顯陰沉。身側二人一個笑容可掬,一個一臉冷漠。正是蘇慕誠和楚氏雙雄。
𨪜𨪜空靜大喜,忙起身相迎,伸手便去拉來人的手臂,一幅和那人很親近的樣子。那人微微頷首,不動聲色的一側身,讓開他的手。
𨪜𨪜空靜一呆,楚風良已經拉住他的手道:「我們有事耽擱,來遲了些,請盟主見諒,」
𨪜𨪜空靜連道:「不遲,不遲,堡主肯來就是貧道的榮幸了。」
𨪜𨪜風唯卿見眾人爭相前去見禮,撇撇嘴,拉著楚雲坐了下去,轉頭卻見莫可問安然而坐。
𨪜𨪜「你怎麼不去?」
𨪜𨪜莫可問笑道:「那些人大多不認識堡主,才要去巴結。他們不知道堡主最討厭和人靠近。」
𨪜𨪜說著沖也坐在原處沒動的唐繁一舉杯,唐繁會心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𨪜𨪜片刻之後,武林大會重新開始。有人將方纔的情形稟告黑堡之主,蘇慕誠只點點頭,不置可否。
𨪜𨪜風唯卿微微蹙眉,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𨪜𨪜空靜上前兩步,繼續方才未說的話:「這位風少俠便是神州大俠雷轉篷的弟子。也是當年一招破了青城派劍陣之人。」
𨪜𨪜眾人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方才楚風良說若是風少俠動手,那自然沒話說。
𨪜𨪜風唯卿見他們的目光雖然有些驚詫和敬意,卻遠沒有方才見到黑堡之主時的熱烈,心道:又被楚雲說對了,江湖後浪推前浪,武林也是現實的。
𨪜𨪜只聽空靜道長道:「貧道接任武林盟主後,聞知神州大俠雷轉篷的弟子現身江湖,且就住在杭州府,吾派當年曾受雷大俠大恩,欲前去問候,才來到玉劍山莊,不想竟發生此事,不過幸好也見到了風少俠。」
𨪜𨪜又誇讚了風唯卿幾句,才道:「貧道代武林同道感謝風少俠殺了喬見水那個淫魔,為民除害。」
𨪜𨪜荊楚雲暗自冷笑:定是黑堡估計好崆峒派動手的時間,再找人故意將風的消息透漏給這囉嗦的道人,引他前來。蘇慕誠自己卻姍姍來遲,等著收拾殘局,哼,果然手段高明,恐怕連那些人都不知是受了他的擺佈。若非哥哥點破,恐怕連我都看不出。哥哥用計還有跡象可循,此人用計卻如信手拈來一般,風過了便了無痕跡。
𨪜𨪜想到此處,不由替沈東籬捏了把汗。
𨪜𨪜風唯卿心不在焉地客氣了幾句,抬頭看向蘇慕誠,那蘇慕誠也在看他,二人目光一對,風唯卿微微瞇起眼,蘇慕誠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
𨪜𨪜忽聽有人道:「貧尼以為,涉及魔教,寧枉勿縱,還要慎重查清才是。敢問風少俠和這位公子是什麼關係?為何會在那裡?」
𨪜𨪜是峨嵋派的掌門紀幽師太,她以女人的直覺,敏銳地察覺這兩個少年的關係不一般。當初紀韜光和唐禮的事鬧得人盡皆知,連帶與之比鄰的峨嵋派也顏面盡失,讓她對於這種事極為反感。
𨪜𨪜「不錯,」崑崙派的掌門崔定桓也站起來:「這位公子說的雖然很有道理,可惜空口無憑。何況我也聽說當日風少俠破青城劍陣便是為了這個少年,兩人的關係嘛不言而喻。這件事恐怕另有內情,盟主以為呢?」
𨪜𨪜崑崙派雖然地處邊陲,崔定桓卻武林盟主之位早有覬覦之心,聞知前任武林盟主即將卸任,便心中竊喜,不想只經過簡單的推選便讓空靜出任盟主,他自認武功比空靜高,能力也比空靜強,心中自是不服。此時見空靜對風唯卿大加誇讚,便欲令那個喜做老好人的道人為難。
𨪜𨪜風唯卿見這兩人目光犀利而輕蔑地在楚雲身上打轉,口氣也甚是無理,心中不快,冷哼一聲道:「什麼叫寧妄勿縱,用涉及魔教的名義,就能隨便殺人嗎?還是出家人呢,一點慈悲心都沒有。還有那個崔什麼,你說他空口無憑,那個姓李的雜碎就不是空口無憑嗎?」
𨪜𨪜他知道動手是免不了,不願意在這裡爭來爭去浪費時間,故這番話說得極為不客氣,把那三人氣得臉色乍紅乍白,連聲喝罵。
𨪜𨪜場下眾人反應各異,有人氣憤於他的傲慢無禮,有人對那兩人幸災樂禍,也有人打定主意看熱鬧,兩不相幫。
𨪜𨪜荊楚雲看了看一臉不耐煩的風唯卿和另一側怒火沸騰的三人,微笑著火上澆油。
𨪜𨪜「那位李兄是空口有憑,而我麼,反正是寧枉勿縱,先殺了再查不是更好?師太和崔掌門是這個意思吧?」
𨪜𨪜紀幽師太和崔定桓同時厲聲喝道:「誰說要殺你,我的意思--」又同時停下,聲音齊得如同刀切一般。
𨪜𨪜「真好啊,」荊楚雲拍著手笑道:「二位掌門如此心有靈犀,在下也不禁想問二位是什麼關係,到這裡是參加武林大會呢,還是另有內情?」
𨪜𨪜話音剛落,已有人笑出聲來,也有人忍俊不禁,大多數人卻皺眉,心道這少年恁的膽大了,那崔定桓倒沒什麼,可是紀幽師太是出家人,性子又剛烈異常,恐怕會有麻煩。
𨪜𨪜果然,紀幽師太怒不可遏,大喝一聲,拔劍躍起,衝著荊楚雲當頭劈下來,眾人不禁暗道,這招「輕鶴鳴出」,招式簡單卻被她使得氣勢如虹,隱隱有風雷之聲,這老尼姑的武功不愧為百年不衰的峨嵋派掌門。
𨪜𨪜風唯卿一把將楚雲拉到身後,讓過此招,想到師娘曾叮囑他不要隨便和女人動手,於是按捺住沒有還手。紀幽師太一招落空,未待招數用老,手腕一轉,劍身放平,閃電般攔腰橫掃而去,這次卻把風唯卿也籠在劍光之內了。
𨪜𨪜眾人眼見她劍勢威猛,均想:完了,這下不管風唯卿是躍起,還是矮身,或是想旁邊躲,都無暇顧及身後的人了,看來此番那俊美少年在劫難逃。
𨪜𨪜風唯卿急切之間把楚雲向上一拋,自己卻出乎眾人意料的向前邁出一大步,讓過長劍,變成紀幽師太的手臂掃向他腰側。
𨪜𨪜有人暗中為風唯卿可惜,紀幽師太全身都灌足內力,這少年必受重傷。還有人已經準備為紀幽師太喝彩,卻聽「噹啷」一聲,長劍落地,紀幽師太跌出十步之外,弓著身子摔倒在地。
𨪜𨪜在場眾人都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方才雖然是電光火石般的瞬間,卻都看得明白,紀幽師太的手臂正擊在對方擋來的手臂上,雙臂相交,長劍震落,而她跌出去,卻是被對方一腳踢在小腹上。紀幽師太還能站起身行走,風唯卿顯然是腳下留情了。
𨪜𨪜仔細思索他的招式,似乎每一個動作都平平無奇,卻恰到好處,自在瀟灑,渾然天成,沒有絲毫浪費和雕琢,當真是精妙得無與倫比,這正是他們極力追求卻不可得的最高境界,這少年竟然達到了。
𨪜𨪜看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打敗了峨嵋掌門,眾人心中都為之一震,一時之間場上除了山風拂過,再無其它聲音。
𨪜𨪜風唯卿伸臂將落下來的楚雲抱在懷裡,輕問:「沒事吧?」
𨪜𨪜荊楚雲搖頭,風唯卿放下他,轉頭厲聲喝道:「為了一句話便要殺人,算什麼出家人?出手偷襲晚輩,也敢稱一派掌門?哼,我看還不如雞鳴狗盜之輩。」
𨪜𨪜這句話說得眾人都有些澀然,一名峨嵋弟子跑過去,想扶起紀幽師太,她卻一把將來人推來,掙扎著站起身,擦了擦唇邊的血跡,咬牙一字一字道:「今日之事,貧尼記下了。」說罷頭也不回地下山而去,那名弟子倒還懂禮,向眾人行了一圈禮才起身追過去。
𨪜𨪜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自在,一時之間無人答言。
𨪜𨪜半晌,崔定桓大聲道:「這下知道這二人的關係不尋常了吧,他們的話都不可信。而且,這人在武林大會上公然打傷一派掌門,也未免太過囂張,如何處置,還請盟主定奪。」
𨪜𨪜這人一回神,第一件事竟然還是給武林盟主出難題。眾人暗自搖頭的同時不禁想,他說的也有些道理。
𨪜𨪜須知情人之間一舉手一投足,便有說不出的默契在裡面,何況風唯卿並未刻意隱瞞,眾人一經注意便已猜到,均想:世上喜好分桃斷袖之人也算不少,可是像這樣理直氣壯的卻也極為少見。
𨪜𨪜空靜被崔定桓一逼,只得站出來道:「年輕做事更需三思而行,風少俠,只要你不再管這個少年的事,貧道便既往不咎,請自行下山去吧。至於這位公子,請你留在這裡,將武功來歷交待清楚才好,也可消了大家的疑惑。」
𨪜𨪜風唯卿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要說的都說了,你們愛信不信。他的事我管定了,你儘管追究過往便是。」
𨪜𨪜見他態度無禮,空靜也動了氣,暗道:他武功再高能高的過這裡所有人嗎?何況還有黑堡之主坐鎮。想到此處心中竊喜,當初怕魔教餘孽難以對付,才托莫可問去請黑堡之主,這一步太對了。
𨪜𨪜「你既如此說,就別怪貧道不看令師的面子。武林中人向來以武會友,我們便比武來決定此事吧。風少俠若是輸了,我們也不會害你性命,只要留下這位公子就行。」
𨪜𨪜風唯卿點頭:「好,若無人能贏我,請盟主發令昭告武林,各門各派各色人等再不可借此事為難於他,誰若違反,莫怪我辣手無情。」
𨪜𨪜眾人同意,擊掌為誓。
𨪜𨪜空靜轉頭笑道:「崔掌門武功卓絕,可否請你先領教風少俠的高招?」
𨪜𨪜崔定桓心中暗罵他狹私報復,卻也不能拒絕,飛身躍到場中:「風少俠請。」
𨪜𨪜不過三招,他灰頭土臉地下場,換了華山派掌門。
𨪜𨪜這次的比武對風唯卿來講和以往大不相同,他既要勝還要立威於人前。於是對方用什麼兵器他便用什麼兵器,對方剛猛他便更剛猛,對方繁雜他便更繁雜,對方柔韌他便更柔韌……
𨪜𨪜每次都等對方先出手,然後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從未有一招閃躲、避讓和防守,戰到第六場時,後面的幾個門派就相繼認輸,不再下場比試。
𨪜𨪜就只剩號稱武林泰山北斗之稱的少林和武當兩派了。空靜道長是盟主,總要等到最後,如此少林便責無旁貸了。
𨪜𨪜令人奇怪的是少林出戰的卻並非方丈了凡大師,而是他身後的一個老僧,了凡喚他為師叔,眾人卻都不認識,心道,了凡倒也聰明,派個名不見經傳的老和尚出戰,又是他的師叔,敗了也沒人能怨他。還有人暗自懊惱:我怎麼沒想出這麼個好主意,偏偏自己去丟臉。
𨪜𨪜老和尚鬚髮皆白,面目和善,緩步走到場中,道:「娃兒,可還認得老衲?」
𨪜𨪜風唯卿搖頭。
𨪜𨪜「呵呵,也難怪,那時你還小。」
𨪜𨪜老和尚彎起拇指和中指,向地上一彈,只聽「卡嚓」的一聲,一塊青磚列成碎片,四處飛濺開來。
𨪜𨪜眾人盡皆一驚,這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拈花指,取自佛祖菩提樹下拈花一笑的妙悟和頓悟。是七十二絕技中最難練也最玄妙的武功。看來傳言不假,少林寺中真正的高手都是不出世的。
𨪜𨪜原來少林方丈請他出山和空靜道長請黑堡之主一樣,也是恐怕魔教餘孽難以對付,沒想到卻用來對付雷轉篷的弟子。
𨪜𨪜風唯卿恍然大悟,躬身行禮,一鞠到地:「是休巖大師,家師和慧梵大師時常提起您。」
𨪜𨪜休巖大師當年曾赴大理天龍寺交流佛法和武學,和雷轉篷一見如故,那時風唯卿雖然年幼,卻對他的武功印象深刻。
𨪜𨪜休巖大師歎道:「雷大俠和施主都有慧根,佛緣深厚,可惜太過執著,看不破這情關,以致墮落紅塵。」
𨪜𨪜荊楚雲哼了一聲,這老和尚不動手,卻想拉風去出家,比那些人更加可惡。
𨪜𨪜風唯卿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家的禮節。
𨪜𨪜「大師此言,恕唯卿不能同意。動情乃身不由己之事,刻意壓制才是執著,唯卿不過聽憑自己的心意,天地自然,隨心而為。試問大師,一心一意去追求佛法精深,看不到世間還有其它,不也是一種執著嗎?那麼比之家師和我,大師就更加執著了。」
𨪜𨪜休巖大師喃喃念叨了兩句,大笑道:「不錯,心了不可得,而天地萬物,無一不唯心矣,華嚴云:『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故大智慧人,深悟唯心,所謂『是心作佛,是心是佛』……」
𨪜𨪜又念了幾句,才搖頭歎道:「施主實在是有慧根,若是--」
𨪜𨪜荊楚雲甚是不耐,輕喚了一聲:「風--」
𨪜𨪜風唯卿回頭衝他笑笑,荊楚雲眼波流轉,嘴角也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兩人相望的瞬間,似有說不出的柔情蜜意流動其間,似乎又冷又硬的山風也綿軟起來。
𨪜𨪜莫可問見此情形,忍不住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東籬啊,東籬,你那麼聰明,為何要自討苦吃?」
𨪜𨪜荊楚雲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𨪜𨪜風唯卿道:「大師要和我動手嗎?」
𨪜𨪜休巖大師搖頭,還未開口,就聽場下有人道:「大師何等身份,怎能小輩動手?何況大師已經露了一手功夫,下面要看風少俠你了。風少俠要發指力同時打碎兩塊磚才行。」卻是那崔定桓。
𨪜𨪜崔定桓說完這句話,甚是得意,天下還有什麼指法能勝過「拈花指」?何況但凡指法都是將力量凝於一指發出,怎能一舉打碎兩塊磚?
𨪜𨪜眾人也如是想,均道:「不錯,不錯,否則就是風少俠輸了。」
𨪜𨪜風唯卿點頭,雙手同時使出「一陽指」,「卡嚓」一聲響,碎的卻是兩塊青磚。
𨪜𨪜眾人既驚於他竟能雙手發指,又暗中猜測他和大理段氏的淵源,盡皆無言。
𨪜𨪜半晌,空靜乾笑了兩聲:「大師用的乃是一隻手,少俠這樣恐不能算贏。」
𨪜𨪜休巖大師道:「我不--」他想說我不會用兩隻手,卻聽了凡方丈道:「師叔辛苦了,請回吧。」
𨪜𨪜休巖大師武功雖高,卻為人憨厚,少經世事,對方丈的話更是言聽計從,於是慢慢走回去。
𨪜𨪜荊楚雲暗自著急,悄然看向蘇慕城,只見一直關注場上的蘇慕城突然轉頭看了一眼楚風良,楚風良一笑,沖唐繁舉杯,似乎在互致問候。
𨪜𨪜唐繁站起身來,笑道:「要我說是風少俠贏了,畢竟--」
𨪜𨪜「等等。」風唯卿打斷他的話:「不要你說,我會贏的名正言順。」
𨪜𨪜說罷,右手一揮,當空向下一劃,就如凌空劃出一個大大的「一」字的,連續的斷裂之聲傳來,指尖所指,青磚盡皆碎裂,少說也有五六塊之多。
𨪜𨪜場上靜了片刻,不知誰喊了一聲,「六脈神劍!」,才又鼓噪起來。
𨪜𨪜「一陽指」乃是指力,只能凝一點,「六脈神劍」卻是用手指發出的劍氣,可以如劍般劈劃。
𨪜𨪜這人從未說過他會「六脈神劍」,荊楚雲瞥了風唯卿一眼,心中卻是歡喜大於不滿。
𨪜𨪜卻不知這「六脈神劍」是他們離開大理那日,風唯卿氣不過段銘楓誆騙於他,硬討來的一招。段銘楓知道他是武學奇才,也有自己的思量,於是做了個順水人情。
𨪜𨪜至此眾人無話可說,少林派也輸了。
𨪜𨪜空靜站在場中,上不去下不來,他自知不敵,可總歸是盟主,若他一敗,便代表中原武林的落敗,這個臉他丟不起,這個罪名他也承擔不起。
𨪜𨪜正自為難,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讓在下代替盟主領教風少俠的高招吧,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𨪜𨪜空靜大喜過望:「不敢,堡主肯出面貧道感激不盡。」
𨪜𨪜眾人心道:傳聞黑堡之主武功蓋世,可是從未見他動手,今日這種情況,別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卻自請出面應戰,莫非他的武功比風唯卿更高?想到此處,都不禁汗顏,欽佩萬分。
𨪜𨪜荊楚雲暗自冷笑,蘇慕誠真是厲害,若是等那個道士也敗了才出面,未免有故意打壓之嫌。此時出戰可謂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等於將中原武林的顏面從深溝裡撈起來,重新放回天上,從此這些人不對他感激涕零才怪。
𨪜𨪜蘇慕城緩步走到風唯卿對面,微微頷首:「風少俠連戰數場,體力內力都有損耗,請少俠自行調息再戰。」
𨪜𨪜風唯卿點頭,不敢托大,在場中盤膝而坐,全神貫注地調息。
𨪜𨪜※※※
𨪜𨪜雖是隆冬臘月,今日卻是難得的晴朗,山風也不夠凜冽。玉劍山莊演武大廳的標桿在地上投下短短的影子,顯示已近正午了。僕人們穿梭著在每一桌擺下一些茶點,卻無人去看一眼,偌大的演武大廳,幾十人圍坐,卻沒有半點聲音。
𨪜𨪜荊楚雲只覺陽光分外刺眼,竟生出些許頭昏煩惡之感,手心也微微冒汗,聽身側有人悄聲道:「可問,他們這樣站著有一會兒了吧?」
𨪜𨪜荊楚雲抬眼看去,原來是唐繁,不知何時竟然坐在了他右首。
𨪜𨪜莫可問道:「從風少俠站起身說『堡主請』,有一盞茶的功夫了。」
𨪜𨪜唐繁道:「我猜他們馬上會動手,你說是誰先呢?」
𨪜𨪜莫可問還未回答,場上相對而立的一青一灰兩道人影突然動了,卻看不出誰先誰後。
𨪜𨪜兩條身影在場中遊走穿梭,拳不及身,腳不停步,一沾就走,沒有一招能用完就會突然變招。兩人越打越快,漸漸的,但見兩條人影驟起驟落,乍分乍合,令人眼花繚亂,已經看不清招式,卻看得出他們動作流暢,姿勢優美,真如流水清風一般,眾人都情不自禁叫起好來,卻不知場上兩人都暗自叫苦不迭。
𨪜𨪜蘇慕誠招式一出,還未及發力,就見對方目光所落,拳腳所指必是其破綻之處,只得急速變招。而風唯卿才剛發現對方的破綻,拳腳未及招呼上去,那人就已變招,只得跟著變,反過來情況也是如此。兩人在場上翻飛跳躍,平時用一招的時間,此時卻要連續變換幾個身法招式,別說眾人看不清楚,打到後來他們自己也看不清了,只是憑直覺出招。
𨪜𨪜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兩人目光對上,雙掌一碰,同時向後躍開,相對而立。
𨪜𨪜聽得場下有人竊竊私語。
𨪜𨪜「誰贏了?」
𨪜𨪜「不知道,沒看清楚。」……
𨪜𨪜風唯卿知道遇到了平生僅見的對手,胸中豪情激盪的同時,也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意,忍不住問道:「為何執意為難我們?」
𨪜𨪜「為難?」蘇慕誠皺了皺眉,目光一閃,略帶好笑的聲音溢出唇邊:「這可是我第一次好心呢。」
𨪜𨪜好心?沒想到堂堂黑堡之主竟然敢做不敢當,可是,無論從他的權勢,他的性情,還是他的驕傲來看,都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
𨪜𨪜風唯卿既困惑又憤怒:「你這樣不嫌太無聊了嗎?」
𨪜𨪜「是很無聊。」蘇慕誠微微一笑:「風少俠,你該感激我的無聊,否則我的仇人也是你關心之人還能安然無恙的坐在那裡嗎?」
𨪜𨪜「哼,你在為自己開脫嗎?」
𨪜𨪜「開脫?」蘇慕誠似乎也有些困惑,隨即神情一斂:「我不需要。今日之戰,不論結果如何,我為你解除心頭大患,這是我答應輕雷的。」
𨪜𨪜答應師兄?難道師兄知道今日之戰,不是他怕師兄知道才故意把他調開的嗎?風唯卿腦中有什麼一閃,不及抓住,就聽蘇慕誠道:「來吧。」
𨪜𨪜這樣的對手,今生恐怕僅此一人,或許比朋友更為難得。
𨪜𨪜風唯卿大聲道:「好,讓我們痛痛快快的打一場。」
𨪜𨪜※※※
𨪜𨪜江湖人都知道武技的最高境界是無招勝有招,那麼無招對無招是什麼狀況呢?沒有人知道。
𨪜𨪜那麼看今日之戰便知,最後的結果又成了有招對有招,這便是因果循環,物極必反。
𨪜𨪜這次的動手和方纔的又有不同,方才是想找到對方的弱點,半試探著比武。而這次兩個人都知道對方的弱點是抓不住的,於是放棄了試探,變成純粹力量的對決。
𨪜𨪜落腳之處,青磚塊塊碎裂,雙掌相擊的聲音震得人心驚肉跳。
𨪜𨪜毫不避讓的對掌,毫不猶疑的進攻,毫不遲疑的反擊,不留餘地,不避鋒芒,硬碰硬,強對強,五十招已過,兩人戰了個勢均力敵。
𨪜𨪜眾人被猛烈的掌風所激,連連退後,卻捨不得稍稍移開視線,看得如癡如狂,渾然忘我。
𨪜𨪜只聽有人喃喃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不想老衲此生竟能看到傳說中的武功。」
𨪜𨪜說話的正是休巖大師,唐繁好奇地轉頭:「大師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武功?」
𨪜𨪜眾人眼睛還看著場上,卻都不禁凝神細聽二人對話。
𨪜𨪜只聽休巖大師道:「我在整理敝寺先人手記的時候,曾見到一篇記載兩位高手比試的書簡,上面的描述與此時情況一般無二。」
𨪜𨪜「哦?大師可知是哪兩位高手?」
𨪜𨪜「一個便是南越宗熙,他為人如烈焰狂風,豪邁不羈,武功也是如此。」
𨪜𨪜唐繁撫掌:「另一個我知道了,是號稱『戰神』的葉薦清葉大將軍,他為人如碧空朗月,剛柔並濟,武功也是如此對不對?聽說他們雖然處於敵對地位,卻是生死之交的朋友,還有人說他們其實是--」他想說其實是情人,顧慮到面前是個老和尚,沒有說出口。
𨪜𨪜「不錯,敝寺的那位先人曾是他們的朋友,才有幸看到。」休巖大師歎道:「可歎天妒英才,葉將軍在天朝皇帝突然駕崩後不久便因病去世,不過而立之年。南越宗熙隨後放棄王位,不知所蹤。若不是三十多年前雷大俠突然出現,一舉奪得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老衲還不知南越宗熙也有傳人。」
𨪜𨪜眾人聽他們提到這二人,都不禁心潮澎湃,悠然神往,暗道:南越宗熙是風唯卿的祖師,那麼堡主所用的武功莫非便是葉將軍的功夫?否則誰能與南越宗熙匹敵?
𨪜𨪜場上二人全然沒有聽到這番話,仍在激戰,雖是隆冬,二人卻已汗透重衣。
𨪜𨪜風唯卿真氣鼓動,週身環繞的氣流便如熊熊的火焰,出掌如風,身法如電,每一招都帶著橫掃千軍的氣勢,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周圍的人被他氣勢所驚,不禁屏氣斂神。和他交過手的人都冷汗迭出,越想越是後怕,暗自慶幸沒有激他用出這樣的功夫。
𨪜𨪜反觀蘇慕誠卻絲毫不受對方的氣勢影響,衣袂飄飛,游刃有餘,淺灰色的身影揮灑自如地在烈焰中穿梭,在狂風中漫步,時而剛猛時如狂雷厲閃,時而輕逸如飄雪飛花,當真是剛柔並濟。
𨪜𨪜場上激戰正酣,場下眾人大多全神貫注的觀看。卻有一人悄悄後移,退出人群,手中鋼針映著陽光,發出碧綠而詭異的光芒。
𨪜𨪜魔教妖孽,毒辣陰狠,今日若是走脫,他日必害我崆峒全派,那麼我便讓你活不過今日。
𨪜𨪜鋼針激射而出,目標是前方那身體僵直、神情緊張的白衣少年,細微的破空之聲也被場上的喧囂掩蓋。
𨪜𨪜荊楚雲正捏緊手指目不轉睛地觀看,突然肩頭一痛,連人帶椅摔了出去。卻是莫可問一掌推開了他,急切之間用力過猛,又剛好打在荊楚雲還未痊癒的左肩,導致他一時之間疼痛難忍,站不起身來。
𨪜𨪜莫可問救人心切,卻不知唐繁也有所覺,折扇一擺,擋下了暗器,同時左手一揚,也是一枚細針射出。
𨪜𨪜那人眼見暗算不成,起身向外跑去,才跑出幾步,忽覺手臂一麻,身體再也動不了,只聽一個清悅的聲音嘖嘖道:「你的毒很厲害啊,不知比我唐門如何?」
𨪜𨪜感覺全身麻癢難忍,那人原本就害怕,一聽此言,驚恐地叫了一聲,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𨪜𨪜唐繁睜大眼愕然道:「我的暗器只是麻藥而已,他怎麼就死過去了?」
𨪜𨪜突然發生變故,眾人不知是怎麼回事,紛紛觀望察看,有幾個年紀稍輕的跑過來看看情況,回去匯報給各自的師長。
𨪜𨪜唐繁和莫可問互看一眼,同時開口,一個說「堡主--」,一個說「東籬--」,隨即相視而笑,原來沈東籬和蘇慕誠都算到比武的時候說不定會有人暗算,於是請人來幫忙暗中看護荊楚雲。
𨪜𨪜莫可問是沈東籬最要好的朋友,為人謹慎,自然是他眼中的最佳人選。
𨪜𨪜暗算的話,多半會用暗器,若論暗器誰比得過唐門中人?蘇慕誠委託唐繁,也是要確保萬無一失。
𨪜𨪜事情發展到這裡都在沈東籬和蘇慕誠意料之中,他們精於算計,力求一切盡在掌握,從未有失手,卻忘了再完備的計劃遇到瞬息萬變的形勢,也難免有漏洞,若是加上人心和感情的話,幾率就更大了。
𨪜𨪜而他們恰恰都忽略了風唯卿的關心則亂。
𨪜𨪜風唯卿哪裡知道有人暗中保護楚雲,原本就擔心不已,和各門派眾人比武的時候,能夠速戰速決,時時看顧還好些。此時和蘇慕誠比武卻需要全心全力才能力保不輸,哪有閒暇去看一眼楚雲?只能通過感知周圍的氣氛來判斷。
𨪜𨪜突然感覺場下似有異動,他心生不祥,用全力拍出一掌的空隙轉頭看去,卻見楚雲倒在地上,大驚失色之下身形一頓。蘇慕誠見這一掌超乎尋常的剛猛,豪氣頓生,運足內力,擺掌相迎。高手比拚豈容稍有輕忽,一個發力,一個卻停手,強弱立現。
𨪜𨪜風唯卿驚覺不好時,對方的手掌已闖過他週身鼓脹的真氣遞到胸前。急切之間,用「千斤墜」穩住身形,指尖一點,「一陽指」已然出手。
𨪜𨪜蘇慕誠一掌擊在他胸前,心下也是一驚,想到答應安平王爺點到為止,趕忙撤力,部分內力反撞回來,胸口亦受力不小,不由身體一滯。
𨪜𨪜就在這一瞬間,風唯卿一指正點在他胸前要穴。這一指雖然是重傷之後的強弩之末,也足以讓他一時之間身不能動。
𨪜𨪜場上的變故眾人看得清楚,一時之間有人驚呼,有人抽氣,有人張大嘴說不出話,卻沒有人動。荊楚雲待要上前,被莫可問攔住:「看結果再說。」
𨪜𨪜按說是風唯卿先中掌,可是中掌之後卻點了黑堡之主的穴道,此時只要隨便一招便能取了他的性命。誰輸?誰贏?竟沒個定論。
𨪜𨪜也有人心想:經過這一場驚世曠古的比武,輸贏其實已經不算什麼了。
𨪜𨪜片刻之後,蘇慕誠衝開穴道,退後一步,沉聲道:「我輸了。」
𨪜𨪜話音剛落,風唯卿一口鮮血噴射而出,荊楚雲疾步衝過去,扶著風唯卿盤膝坐倒,從懷裡摸索出幾個瓷瓶,顫聲道:「哪個? 風,是哪個?」
𨪜𨪜風唯卿閉著眼不開口,隨後跟過來的唐繁拿過他手中的藥瓶,逐個打開聞了聞,倒出一粒藥放到風唯卿唇邊。風唯卿微微點頭算作道謝,張口吞下。
𨪜𨪜楚風良道:「堡主,若不是你那一掌手下留情--」
𨪜𨪜蘇慕誠一擺手,低沉的聲音道:「輸就是輸,有什麼好說的?風奇,傳我號令,不管任何原因,今後若有人為難他二人,便是與黑堡為敵。」
𨪜𨪜荊楚雲冷冷看了他一眼,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𨪜𨪜蘇慕誠卻看也不看他,伸掌抵在風唯卿後心,片刻之後,兩人的頭上都騰起白霧。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風唯卿俯身吐出兩口血,緩緩道:「多謝。」
𨪜𨪜玉莊主撫掌大笑:「好啊,不管是這驚天動地的一戰,還是二位英雄惜英雄,化干戈為玉帛,都必將流傳千古,成為武林佳話。」
𨪜𨪜其它人也讚不絕口,紛紛上前道賀,沒有人提此次比武的勝負,也沒有人再提楚雲的身份。
𨪜𨪜這些人都是聰明人,眼見唯卿年紀輕輕便如此武功,加上雷轉篷、大理段氏和黑堡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自然不會為了一個不太可能的懷疑、一座虛無縹緲的寶藏和一份與己無關的戀情而招致殺身滅門之禍。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09

𨪜𨪜第八章
𨪜𨪜
𨪜𨪜天陰著,雨要下不下,陰寒濕冷的空氣讓人極不舒服。路上行人很少,都是神色匆匆,大概是要趕著回家過年。
𨪜𨪜「風,我累了。」
𨪜𨪜「那我們在這裡歇歇吧。」
𨪜𨪜這幾天楚雲叫累的頻率未免太多了。
𨪜𨪜那天傷得雖重,幸好救治及時,已無大礙,修養兩三個月便可恢復如常。平日只要不妄自運功,與一般人無二,楚雲卻總是不放心。
𨪜𨪜風唯卿由著楚雲扶他下馬,像對待行將就木之人一般的小心翼翼。
𨪜𨪜找個乾燥的地方坐下,荊楚雲打開包袱,拿出乾糧遞給他。
𨪜𨪜「那邊有水聲,我去打點水來。」
𨪜𨪜「我也去。」
𨪜𨪜荊楚雲斜斜瞟他一眼,風唯卿笑了,攤開手讓他看清上面沾的泥土:「我想洗個手。」
𨪜𨪜這條河不寬,卻很湍急,水更是冷得刺骨,荊楚雲拿出一塊手巾沾濕,仔細的把他的手擦乾淨。
𨪜𨪜風唯卿把他冰涼的手揣進懷裡:「雲,你對我真好。」
𨪜𨪜秋水明眸閃了閃,白皙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廢話,快吃東西。」
𨪜𨪜「嗯。」
𨪜𨪜風唯卿咬一口,卻一把拉過他,把銜在口中的乾糧送到他嘴裡。
𨪜𨪜用過飯,風唯卿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突然臉色大變,抬手一指:「雲,你看。」
𨪜𨪜一個灰色的人影隨著河水沉浮飄蕩,轉瞬間已到了近處。
𨪜𨪜風唯卿抓起一根樹枝想去夠,荊楚雲一把拉住他。
𨪜𨪜「已經死了,不要多管閒事。」
𨪜𨪜「看服飾好像是峨嵋派的那個弟子。從西邊飄過來,難道是回峨嵋的途中遇害?」風唯卿皺起眉:「那個什麼紀幽師太不會也出事了吧?」
𨪜𨪜正說著,又一個灰色的身影飄過來,看服飾和身形,正是峨嵋掌門紀幽師太。
𨪜𨪜「無論如何,我們快走吧。」
𨪜𨪜荊楚雲拉起他就要走,卻見兩條人影沿著河如飛般掠過來,速度快得連面容也看不清。
𨪜𨪜只聽一個蒼老的男聲叫:「在這裡。」
𨪜𨪜說著拔身而起,踏水過去,將紀幽師太一把撈起來,又踏水而回。他手上抓了一個人,在水上行走,如履平地一般。
𨪜𨪜風唯卿暗自吃驚,此人的輕功堪稱絕世,便是那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喬見水也大有不如,不知是那位武林前輩?
𨪜𨪜正自思忖,火紅的身影擋在二人面前,尖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卻是一個臉上脂粉厚重,鬢插紅花的老太婆。
𨪜𨪜風唯卿暗自好笑,躬身行禮:「老前輩,我們是--」
𨪜𨪜話未說完,那人勃然大怒:「我很老嗎?」
𨪜𨪜荊楚雲拍手笑道:「我猜來的不是年高德勳的老前輩,而是年輕貌美的仙人。是我猜對了吧?哼,你這人,不服氣就胡說八道,真是無賴。」
𨪜𨪜那人年紀很大,卻穿紅戴綠,擦脂抹粉,一看便是愛美如命,荊楚雲投其所好,果然讓她極為受用,臉色也緩和下來:「小娃兒長得俊俏,人也聰明,我一定不會虧待你。」
𨪜𨪜荊楚雲拱手答謝,正在此時,藍衫老者到了岸邊,將昏迷不醒的紀幽師太往地上一扔。
𨪜𨪜「這臭尼姑以為跳河就能逃脫,哼,若真讓她逃了,豈能對得起我們『飛山飄霧』的名號?」
𨪜𨪜竟然是他們?風唯卿和荊楚雲都不禁大吃一驚。
𨪜𨪜這夫婦二人四十多年前就名動江湖了,男的叫喬空山,女的叫孟紅霧,「飛山飄霧」既包含了他們的名字,更是形容他們的輕功,一個就是背著山也能飛起來,一個行走起來像霧一樣輕。這二人在江湖肆行無忌多年,沒人能奈何,直到三十年前一招敗給雷轉篷。二人發誓此生再不踏入中原,從此消聲匿跡。不想竟會在此處見到?
𨪜𨪜荊楚雲心中一凜,隱約有些了悟。拉著風唯卿悄悄挪動了兩步,站在紀幽師太不容易看到的位置。
𨪜𨪜孟紅霧抬腳在紀幽師太腿上一踏,一聲脆響,紀幽師太腿骨斷了,激痛之下醒了過來,嘶聲大罵。
𨪜𨪜孟紅霧又是一腳踏在她「氣海」穴上,厲聲道:「你說殺我兒的人是雷轉篷的徒弟,叫風什麼的,他在哪兒?」
𨪜𨪜紀幽師太一身功力被廢,立刻萎靡下來,她性情剛烈,心知逃走無望,便欲咬舌自盡,喬空山一掌打在她臉上:「想死,沒那麼容易?」
𨪜𨪜趁那兩人專注於紀幽師太身上,風唯卿和荊楚雲一對眼色,開始悄悄挪動腳步,寄希望於湍急的水聲和颯颯的風聲能掩去他們的動靜。眼看已經觸到馬匹,突然兩顆石子分別襲向二人「環跳穴」。
𨪜𨪜風唯卿內力雖不能用,武功還在,把楚雲向側面一推,自己向另一方向撲倒,躲開暗器,然後就地一滾,來到楚雲身側,楚雲一拉他的手臂,兩人飛身上馬。
𨪜𨪜見暗器被那人用看似笨拙卻很巧妙的方法破解,孟紅霧「咦」了一聲。
𨪜𨪜「兩個小娃娃不是一般人,老頭子,我追去看看?」
𨪜𨪜「好,我隨後就到。」喬空山說罷,回頭陰鷙地看著紀幽師太:「你不說的話,我就把峨嵋派的尼姑們一個個弄成廢人,再賣到窯子裡。」
𨪜𨪜紀幽師太愣愣看著風唯卿和荊楚雲離開的方向,半晌,咬牙道:「就是他們。」
𨪜𨪜※※※
𨪜𨪜馬是唐繁所贈的千里馬,被荊楚雲用力拍了一掌,激痛之下,撒蹄狂奔,孟紅霧一時竟也追不上。
𨪜𨪜荊楚雲打馬急行,顧不上選擇路線和方向,眼見越走越是荒涼,後面的紅影卻始終甩不開,反而越來越近,暗道糟糕。
𨪜𨪜孟紅霧本來是帶著好奇的心情去追,追了半天卻總差了一段,漸生急躁,奮起全力,足不沾地,身體如一片薄霧蕩起,飛快地掠過去。眼見伸手可及,卻見那個白衣少年手一抬,白色的粉末從修長的指間滑落,瞬間飄散無蹤,空氣中瀰漫出一股淡淡的香氣。孟紅霧只覺頭一昏,知道不好,趕忙閉氣,身形不由一滯,等她衝過毒霧,那二人卻走得遠了,喬紅霧大怒,又起身追了過去。
𨪜𨪜每次追得近了,那少年便出手暗算,花樣繁多,手段高明,令人防不勝防,如此幾次,孟紅霧輕功雖高,畢竟年紀不饒人,漸漸也覺腰腿酸軟,氣喘吁吁。算算已經追了兩個多時辰,那少年一路上七拐八怪的,恐怕老頭子也不容易找到這裡,於是停下腳步,縱聲長嘯,尖厲的嘯聲蘊含了幾十年的功力,直震得朔風大起,樹木搖動。
𨪜𨪜奔跑的馬匹被嘯聲所震,長嘶一聲,人力而起,竟將二人摔落馬下。
𨪜𨪜風唯卿被她激盪的內力引發內傷,一口血噴了出來。
𨪜𨪜「風--」荊楚雲急忙去扶。
𨪜𨪜他原本內力就弱,這一分心,也抵擋不住,跌坐在地,直覺胸中悶痛,喉中腥甜,幾欲吐血。
𨪜𨪜風唯卿迅速扯下半截衣袖,撕成小塊,堵在二人耳中。
𨪜𨪜須臾,嘯聲停了,駿馬倒閉路旁,目光陰寒的孟紅霧冷笑著站在面前。
𨪜𨪜知她動了殺機,荊楚雲拿下耳中的布條,站起身笑道:「是我們失禮了,沒有打招呼就趕路,請姐姐見諒?」
𨪜𨪜孟紅霧的年紀作他奶奶也足夠,他卻張口叫姐姐,笑容明朗純淨,絲毫不見驚慌。
𨪜𨪜孟紅霧怔怔看了他片刻。
𨪜𨪜「俊俏的模樣,玲瓏的心思,有膽有識,若我那孩兒見到必然愛極。」說到此處,眼中突然流下淚來,聲音也變得冷厲如刀:「好,我就送你去見他,也算當娘的--」
𨪜𨪜荊楚雲未等她說完,挺劍就刺,孟紅霧擺腰輕巧地閃開。
𨪜𨪜「這樣的武功還敢跟我動手。」
𨪜𨪜孟紅霧嗤笑,反手閃電般抓向他手腕,荊楚雲剛要收手,卻聽風唯卿道:「左肋。」
𨪜𨪜荊楚雲劍尖一轉,刺向她左肋。劍長臂短,孟紅霧未能抓住他的手腕,卻被他逼得身體向右一轉,隨即擺掌擊向他左肩。
𨪜𨪜「眉心。」
𨪜𨪜荊楚雲把劍向斜上方一撩,劃了一個弧線,直指她的眉心。孟紅霧若不收掌,半個身子都會被削掉。喬紅霧大吃一驚,奮力向後躍起,跳出圈外。足尖在樹上一點,復又揉身而上,身法迅捷如電,拳腳更如疾風驟雨一般,逼得荊楚雲喘不過氣來。
𨪜𨪜風唯卿看得明白,卻已經來不及指點,心下萬分焦急。眼見孟紅霧一掌將楚雲的長劍震飛,便要痛下殺手,當下不顧一切伸指急點,「六脈神劍」指向孟紅霧後心。
𨪜𨪜孟紅霧時刻注意風唯卿的動向,聽得「哧」的一聲,不敢大意,身體奮力斜飛出去,堪堪躲開這一招。
𨪜𨪜荊楚雲緩過手,便不給對手喘息之機,如一縷輕煙般直直躍起,在空中急速旋轉,週身刮起猛烈的旋風,砂石泥土、殘枝敗葉席捲而起,將孟紅霧籠在其中,趁她辨不清人影,接住從空中掉落的長劍直刺其前胸。所用的正是一招「雲卷雲舒」。
𨪜𨪜但是孟紅霧的武功比當初青城派的陸長野高出不知多少,一察覺不好,便運功護住要害,抽身便走,荊楚雲這一劍雖然刺進她的胸口,卻因其反應過快,刺得不深。心知她此去是搬救兵,卻也無力再追。
𨪜𨪜眼見風唯卿一招既出,口中鮮血噴湧而出,倒在地上,急忙過去抱住:「風--」
𨪜𨪜只見他雙目緊閉,昏迷不醒,氣息如游絲一般微弱,荊楚雲心中大痛。
𨪜𨪜「傻瓜,又不聽我的話。」
𨪜𨪜迅速拿出藥卻無論如何無法給他服下,荊楚雲心中一慌,閉目定了定神,輕輕擦去他嘴角的血跡。
𨪜𨪜「笨蛋,現在可好,還要讓我背你走,以後再敢不聽話,看我怎麼罰你。」說著奮力背起他,強打精神,向前疾行。
𨪜𨪜「風,你不要睡,聽我說話,我們現在往杭州的方向走,只要碰到人就行了,不管是誰都好,我讓他們把你送到安平王府去,聽說兩國已然罷兵,安平王爺也快該回來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𨪜𨪜就算碰不到人,也要在那喬空山趕到之前,找個安全的地方把他藏起來。
𨪜𨪜正自思忖,忽聽後方隱約傳來一聲慘叫,是孟紅霧的聲音,聽那慘烈的程度似乎是臨死前的示警,荊楚雲愣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𨪜𨪜又走出一段路,身後傳來馬蹄聲,聲音越來越近。
𨪜𨪜喬空山沒有騎馬,是誰呢?荊楚雲停下來,讓風唯卿靠坐在樹旁,緩緩回頭。
𨪜𨪜馬上是一個容顏俊秀的少年,那少年奔到他們身側,翻身下馬,急喚:「大哥--」
𨪜𨪜荊楚雲放心地笑了,老天終於肯幫我一次,派他來救風,再合適不過。
𨪜𨪜「唐霄,是你殺了孟紅霧?」
𨪜𨪜唐霄卻不理他,衝到風唯卿面前,手指搭上他的脈,皺眉道:「怎麼傷得如此重了?」
𨪜𨪜聽他的口氣,顯然一切都知道,莫非一直跟著他們?喬空山這麼久沒找過來,大概也跟他脫不了關係。
𨪜𨪜他一路相隨,又甘冒大險,引開喬空山,殺死孟紅霧,對風倒是真得很好。
𨪜𨪜荊楚雲淡淡道:「妄用內力,傷上加傷,自然就重了。」
𨪜𨪜唐霄聽他說的冷漠,心中大怒,正欲發作,忽聽風唯卿低低呻吟一聲,忙伸手去扶,見荊楚雲也來扶,反手一掌推開他:「滾開--要不是你,大哥怎麼會傷成這樣?」
𨪜𨪜荊楚雲被他一推,摔倒在一旁,喉中一甜,吐出一口血。他在受傷的情況下經歷一番激戰,不得已使用「雲卷雲舒」一招,內力已然耗盡,又強自背了風唯卿行走,如今已是強弩之末。
𨪜𨪜唐霄見風唯卿並沒有醒來,心中更急,俯身抱起他放到馬上,回頭看了一眼荊楚雲。
𨪜𨪜「荊兄弟,不是我不救你,實在是喬空山早晚會找來,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一起走只有死路一條。大哥如此對你,你也該稍稍回報一下吧。」
𨪜𨪜唐霄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扔下幾個瓷瓶:「這是唐門的毒藥,你拿去用吧。我相信以荊兄弟的本事必能拖住那人。」
𨪜𨪜「多謝,」荊楚雲道:「唐霄,今日之後,若是那喬空山死了,這件事就罷了,若是那人沒死,請你告訴沈東籬是何人殺我。」
𨪜𨪜哥哥,只盼你聽到我的死訊,不要找風的麻煩。
𨪜𨪜唐霄點頭,也不多問,逕自上馬而去。
𨪜𨪜荊楚雲盤膝坐下,從懷裡拿出幾根銀針,小心塗上唐門的「游絲纏」,這種藥劇毒無比,卻不會輕易至人死命,就像千絲萬縷的絲線把人緊緊纏住,讓人受盡痛苦折磨,當年在青城山他就曾吃過它的苦頭。
𨪜𨪜「喬空山,你害我們分離,我要讓你比你的妻兒死得更慘。」
𨪜𨪜四根銀針連續刺入四肢大穴,第五根準確地沒入丹田,冷汗一顆顆冒出來,很快又被身體的熱力蒸騰,散發。劇烈的疼痛向來能夠激發人所不知的潛能,再加上魔教玄功「逆陽心法」便能凝聚強大的力量。
𨪜𨪜「夫人--」遠處傳來淒厲的嗥叫:「……我要將他們碎屍萬斷……千刀萬剮……」
𨪜𨪜青松下白色的身影緩緩站起,清絕端麗的面容現出幾近透明的蒼白,雙唇卻如染血一般的紅潤。
𨪜𨪜「雲幻雲滅」,這傳說中只能帶來死亡和毀滅的一招還是要用了。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0

𨪜𨪜第九章
𨪜𨪜
𨪜𨪜春日傍晚,酥潤的小雨點點滴滴,若有若無,嫩草盈碧,綠柳滴翠,燕翠湖上輕霧濛濛,如夢如幻。
𨪜𨪜西北方疾馳而來一匹棗紅駿馬,馬上卻是兩個人。
𨪜𨪜「好美啊,二哥,這是哪裡?」 容貌絕美的少年讚歎不已,突然忍不住低咳了幾聲。
𨪜𨪜「是邯鄲城郊的燕翠湖,你怎麼樣?又不舒服了嗎?」俊雅的青年勒住馬,心疼地攬緊他。
𨪜𨪜「我沒事,走了這麼久,還沒出邯鄲啊。」
𨪜𨪜「所以我們得快馬加鞭。」青年俯身輕吻少年的臉頰:「讓你受苦了。」
𨪜𨪜「其實我們不用這麼趕,他們都中了迷藥,不會這麼快追來。」少年皺眉:「我擔心二哥的傷。」
𨪜𨪜青年笑了:「有慕然在二哥就沒事了。」
𨪜𨪜「二哥哄我,」少年嘟起嘴:「他們讓二哥傷得如此重,我恨死他們了。」
𨪜𨪜青年笑了,輕撫著他的頭髮:「好點沒有?」
𨪜𨪜少年點頭:「好多了,我們走吧。」
𨪜𨪜青年一提韁繩,忽聽有人道:「三少爺的迷藥果然厲害,可惜還有我這個漏網之魚。」
𨪜𨪜一人從岔路口轉出,少年驚呼:「楚風奇。」
𨪜𨪜天啊,竟忘了他。他被點了穴道放在那間小屋,而那裡是山莊內唯一沒有下迷香的地方。
𨪜𨪜楚風奇面無表情的伸出手:「請三少爺跟風奇回去。」
𨪜𨪜少年笑道:「好啊,你帶我的屍首回去好了。」
𨪜𨪜「慕然,不要胡說。」青年斥道,翻身下馬,一鞠到地:「楚二俠,慕然年幼,一切罪責都由我承擔,請你放過他,蘇某聽憑處置。」
𨪜𨪜少年也跳下馬衝到青年身前:「楚風奇,騙人的是我,下毒的是我,傷人的也是我,與二哥無關。」
𨪜𨪜「慕然!」青年皺眉。
𨪜𨪜「二哥,」少年回身抱住他:「你有什麼錯?是那人無緣無故打傷你,驅逐你,奪你的山莊--」
𨪜𨪜「無緣無故?」楚風奇漠然道:「三少爺原來什麼都不知。」
𨪜𨪜少年抬頭:「我知道的足夠了,二哥對他一直尊敬、容忍、退讓,而他呢,居心叵測、步步緊逼、欺人太甚,無情無義……」
𨪜𨪜「無情無義,」楚風奇瞇起眼,平板的聲音道:「三少爺忘了堡主是如何對你的嗎?如今堡主生死不知,安平王爺傷重難愈,郡主昏迷未醒,我大哥功力全失,夫人和小姐、姑爺斷手斷腳,這些全賴三少爺所賜。若論無情無義,誰比得過三少爺你。」
𨪜𨪜青年瞠目結舌:「慕然,你--」
𨪜𨪜生死不知,少年呆了呆,面色慘白,手撫胸口劇烈咳嗽起來,青年忙扶住他,輕拍他的背。
𨪜𨪜楚風奇突然出手,青年抱起少年向後躍開,才一落地便一大口血吐出來,染紅了兩人的衣衫,顯然內傷極重。
𨪜𨪜楚風奇探手抓向少年的手臂,還未觸及,卻見少年手一抬,眼前似有白霧飄過,楚風奇忙縮手,飛身退開,卻一掌將一旁的駿馬擊斃。
𨪜𨪜少年暗道糟糕,迅速拿出一粒藥放入青年口中。
𨪜𨪜「楚風奇,我跟你回去,放了我二哥。」
𨪜𨪜「不行,慕然,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𨪜𨪜青年不肯放手,一顆石子突然打在他肩頭要穴,同時另一個石子打在少年的胸前,二人瞬間僵住。
𨪜𨪜「得罪。」
𨪜𨪜楚風奇向前走了兩步,忽聽上方有人悠然道:「居心叵測、步步緊逼、欺人太甚,無情無義,說得真好啊。」
𨪜𨪜隨著清朗的聲音,從樹上躍下一人:「一年多沒見,黑堡主人怎麼不見長進?」
𨪜𨪜只見他身穿一件已經褪色的粗布青衫,頭髮亂蓬蓬的遮住眉眼,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
𨪜𨪜「原來是風少俠。」
𨪜𨪜楚風奇心下一驚,面上卻冷漠依然。
𨪜𨪜來人打了個哈欠:「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楚二俠,我也想見見故人呢,可否帶我一起去。」
𨪜𨪜楚風奇擰眉看他片刻,躬了躬身,轉身便走,瞬間不見蹤影。
𨪜𨪜風唯卿笑了笑,隨手拍開那二人的穴道。
𨪜𨪜穴道一解,青年便不支倒地,少年大驚失色:「二哥--」
𨪜𨪜※※※
𨪜𨪜燕翠湖南畔有一間簡陋的小屋,夜幕降臨之時,小屋中傳出食物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𨪜𨪜「好香,看不出你烤魚的手藝這樣好。」少年大快朵頤,連聲稱讚。
𨪜𨪜風唯卿只低頭吃,也不答話。
𨪜𨪜少年眨眨眼,湊過來:「你的醫術也很高明,不出手便能嚇退楚風奇,武功也定然極高,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𨪜𨪜風唯卿淡淡看他一眼,繼續轉動手上架了魚的樹枝。
𨪜𨪜「慕然,」青年招手:「想聽故事嗎?」
𨪜𨪜「好啊,好啊。」少年高興地撲到青年懷裡:「二哥最好了,慕然要聽江湖的故事。」
𨪜𨪜「好,」青年寵溺地拍拍他的臉:「慕然可知當今武林誰的武功最高?」
𨪜𨪜少年眸光一閃,咬了咬唇。
𨪜𨪜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是他。」
𨪜𨪜「那--是安平王爺?」少年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
𨪜𨪜風唯卿抬頭看了一眼,少年的笑容美麗得直令天地失色,卻略顯誇張。
𨪜𨪜青年用手指輕撫他的唇角,搖頭:「一年多以前,玉劍山莊武林大會有一個風姓少年連敗各大門派高手,最後和黑堡主人一戰,逼得他自行認輸,那人才堪稱天下第一高手。」
𨪜𨪜「啊?」少年訝然驚呼,眼波流轉,若有似無地掃過火堆旁靜坐之人,「竟有這樣的人?二哥,那人為何挑戰武林各派高手?」
𨪜𨪜青年微微一笑:「為了一個少年,那個少年因身份可疑而為武林中人所不容,那人為救他,便與武林盟主約定,若場上無人能勝他,武林中人就不能再為難那個少年。」
𨪜𨪜「那個少年是什麼身份,為何不能見容於武林?」
𨪜𨪜「我也不知,可能他的父母曾做過壞事,所以--」
𨪜𨪜「太過分了。」少年蹙眉:「上一輩的恩怨怎能延續到後人身上。」
𨪜𨪜「說得好,二哥很高興慕然如此豁達。」青年讚許地點頭:「幸好有人為他出頭,力戰群雄,讓那些人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真是大快人心。」
𨪜𨪜「那人一定愛極他,是不是?為了他不惜得罪整個武林。真想親眼看看當時的場景。」少年悠然神往。
𨪜𨪜「慕然,」青年緊緊抱住他:「你為了我得罪的何止是整個武林啊!是二哥無能,要是我能有那樣的功夫該多好,我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𨪜𨪜「不是的,二哥。」少年輕輕搖頭:「慕然沒什麼武功,可是有二哥在,我什麼都不怕。若沒有了最重要的人,空有絕世武功又有什麼用?」
𨪜𨪜風唯卿心一緊,「啪」的一聲手中的樹枝斷為兩截。
𨪜𨪜青年看了他一眼,暗忖:不錯,光有武功也是無用,還要有權勢才行,否則仍舊逃不開。那人擁有天下無敵的武功,到頭來還不是在這裡黯然神傷?
𨪜𨪜「後來呢?」
𨪜𨪜青年歎了口氣:「不久,江湖中傳出那個少年的死訊,而那風姓少年音訊全無。」
𨪜𨪜「怎麼會--這樣?」少年悄悄看向那人,只見他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𨪜𨪜青年看著風唯卿的背影道:「他和黑堡主人一戰雖然贏了,卻受了重傷,下山後遇到了『飛山飄霧』兩個大魔頭。當時的情形誰也沒有看到,據說『飄霧』死於唐門暗器,而那個少年卻是和『飛山』同歸於盡。所以有人懷疑是唐門的人救走了他,可是唐門否認了這一點。」
𨪜𨪜「那是怎麼回事?」
𨪜𨪜「我也不知道,甚至有人猜測他也死了,只是找不到屍首而已。直到半年前,一人得罪了西域聖火教,逃到位於東海風陵群島的影閣尋求庇護,聖火教教主一怒之下,攜教中十大高手向影閣挑戰,眼看影閣面臨大難。這時,有一個風姓少年站了出來,輕而易舉便連敗聖火教十大高手,聖火教教主心服口服,與之結為朋友。這一消息傳開,人們才知道他未死,是『影閣』的主人救了他,也由此得知神秘的影閣主人原來便是唐門棄徒唐霄,也是那人的結義兄弟。」
𨪜𨪜「原來如此,」少年沉默了片刻,歎道:「他好可憐啊,什麼都能唾手可得,卻找不見心愛的人了。」
𨪜𨪜青年神色黯然:「我們的情況更糟糕,那楚風奇武功極高,為人嚴謹,若他再來,我們還是無法抵擋。該如何是好?」
𨪜𨪜拉起青年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少年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二哥先休息吧,慕然出去一下。」
𨪜𨪜※※※
𨪜𨪜如絲的小雨已停了,天淨雲開,月明如晝,臨水而觀,天上月,水中月相映成輝,湖面上仍然瀰漫著輕霧,讓月色顯得朦朦朧朧。
𨪜𨪜雲,他們都說你死了,霄弟求我忘了你,師娘看到我就會流淚,三十年容顏不變的師傅為我而變老。但是我注定要辜負他們了,因為受傷也好,痛苦也好,彷徨也好,我還有親人的懷抱可一哭,而你孤苦伶仃,所有苦難傷痛都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我承諾給你幸福,卻沒有做到,反而讓你為救我而--
𨪜𨪜半年了,我踏遍了我們一起走過的每一個地方。不,還差一個,最後一個。相信我,很快就會在你身邊了,不管是在天上還是地下。
𨪜𨪜「啪--」一顆小石子投進湖裡,水中的倒影變成片片漣漪。
𨪜𨪜風唯卿回頭,含笑的少年緩步走過來。
𨪜𨪜「真美啊,月下的燕翠湖比傍晚時更美。」
𨪜𨪜風唯卿深深看著少年的眼睛,如秋水一般的眼睛,是比月色更清絕的美麗,比湖光更迷人的瀲灩。
𨪜𨪜「找我什麼事?」
𨪜𨪜「真直接啊。」少年搖頭笑道:「你驚走了楚風奇,為我和二哥治傷,幫了我們大忙,可是他們不會善罷罷休,所以我想求你再幫個忙。」
𨪜𨪜「哦?」風唯卿也笑了,潔白的牙齒在黑暗中一閃:「你要我護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
𨪜𨪜「不是,」少年苦笑著坐下來:「我得罪了那些人,這天下雖大,卻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𨪜𨪜「那麼,你要我替你殺了他們,永訣後患?」
𨪜𨪜「不是--」少年一驚:「你想殺他們?」
𨪜𨪜若非比武受傷,那少年人可能不會死,算起來,這件事和大--那個人脫不了干係。
𨪜𨪜「為什麼不?你不是恨死他們了嗎?」
𨪜𨪜少年默然,颯颯的晚風中,隱隱約約傳來洞簫鳴奏,悠遠空靈,為冷月翠湖更添了一絲清幽。
𨪜𨪜秋水般的眼波顫了顫,那個經常在傍晚吹簫的人如今生死不知。
𨪜𨪜「是,我恨死他了,你去殺吧。」
𨪜𨪜少年猛地站起身,卻見風唯卿怔怔看著他,眸中水光閃動,緩緩滑下兩行清淚。
𨪜𨪜「你--」少年停下欲走的腳步。
𨪜𨪜良久,那人笑了:「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這個時候,你的眼睛最好看。」
𨪜𨪜「我嗎?我才不會自尋煩惱。」少年眨眼輕笑:「我的眼睛很像你心中的那個人吧?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救我們的是不是?」
𨪜𨪜「現在不像了。」風唯卿站起身:「明日你們自行離開吧,短時間內他們無暇去追你們了。」
𨪜𨪜「你--要去落岫山莊嗎?」只要他一去,那些人為了防範他,自然無暇顧及他們。
𨪜𨪜風唯卿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小傢伙,你有驚人的破壞力呀,黑堡主人狼狽的樣子千載難逢,我當然要去看看,後會有期。」
𨪜𨪜「喂,等等,你的名字?」少年追出幾步。
𨪜𨪜「我姓吳,名字上乃下竹。」
𨪜𨪜風唯卿大笑,頭也不回地疾走,最後一個字傳來時,人已看不見了。
𨪜𨪜少年一呆,驚呼:「是他。」
𨪜𨪜還記得他爽朗的笑,還記得他出神入化的功夫,還記得他教習的陣法,還記得他讓他吃的啞巴虧,只是沒有想到當初俊朗爽淨的人竟然變得如此頹廢和邋遢。
𨪜𨪜他身邊那如冰雕一般的人真的死了嗎?
𨪜𨪜※※※
𨪜𨪜翠柳依依,映著湖光山色,更顯出落岫山莊清雅秀美的風致。
𨪜𨪜合該這樣的地方才配得上那絕美的少年吧?可是楚雲卻從未有個像樣的棲身之所,風唯卿吸了口氣,抬手揉揉眼眶。
𨪜𨪜轉過彎就是岔路口,先去落岫山莊呢,還是先去後山?
𨪜𨪜風唯卿轉過山壁,突然停下,前方飄逸出塵的白色身影讓他有片刻失神,自嘲一笑,最近的幻覺越來越厲害了,看見穿白衣的就會發呆。
𨪜𨪜「沈先生在等我嗎?」據說落岫山莊人仰馬翻,除了楚風奇外所有的人都著了那小傢伙的道,他怎麼沒事?
𨪜𨪜沈東籬淡淡一句:「跟我來。」
𨪜𨪜各色怪石藏在茂盛的樹木之中,若隱若現,透著神秘和詭異,落岫山莊的後山,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𨪜𨪜沈東籬站定:「風少俠此時到這裡是要落井下石嗎?」
𨪜𨪜風唯卿冷笑:「沈先生半路攔截是怕我見某人吧?」
𨪜𨪜沈東籬歎道:「風少俠比當初犀利了很多。」
𨪜𨪜「人都會變。」風唯卿輕輕撫摸著一棵的參天古木,念及楚雲,心中一痛:「當年的事我不想深究,但是既然遇到,弄個明白也好,沈先生,你自己說還是讓我去問別人?」
𨪜𨪜「我不明白風少俠的意思?」
𨪜𨪜「是嗎?有人明白就行。」
𨪜𨪜風唯卿抬腿欲走,卻聽沈東籬道:「你想藉機軟硬兼施讓黑堡幫助找尋楚雲的下落是不是?」
𨪜𨪜風唯卿身體一震,心臟幾乎跳出胸膛:「你知道他的下落?他沒死對不對?」
𨪜𨪜沈東籬緩緩搖頭:「他死了,我親眼見到卻沒來及阻止。」
𨪜𨪜「親--眼--所--見,那麼他真的不在了。」風唯卿眼前一黑,霎時萬念俱灰。
𨪜𨪜「我早該知道,他若活著怎會不來見我?」 風唯卿背靠著樹,緩緩滑坐在地,喃喃道:「這樣也好,不用擔心到那邊會找不到他了。」
𨪜𨪜「你不想知道當時的情形嗎?」
𨪜𨪜「等見了他,自然會知道。」風唯卿力持平靜,身體卻無法控制地抖做一團,緊緊抱住頭,嘶聲道:「你走--」
𨪜𨪜當初聽到楚雲死訊,他哭過,喊過,瘋過,一度內傷發作差點沒命,有半年多的時間武功全失,但是不管怎樣痛苦,心裡還隱隱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楚雲的聰明機智能幫他渡過難關,直到此刻才真正絕望了。
𨪜𨪜沈東籬靜靜看著了他片刻,淡淡道:「你有什麼臉去見他?別忘了誰是導致這一切的根源?」
𨪜𨪜風唯卿抬起頭,血紅的眼睛看著他:「不管你和蘇慕誠有什麼恩怨,都不要打我的主意。那件事你就沒有推波助瀾嗎?你說你對楚雲沒有壞心,蘇慕誠說他好心,安平王爺乾脆不露面,你們各懷居心,共同演繹了一齣戲。就算都不是想害我們,可是看看機關算盡的結果是什麼--」說到悲處,忍不住痛呼一聲,蒙住臉:「楚雲--」
𨪜𨪜「推波助瀾,我承認。」沈東籬的聲音一如往昔的溫柔,卻在不經意間露出一絲悲憤:「安平王爺關心師弟,怕你被楚雲欺瞞利用,一心要揭開他的身世,蘇慕誠需要一個對手,那些名門正派聞風而動,斬草除根也好,垂涎寶藏也好,都欲對他不利,武林大會難以避免,我推波助瀾為的是讓他永絕後患。而你呢?」
𨪜𨪜沈東籬停了一下,語氣嚴厲起來:「口口聲聲說會保護他,卻讓他為救你吃盡苦頭,事後再要死要活又有何用?」
𨪜𨪜「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去找那些人報仇?」風唯卿緩緩站起身,目中的情緒漸漸斂起,卻變成如刀的銳利:「你是楚雲的什麼人?」
𨪜𨪜沈東籬挑眉:「你說呢?」
𨪜𨪜風唯卿出手如電探向沈東籬脈門,沈東籬在那一瞬間輕飄飄蕩起,就如白雲飄過無聲無息地落到幾步開外,手腕一抖,幾道青光直襲風唯卿週身要穴。
𨪜𨪜風唯卿袍袖一捲,幾枚樹葉落在手中。
𨪜𨪜且不說此人輕功精妙,只看用樹葉作暗器,功力便不同凡響。而這一招「孤雲流星」乃魔教教主雲棧天獨創的武功,楚雲也不會,他卻用得如此純熟,傳說雲棧天有個兒子,魔教覆滅的時候大概有五六歲。
𨪜𨪜星眸一縮:「你是楚雲的哥哥。」
𨪜𨪜怪不得他對蘇慕誠有敵意,怪不得他對楚雲這麼好,怪不得以楚雲的多疑竟會全然相信他。
𨪜𨪜可是楚雲為何要瞞著他?
𨪜𨪜一陣風吹過來,往事一幕幕呈現眼前,風唯卿側過頭,看向崎嶇山路的轉角處,想起當初他興高采烈地賣弄學識高談闊論時,楚雲孤寂地坐在那裡……
𨪜𨪜是了,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原來他的愛竟是如此的輕狂和天真,既不能為楚雲擋風遮雨,也不能讓他安心,甚至不能理解他的痛苦。
𨪜𨪜「他在哪兒?」 風唯卿顫著聲音問。
𨪜𨪜雲,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𨪜𨪜「怪不得他說你聰明的時候讓人招架不了,笨的時候--」沈東籬搖頭輕笑:「你怎知他沒死?」
𨪜𨪜「他若死了,你不會阻止我去落岫山莊,也沒有理由在這裡和我廢話。是他讓你來的對嗎?」
𨪜𨪜「不錯,你的行蹤一直在我們掌握之中,一個多月前,他說你有可能會想不開,讓我到這裡來,於是才安排了這次落岫山莊之行。」
𨪜𨪜沒想到另有收穫,見到了夢寐以求的親人,沈東籬忍不住笑了,不愧是「他」的兒子,不僅有傾倒眾生的容貌,更有絕頂聰明的頭腦和機巧百變的手段,一出手就讓稱雄天下的黑堡和安平王府栽了個大跟頭。
𨪜𨪜「他在哪兒?」風唯卿又問一遍,這一次中氣十足,大有逼供的架勢。
𨪜𨪜沈東籬仍不肯正面回答,反問:「你不想知道他如今怎樣了?」
𨪜𨪜風唯卿不耐煩起來:「你這人怎麼如此囉嗦?無論怎樣他活著就好,告訴我他在哪兒?」
𨪜𨪜沈東籬微笑:「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你。」
𨪜𨪜「你要不是他哥哥,我--」風唯卿咬牙:「快說。」
𨪜𨪜這一次沈東籬不再囉嗦,他只說了兩個字:「破陣。」
𨪜𨪜※※※
𨪜𨪜一個時辰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連破四座大陣和重重機關的風唯卿,氣喘吁吁地瞪著那在一旁背著手如閒庭信步的人,一字一字的說:「你有陣形圖為何不拿出來?而且以你的本事根本用不著我。」
𨪜𨪜「哪裡,有風少俠在,東籬豈敢班門弄斧?多謝相助。」
𨪜𨪜沈東籬拱了拱手,逕自向密林深處隱秘的洞口走去。
𨪜𨪜「站住。」風唯卿危險的瞇起眼:「沈先生忘了什麼吧?」
𨪜𨪜「哦?」沈東籬思索片刻,一拍額頭:「看我這記性,我很想告訴你,可是楚雲不想見你我也沒辦法。」
𨪜𨪜「你胡說。」風唯卿握緊拳頭,用力吸了一口氣:「這裡面就是所謂的魔教寶藏吧,你武功不如我,而我正缺錢花,是拿一半還是都拿走呢?」
𨪜𨪜沈東籬搖頭無奈道:「的確是他不想見你。他說他對你只是感激和感動,無關情愛。你救過他,這次他也救了你一命,算兩清了,請你不要再糾纏他。風少俠,我知道你對他好,可是感情不能強求--」
𨪜𨪜「好一個只是感激無關情愛,」風唯卿冷笑:「沈東籬,你當我是傻子嗎?楚雲才不是會感動的人,他若不喜歡我,我就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捨命相救了。你試探夠了沒有,告訴我他傷得有多重才會--才會不想見我。」最後一句聲音顫抖,眼眶也紅了。
𨪜𨪜沈東籬深深看著他:「命運對楚雲何其不公,不過,他能遇到你總算老天垂憐。當年我離開杭州後還是不放心,戰事一緩便找了個理由向王爺告假,星夜趕回,卻仍是晚了。當日楚雲自知不敵,便將幾枚毒針預先埋入體內,讓毒性遊走全身,這樣整個人就變成了毒人,然後運行一門威力極大、危害也極大的內功,以凝聚強大的力量,那股力量本身就已超過他身體的負荷,他很可能還使用了勢如同歸於盡的『雲幻雲滅』來對付喬空山。」
𨪜𨪜毒針、邪門內功,同歸於盡的招式--他分明是以命相博,風唯卿臉色慘白,是啊,若非如此,以楚雲的功夫又怎能和喬空山相提並論?
𨪜𨪜「我不知道那一戰有多麼慘烈,等我趕到時,喬空山已經死了,死壯很慘,而楚雲經脈盡斷,劇毒纏綿入骨,那時我甚至以為他也--」 沈東籬不堪回首地閉了閉眼。
𨪜𨪜風唯卿淚如雨下,喉嚨裡發出兩聲短促的悲鳴,卻說不出一個字。
𨪜𨪜沈東籬頓了片刻才道:「未免後患,我找人放出他的死訊,帶他到一個隱秘的地方住下,隨後的幾個月,他就在生死邊緣掙扎,直到王爺找到我們,向當今聖上求得大內至寶『青瑤丹』才保住了他的性命,然後我們回到安平王府。」
𨪜𨪜「青瑤丹」天下僅有兩顆,據說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是--
𨪜𨪜「他仍然沒好對不對?」
𨪜𨪜沈東籬黯然點頭:「『青瑤丹』只能保命,卻無法醫治他的筋脈,而他中毒太深,解藥只能暫時緩解毒性。所以他至今仍然無法獨立行走,毒也還是不時發作,每次發作都令他生不如死。風少俠,這一年多,他所受痛苦煎熬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好幾次連我都以為沒救了,他卻一次次頑強的挺了過來。」
𨪜𨪜「傻瓜,他老說我傻,其實自己才最傻。為何不來找我?」風唯卿悲喜交加,忍不住閉上眼,雙手合十:「感謝老天--」
𨪜𨪜「風少俠,請你帶著楚雲遠離中原,幾年之內都不要再回來了。」 沈東籬拍拍他的肩頭:「我把他交給你了,這次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𨪜𨪜風唯卿既不答話也不動,彷彿沒有感覺似的,沈東籬皺眉,正欲開口,卻見他突然之間一躍而起,向陣外奔去,遠遠的聲音傳來:「沈--大哥,他的傷沒好,又愛鑽牛角尖,請你先回去照顧他。」
𨪜𨪜「你--」沈東籬未及開口,人已消失無蹤。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0

𨪜𨪜第十章
𨪜𨪜
𨪜𨪜安平王府位於洛陽城。
𨪜𨪜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牡丹花開了又落,轉眼進入夏季,天氣漸熱。
𨪜𨪜「公子,日頭毒了,我扶您進屋吧?」蘭兒放下手中的托盤,掏出手帕,抹了抹汗。
𨪜𨪜躺椅上假寐的人睜開眼,微微搖頭。
𨪜𨪜蘭兒走近兩步,公子可真好看,就像是玉做的人兒,和幾個月前判若兩人。那時的他臉色蠟黃,容顏憔悴,終日昏睡,整個人就像枯萎破敗的白菊。唯一沒變的就是眼睛,他的眼睛就像,就像--,蘭兒懊惱地敲敲頭,沈先生昨晚帶公子在湖邊賞月時是怎麼說的來著?對了,湖水,他說公子的眼睛就像月光下的湖水。
𨪜𨪜「有事嗎?」清雅的聲音略帶不耐。
𨪜𨪜「啊,有……」
𨪜𨪜遭,又看呆了,蘭兒猛醒。
𨪜𨪜這也不能怪她,沈先生有時也會看著公子的眼睛發呆呢。
𨪜𨪜聽說沈先生不在王府的那段時間就是和公子在一起,還為此惹惱了王爺。沒想到沈先生那麼溫柔的人,脾氣卻很硬,說不回來就不回來。那幾個月,王府的事務一團糟,氣氛更可比閻羅殿,後來還是王爺熬不住,親自去把先生找回來才恢復正常。據說當今聖上也打趣說,安平王府沒有王爺可以,沒有東籬卻萬萬不行。
𨪜𨪜「什麼事?」
𨪜𨪜「沈先生讓蘭兒送來酸梅湯,公子用一些吧。」
𨪜𨪜沈先生對公子可真好啊,雖然他對每個人都很溫和,但是對公子的好卻完全不一樣。公子的一切他都親自經手,每次公子生病,他總是沒日沒夜的守在旁邊,恨不得代替公子生病。感動得原本前來找碴的郡主都忍不住落淚,從此也對公子照顧有加,唉,郡主對沈先生何嘗不是情有獨鍾呢?否則以她的身份和容貌什麼樣的人不行?何需如此委屈?
𨪜𨪜「燕窩粥是郡主讓拿來的,公子也用一些吧。」
𨪜𨪜荊楚雲搖了搖頭,突然一陣風吹來,柔軟的柳條在面前飄過,有一根稍長些的正掃過他的臉。
𨪜𨪜「哎呀,柳條掛到公子了。」蘭兒忙跑過去把那根柳條折斷:「都是這風害的。」
𨪜𨪜荊楚雲愣了片刻,喃喃道:「風--」
𨪜𨪜「是啊,好好的,怎麼颳風了,公子,還是讓蘭兒扶您進去吧?」
𨪜𨪜「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𨪜𨪜「是。」可惜公子長得這麼好看,偏偏體弱多病,人也冷冰冰的,誰也不搭理。蘭兒收拾好托盤,行了個禮,悄然離開。
𨪜𨪜荊楚雲靜靜看著在風中搖曳生姿的柳條。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遠處隱隱有喊殺聲傳來,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整個王府都亂作一團。
𨪜𨪜片刻之後,一個勁裝的年輕人飛奔而來:「公子,你沒事吧?」
𨪜𨪜院外腳步聲嘈雜,顯然來了不少人。
𨪜𨪜「發生了什麼事?」
𨪜𨪜「我也不知,先生正在和王爺商談,聞聽有人闖入王府,便讓我先過來保護公子,他隨後就到。」
𨪜𨪜「哦。」
𨪜𨪜不知什麼人如此大膽,敢隻身闖入「常勝王」的府邸?荊楚雲艱難地動了動身子。
𨪜𨪜「公子,我扶您進去。」常思君伸手來扶,忽聽外面一陣大亂,心中一驚,拔劍轉身,就見一個青色人影直衝進來,週身似有烈風環繞,兵士們未曾近身就被吹得的東倒西歪,一個個跌了開去。
𨪜𨪜常思君抽了一口冷氣,這樣的功夫直令人匪夷所思,此番就是性命不要,也定要保護公子周全。
𨪜𨪜那人跑近,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目光直直看向他身後,衣衫襤褸,神情可怖,似激動異常。
𨪜𨪜常思君挺劍直刺,那人不理他的攻勢,飛身而起,從他頭頂掠過去,直撲到荊楚雲身前。
𨪜𨪜常思君大駭,回身斜劍削向那人肩頭,那人頭也不回,腳後跟向後一矬,一顆石子正擊在常思君胸前要穴,常思君立時僵在當地,長劍應聲而落。
𨪜𨪜那人飛快的從懷裡拉出一條數寸長的火紅細蛇,手指熟練地在蛇腹上一劃,再一擠,綠色的蛇膽遞到荊楚雲唇邊,嘶啞的聲音道:「吃了它。」
𨪜𨪜荊楚雲身子不可遏制地顫抖,卻毫不猶豫地張口吞下。
𨪜𨪜「公子--」常思君心焦地大叫。
𨪜𨪜「沒事了。」那人長吁了口氣,突然「彭」的一聲摔倒在地。
𨪜𨪜「風--」
𨪜𨪜荊楚雲大驚,起身要扶,卻忘了自己經脈斷裂,一下子從躺椅上翻落。還未開口就覺腹內猶如火燒,一股熱力迅速在體內流竄,所到之處,如千萬個螞蟻在啃噬,不由低喘一聲,身子縮成一團。
𨪜𨪜旁邊的兵士反應過來,挺槍刺向那人後心:「大膽刺客,竟敢謀害公子,納命來--」
𨪜𨪜不--,荊楚雲想開口,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似的發不出完整的聲音,急切之間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撲在風唯卿身上。
𨪜𨪜常思君眼見這一槍就要刺到荊楚雲身上,不由驚恐地大叫一聲。突然見白影一閃,那個兵士直飛了出去,落在院外,安然無恙。
𨪜𨪜「先生--」常思君鬆了口氣,這才看到王爺和郡主也來了。
𨪜𨪜「都退下。」安平王爺拍開常思君的穴道,很快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𨪜𨪜沈東籬將荊楚雲抱起放回躺椅上:「身子怎麼如此燙?」
𨪜𨪜荊楚雲勉強道:「火影--膽。」
𨪜𨪜傳說中能令人百毒不侵,又能提升內力的武林至寶火影蛇之膽?這下不僅楚雲的毒能解,連經脈都有望恢復。沈東籬大喜過望:「我立即為你疏通經脈?」
𨪜𨪜荊楚雲忍著痛苦看向風唯卿:「他--」
𨪜𨪜「不用擔心,你的經脈必須馬上打通,否則會走火入魔。」沈東籬將手掌貼到他丹田之上,還未及運功手掌就被人攥住,低沉的聲音道:「我來,你去看看師弟。」
𨪜𨪜※※※
𨪜𨪜寧靜的院落,清雅的房間,卻傳來不甚文雅的聲音。
𨪜𨪜鳳郡主的眼睛越睜越大:「大哥,這就是當初力戰群雄,讓慕誠甘願認輸的天下第一高手?東籬,這就是讓你讚不絕口的人?楚雲,這就是你心心唸唸不肯忘情之人?」
𨪜𨪜一連三問仍然不能表達驚詫之情:「終於知道什麼叫飯--咳,狼吞虎嚥了。」
𨪜𨪜安平王爺大笑,沈東籬微笑,那人卻毫不在乎,連頭也不抬,繼續和食物奮戰。
𨪜𨪜荊楚雲臉上一紅,忍不住輕聲辯解:「他又累又餓才會暈倒,吃得多些也不為怪。」
𨪜𨪜沈東籬點頭:「不錯,那火影蛇膽必須新鮮才能服用,否則便是劇毒,而火影蛇極為嬌氣,離開生長的地方很快就會死,風少俠必定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才能將新鮮的蛇膽帶來。」
𨪜𨪜「何況這火影蛇世所罕見,極為難尋,這些日子師弟為了找它也必然辛苦異常。」安平王爺心疼地看著形容憔悴的師弟。
𨪜𨪜「那也不該擅闖王府啊,這樣找人豈不更慢?只要通稟一聲,誰會攔他?」
𨪜𨪜風唯卿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下碗筷,抹抹嘴道:「我也想,可是剛往門口一站,衛兵就趕我走,我說王爺是我兄長,他們竟然說我冒認皇親,要抓我坐牢,我只好硬闖了。」
𨪜𨪜難怪,這副樣子若坐在牆根乞討,肯定收入不錯,但想進入王府嘛……
𨪜𨪜鳳郡主上下打量他,笑得喘不過氣來。
𨪜𨪜沈東籬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荊楚雲的肩頭,轉身走了出去。鳳郡主笑容一斂,顧不上打招呼,起身跟過去。
𨪜𨪜安平王爺看了看他們的背影,面露憂色。
𨪜𨪜「多謝師兄救了楚雲。」風唯卿突然跪倒磕頭。
𨪜𨪜「自家人何須如此,師弟見外了。」安平王忙去拉他,風唯卿卻執意磕滿三個響頭才起身。
𨪜𨪜「師弟,荊公子一直在這裡我卻沒有告訴你,實在是--唉,」安平王爺長歎一聲:「總之,是東籬拼盡全力的救治和悉心照顧,才有他的今日,這份恩情,你要銘記於心。他的毒雖然解了,但經脈一時不能恢復,還需修養些日子,你們安心住下,我會派人告知師傅。」
𨪜𨪜風唯卿暗自撇嘴,這沈東籬真能裝啊,不顯山不露水,就能把人騙得團團轉,幸好楚雲不像他。
𨪜𨪜有心提醒,對上楚雲殷切的目光就什麼也說不出了,只好在心裡對師兄說抱歉。
𨪜𨪜看看互相凝視,渾然忘我的兩個人,安平王爺摸摸鼻子,識趣地走出去。
𨪜𨪜不知不覺走到常年蘊著菊香的院落,白衣俊顏負手而立,看到他微笑起來:「想不想喝一杯?」
𨪜𨪜※※※
𨪜𨪜真的見到他了,總算見到他了。方才一片混亂,直到此時才有了些真實感,卻一句話也說不出,甚至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就像每一次夢裡的情形。
𨪜𨪜半晌,風唯卿顫抖著手撫過荊楚雲的臉。
𨪜𨪜玉顏含笑,秋水明眸卻有霧氣氤氳:「笨蛋,明明很簡單的事也能被你搞得驚天動地,真是丟人之極。」
𨪜𨪜風唯卿扯扯嘴角想笑卻突然間淚如泉湧,發狠似地把他揉進懷裡,哽咽的聲音低喊:「楚雲,楚雲,我好想你,醒時想,夢時想,站著想,坐著想,躺著想,洗臉時想,吃飯時想,走路時想,每時每刻,無論在哪兒都不能不想。」
𨪜𨪜身體幾乎被勒斷,每一寸骨節都叫囂著疼,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幸福和滿足,荊楚雲歎息著輕吻他的胸口。
𨪜𨪜風唯卿放開手,燃燒的眸子如燒紅的鐵,在荊楚雲臉上烙下滿滿的痛。
𨪜𨪜「你怎麼能這麼狠?你知不知道我多麼痛苦,知不知道我差點就隨你去了,要是那樣就真的見不到了--」無聲流淚變成號啕大哭,像受盡委屈的孩子。
𨪜𨪜「我知道,我知道啊,風,我以為這樣更好……」
𨪜𨪜面對他的控訴,才發現安慰的話是如此蒼白,荊楚雲抿緊雙唇,無言地看著他。
𨪜𨪜「沒有你,我怎麼會好?」風唯卿大吼,用力親吻久違的雙唇,直到身下的人險些因窒息而昏厥才停下,咬牙道:「真想把你吃到肚子裡,這樣永遠都不會分離了。」
𨪜𨪜荊楚雲張口咬下去,感覺溫熱的液體湧入口中,他笑了:「像這樣嗎?好啊,來,我們一人一口,該你了。」
𨪜𨪜風唯卿一痛之下,猛地直起身,看著玉顏如火,雙唇濃艷,眼神狂烈的楚雲,不禁目眩神迷。此刻的他不是冰,不是玉,不是雪蓮,而是盛開的玫瑰,那是從未見過的絕艷。
𨪜𨪜癡癡地對視良久,兩人同時笑了,笑中有淚,淚中有情,承載不了情,從彼此的眼中流瀉,在淡雅的房間瀰漫開來。
𨪜𨪜「我知道,從前那個天真疏狂的我讓你不能安心,也因此吃了很多苦,」 風唯卿溫柔地抹去他的淚:「這一年多我一直在反思。雲,答應我,今後不管什麼事都要告訴我,不管有什麼想法都要讓我知道,永遠不要獨自承受,也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
𨪜𨪜「嗯。」荊楚雲點頭,手指輕撫他的臉:「對不起。」
𨪜𨪜一直以來,總是拿自己的想法揣度他,曲解他的用心,輕視他的敦厚,更差點錯過了彼此。直到沒有了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難過,縱然有至親骨肉悉心呵護、溫柔撫慰還是不行,甚至比幼時孤苦伶仃的日子更加難挨千倍萬倍。
𨪜𨪜風唯卿抓住他的手:「還說這種話,你存心讓我難過嗎?這段日子你受的苦我全都知道,你傷痛纏身,劇毒難解,每次發作都痛不欲生,不能站,不能走,甚至很長時間不能動,就這樣躺了一年多--」
𨪜𨪜剛剛停住的眼淚又一次湧出來,風唯卿深深吻了下去。
𨪜𨪜「我知道你不懼死,甚至不留戀生命,感謝你,雲,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感謝你,在這樣痛苦的情況下堅持活下來。」
𨪜𨪜「不,」荊楚雲輕輕搖頭:「這世上有你啊,我怎會不留戀?風,我從未想死,就是當初和喬空山對決時我也未想死。」
𨪜𨪜風唯卿呆了片刻,只覺胸中越來越熱,似乎要漲裂開來,千言萬語都化作激狂的吼:「雲,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我都不知道有多愛你……」
𨪜𨪜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幾近歎息了,熱情卻不可遏制地高亢起來,用唇封鎖他的唇,用手指纏繞他的手指,用身體感受他的身體,不顧一切,渾然忘我,只剩下本能的探索。
𨪜𨪜天啊,這人激動起來又開始癲狂,虧哥哥還說他變得犀利精明,荊楚雲手腳無力,沒有辦法推開他,只能在喘息的瞬間提醒。
𨪜𨪜「……你的鬍子太扎人……風,你能不能先……打理一下……你身上好髒……熏得我頭昏。」
𨪜𨪜「什麼?頭昏,我看看。」
𨪜𨪜「傻瓜,」荊楚雲好笑地拉住他欲把脈的手:「去照照鏡子。」
𨪜𨪜「啊--」
𨪜𨪜片刻之後,屋內突然響起如平地驚雷般的慘叫。
𨪜𨪜「怎麼會這樣?該死的,竟然讓楚雲見到我這副樣子,我不要活了……」
𨪜𨪜「彭」一聲,似乎有人撞在牆上,然後是「嘩啦啦」的聲響,門板碎了,一個人影飛也似的衝出來,一頭栽進院外的湖中。
𨪜𨪜※※※
𨪜𨪜接下來的日子昭示,幸福就是一句話,一個真心的笑,一個溫暖的擁抱,很簡單,卻超乎尋常的甜蜜和強烈。
𨪜𨪜不過有時候,幸福也是眼淚。
𨪜𨪜「楚雲,你真好看,你穿白衣的樣子真的象天上的白雲。」
𨪜𨪜風唯卿抬手上指,才發現散了一圈步的光景天竟然陰了,不禁訕訕地放下手。
𨪜𨪜荊楚雲笑了,抬起頭感慨:「可是白雲也會變黑,你看那晴空萬里,轉瞬間就黑雲壓城。」
𨪜𨪜盛夏的天氣說變就變,怕是要下雨了。風唯卿抱著他回到屋裡,果然不一會兒就大雨傾盆。
𨪜𨪜雨停了,風唯卿推開窗子。
𨪜𨪜「白雲變黑,那是因為它的心裡盛了太多的水,你再看著一場雨後,它就恢復了潔白輕盈。所以,楚雲,當你的心裡有有了不可排解的陰霾,就要講讓它流出來。記住,你是雲啊,你的潔白是任何東西都不能染黑的。」
𨪜𨪜靜了片刻,哽咽的聲音道:「討厭,老是說這種話。」
𨪜𨪜……
𨪜𨪜「風,我的多疑冷漠是不是也讓你吃了很多苦?」
𨪜𨪜「就是啊,這顆漂亮的腦袋就愛胡思亂想,有時候真想敲開來看看裡面有什麼?」
𨪜𨪜風唯卿屈指在荊楚雲頭上一敲,卻被他緊緊握住。
𨪜𨪜「只有你,風,從此以後裡面只有你。沒有猜疑,沒有隱瞞,也沒有仇恨和陰影。」
𨪜𨪜這次換成另一個人流淚了:「壞東西,你存心讓我哭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幸福啊,當然還是笑的時候多。
𨪜𨪜為楚雲療完傷,又一起美美的泡了一個澡,風唯卿心情極好。楚雲不能用力,只能任其擺佈,嘿嘿,其實這樣也挺好。
𨪜𨪜「雲,這些日子想我嗎?」
𨪜𨪜荊楚雲點了一下頭,秋水明眸閃過一抹動人的羞澀。
𨪜𨪜「怎麼想?」
𨪜𨪜荊楚雲但笑不語。
𨪜𨪜「說不出來是吧,哼,肯定沒我想得多?」風唯卿嘟起嘴。
𨪜𨪜秋水明眸眨了眨,荊楚雲淡淡地笑:「是啊,我承認說不出什麼,因為我既沒有為結義兄弟兩肋插刀,也沒有和什麼小王爺光顧花街柳巷,更沒有英雄救美,雁小姐被稱『武林四大美女』之一,你艷福不淺啊,聽說還差點成了回雁山莊的女婿,我是不是該恭喜呢?」
𨪜𨪜「不是的,楚雲--」
𨪜𨪜面龐如著了火,風唯卿急切地申辯:「我幫霄弟是要還他人情,那種地方是段銘楓看不慣我的樣子,硬拉我去的,我那時傷沒好,打不過他,被他欺負得好慘……那個雁小姐,我救人時也不知道那是他們變相的比武招親,害得我後來落荒而逃。相信我,雲,不管怎樣我一直守身如玉,一點都沒有背叛你。」
𨪜𨪜荊楚雲正端著茶杯悠閒品嚐,聞聽此言,一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風唯卿急忙拍他的背,卻聽他邊咳邊斷斷續續地笑道:「守身……如玉……哈哈,虧你說得出……」
𨪜𨪜風唯卿抹抹汗,鬆了口氣,也大笑起來。
𨪜𨪜心中卻暗罵,可惡的沈東籬,肯定是他告訴楚雲的。
𨪜𨪜……
𨪜𨪜當然也難免有爭吵的時候。
𨪜𨪜「沈東籬太過分了,師兄既不是他的仇人,又對他那麼好,他卻把師兄騙得好苦,還有郡主--」
𨪜𨪜「住口,」荊楚雲澀聲打斷他:「欺騙朋友比殺人報仇更難,其中的痛苦掙扎不是你所能理解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天,那些人或許會難過,或許會諒解,也或許會憤怒甚至仇視,但是哥哥自始至終都在痛苦著,卻沒有憤怒的理由。別人得到友情,他卻只有惆悵感傷,別人歡笑,他卻只有孤獨寂寞,即便如此他仍然溫柔的對待每一個人。他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卻也是最孤獨和最痛苦的,他總是理解和寬慰別人,可是誰能理解他,誰來寬慰他?甚至是曾經接受過他幫助的你也來指責他。你才過分,忘恩負義--」
𨪜𨪜荊楚雲越說越氣,一把推開他,受傷的經脈不堪用力,忍不住蹙起眉頭。
𨪜𨪜風唯卿趕忙拉過他的手臂按摩。
𨪜𨪜「我沒有指責他,只是他原本可以不這樣的,只要放下仇恨。」
𨪜𨪜「你說得容易,放下,殺父之仇,滅門之恨,換了你能放下嗎?」
𨪜𨪜荊楚雲想抽回手,卻被牢牢抓住,於是奮力掙扎。
𨪜𨪜風唯卿看他這樣激動,懊悔不已,忙抱住他道歉安撫。
𨪜𨪜良久,荊楚雲歎道:「哥哥和我不同,他親身眼看到親人一個個死在面前,親身經歷了徹骨之痛,時至今日,午夜夢迴依然鮮血淋漓,親人的慘死,數千教眾的血和痛怎能說放下就放下呢?若是我,如果有人傷害了你和哥哥,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那人。」
𨪜𨪜想到他對付喬空山的情形,風唯卿心中一痛。
𨪜𨪜「我知道了,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就離開吧,你在這裡,他總要掛心,不能放開手去做。」
𨪜𨪜他本想讓楚雲勸沈東籬不要和蘇慕誠為敵,卻無法開口了。
𨪜𨪜不管沈東籬怎麼說,他始終不相信蘇慕誠是終日鑽營,醉心權勢之人,因為師傅說過,絕頂的武功,必須要有博大的胸襟才可練就。沈東籬雖然機智多謀,可是比之上蘇慕誠終究欠缺了幾分吞吐天地的大氣和掌控全局的氣概。所以他只能贏在暗處、小處,而明處、大處恐怕終要受制於人。
𨪜𨪜秋風吹落樹葉的時候,他們離開了安平王府,前往大理。
𨪜𨪜一路綺麗風光,令人心醉,風唯卿卻時常忍不住歎氣,若沒有那些麻煩就更好了。
𨪜𨪜算算相識已有七年,弱冠之年的楚雲和少年時期一樣美貌,一樣清絕,只是少了一分冰寒,多了一分英氣,少了一分孤傲,多了一分明朗,少了一分冷冽,多了一分溫柔,真的只有一分而已,卻引得眾多俗世男女為之癡迷。雖說大多數人只是貪看,卻也有人按耐不住,上前招惹。
𨪜𨪜又打發了兩個前來糾纏得紈褲子弟,風唯卿憤憤不已。
𨪜𨪜荊楚雲安撫地抱了抱他,笑道:「嫌麻煩可以交給我。」
𨪜𨪜「不行。」
𨪜𨪜楚雲對付喬見水的手段至今讓他心有餘悸,何況因為「火影」,楚雲的武功強了很多,恐怕一出手就會死人,所以每次他都搶先出手。
𨪜𨪜「我討厭他們看你,雲,怎麼辦啊?」
𨪜𨪜「那我易容好了。」
𨪜𨪜「不行,臉上貼層東西很難受,我不要你這樣。」
𨪜𨪜「那--」荊楚雲眨眼:「你以後把我關起來好了。」
𨪜𨪜「怎麼可能?」風唯卿大叫:「你是雲啊,當然要自由自在的。」
𨪜𨪜荊楚雲心頭一熱,佯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辦?」
𨪜𨪜風唯卿苦惱的搔搔頭:「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好看?」
𨪜𨪜「傻瓜--」
𨪜𨪜荊楚雲哭笑不得,忍不住抱住他。
𨪜𨪜沒想到這一輩子就栽在這樣的傻瓜手裡。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0

𨪜𨪜尾聲
𨪜𨪜
𨪜𨪜兩年後的泰山武林大會上,落岫山莊二少爺蘇慕華技壓群雄,勇奪武林盟主之位。安平王府和黑堡一直找尋的蘇慕然也在大會上現身,卻只是驚鴻一瞥,沒有人看清他的模樣。
𨪜𨪜其後不久,覆滅二十年的天衣教重現,幾乎一夜之間就席捲江湖,眾多門派或主動示好,或退避三舍,或乾脆歸順,仰其鼻息,連天下第一大幫--丐幫也避其鋒芒。卻沒有人知道,神秘的天衣教教主,就是安平王府號稱「小諸葛」的那個優雅而謙和的青年。
𨪜𨪜沈東籬深知,二十年前的大難,蘇常青雖是首惡,也與天衣教太過激進,招致各大門派嫉恨懼怕有關。所以在殲滅仇家的同時,對與當年之事無關的門派,多以懷柔策略為主,甚至有時會出手相助,也得到不少門派的支持。
𨪜𨪜最後只剩下一些較大的門派和四大山莊結成攻守同盟,在蘇慕華的帶領下,意圖頑抗。
𨪜𨪜雙方各不相讓,斗的難解難分,不久發現在不知不覺之間被某個神秘的力量牽制住了,進不得,退不得。
𨪜𨪜此消彼長,最終得益最大的還是一貫置身事外的黑堡主人。
𨪜𨪜風唯卿和荊楚雲在大理住了一段時間,待一切平靜之後荊楚雲終於一償心願,到了天衣山飛霧崖。
𨪜𨪜兄弟三人在那裡相逢,荊楚雲始終無法對蘇慕誠釋懷,雖然知道蘇慕然是舅舅的兒子,卻不願親近,縱然沈東籬百般調解也是無用,表兄弟形同陌路。
𨪜𨪜沈東籬引以為憾,蘇慕然卻不在意。
𨪜𨪜風唯卿很喜歡這個聰慧的少年,代荊楚雲認了弟弟,還戲言:「我這個弟弟不僅聰明絕頂,更未卜先知,獨具慧眼,第一次見面就猜到會成為我家弟弟,所以說自己姓吳,名字上乃下竹。好,我以後不叫你『蘇家小豬』,就叫『吾家小豬』好了。」
𨪜𨪜這句話逗笑了楚雲,也使他默許了風唯卿的行為。
𨪜𨪜此後,他們開始四海為家,足跡遍佈大江南北,曾經遇見紀韜光和唐禮,也曾經到過唐霄的影閣,荊楚雲一笑泯恩仇,卻終生未踏入黑堡和落岫山莊半步。
𨪜𨪜
𨪜𨪜全文完
作者: 笨小孩    時間: 2009-6-24 13:42

很好看
謝謝分享ㄡ~~~~~~~~~~~~
不過文好長ㄛ
眼睛看ㄉ有點酸捏~~~~~~~~~~~~~~~
作者: owl_701    時間: 2009-6-25 00:25

以前看過的
再看一次
回味無窮
很喜歡像風唯卿這樣溫柔,精明強大
理想中的的小攻
作者: 88美女    時間: 2009-6-26 00:44

謝大大分享~~
不錯看!!!
作者: kope4532    時間: 2009-9-11 03:49

好看~~~>////<~~~
謝謝大大分享!!
作者: nancy3153522    時間: 2009-11-21 14:09

不錯看∼眼睛好酸阿....
作者: darlove    時間: 2010-1-6 20:25

很喜歡這個作者啊
等閒大很愛虐心文啊
主角總要坎坷的情路
一定要有一方緊咬不放
作者: jean3906    時間: 2010-1-6 21:25

先回文,
看完再來發表
作者: m3360    時間: 2010-9-22 01:08

後面結局太快了啦  宥部分不是很瞭解但是是好看的啦
作者: 君問    時間: 2013-9-4 18:49

其實等閒大的書看所有
發現....大大的所有文
似乎都是小攻不願放手
把小受抓的緊緊的
雖然有坎苛,但終歸幸福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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