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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玄幻奇幻] 《月帝三生》作者：亦凝【完結】（大荒篇） [打印本頁]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19     標題: 《月帝三生》作者：亦凝【完結】（大荒篇）

1

從夢中被喊醒﹐雷伊特斯發現眼前是自己的心腹薩特勒頓。
“殿下﹐有不好的消息。”躊躇著不知道話該講幾分。
雷伊特斯揉了揉鼻樑幫助清醒神志﹐“有什麼話儘管說。”
“元老院秘密決定推舉西格頓陛下繼承皇位﹐明天會正式宣布。達舒夫人他們已經被收拿下獄。”
“是這樣啊。”雷伊特斯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這種發展也在意料之中﹐所以並沒有過多的吃驚。而他本來就對皇位不是很感興趣﹐爭權失敗也不算太大的打擊。哼﹐只是附帶的一些後果讓他比較頭疼。
“幫我聯繫賈其醫生。”邊說著﹐就在安安的服侍下開始穿戴梳洗。

五個小時後﹐從賈其醫生的診所出來了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人。城裏大多數人才剛睡醒﹐路上車輛行人稀稀落落的。
雷伊特斯在確認自己所有的身份､整容手術資料已經徹底銷毀後﹐拿著預先準備的身份證明一個人去了航空港。
上了最快一班去斯特拉恩的宇宙船﹐他們剛起飛﹐航空港就接到命令所有航班暫停……
在機上﹐雷伊特斯翻閱著父親那裏拿來的資料盤。恩﹐斯特拉恩有人可以投靠﹐是父親十幾年前就在敵國安插下的一顆棋子。

癡癡的看著窗外﹐想要記住離開故鄉的沿途景色﹐卻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頭很疼﹐怎麼都無法入眠。這五年多的點點滴滴不斷在腦海中翻滾﹐他的世界從那一夜開始顛覆。
撕得粉碎的尊嚴﹐支離破碎的信任﹐差點讓他的人生難以為繼。曾經那個人是自己的天﹐自己的海。結果天塌了﹐海枯了。
一時想太多﹐感覺鼻中有微微的酸意。笑話﹐這麼多年從沒流過一滴淚﹐只不過離開家鄉故國就變得這麼脆弱﹐算什麼意思﹖
這麼自嘲著﹐才淺淺眠去。


羅德拉看著眼前的人﹐無論是長相還是衣著都很普通﹐但散發出的高貴沉靜的氣勢足以證明他的身份。
“可以確認是我父皇的親筆函了嗎﹖”
“是的殿下﹐這的確是皇帝陛下的親筆信。”托勒密安聯合帝國的皇位才剛交替﹐羅德拉還是習慣稱先皇為皇帝﹐“那請問殿下要我效勞些什麼﹖”
“我要見見安德亞提斯的皇帝﹐希望你能幫我安排一下。”
羅德拉暗暗心驚﹐二皇子還未死心﹐想借助外國勢力東山再起嗎﹖
不行﹐這對西格頓陛下是極大的威脅﹗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幫西格頓陛下解決任何潛在的阻礙。
下定決心後﹐他沒有將二皇子來訪的消息回報給托勒密安──等行動有了結果再說不遲。

兩天後﹐雷伊特斯接到羅德拉的通知﹐會面的請求沒有被批準。因為正值皇帝陛下病危﹐現在政局一團混亂。不過﹐他會繼續想辦法安排的﹐請殿下少安毋躁﹐等待一些時日。
雷伊特斯對這些話半信半疑。安德亞提斯目前的混亂局面他是知道的﹐但混亂到連敵國二皇子的來訪都毫無興趣﹐就有點難以置信了。只要有點頭腦﹐肯定會抓住他這個大籌碼不放。
而他所需要的﹐正是這種相互利用的關係。
看來這個羅德拉有點問題﹐他是在拖延時間﹐肯定另有打算﹗想到這裏﹐雷伊特斯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自己不能繼續留在此地了。到哪裏去呢﹐哪裏能夠提供給他足夠強力的保護﹖

第二天﹐雷伊特斯已經定好了目標──安德亞提斯的三皇子盧安西地德。
這人他早就注意過﹐看似毫無野心﹐其實在暗中運作的手段著實厲害。那麼就去安卡拉一趟吧﹐會會這位人物。
當然這些打算不能讓羅德拉知道﹐只能在暗中籌劃﹐儘快趕在對方沒有動作前悄悄失蹤。現在這種情況﹐寧願是自己多心﹐也絕不能因為一時大意而失手。

雷伊特斯的打算絕對沒有錯﹐而且自己的皇子身份怎麼說都是一種保護﹐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對方殺意的強烈和堅決程度。
當對手即不想綁人去邀功﹐也不想利用他來滿足自己的野心﹐只是純粹想為效忠的主人除掉一個障礙時﹐這種對手就可怕上了數倍。
雷伊特斯了解到這個事實時﹐已經是在航空港的衛生間被人從後偷襲﹐一刀直取他後心。
咳﹐滿嘴的血腥味﹐雖然對方用的只是普通的利器﹐而且沒有正中要害﹐但他還是漸漸失去了力氣。原來是想把讓這樁案子嫁禍給最近接連發生的變態連續殺人案啊﹐還真是好打算。
不能死在這裏﹗不甘心﹐不想就這麼死了﹗

支撐著跑了出來﹐隨身攜帶的東西全都散落﹐擔心著接下來的攻擊﹐拼盡全力的移動身軀。迷茫中好像看見一張略微熟悉的臉﹐雖然聚集不起意識﹐還是直覺的向對方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漸漸變得無意識﹐只是機械的在挪動腳步﹐然後在一片白茫茫中倒地。
倒地撞擊的疼痛他毫無所覺﹐只是覺得背後的傷口傳來的火燒般的疼痛﹐拼命折磨著神經。
不想死啊﹗為什麼生命會如此脆弱呢﹖多少痛苦都熬過來了﹐怎麼能在這裏倒下﹖
或許﹐真的要和那人道聲永別了……想到這裏﹐心中的滋味竟不知是悲是喜。


後背處的那團火﹐一直燃燒著﹐就算是沒有意識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那團火燄。
火燄開始擴散﹐慢慢包裹了他的全身﹐想要掙扎﹐卻拼不出半分力氣。
被炙烤過千萬遍的身體﹐猶如漂浮在雲中﹐微微抓回些意識﹐又被下一刻的劇烈疼痛激飛。
好像被煎熬了無窮盡的時間後﹐神志終於漸漸清明。在大腦開始能稍稍運作後﹐他終於抓住了某一點不對勁的地方──自己只不過後心附近被捅了一刀﹐為什麼痛得好像全身都痲痺了﹖

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幫自己餵水﹐還給灌了很多極苦的液體。應該是藥物﹐正常情況沒人會拿這種東西當飲料吧﹐除非舌頭壞掉了。
沒力氣的身體被人隨意翻來翻去﹐涂了很多氣味奇怪的東西。還好每天幫他擦身﹐不然自己早給膩得跳起來了﹐所以呢﹐現在他還是躺著沒動。
什麼破地方啊﹖居然這麼多天還治不好病﹐實在是差勁﹗通常在培養罐裏泡個幾天﹐早就能行動自如了。想到自己現在半廢人的狀態﹐他實在克制不住對救命恩人的微微怨意。

就這麼過了幾天﹐終於徹底清醒。睜開眼﹐對了好半天焦距才看清正上方製作精良的布幔。
慢慢轉頭看向左側﹐擋住視線的是張大屏風﹐呃﹐風格比較怪異。
再轉向右側﹐是開間較大的一大間屋子。他生在皇家見過的世面著實不少﹐但眼前這種裝飾風格還是很陌生。不過陌生歸陌生﹐他還是能判斷出這是處豪華所在。
雖然剛醒來精神不佳﹐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問──我到底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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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裏照例要說明一下了。
大荒篇是整個系列的第三部啦﹗淚﹐沒想到真的能寫這麼長。
雖然說是一個系列﹐其實是三個獨立的故事所組成。說獨立﹐好像也有點不妥﹐下面就詳細再說一下。
整個故事是分為三個時間點﹐過去､現在､將來﹐當然是有三個主角啦。
已完成的現世篇﹐是過去的小受還魂到現在﹔已完成的銀河篇﹐是現在的小受還魂到將來﹔正在寫的大荒篇﹐是將來的小受還魂到過去。這三個人的命運因此產生了交錯。……基本上我也只能作出這種程度的說明了。（已經有人建議偶改篇名叫小受三生=
= +）
原來那個雷伊特斯的故事﹐可以見銀河篇﹔雷伊特斯還魂前那位帥哥哥的故事﹐可以見現世篇。雖說和這篇故事沒有太大關係﹐不過對於了解這篇的人物性格和情節發展還是有點幫助的。
說這麼多廢話﹐其實還是一個目的──推銷前兩篇啦﹗哦呵呵﹗（──向某人學來的涼子女王的笑聲）

2

碧落捧著剛煎好的藥匆匆走在回廊上﹐突然被飛掠躥出的身影驚了好一下。
“哪裏去﹖”黃泉噙著皮皮的笑容問道﹐少年陽光的臉龐煞是靈動﹐就著翻越的姿態抬腿擱腳的坐在回廊上。
不過眼前的少女沒心情欣賞他的瀟洒姿態﹐撇撇嘴﹐沒好氣的回答﹕“給大客人送藥唄。你少礙著我﹐不然主人責罰下來誰都沒好果子吃。”
微微側身繞過他繼續前進。黃泉不甘心自己受冷落﹐縱身躍到地面﹐亦步亦趨著少女。
一邊在碧落看不見的身後學她裊裊婷婷的步伐﹐一邊打聽起自己關心的話題﹕“這位大客人到底什麼來頭啊﹖怎麼我才離開沒幾天就冒出這麼號人物。”
碧落不理他﹐只管加快腳步。
“我說不會連你都不知道吧﹖哧﹐服侍了人家這麼久﹐連什麼來頭的都摸不清。”
碧落猛得回身﹐驚得黃泉趕緊收斂起模仿的女兒家姿態。少女沒多注意﹐只是惱怒的說道﹕“誰說我不知道了﹖別以為主人對你倚重些就瞧不起人了。哼﹐我服侍的這位客人來頭可大了﹐青衣郎君聽說過吧﹖沒錯﹐裏面躺著的就是昊楓公子本人﹗”
“什麼﹖”起先只是逗她玩的黃泉﹐聞言大吃一驚。
沒理他﹐碧落轉身就走﹐沒幾步就到了屋門前﹐想到那個背後靈﹐她又回身警告道﹕“你可千萬不要跟進來了﹐別說我沒提點你﹐前日沉香堂的烏堂主喝個大醉﹐擅闖到這院子﹐剛推開門就給主人一刀剁下了爪子﹗”
“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乾嘛平日裏凶巴巴的。”
碧落要不是顧忌手上端的湯藥﹐真恨不能衝上去撕碎他一臉皮皮的笑容。鼻子重重一哼﹐猛得就轉身進了屋﹐當然沒忘了將門狠狠踢上。

黃泉聳聳肩打算離開。沒走兩步﹐就聽屋內傳來碧落的一聲驚叫。
頓時心頭一陣暗喜──終於有機會英雄救美啦﹗
腳尖略點﹐身隨心動向房門飄去。就在指尖觸及門板剛想使勁時﹐門自己開了。
然後他就和急急向外衝的碧落撞了個實打實。
唔﹐好軟。
半天他才反應過來貼合著自己嘴脣的﹐好象也是某個叫作嘴脣的東西。
還沒來得及生出什麼齷齪念頭﹐黃泉就被一記五指閃﹐閃了個轉。
頭昏眼花的終於看定了碧泉﹐只見少女一臉怒色的恨不能剝他的皮。
“你､你､你……”你了半天沒下文後﹐碧落終於想起更重要的事﹐趕緊使喚黃泉﹕“你腳程快﹐趕快去給主人傳個口訊﹐就說貴客已經醒了。主人吩咐過﹐一醒立刻通知他的。”
黃泉依言而去﹐剛轉過身就開始笑得像只偷到腥的貓。嘿嘿﹐這位客人來得還真是好﹗

碧落自己轉身進屋﹐想著藥總還是要服的就張羅起來。榻上那位俊秀非凡的客人好奇的扭頭看著她﹐鬧得她心裏直慌。她也沒膽子跟人家搭話﹐只能低頭倒藥以掩飾自己的尷尬﹐手竟微微顫了起來。
藥還是倒完了﹐端到榻邊她跪了下去準備餵藥﹐“公子﹐服藥了。”這做過很多遍的舉動卻變得讓她心跳加速。
突然門被撞開發出好大一聲響﹐嚇得她灑了幾滴藥汁。再一看原來是主人﹐至於去報訊的黃泉被甩在後面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你醒了﹖”這話問得是榻上之人﹐神色間是難以抑制的驚喜興奮。
定了定神﹐看見碧落好奇窺探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一板教訓起小丫頭﹐“怎麼還不請公子服藥﹖”
“是。”碧落趕緊低頭輕輕扶起昊楓灌藥。心頭其實早就一片洞察明了﹐沒事主人乾嘛臉紅啊﹐分明是欲蓋彌彰﹐嘻嘻。


譴退了碧落､以及在門口張望的黃泉﹐青年盤膝坐在昊楓養傷的榻邊﹐“有幾句話一定要先言明。閣下雖然之前與我幽冥城交惡﹐但你舍身救我一命也是實情。翠魂我雖不是什麼正直良善之輩﹐但也絕非忘恩負義之徒。我自會拼盡全力治好你的傷﹐但日後閣下再與幽冥城為難﹐相見之時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那日追擊玄機城眾人﹐昊楓替他們出頭﹐翠魂當下就和他動起手來。結果兩人一同栽出了懸崖﹐千鈞一發之際昊楓毫不猶豫救下他﹐自己卻墜落崖底。

等他縱回原地﹐發現玄機城眾已經和他手下兵將拼作一團﹐給他們逃遁了大半的人。不過幸好還是擒住了玄機城主炎絡。
大事稍定﹐翠魂親自摸索著下懸崖的路﹐終於尋到了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昊楓。將人帶回臨時安頓的玄機城後﹐立刻命人全力救治。
昊楓先是昏迷﹐然後是發起高燒﹐也沒聽明白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前前後後拖了近十餘天才轉醒﹐總算是熬過了生死關頭。
至於這一摔會不會傷到什麼地方落下病根﹐日後再說吧﹐命好歹是保住了。

翠魂等了半餉﹐也不見昊楓有何表示。榻上人不言不語﹐過了片刻自顧著靜靜轉過頭﹐閉目養神。
摸摸鼻子﹐自覺無趣﹐翠魂只得退出房間。臨走吩咐碧落繼續好生伺候著。
見到邊上一臉期盼可憐神色的黃泉﹐心中好笑﹐念他之前辦事漂亮﹐就加了句﹕“黃泉你也跟著幫把手。”
只見碧落皺緊了眉頭一臉不情願﹐而少年郎則是眉開眼笑連連作揖道謝。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個疑問再次強烈的浮上心頭。雖然沒法挪動身體﹐但並不妨礙腦筋的運作。
剛才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吵得他腦子生疼生疼的﹐於是他就不理。總算清淨了﹐他才開始細細琢磨。
那些人的衣著､口音﹐著實詭異﹐實在想不出自己到底身在銀河系哪個角落。心中隱隱不安著。回頭一看﹐發現散落在枕邊長長的發絲﹐明顯是屬於自己的﹐更加有種不好的預感。
左思右想﹐怎麼都抓不住頭緒﹐這種茫然無助的感覺對於他來說很是陌生。
一定要儘快康復﹐弄清楚周圍的情況形勢﹐在哥哥的人追殺到這裏前﹗

“公子﹐小心門檻。”碧落扶著終於能下地的昊楓出屋子散步。
說起來﹐這位以瀟洒不羈聞名大荒的美男子﹐真的和傳說中的印象相差了許多。
四大遊俠之一的青衣郎君昊楓﹐是一位善體少女情懷的風流公子。不應該像眼前的人﹐冷淡卻不失有禮﹐一舉一動間散發的氣息讓人難以親近。
更奇怪的是﹐昊楓公子他到現在還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有時對他說話也似是毫無所覺。昨日﹐主人傳了大夫來給公子把過脈了﹐說什麼可能是撞到了頭﹐所以人有些傻了。
哼﹐這樣一個英俊青年怎麼可以摔傻了﹖碧落憤憤不平的想道﹐要傻也該輪到黃泉那種傻小子才差不多﹗

在外面慢慢走了半個時辰﹐遠遠就見翠魂向他們院子走來。
走到近了﹐昊楓微微笑著點頭致意﹐這些日子他還是聽不懂這些人說些什麼﹐不過大致猜出眼前這個有著纖細美貌的青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翠魂問了碧落幾句關於昊楓傷勢的情況﹐肯定的回答﹐讓他暗自松了一口氣。一些過分在乎的情緒﹐則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
現在他只是想儘快治好昊楓的病﹐尤其是頭上的病﹐那自己的一件心事也就了結了。
遠遠的黃泉示意有事稟報﹐翠魂就和昊楓他們告別﹐他轉身居然聽到一句僵硬的“慢走不送”。驚喜的回身﹐只見昊楓略略有些失措的別過去了臉。
只有一邊的碧落﹐笑得像只吃飽飯的貓。

“主人﹐這是幽冥城來的特急令。”黃泉恭恭敬敬的奉上蠟封的令書。
翠魂看著看著﹐眉頭漸漸皺起。
為什麼幽冥帝突然要他們撤離玄機城﹖他們這次準備成熟﹐同時攻打北方幾處要塞重城﹐頻頻告捷﹐一舉壓制住漠北整片地域。現在突然放棄玄機城的話﹐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翠魂實在想不通﹐尚不知其他四處的情況如何。但﹐幽冥帝親自下這道命令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對於自己主君的算謀他是絕對無疑的堅信著。
同一道命令﹐在具體執行時有許多不同的方法﹐應該怎麼做著實費一番思量。
眼光不自覺的飄向遠處那道青色的身影﹐如果己方真要撤離﹐這個人該怎麼辦﹖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7 14:23 編輯 ]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1

3

碧落圍著昊楓嘰嘰喳喳吵得像只小麻雀﹐唉﹐也不能怪她﹐誰叫兩個月沒開過口的公子﹐剛才主人來探望時﹐他居然會開口送人。原來他能聽懂啊﹐這下碧落來了勁﹐更是圍著他說個不停。
昊楓微微笑著﹐眼前活潑的小姑娘真是讓人心情大好。
一直被心結束縛住的自己﹐多久沒有真正展眉微笑了﹖放松下來後﹐才驚覺自己心思沉密的就像在宦海沉浮了數十年的老頭。
現在輕鬆的日子讓他漸漸管不住理智﹐心底滋長出小小的希望──這種單純的幸福可以永遠嗎﹖
“公子公子﹐為什麼人家跟你說話﹐你就不理呢﹖剛剛明明還跟主人說過話啊﹐你是不是嫌棄人家啊。”碧落心中有著小小的委屈﹐說起來明明是她陪著昊楓的時間最多了。
“抱歉──﹐碧落。”努力的說著﹐稍稍明白小姑娘的意思﹐其實從她的表情﹐就可以猜出個七､八分。唉﹐真要自己開口﹐還是很困難。
不過好容易從消極沉鬱的心情中掙脫出來﹐應該開始努力了。
“去──那邊──”想到遠些的地方﹐可是說不清﹐只能比劃著表達。
幸好碧落冰雪聰明﹐立刻明白過來﹐扶著昊楓慢慢向院子外逛去。以她的身手﹐倒也不怕遇上什麼危險。
碧落扶昊楓到湖心亭小坐沒多久﹐只見他突然臉色大變跌跌撞撞的起身﹐接著鐵青著臉楞在當場。這下子可把她嚇得不輕。
這是怎麼回事﹖誰來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昊楓驚得連連後退。
定了好一會神﹐他重新來到湖邊﹐探頭看著湖中的倒影──這個人是誰﹖
湖中倒映出的﹐絕對不是自己整容後的臉﹗
說起來﹐和自己原先的長相倒是有七分相似。但﹐這絕對不是自己。
這些天沒看見過鏡子﹐都是碧落服侍他梳洗的﹐自然不會想起關心儀表。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自己一身的重傷﹐又是什麼時候落下的﹖越想越覺得整件事情透著詭異。
昊楓回過神﹐看見小丫頭委屈的眼淚都要掉下來的樣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
話完﹐也不要碧落摻扶徑自吃力的向回走。

翠魂對於幽冥帝下令撤退多少存了些懷疑﹐可是就算立刻用雪翅雁傳書﹐還是來不及打聽到詳情。稍一耽擱﹐就拖到第二天通知部下收拾行裝﹐準備三日後起程。
好在他向來對部下約束較嚴﹐沒有人敢當面質疑他的命令。不過辛苦拿下的城池﹐這麼簡單就棄了﹐想必沒人心裏會舒坦。
午後﹐他照例去探視昊楓。通常這時間有碧落陪著﹐他們兩人會在外面散步。
事情遲早要說清楚的﹐他們這一走﹐昊楓到底要怎麼辦﹖
說起來﹐昊楓的立場並不在他們幽冥城這一邊﹐只是單純他翠魂的救命恩人。
現在他留昊楓在玄機城養傷是一回事﹐可帶他一起回幽冥城則是另一回事了。
此事﹐問清楚本人意願較好。
剛到門口﹐就見碧落端著沒動過的飯菜向外走。
“出什麼事了﹖”難道是傷勢又重了﹖
小丫頭撞見翠魂﹐先嚇了一跳﹐畏縮著道﹕“我真的不知道﹐主人您快去看看吧﹐公子從昨天開始就一直說不想吃飯。”
到底出什麼事了﹖翠魂一時也想不透。接過飯菜盤子﹐敲門﹐有了應聲就推門而入。

昨天的發現﹐對昊楓而言實在太過打擊﹐隱隱猜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實在荒唐得讓人難以置信﹗
心中有事﹐自然茶飯不思﹐碧落端來的東西是碰都不想碰。
翠魂進來﹐他勉強擠出些笑容﹐可也是冷冷淡淡的並不熱絡。
看見昊楓的落寞﹐翠魂感覺心中一動﹐這個光華四射的天之驕子﹐怎麼會露出這種表情呢﹖
閒話了半天﹐昊楓也沒好好答過一句話﹐只怕心神早飛到了九霄雲外。
翠魂微微有點頭疼﹐唉﹐拐彎抹角累的是自己﹐索性直說﹕“我等三日後離開此地﹐你隨大家一同上路可好﹖”
昊楓迷迷茫茫的沒聽懂多少﹐只是答了聲﹕“好。”──他相信眼前的男子﹐不會對他不利。
聽到回答﹐翠魂沒料到自己竟會如此欣喜若狂﹐強自抑制著才沒失了儀態。


“黃泉。”“屬下在。”
“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都按主人您的吩咐辦妥了。”
“辛苦你了。”翠魂拍拍他肩﹐準他離開。這幾日安排得差不多﹐已經命令下去明日一早就啟程。
不過﹐還是有些擔心﹐派出去的探子到現在一個都沒回來。說沒出事﹐只是騙騙手下人的說辭。
由此可見﹐幽冥帝下令撤退果然有他道理。到底出了什麼事﹖難道是五族勢力前來反攻﹖
現在再著急也沒用﹐等明日一早離開了玄機城﹐再一路打探吧。防範萬一的後手雖然是留了﹐但還是希望不必走到這一步。

結果事態果然向最壞的方向發展。黃昏時分來報﹐西南和東南方向同時有兩支軍隊在靠近﹐看旗幟是火族和水族的聯軍。準備第二天棄城離開的幽冥城眾﹐只來得及建起最簡陋的守城防衛。不過還真該感謝前玄機城主炎絡﹐他建造的這座牢固的城池﹐真剩了他們不少功夫。
當初幽冥帝在出發前就傳了翠魂幾條計策﹐結果輕而易舉攻破此城。但現在被包圍的局面﹐卻不在一開始的算計中。
直到三更時分﹐兩族的大軍已經對玄機城形成了嚴密的包圍﹐正式的攻城還沒有開始。對方應該也心存著幾分忌憚﹐眼下還維持著一種奇妙的平衡。城外星星點點無數的火把﹐將天空映了個透亮。城內則是黯淡的一片。
“大約多少人﹖”站在城牆上暗處﹐翠魂詢問手下。
“約是水族六千､火族四千。”
一萬人算不上多﹐但還是略略剩過己方。而且﹐不知道對方會有多少援軍﹐硬拼是下下策。
更糟糕的是﹐打算明早就動身﹐所以城中三分之二的水井都被填掉了。這漠北之地﹐水源本就稀薄﹐要是斷了水﹐他們只能等著不戰而敗。說不定﹐敵人的腦筋也正動到水源上。

思考了一宿﹐翠魂心中已經拿定主意。
召來碧落吩咐道﹕“明天晚上我們就想辦法出城。到時候﹐你其他的別管﹐只要記得護著昊楓周全就行。”
這個險是一定要冒一下的。現在眾人士氣尚足﹐休養了這兩個月體力正充沛﹐一定要趁早脫困。當初圍剿時玄機城的人逃脫了很多﹐要是這些人在對方軍中﹐只怕是比他們守城的人還要熟悉這座城池。
玄機城的地勢很是奇妙﹐雖然城牆環繞全城﹐但因為附近山陵起伏不斷﹐在玄機城北城牆就連著懸崖。即是說﹐北城牆外就是萬丈深淵。
但﹐玄機城的玄機正在於此。

4

一直到第二天近夜﹐兩族還是沒有發動攻城。翠魂心中不禁犯疑﹐他們莫非是在等什麼人來﹖
照說包圍已經布好﹐兩天下來攻城的準備也應該完畢。到現在還是圍而不攻﹐看來一定有所蹊蹺。突然心中一動﹐難道說和昊楓有關﹖
有這可能﹐玄機城逃跑的人都見過昊楓和他動手﹐說不定消息就這樣傳出去了。
無礙﹐只要他們猶豫等待﹐那自己就不客氣的要好好抓住這時機了。
登上城牆向外望去﹐水族和火族的旗幟迎風獵獵作響。圍攻的隊伍﹐從南到西將所有出城的路截斷。城東蔓延著的叢林中﹐從隱隱的金屬光澤﹐可以判斷出那裏埋伏著不少人馬。
以翠魂的眼力﹐尚足以分辨出那幾個帶隊的將領﹐可以確定沒有帝､聖等級的高位人士。而且隨軍前來的﹐並沒有火族和水族慣用的攻城武器﹐例如火龍柱﹐黑水石器等﹐看來果然是匆忙中分撥到此地的軍隊。
這次幽冥帝將座下五使一起派出﹐現在不知道其他四使處的情勢如何。從自己這裏的情況判斷﹐很可能敵人的主力正在攻擊其他地方。不過﹐黃泉剛從烏離使烏諾攻佔的飄渺邦回來﹐她那裏的情況應該不至令人擔心的地步。

昊楓現在的樣子﹐和不會武藝的平常人沒有兩樣﹐這是翠魂最擔心的。按說以昊楓的身份﹐就算被兩族的人擒住了也不會為難他的。但混亂中刀劍無眼﹐被誤傷的機會太大。所以就讓碧落全心護著昊楓安全﹐以碧落的身手而言﹐護個人還是不在話下。
可心中依然不安﹐萬一自己的計劃有所閃失的話……
不知不覺走到昊楓的院子﹐遠遠就見他一個人支膝坐在梧桐樹下。絲絹般的墨色長髮拖到腰際﹐白玉柔潤的容貌根本不像是一個武人。
其實翠魂的容貌相當纖細美麗﹐為此也曾煩惱過。但別人見了他自然會判斷出他是江湖人﹐可能有某種氣息是藏不了的。
但昊楓不同﹐他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更接近於文臣﹐一舉一動沉靜威儀。總感覺有什麼地方變了﹐兩年前初見感覺他是那種耀眼奪目光芒四射的人物﹐現在給人的感覺是鋒芒內斂但又不容小覷。他這一摔﹐真像是摔成了另一個人。
“今晚出城﹐你身體吃得消嗎﹖”翠魂自然的坐到他身邊。
“可以的。”
“對了﹐我有東西給你。”說著翠魂在身上翻找出來﹐“給你的﹐遇到危險時照顧自己。”
是把做工精美的匕首﹐昊楓接過來細細撫摩﹐心中非常歡喜。於是展顏一笑﹕“謝謝。一定會還給你。”
翠魂望著他的笑容﹐感覺心中一片滌靜。如果沒有此刻強烈的不安就更好了。
但願今晚的出城計劃一切順利。

夜色﹐已然墨黑。無月的夜﹐讓一切變得捉摸不定。
北城牆上從未開啟的銅築大門被悄悄打開﹐翠魂帶頭從懸崖上懸掛的繩梯攀緣而下。跟在他身後的眾人﹐因為沒有夜間視物的青光眼﹐只能將火把咬在嘴中。
此時城中﹐由巫師祭起了移花接木的魔法﹐從城外看去﹐只見城垛上依然布滿不停警戒的衛兵和弓箭手。
北城牆外的懸崖上﹐點點火光處是順繩摸索而下的隊列。下面先行的人在下到十餘丈時﹐就突然消失在上方之人的視野中。
上方的人再往下降一人高度﹐只見眼前一個生在半山腰的大洞穴。在前人的幫助下﹐輕鬆就從半空中落到洞中的實地。
這個洞穴著實奇妙﹐大約一人半高﹐向山體中蜿蜒而行。而且此洞並非人力開鑿﹐是山石天然的裂縫形成。若從懸崖上面俯望﹐絕難發現﹐到了冬天﹐這漠北寒冷之地積雪深厚﹐這個洞穴就被完全掩埋起來。
不知道玄機城是因此才選此地建城﹐還是完全的巧合。翠魂率麾下的翠衣使軍攻佔此處後﹐在俘虜口中逼供出了這個地方。

看了眼﹐前城主炎絡被捆得結結實實也給扔進了洞﹐其實事先已經逼他服下三日毒──血淚。
進入山洞後空氣漸漸稀薄﹐大多數的火把被熄滅﹐三四人共用一個火把蜿蜒前行﹐地勢漸漸低了下去。
趕了約莫一個時辰﹐洞中漸漸有流風的感覺﹐看來出口近了。空氣漸漸清新﹐翠魂下令將剩餘的火把滅掉﹐所有人等屏聲靜息慢慢向出口移動。
翠魂第一個出了洞﹐外面是背靠懸崖的一片山坡﹐向外延伸是漫山遍野的針葉林﹐在夜間影影幢幢有些驚心動魄。從這裏遠遠可以望見建在高處的玄機城。他們已經成功的越過圍城人馬。
吩咐眾人繼續小心﹐若是驚動了對方﹐前功盡棄。沒幾刻﹐所有人都出了洞﹐集合到懸崖邊那片草地。向崖外望去﹐黑漆漆的深不見底﹐咆哮在山谷中的風聲﹐更是可怖。
整隊待發時﹐半夜未見的月娘露了面﹐頓時滿地清輝。
就在清輝初現的下一刻﹐突然四周同時燃起數不盡的火把。轉眼之間﹐他們這群人已被阻斷在懸崖邊﹗

林中出現的眾多人馬﹐將翠魂等人圍了個嚴嚴實實﹐只有背後那片懸崖沒有伏兵。眼看著﹐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火族長老炎歷晴站出身來主持局面﹐但他平靜的神情在看清被圍的眾人後﹐忍不住大吃一驚。這､這究竟怎麼回事﹖幽冥城的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為什麼在這裏的只有這麼五六十個人﹖﹗
翠魂嘲弄的一笑﹐舉手示意黃泉上前。
“炎長老﹐多謝你們日前送的大禮了﹐千裏迷迭香果然香飄千裏。你們的鼻子還真是靈﹐居然從飄渺邦一路跟到了這裏。”黃泉可愛的笑著﹐說出的話卻讓對方心中大呼不妙。
聲東擊西﹗炎歷晴突然醒悟過來。
他們早就知道黃泉去飄渺邦見烏離使烏諾時﹐被下了追蹤用的千裏迷迭香。而且關於這條暗道﹐逃亡的玄機城人肯定會告訴援軍。這根本是一出計中計﹗
故意用計由少數人從暗道逃亡﹐其實這只是為了吸引對方的注意和兵力。現在幽冥城的主力只怕已經從別處突圍撤離了。
想到此處﹐炎歷晴冷汗涔涔而下﹐他們的對手太可怕。可再轉念一想﹐就算他們主力已然突圍而出﹐但如若能生擒或死擒住翠魂﹐還是除去了一個心頭大患。
一念至此﹐多少有些心急冒進。暗運內力至右手的旭日神杖﹐真元漸漸被激至頂點﹐衣袖在外溢真氣的激盪下起伏飄飛著。突然目中精光暴長﹐飛身搶上將凝聚大半功力的神杖向翠魂擊出。
迅雷不及掩耳﹐翠魂抽出七尺刀在身前一格。兩件兵器剛一交擊﹐怒放的紅､青之氣頓時迷亂所有人的眼。
炎歷晴在火族九位長老中﹐大約排在五､六位﹐實力已晉一流高手的行列。但武學這東西是很講究天分的﹐如今他挾四十餘年的功力才勉強和翠魂拼個不分高下﹐不禁暗自心驚。若是幽冥邪帝手下眾人都有這等身手和智謀﹐之前那幾處的幽冥軍怎會輕易被擊敗了﹖難道其中另有陰謀﹖
心中一亂﹐炎歷晴頓時被翠魂壓在下風。翠魂的刀法以狠辣見長﹐但如今看似刀刀直取要害﹐實際上他並沒有祭出真正的殺招﹐留足了讓對手應對的餘地。
當然不能立刻取了炎歷晴的性命﹐如今對方自持火族長老的身份﹐單打獨鬥時拉不下臉招呼手下一擁而上。為了拖延時間﹐就不能馬上劈了他。
翠魂的這些心思﹐過了會炎歷晴也明白過來。正在猶豫著是否該脫身一起圍攻時﹐乎見從東方騰空而起一隻銀翼朱啼雀發出尖利悠長的啼聲﹐難道……
翠魂上前三刀將炎歷晴逼退到一丈外﹐回身招呼懸崖前的眾人﹕“城中兄弟們已平安出城﹐那我們也該告辭了﹗”
扯過被俘的炎絡﹐一掌將他擊向炎歷晴﹐頓時拖延住對手的舉動。
下一刻﹐水､火兩族同時驚呼出聲﹐只見幽冥城眾接二連三紛紛縱下懸崖……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2

5

銀翼朱啼雀一聲清音劃破天際﹐炎歷晴手忙腳亂的接過被打過來的炎絡。聽到眾人的驚呼﹐抬頭一看﹐斷後的翠魂已躍下懸崖。
從震驚中回過神﹐悟出其中必有蹊蹺﹗將重傷的炎絡交予手下照顧﹐他急忙搶過火把衝至懸崖邊。只見幾條綿鐵索從崖頂延伸而下﹐一直到十餘丈的山腰處﹐閃著幽幽光澤的磷火光指引著盤曲婉轉的小徑。
翠魂在設計脫身時﹐早就來過此地。仔細觀察後﹐發現此處懸崖的下方其實有路可走。於是派人在崖頂釘上綿鐵索﹐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後﹐一路涂上磷粉。剛才他們一邊順繩躍下﹐同時點燃了磷粉﹐無須火把就能在夜間順著幽光逃遁。這種情況下﹐崖上敵人根本無法追擊﹐就算留著綿鐵索﹐可磷光沒多久自動會熄滅﹐逃遁的蹤跡自然就消失了。
他們這頭是一切順遂﹐就擔心城中主力能否順利突圍撤退。事前就分析過﹐兩族聯軍為了出其不意的伏擊他們﹐自然不可能很明顯的突然撤走圍城兵力。東城牆外是叢林﹐觀察敵情時就發現林中有刀劍影子。如果對方真想在那裏伏擊他們﹐又怎會如此輕易洩露行蹤﹖所以判定﹐東城外的林中一定是包圍最薄弱的地方﹐大部分兵力已被抽調來暗道出口伏擊他們。
雖然這也可能是敵人的一出虛虛實實的誘敵之計﹐但他們眼下只能選這條路勝算最大。如今看來﹐已經成功了大半──銀翼朱啼雀被放出報信﹐城中眾人應已順利突圍﹐他們可以不必再拖延時間。
翠魂帶來的這五六十人﹐都是他麾下一等一的好手﹐畢竟這趟做誘餌的危險不是普通可比。他考慮再三決定親自帶隊﹐雖然擔心昊楓等人﹐但危急關頭還是必須以大局為重。
沒多久﹐他們就從半山腰取道﹐來到更西面的平坡地。這裏沒有兩族的人馬可以放心行路﹐等會合後就能回幽冥城。

就在他們跳崖逃生後﹐崖上炎歷晴雖然氣怒交加﹐可也無計可施。想起乘虛突圍的幽冥軍大部隊﹐趕緊催促所有人趕回去追擊﹐不過照眼前的情勢判斷八成沒什麼效果。
他剛想走﹐突然想起重傷的前玄機城主炎絡。上前一探﹐發現翠魂那掌打得毫不留情﹐幾乎震斷了渾身經脈﹐而且脈象似是中了劇毒。他早年也曾學過些神農之道﹐現下能判定炎絡命數已盡﹐只怕熬不過兩個時辰。兩人雖不是至交﹐但幾十年的同族交情還是在的﹐此刻頓時神傷。
剛想從地上起身﹐炎歷晴肩頭被人輕輕一搭﹐頓時把他驚個不已──居然有人這樣靠近他﹐還未驚動半分﹖
一邊防備著﹐遽然回身看到﹐訝然──“陛下﹗您這麼快就到了﹗”
眼前高大威武的赤髯男子﹐就是火族之長──炎帝赤然。
“戰場之上不必多禮。”赤然略略抬手阻止了欲行禮的嚴歷晴﹐俯身檢視了下炎絡﹐也只是面色沉重的搖搖頭並未多言。
炎歷晴將戰況經過扼要的報告了一遍﹐赤然聽到他們中計﹐並未動怒﹐“敵人著實狡猾﹐這委實怪不得長老你。”

如今的大荒正是多事之秋。
原先﹐金､木､水､火､土五族在神帝的制衡下﹐就算小有紛爭也一直相安無事。上任神帝逐月真人治世一百三十年﹐五族首領對他都是敬仰不已﹐號令一出莫敢不從。
十年前幽冥城平空出世﹐幽冥邪帝收攏了出身於各族的叛逆或者散人﹐勢力日漸龐大。五族都吃了他們的暗虧﹐但邪帝對神帝逐月真人多少還是心存忌憚﹐神帝在世時並不敢有大舉動﹐與五族保持著表面上的和睦相處。
這個幽冥邪帝相當神秘﹐在大荒沒聽過他名號的人不多﹐可要說見過他﹐卻沒有幾人。平時幽冥城出面的都是他座下五使。有些傳言﹐說他有一頭妖異的銀發﹐乃天魔轉世。
去年神帝登仙﹐當時赤然他就預感幽冥城的野心會抬頭。想不到的是﹐他們居然這麼心急﹐不到半年就動手。這次漠北五處城邦失守﹐五族才了解幽冥城真正勢力之龐大﹐連忙尋找應對之策。
這次失守的五處城邦中﹐玄機城屬於他們火族﹐另外三處是水族城邦﹐一處是土族城邦。土族之長黃帝姬遐雲年少有為､心懷天下﹐極力促成了五族聯盟﹐並建起除金族以外其他四族的聯軍共同討伐幽冥城。
本來出兵之事並不需要勞動他炎帝親自出馬﹐但因據說他的至交好友昊楓曾現身此地﹐且吉凶難料﹐於是命火族聖人──火神祝融監國﹐親自來玄機城一看。他曾傳書要眾人等他到了再做舉動﹐卻沒料幽冥城軍這麼爽快就棄城而去。
赤然縱身躍上林中樹木的頂尖﹐飛快的向幽冥城軍逃遁的東方追趕而去。運起全身勁氣﹐袍袖揮過處樹葉頓時枯焦。

昊楓身受重傷後休養了兩月﹐雖然已經大為好轉﹐但像這般夜間急奔還是有點吃不消。並不是說他們沒有可供坐騎的神獸﹐實在是夜襲出城時坐上坐騎實在是引人注目的太過危險。碧落全心護著他﹐隨大隊人馬殺入了東城外的叢林。到後來﹐看他實在是吃力的跑不動﹐暗暗在摻扶的手上使了內勁﹐幾乎就是半托著他前行。
隨眾人殺出城﹐然後進入叢林一路奔逃的過程中﹐昊楓漸漸渾身說不出的難受。並不是傷口又在痛了﹐是五臟六腑漸漸熱得像要爆炸。但這不是平常的那種熱﹐而是體內自然騰起的一股熱氣﹐找不到宣洩的出口。跑到後來﹐疲勞的感覺倒在其次﹐他被體內熱力折磨得實在支持不住。氣血翻湧中﹐感覺自己快要炸裂了。
碧落帶著一人到底有些吃力﹐再加上林中樹木遮了月光﹐走得昏天黑地﹐等回過神他們兩人已經和眾人走散。小丫頭也見過些大場面﹐這種情況下並不慌亂。
她心中打算的是﹐等天亮後兩人扮作兄妹﹐再一路行回幽冥城﹐沿途就算遇上什麼人應該不致遭到懷疑。

急行了約莫一個半時辰﹐穿過兩座山頭﹐四周已是一片靜謐﹐不見人聲。昊楓此刻再也支撐不住﹐示意碧落停下讓他緩口氣。靠在樹上半彎著腰好半天﹐胸中那股子亂躥的氣息還是不能平復。
碧落在旁見他臉色難看﹐心中著急﹐想要幫他撫背順氣。伸手剛接觸到昊楓的背就被強烈的氣勁彈開﹐她險些驚呼出聲。“公子﹐您到底怎麼了﹖”
昊楓對碧落焦急的詢問恍若未聞﹐只是一手按著胸口﹐無用的想壓住那股越奔越亂的氣息。
僵持了半刻後﹐虧得碧落耳目聰敏﹐立刻注意到急速靠近的那道紅光。林中的樹木颯颯作響﹐空氣傳出抖動。
心知有異﹐碧落顧不得許多抱著昊楓﹐騰空而起躍至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上。將他安置在樹葉蔭蔽中之後﹐轉身欲走﹐卻被一把拽住衣袖。
昊楓直直望著她的眼﹐“你到哪裏去﹖”從痛苦中分出心神﹐他也發現了異動。
“我去看看﹐很快回來。”碧落微笑著要他放心。
“不要去。”昊楓的眼中透出固執。他是在明爭暗鬥中泡大的人﹐危險的氣息對他而言並不陌生。而且﹐怎麼能讓一個小姑娘擋在前面保護自己呢﹖
“真的不要緊的。”碧落話完就硬是撥開了他的手﹐向外縱去。
林中異動已經越來越近﹐她鐵了心要保護昊楓周全﹐因此明知危險﹐還是決定以身作餌引開敵人。昊楓只要留在那裏﹐翠魂主人總會想辦法找到他。

昊楓被獨自留在樹上﹐胸口奔騰的氣流重新折磨起他的神志。痛苦不堪﹐面容都扭曲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紊亂的氣息漸漸開始平定﹐慢慢滾過全身﹐痛苦竟變成了一種通體舒泰。神智清明後﹐他才發現身邊有人。那人正一手將他環在懷中﹐另一手的掌心抵在他胸口﹐那道讓他渾身舒暢的熱流﹐正是從這人掌心源源不斷的流淌到自己周身。

6

這個人他不認識﹐但不可否認是他救了自己。不過在這當口出現﹐如果說只是路過的好心人簡直是笑話。能想到的可能性有兩種﹐一麼這人和今晚逃亡的事件有關﹐二麼這人和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有關。說不定﹐兩種原因都存在。
心裏怎麼盤算是一回事﹐面上功夫還是要做足。露出淡淡笑容向來人道﹐“多謝。”
“舉手之勞。”這人倒也落落大方。二十多歲的樣子﹐長相只能算清秀﹐一雙眼睛卻說不出的別有光彩。
“我﹐下面。”昊楓指指下方﹐意思請對方助他下地。碧落這一走﹐自己終究放心不下﹐而且她又是女孩子﹐一定看到她平平安安的才行。
此人立時明白了昊楓意思﹐“那就得罪了。”說完一把抱起人輕輕躍下落至地面。
“多謝。”離開他懷抱立定後﹐昊楓再次道謝。急著要找碧落﹐昊楓也顧不上失禮轉身就走。一時心急﹐他沒發現自己竟然能在黑暗中視物。
那人見此情狀﹐微微一笑﹐閃身悄悄跟在他身後。
昊楓這趟﹐並不是毫無目的的亂奔。前方山頭上﹐紅光時隱時現起伏縱躍﹐林中飛鳥紛紛驚起。自己要尋的人八成就在那兒。
他的料想確實沒錯。
碧落仗著自己輕身功夫過人﹐在闖入者面前稍現身形﹐就飛快的向昊楓的反方向掠去。這山頭林多茂密﹐自己修的又是木族內力﹐借著綿綿不斷的樹木精氣不斷的躲避追擊。
但追趕者的實力遠高於她﹐不到一刻﹐她還是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男子攔下。這人一把紅色的髯須﹐揮手處熱力逼人﹐她腦中頓時浮現出一個名號──炎帝赤然。
碧落頓時驚出一聲冷汗﹐她剛才還想靠輕身功夫擺脫對方﹐要是赤然真下了狠招﹐只怕她這條小命早不在了。
怕歸怕﹐臉上還是擠出頑皮的笑容嗔怪道﹕“你這大男人﹐乾嘛老跟著人家啊﹖”
赤然見她說得輕浮﹐心頭微微不悅﹕“你是幽冥城的人﹖”
“什麼幽冥城﹖聽都沒聽過。”這話一說出口﹐碧落自己都暗叫不好。試問天下誰不知道幽冥城﹐她推得這麼乾淨﹐簡直是告訴對方自己脫不了乾系。
赤然臉色果然一整﹐厲聲逼問道﹕“昊楓到底在哪裏﹖快說﹗”
他已經確認長相酷似昊楓的人出現在玄機城﹐既然不在翠魂那一隊﹐大概就是被突圍的人劫持而行了。以昊楓的身手不可能輕易被人制住﹐一定是中了極險惡的暗算才會被挾持。想到此處﹐心中不禁憤憤然。
碧落也在腦中動念頭﹐照理說呢炎帝不會加害昊楓﹐把人交給他應該也沒什麼。但是這樣一來終究違背了主人事先的交代。再說要是弄丟了人﹐主人可是會不開心的。
對著赤然﹐碧落突然又是甜甜一笑﹐“昊楓啊﹐就在玄機城地牢裏﹐等著你們去救他呢。”
赤然聞言不再理會她﹐猛的回身向玄機城方向掠去。急行了一會﹐就在離開這山頭前一刻﹐突然明白過來──被這臭丫頭騙了﹗
玄機城他來過數次﹐根本沒地牢一說﹐昊楓又怎麼會被關在那裏呢﹖
怒氣開始外露﹐赤然再度回去逮人。他雖然生性直爽﹐但頭腦並不簡單﹐略略一想就斷定這臭丫頭一定是知道些什麼﹐才會故意說謊騙他。
那邊碧落心中很是得意﹐正在回去找昊楓的路上﹐不料沒走多遠就見赤然又折回來。不禁心中暗暗叫苦﹐看來自己果然不是說謊騙人的料。唉﹐為什麼黃泉每次扯謊﹐自己總是會信以為真呢﹖

昊楓遠遠的就看見碧落被一個滿臉紅色鬍鬚的大漢追上﹐最後給一掌拍到地上。他剛欲呼喊出聲﹐不料想被身後出現的手掌堵住了嘴﹐人被拉至樹後。
回身一看﹐竟然是剛才出手幫他平氣的年輕人﹐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昊楓不解﹐對方湊到他耳邊悄聲說道﹕“危險。”
聽到這話昊楓一愣﹐只見他雙眼晶亮﹐滿是擔心。
下一刻只聽見遠處碧落痛苦的呻吟。回頭見碧落籠罩在赤髯大汗左手發出的一片紅光中﹐四周的樹葉都在卷曲焦枯﹐顯是異常燙人。
看來﹐果然如他所說是很危險。回頭說了句﹕“多謝提點。”下一刻拔腿向外奔去。
那人沒再阻止他﹐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怪異一笑。
“住手﹗”
聽見熟悉的聲音﹐赤然猛的抬頭﹐繼而驚喜道﹕“你沒事﹖太好了﹗”
昊楓眼前一花﹐大漢已經矗在自己面前﹐“賢弟﹐我原先好生擔心你﹐如今總算能放下心來了。我就想你哪能這麼容易著了妖孽們的道。”
這麼長串話昊楓聽得似懂非懂﹐不過看樣子此人並無惡意。要真是這樣就好辦了﹐自己衝出來本就是毫無勝算的胡來之舉。
倒是受傷在地的碧落不依了﹐聽見被人稱為妖孽她頓時惱怒異常﹐出口反諷道﹕“我們兩只眼睛一張嘴､兩手兩腳一顆頭的是妖孽﹐那你們這些不是妖孽的都張幾個腦袋､幾只眼睛啊﹖”
赤然對這臭丫頭本就厭惡至極﹐見她大放厥詞心頭火起﹐回身到她面前準備一掌拍下。昊楓一見這情勢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拉住他已成掌的右手。
“哎喲﹗”赤然的右手微微凝聚起功力﹐昊楓這麼毫無抵抗的拉上去﹐頓時被燙得不輕。腳下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忍著痛﹐他還是把話先說完﹕“不要﹐打她。”
赤然也不管他在說什麼﹐趕緊蹲下身檢視他被燙傷的手掌。
“住手﹗”一聲清嘯傳來﹐身後殺意濃重。
赤然立刻閃身避開後方襲來的致命殺招。下一刻﹐就和青衣的纖細男子鬥到了一處。

話說翠魂引部下來到安全地後﹐終究放心不下這邊。交代過黃泉幾句後﹐他就連忙向主力撤退的方向急速追來。趕了一段路﹐他發現自己實在是有些鹵莽。漫漫長夜﹐眾人又是四散奔逃﹐叫他到那裏去找人﹖
正在徘徊時﹐只見那方紅光突現﹐看來有火族高手現身此地。不多想﹐立刻飛身趕去看個究竟。沒料到﹐遠遠就見昊楓和一人在拉扯爭執﹐繼而昊楓被推倒在地﹐那人竟還拉住他的手不放。
翠魂還來不及在腦中胡思亂想什麼﹐立刻就吼出聲﹐同時遞出手中的七尺刀。兩人鬥作一團。
翠魂使的是自己慣用的中長兵器﹐而赤然則是空手相搏。眾所周知火族炎帝赤然最慣用的﹐是火族神器烈炎神槍。所以赤然現下明顯在兵器上吃了虧﹐但他並未落在下風。
纏鬥了一刻後﹐翠魂認出了眼前人的身份﹐不免暗暗心驚。炎帝赤然是以剛猛霸道的戰鬥方式揚名的﹐自己這種以巧勁取勝的一派對此最為頭疼。而且火生木﹐火族內力偏生凌駕於木族內力之上﹐這個暗虧也是吃定了。曾經也和同伴戲言比較過五族之帝﹐他當時就認定自己最不想對上的就是火族炎帝。沒想到世事還偏生這麼巧。
昊楓在旁看兩人不知所謂就開始打得昏天暗地﹐一時怔忡。回過神趕緊把碧落扶起靠在樹幹上﹐擔心的問道﹕“沒大礙吧。”
“我沒事的。”碧落受的內傷並不重。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剛才昊楓幫她攔下赤然﹐她一定因為禍從口出而當場斃命。
碧落心念急轉﹐要是自己沒料錯的話﹐這個赤然應該比主人厲害上那麼一點點。他們此番攻克玄機城﹐赤然一定對他們恨之入骨﹐要是給他逮到機會﹐肯定會加害主人。
想到此節心中暗叫糟糕。再看了看昊楓﹐她拿定主意──首先要保主人安全。
昊楓大吃一驚﹐無它﹐只為了碧落突然向他下跪。下一秒﹐小丫頭就拉著他衣服下擺求他救翠魂主人性命。
昊楓手忙腳亂將她拉起﹐抬眼看去﹐翠魂已漸漸落在下風。這人救過自己﹐就算他想救的並不是現在的自己﹐但自己能活到現在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摸上臨別前翠魂交予他的匕首﹐決然的向那兩人的方向走去。

翠魂回身一刀劈向赤然右腕﹐不想招式用得有些老﹐來不及收回。赤然一個旋身避過﹐同時左掌狠狠擊中翠魂右背。一時內勁阻滯﹐翠魂從半空直直墜下﹐胸中氣血翻湧不息。
就在赤然跟著飛身而下打算補上一掌時﹐昊楓突然衝出擋在翠魂身前。為了不誤傷他﹐赤然立刻撤勁回收﹐自己身形略略不穩﹐飄落在五六丈外。
待得赤然站定抬頭﹐卻見前方只剩昊楓一人﹐須臾片刻間翠魂的身影已消失無蹤。衝到林中一看﹐那個臭丫頭也不見人影﹐看來被翠魂一併帶走了。
這時他才憤憤然質問昊楓﹕“你這是乾的什麼好事﹖﹗”
不想昊楓只是回問一句﹕“你﹐是誰﹖”
頓時啞然。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2

7

九翼紅翔獸拍打著翅膀在空中緩緩飛行﹐平穩得令背上乘坐之人漸漸卸去了懼意。
原來這時代也是有飛機的啊﹐昊楓心中不禁感慨﹐就是座艙不太舒服了點。所幸身後有手臂穩穩扶住了他的腰﹐讓這趟飛行之旅安心了些許。
至於自己將被帶到何方﹐昊楓也不是太在意。就算有危險這片天地還是隨性自由的﹐只要努力一定能很好活下去﹐他相信。再也不要被任何人束縛﹐過往的遭遇再不堪﹐也與現在的自己無關。
至於這趟旅程的同伴赤然﹐在最初了解到他一片迷茫的情況後﹐看起來一副很生氣的樣子﹐然後說要帶他回去好好療養。這樣也不錯﹐昊楓稍加考慮就答應了。以自己目前的情況而言﹐一個人沒法好好活下去﹐還是先寄人籬下比較明智。
最重要的是﹐這個男子給人是一種安心的感覺﹐從他的眼中看到的是一片坦蕩﹐這樣的人能夠相信。
所以現在他們正在向南方火族主領地的歸途中﹐不過回火族前要先去一個地方。
如今五城均已收復﹐留下的重建工作則要慢慢來了。赤然這次本不是前來領兵打仗﹐而是為了尋找昊楓﹐現在自然就先行一步。不過既然來了﹐走之前還是要拜訪一下其他各族幾位要人。
這次名曰四族聯軍﹐但木族利益並未遭受損失﹐而且木族青帝櫟德和赤然一向不睦﹐自然不會親自上陣﹐只是派了手下將領前來。但是土族黃帝姬遐雲和水族黑帝洛遠翼都曾親自領兵上陣。他們此次能大獲全勝﹐說起來全靠了黃帝姬遐雲的調度策劃。
說到姬遐雲﹐之前是有關於他的一些傳聞﹐說他是陷害幾位兄長後奪嫡上臺。但這終究是捕風捉影的說法﹐赤然並不相信。而且自己和姬遐雲的幾位兄長年齡相仿﹐也曾有過數面之緣。說實話﹐這幾人實在是很不成器。好色貪杯也就罷了﹐連武功也只能算普通的一流高手。大荒之地本就推崇武力﹐只有強者才能保護手下族人。
兩年前上任黃帝離世﹐四子姬遐雲出人意表的獲得一致支持即位。姬遐雲雖然才二十出頭﹐但已晉身土族第二高手﹐無論是為人還是智謀都風評不錯。赤然一直到去年才見過他﹐當時就為他的風採折服﹐引為好友。
而且姬遐雲和四大遊俠中的排雲掌雲江嵐是表兄弟兼好友。而雲江嵐､昊楓二人﹐是他赤然過命的至交好友﹐情同手足。因為這層緣故﹐更是讓他對姬遐雲心生好感。

“到了。”遠遠望見水族都城黑漓城﹐慢慢操控著坐騎九翼紅翔獸降落在城外。向守城人報上兩人名號﹐沒多久就從北城門被迎入黑帝的府邸。
黑帝的府邸就在從北城門起始貫穿整座城市的大道盡頭。沿路房屋裝飾華麗﹐據說是依黑帝喜好所建。不過再怎麼華麗﹐在昊楓眼中也只能算個小城鎮。但他現在的心境已不同於以往﹐在沒有那個人存在的世界裏﹐可以放開懷抱輕鬆悠然的看看四周。
黑漓城東靠海濱﹐正值春盡夏至的時節﹐海風夾雜著鹽味﹐吹在人身上非常愜意。這一路上﹐他的怪病沒再發作過﹐也許被那晚林中之人治好了吧。說起來﹐自己都沒能好好感謝過對方。
比起沿途華麗的民居﹐黑帝的府第更是裝飾的美倫美煥。在玄機城待了兩月﹐昊楓也能判斷出這處宅邸的主人﹐顯然身份特殊。
進入正廳﹐一直臉色平靜的他突然愣住了﹐因為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正是那晚在林中將自己從巨大痛苦中解救出來的男子。清俊的面容﹐神採飛揚的目光﹐自己絕對不可能認錯﹗
回應著他的視線﹐對方微微一笑﹐但是沒有出聲揭破兩人見過這層關係。昊楓在心中思量著﹐既然對方不想相認﹐自己也沒必要多事。一念至此﹐同樣默默的回他一枚微笑。
過了不久﹐他知道這個人名叫喬濬。

赤然性子直爽﹐根本沒有注意到昊楓和黑帝手下喬濬的波濤暗湧。他只是聽黑帝介紹到﹐喬濬是這次水族出兵的幕後軍師。看來黑帝洛遠翼對這個年輕人甚為器重。
黑帝洛遠翼較之兩年前的蟠桃會上相見時﹐神色差了些許。畢竟他是五族首領中年歲最大的﹐已近六十了。雖然是武人﹐身子骨較常人強健些﹐但年歲還是擺在那裏的。這一路的征戰討伐﹐還是讓他疲態顯露。
昊楓聽不太懂他們在談些什麼﹐偶爾能分辨出一兩句話﹐但前後不連貫自然不知所云。靜靜陪坐在側﹐即便心中很是無聊﹐但還是一臉淡定神色。
至少﹐赤然這種粗人是絕對看不出他的真實感受的﹐但還是有人察覺了。
“昊楓少俠重傷初愈﹐依我看趕了一天的路也該累了。不介意的話﹐由在下先送少俠回房休息吧。”
這幾句昊楓算是聽明白了﹐而且正合己意﹐“那就有勞了。”
喬濬引著昊楓往下榻的別院而去﹐一路上只是和他聊些身體安康､旅途勞頓的話題﹐雖然三句裏昊楓能答上個一句已算不錯﹐他也絕無不耐的神色。
雖不是話多之人﹐但很會在言語間體貼他人心情。看來是個心思玲瓏之輩﹐這人絕不簡單。昊楓垂眉斂笑暗自評判。
轉念一想﹐這與自己又何乾呢﹖過慣了明爭暗鬥的宦海生涯﹐一思一想都沾上了往日習氣﹐往後是該改改了。
到門口昊楓想起一事﹐凝身轉向喬濬﹐“謝謝你﹐幾天前﹐救我。”
喬濬一愣﹐明白過來他指什麼﹐“早說了舉手之勞而已﹐我也是碰巧有事經過那裏罷了。”
果然是和那些天攻城､突圍的事有關聯﹐看來自己推測的不錯。但細細一想也好生奇怪﹐既然他和赤然是友非敵﹐當初為何不願顯身﹖欲待細問經過緣由﹐發覺這樣未免太過突兀﹐昊楓最後只是笑了笑。算了﹐這些身外事少過問為妙。
待他從自己心思中回神﹐只見面前的喬濬正看著自己出神。昊楓尷尬的收起笑意微咳數聲﹐才驚醒了他﹐一時氣氛頗為難堪。不過等喬濬平復後再開口時﹐又回到他先前的八面玲瓏﹐剛才瞬間的意亂情迷似乎從未發生過。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不待來人服侍﹐昊楓自己就穿戴梳洗好了。這些天下來﹐簡單的日常打理﹐都已不必再假他人之手。
唯一的麻煩是頭發。這及腰的長髮﹐他自己根本沒法處理﹐先前都是碧落每日裏幫他束得整整齊齊。這裏連面鏡子都沒有﹐更是讓他皺眉﹐爽快起來真想一刀哢嚓了。唉﹐這裏人人都這副打扮﹐自己何必非要於眾不同呢﹖
最後扯過條帶子﹐隨便在腦後綁了一束﹐有幾縷不聽話的還隨意跑到了胸前。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自己這副秀發四散的模樣﹐憑添了幾分隨性瀟洒。
上午赤然因為有事將他獨自留在了黑帝府﹐的喬濬也也沒有來打擾他。實在無聊﹐就一路散步到了花園。
在一面花牆拐彎處差點撞上一人﹐一看是個手執紙鳶的美貌少女。兩人都給驚了一下﹐少女怯怯的向他行禮道歉﹐昊楓當然跟著責怪是自己鹵莽。
聊了一會昊楓好容易明白過來﹐眼前美麗靈動的少女是黑帝唯一的女兒洛一水。她沒有其他兄弟姐妹﹐所以只能獨自消遣﹐神情間頗為寂寥。
兩人都不是話多之人﹐但也聊得頗為契合。近午時分侍女急急的來找洛一水﹐話說得快昊楓也沒聽明白。
只見洛一水聞言頓時渾身散發出光彩﹐驚喜焦急的連連問道﹕“真的﹖他真的來了﹖是真的嗎﹖真是他﹖”
見她樣子有趣﹐昊楓也被提起了興趣﹐於是就跟著一起去看看。

廳中站著一人﹐背影挺拔。洛一水興衝衝的來到廳口﹐卻突然犯了怯﹐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出聲﹕“遐雲哥哥。”
姬遐雲聞言回身﹐昊楓這時才看清眼前卓爾不凡的貴公子﹐不但相貌俊朗﹐而且氣宇軒昂。這人很不簡單﹐只怕是一時之英傑梟雄。
當昊楓從自己沉思中回神時才發現﹐正與羞怯得不敢抬頭的洛一水寒暄著的姬遐雲﹐正毫無顧忌的將目光躍過眾人盯著自己。
靜靜回視片刻﹐昊楓漾出一笑﹐然後在對方驚豔的神色中﹐轉身翩然離去。

8

昊楓在回房途中意外的見到了赤然。原來他和黑帝等人﹐接到土族黃帝姬遐雲來訪的消息後﹐放下手邊事趕了回來。
“我們什麼時候走﹖”昊楓幾乎預見到自己一腳踏進了麻煩中的灰暗前景﹐打著算盤要盡早溜之大吉。
“再過個十幾天吧﹐我正托人尋訪你師父下落﹐有傳言說數日前在海濱之地見過他。若是能找到他﹐就不用委屈你跟我回火族﹐以白前輩的神通廣大﹐一定很快能找到治好你的腦子裏的病。”
你就直接說我摔傻了吧﹐昊楓暗自嘀咕。知道赤然的直爽性子﹐他自然不會往心裏去。
十幾日是吧﹐那就忍一忍。
接下來幾日﹐他這閒人都和洛一水做伴去了。
洛一水雖然貴為黑帝之女﹐但身上毫無驕縱的習氣﹐相反溫婉害羞的惹人憐愛。在兩人漸漸熟絡後﹐她的話題就圍著姬遐雲轉個不停。早在四年前她就對姬遐雲一見傾心﹐可憐一顆芳心無從寄託﹐只能千轉百曲的打探心上人消息。這兩年姬遐雲即位土族之長後﹐雄才大略舉世皆驚﹐她心中自然歡喜無比。
看著眼前純淨天真的少女﹐昊楓打從心底開始微笑﹐希望她能獲得幸福。
只是姬遐雲﹐真的會喜歡這樣單純不知世事的少女嗎﹖這種人﹐他可說太熟悉。天之驕子﹐人前是完美無缺的典範﹐人後是霸道惡劣的魔鬼。他那些城府心計﹐豈是洛一水能想像的﹖
不禁想起初見時﹐姬遐雲對自己露出的肆無忌憚的打量。厭惡的撇撇嘴角﹐同時心中默默評斷──可惜你這些道行我還不放在眼中﹐你想挑戰的話﹐我絕對奉陪到底。

“你們倆在這裏啊。”自信飛揚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遐雲哥哥。”洛一水雖然興奮﹐也只敢淡淡的和心上人攀談。他們說話速度一快﹐昊楓就聽不懂了﹐坐在一邊呆想自己的心思。他本就性情冷淡﹐不是很在意別人的關注。
“昊楓少俠往後打算去那裏﹖”姬遐雲容不得他清淨。
“去火族。”所以與你無關﹐識相的就把你那色狼眼神收起來吧。
“昊兄弟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可惜一直無緣得見。”
“沒關係﹐沒關係。”最好是一直無緣得見。
“如今一見果然是人中豪傑之相﹐在下是誠心願與閣下結交一番。”
“過獎﹐過獎。”我可是沒興趣湊你的熱鬧。
姬遐雲倒也不惱﹐再接再厲道﹕“要是方便的話﹐昊兄弟要不要到我土族小住幾日﹖”
“還是不打擾了。”要是不小心打擾到你床上﹐我不虧大了﹖
“不然這樣吧﹐火､土兩族相距不遠﹐過些日子我到赤然兄那裏打擾幾日﹐到時我們兄弟再好好把酒言歡､一醉方休。”同時還露出殷殷的表情來配合這一番話語。
“還是算了﹐呵呵。”不然接下去就就該酒後亂性了。
昊楓終於有點擋不住他的直白。很榮幸的從“昊楓少俠”﹐迅速升級為“昊兄弟”､“我們兄弟”。原以為這個心機深沉之人﹐會耍出些什麼臺下手段來接近自己﹐沒想到上來就這麼窮追猛打﹐還真是有些難以招架。
早就想出言給對方碰幾個軟釘子﹐可惜向來言辭銳利的他﹐如今受困於語言環境﹐空有一肚子的刻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果然﹐學習外語真是件很重要的事﹗

幾天下來﹐昊楓實在是有青筋暴起的感覺。
姬遐雲根本不管旁邊的洛一水會怎麼想﹐明目張膽的對他示好。今天送他避毒丹藥﹐明天邀他城外郊遊。
伸手不打笑臉人﹐冷了臉幾次後﹐他都忍不住要譴責自己這冷血無情鐵石心腸沒心沒肺天地獨一人。
洛一水還跟他開玩笑說﹐“要不是你們兩個都是男人﹐我都要誤會吃醋了。”昊楓簡直哭笑不得﹐心中暗道﹐正因為兩個都是男人所以更危險﹗可也不能對她說﹐你沒誤會﹐所以請吃醋吧。好半天﹐憋氣的回答﹕“是啊是啊﹐幸好都是男人。”──才怪。
無論如何﹐反正他這輩子發誓再也不和男人糾纏﹐姬遐雲的那份妄想最好乘早收起來。
主意是這麼打定了﹐但實際行動時問題又來了。對方雖然一直曖昧的示好﹐卻從沒出閣的舉動。讓他逮不到狠狠拒絕的機會。
當然不是沒其他辦法﹐可是昊楓要有本事主動去問“你是不是喜歡我”﹐那豬都可以上天了。
他性情雖冷﹐但暗藏激烈﹐向來是有仇報仇絕不委屈了自己。現在的情況﹐硬生生感覺吃了暗虧又沒法發作﹐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種不解氣。無計可施之下﹐很是鬱悶。
不過﹐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等昊楓醒悟過來到底哪裏不對勁時﹐又是幾天過去了──這個姬遐雲裝白癡裝得好﹐居然把自己全副心思都騙到他身上。真是厲害手段﹗自己萬般小心﹐還是差點著了他的道﹗
頓時心中忿忿然。好﹐我就看你這出戲唱到什麼時候﹗你打的什麼算盤別以為我真不懂了。
次日﹐姬遐雲又來相邀﹐“聽說城東二十裏的女丞礁﹐每到黃昏漲潮時分﹐就會發出女子般嗚咽哭泣的聲音﹐很是有趣。我們要不要……”
“不要。”轉身就走。
次次日﹐“昊楓兄弟﹐這是我土族的軒轅令牌﹐日後有任何事情﹐憑這面令牌能找土族中任何人幫忙。你收好﹐這是為兄一點心意。”
昊楓二話不說接過來﹐當著原主人的面﹐“一水﹐送給你。小小心意。”弄得那兩人同時傻眼。
這種把戲一直上演到昊楓和赤然臨走。
最後﹐他師父白仙翁還是沒找到﹐只能依原計劃返回火族。
臨走前晚﹐送走依依不舍紅了眼眶來道別的洛一水後﹐昊楓路過庭院抬頭望見那輪新月﹐不禁心中感慨。與翠魂､碧落他們走失那晚﹐還是朔月當空。短短數日裏﹐鬥轉星移﹐不知道他們現在可還安好。
想要打聽﹐卻又無從問起。赤然跟他們一副仇深似海的樣子﹐而且還誤會是翠魂把他弄傻了﹐恨不得把翠魂劈成十七八塊。自己也解釋過幾次﹐不過赤然最後得出的結論總是──那幫妖人實在可惡﹐為兄定然幫你出氣﹐兄弟你放心﹗弄得昊楓沒成就感不說﹐還平空生出挑撥離間的罪惡感。
向喬濬打聽吧﹐偏偏他又不見人影﹐聽說外出辦事去了。原來還誤會他會乘這段時間不安分﹐結果竟半點沒來滋擾﹐看來這人還是挺老實的﹐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不過就算少了個喬濬﹐現在他昊楓的處境也沒好到那裏去。念及此﹐差點又面頰抽搐。

“在想什麼﹖”
昊楓回頭與來人對視﹐良久回答道﹕“在想你故意裝出討好我的樣子﹐到底背後藏著什麼打算。”
姬遐雲朗笑出聲﹐“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真的想討好你呢﹖”趨進他身﹐捉起胸前一縷發絲。
昊楓笑笑﹐“真想要誘惑我﹐你現在的樣子還比較像。”
姬遐雲挑挑眉﹐“我還真的有點被你迷住了。”說完低頭嗅嗅手中那縷發絲。
昊楓忍不住厭惡的皺眉﹐仍強自克制住轉身就走的衝動﹐“你到底有何目的﹖”
“呵呵﹐目的麼……”姬遐雲出其不意將昊楓攬入自己懷中﹐在他耳邊細細呢喃﹕“我不過想看看﹐某人還能不動聲色忍多久。”
初夏時節﹐衣服穿得單薄。體溫的接觸﹐瞬時讓昊楓泛起陣陣惡心。
“放開……”壓制過的聲音﹐還是透出了一絲不平靜的顫動。
“好﹗”姬遐雲答得爽快﹐立刻鬆開了手臂。就在昊楓迅速脫離他懷抱時﹐輕輕擦過他的嘴脣。
昊楓還來不及發難﹐只見空中一片竹葉詭異的飄向姬遐雲後背。
姬遐雲迅速反身伸出兩指﹐將竹葉夾住﹐一絲鮮血從指縫間流下。
他面不改色﹐彈指將竹葉反射向庭中暗處。竹葉飛到半空突然化為一團火燄燃盡。
“哼﹐還是不願現身。”姬遐雲此刻的表情傲然冷凝﹐面對虛空黑暗盡處﹐“看你能藏多久﹗”
昊楓靜靜看了他一會﹐扯扯嘴角﹐轉身進了房間。
直到第二天他和赤然出發﹐姬遐雲一直沒有再來招惹他。果然﹐在沒能如預期引出某人﹐同時證明他昊楓沒有利用價值後﹐立刻就翻臉無情了。

倒是喬濬那天特意趕回來給他們送行﹐順便帶了些東西給昊楓。
“這是我在玄機城附近山崖底下找到的。”說著拿出一柄劍體通黑的鐵劍﹐“這應該是昊兄弟以前不離身的東西吧。”
昊楓見了好奇就接了過來。一握上劍柄﹐就被寒鐵玄劍濃重的寒氣激得體內真氣蕩漾﹐臉色立刻難看了起來。
見他臉色不對﹐喬濬趕緊一手抵在他胸口﹐幫他平氣。
“謝謝。”昊楓緩過氣後﹐感激不已。
“小事不用謝﹐不過昊兄弟以後切莫再妄動了真氣。在下若在近旁倒還能幫忙疏導﹐不然還真是會糟糕了。”昊楓也不懂什麼真氣不真氣﹐但喬濬一番好意他還是心領下了。
此外﹐喬濬還贈了他一瓶凝神丹﹐囑他每三日服一次能安神定氣﹐免得再次發作。一年後丹藥服盡﹐他會親來送藥。昊楓倒是真心誠意想交他這個朋友﹐因此破天荒的開口邀他屆時來作客﹐搞得喬濬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坐上九翼紅翔獸﹐花了兩天的功夫到達火族都城不姜城。綿延千裏的黑水河﹐到這裏打了個彎﹐將不姜城三面環繞。
昊楓不客氣的搬入了炎帝府﹐一住就是半年。
赤然成親甚早﹐不過夫人在生下一女後就亡故了。他也沒再娶獨自帶著孩子﹐如今女兒赤嫣已是十一歲﹐非常的聰明伶俐。赤然平時事務繁忙﹐昊楓沒事時就和赤嫣做伴﹐沒多久親熱的如同家人般。兩人平日裏就到市井間四處走動﹐沒多久昊楓一口當地話就說得極是滑溜。
赤嫣老是“哥哥”､“哥哥”的叫﹐然後昊楓就對著赤然“乾爹﹐快給月錢吧”。在赤然臉色奇黑無比之時﹐昊楓和赤嫣露出詭計得逞的奸笑。
不過時間過得也真是快﹐這種平靜祥和的日子﹐很快就隨著一個人的來訪宣告結束。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3

9

不姜城東﹐明霞酒樓。從二樓望去能將磅礡千裏的黑水河雄姿盡收眼底。
臨窗處﹐一名青衣少年和一紅衣小女孩﹐盤膝對坐在矮桌兩頭品茗談笑。看這一大一小的服飾打扮﹐顯是富貴人家出身。
少年淡淡的笑著﹐一臉幸福滿足的表情。墨色長髮﹐襯得白皙的臉龐更是如玉般柔潤﹐引得不知情的客人頻頻向這處張望。
牆角一桌﹐一名白衣男子斜斜半倚著。一杯﹐一壺﹐自斟自酌﹐神色間略有所思。不經意的﹐眼神頻頻飛向窗邊之人。
紅衣女孩分明是早發現了那人﹐乘青衣少年不注意間﹐對著白衣人遙遙點頭微笑致意。白衣人回她一枚了然的笑容﹐仍是獨自品著杯中之物。稍後見那二人結帳離開﹐也跟著起身﹐遠遠的跟上。
昊楓與赤嫣回府途中﹐行行停停﹐市井熱鬧之所逐一停頓。“小嫣､小嫣﹐快看這只鳳凰和你像不像﹖”
赤嫣惱怒的轉頭一看﹐頓時沒了脾氣。昊楓指向的那只紅羽烏首鳳凰﹐和著一身紅衣綁著黑色小辮的她還真是像的沒話說。
“哼﹐又欺負人家。”嘴上這麼撒嬌﹐赤嫣愛不釋手的頻頻撫摸那只小鳳凰。
昊楓見她喜歡就大方的幫她買了下來﹐反正用的是赤然的錢﹐他壓根不心疼。還真是要感謝以前那個昊楓﹐居然交上這麼財大氣粗又愛照顧人的朋友。
小鳳凰的爪子也挺利的﹐昊楓怕抓傷了赤嫣就抱在自己懷中。這種鳳凰是逮到的普通野鳳凰﹐給人養著玩玩的。三個月前﹐火族祭祀大典請出的火神鳳凰﹐那才真是一副百鳥之王的高貴儀態﹐普通人看了都忍不住要折服下跪。
雖然小心翼翼的﹐可意外還是發生了。昊楓被對面過來的行人一撞﹐一個脫手小鳳凰撲騰著翅膀拖著腳上鏈子向空中飛去。他連呼糟糕﹐可也無計可施。
這時身邊閃過一條白色身影﹐一縱､一撈就將鳳凰擒到手中。
“呃﹐謝謝。”在昊楓明白過來前﹐白衣男子已將鳳凰送回他面前。
“呵﹐你居然一本正經對我說謝謝。”好像聽到什麼笑話私的﹐白衣人忍不住的笑出口。
昊楓靜靜的看著他﹐等待說明。白衣人神色漸漸轉為黯淡﹐嘆道﹕“沒料到你的情況竟是真的。”眼中滿是令昊楓不解的情緒翻湧。
“我們認識﹖”這句其實說得肯定語調。
白衣人笑笑﹐“到赤然兄府上再詳細說吧。”
“好啊﹐好啊﹐”赤嫣高興的上前抱住白衣人的手臂搖晃著﹐“好久沒見著雲叔叔了﹐這次要多留些日子﹗”
“恩﹐好久不見﹐小嫣越來越漂亮了。”一句話誇得小姑娘面上紅霞飛。

然後﹐是赤然見到來人的驚喜﹐昊楓也終於知道﹐白衣人是四大遊俠之一“排雲掌”雲江嵐。反正聽起來本事很大的樣子。
赤然､雲江嵐﹐和他昊楓都是過命的好兄弟﹐雲江嵐要事纏身到現在才來看望昊楓。
“說起來告訴我關於你近況的那人﹐你也認識的。”見昊楓不解的看著他﹐雲江嵐繼續說下去﹐“是我表弟﹐土族族長。”
昊楓愣了一下﹐才想起那個混合了深沉冷酷和張揚狂肆兩種特質的少年君主姬遐雲。
只聽雲江嵐繼續說下去﹕“我表弟對你是推崇倍至﹐一直說想再見一面。”
昊楓頓時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再見一面﹖哼﹐笑話﹐二人就差直接撕破臉了﹐有什麼好見的。
不過昊楓心中總是隱隱奇怪﹐那次姬遐雲為什麼會無緣無故找他的茬﹐說起來兩人初見沒理由挑上他。這些別人心裏的想法﹐自己再怎麼猜也猜不到﹐也就懶得多想。其實以昊楓的玲瓏心思早已料到了幾分﹐只是自欺欺人不作理會。

此後就聽赤然和雲江嵐談起了天下大事﹐昊楓如今也能在旁聽聽﹐他想打探翠魂他們下落﹐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只能乘這種機會旁敲側擊。
原來﹐半年前一役雖然擊退了幽冥城的軍隊﹐但並未重創對方主力。待收復各城後﹐幽冥城的軍隊突然消失得乾乾淨淨﹐讓人無從尋起。至於幽冥城的所在向來就是個迷﹐這時更是訊息全無。就好像一夜間幽冥城突然從大荒消失了似的。
五族聯盟雖然知道敵人只是暫時蟄伏﹐將來必定再次蠢動﹐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計策﹐只能就此罷休。
“這個幽冥邪帝到底是什麼人物﹖”打聽翠魂他們下落的希望徹底斷絕﹐昊楓轉而對另一人升起興趣。
“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或者說見過他的人口風都很緊。倒也有個傳言不知是真是假﹐說邪帝天生不同常人﹐有一頭及地的銀色長髮。其他的就沒再聽說過什麼了。”
銀色長髮﹖昊楓想像中﹐頓時一副銀發雪衣的美人形象浮現眼前﹐不禁心生好感。他初來大荒就與幽冥城眾相處了不短的時日﹐對邪帝這神秘梟雄心存了三分敬佩﹐此刻更是被自己的想象加深了好感度。
當然﹐他沒傻到把心裏話說出來﹐否則赤然又該跳腳了。

“當前還有一件大事﹐與赤然兄你大大有關。”雲江嵐繼續說下去﹕“蟠桃會。”
昊楓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蟠桃會﹐這是連他都知曉的大荒盛事。由金族白帝的孿生妹妹西王母主持﹐每四年在昆崙山舉行一次﹐遍邀天下英雄豪傑。蟠桃會也是大荒各派勢力﹐磋商､調解的重要盛會。
算起來離下次的蟠桃會還有一年四個月﹐雲江嵐此刻提起必然有著大大的乾系。他說與赤然有關﹐哦──昊楓心中頓悟。
果然只聽雲江嵐說道﹕“我認為赤然兄可以考慮繼任神帝之事。”赤然毫不猶豫表示自己沒這份妄想。
以昊楓半年相處下來了解到的赤然為人而言﹐確信他說的是心裏話。不過﹐就算赤然沒這份心思﹐昊楓依然認為他是最適合的人選。
黑帝年邁﹐事事決斷都依仗喬濬。白帝雖然德高望重﹐但一向保持著中立調解的角色﹐不便接下這統率群倫的位子。其他三位族長皆為年輕輩中的佼佼者。黃帝雖然功勳口碑過人一等﹐可惜年資最短威望不足。青帝則無過人的作為﹐也難以服眾。
只剩下赤然﹐他接任炎帝十年餘﹐正當三十之壯齡﹐俠義厚道的名聲響遍大荒。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都是最佳人選。
不對﹗昊楓突然想到﹐有兩個人絕對不會坐視事態向此發展的。以他們中隨便哪一個的心機手段而言﹐若是真要對付起豪邁直爽的赤然﹐都會讓人頭疼不已。
希望這只是自己過慮。再不行﹐到時只能親自出手幫赤然一把。論武功他昊楓是一敗涂地的料﹐可要論心機手段倒未必會輸人。赤然這半年待他猶如至親﹐雖然是因為原來那個昊楓的緣故﹐但終究令他心中感激不已。

雲江嵐在炎帝府住下的當晚﹐悄悄前去找昊楓相談。結果第二天昊楓主動向赤然請辭﹐他已決定和雲江嵐一起動身﹐前去尋找他師父白仙翁。
赤然起先因不放心現在這個記憶､武功全失的昊楓﹐但看昊楓堅持﹐而且有雲江嵐在旁保護﹐還是應允了下來。結果赤嫣小丫頭當晚就哭得眼睛發紅﹐逼著昊楓發誓等她五年後十六歲時﹐一定會回來娶她才準了行。
三日後﹐昊楓和雲江嵐出發前﹐與赤然約定一年四個月後的蟠桃會上再聚。二人啟程後﹐一路向東而行﹐以赤鹿馬的腳力﹐十日後進入了木族領地。

10

“前方五裏就是空桑山﹐越過空桑山後就是木族的領地﹐不過還要再走大半天才能見到集鎮。我看今天就在這裏休息吧。”
“好﹐萬事都由雲兄做主。”說起來這還是昊楓第一次出遠門。雲江嵐順路代人辦事﹐兩人邊走邊停。沿途的風俗民情都讓昊楓好奇不已﹐因此旅途毫不乏味。
說起來這趟遠行之旅﹐真是昊楓事先沒料著的。原本他在赤然那長住得很是自在﹐以後想幫赤然﹐自然也是留在近旁最方便。
但是那晚和雲江嵐談了一宿才發現事態發展有點超出了預料。
一句話﹐他昊楓已成為赤然最大的軟肋而不自知。果然﹐越是鼻子底下的事情﹐越難看清。
“青衣郎君”昊楓遭幽冥城迫害記憶武功全失的事﹐早就傳遍整個大荒了。但是﹐並非人人相信這套說辭。
他在玄機城那兩個月﹐究竟與幽冥城發生了什麼過節﹐知道了些什麼秘密﹐都是眾人亟於打探的。他之所以能在不姜城平靜的過了這麼久﹐全是赤然一力擔保下的結果。
但是他的記憶遲遲沒有恢復﹐各族的耐心快磨盡了。赤然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以致於平時做事處處受到制擎。

這些話不能當著赤然的面說﹐只能私底下知會昊楓。雲江嵐陳述的只是如今的形勢﹐不過昊楓略一思索就知道他沒說破的那層意思──這分明是他人籍機針對赤然而來的暗手腳。
現在還不知道背後是誰在操控事態﹐但分明不會放赤然好過。也或許﹐是想把他昊楓逼出赤然的保護範圍。
不管對方是出於何種目的﹐現在的情況他已經是不得不走。
只要他一走﹐赤然在立場上自然牢固許多。再說以他的驕傲自持﹐絕對不情願自己成為赤然的累贅。
走當然要走﹐可怎麼個走法還是問題。
以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狀況﹐只怕沒離開兩步就會落得成為他人威脅赤然的人質這種下場﹐簡直是添亂。
最後兩人商定﹐由雲江嵐一路護送他去找白仙翁﹐然後讓他師父接手昊楓。白仙翁與木族前任青帝櫟如是至交﹐因此白仙翁常在木族領地及附近的東海之濱出沒﹐所以他們決定向東行去。
昊楓其實心裏一直在嘀咕﹐這什麼師父啊﹐自己徒弟出這麼大事了居然甩都不甩。要不是有幾個好友相幫﹐早餓死街頭了。
他對雲江嵐並不熟悉﹐但從初見的印象以及赤然對他的信任而言﹐這人應該是可靠的。唯一的擔心就是﹐那個在幕後操縱整個事態之人﹐或許連他們這趟遠行都已預先算計在內。這樣一來﹐他們在明､敵人在暗﹐防不勝防。

在空桑山前的客店安頓歇下後﹐兩人就到堂中用餐。昊楓本打算早些休息養足精神明日好上路﹐他一直記得喬濬的告誡﹐不敢太過勞累以致妄動了真氣。結果聽鄰桌之人聊起了最近在前方空桑山發生的奇聞﹐二人聽得入神把休息的事忘了個精光。
滿面虯髯的大漢噴著唾沫星子口若懸河﹕“這個女妖怪還真是厲害﹐兩個月來已經栽了二十多條人命在他手上﹗”
“這麼凶狠﹖難道真是妖怪不成﹖”隔壁桌一個高個子的莊稼人接口道。
見店中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虯髯大漢更是說得興奮﹐“這女妖可邪門呢﹐專挑白白淨淨的小哥下手﹐就像你們兩位這樣的。”
突然被他一指﹐昊楓和雲江嵐均是一愣。店中偷看了許久的眾人﹐更是乘機正大光明把這兩個俊哥兒打量個遍。昊楓也不介意﹐笑問道﹕“然後怎樣呢﹖”
虯髯大漢接著道﹕“大夥一起走山路﹐等到快下山的時候就發現少了幾個你們這般的俊小子。等不到人就去搜山﹐可硬是不見了蹤跡。”
“然後呢﹖大哥快說。”隔桌的莊稼漢聽得愈發興奮。
“然後啊﹐”虯髯大漢端起酒水喝了一口﹐賣了下關子才說下去﹐“十天前又出了事﹐照樣是神不知鬼不覺少了人﹐大夥就去找了唄。結果一直搜到近晚﹐這次還真撞鬼撞上了。”
“那女妖現身了﹖”
“也不叫作現身﹐是搜山的人多就露了蹤跡。這空桑山有條開好的道﹐就是平日大夥過山用的﹐在這山道往北去些就是食水河。那日大夥一直搜到食水河邊﹐延河走了一兩裏﹐本打算折回去了﹐哪曉得這時突然出來一道白花花的影子。定睛一看﹐居然是個穿著白衣服的大美人。”
“咦﹖”聽到這裏眾人齊齊驚訝呼出﹐“不是說妖怪嗎﹖”
店中一名江湖人打扮的漢子之前獨自喝酒吃菜並不搭理眾人﹐這時節也抬頭驚訝的凝神聽著。
“這你們就不懂了﹐這越是厲害的妖怪﹐長得就越漂亮。當時大夥還沒明白過來﹐就上前問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有沒有看見其他的人﹐原本是好心怕這女子孤身一人留在這荒山野嶺。誰料話沒說幾句﹐哪妖女就突然發難﹐一掌就把一個弟兄打飛出去。這弟兄也背運﹐吐了兩口血就一命嗚呼﹗後來啊﹐這妖女傷了幾個人就逃跑了﹐大夥再也沒找到人。”
“這麼厲害﹖”隔桌的莊稼漢給他說得惴惴不安﹐“那些失蹤的哥兒們呢﹖”
“唉﹐出了這種事誰還有心思在尋下去啊﹐八成是遭了那妖女毒手。”
啪﹗正在心驚肉跳之際﹐一聲響動驚得幾個膽小的一陣激靈。原來是那江湖人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擺﹐他站起來就出了店堂往後面客房而去。
虯髯大漢再度轉首向昊楓他們二人﹕“兩位小哥明天過山時可得和大夥走緊些﹐大哥我會看著你們點的﹐不然可著實危險得緊。”
“多謝大哥了。”江雲嵐微微一笑回應﹐繼而向昊楓言道﹕“楓弟﹐我們先去歇息吧。”
“好啊。”昊楓起身﹐臨走前向堂中各人一揖﹐“明日過山時﹐還請各位照看些了。”

“雲兄﹐這事你怎麼看﹖”回房後﹐二人不急不徐閒談起適才的話題。
“還問我﹖你心中也已有計較了吧﹐”雲江嵐微微一笑﹐“你看明天這出戲要怎麼唱﹖”
“先別揭破那人﹐等他露出原形後再擒住他﹐到時就能好好跟他計較計較了。”
“好﹐就依賢弟所言。”
昊楓略一思索﹐又道﹕“不過今晚還是要先煩勞雲兄去辦件事﹐我擔心萬一誤傷了其他人﹐可就糟糕至極了。”
言罷﹐就對雲江嵐秘密授計﹐聽得對方連連點頭。
半夜﹐雲江嵐換了暗色衣物閃身而出﹐沒多久又回到房中。相視一笑﹐昊楓知道計策成了大半。
而今﹐就等明日天亮出發了。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3

11

當晚也沒怎麼睡﹐第二天一早天剛亮﹐昊楓他們就隨著眾人出發了。
山林間道路難行﹐幸好有赤鹿馬代步倒也不致太過艱辛。林深茂密處兩旁樹枝伸向道中﹐昊楓他們坐在馬上很容易被打到﹐自然也沒法行得太快﹐索性策馬跟在過山的這二十來人身後。
這條山道顯是使用日久﹐土面被踩實了﹐可供三四人同時並行。從火族向東去木族﹐因為山林環抱﹐空桑山道是常走的幾條過山路之一。
他們這一路而去﹐正午時分就陸續遇見從對面行來的行人﹐想來是一早出發從對面木族而來的旅人。
這時節已經是暮秋時分雖然是正午﹐太陽也不是很烈﹐再說山林疊嶂﹐更是阻了日頭。趕路趕得沒了分寸﹐眾人一直到饑腸轆轆才想到歇息。
如今的昊楓不比從前﹐趕了這半日路已有些氣息不穩。在山林中覓了塊平地﹐將赤嫣為他準備的錦絲石棉毯往地上一鋪﹐就躺下閉目養神。
半頓飯的功夫後﹐隱隱約約聽到有腳步靠近在身邊停下。大概是雲江嵐來喊自己上路了﹐微微翕開雙目﹐咦──
帶著香味的絹帕覆住了口鼻﹐意識轉瞬間被隔斷。
雲江嵐見昊楓躺下歇息了﹐不想打擾他就起身去和同行的眾人聊天。這些人大多是行商或探親的﹐有些這條路也不是走第一遭了。
只有那個江湖客一直離群獨立﹐這會兒更是遠遠在一邊喝水吃乾糧﹐一言不發。
“這位小哥﹐和你一起來的那個俊小哥在哪﹖”雲江嵐抬頭一看是昨日那個虯髯大漢在焦急的詢問。
“哦﹐在那邊林中小睡片刻。”
虯髯大漢頓時大呼不好﹕“不是叫你們要小心﹐我剛才小解回來看到林中有個白色影子閃了閃。就擔心著你們倆會不會出事。”
聽到此處眾人想起昨晚的故事﹐頓時齊齊臉色大變。雲江嵐二話不說起身飛奔而去﹐虯髯大漢跟在他身後一同前去﹐邊嚷著要他自己多加小心。
等他們二人進到林中哪裏還見昊楓人影﹐雲江嵐捏住大漢的肩頭﹐慌亂的詢問﹕“你可看清那妖女往哪去了﹖”
大漢皺眉道﹕“難不成你還真要去尋他﹖說不定連你也遭了毒手……”
“快帶我去﹗”一急雲江嵐手上力道加強﹐雖然未使出內力﹐但勁道之大也讓大漢肩頭一陣疼痛。
“兄弟你莫急﹐帶你去就去﹐你先撒手。”
雲江嵐這才發現自己的失儀﹐忙不迭的道歉﹐然後就隨虯髯大漢向妖女出沒的方向而去。

追蹤了快兩裏路還是不見蹤影﹐雲江嵐不禁心浮氣躁。
虯髯大漢在他身後跟得氣喘籲籲﹐好容易才見前方之人漸漸停下﹐茫然的望著前方。
恩﹐機會差不多了﹐他悄悄抽出懷中的利器﹐慢慢靠近﹐然後用盡全力對準雲江嵐的後心紮去──
“哎喲､哎喲､啊──”慘叫聲在靜謐的林間格外的清晰。
雲江嵐扭住大漢手持利匕的右手﹐略一使勁骨頭已然錯位﹐只聽大漢的殺豬般的狂吼﹐吵得雲江嵐兩耳生疼。
“閉嘴﹗”用上內力﹐扇了大漢五六個耳刮子才算清淨下來。
“西蠻毒殺虎嚴寒﹐殺人越貨百餘起﹐性喜男色﹐劫到美貌男子總是先奸後殺﹐為禍西域近二十年。近日逃竄至此南地﹐又乾起老勾當。”雲江嵐將他的身份一一道破﹐“大爺我正好受人之托要擒你歸案﹐你倒自個兒送上門來。”
“冤枉啊﹐我……啊﹗啊──”
又是一陣慘叫﹐雲江嵐聽他狡辯心頭火起﹐硬生生將他整條膀子拗斷。“快說﹐我兄弟人呢﹗”
“我在這裏。”
雲江嵐應聲抬頭﹐只見昊楓好好的從遠處過來﹐“楓弟﹗”
“你們這邊的動靜還真是大﹐還以為在殺人。”遠遠就聽見嚴寒的慘厲叫聲。
笑嘻嘻的走到嚴寒近前﹐昊楓開口道﹕“那香味還真是好聞啊﹐可惜不是勾魂迷香﹐已經變成了杏花水凝香。”
昨日他讓雲江嵐連夜去翻檢了嚴寒的行李﹐將所有的迷藥全部換成了普通香料。“不過我還是小看了你﹐居然施法將我困住沒法呼救﹐差點著了你的道。”
想想怒了﹐也學樣甩了嚴寒一記耳光﹐“嘖﹗皮真是厚。”嘶──打得自己手疼。
“你著了他的道﹖”雲江嵐聽到此處臉色微變﹐“怎麼說﹖”
昊楓見他的神情﹐猜出他想到哪裏去了﹐安撫的拍拍他肩道﹕“放心﹐我的的貞操還在。啊﹐對了﹐說來還要感謝這位大哥出手相助。”
雲江嵐這才發現昊楓身後林中另有一人﹐凝神一看﹐竟然是昨日客店那個莊稼漢。
還真是出乎意料。
“多謝這位兄臺出手相助。”話是這麼說﹐雲江嵐在心裏不免嘀咕﹐這人到底有何本事﹖外表看起來老實敦厚非常普通。
這個莊稼漢一拱手道﹕“不敢當﹐剛才昊兄弟被這賊人使的‘捆仙咒’困住了不能動彈﹐又被‘瞞天過海’藏了身形﹐其實昊兄弟一直就在那片林中﹐閣下一時心急才沒發現。在下不過心細了點﹐才發現了端倪。”
“瞞天過海”是類似隱身術的一種法術﹐原來這賊人還會這招﹐難怪之前那些男子都會突然失蹤﹐原來根本是被弄昏後藏在了原地。

“啊﹗妖女啊﹗妖女啊﹗……”被制服的嚴寒突然厲叫出聲﹐劇烈的掙動起來。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隱隱望見的食水河畔﹐一道白色的人影徐徐靠近。
昊楓他們三人同時變了臉色﹐原來以為這只是嚴寒為了哄騙他人上當﹐平空編造出的。看來嚴寒是真吃過這女子的虧。
沒多久那白衣女子走到近處﹐只見雲江嵐臉色一震呼道﹕“素姑娘﹗”
“你認識﹖”昊楓好奇的詢問﹐這可是位絕代佳人啊﹐看得他都有點心動難止了。
“我沒認錯的話﹐這位應該是素燕留素姑娘。”
聽到這句話﹐昊楓和姬遐雲忍不住驚奇的“咦”出聲﹐原來這就是大荒四大遊俠之一的梨花仙子素燕留。奇怪的是﹐她怎麼會在這裏出沒﹖
素燕留越走越近﹐雲江嵐連忙出聲解釋﹕“素姑娘﹐昊楓現在記憶全失﹐所以不記得你了﹐並非……”
“你們認識我﹖”女子起先狠狠瞪著嚴寒﹐聞言迷茫的抬頭問雲江嵐﹐“我姓素﹖”
“呃……”這下他們全部面面相覷﹐難道這位大美人得了和昊楓一樣的毛病﹖
“快告訴我啊﹗我到底是誰﹖”美人欺身上前揪住雲江嵐的袖子﹐神情憔悴焦急。
見她身法靈動飄忽﹐而且嚴寒怕她怕得要死﹐看來武功還在那裏。恩﹐至少這點比昊楓好上許多。雲江嵐想到此處﹐不禁瞟了昊楓一眼──就這小子最麻煩﹗
不過眼前有個大麻煩要解決﹐“素姑娘你別急。”
剛想伸手扶她﹐身後勁風襲來。立刻閃身避過那一掌﹐只見一路上沉默不語的那個江湖客已經劈手將素燕留搶過去。
這突生的變故﹐讓眾人一時摸不著頭腦﹐昊楓總覺得這人身形熟悉﹐脫口問道﹕“這位兄臺我們在哪裏見過﹖”
那人微微一笑並不做答﹐飛快點了素燕留幾處大穴﹐將她打橫抱起。
素燕留也不掙動只是癡癡問道﹕“你認識我﹖”
“小纏你放心﹐我會幫你記起以前的事。我們這就回去。”言罷騰身而起。
“留下人來﹗”雲江嵐見他二話不說劫了人就想走﹐跟著欺身而上搶奪。
那人一手抱人﹐一手和雲江嵐拆了數招。在對掌彈開後的間隙﹐雙指一併在空中劃過就不見人影。
雲江嵐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移花接木﹗”
等再向前追去﹐人影已在前方數丈。不放心留下昊楓一人﹐他只得停下不再追趕。
回頭一看嚴寒已經乘這機會悄悄逃逸﹐雲江嵐手一揮﹐衣袖間飛出道白光﹐銀練索將嚴寒捆了個結實倒在地上。
昊楓愣愣看著消失在遠處那身影的方向﹐答案呼之欲出。
手不知不覺撫上懷中匕首﹐就是在突圍離城前得到的禮物。難道真是──翠魂﹖

雲江嵐突然想起救了昊楓的“莊稼人”還在一邊﹐轉頭問道﹕“還不曾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那莊稼人模樣的漢子哈哈一笑﹐突然聲音從低粗轉為清亮﹕“兩位原來都不認識我了。”
昊楓二人均是一愣﹐然後同聲驚呼道﹕“原來是你﹗”
擦去臉上的顏色化妝還了本來面貌﹐儼然就是姬遐雲﹗

12

姬遐雲還了本來面目﹐笑得很是得意。雲江嵐吃驚過後﹐就高高興興和表弟說笑打鬧起來。
只有昊楓的臉色最精彩。驚訝過後﹐想起二人之前的過節﹐立刻擺上一副厭惡的表情。再念及適才的相助之恩﹐又只得軟下表情來。一時也打不定主義如何面對姬遐雲﹐表情甚是迷茫。
他這些面部活動被姬遐雲一一收入眼底。黃帝大人只能暗嘆口氣﹐自己上次好像是做得太過頭﹐遭人怨也屬正常。
“你怎麼會在這裏﹖”雲江嵐興奮過後才想起關鍵所在。
姬遐雲道﹕“上次我托你所辦之事有點變化﹐我決定親自前往。從赤然兄那裏得了你們消息後﹐就順路先到此地等你們二人。好知會你一聲﹐免得白跑一趟。”
“無妨﹐我本就要陪楓弟去尋他師父﹐也會去趟東海之濱。這麼說來你可與我二人順路結伴了﹖”
昊楓並不清楚姬遐雲他們要辦的是什麼事﹐但一聽見姬遐雲要同行﹐心中立刻老大的不願意。沒多想便脫口而出﹕“黃帝閣下想來事務繁忙﹐雲兄還是不要耽誤人家為好。我們兄弟二人慢慢遊歷吧。”
姬遐雲挑挑眉﹐原來自己這麼討人嫌啊﹖原本有事在身想謝絕雲江嵐的提議﹐這下反而給激起了小脾氣﹕“我不過掛個虛名能有什麼要事﹐昊兄弟說笑了﹐區區姬某真是擔不起啊。今後這一路上﹐還要向昊兄弟多請教了。”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時﹐昊楓心中氣結﹐但最後只是微微一笑不願再多洩露心思。姬遐雲的心情卻越來越好﹐這一路還真是值得期待。

姬遐雲出來這麼一鬧﹐把昊楓的心思都打亂了。在沿原路回去的途中﹐他才想到另一件事──那個江湖人的身份。
雖然此人身形與翠魂極為相似﹐但並不足以下此定論。可是他分明看見該人腰際那把未使的刀﹐從外形到佩帶方式﹐都與翠魂無異。
希望真的是你﹐就算不能相認﹐只要你們平安無事就好。想到碧落小丫頭﹐昊楓頓時心情轉好﹐她應該還是那麼有趣吧。
姬遐雲見他脣角逸出淡淡淺笑﹐不知心神飛到了何處﹐突然感覺心中一動。明知對方討厭自己﹐但還是不可遏制的將心思纏繞在他身上。
他有種感覺﹐昊楓從第一眼看到他﹐就徹底看清了他的本性､他的一切。那雙清明的眼﹐似乎看透了所有﹐暗暗嘲諷著眾生。所以﹐忍不住籍機接近他﹐逗弄他﹐想看他的千般神情。
但直覺告訴自己﹐這樣下去太危險﹗又讓他本能的縮回來﹐不敢繼續接近。如果自己足夠明智﹐真該找機會下手除掉昊楓。
但他就是無法維持明智的表象﹐無法。甚至特意以公事為借口來了這一趟﹐私心底下只是想看他一眼。心中暗暗警惕──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可是決定總是領先理智一步。

三人押著嚴寒回到山道上。雲江嵐自袖中取出飛雲笛﹐默念解印訣。片刻﹐兩匹封印的赤鹿馬自笛中解印而出。
向林中眾人解釋了經過﹐並亂編了一通那個江湖客的去向後﹐再度啟程。
“遐雲你和我同坐一騎吧。”雲江嵐知道黃帝出遊都有麒麟獸代步﹐可姬遐雲選擇和他們同行﹐那種嚇煞人的聖獸還是不要請出來為妙。
“這個……”姬遐雲心中念頭一轉﹐可話沒出口就被人搶先截斷──
“雲兄﹐還是我和你共騎為好﹐我的坐騎就讓給姬兄吧。”哼﹐看你的臉色就知道在動什麼心思﹐讓你得逞才怪。
雲江嵐絲毫未覺那兩人間的波濤洶湧﹐想著黃帝身份高貴﹐自是委屈不得﹐二話不說就應允下來。他不知道﹐姬遐雲看著昊楓親親熱熱和別人同乘一騎﹐這才真是委屈萬分。
他們這一路而去﹐耽擱了些時間﹐又押著嚴寒這個犯人﹐走得很是緩慢。一直到入夜﹐才抵達進入木族領地後的第一個小鎮。
到鎮上先散了嚴寒的功力﹐將之交於鎮長關押處置。三人到客店投宿﹐昊楓疲累不已用過飯先就寢去了。留下久別重逢的姬､雲二人夜話敘舊。

昊楓天未亮就睡飽醒來﹐剛梳洗打理好就聽到敲門聲。眉頭皺皺﹐八成又是那個討厭的傢伙。沒好氣的開門﹐卻見矗在那的是雲江嵐。
“雲兄……是你啊。”
沒發現他訝異的表情﹐雲江嵐進門後自顧著開口說話﹐“有些事情如今你記不得了﹐也算是件好事。但萬一真遇上﹐沒個應對的防備終究不妥。我想了好幾天﹐還是覺著把話先說個明白﹐自己心裏也安穩些。”
聽這話意思﹐昊楓似乎在木族遇上過什麼大麻煩﹐有意思。他靜待雲江嵐說下去。
“你以前發過毒誓﹐今生今世不踏入木族一步。”
昊楓大吃一驚﹐反問道﹕“為何﹖”
“你和木族的青帝有些過節﹐甚至可說是仇家。”
青帝櫟德﹖昊楓回想著聽到過的零星碎片。他即位的時日和姬遐雲差不多﹐但遠不如姬遐雲才情縱橫﹐也沒有太大的功績傳頌﹐可說是五帝中存在感最薄弱的一個。就算如此﹐這種仇家的來頭也夠大了﹐還真不是普通人消受得起。
“我與青帝究竟有何過節﹖”
“這詳細的原因﹐那時你甚至對我和赤兄都絕口不提。老青帝在世時你與櫟德就矛盾重重。等到老青帝過世﹐你倆就徹底撕破了面皮。”
昊楓挑挑眉﹐面上堆笑的說道﹕“沒關係﹐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拘泥於這點小事﹖”
雲江嵐打跌﹐他聽錯方向了吧﹐“不是你在不在乎的問題﹐是櫟德他一直恨你恨得要死﹗你們可都動過手了﹐他被你一劍鬥敗。再遇見了﹐他非找你一戰以雪前恥不可。”
“哦──”
半天沒聽見下文﹐雲江嵐好奇道﹐“你如何打算呢﹖”
“打算﹖”昊楓失笑﹐“他恨我是他的事﹐與我何乾﹖”
啊﹖好像也有些道理﹐雲江嵐一時無話可說。
“雲兄你放心﹐一來我已不再懷抱仇恨之心﹐二來我們只是取道此地不會多生事端。萬一遇上事端﹐有你雲大俠在身側我還擔心什麼﹖”再不濟﹐自己立刻投降認輸總成了吧。
幾句話說得雲江嵐點頭稱是﹐再被奉承了一番﹐就高高興興的安心離開。昊楓對這事不是太上心﹐這種摸不著邊際的事﹐現在想太多也於事無補。

理好床鋪他步出房間﹐剛出門就被緊緊鉗制住左臂。轉頭一看﹐就見姬遐雲怒氣衝衝的瞪著自己。
昊楓第一反應──這人腦子又搭錯了。
姬遐雲口氣不善的質問﹕“為什麼他從你房中出來﹖”
昊楓一聽這話﹐立時眯起了眼﹐這話什麼意思﹖自己活了這麼久﹐還從沒看過別人的臉色行事。居然敢和他玩這套﹗
想也不想就抬手揮開姬雲遐的手。但兩人身手的差別實在過大﹐硬是沒揮開﹐姬遐雲被他的舉動激怒﹐努力要壓制住他的掙動。
“你到底要乾嘛﹗”昊楓忍無可忍的怒吼出聲﹐冷硬的假面具第一次出現裂痕。
“我……”姬遐雲一時無語﹐在意識到自己一舉一動的意味後﹐他本人都被微微嚇到。
吃醋﹖難道這是自己乾出的事﹖他到底在做什麼﹖
猛然的放手﹐一言不發的掉頭離開﹐手掌捏得緊緊的﹐恨不能從掌心剜一塊肉下來。
昊楓揉著被捏痛的手臂﹐慢慢平復心情。姬遐雲剛才那種衝動無謀的舉動﹐真不像他做出來的。本以為看透了這人﹐原來還是高估了自己。
有些事情﹐看來並非故意不去想就能逃避。姬遐雲對他的另眼相看﹐他心裏並非不明白﹐只是故作不知罷了。如今被逼著正視﹐心情益發的沉重起來。
以後還能繼續裝傻麼﹖就怕自己願意﹐別人也不答應他輕鬆下去。路途漫漫﹐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他第一次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把握全局﹐尤其是這難測的人心。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4

13

這一路真是走得昊楓心驚膽戰。
姬遐雲沒有再來糾纏﹐甚至不主動向昊楓搭話。但每次不經意間的眼神交匯﹐足以看出其隱忍壓抑的暗底波濤。
要是對方癡纏不已﹐倒還容易打發些。這樣不聲不響在背後盯著你﹐反而讓人寒毛倒豎。昊楓感覺自己像背了一堆定時炸彈。
至於雲江嵐的粗神經更是……發現他們兩人互不理睬的狀況後﹐他向昊楓打聽是不是姬遐雲什麼地方得罪了他。還說什麼﹐姬遐雲位高權重所以不太將別人放在眼中﹐讓他多擔待一些。
昊楓哭笑不得﹐要是姬遐雲真的不把他放在眼中﹐還煩惱個鬼啊。
就在這種詭異尷尬的氣氛中﹐六天後三人來到木族第二大城──青城。

在客店安頓下了﹐昊楓就有事外出。出門前在客店院中﹐看見姬遐雲在收雪翅雁傳來的書信。見他看得專心﹐就悄悄從他身側穿過。
青城是大城﹐他是要找規模大些的藥鋪配藥。他如今雖然身懷強大的內力﹐可並不會調息﹐稍有不慎就會真氣紊亂。幸好喬濬臨別前贈了他一年份的凝神丹。如今雖只過了半年多﹐可這些日子太過勞累﹐藥服得比平日多些。照這樣子下去﹐再過三月就會告急﹐還不知到時候能否順利找到喬濬。所以他未雨綢繆﹐想在青城按喬濬告訴的配方先備好了藥。
在幾家藥鋪向掌櫃打聽了那幾味藥﹐卻紛紛被告知這些幾乎都是不常見的藥材﹐讓昊楓不禁皺眉。
在街上信步走著﹐突然一人從對面行來﹐最後直直攔在他跟前不動。白色的羅裙﹐白色的外褂﹐一直看到那人的臉﹐昊楓險些驚呼出聲﹗
分明就是在空桑山遇見的那名絕代佳人﹐她不是被可能是翠魂的人帶走了嗎﹖“素姑娘﹐你怎麼……”
“我怎麼會在這裏﹖原來你還記得我。”美女的神情似幽怨､似放心﹐隱隱的美目中還含著淚水﹐“還以為你昊楓大俠真把什麼都忘了呢。”
昊楓聽得有點糊涂﹐聽素燕留的口氣兩人似乎是舊識﹐可是在空桑山時﹐她分明連自己都忘了。不管了﹐先問問翠魂的下落吧﹐說不定他也在這裏﹐“不知那日在空桑山和你一同離去的高人﹐如今可在此地﹖”
“空桑山﹖我什麼時候去過那裏﹖”
看她的表情不像作偽﹐可不對啊﹗昊楓耐心的解釋﹐“七天前﹐我和雲江嵐兄弟在空桑山不是與素姑娘你見過嗎﹖”
“你說什麼胡話啊﹖七天前我還在木族都城姑射城。”素燕留聽了昊楓的話﹐一臉的難以置信。
呃──要不是確定最近神智清楚﹐且有雲､姬兩位目擊證人﹐昊楓真要為自己的記憶力捏一把汗了。然後他想到一個恐怖的可能性﹐難道這位大美人腦子有點與眾不同﹖頓時惡寒不已﹐老天爺這個玩笑開大了吧。
小心翼翼的再度確認﹕“閣下可是梨花仙子素燕留﹖”
“當然啊。”素燕留也狐疑的打量著昊楓﹐難道傳言所說昊楓被幽冥城迫害的失憶﹐僅僅是好聽的說法﹖原來他是有點傻了﹗立時心中悲傷激憤。
“我和雲江嵐以及另一位朋友﹐七日前確實在空桑山見過姑娘您。此事他們二人可以作證。”
素燕留細細一嚼他的話﹐臉色大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急急問道﹕“你們見過一個和我長一樣的女子﹖是真的﹖”
昊楓一邊耐心回答她關於那女子的種種情況﹐一邊整理出了頭緒──雙胞姐妹﹗
唉﹐老天爺果然是在開玩笑──這種絕色居然一下子造了兩個﹐天下還不大亂﹖
哎喲﹐這美人兒的力氣還真是大﹐把他搖得頭都暈了……瞟瞟四周﹐已經聚集起一眾圍觀者欣賞起對這糾纏不清的俊男美女﹐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咦﹖乾嘛都一付不讚許的表情看著他﹖偶爾還飄過兩句在耳邊什麼“長得還是算個人樣……”､“居然始亂終棄﹗”､“被人找上門了。”──群眾的聯想力實在是……
誒誒誒﹐別誤會啊﹗我才是被人騷擾的那位﹗昊楓心中大呼冤枉。

“什麼﹗你們竟讓她這麼個孤身弱女子被陌生人帶走﹗你們還是人嗎﹗”素燕留聽到最後一段時勃然大怒﹐捏著昊楓手腕的纖纖玉手遽然發力。
“女俠﹗聽我一言﹗”昊楓抽搐著面部安撫狂怒中的美人﹐乘她稍稍平靜﹐立刻拯救出自己的爪子﹐趕緊藏到背後以防再遭荼毒。想到暴露在空中毫無防備的脖子﹐又是一陣心驚肉跳。
所以﹐他忙不迭的將那女子武功卓絕､別說被壞人欺負､她不欺負壞人都算萬幸等等﹐一一交代詳細描述。這才平了素燕留的滔天怒氣。
“不行﹐我要去找她﹗”素燕留略一思索決定了。昊楓暗暗為翠魂嘆息﹐要麼別被找到﹐不然有你受得了。突然想到﹐素燕留那個失憶的雙胞妹妹﹐莫非與幽冥城有關﹖
“不過在此之前……”她視線又轉回來﹐昊楓頓時頭皮又一陣發麻。
“就算你不記得從前之事﹐我話還是要說清楚﹐”火暴美人神色堅決的望著昊楓﹐“雖然至今我還是喜歡你﹐可我已經答應青帝的求親。今後﹐我倆再無乾系﹗”
………………………………………………
昊楓在愣了無數秒以後﹐才吃透她話話裏的無數重意思﹐嘴巴微微不雅的忘了閉緊。
原來是三角戀﹐切﹐真沒新意﹗還以為什麼深仇大恨。想到雲江嵐一本正經來告誡的情形﹐實在忍不住抽動嘴角。
現在安心了﹐櫟德抱得美人歸﹐自然不會再嫉恨他。萬事了結﹐天下太平﹗
正在他忘了人家那句“我還是喜歡你”﹐一相情願構築美好的和平前景之際──
陰惻惻傳來一句﹐“你們在乾什麼﹖”
素燕留立刻迎上前去﹐“櫟大哥﹗”一邊還不時回頭張望著昊楓。
看看素燕留東張西望的樣子﹐再看看那英挺男子越來越陰沉的表情﹐昊楓很努力､很努力才克制住拔腿跑路的衝動。歎氣﹐今天要作好被扁成豬頭的準備了。
想想還真是冤那﹐自己根本沒嘗到半點甜頭﹐卻被迫要付帳。
“這位兄臺﹐在下……”
“你還真是不要臉﹐眼巴巴又跑這裏來﹐發過的誓就像放屁。”
──這､這就是高貴的青帝大人會說的話﹖
昊楓驚訝過後﹐才想起自己被人侮辱了﹐應該生氣才對﹐於是板起臉認真的說道﹕“發過的誓怎麼會像放屁﹖難道閣下您就是用嘴放屁的﹖難怪臭不可聞。”
只見櫟德臉色漲紅﹐衣袖漸漸鼓脹──不會吧﹐才說一句就要動手了﹖天﹐這人的涵養功夫真是太差勁了。
“櫟大哥不要﹗”素燕留發現不對連忙阻止。她剛才就試探過﹐發現昊楓的確武藝全失﹐這時萬萬不是櫟德的對手。
可是櫟德已經氣瘋﹐新仇加上舊恨二話不說就向昊楓襲去。閃到昊楓身前抬掌欲拍──
我命休矣﹗昊楓得出人生最後一條經驗──千萬不要冒險去激怒實力強於自己的對手﹐尤其當這人還是自己情敵的時候﹗
掌風的壓力已讓他透不過氣。正在櫟德那掌離他胸口不到半寸之際﹐突然被一隻大掌攔腰向後抱走﹐對上櫟德的是另外一隻手掌。
得救了﹗昊楓拼命企求這位救命恩公千萬別是那傢伙﹐抬頭看去──
可惜天不遂人願﹐“謝謝你﹐姬兄。”
“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姬遐雲笑得風輕雲淡。

14

姬遐雲與櫟德雙掌一觸即分﹐借反衝之力運起輕身功夫帶著昊楓遠遠落在一丈開外。
待昊楓站穩﹐姬遐雲回身擋在他前方﹐面對櫟德一抱拳言道﹕“櫟兄好久不見﹗怎麼一照面我這兄弟就開罪了您﹖”
剛才抵掌之間﹐他已探出櫟德並未使上十成的功力﹐顯然並不想置昊楓於死地。心中有底﹐這話說出口就有了幾分把握。
“原來是黃帝閣下﹐您來青城﹐我自然是無比歡迎。”櫟德與姬遐雲向來交好﹐一時不能撕破臉皮﹐可剛才那口氣還是難平﹐“至於其他人﹐我這地方雖然簡陋﹐可還是容不下他﹗”
姬遐雲用傳音入密要昊楓少安毋躁﹐一切都由自己來處理。“昊兄弟是受我之邀﹐一同路過貴地﹐還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與他計較了。”
櫟德見姬遐雲一心為昊楓說話﹐自己再強逼下去就是不給姬遐雲臺階下。鼻子重重一哼﹐壓住怒火不作聲息。
櫟德這人有多少斤兩﹐姬遐雲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且土族和木族向來交好﹐憑這點交情要保下昊楓還是小菜一碟。不過今天這麼一鬧﹐日後見面時自己就欠上櫟德一份人情﹐也有些頭疼。
又想起自己來找昊楓的原因﹐趕快脫身為先﹕“櫟兄﹐今日得罪之事﹐日後自當親來領罪。我們有事先走一步。”
“不送﹗”櫟德能將自己的脾氣控制在這程度已是非常難得﹐側過身不再看二人一眼。
見昊楓二人欲走﹐素燕留不自覺的喚出聲﹕“昊楓……”
姬遐雲立刻截住她下面的話﹐“素姑娘﹐等你與櫟德兄大喜之日﹐姬某定當登門道賀﹐送上一份厚禮。”
素燕留的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嘴脣翕動﹐最後什麼話都說不出。
擠出周圍看好戲的人群﹐姬遐雲攔腰抱住昊楓就騰越起來。
“你乾嘛﹗﹖”昊楓驚怒交加﹐硬要掰開他的手臂。
“別鬧﹗以後再解釋﹐我們現在立刻離開青城﹗”姬遐雲制住他的亂動﹐飛速向客店方向掠去﹐“江嵐已在打點行李準備啟程﹐見了面立刻上路。”
聽到這裏﹐昊楓明白一定有嚴重的事發生。還以為姬遐雲是故意來看自己笑話﹐才會出現的這麼巧合﹐原來真是特意來找他的。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來不及細想﹐二人已回到客店﹐雲江嵐正等在門口。姬遐雲抱著昊楓一同騎上赤鹿馬﹐就向城南急馳而去。他們打算到了城外﹐再換坐麒麟獸盡早離開此地。
昊楓跟著他們逃得莫名其妙。雖說他和姬遐雲之間有心結﹐但對他的判斷行事能力絲毫不懷疑。如果立場相同﹐這人倒是一名極有實力的戰友﹐雖然談不上怎麼可靠。
已到了城外﹐姬遐雲突然勒馬停下。昊楓好奇的回頭看他臉色﹐只見姬遐雲神情嚴肅的瞪向前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半天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到底怎麼了﹖”視線調轉中竟見雲江嵐額頭也沁出微微薄汗。昊楓再度仔細看向前方﹐這次才看出了不對勁──如今已是暮秋近冬﹐前方的開闊地竟是一片嫩綠。
“啊﹗”昊楓失態的驚呼出聲﹐只見那片嫩綠竟在慢慢蠕動﹐向他們的方向鋪天蓋地的靠近。似乎是很多巴掌大的綠色蟲類組成的海洋﹐“這是什麼東西﹖”
“先退回去再說。”姬遐雲冷靜的策馬回青城﹐雲江嵐緊隨其後。
剛進城﹐城門的守衛發現不妙﹐急急忙忙關上了城門。姬遐雲三人來到城頭眺望﹐只見這片綠色的蟲海﹐已形成包圍整個青城之勢﹐不過在距離青城十丈處停止了前進。
從城牆扔了只活雞到外面﹐這雞爬起來踱步到那片蟲前。剛想伸頭啄食﹐突然發出尖利的叫聲﹐不到片刻連根羽毛都不剩了。整個過程詭異至極﹐有膽小的守城兵已彎腰嘔吐。
“究竟怎麼回事﹖”昊楓惱怒於自己的一無所知﹐不能掌握狀況的無措感讓他失了鎮靜﹐“你已經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對不對﹖”
姬遐雲並不否認﹐看昊楓一眼﹐伸手緊緊握住他不停顫抖的雙手幫他平復心情。過了會姬遐雲才回答﹕“這是水族特有的翠冰寒蠱﹐一旦發動所到之處片草不留。這次還有蠱毒高人在背後操縱。”
“水族﹖”昊楓愕然。
“今晨雪翅燕傳來的就是這個消息。水族得知青帝在這裏﹐派人連夜前來圍城。”姬遐雲得此消息﹐想到自己身份尷尬不便參與其中﹐再說也不願莫名其妙在這裏等死﹐才會急忙帶二人離開青城。只是沒想到﹐水族的攻勢如此凶猛﹐而且用了這麼毒辣的手段﹐累他們三人脫身不得。
昊楓雖然不會天真到去相信所謂的“五族同盟”﹐但對於水族的突然發難還是表示不解。
姬遐雲繼續無償提供情報﹕“十天前﹐水族三位長老前後遇刺﹐皆是死於青帝絕技一氣連枝。所以水族之人打算請櫟德回去作幾天客。”
昊楓聽完﹐立刻想通了個中關節──只怕遇刺事件的真相已不是重點﹐對於水族來說這是一個絕好的動手機會。
幽冥城的威脅暫時解除﹐各族的野心都在蠢動﹐可是一時還沒辦法直接撕破臉皮。一年半後的蟠桃會上就要選出新任神帝﹐想要屆時勝出﹐必須乘早動手累積勢力。而且水族和木族相距甚近﹐自然是發難的最佳對象。

“我們還是先回客店﹐再找櫟德一同商量退敵之計。”姬遐雲絲毫不見慌亂﹐還乘亂牽著昊楓的手步下城牆。
不過﹐還是有想不通的地方﹐昊楓邊走邊想﹐不禁微微皺眉。
水族與其親自動手﹐還不如挑動其他各族之間的爭鬥﹐自己躲在暗處放冷箭﹐獲得的利益才最大。像現在這樣明刀明槍的上陣﹐就算真制住了青帝櫟德﹐也是徒留口舌給他人﹐轉身就成了眾矢之的。
昊楓推想了數十種可能﹐還是想不通這個關節。只有一個可能──“姬兄﹐來的真是水族之人嗎﹖”
姬遐雲心中對昊楓激賞不已﹐轉瞬間考慮到水族可能也只是被利用的幌子﹐說不定這是一出借刀殺人的好戲。“這千真萬確是水族之人﹐因為這翠冰寒蠱只有水族的白沙仙子能操控。白沙仙子性情古怪﹐雖然是世上蠱毒第一高手﹐卻不輕易出手。唯一能勸動她出山的﹐只有水族黑帝洛遠翼。由此來看﹐這次事件一定出於黑帝授意。”
昊楓“哦”了一下不再做聲。
就算是黑帝授意﹐說不定黑帝本人也受蒙蔽利用。不過再一想﹐如今世上﹐有能力做到這種事的只有兩個人吧。
一個不用說﹐就是身邊姬遐雲這個大奸人。想到此處﹐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不理睬姬遐雲投射過來的目光。
至於另一方呢﹐直覺的認為脫不了幽冥城。在他看來﹐幽冥城的江湖再現﹐只是時間早晚的事。如今的五族似乎都太過得意忘形﹐只怕遲早還要吃大虧。
不過這些都是沒根據的亂猜﹐作不得準。

沒過多久﹐他們又與櫟德､素燕留見面﹐這次不是在大街上﹐而是在青帝臨時的行館中。如今大敵當前﹐私人恩怨一律暫時拋開。他們三人就名正言順入住青帝府。
當姬遐雲問及事態發展時﹐櫟德告知水族已傳話來。果然如姬遐雲先前所說﹐是因為水族三位長老遇害之事才會發難。
櫟德鐵青著臉說道﹕“他們要我跟他們回去。我一天不出青城﹐圍城的翠冰寒蠱就一天靠近一丈﹐十天之後就進城。”
十天﹖昊楓大驚﹐這麼短時間根本來不及搬救兵。不過﹐總比一點時間也沒有好。
姬､雲二人也是紛紛蹙眉﹐看來只能自力救濟了。還真是難辦﹐這翠冰寒蠱在大荒十大蠱毒中排名第二﹐發動後就是滴水不漏的架勢。如今要他們這些外行人想辦法解蠱﹐還真像是逼豬爬樹。
如果這十天內沒有奇跡發生﹐還是麻煩櫟德乖乖“作客”去吧﹐莫要連累了其他人為好。櫟德以外的其他人一律作如是想。
這第一天也沒想出什麼好法子﹐等第二天醒來跑去一看﹐翠寒冰蠱果然已接近了一丈﹐距城牆只有九丈之遙。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4

15

青城是木族重邑﹐沒有設城主之職﹐而是由青帝直接統轄。可現在﹐青城近五萬的人口已被困在城中三天。
圍困住他們的不是千軍萬馬﹐只是那小小的蟲類。
城外的翠寒冰蠱距城牆還有七丈之邀﹐但城內動搖的人心已經到達沸點。其實任誰看到這壯觀到恐怖的綠色海洋都會作嘔﹐眾人的驚懼心情實屬正常。要不是對方威脅交出的人是青帝櫟德﹐只怕那人早被扔出了城牆。
但是再這樣下去﹐不必等十天期滿﹐就會因人心渙散而自招其亂。因此這幾天﹐姬遐雲他們拼命研究對策﹐但始終沒找到很好的辦法。
翠寒冰蠱本就是傳說中的蠱毒﹐他們對蠱毒的了解又不多﹐想要憑己力退敵幾乎不可能。
姬遐雲和櫟德紛紛傳訊回自己族中﹐命人立刻尋訪高人來解圍﹐但鑒於期限的緊迫性﹐他們撐到那天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雖然前景灰暗﹐城中眾人還是想了些法子的。比如說火攻﹐將淋過油點燃的木頭射入蟲群﹐可是被燒死的蟲群很快被遞補的填滿。看來找不到真正的驅蠱藥﹐任何方法對這種鋪山倒海的陣勢都只有石沉大海的份。
半夜昊楓睡不著爬上了城樓。
只見城外一片綠油油的熒光閃動﹐看著看著倒也覺得別有風味。過了會只見綠光開始移動靠近﹐看來又是一天過去了。
嘆了口氣﹐感覺夜涼入骨他就轉身下城樓。回身就看見那個悄無聲息站在背後的人﹐“你興緻也挺好的。”
姬遐雲微微笑著﹐拉了下昊楓的手﹐“這麼冷﹐當心生病。”
昊楓剛想掙脫﹐感覺手心中被塞入的東西﹐“這是什麼﹖”夜色沉沉﹐雖然他能夜中視物﹐可也看不真切。
“你睡眠一直不好﹐這是安神珠﹐你留著最好。”說完就幫昊楓系到頸後﹐將珠子塞入衣領。
“……謝謝。”昊楓雖然一直把他往壞處想﹐但現在實在不好意思再拂了人家的美意。
聽到對方留意他每晚的作息﹐心中難免百味陳雜。這種熱情過頭的關心﹐他還真有些難以接受。可是姬遐雲暗示得很有分寸﹐沒留任何讓他明確拒絕的機會。
“回去吧。”“恩。”兩人相攜離去。
就在焦急的等待中﹐那道綠色的分界線只離城牆三丈之遙了。敵人依然遵守著每日靠近一丈的原則﹐城中眾人也還是沒想出任何好的應對﹐至於外部援助更沒了消息。
所幸的是﹐最初的惶恐過去後﹐城中民眾的情緒反而平靜下來。
“當初真該向大哥借九翼紅翔獸或者火鳳凰來用用﹐”雲江嵐悔不當初。
“真是如此﹐我等根本不會被困於此地。”昊楓也後悔﹐年紀輕輕葬身於此﹐實在是不甘心。尤其他已經死過一回﹐根本不想再來一次。
“完了﹐我沒保護好你﹐就算這次不死﹐回去也會被大哥罵死。”雲江嵐的擔心顯然比其他人深刻了一層。
“櫟兄﹐究竟水族那三位長老的死因與你有關嗎﹖”姬遐雲忍不住問出了所有人共同的疑問。
櫟德立刻怒容滿面﹐“我早就說過﹐這個月我沒到過水族﹗”
素燕留見櫟德動怒﹐急急補充道﹕“這三個月我都和櫟大哥在一起﹐我能作證﹗”
“不要誤會﹐我並非懷疑櫟兄你﹐”姬遐雲接著道﹕“只是覺得水族這次的舉動﹐一定是真的發生了什麼誤會。如能解開誤會﹐說不定能化乾戈為玉帛。”
“什麼誤會﹐分明是胡編了借口來此生事﹗”櫟德已是怒火中燒﹐一個大掌拍下去﹐矮桌立刻四分五裂。
昊楓看得暗暗心驚。幸好幸好﹐當初那掌沒真打在自己身上﹗想到這裏﹐默默在心裏再次感謝了一番姬遐雲的救命之恩。不過呢﹐感謝歸感謝﹐以身相許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好了﹗”突然傳來的急切聲音﹐將所有人的神經吊到最高。
待來人說完事情始末後﹐眾人皆面如死灰──城中的水井已全被下毒。只要沾到這井水﹐皮膚一律被腐蝕燒傷。
姬遐雲他們調查過後﹐發現這毒是從城外水源滲入的﹐幸好各家各戶都有儲存用水﹐節省點用的話還能支撐幾天。
可是﹐就算三日後圍城的蟲子不闖進來﹐把他們活活吃掉﹐再過幾天也要渴死在這裏。
不知道哪種死法比較痛快呢﹖昊楓在心裏比較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第二天口乾舌草燥的醒來﹐只見全城的樹木都開始枯黃焦爛﹐看來毒水已滲透入城中土壤。
至於櫟德﹐依然是毫不妥協的態度﹐想要他犧牲一下跟對方走﹐根本不可能。其他人難免暗暗哀嘆﹐看來真要陪著他玉石俱焚了。

這晚﹐昊楓在城牆上看著那片綠色熒光移動到一丈開外的地方﹐恐懼終於爆發。抱膝坐在城頭﹐半天也止不了顫抖。無論在人前是多麼的鎮靜自若﹐在死亡還有一天就降臨的時候﹐內心的恐懼無法克制的冒上來。
他已經死過一回﹐現在想來還是遺憾萬分﹐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說。包括那個自己曾經最痛恨的人﹐同樣有很多話沒說出口﹐哪怕曾對他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行。
沒想到重新活了一遭﹐還是逃不過英年早逝的結局。這九天中﹐他無數次幻想著會出現救兵﹐到最後都是失望。這起起落落的心情﹐簡直催人瘋狂。如今還剩一天的時間﹐反而一種認命的情緒湧上心頭。
突然他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埋首聞到姬遐雲身上淡淡的氣味﹐居然感覺到特別的安心﹐顫抖漸漸平息。
就這樣相擁著很久很久。
在昊楓抬起頭的瞬間﹐被猛然落下的熱吻捕獲。
狠狠的互相撕咬﹐帶著末日降臨般的絕望﹐向此刻的心動投降。
愛不愛無所謂﹐只要這一刻的溫暖依靠。
在窒息的前一秒﹐終於被放開﹐繼而他又被緊緊擁在懷中。感覺到姬遐雲身體的不對勁﹐昊楓不敢亂動﹐等他慢慢平息。

天空的色調開始轉淡﹐他們無語相擁著坐了一晚。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看到日出。”雖然身邊的同伴不再令自己討厭﹐可他們已經沒有以後可言。
姬遐雲聽到這話﹐手臂猛然收緊﹐在昊楓耳邊低喃到﹕“我不允許你死﹐我一定會救你的。”
對於這番話﹐昊楓只是輕輕搖頭﹐有這份心意就夠了﹐太多的希望他不敢奢求。
“我是說真的。”姬遐雲認真的注視著他說。
隨後﹐就伸入懷中﹐掏出一隻白玉簪。默念解印訣﹐玉簪化為一隻白鶴﹐還撲騰著翅膀。
不多說﹐姬遐雲將昊楓抱上白鶴坐穩﹐在他眉心印上一吻﹐“你要活下去﹐一定。”
話完一揚手﹐白鶴載著昊楓就飛出了青城。
飛了一會﹐昊楓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可能﹖姬遐雲不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怎麼可能會把生存下去的最後一張王牌讓給了他﹖
回頭望見城頭矗立的那道已看不太清的鵝黃色身影﹐突然眼眶有了濕意。

白鶴振翅南飛﹐低頭就見地面鋪滿無邊無際的綠色甲蟲﹐頓時頭皮發麻。直到飛出一裏開外﹐才看見了乾淨的地面。
駕禦著白鶴降落在一條小河邊﹐扔了把草下河去﹐發現沒有腐蝕燒焦的跡象。確認河中無毒後﹐昊楓才敢接觸這水。也不管乾不乾淨﹐趕緊喝了幾大口才解了一日多來的乾渴。
過了會神經鬆懈下來後﹐想起還留在城中的眾人﹐又是一陣心焦。
拋下眾人獨自逃亡﹐這讓他承受著良心道義的巨大譴責。可如果說回去一起等死﹐這種愚昧的行動同樣令他不齒。
正在內心交戰的當口﹐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警覺的回頭一看﹐昊楓不禁喜出望外﹐“喬大哥﹗”

16

“喬大哥﹗你來這裏了﹖”看見喬濬現身此地﹐昊楓是說不出的驚喜。
喬濬見他渾身的狼狽樣﹐大吃一驚道﹕“賢弟你怎會在此地﹖發生了什麼事﹖”
昊楓心神稍定﹐才想起喬濬的身份﹐他是水族重權在握的大人物﹐必定與這次的事件有著絕大的關係。
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開口道﹕“喬大哥﹐我剛從青城逃出來﹐有件事你一定要答應幫我。”
喬濬並不接口﹐只是微微皺起眉﹐心中已經料到昊楓所求何事。
“喬大哥﹗算我求你了﹗”昊楓知道提出這種要求實在無理之極﹐如果今天是他站在喬濬的立場也不會答應。可顧不得這許多﹐“這根本是一場誤會﹐怎能讓一城的百姓都賠上性命﹖”
“只要青帝答應前去我族解釋誤會﹐那也不會走到這地步。他都不體恤自己的百姓﹐又怎能怪別人。”喬濬同樣振振有辭。
“真要調查真相､解開誤會的話﹐辦法多的是﹐為什麼偏偏要挑這最容易起衝突的手段﹖就連我﹐也覺得你們是籍機要挾﹗”
喬濬頓時臉色一沉﹐“若是賢弟你這般看待為兄﹐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昊楓意識到自己的口不擇言﹐又見喬濬惱了﹐只能委屈的閉嘴。他也想冷靜的策劃營救﹐可現在一心牽掛著姬遐雲他們﹐頓時心亂。
兩人就這麼沉默的站在原地﹐誰都不願先低頭。
昊楓終於動起來了﹐再度跨上白鶴準備起飛。喬濬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問道﹕“你去哪裏﹖”
“回青城﹗”昊楓一甩手﹐就想負氣離開。
喬濬再度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妄動﹐“你瘋了不成﹖難道想回去送死﹖”
“我的命是人命﹐難道城中五萬百姓的命就不是人命嗎﹖”
喬濬在他的逼視下﹐低下了頭﹐但手中的握力絲毫沒有放松﹐“你不要這樣逼我﹐你明知我不可能讓你去送死的。”
昊楓見他還是不肯出手相幫﹐使勁要抽回自己的手。二人糾纏掙扎時﹐昊楓頸間一物掉出了衣領外。
“這是……”喬濬眼尖﹐舉起細細端詳。
昊楓愣了一下才想起由來﹐於是解釋道﹕“這一路我與黃帝大人﹐還有雲江嵐雲大哥一起結伴而行。恰巧路過此地被困﹐他們二人如今還在青城之中。知道我一向淺眠精神不佳﹐黃帝大人就送了我這安神珠。”
“安神珠﹖”喬濬聞言一臉的訝然﹐繼而漾出苦笑﹐“他果然……”
昊楓覺出了異樣﹐“怎麼說﹖”
喬濬神情說不出的蕭索﹕“這是土族至寶闢邪珠﹐能驅趕世間一切毒物蟲蛇。他對你真的是……”
昊楓聞言一時也語塞﹐感覺心中什麼東西快撐破了。恍惚間﹐憶起兩人間那個絕望的深吻﹐心中情緒洶湧奔騰。
“喬大哥﹐抱歉了。”昊楓揚首﹐堅定的望向青城方向﹐“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良久。
喬濬輕嘆一聲﹐“明白了﹐我就幫你解這青城之圍吧。”
從城頭下來﹐姬遐雲一路苦笑著回到住所。城中已亂作一團﹐卻也好﹐沒人來煩他。一宿未合眼﹐加上適才的生離﹐讓疲累感無法抑制的湧上來。
躺在榻上﹐合了眼﹐睡意卻遲遲不降臨﹐滿腦子都是昊楓的樣子──冷傲淡然的﹐心思靈敏的﹐生氣可愛的﹐早就滿心滿眼全是他。
從初見的那一眼﹐就陷落了下去﹐只為那清明無一物的眼神。
明知都是男子﹐還是忍不住的渴念著﹐無意間就會幻想擁抱他。
如今﹐滿腔的感情強烈得自己都害怕﹐這世上唯一想保護､想擁有的人。
從沒想過﹐竟會在乎自己以外的人﹐在乎到這份上﹐想不到啊。
如果能再見他一面的話……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思緒。姬遐雲平靜了下心情﹐起身打開房門﹐然後愕然──
昊楓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靜靜站在門外﹐冷淡的微笑﹐一如往昔。
回過神﹐不再猶豫﹐伸臂將人帶入懷中﹐落下的吻急切激烈。感受到對方的努力回應﹐讓姬遐雲隱隱覺得﹐哪怕下一刻共赴黃泉也無怨。
“為什麼回來﹖”語氣粗重的在昊楓耳邊詢問。
昊楓聽見這話猛然將他推開﹐高興的宣布﹕“我有辦法救所有人了﹗”
“你﹖”實在是大吃一驚。
“沒錯﹐就是我﹗”
答應過喬濬絕不能說出他的名諱﹐因此昊楓只能假托自己遇上高人授藥。姬遐雲見他三言兩語說得也不是很明白﹐知道他有心相瞞﹐略一思量也不點破。
昊楓轉身就要拖他一起出門﹐向眾人宣布這大消息﹐卻猛的被拖回。姬遐雲幫他整理好衣物發絲﹐才放他離開。
昊楓感激的一笑﹐看在姬遐雲眼中只覺風情無限﹐頓時心癢癢的差點忘了正事。
見了雲江嵐､櫟德等人﹐就照他們二人事先套好的﹐說是姬遐雲的土族中人找到了破解的法子﹐已將破蠱的秘藥傳來。
雖然眾人極為驚訝﹐但見是姬遐雲所言﹐登時不再懷疑﹐立刻前去試藥。

兩大包藥中﹐紅色的粉末是解水源中的穿心蝕骨毒﹐將之加入水中﹐再牽來一條狗試毒﹐發現水中的巨毒果然解了﹗眾人頓時精神大振。
至於綠色的粉末﹐就是翠寒冰蠱的驅蠱藥。他們依姬遐雲所說﹐將粉末灑在乾草上點燃﹐然後將散發異香的乾草從城牆各處拋下。
燃起驅蠱藥後﹐半天沒有任何的動靜﹐在城頭觀望的民眾從滿懷希望又墜入極度的失望中。
“姬兄﹐看來這藥是不成了。”櫟德斷了最後一絲念頭﹐望望在旁神情哀哀的素燕留﹐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姬遐雲回首看見昊楓自信的神情﹐於是脫口而出﹕“姬某用性命來擔保﹐這藥定然有用﹗”
眾人聽了再次精神大振。
只有昊楓覺得好笑﹐本來就死路一條﹐他還用性命來擔保﹖與姬遐雲目光交匯時﹐二人同時會心一笑﹐心中沁出了絲絲甜意。
又等了約半個時辰﹐綠色的蟲群開始騷動﹐逐漸的起伏變化。
等到蟲群出現明顯的退後活動時﹐城樓上終於爆發出熱烈的歡呼。一個時辰後﹐視野可及處任何嫩綠的色澤都已消失了個乾淨。
耳邊全是歡呼慶祝聲﹐昊楓卻沒有一同歡慶的心情。
站在南城樓上﹐極目遠眺﹐依稀能看見遠處那道玄色身影﹐喬濬……
雖然心已動搖﹐即便如此﹐還是無法給你任何回應。
真的不想說抱歉啊……可我﹐已經做出了決定。
因為喬濬而微微迷茫的心情﹐在甫一接觸著身後那兩道深深注視的目光後﹐猶豫隨即被拋開。
“回去吧。”衝姬遐雲說道﹐一臉的明亮無慮。
“好……楓﹗你怎麼了﹖”姬遐雲在牽起他手的那一刻﹐冷不防接住他整個軟下來的身軀。
運起內力一探﹐發現昊楓只是因為疲勞過度和精神放松才昏睡了過去﹐這才放下心來。

向其他人打過招呼﹐就抱著昊楓回房休息。趕跑前來探病的雲江嵐和素燕留後﹐姬遐雲感覺一夜未睡的困意開始上湧。
於是﹐當夜幕初降﹐昊楓睡飽醒來時﹐發現自己整個都陷在姬遐雲懷中。過分的是﹐睡得正香的黃帝陛下﹐居然還把口水淌到他臉上﹗
似乎也不討厭﹐於是繼續維持這姿勢﹐窩在這人懷中。
原以為那段噩夢般的經歷﹐會讓自己永遠厭惡同性的體溫和接觸﹐沒想到還是有契合自己的懷抱存在。
身體果然是最誠實的﹐讓他想欺騙自己也無從騙起。
可是﹐姬遐雲真的值得相信嗎﹖昊楓怎麼都無法乾脆的回答這問題。
抬眼一望﹐發現姬遐雲不知何時已醒﹐正柔柔看著自己。
四目交接﹐昊楓不知不覺說出了心裏話﹕“我可以相信你嗎﹖”
姬遐雲微愣之後﹐並不用言語作答﹐徑直俯首深深吻下﹐帶著急切的探尋和不穩的氣息。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5

17

“我……還是不行。”昊楓閉著眼睛﹐雙手抵住姬遐雲的肩頭推拒。
在衣服滑落﹐身體接受愛撫的同時﹐過往如潮的晦暗記憶開始上湧﹐壓迫得他難以呼吸。
細密的吻落在輕顫的眉頭額際間﹐努力試圖安撫他不安的姬遐雲低喃著﹕“相信我﹐我不會傷了你。相信我﹐相信我……”
能相信嗎﹖肌膚相觸的熱度﹐讓昊楓頭暈目眩。努力睜開眼﹐看見的是對方一臉深情掙扎的表情﹐實在有點不忍心。
“你真的不會傷我﹖”帶著最後的確認﹐想要說服自己。
“我愛你﹐永遠不會傷害你。”
聽到這話﹐昊楓輕嘆一聲放棄﹐推拒的雙手轉為將對方的肩頭帶向自己。
努力迎合承受著﹐充滿腦海的全是激情的現在﹐不讓恐懼有乘虛而入的契機。

昊楓獨自靜躺在房中。姬遐雲被拉去參加慶功宴了﹐他則推說身體不適沒有出席。
黃昏時分那場激情的盛宴﹐已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因為是男人﹐而且是處於自願的狀態﹐所以沒有預想中那般大的感觸。
做過與沒做過﹐似乎也沒大差別﹐他﹐還是原來那個自己。
想起姬遐雲在情動時分發出的誓言﹐頓時覺得虛幻。永遠﹖什麼是永遠﹖誰能真正保證得起這麼長的時間﹖
世間變遷﹐人心最是難測。莫說五年十年﹐有時三五天已人事全非。
慢慢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間﹐頓時被初冬的寒氣激得渾身一顫。
遠處的笙歌隱隱飄蕩而來。昊楓暗自打趣﹐他人歡笑作樂﹐自己獨立中宵﹐真是活脫脫一副怨夫的形象。
頓時心情大好﹐一撩披散的長髮﹐在月下演練起赤然所授的拳法。
可惜他沒有底子﹐赤然的武功走得又是剛猛霸道的路數﹐所以再怎麼練也不得要領。看來還是要找到據說是自己師父的白仙翁才行。
白仙翁是大荒不出世的第一高人﹐和前青帝櫟如是知交好友。他經常逗留在木族的東海之濱﹐那是不在五族管轄的荒外之地。
原來出發去找白仙翁﹐是為了不拖累赤然找個保護人。可一路上發生了很多事﹐甚至淌進木､水兩族相爭這趟混水﹐因此必須找到白仙翁﹐儘快取回武功。
如今水族爭霸之心畢現﹐接下來大荒只怕是走向一片混亂。
以櫟德的脾性而言﹐此番脫困後定然和水族決裂﹐五族同盟已名存實亡。姬遐雲作為五族同盟的發起人﹐對他的打擊頗為嚴重。
如今的局勢微妙牽制﹐雖有小的摩擦﹐可一時不會發生大的變故。換個角度而言﹐眾人都在積聚實力﹐等一年半後的蟠桃會上一舉制人。
如今頭腦冷靜下來﹐昊楓才細細揣度起喬濬的意圖。難道真是因為他昊楓﹐才會出手相救﹖
細細一想﹐總覺得這種解釋牽強。最合理的是﹐喬濬原就打算解了青城之圍﹐自己只是恰巧被他利用﹐這樣省去喬濬親自出手﹐免去了暴露身份的風險。
看來水族內部的鬥爭﹐也是盤根交錯。嘆口氣﹐省點精神懶得去猜量了。

姬遐雲因為放心不下昊楓﹐找了個借口提前離席。剛進院就見那人衣袂飄飄的獨自望天。
二話不說就將人擁入懷中﹐輕輕調笑﹐“已經能起來了﹖看來我剛才不該那麼簡單就放過你。”
“謝謝你很體貼﹐沒傷到我。”昊楓掙脫開。回過身就那麼立在他對面﹐淡淡一笑道﹕“以後你準備怎麼辦﹖”
姬遐雲看見了﹐那雙眼眸中的清醒平靜。他又恢復到初見時的樣子﹐仿佛隨時會放棄。
不行﹐無法放手。立刻脫口而出﹕“我要我們永遠在一起。”
仿佛間﹐聽到昊楓輕輕在問﹐永遠是什麼﹖什麼是永遠﹖
“你……喜歡過我嗎﹖”姬遐雲的語氣開始不確定。
昊楓偏首認真想了會﹐“恩﹐我喜歡你﹐現在也喜歡著。”
姬遐雲大喜過望﹐“那等我事辦完﹐我們一起回土族﹗”
“以什麼身份﹖”
“這不重要﹗只要我們永遠在一起就好﹗”
“你是這種人嗎﹖”昊楓淡淡陳述﹐“你是這種為了和個男人在一起﹐就放棄名譽野心的人﹖我們的關係一旦宣揚出去﹐你的神帝夢就沒有實現的一天。”
見他無語﹐昊楓知道姬遐雲的頭腦開始冷靜﹐怕是快要變回原來那個冷血算計的姬遐雲了。不禁心中微微發苦。
姬遐雲沉默的越久﹐昊楓心裏越是涼。也罷﹐在自己把話挑明之前﹐就預料到這般結果。
“楓……你想要我怎麼回答﹖”繃緊的聲線聽不出情緒。
昊楓雖然表面平靜﹐內心卻是一團亂麻﹐違心的說道﹕“今天的事只是一時衝動﹐以後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
“不可能﹗”姬遐雲猛的將他推在院中的樹幹上﹐不給任何後退逃避的餘地﹐“我不會放你離開﹐絕不﹗”
憤怒絕望的吻下﹐脣舌糾纏中﹐泛出陣陣血腥味。他怎麼毫不猶豫說出這等殘酷的話語﹖
“絕不､絕不……”一聲聲猶如賭咒的呢喃徘徊纏繞在耳側。無法放棄的野心﹐和無法放棄的愛戀﹐讓他陷入交戰中。
昊楓輕嘆口氣﹐罷了﹐不忍心再折磨他﹐“我們……就在一起吧。”

三日後正午﹐雲江嵐在城西與眾人話別。
青城此番事件後﹐大荒的形勢亂作一團。櫟德果然宣布與水族決裂﹐姬遐雲怎麼勸﹐他都嚥不下這口氣﹐怒氣衝衝回姑射城去了。
雲江嵐受姬遐雲之托趕回土族﹐安照他的授意穩住人心。昊楓這才知道﹐雲江嵐的母親是土族雲落公主﹐因此雲江嵐雖然身無一職﹐在土族也是說得上話的人物。
“遐雲﹐你可一定要把我楓弟照顧好﹐沒事不要再鬥氣了。”雲江嵐還記得他們二人冷戰的老帳﹐壓根不知道如今人事已非。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昊兄弟平安交到他師父手上。”
昊楓也幫忙道﹕“雲兄你放心﹐我自會小心的。”這次他任性了一回﹐居然答應姬遐雲將雲江嵐支開﹐好兩人獨處。
等雲江嵐離開後﹐姬遐雲見四下無人﹐大膽的攔上昊楓的腰﹐“我們也上路吧。”
昊楓任他動手動腳﹐只是笑盈盈道﹕“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見姬遐雲毫不猶豫的點頭應允﹐他接著說﹕“我想坐麒麟獸。”
一聽這話﹐姬遐雲頓時犯難。坐麒麟獸是小事﹐可是以麒麟獸的腳力而言﹐頂多兩天就到東海之濱﹐他可是想著和昊楓一路甜蜜的慢慢行去。不行不行﹗
又不能食鹽﹐於是腦筋一動道﹕“好﹐你稍等。”
昊楓只見他嗖的甩出一把軟劍在手﹐嘴皮微動念起解印訣﹐一會後劍鋒光芒大盛。
劍光耀眼中﹐麒麟受的獨角龍頭緩緩從劍芒中探出。一邊搖頭睜眼﹐麒麟獸披滿了鱗甲的鹿身也漸漸出現。等末段的牛尾全部從劍芒跳脫出後﹐麒麟獸頓時一個抬首挺躍﹐半天才穩穩降落在地。
威而不猛﹐泰而不驕﹐貴而不俗﹐靈而不鈍﹐只有在火族祭祀大典時請出的火神鳳凰才可與之相比。
一邊的赤鹿馬已經嚇得腿軟﹐就連昊楓也硬生生被麒麟獸驚人的氣勢逼住。
麒麟獸踱步到姬遐雲面前﹐曲下前肢﹐儼然是請他上背的架勢。姬遐雲拉著猶豫的昊楓上前剛坐穩﹐麒麟獸就前腿一伸站起﹐立時把昊楓震翻﹐幸好被站在一側的姬遐雲接個正著。
嗚﹐這傢伙欺生﹗昊楓在心底恨恨想到。
沒想下一刻聽姬遐雲說道﹕“好了﹐你已經坐過了。”
“等……”還來不及完成抗議﹐就見麒麟獸又被不情不願的封印回叱雪軟劍。
“你﹗”氣死他了﹐“真是小氣﹗”
姬遐雲不理﹐立刻將他扶上赤鹿馬﹐拍手就讓昊楓率先奔出﹐自己隨後駕馬趕上。
兩騎並走在天地間﹐再回首看看身邊的愛人﹐所有的鬥氣､不安都被拋到了腦後。
這種快樂的日子﹐能維持多久呢﹖

18

“所以說﹐解印訣和封印訣是完全不同性質的﹐根本不是把封印訣完全倒過來就行。前面一定要加相應的禱咒﹐這是決定解印和封印方向的關鍵。另外﹐不同的靈獸﹐要加的禱咒也不同﹐首先要確定你打算封印的靈獸種類屬性。最重要的﹐千萬不要試圖封印在自身能力之外的靈獸﹐一旦壓制不住受其反噬﹐那就……”
姬遐雲住了口﹐是因為發現靠在他胸前的昊楓﹐已經因為太舒服而睡著了。輕輕拉過披毯﹐將昊楓仔細的圍住免得受寒。
他們已經走了半個多月﹐橫越過木族大半的領地﹐已接近目的地東海。
起先昊楓還堅持獨自駕坐赤鹿馬﹐可沒過兩天就撐不住了。趕路辛苦加上情人間的歡愛﹐害他好幾次因為疲累打瞌睡﹐險些從馬背滾落。為了小命著想﹐他還是接受了共坐一騎的提議。白天他能靠在姬遐雲懷中打打瞌睡﹐反正他總會顧好自己﹐自然放心大膽的當個小睡豬。
因為那只封印著白鶴的玉簪已經正式成為他的所有物﹐姬遐雲自然要教會他使用的方法。乘此機會﹐還向他講授基本的封印､解印知識。可惜﹐某個學生不長進﹐三次裏兩次會周公去了﹐到現在還只在封解白鶴玉簪這種小把戲。
姬遐雲實在是不解﹐以他這種學習能力﹐以前是怎麼在白仙翁手上滿師的﹖
“恩……”睡眼米蒙的醒來﹐昊楓迷迷糊糊的問道﹕“還有多久﹖”
“什麼多久﹖”姬遐雲見他神情可愛﹐低頭在頰上一吻。好在這條道上人跡稀少﹐他這大吃豆腐的舉動只會嚇到花花草草。
“不是說這兩天就會到海邊嗎﹖”繼而神情幽怨的說道﹕“一路過來我屁股都坐麻了﹐實在不行了。”
“唔……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在勾引我。”
“那抱歉哦﹐我保證以後白天晚上榻上榻下醒著睡了都不勾引你。還有﹐麻煩你在覺得自己受到勾引時說一聲﹐我保證消除你的誤會。”
“……不､不必了﹐歡迎你隨時隨地勾引我。”
姬遐雲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調笑﹐心中暗自欣慰。昊楓性情涼淡﹐且心思敏銳防心極重﹐能像如今這般對自己撒嬌﹐簡直是夢裏時光。
原本有這種人物在赤然身邊﹐是自己心頭一患。如今反成為己方助力﹐實在是暗暗高興。

姬遐雲此去是要到東海向龍族借寶﹐其中的內情﹐他挑了些不緊要的說與昊楓聽。
沒想昊楓一聽頗為起勁﹐索性商定兩人一起前往。等事情辦妥後﹐再一同回土族。
對雲江嵐那頭稱姬遐雲會代為尋找白仙翁﹐姓雲的哪裏料得他們二人已經私定終生﹐自然放心離去。要是他讓知道義弟的清白被毀﹐保不準會動手修理自家的色狼表弟。
這一路上姬遐雲不斷收到各地暗探傳來的消息﹐天下大勢仍在他胸中。
櫟德在青城受了奇恥大辱﹐幸好此事沒有太過張揚﹐讓他暫時忍住了那口氣﹐沒立時對水族舉兵相向。
至於水族那邊﹐動員的人本不多﹐這麼鬧了一場就草草收場。只不過原來就反對輕舉妄動的喬濬﹐順勢接掌了議事監一職﹐從名義上正式成為水族黑帝一人之下的大人物。
得了這個訊息﹐姬遐雲和昊楓都默不作聲﹐各懷鬼胎。姬遐雲並不知道昊楓的解藥就是從喬濬那裏得來的﹐但心中料到喬濬定然插了一腳在其中。
想要試探一下昊楓﹐結果他是一派鎮靜如常﹐把事情撇得乾淨根本不漏一絲口風。姬遐雲知道他脾氣﹐自然不能強問下去。
但﹐越鎮靜﹐姬遐雲越覺得可疑。如果昊楓真的心中無私﹐那早就該察覺到這番話的意味。他的反應不會是急欲脫身的逃避﹐而會是直言相談解開心結。
想到這點﹐姬遐雲心中隱隱的煩躁﹐總覺得事情有些脫離掌控。看看懷中的人﹐只願變數莫從他而起。

天色尚早﹐但要一口氣趕到東海邊還是倉促了些。反正身無要事﹐他們索性放緩些腳程﹐打算先找戶人家投宿﹐明日早起了再趕路。
這麼一商定﹐就沿路留心起人煙。
忽然聽傳來陣陣歌謠聲﹐是極脆軟的女音在那吟唱。想這水鄉女子極是溫柔多情﹐聽著酥到骨子裏的聲音就能領略一二分的風韻。
驅馬前行幾步﹐就見到前方竹林環繞中的湖泊﹐三三兩兩的女子在那洗衣淘米﹐歌聲就是她們其中一人口中飄出。
一曲即罷﹐眾女子紛紛贊她唱得好。沒過多久﹐剛才那女子又唱起新曲。
昊楓和姬遐雲勒馬停步在那靜靜聆聽﹐甚是入迷。兩人對視一笑﹐不約而同決定在這地的村落歇下。
兩人下馬走近﹐眾女發現陌生人後雖然驚訝﹐但並不慌亂失措。而且她們的驚訝﹐更多的是出於對這二人容貌的驚嘆。
昊楓剛想開口相問﹐卻被對方搶先了﹐“兩位到此地是尋人還是借宿﹖”
“我兄弟二人想在此間借宿一晚﹐需要花費些房錢､飯錢也是方便的。還請姑娘相助了。”昊楓細細一看﹐發現是之前吟歌的女子。聽得她說起話來﹐聲音同樣脆軟嬌儂﹐令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我家中正有空房兩間﹐公子若是不嫌棄﹐待我爹娘知曉後﹐儘管住下便是。”女子倒也落落大方﹐立刻就邀佳客相留。
“如此甚好﹐有勞姑娘多費心了。”
待女子收拾了洗滌衣物﹐就起身帶二人回村。這一路進村不快不慢﹐剛剛夠那女子將家門身世報完。她叫白言﹐今年二八﹐家中父母兄嫂人口單純。
白家人倒也熱情﹐很快就給他們騰出了兩間屋子。而且此地物產富饒﹐一頓家常菜倒也吃得別有風味。

用過飯昊楓見天色已黑﹐洗洗就想進自己的房休息去了。一回頭﹐只見姬遐雲面色不豫的看著兩間房﹐心裏想什麼全在臉上。
這只色狼﹗
昊楓本不想理他﹐但回眸間見對方擠出一臉的“懮鬱”﹐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算了﹐添好衣服﹐和主人家打過招呼﹐昊楓就拉著姬遐雲外出散步。
說是散步﹐其實是兩個人在村後樹林中互吻得氣喘籲籲。
“我們怎麼弄得像是在偷情﹖”
“你真聰明﹐就是在偷情。”昊楓給予肯定回答﹐本來就是不倫之戀嘛。
但姬遐雲思路顯然不同﹐“哼﹗不是我的東西才需要偷。你本來就是我的﹐我偷什麼偷﹖”
這種略帶霸道的愛情宣言﹐讓聽者心中泛起絲絲甜意。擁有與被擁有﹐因為是真心相引﹐才不能與他人分享。上天入地念著記著﹐只能愛這一人。
昊楓被帶著一同躍上樹木的高枝﹐坐靠在他懷中休息﹐一邊綿綿密密的想著這些心思。
兩人早已相識﹐而且心中一直有彼此。但真正拋開心結相愛﹐到現在還不滿一個月。
可是﹐就算如今能拋去世俗陳見傾心相愛﹐日後真能守得天長地久麼﹖姬遐雲總說兩人要在一起﹐可要怎麼做才能在一起﹐他們卻從未認真討論過。這大荒之地風雨飄搖﹐真有他們的容身之所﹖
想到此節﹐昊楓心微微抽搐﹐於是努力朝姬遐雲懷中鑽去﹐尋找一絲溫暖。姬遐雲似乎也感應到他的內心波瀾﹐更用力的將心上人擁緊。
鬥轉星移﹐新月如鉤﹐微風撫過樹梢一陣颯颯聲。
這氣氛是很浪漫﹐不過考慮到季節因素後﹐昊楓不雅的來了個超級噴嚏﹐煞了大半的風景。他們正準備回地面﹐卻聽見不遠處樹底出傳來的男女爭執聲。
兩人面面相覷﹐難道這裏野鴛鴦不只他們一對﹖
抵不過好奇心﹐他們悄悄掩近聲源。近了看還真嚇一跳﹐這一男一女竟然是他們投宿的白家那對兄妹。
只聽白言的聲音依然脆脆軟軟﹐說話的語氣和內容卻讓他們大吃一驚﹕“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竟敢對本座有非分之想。”
那白家長子只是一味涎著臉道﹕“素聞仙姑房中術天下一絕﹐小人今日助仙姑成事後﹐只求春風一度﹐能長些修為功力。”
白言冷哼道﹕“翠衣使還真是不會管教手下人﹐面子裏子都讓你丟完了。”
聽到“翠衣使”三字﹐昊楓和姬遐雲俱是大驚。幽冥城﹗
心思還沒動完﹐就見低下已生變。白言袖中飛出的墨色絲線﹐緊緊纏上男子脖頸。要不是這墨色絲線泛著瑩光﹐在夜色中根本察覺不出。眼看著男子面色越漲越紅﹐就要在白言的冷笑中窒息身亡。
姬遐雲還在猶豫間﹐冷不防被昊楓一腳踹下樹﹐“救下人來慢慢問話。”
某人掛著苦笑﹐被迫和白言交上了手。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6

19

姬遐雲一看那道黑絲的光澤﹐就知定然質地堅韌﹐無法輕易割斷。所以他沒有上前救人﹐而是直接襲向白言迫她松手。
白言顯然對來人有所忌憚﹐不敢讓他進身﹐另一隻衣袖同樣刷的甩出一根絲線﹐直直擊向姬遐雲門面。
姬遐雲側身避過一擊。黑絲正欲跟隨他的身形繼續擊打時﹐突然被三只手指牢牢捏住。
定神一看﹐姬遐雲不知何時右手戴上銀白手套﹐穩穩接住黑絲﹐將其中的勁道悉數卸下後﹐黑絲立刻軟了下來。
姬遐雲所戴的是冰蠶絲綃紡就的手套﹐不僅刀槍不入﹐而且可以防百毒。他見這黑絲色澤可疑怕是有毒﹐故謹慎起見使出了法寶。
白言一看對手實力﹐立刻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相鬥。剛才還繞在那男子頸上的絲線﹐立刻被撤回襲向姬遐雲。
“白姑娘﹐你們自家‘兄妹’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殺來砍去的﹐我們這些膽小的可嚇不起。”
“那還真是抱歉了﹐小女子的失禮處還請閣下多指教﹗”話是這麼說﹐手上動作可沒緩過。
姬遐雲右手搭捏的那條黑絲被瞬間抽回﹐下一刻只能翻躍在兩條黑絲製造出的網陣中。他雖然連片衣角都沒傷著﹐但赤手空拳畢竟難近對方的身。
白言看戰不下對方﹐袖中再飛出兩條黑絲。遠遠看去﹐姬遐雲正與道道烏絲銀光起舞。
四周的樹木紛紛遭殃﹐被打得葉飛枝斷。念及樹上的昊楓﹐戰局被姬遐雲漸漸向遠處引導。
久戰不利﹐這念頭閃過後﹐姬遐雲立刻抽出叱雪軟劍在手﹐一時劍芒耀花人眼。封印麒麟獸的叱雪軟劍本就是大荒名劍﹐屬於砍樹樹倒劈山山開的終極類型。
這時四條黑絲同時襲向姬遐雲要害處。抬劍輕巧隔開﹐幾條絲線同時被股巧勁反彈向白言身後﹐發出的震弦聲直擊耳膜。
在她重整攻勢前﹐露出的破綻只有一瞬。但這一瞬對於姬遐雲來說已經夠了。急速的逼近﹐同時以內力調動周圍空氣壓力﹐讓對手無法後撤。
他是靠著亮兵刃後的迅猛一擊取得如此優勢的。原沒想著這麼輕易能制住對方﹐但時機來了自然不能輕易錯過。
挺劍上前﹐突見白言全身一軟﹐輕飄飄的往地上倒去。
姬遐雲在以劍身挑起那幾片白布料後﹐頓覺對方使出了金蟬脫殼的法術。仰頭一看﹐林葉間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枝椏間上躥。糟糕﹗昊楓﹗他急忙提氣上縱追趕。
白言的目標是果然是昊楓﹐她身形輕靈又兼先動﹐故而先至。
昊楓在上方觀戰﹐見姬遐雲不動兵刃就與對方鬥個平手﹐料定勝局在望。誰想﹐白言突然向自己襲來﹐也不知道是想脅持人質﹐還是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自己。
想要抵抗逃脫﹐卻已被圍住周身的黑絲捆了個結結實實。但昊楓在電光火石間﹐掏出在玄機城翠魂所贈的那把良匕﹐抵黑絲與身體之間。
白言擒住人﹐心中定了大半﹐轉身回頭面對追擊者。
姬遐雲一看這等形勢﹐立刻收住身形﹐站在對面樹枝的尖梢﹐隨風沉浮。他的臉色自然不會太好﹐“放了他﹐我放你一條生路。”
只見白言站在昊楓身後﹐輕佻的用右手撫摩昊楓的臉頰大吃豆腐。她右袖口中的黑絲還圍在昊楓脖子上﹐害某人不敢奮起保護自己的清白。
依舊那好聽悅耳的聲音﹐“我不放他﹐你照樣會放我走。難不成你捨得傷了這小美人﹖”
“小､小美人﹖”昊楓跌倒﹐一腦子的難以置信。
“沒錯啊 。”白言笑得多情撩人﹐故意湊在昊楓耳際曖昧的說道﹐“我早就想見見把那人迷得沒了東南西北的﹐究竟是什麼樣人物。”
昊楓心中一盤算﹐白言說的自然是幽冥城之人﹐難道是翠魂﹖
見姬遐雲開始變黑的臉﹐他沒細想就脫口而出﹕“白姑娘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和翠大哥……”
“翠魂﹖”白言語帶驚訝﹐“你連他也勾搭上了﹖”
勾､勾搭﹖昊楓再次被她的用詞打倒。
姬遐雲一臉的陰晴不定﹐低緩的陳述道﹕“你一開始目標就是他。”
“呵﹐還以為我真怕了你黃帝大人不成﹖”白言輕鬆道出對方身份。
原來這是個預先設計的陰謀﹐只怕當時他們選擇不在這個村落停留繼續向前走﹐還是會有別的陷阱等著﹐或者是迫使他們返回這個村落。
要不是正好在這裏撞破白言他們內訌﹐只怕回白家就會中暗算。

姬遐雲突然腳下一軟﹐身形不受控制的急急向樹底下墜。
昊楓頓時大驚﹕“遐雲﹗”同時掙扎著不顧頸部被勒出了血痕。
白言收緊綁縛他全身的絲繩﹐重新制住了人。昊楓憤怒的質問﹕“你做了什麼手腳﹖”
她還是笑嘻嘻的回答﹕“放心﹐只是在晚飯裏加了點東西﹐要不了你那小情人命的。”
“我該謝謝你嗎﹖”昊楓聞言無力得生不出氣。
“謝謝就免了﹐哎呀﹐去看看你小情人吧。”白言說著﹐就夾起昊楓滑下樹。
到達地面林間黑沉沉的﹐只見姬遐雲伏倒在地的一身黃衫很是惹眼。
“遐雲﹗”昊楓急喊出聲﹐可對方面朝下毫無反應。“你到底給我們吃了什麼﹖”
白言好奇的喃喃自語道﹕“怎麼他倒了﹐你還沒反應﹖奇怪。”
騰出右手一揚﹐黑絲飛出纏上姬遐雲全身。下一刻﹐白言就變了臉﹐“你們……”
“我們晚飯吃得不太飽﹐抱歉了。”昊楓回眸一笑﹐在白言驚訝的目光中﹐挑斷了束縛全身的黑絲。
突然的松力﹐加上腳底的一使勁﹐讓他迅速離開白言的身側。白言頓時大怒﹐不細想就揚出所有的黑絲。
就在昊楓急退的身形將被追及前一刻﹐所有黑絲猛然軟垂於地。
在僵住身的白言喉前不到半寸﹐是叱雪軟劍的寒鋒。持劍在她身後的﹐是本應倒地的姬遐雲。
“原來是偷天換日啊。”白言報出姬遐雲所使障眼法的名號﹐沒想到對方用相同的計策來對付她。只怕自己之前的行動﹐都在他們算計中。
昊楓在前方淡淡說道﹕“白姑娘﹐不對﹐應該稱你烏離使烏諾閣下。我等久仰了。”
“彼此彼此。”烏諾皮笑肉不笑﹐“我也想見你很久了。”
在白家他們就察覺出飯菜被下藥﹐因此飯後借散步之機全部吐掉了﹐並服下神醫雲鶴子調制的九幽丹驅除餘毒。這九幽丹乃解毒聖品。
他們猜出設計之人是白言﹐但並未摸清她真實身份﹐謹慎起見沒立刻打草驚蛇。
白對烏﹐言對諾﹐因此白言即烏諾。在看見她使出招牌武器無情絲後﹐立刻從姓名的暗示想通了她的身份。幽冥邪帝座下五使之一的烏離使﹐素傳淫蕩無端﹐因房中術冠絕天下而受邪帝寵信。
不過怎麼看眼前烏諾這張平凡的臉﹐都沒那份妖女的感覺。
昊楓突然想通關節﹐“閣下既然如此想與在下相識﹐正是在下一等一的榮幸。但朋友相交貴在一個誠字﹐所以說呢﹐還是請閣下先以真面目示人吧。”
烏離因他前面幾句酸話﹐正白眼亂翻。等聽到要卸了她易容術時﹐才大驚。
“餵餵餵﹐我是女人﹐你們敢動我﹗”
“你是會殺人的女人。”
“那也是女人﹗”
“我說不算。”
“……”
姬遐雲從後伸出左手﹐往她臉上探去。還沒觸及﹐烏離的身子突然軟倒。
咦﹖難道是本尊奇醜不堪被嚇暈了﹖
烏離倒下時差點撞上劍刃﹐姬遐雲連忙撤開叱雪軟劍﹐伸臂攔住她腰身。
“遐雲……”昊楓突然醒悟欲待提醒姬遐雲。可假昏的烏離已經一個翻身﹐躲開了壓制。
再抬頭﹐身著夜行衣的烏離立上高枝﹐拋下一串悅耳的笑聲﹐“青衣郎君﹐我對你頗為中意呢﹐咱們後會有期了。”
“多謝閣下抬愛﹐在下隨時恭候大駕。”昊楓大方應道。只要她不再小美人､小情人的亂叫﹐對這女子他還是心存幾分好感的。
“人都走了。”姬遐雲冷冷提醒還在一味仰望的昊楓﹐哼﹐什麼隨時恭候大駕。
昊楓回頭對他微微一笑﹐適才激烈緊張的氣氛化解了大半。

20

擔心有詐﹐沒有繼續追擊。而是他們回到剛才打鬥開始的地方﹐把還昏迷在地的白家長子弄醒了過來。
“你老實交代什麼身份､誰主使你的。要有半句謊話﹐儘管試試結果。”姬遐雲紅臉恐嚇。
“大哥你不要怕﹐只要說清了原委﹐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你。”昊楓白臉安慰。
於是沒兩下﹐威逼利誘的對象就一五一十說起了事件始末。
原來他確是這白家的兒子﹐名叫白寶﹐不過也是幽冥城翠魂手底下的人。三天前烏離使烏諾找上他要求相助﹐設計擒住這二人。白寶本人並不知道昊楓他們的身份。
從烏諾的行動間﹐白寶看出了些端倪﹐這並非幽冥城的戰略部署﹐只是她私人的行動﹐。
白寶今天見人果然被騙來﹐就起了歹心﹐想乘機要挾求歡。他想烏諾生性放蕩﹐自己這點要求定能被滿足。哪曉得她心狠手辣居然發起難來。
白寶本來就是小角色﹐並不知道太多內幕。審問了半天沒挖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昊楓又打聽了幾句翠魂他們的下落﹐白寶照舊一問三不知。他雖然隸屬翠魂手底﹐但有事都是其他低階的堂主､香主來聯絡。
綜合前後﹐昊楓提出自己的看法﹕“這次看來只是烏諾她自作主張的行動﹐並不像幽冥城的陰謀。”
“恩﹐這個陷阱未免簡陋﹐確實更像個人臨時起意。不過﹐烏諾雖然暫時敗退﹐難保不會再想其他法子來加害﹐我們還是早走為妙。”
二人意見一致﹐決定立刻起身。
這時夜深人靜﹐村中家家戶戶都已歇下。一路回白家沒有遇見任何人。白家其他人口都已睡下﹐他們悄悄收拾了行李就離開。
臨走前﹐姬遐雲一把捏開白寶的下頜﹐扔了顆藥進去。
見白寶驚慌失措的樣子﹐他解釋道﹐“這只是默言﹐讓你三天開不了口﹐免得洩露我們行蹤。”
白寶這才咿咿呀呀的比手劃腳﹐意思是自己絕不會洩露半個字。
不再理會他﹐姬遐雲解印出麒麟獸﹐帶昊楓一同坐上去。夜色蒙蒙中﹐麒麟獸仿佛騰雲駕霧般急奔著﹐坐在背上卻異常平穩﹐兩旁景物快速的後移。
“遐雲﹐你剛才給白寶吃的真是默言﹖”昊楓適應了麒麟獸的速度後﹐才緩緩開口。
沉默不語。
“為什麼﹖”
姬遐雲良久才道﹕“他知道我們的親密關係﹐所以不能放他活下去。”
昊楓心下一片冷然﹐但﹐不再言語。
“你沒什麼想說的﹖”姬遐雲打破了沉默。
“說什麼﹖”
“烏諾說的那個對你有意的人是誰﹖”
“不知道。你要問的就這些﹖那我沒什麼可說的。”
姬遐雲似是被微微惹怒﹐胸膛起伏﹐稍稍平靜後才道﹕“那你在玄機城被擒後﹐其間兩個月的事情呢﹖”
昊楓冷哼﹐語氣低緩﹕“原來你也只不過想從我這裏打聽些幽冥城的內幕。”
“你明知道不是的﹗”
昊楓只是冷淡一笑﹐沒有再開口。
從一相識﹐兩人就沒停止過互相猜忌。及後的情難自禁﹐卻始終未衝破彼此的心防。
問題只是被懸置而起﹐他們都小心翼翼的不去觸及。
難道說﹐時限已到了﹖昊楓心頭微微發苦。
冬夜的空氣似乎快結冰﹐急速流過周體凍得他直打顫。
身後的熱源終於環住了他﹐慢慢熱氣流貫四肢百骸﹐不再僵持﹐放棄的靠在那人懷中。
漸漸的沉沉睡去﹐只是心頭那一片冷意﹐始終沒有釋去。

昊楓睡飽再度睜開眼﹐發現自己仍是在姬遐雲懷中。抬頭﹐天色已微亮。
“醒了﹖”察覺懷中的動靜﹐姬遐雲低頭看去。
昊楓坐起了身﹐一時間渾身的力氣還沒歸位﹐“你沒睡﹖”
“恩。對了﹐我們到地方了。”
聽見這話﹐昊楓才注意到四周的變化。水浪的聲響﹐以及淡淡的鹽味﹐這些半年前在水族都城黑漓城都體會過。
原來一夜急行﹐已經到了東海之濱。
“我聽說龍宮是在東海海底﹐現在要怎麼下去﹖”昊楓料定姬遐雲定然有所準備。
“雖然他們名叫龍族﹐其實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只不過為了居於水下﹐做了些準備。”姬暇雲揮手放出一隻傳信的雪翅雁﹐接著道﹕“所以﹐如果沒點準備﹐我們連龍宮的門都摸不到。”
“你說的準備是指﹖”
“先去蓬萊仙島借闢水珠。”

躺在床鋪上﹐因為有規律的搖晃而略微頭暈目眩。望望窗外﹐已經露出微微的晨曦光芒。
他們已經登船三天﹐據說目的地蓬萊仙島就在前方不遠處﹐今日就能到達。
姬遐雲說去龍宮借寶是為了對付幽冥城﹐但這話背後實在藏了太多玄機。
這三天他們的心結依舊未解﹐也沒同床﹐有什麼疑問根本無法問出口。
姬遐雲﹐你到底給我看了幾分真心﹖
我已放下過去的陰影選擇了你﹐可真能換來你的一心相待嗎﹖
驚覺自己簡直像個怨婦﹐昊楓差點笑出聲﹐頓時滅了自怨自艾的閒情。
船身的劇烈動蕩﹐瞬時拉回了他所有的注意。
“怎麼回事﹖”披衣衝至議事艙﹐正好姬遐雲以及掌船的幾人齊齊集合在此。
常年在東海做船運生意的海牙﹐最是見多識廣﹐“看來是遇上東海猛獸了﹐就不知道是那只傢伙。”
昊楓跟著他們一同上到甲板﹐這時船身的震動已漸漸平緩。海面波平浪靜﹐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安定的因素。
耳膜的震動漸漸加大﹐低緩的嘯聲開始高漲。與之相反的海面仍是紋絲不動。
一聲聲的嘯吼響起﹐眾人的神經被挑至最高點。
極目望去﹐東方紅日已躍出海之界面。
昊楓只覺冰冷的掌背被溫暖的覆上﹐心底明白﹐不動聲色的反掌扣緊。
似乎﹐總是在危急關頭﹐兩顆心才能契合。

下一刻﹐異變已生。
那巨大的青黑色軀體從前方海面直拔而上﹐是他們船身整整兩倍的龐大。
“南海絳龍﹗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海牙驚呼出聲。
南海絳龍是荒外十大靈獸之一﹐生性凶猛﹐被它襲擊的船旅不計其數。雖說它並不足以和麒麟獸這類神獸相抗﹐但在海上正是他最威風的地盤﹐遇上了著實令人頭疼。
躥高了近一丈﹐南海絳龍的尾部才脫離水面﹐一身的鱗甲在晨光中水粼粼耀著光。細細一看﹐它身體兩側的短小翅鰭﹐似乎是受創耷拉了下來﹐這或許是引它凶性大發的主因。
不及多想﹐只見受創的巨獸怒嘯一聲﹐向他們襲來。
昊楓的手被猛的牽起在那人脣際輕觸﹐只聽見說﹐照顧自己。
然後﹐就見那道淡黃身影自旁側飛出﹐迎向狂暴放肆的南海絳龍。
揚頭望去﹐見那陷入激鬥的背影﹐心頓時揪了起來。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7

21

他十四歲斬殺為惡鼓鐘山的灰牙猊﹐十六歲收服麒麟獸﹐十八歲成為土族第二高手﹐二十即黃帝位。能有今日的成就地位﹐雖說離不開心計手段﹐可同樣也是一路拼殺過來。
在看見南海絳龍第一眼﹐姬遐雲就知一番惡戰在所難免。
今日此戰﹐不是靠討巧制住對方就成﹐這是一場搏命之戰。受了傷的狂龍﹐只有將之徹底斬殺﹐才能保住己方。
蹬身而出﹐右手持劍﹐左手套起冰蠶絲綃﹐直直迎向襲來的南海絳龍。
大凡再厲害的神獸都有自己的軟檔﹐除去些特殊的﹐最常見的就是眼睛。
他大剌剌的直取南海絳龍頭側的右眼﹐直到近處﹐絳龍才受驚翻身。再度落回海面﹐揮起尾部狠狠襲向對方。
見那畜生一尾掃來﹐姬遐雲也不避讓﹐戴著防護的左手成爪﹐準準扣住襲來的尾部。左腕使勁一送﹐整個人就順著巨龍的身體前滑。
右手的利劍順勢劈砍在龍體上﹐但只是割破了鱗甲､翻出些皮肉。要不是叱雪軟劍鋒利﹐只怕根本傷不了分毫。果然皮粗肉厚﹐難怪為惡這麼多年一直沒人收得了它。
南海絳龍吃痛﹐剛及水面立時反彈而起﹐一聲巨嘯﹐張開大口就咬向姬遐雲。
一人一龍﹐就此纏鬥於一處。
姬遐雲的武功路數﹐既不是剛猛霸道一路﹐也不是輕巧靈活那路。交手就是為了取勝﹐因此他動手只求效果﹐出招利落毫不猶豫﹐講求快､準､狠。
和人交手或許能用上些心機﹐但和這種猛獸相搏任何的花招手段都成多餘。雙方完全是搏命相鬥﹐只求最快的殺傷對方。
鬥了近半個時辰﹐他雖然毫發無傷﹐可勁力漸漸耗竭。南海絳龍的體上再添了數道傷痕﹐可都不在要害處﹐這些傷只是激得它狂性愈發猛烈。
一個不防﹐姬遐雲被巨龍從一記掃尾打在背上﹐頓時胸口血氣翻湧﹐人直直飛向海面。
眼看要落水﹐突然被人抄起。定神一看﹐原來是昊楓駕了白鶴救起了他。
“你､胡鬧﹗快躲開﹗”連忙斥責妄自靠近戰局的昊楓。
巨龍穩住了身形﹐重新躍起直撲二人而來。
白鶴本就承載不了兩人的重量﹐見怪獸來勢洶洶﹐頓時慌亂的直往下墜。姬遐雲急著想迎上前﹐擋住這畜生﹐無奈受傷後一時血氣阻滯﹐提不起內勁。
眼看二人就要喪身於南海絳龍的利牙﹐船上觀戰的眾人紛紛驚呼出聲。
昊楓突然足尖輕點﹐躍離白鶴﹐直飛上巨龍頭部﹐掏出匕首順勢刺入它左眼。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看得姬遐雲也目瞪口呆──昊楓他何時會武了﹖
南海絳龍吃痛﹐厲叫著劇烈抖動身軀。昊楓立時被它甩飛出去﹐在海面輕踏幾步穩住了身形﹐躍上再戰。
姬遐雲也調息順暢﹐再度持劍躍上龍背。他看了眼昊楓的身手﹐當下明白他只是靠著粗淺的輕功﹐才能在剛才出其不意傷了那畜生。
至於收服猛獸一道而言﹐昊楓幾乎是毫無經驗可言。姬遐雲立刻開口提醒﹕“取它龍丹﹗”
這話雖然昊楓是聽見了﹐可具體如何殺龍取丹他是一點頭緒沒有﹐頓時茫茫然。
這時一道洪亮的聲音自遠處傳來﹐“楓兒﹐這畜生的龍丹在它頜下三尺。”
不及細猜是何方高人指點相助﹐昊楓搶在姬遐雲之前﹐一個扭身直面南海絳龍。然後在它噴吐著水汽的利牙大口下方三尺﹐拼盡全力一刀紮入劃下。
就在這時﹐久未躥動的真氣﹐在連番勞動後再次開始作亂﹐昊楓胸口猶如萬針齊刺。
恍惚中背後受到一擊﹐劇烈的疼痛﹐反讓他恢復了一死清醒。
拼著最後的力氣﹐在昏迷前﹐努力挖出了那顆碗口大的龍丹。
在進入一片黑暗前﹐耳邊是南海絳龍淒厲狂暴的怒嘯﹐姬遐雲絕望的嘶吼。還有一個驚訝的聲音﹐無辜的在說著什麼﹐咦﹐不會吧﹐怎樣就掛了﹖
再度恢復意識﹐只感覺胸口憋悶﹐唔……原來是趴睡在床。努力扭動一下僵硬的身軀﹐牽痛背部傷口。
對了﹐記得自己昏迷前﹐好像是被那條殺千刀的破龍在背上蹭了下牙。不虧不虧﹐反正挖出它的龍丹﹐也算報復回來了。
將酸痛的脖子扭向另一方﹐只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盤膝坐在榻邊﹐背靠小茶凳﹐呼呼大睡得亂沒形象。
“前輩。”
老者猛然驚醒﹐“啊啊啊﹗我沒睡著﹐沒睡著。”
稍稍清醒了﹐看見一臉好奇的昊楓﹐頓時高興的把臉湊近﹐“乖乖小楓兒﹐你醒了﹖”
“多謝前輩相救﹐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老頭的臉色在震驚､了悟､悲傷､偷樂､懷疑間一一轉換﹐最後心懷戒備的道﹕“姬小子是說過你失憶了﹐不會是你們兩個聯合起來作弄我吧﹖恩﹐我不能這麼簡單相信你。”
昊楓心中隱隱有所感覺﹐突然想通脫口而出﹕“難道前輩就是我師父白仙翁﹖”
“啊﹗你們兩個臭小子果然在騙人﹗你根本沒忘嘛﹗”白仙翁跳腳大嚷。
昊楓還不及解釋﹐老頭的高音量已把屋外的人驚動。
姬遐雲推門闖入﹐“楓﹗”說著就衝向榻上之人。
不想半路就被某人截住﹐“你要對我的乖徒兒乾嘛﹖”白仙翁一臉戒備的瞪著來人。
“白前輩你誤會了。我……”
“誤會了﹖哦﹐原來你不想乾嘛。那行﹐就沒你事了﹐請回吧。”衣袖一揮就是送客的姿勢。
姬遐雲和昊楓給搞得面面相覷﹐一時都出不了聲。
昊楓半天緩過甚道﹕“前輩﹐姬大哥是我好朋友……”
“前輩﹖好你個臭小子﹗”白仙聽見這稱謂再度跳腳﹐眉毛都翹起來﹐“你認個野小子當親親大哥﹐自己師父倒變成前輩了﹖”
他這話說得極不客氣﹐但姬遐雲尊他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硬是不好說什麼。
昊楓尷尬了半天再度試圖解釋﹕“對不起﹐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還狡辯﹖”老頭頓時一臉沉痛﹐“我真是命苦啊﹐好容易拉拔你這麼大﹐沒想你這小沒良心的居把師父我忘了個精光。哎呀呀……”
“師父……”昊楓給他弄慌了手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仙翁看他一臉誠惶誠恐不似作偽﹐看來真的失憶了﹐頓時心中大喜過望。但怕被識破心思﹐還是作勢擦淚﹐在袖口底下裂嘴偷笑。
近一年前﹐他逼著自己徒兒幫他去找雲鶴子。昊楓走後他就跑去南疆羲和國﹐找老友羲和､帝俊夫妻喝酒。結果一住就是大半年﹐昊楓被擒失憶､武功全失的事情﹐他壓根都不知道。
兩個月前﹐他酒醉之下和帝俊打賭﹐結果被騙輸了賭約﹐不得不出馬替他們斬殺為惡於南海一帶的南海絳龍。然後這條惡龍從南海一路逃到東海﹐他騎著蝠鮫一路在後追殺。
等三天前他終於追上時﹐發現已有人和南海絳龍鬥上了。本來有人敢管他閒事﹐自然是要大怒的﹐但細細一看是自己乖徒兒又轉怒為喜﹐反正徒弟的功勞就是師父的﹐師父的功勞還是師父的。
沒料到的是﹐這從小天才得不象話的徒兒﹐這次居然遜得被一口咬爛了背。不過出人意料的是﹐昊楓這棵臉上陽光背地陰險的牆頭草﹐居然還是拼死幫他把龍丹挖了出來。嘿嘿﹐帝俊那邊可以交帳了。
所以白仙翁心虛﹐照徒兒的脾氣﹐要是知道師父把自己忘了個精光﹐等傷好了定然要陰損得他日夜不寧。
昊楓不知道他這些心思﹐一急之下真氣再次牽動﹐頓時捂著胸口開始蜷縮。身體弓起﹐背上的傷口再度裂開﹐鮮血滲出。
白仙翁一看不敢再玩下去﹐別真把自己乖徒兒的小命給玩掉了﹐趕緊幫他疏導真氣。
“沒關係﹐你以後慢慢想起來就行了。”就算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啦﹐省得來追砍我。
昊楓疼得淚眼汪汪﹐看見這長者慈祥溫柔的一面﹐心中一暖﹐“謝謝師父﹐都是徒兒不好。”
白仙翁頓時在心中升起強烈的罪惡感﹐徒兒啊﹐你惡毒點我還比較適應﹐這麼乖巧我實在於心有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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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登場﹐我最喜歡的人物終於出現了﹐好不容易啊……
至於小楓﹐也終於讓他出風頭了^ ^


月帝三生•大荒篇 22

蓬萊仙島﹐望煙臺。
一席青衫飄飄﹐豐神俊朗。看著煙波浩淼的遠方﹐一臉的淡定。
聽見腳步聲﹐昊楓微微側身瞄了眼來人﹐順手撩撥被海風吹散的亂發。那仿如錯覺的一時迷離景象﹐讓來者呼吸頓滯。
姬遐雲定了定心神才走近﹐緩緩言道﹕“怎麼不說話﹖”
垂眉半刻﹐終於吐出話來﹕“一路順風。”
姬遐雲放棄的將人攬入懷中﹐耳鬢廝磨間細細囑咐﹕“好好養傷﹐我辦妥正事就來看你。”
“只怕有人不歡迎您。”笑道。
“嗷……不要提了。”姬遐雲迅速切換為一臉慘敗相。想起這幾天那極端護短溺愛的白仙翁的惡行﹐實在是頭疼不已。
反正姬某人已被貼上﹐爭奪他乖乖徒兒注意力的假想敵標籤。白老頭隨時隨地的陰魂不散﹐他們二人別說親熱話了﹐連普通寒暄沒聊幾句﹐就會感覺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昊楓苦笑歸苦笑﹐同時暗中松了口氣。他一直瞞住眾人包括姬遐雲在內﹐自己已經會了些武藝的事。原本這又會是兩人鬥氣的導火索﹐不過給老頭一鬧﹐姬遐雲根本無暇顧及這種小事……呃﹐應該算小事吧。
這種情勢下﹐姬遐雲居然還不知死活的提出攜昊楓一同去龍族拜會﹐不能不說他勇氣可嘉。當然啦﹐在白老頭邀他二人單獨聊過後﹐這個話題就沒有被重新提起。
昊楓大概能猜想出他們的談話內容。如今他們所在的蓬萊仙島﹐正是原計劃借闢水珠的目的地。很不巧﹐闢水珠的主人──島主蓬萊真君﹐正好又是白仙翁那群狐朋狗友之一。
念及此﹐昊楓不禁感嘆老江湖到底好﹐混久了到處是人情﹐威脅後生小輩多方便那。
不過﹐白老頭棒打野鴛鴦的行動﹐讓昊楓意外的松了口氣。
直覺早告訴他﹐不能再繼續放任自我沉陷於私情之中。他早就隱隱感覺到﹐有些什麼沒抓住的﹐被忽略了。
“我會想很想很想你的﹐楓﹐我愛你。只愛只愛你一個。”姬遐雲毫不吝惜的奉送甜言蜜語﹐估計是能找到這麼不受打擾的機會實在難得﹐平時彎彎繞繞半天出不了口的話全部倒出了。
“我相信你。”昊楓只是一句﹐但﹐是堅定無疑的一句。
因相擁而緊緊貼合的兩條身影﹐在冰冷的海風中﹐散發出融融暖意。
久久無法放手﹐冀望著永不放手啊……
第二天昊楓親自送姬遐雲離開陸地﹐前往海底龍宮借寶。望著背影消失處﹐他只是反復在心中念著﹐我信你。
也許﹐這只是說服自己的言辭吧──在因為真氣衝撞而痛苦的彎下腰時﹐他突然了悟。
（姬遐雲去龍宮借寶的經歷﹐這裏就不細述了﹐直接跟著小楓走啦。）

“楓兒啊﹐你和你爹真是越來越像了。”在離開蓬萊仙島回他們隱居地的路上﹐白仙翁以一臉不適合他的嚴肅表情突發感慨。
談話的另一方﹐立刻聯想到炎帝赤然哪天拿起繡花針的情景。
自他的態度中收驚完後﹐昊楓才來得及體味話中含義﹐“我爹﹖”
“啊……”白仙翁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維持沒幾秒的正經嚴肅頓時灰飛煙滅。現在楓兒已經不記得前塵往事﹐他居然多嘴提到這種敏感話題﹐真想給自己一拳。
白仙翁支吾著顧左右而言他﹐但昊楓比他精明上無數個等級﹐抓住了話柄一路盤查到底。
然後昊楓知道﹐原來自己這具身體的主人﹐居然是木族前任青帝櫟如﹐和其妹廉貞仙子亂倫生下的孽子。廉貞仙子從小隨師父修行﹐與其兄並不熟識﹐成人後兩人偶然相識。等知道彼此身份時﹐已經深陷愛河不可自拔。
此後是分手､再糾纏﹐分分合合﹐兩人始終沒徹底斷念。其間櫟如娶妻生子﹐那子就是昊楓的異母兄長──櫟德。他昊楓和櫟德間的宿怨﹐其實從上一輩就註定了﹐並非真為了素燕留爭風吃醋。
前青帝櫟如﹐和前神帝逐月真人千庭､白仙翁是生死至交。如今三人中走了兩人﹐這段往事只有白仙翁知道的最清楚﹐不說則已﹐一說起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啊﹗啊﹗我不甘心啊﹗我那麼喜歡你娘﹐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眼裏只有那姓櫟的﹗真真氣死人了﹗我一氣之下和姓櫟的斷了兄弟交情﹐跑去南疆釣了三年魚。”
昊楓花了好一番力氣﹐才沒讓話題跑位﹐至於某人的南疆釣魚記暫時被擱一邊。
櫟如和廉貞仙子糾纏了近十年後﹐終於還是選擇了這段毀天滅地的逆世之戀。櫟如一度拋妻棄子﹐和廉貞仙子私奔還生下一子。可惜廉貞仙子在誕下幼子後不及半年就體弱亡故。
悲傷欲絕的櫟如帶著幼子返回木族。可是家人容不下這個孽子﹐再加上櫟如一看見他就被鉤起傷心往事﹐隨即將他交付於白仙翁教養。
至於昊楓這名字﹐昊是取自廉貞仙子的師父昊德仙子的本姓﹐楓是因為櫟如和廉貞仙子初相識﹐正是在楓林因誤會而動手過招。
“我恨啊﹗當時我和姓櫟的在一起﹐只是跑開一會去找酒﹐結果就被他搶先認識了廉貞。我不爽啊~~~﹗要是你娘先看見了這麼英俊瀟洒威武有儀顧盼生姿的我﹐一定會愛上我﹐而不是那個軟趴趴猶豫不絕的臭小子﹗”
某人再度抓狂發飚中﹐突然神情一變為深深的遺憾﹕“真是可惜﹐要是那時侯把廉貞搶到手﹐那我就是你爹了﹐這真是你人生的莫大損失啊。”
昊楓聽得內心翻江倒海﹐但最後以驚人的毅力﹐沒有作出嘔吐､懷疑不信､嗤之以鼻等等不禮貌的舉動﹐仍是一臉淡定的稱是。
“楓兒﹐你真的沒事﹖”白仙翁交代完後偷看徒兒的表情。記得他九歲那年知道了真相﹐痛苦的跑進深山躲了五天。等他這當師父的發現這次是真的離家出走去找時﹐小傢伙已經奄奄一息了。基本上﹐昊楓能在他手上平安的茁壯生長到這麼大﹐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
昊楓不解的回答﹐“不就是兄妹亂倫生子麼﹐再說這是我爹娘的事﹐又不是我的錯﹐何苦要糾纏於這種小事﹖”
就算原來會介懷﹐但在親身經歷了許多之後﹐實在驚訝不起來。再說了﹐他現在愛的就是個男人﹐論驚世駭俗的程度﹐不輸乃父乃母。
連死都死過一回﹐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一路牽掛姬遐雲﹐昊楓順便打聽起近來的天下大勢﹐發現一點新鮮的話題都沒有。
半個月後﹐師徒二人終於回到了絕谷。
將近一年無人居住的地方﹐因為是人蹤難至的險絕處﹐所以一切完好﹐沒有被流賊之類的洗劫過。
在安頓下來後的第一天﹐就出現了如下對話﹕
“乖徒兒﹐為師從今天起會好好鍛煉你﹐一定把你培養得比姬小子還要厲害上數百倍﹗”
“多謝師父栽培﹐徒兒一定加倍努力。”
白仙翁興緻高昂的開始制定特訓計劃。
至於昊楓低眉順目的恭順下﹐是陰謀得逞的一絲精光。
姬遐雲臨走前和白仙翁訂下一個賭約。如果白仙翁能在蟠桃會前將昊楓培養成能打敗他的高手﹐那他就永遠不再糾纏昊楓。如若昊楓屆時還不是他對手﹐那他就不客氣的要把人打包帶走咯。
白仙翁當時立刻跳起來指著姬遐雲鼻子﹐警告他好生等著被乖徒兒揍成豬頭。
他自然自信滿滿啦﹐乖徒兒的功力仍在﹐而且聰明無比﹐只要稍微點撥一下立刻又是一代英豪。
姬小子你等著被扁吧﹗想到此處﹐立刻氣壯山河恨不能仰頭叉腰大笑。於是他立刻這麼做了﹐捏哈哈哈哈~~捏哈哈哈哈~~捏哈哈哈哈~~
在響徹山谷的怪笑聲中﹐昊楓自絕谷的溫泉中探出頭來﹐墨黑長髮飄蕩在水面。不自主的牽起脣角微微笑著﹐只覺得身心無比放松。
如果沒那些擾人事﹐只是這麼寧靜度日的話……
只怕神不會應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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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不自覺的走回惡搞之路﹐我果然不適合故作正經那= =||||||
我的後媽之路﹐真是漫漫兮……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7

月帝三生•大荒篇 23

“這條路已經走第四遍了。”昊楓忍無可忍提出異議﹐“師父您真的認識路﹖”
“我當然認識﹐只不過二十年沒來有點生疏。再給我點時間回憶回憶就行了。”白仙翁死撐著面子﹐仍堅持要領路。
昊楓不理﹐當先一路劈開荊棘﹐確定方向後沿路做上暗號﹐不顧身後為師者的抗議﹐堅持自己來找路。白仙翁在叫嚷了一陣自覺沒趣後﹐只能乖乖跟上。
半年前師徒二人回到絕谷﹐在白仙翁的指點下昊楓學會了運氣調息﹐真氣逆行亂奔的事﹐沒再發生過。但是﹐白某人一腔熱忱的教了沒多久﹐在自己徒兒身上又發現了新問題。
當時在東海大戰絳龍時﹐昊楓的後背給咬傷﹐龍牙上的毒進入了昊楓體內。此後毒性始終無法根除。白仙翁於藥石之道也頗有研究﹐探出這味毒很是蹊蹺﹐似乎和昊楓體內另外一味不知名的毒素相輔。這另一味毒卻是連他都無法探知的。
所以他鬱悶啊﹐因為這味毒的牽制﹐這半年昊楓武藝的長進實在沒達到預期目標。在看見乖徒兒毒性發作時的痛苦﹐他更是感同身受心疼不已。
所以﹐他決定幫徒兒解毒。
所以﹐他打探下得知好友雲鶴子這個月回神農谷。
所以﹐他們現在困在神農谷週邊的叢林中﹗
“肯定不是這條道啦﹐早叫你聽師父我的。”白仙翁口中這麼說著﹐依然乖乖跟緊在徒兒身後。
昊楓不理身後的噪聒﹐平靜的劈折開路﹐以恆速前進。自己師父是不必再指望﹐從他前三天帶路全部帶回到出發地來看﹐他已深刻感受過這點了。
昊楓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找到神農谷入口。
天色漸晚﹐二人還是在林中打轉﹐白仙翁開始得意洋洋。原來擔心真讓乖徒兒找到了路﹐那他豈不是很沒面子﹖“乖乖好徒兒啊﹐你找不到也是正常的。像為師這麼英明神武都會迷……呃﹐是需要時間來回憶路線﹐你更不用說了。”
昊楓冷冷打斷﹕“師父﹐到了。”
白仙翁看著地界碑上“神農谷”三個字﹐半天說不出話。只有微微抖動的白色鬍鬚﹐可以猜想出他抽搐的嘴角肌肉。
“小鶴鶴啊﹗白大哥看你來了。”遠遠看見了谷中的建築屋頂﹐某人運起傳音千裏﹐整個山谷頓時回音繚繞。
進了谷﹐白仙翁一馬當先﹐在躲開三個飛刀陣﹐兩個巨石陣﹐一個陷地陣後﹐他終於在主屋前﹐被一張冰蠶絲綃織就的巨網兜底抄起。
一路跟隨在後的昊楓﹐踏著已被掃平一切危險的康莊大道﹐上前向來人深深一拜﹕“晚輩昊楓﹐見過雲鶴子前輩。”
站在主屋前的長者﹐有著看不透年紀的容顏﹐蛋白色的長衫襯托出一身清瘦的風骨。若非事先就知道雲鶴子是成名近六十年的武林宿耆﹐昊楓遇見了最多喊聲大哥。
“恩﹐你是個好小孩。跟著那瘋子這麼多年﹐一定很辛苦﹐不容易啊。”開口的聲音同樣聽不出年齡。
昊楓還不及作答﹐身後網中的某人已亂喊叫起來﹕“你個老妖精﹐少在這裏搔首弄姿勾引我乖徒兒。我告你哦﹐我們師徒情深﹐不是你三言兩語能挑撥成功的。”
昊楓雖然私下青筋迭暴﹐面上依舊維持著絕好的風度﹐“前輩莫怪﹐我師父就是嘴巴壞點﹐其實他沒惡意的。平時他對前輩您推崇備至﹐因此才帶我來向您求醫。”
“推崇備至﹖”雲鶴子冷哼道﹕“只怕每句話結尾都要加句‘當然比起我來還是差遠了’吧﹖”
昊楓一時啞口無言。
“對了﹐你這小娃兒又是什麼病痛在身﹖人長得倒是清清秀秀的。”雲鶴子對昊楓頗有好感﹐邊說著牽他入屋﹐不理還在怪叫掙扎的某人。
昊楓就將自己殺龍負傷､毒物纏身的經過簡單講敘了一遍。
進屋後坐定﹐雲鶴子立刻幫他診了把脈﹐然後浮出以絲了悟的神情。向昊楓招呼一聲﹐雲鶴子起身進了內堂。
半刻後就有腳步聲傳來﹐接著是一道熟悉的聲音﹕“昊兄弟﹗”

然後﹐昊楓了解到﹐原來出身不明的喬濬﹐竟然是雲鶴子唯一的親傳弟子。雲鶴子不但武功獨創一派﹐連醫術也是大荒第一人。
至於害得他毒傷遲遲不解的元凶﹐竟然是喬濬讓他服的凝神丹。藥性衝突﹐恰好引得絳龍的牙毒反復發作。所以適才雲鶴子一把脈﹐就想起或許與喬濬相關。
正在三人親熱聊天間﹐某個被遺忘的人終於掙脫了陷阱﹐大鬧進來。
雲鶴子頭也不抬﹐一把紫色粉末甩過去﹐白仙翁立刻躺倒在地開始打起呼嚕。昊楓在心裏大罵活該。
接著雲鶴子變個臉﹐慈祥的挽留昊楓在神農谷多住幾日﹐配制解毒藥正需些時日。

夏夜的蟲鳴﹐讓聞者感到絲絲涼意。其實這神農谷的夏天暑氣本就不是很厲害。
恰好又是月圓之夜﹐昊楓披了件單衫躍上屋頂乘涼賞月。沒想已有人先他一步﹐隨即笑著坐到那人身旁。
“上次在青城承蒙喬大哥你仗義相助﹐還一直沒機會道謝。”
喬濬自然推說不謝。隨意聊了幾句。
氣氛陷入奇怪的靜謐中﹐昊楓並不介懷﹐能拋開世事與良朋做伴﹐也是人生一樂。
月色下昊楓悠然自信的神情﹐讓身側的喬濬一時沉溺……等回過神時話已經說出口了﹐“其實﹐我事先知道了你和令尊師要來此地﹐才回來的。”
方才寧靜安定的面容﹐立刻罩上一層猶豫猜測﹐昊楓的視線遊離躲避。看來喬濬眼中﹐頓時萬般滋味﹐是遺憾﹐是不甘﹐是了悟﹐還有更多的心情無暇探究。
昊楓感到氣氛的尷尬起身欲走﹐“我先去休息了。”
“等等﹗”喬濬一時情急拉住了他手﹐語帶懇求﹐“再陪我一會。”
心有觸動﹐昊楓重又坐回他身側﹐一直沒掙脫握著的那只手掌。
半餉﹐聽喬濬悠悠道﹐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為什麼……
聽見這話﹐昊楓憶起二人初相識﹐在玄機城外山中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還有自此下落不明的翠魂諸人。
恍如隔世啊﹐其實只在一年前。如許風波﹐讓人錯覺是很久遠的前塵往事。
身邊的人還在自顧自說下去﹐如果沒人來爭﹐只怕我永遠不了解自己真正的心情……
“不要再說了。”終於抽手站起。為什麼要說出來﹖有些事知道了﹐就是一番血淋淋的苦痛。
“我……”千言萬語哽在喉中。
“喬大哥﹐我和姬兄的事﹐想必你心中已有所猜測。”昊楓索性坦言﹐“我信你的為人﹐絕不會隨便洩露與他人知曉。所以﹐我只對你一人承認﹐我和姬兄已是肌膚相親的愛人。”
喬濬握拳的雙手微微震顫﹐略略平復後﹐起身與昊楓對視﹕“你可知道姬遐雲這半年都乾了些什麼﹖”
空氣都似乎緊繃﹐昊楓發現內心的動搖﹐暗地苦笑。
明明想知道﹐卻硬要裝作滿不在乎﹐這樣的自己啊﹐實在是無可救藥的不值得同情﹗
但﹐既已如此﹐那就無可救藥到底吧﹗
夜風輕拂﹐他堅定的對喬濬､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我信他。”
看著月亮的方向﹐毫不作偽﹕“我﹐不需要外人的傳聞﹐一切等他自己告訴我。”
不留戀的轉身離去﹐仿如飛過發際的清風﹐將心帶向一去不返的遠方。
“似乎當了回壞人﹐呵呵。”被留在屋頂上的喬濬﹐回味著手心殘留的溫度﹐沒關係﹐反正我等得下去﹐終有一天､終有一天定然……

24

“楓兒﹐別忘了玲瓏膏﹐還有百轉回天丹﹐對了雪蓮生肌粉也拿去……”雲鶴子在藥房中已堆出一座小山。這些千金難求的稀世珍藥﹐他是當拍賣大處理的庫存品般一骨腦扔給昊楓。
某人只是恭敬感激的回答﹕“多謝義父﹐東西已經夠多了﹐孩兒實在受之有愧。”
沒錯﹐在白仙翁昏睡的五日內﹐雲鶴子不但成功的幫他的親親乖徒兒解了龍牙毒﹐此外呢﹐順便拐為了乾兒子。聽到昊楓的稱呼﹐他樂翻了天﹐加倍努力的繼續翻找。
“唉﹐我也只有些藥丸子能送你﹐實在是拿不出象樣的東西。”最後雲鶴子萬分遺憾的結語。
“義父對我愛護有加﹐而我卻不能留下一盡孝道﹐實在是……”昊楓悲傷語嚥。
雲鶴子頓時憐惜心痛﹐“沒關係﹐只要記得常回來看看﹐乾爹我就滿足了。要是那老瘋子欺壓你﹐儘管來告狀﹐乾爹替你出頭。”
“多謝義父關心﹐其實師父對我一直很好的。”事實上﹐他也不敢對我不好。
“難為你這娃兒如此懂事。那老瘋子怎麼配有這份福氣﹐真是老天不長眼。”
冷汗啊﹐不是老天不長眼﹐是乾爹您不長眼那﹗
昊楓殘存的良知﹐讓他在心中為可憐的師父默哀一把。被自己這麼利用﹐還要到處背上欺壓徒弟的惡名﹐實在是於心不忍﹐嘆﹗
第二天臨出發前白先翁終於被弄醒。在得知乖乖徒兒單獨和那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雲鶴子周旋了五天﹐最後晚節不保被硬認作義子後﹐頓時痛徹心肺。
於是告別時又是一人叫罵喊､一人放冷槍。昊楓乘他倆正忙沒空騷擾他時﹐向喬濬告別。
相對無言﹐惟有四顧。
“那我就走了。”憋到最後出來這麼句話。
“好﹐我們一年後蟠桃會上再見。令尊師和你都會前往吧﹖”
見喬濬態度爽快﹐他也略略放松﹐“沒意外的話﹐應該如此。”
“不要忘了那晚我說的話。”喬濬目光湛然。
輕風拂過﹐昊楓笑得堅定決然﹕“你的話﹐我一定記得。不過我自己說過的話﹐更不會忘。”
傲然離去的背影﹐毫不猶豫。

昊楓當然不會忘記自己的話﹐但他忘記的是一年這個時間概念。
這天師徒倆在絕谷溫泉中泡澡享受時﹐發生了如下對話﹕
“楓兒啊﹐我怎麼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唔……我也有這感覺﹐似乎什麼事沒做。”
於是﹐沉默……
“師父啊﹐你還記得蟠桃會訂於何時開始嗎﹖”
“恩……恩……好像是六月十六吧﹖”
“哦……”
再沉默……
“師父啊﹐今天似乎好像､或許､大概是六月十三了吧﹖”
繼續沉默……
然後﹐“啊──﹗怎麼辦啊﹗來不及了﹗西王母那凶女人一定會掐死我的﹗”
“呃﹐師父啊﹐麻煩你先穿上衣服再上路好嗎﹖”
“邊走邊穿啦﹗”拎起人就拔足狂奔。
於是絕谷山道中驚現兩裸奔身影﹐可惜觀賞者為零。

鯤鵬展翅九萬裏﹐其實沒這麼誇張啦。他們坐著鯤鵬大鳥﹐從大荒東南的絕谷出發﹐去到西北的昆崙山﹐也整整花足了三天的時間。
昊楓這才知道自己使的兵器寒鐵玄劍中﹐封印著上古神獸鯤鵬。這是以前那個昊楓在十五歲時﹐鼓琴三日﹐不眠不歇﹐最後引來神鳥並收服之。
白仙翁一直很眼饞想討過去玩﹐以前那昊楓一直沒捨得給﹐現在這昊楓當然也不會答應。沒乘斤論量賣個好價錢﹐還是他嗎﹖
總而言之﹐幸好白仙翁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想起這個救星﹐才僥幸在西王母手底逃生。
鯤鵬背上的羽毛柔軟溫暖﹐他們坐著很是舒服。而且鯤鵬鳥耐力極佳﹐飛上一整天﹐才需要停下休憩進食一會兒。大概是兩年多沒被解印而出﹐所以這只大鳥對昊楓親熱異常。
他們差不多在鳥背上待了三天﹐途中因瞌睡而從半空墜落的危險﹐曾數度成為現實。萬幸﹐最後兩位高人還是好手好腳到達了目的地。

北海之南﹐赤水之中﹐有山名昆崙。這是西北金族領地的都城所在地。
昆崙瑤池的蟠桃會﹐是大荒最重要的盛事﹐每三年遍邀大荒英雄豪傑﹐談笑間大事底定。蟠桃會的宴主──白帝之妹西王母﹐因此成為大荒傳奇人物。
這是昊楓辛苦了一路﹐才從白仙翁的前言不搭後語中整理出的大概情況。
已是近午時分﹐擔心誤了開場的師徒倆旋風般衝進瑤池宮。進去一看才發現他們還算到早到的﹐頓時松了口氣。
定下心來﹐昊楓細細打量起這瑤池宮﹐果然雕樑畫棟﹐美不勝收﹐宛如天上仙境。
瑤池宮建成四百餘年﹐至今仍是大荒最宏偉華麗的宮殿﹐被奉為金族的代表名詞。金族向來平和少戰﹐故而建築保存完好。如今瑤池歸屬西王母統轄﹐西王母在金族的權力威信﹐與白帝毫無二致。
“師父﹐西王母大人是哪位啊﹖”昊楓的好奇心很是旺盛。能讓白仙翁這種囂張的沒天理的傢伙噤若寒蟬﹐絕對值得好生瞻仰瞻仰。
某師父大人則是一臉不屑﹐“那種嫁不出去的女人有啥好看的﹖太傷眼睛了﹗”
“傷了誰的眼睛﹖”冷傲高貴的女聲悠悠傳來﹐夾帶著一絲絲的涼意。
昊楓立刻明白了三分﹐帶著幾分恭敬轉身﹐眼前是位容姿端莊美好的婦人。一席五彩羅裳﹐雲鬢霞容﹐歲月擋不住的高貴明豔。看師父的表情﹐這位想必就是西王母了吧。
剛想深深一拜﹐他突然愣住。因為﹐在美婦人身後﹐還有一位笑得慈祥溫厚的婦人。雖然穿著白羅裙﹐一頭烏絲披下及地﹐但除去周身打扮﹐她和明豔的美婦人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雙胞姐妹﹖
來不及和一旁打哈哈的白仙翁算帳﹐兩位美婦人顯然對昊楓更感興趣。
“楓兒﹐難道你真如傳言所說﹐把以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溫柔的白衣美婦人率先開口。
“沒關係的姐姐﹐只要我們楓兒還張這麼俊俏就行﹗阿姨最喜歡你這張臉了。” 明豔的彩衣美婦人接口道﹐順手在昊楓臉上摸了一把吃吃嫩豆腐。
被晾在一邊的白仙翁原想拔腳開溜﹐一看自己乖徒兒被人調戲﹐立刻護短心起。擋在前方呵斥道﹕“你們兩個少在這欺負我徒兒﹗也不看看自己老的都快掉渣了。”
明豔美婦人瞬間變臉夜叉……
後來知道﹐她就是西王母白月霓──果然理想和事實的出入很大。
溫柔美婦人依然笑吟吟的軟言好語﹐同樣是後來知道的﹐她就是金族白帝白日虹──再次驗證理想和事實的差距很大……
原來﹐白帝和西王母乃雙胞姐妹﹐一人即白帝位﹐一人封西王母。她們下面原有一個小弟﹐據說英年早逝﹐成就自然遠不及兩位姐姐。
昊楓總算在徹底石化前﹐從西王母手下為自家師父求得一條小命。
然後趕緊想法脫身﹐“小侄還是不耽誤兩位前輩招呼客人了。”
西王母依依不舍﹐“楓兒你這麼客套真讓阿姨難過﹐不準再叫前輩､前輩的咯﹗過會阿姨再來找你玩哦。”邊說著﹐送去秋波一枚。
昊楓倒還受用得下﹐含笑別過﹐說了幾句趕緊撈走白仙翁﹐免得他再惹事端。
見過白帝姐妹後﹐昊楓總覺得她們很眼熟。並不是說見過她們﹐而是這種感覺非常熟悉﹐是在那裏接觸過呢﹖一時想不出淵源。
蟠桃宴上人多事雜﹐屢屢分神害得昊楓只能把這些心思拋諸腦後。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28

25

隔了這麼久﹐似乎需要來個前情提要之類的東西﹖俺自己都快忘差不多了……
汗﹐其實這段時間真的不是在偷懶﹐上週幾位大人很熱心的幫我提出不少意見。呵呵﹐我想索性乘高潮還沒到來﹐好好修改下大綱順便把結局定一下吧。然後﹐這一修就是……整整重寫了六遍大綱=
=||||||
趴……真的沒氣了。不管了﹐就這樣子﹐人家還想六月平坑那~~﹗
咳咳﹐前情提要﹕小兩口被師父棒打鴛鴦活活拆散﹐小姬同志去了東海借寶﹐偶們小楓跟師父回去學本事了。當中第三者小喬出來插花了一下﹐小楓隨手認了個乾爹。終於一年半過去﹐蟠桃會開始啦﹗很恐怖的西王母已經出來秀過﹐順手吃過小楓的嫩豆腐﹐然後……請接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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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蟠桃宴招待天下群雄﹐一共將瑤池劃分成了六殿。金木水火土五族各據一殿外﹐還有專門一處遊俠殿﹐像他和師父都算在此處。趕路勞累﹐師徒二人趕緊找地方坐定緩口氣。
躲過了西王母的索命﹐白仙翁再度復活。前神帝逐月真人千廷登仙離世後﹐他可說是大荒資格最老的人物。人人見了他都要來請聲安﹐偏偏他的性子不會寒暄打混那一套﹐不認識的人來打招呼﹐他張口就是﹕“你誰啊﹖我沒見過你﹗”
昊楓在旁連連打跌﹐不敢讓他再開口﹐只能委屈自己擋在前方應付。眼見著圍上來的人已是裏外各三圈﹐心中暗暗叫苦。
“仙翁您看這神帝之位該挑誰來坐坐﹖”居然有人不識好歹提這敏感問題﹐已應付得頭大的昊楓﹐立馬飛個眼刀過去讓對方閉嘴。
白仙翁一聽倒來勁了﹐興緻勃勃的開口﹕“這神帝人選﹐必須要文韜武略過人一等﹐機智應變果敢有決﹐風度瀟洒英俊無匹。”緩口氣繼續道﹐“說實話放眼如今的大荒﹐這般人物雖然不多﹐但還是能找出一個來──當然就是本人啦。不過本人生性淡泊﹐不圖這虛名﹐還是讓給後生小輩吧。”
昊楓見怪不怪的在他自我陶醉完後接口﹕“我師父喜歡開開玩笑熱鬧熱鬧﹐各位莫怪。這神帝人選事關重大﹐待三日蟠桃會期滿﹐自然結果分明。再說各位心中想必自有屬意人選﹐不妨說出來大家評斷一下。”
遊俠廳內眾人都是散客﹐沒有利害衝突說起話來自然隨便。聽了昊楓的話﹐當下就有直爽之人開口﹕“要蟠桃會早開個一兩年﹐這神帝之位跑不脫在黑帝､赤帝間挑一人。到了現下﹐倒是土族那小子最有人望。”
這話一說﹐眾人紛紛點頭。接著七嘴八舌講起姬遐雲率眾大破幽冥城的事跡。
姬遐雲早在兩年前就探出幽冥城的方位﹐可是忌憚幽冥城四周有天下奇毒“龍血”相護﹐不敢輕舉妄動。
幸好這龍血雖然厲害﹐還是有克星的﹐那就是龍族至寶“龍淚”。一年半前姬遐雲孤身赴東海龍族領地﹐一番周折求得解毒藥龍淚。如今這段傳奇已是膾炙人口。
有了龍淚相助﹐半年前姬遐雲準備妥當﹐聯合土､木､水三族之力共同討伐幽冥城。然後一舉搗毀了幽冥城﹐替五族出了好一口惡氣。
可惜在大破幽冥城前夜走漏了點風聲﹐讓幽冥城的人走了大半。但據說姬遐雲已親手擒殺了那妖異的銀發邪帝﹐剩下一盤散沙的幽冥城眾已不足為懼。
這三族聯手剷除妖孽﹐實在是立下了大功。但也有風光不起來的﹐那就是木族。櫟德誤聽誤信假情報﹐非但讓敵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而且還折損己方人馬﹐實在是大大的恥辱。
櫟德暫且不提﹐至於黑帝洛遠翼也未親自出馬﹐而是派喬濬代戰。總之此戰終結﹐姬遐雲的人望迅速提昇﹐隱隱有壓過眾人的勢頭。
“各位撇下老夫聊得開心啊﹐”三十多歲一身藍袍的男子加入了眾人﹐“老夫倒挺看中赤然。”
“海靈子前輩﹗” 有人驚喜道﹐“好久不見你仙蹤了﹗近來可好﹖”
昊楓不禁抬眼打量這位開口閉口就“老夫､老夫”的名人﹐原來他就是與自己齊名的四大遊俠之一的“震海嘯”海靈子。他長相殊是奇特﹐但又說不出奇特在哪裏。單是那隱隱透著藍色的發須﹐就不同於常人。
“可惜火族近來不太平﹐不然以炎帝的才乾﹐也能創一番功績了。”海靈子還在為赤然惋惜。昊楓見此情景﹐不由對他心生好感。
這次火族沒有發兵﹐是這一年多赤然遇上的的麻煩事實在是多。火族和南蠻各部族間不斷發生摩擦﹐赤然最後不得不派火族第一高手──火神祝融前去平息紛爭。根本分不出餘力應付其他事。
正說著﹐赤然就率人抵達了瑤池宮﹐昊楓說了幾聲抱歉﹐就起身去火族殿找老友敘舊。

“嫣兒最近怎麼樣﹖”見到近來頭大不已的赤然﹐聊了幾句昊楓就打聽起小丫頭的近況。
“你不提我還真忘了﹐”赤然一拍大腿恍然道﹐二話沒說自懷中掏出一隻彩紋鸚哥。
昊楓正好奇間﹐鸚哥就開始大嚷﹕“記得三年後回來娶我﹗不準喜歡別人﹗記得三年後回來娶我﹗不準喜歡別人﹗……”
啊……三年後赤嫣就滿十六了﹐昊楓這才想起那個婚約。
恨恨的瞪赤然一眼﹐你教得好女兒﹐難不成真想哪天我叫你岳父﹖哼﹐做你的千秋大夢﹗
這鸚哥叫得好不嘹亮﹐一時聲音傳遍整個殿堂﹐引得眾人好奇觀望。白仙翁兩三步跳過來﹐將鸚哥要過去玩耍﹐都不理行禮招呼的赤然。
等眾人收回注意力後﹐昊楓拉著赤然繼續交談﹐聲音中比剛才帶了幾分凝重﹕“嫣兒一個人留在不姜城真的沒關係嗎﹖”
“不是一個人﹐有祝融保護她﹐比帶她來這裏安全多了。”
赤然知道昊楓在擔心什麼。上個月有人綁架赤嫣﹐幸好撞到正班師回朝的祝融﹐救下人來。這番驚心動魄實在讓他們後怕不已﹐所有人都忽略了赤嫣是用來威脅赤然的最好武器。
昊楓微咬下脣﹐半天認真的對赤然說﹕“對不起﹐都是我害嫣兒遇到危險的。”
赤然不由嘆道﹕“這根本與你無關﹗你說這話﹐還當我兄弟看嗎﹖你幫了我這麼多﹐見我說過個謝字﹖是兄弟就不要想這些有第沒的。”

想要再說什麼﹐卻見一片騷動傳來。原來是水族黑帝､木族青帝､土族黃帝一同到達。
這是征討幽冥城的陣容﹐而一同抵達的架勢﹐有意無意的在提醒眾人這一點。白帝､西王母親自出迎﹐更是給足了面子。
昊楓瞬間心臟收縮﹐想起了聽到的那些傳聞。
──龍族公主愛上黃帝﹐帶著龍族至寶龍淚下嫁﹐還一同回了土族。
──黃帝與黑帝之女洛一水定了親﹐看來水族是轉為支持黃帝了。
……這些只是傳聞吧﹖
只要你親口……恍惚的想起自己對喬濬的所說的──一切等他自己告訴我……
來不及多想就隨著眾人走到大廳中﹐遠遠的只見那雙手──姬遐雲和洛一水交握的那雙手。
有一刻﹐時間似乎靜止了﹐讓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呼吸聲。
然後在回神的時候﹐才發現沒有想象中的心痛。
原來這就是一直等待的真相。
那意氣風發的眼﹐終於對上他﹐不明的情緒在閃動。
你﹐還想告訴我什麼呢﹖昊楓緩緩牽開嘴角﹐露出淡不可見的笑容。
姬遐雲不動聲色的放開洛一水的手﹐昊楓幾乎想笑出聲來。這算什麼意思﹖對老情人的一點關照﹖
抑制不住心頭的苦澀﹐無法再維持表情了﹐緩緩轉過身。卻在一瞬間對上注視自己的眼眸。靜靜看了回去﹐再度笑了起來。
喬濬你還想怎樣﹖
這一幕不都是你策劃導演的嗎﹖用聯姻的來交換水族的支持﹐姬遐雲野心勃勃自然上鉤。你一手導演的這出好戲中﹐我的存在不為人知﹐卻最顯可笑﹗
如今你目的已達到﹐難道真想看見我或委屈或瘋狂的醜態﹖
戴上最堅強明亮的面具﹐被狠狠傷到的自尊心﹐決不再留一絲縫隙。

見過黑帝等人後﹐昊楓踏步上前直到那對璧人面前﹐清亮的聲音穩穩送去﹐“姬兄﹐一水妹妹﹐好久不見。看來我是錯過了不少有趣的事。”
不意外的看見姬遐雲眼神瞬間狂亂﹐然後硬生生壓抑了下來。
“昊大哥不要取笑人家了。”洛一水還是那麼的輕靈溫順﹐也許是心上人在側﹐讓她的神情大方明亮了許多。言行舒展自然﹐散發的柔柔光輝﹐連昊楓都不禁神迷。
“一水妹妹越來越嬌美了﹐難怪姬兄拜倒裙下。”一邊贊道﹐心念一動從懷中掏出一物遞上﹐“這只玉簪就權當我的一點心意﹐等你們成婚時自然另外奉上大禮。”
“那就多謝昊楓哥哥了。”洛一水歡歡喜喜的接過﹐就要姬遐雲為她戴上﹐絲毫不覺心上人微微顫抖的雙手。
戴上玉簪的洛一水﹐更是柔美可人。
看她笑得羞澀甜美﹐昊楓心有所感﹐似乎是解脫吧。
那雙溫暖的大掌﹐如今在為心愛女子理雲鬢。
溫柔的眼神的凝視對像﹐不再是自己。
曾經的定情信物﹐已歸屬他人﹐將心中最後一絲留戀徹底埋葬吧。
恍惚中好像聽到姬遐雲用傳音入秘說什麼﹐你不要誤會﹐晚上我再解釋……
昊楓只是轉過頭不再看､不再聽。


“楓兒﹐是不是姓姬的小子來了﹖”白仙翁慢半拍的現身﹐拉著乖乖徒兒就要走﹐“來來來﹐你和他那場架還沒打呢﹗”
這才想起笨蛋師父和姬遐雲之間那個可愛的賭約。事到如今﹐念及了只有幾分淒清在心頭。
“剛才我們已經過完招了﹐”半真半假的告訴白仙翁﹕“放心﹐我沒有輸給他。所以﹐這輩子都不會跟他走的。”
不理兀自懷疑的白仙翁﹐神態輕鬆的回席間坐定。四周人聲噪雜﹐卻絲毫進不了他明鏡般的心中。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呵﹐有些往事都快記不起來了。那時那地不明白的﹐現在卻一片清晰。曾經看不透理不清的心思﹐如今條條分明。
抬頭間看見四處拜會的青帝夫婦﹐還記得那時素燕留對自己情絲難斷﹐氣得櫟德對自己舉掌相向。如今這對夫妻間﹐卻洋溢著和諧的氣氛。願以為﹐這兩個人都是毛躁無城府的性子﹐一定摩擦很多﹐不料卻當了對美滿夫妻。
見各族的要人都已到了﹐西王母作為主人宣布開宴。這蟠桃盛宴﹐共歷時三天。蟠桃只生長在昆崙瑤池宮後山的蟠桃園﹐每年結果數目有限﹐乃是金族一寶。也只有這蟠桃宴上﹐眾人才有機會品嘗到。真正的蟠桃要等第三天才會奉上﹐之前只是普通的宴會招待。
昊楓盤坐在桌邊﹐笑看自家師父大吃得很沒形象。他自己對滿桌的佳餚視若無睹﹐只是舉杯淺淺舔著酒液。
突然想起一個對酒有著特殊嗜好的老友──雲江嵐。他總是一派隨性瀟洒﹐悠悠的品嘗著杯中物。
剛想起他﹐雲江嵐就像感應他心電感應似的立刻到達。不過讓人驚訝的是﹐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名美貌女子。這女子神態高華﹐面色帶懮卻無損一派堅定。宴上眾人的目光打量﹐對她來說就如透明。
初一見﹐昊楓就感覺她絕不簡單。但她讓所有人驚訝的事還在後面。




女子隨雲江嵐來到土族殿﹐只見姬遐雲驚訝的起身﹕“情兒﹗你怎麼來了﹖”
“是我自作主張央雲大哥帶我來的﹐夫君莫怪。”那個情兒毫不驚慌的作答﹐見了姬遐雲身側的洛一水﹐立刻盈盈一拜﹕“妾身龍情﹐見過洛姐姐了。”
“龍､龍夫人不必多禮。”洛一水顯然慌了手腳﹐和姬遐雲定親前﹐她知道姬遐雲已經納了龍族公主龍情為夫人。雖然也哭過﹐可放不下心中多年的愛戀﹐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但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找上門來﹐頓時心中沒了主意。
“洛妹妹果然是人間絕色﹐蕙質蘭心﹐小妹今日一見心生慚愧。”龍情一片自在的繼續說著﹐絲毫不把邊上姬遐雲的不滿和雲江嵐的尷尬放在眼裏。
“龍夫人過獎了﹐我､我……”洛一水沒她那份魄力﹐又見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駐在自己身上﹐更是緊張的話也說不全。雖說她以後是嫁姬遐雲為正妻﹐可此刻目睹自己奪人丈夫的事實﹐難免心虛不安。
龍情笑得艷麗無雙﹐“日後就是自家姐妹了﹐還要洛姐姐多指點。”
“好了﹐有話以後慢慢說﹐不要擾了大家的興緻﹐都坐下吧。”姬遐雲出聲打斷﹐讓看好戲的眾人心中惋惜不已。
姬遐雲容不得龍情繼續放肆下去﹐在土族殿偏處指了張桌子給龍情﹐而非留她坐在身側。龍情白了白臉﹐挺直了背緩緩去位子上坐定﹐低頭不再看那談笑晏晏的二人。
而表面上獲得未婚夫回護而勝了這局的洛一水﹐也不見得輕鬆到那裏去。沒一會就找了籍口躲回水族殿﹐倚到父親黑帝身邊。黑帝洛遠翼的臉色從龍情自揭身份開始就沒好過﹐顯然對於姬遐雲沒管好自己女人很不滿。洛一水的委屈﹐更是讓他臉色鐵青。還沒嫁過去就受這等委屈﹐嫁了豈不是要天天受氣﹖他是真的心疼寶貝女兒。
至於攪出這場好戲的雲江嵐﹐頂不住表弟黃帝大人的殺人目光﹐趕緊找赤然他們聊天兼避難。
看完這場兩女相爭的現場秀﹐昊楓才發覺自己的傷懷是場笑話。
姬遐雲﹐你厲害﹗
為了借寶對付幽冥城﹐你就愛龍情﹔為了獲勢奪神帝位﹐你又愛洛一水。人人都為你不悔付出傷心傷肺﹐你卻冷血算計無情無感。其實﹐這才是真正的你﹐之前只是我閉起眼故意不願去相信而已。有一瞬間他恍惚了──我們真的相愛過嗎﹖
一回神﹐正好聽見白仙翁的點評﹕“女人就象貓﹐養一隻的時候溫柔解意﹐養了兩只就開始窩裏亂鬥﹐鬧得家宅不寧。”說完才驚恐的望了望四周﹐確認西王母不在附近。
師父啊﹐你果然不愧為我師父﹗昊楓第一次對白仙翁產生了由衷的敬意。



這第一日的蟠桃宴﹐因為眾人趕路辛苦就早早散了。明日才是重點﹐一切都會在第二日的宴上做出定論。到了第三日就是應應景﹐又該準備回程了。
夜間在赤然房中還邀雲江嵐﹐三人把酒言歡好好暢談了一番。走出門時﹐昊楓已有些薄醺。
瑤池宮回廊曲折﹐走著走著他突然發現自己迷路了。嘆口氣﹐不得不先停了下來。夜風清涼﹐看廊外樹影搖曳﹐突然心中一動。
足尖輕點﹐身形向外飄去。青色的身影穿梭於葉林間﹐移形換影的身法眼花繚亂。後山有片小湖泊﹐名為銀湖。躍上銀湖岸邊枝梢﹐凝視著月光下粼粼的湖面﹐昊楓自懷中掏出珊瑚笛。
略一拭過笛身﹐就開始吹奏。曲調雖不高亢激昂﹐卻別有番驚心動魄的高潔意境﹐恰似天邊明月般不可玷污。清亮的笛音仿佛溶入了月光﹐滿滿的灑向湖面﹐那微微的波紋似乎也因笛聲而起伏。
一曲畢﹐把玩著通體緋紅的珊瑚笛﹐昊楓不抬頭的借內勁送出話語﹕“既然來了就見見吧。”
衣袂翻動﹐來人就勢想將他攬入懷中﹐卻被昊楓閃身避開。再度截人依舊被滑脫﹐昊楓一流的身法﹐無可挑剔。
“你已經不需要我保護了。”罷手的姬遐雲立在樹影中﹐看不清臉上表情。
昊楓忍不住嗤笑道﹕“保護﹖我與世無爭､無欲無求﹐沒什麼仇家情敵﹐又何需保護二字﹖”
“你可是在怨我﹖”
聽出他語帶笑意﹐昊楓知道他定是以為自己在使性子鬧彆扭。這人對自身的魅力還真是自信到恐怖的地步﹐實在讓人有點無力。
“有什麼怨不怨的﹐難道要我學她們爭風吃醋鬧得滿城風雨﹐你才通體舒泰﹖”哎呀糟糕﹐聽了這話他又該誤會自己在拈酸﹐真是越描越黑。
果然﹐姬遐雲放柔語氣﹕“不要生氣了﹐我們靜下心來好好談。”
“我確實有做錯的地方﹐你生氣也正常。可我職責在身形勢所迫﹐有些事也非出自我願。雖然娶了她們﹐但我真心喜歡的從始至終只有你人。等大事得成﹐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沒有任何人能阻攔我們。姬遐雲﹐你要說的可是這些﹖”昊楓的面容在月光下宛如冰雕玉鑿﹐周身散發著絲絲清冷意氣。
這一刻﹐姬遐雲才感到心慌。又是那種冷清的可以洞穿人心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情急中脫口而出﹕“你既然不願﹐為何不早點來找我﹖只要你一句話﹐我絕不會娶她們﹗”
“這話你自己能相信﹖”昊楓低頭淡淡言來﹐珊瑚笛旋轉在指間。
“那你究竟想怎樣﹗”
“我早說過了﹐”終於抬頭﹐“那一晚只是一時衝動﹐以後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
“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個月﹐對你而言難道真的毫無意義﹖我以為同歷生死﹐對你掏心掏肺終於能感動……”
“你最想要的是天下﹐不是我。”冷靜的打斷那番動之以情。
一瞬間的窒息﹐卻有種絕望的預感﹐靜了很久。只有風不停息的流動﹐周身一片樹葉作響。


“聽我說﹗龍情於我有大恩﹐不但助我借得龍淚﹐還舍身救過我性命。”姬遐雲講起龍宮借寶的際遇。他到龍族後講明來意﹐當即被拒絕得毫無挽回餘地。正在一籌莫展之際﹐龍情出手相助﹐安排他擒住叛逆逼宮的龍族二王爺。姬遐雲為龍族立下大功﹐龍王不好再生硬拒絕﹐於是換成提出刻意刁難的條件﹐如果他連破龍門三關就借他龍淚。這龍門三關乃是生死關卡﹐他毫不猶豫應承了下來。結果在第三關群龍陣遇險﹐千鈞一發之際龍情舍身相護。他闖關成功後﹐龍王雖不情願也只得答應出借龍淚。目的雖順利達成﹐但龍情的一番深情實在是無以為報。在離開東海回大荒的路上﹐發現龍情棄家悄悄跟隨在後﹐為她名聲考慮只能收她為夫人。
“至於一水那裏﹐等日後方便時就退掉婚事。我們……”
昊楓聽到這裏不禁失笑﹐“日後﹖等你取了神帝之位後﹖”笑意漸漸隱去﹐“那一水怎麼辦﹖你究竟把她們二人置於何地﹖哼﹐你真如自己所言般無奈不得已嗎﹖”
“楓……”
“就算沒有她們﹐你以後仍必須留下子嗣﹐娶妻生子是遲早的事。局高位者的職責我理解﹐只是──”眼簾敵垂﹐“我無法接受。”
一時無語。
沒有誤會了﹐可是更絕望──在相互了解的如此透徹時。
生死與共的愛戀是真實的﹐誓奪天下的野心也是真實的﹐所以明白有些東西註定無法挽回。




珊瑚笛還是滴溜溜轉動於指間﹐昊楓繼續道﹐“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算了﹐我找你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要說。”
“你要天下就要吧﹐我沒意見。但你非向我朋友下手的話﹐那我也不介意與你為敵。”
姬遐雲猛然驚醒﹐難以置信道﹕“原來是你﹗”
無須多言﹐彼此心知肚明。
為了排擠赤然﹐姬遐雲設計挑起火族和南蠻各族的矛盾摩擦。赤然一開始的確疲於應付﹐但後來這些舉動都被悄無聲息的化解掉﹐火族並未遭到重大損失。據安插的內線回報﹐有人暗中幫赤然出謀劃策。因為屢屢受挫﹐他手下的石神裘誠才會想出在蟠桃宴前綁架赤嫣之策﹐但依然未得逞。
任憑姬遐雲怎麼調查﹐還是查不出相助赤然的到底是何方高人。沒想到竟是昊楓﹗絕谷本就在南地﹐從火族不姜城用雪翅雁來回傳信只需要一天﹐他的確有餘裕來指點赤然應對事態。
“你竟然﹗”姬遐雲萬萬沒想到兩人間的對抗﹐早在真正決裂前就已開始。
“話挑明了就好﹐赤嫣像我親妹一般﹐你要是再敢動赤嫣﹐我們只能當敵人一途。一旦為敵﹐我自不會手下留情。﹗”
姬遐雲一言不發只是死死盯著他。
昊楓突然想起﹐於是自頸中解下一物拋去﹐“該還給你的時候了。”姬遐雲緩緩低頭看去﹐是在青城被圍時所贈的闢邪珠。兩不相欠麼﹖
感覺話已說盡﹐昊楓就動身回住地。只聽身後傳來姬遐雲受傷般的怒喝﹐昊楓輕躍而出沒幾丈﹐速度尚不及提昇到頂點﹐就因追身而至的白練被迫緩了下來。心知這是銀練索﹐一旦被纏上身怎麼都掙脫不了﹐因此小心躲避。昊楓一提氣扭身避過縱向側方﹐仗著輕身功夫高超﹐他已躍於銀湖之上。
如鏡的湖面綻開朵朵水花﹐一圈圈的波紋向外擴散﹐其間就是他的踏足點。側身回眸只見姬遐雲仍糾纏在身後﹐來勢洶洶。不想硬拼﹐只能不斷改變方向以躲避。
發什麼瘋啊﹗昊楓在心底恨恨罵到﹐看來姬遐雲是給氣昏了頭。
心知姬遐雲不會真傷到自己﹐可看看他怒意勃發的臉龐﹐有點能猜想萬一被壓制住了﹐接下來的發展。……還是躲躲吧。
寒鐵玄劍和銀鱗鞭都沒有帶在身邊﹐想要徒手劈斷這銀練索﹐幾乎是不可能。射出的幾枚暗器﹐被銀練索一掃全部落下。實在是棘手。
不多時﹐再度接近湖岸﹐昊楓眼尖的瞟見岸上頗隱蔽的一道身影﹐於是計上心頭。作勢被銀練索掃過胸前﹐整個人直直向岸上飛去﹐眼看就要跌落在地。姬遐雲一愣﹐自量沒出這麼大狠勁﹐身形不停頓的跟前打算查看。
他剛踏上岸﹐林中飛快閃出一人﹐下一科快倒地的昊楓就被那人抄入了懷中。姬遐雲才明白﹐這番動作只是昊楓引出林中幫手的表演。只見昊楓任由喬濬將自己攬在懷中﹐姬遐雲收手站定﹐眼中火都快要冒出來。
喬濬雖看破了昊楓的存心利用﹐但也只能乖乖按劇本唱下去。對著姬遐雲微微拱手行禮﹐開口道﹕“黃帝大人﹐您未來岳父黑帝大人請您前去一談。”
在場三人間的氣氛詭異起伏﹐姬遐雲的怒氣在時隱時現幾個來回後還是被壓制下去﹐僵著身也不回禮就離開了。



“謝了。”昊楓冷冷向喬濬道過謝就離開。
“你生氣了﹖”好說自己才幫過忙。
昊楓理都不理的只管走路﹐反正喬濬這傢伙也非善類。
“連笛子都不要了﹖”昊楓這才發現自己的珊瑚笛不知何時已到了他手上﹐反身伸手就要拿回。
“等等﹐”喬濬笑語著將珊瑚笛藏在身後﹐“回答我一個問題就還你。你還喜歡他嗎﹖”
昊楓甩都不甩﹐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自討了沒趣的喬濬見狀﹐趕緊追上把珊瑚笛塞回昊楓懷中﹐溫言好語﹐“好了﹐不要再氣了。我道歉總行了吧﹖”
“道歉﹖”突然而來的怒氣再也克制不住﹐“我剁你只手下來回頭道個歉就能沒事﹖我沒你們這麼厲害﹐感情都能拿來玩權勢遊戲。所以不奉陪了﹐你們自己慢慢玩﹗”
發洩過後﹐沸騰的情緒慢慢冷卻﹐昊楓看一眼靜默在旁的喬濬﹐胸中的怨氣漸漸消平。姬遐雲的心思自己早就一清二楚﹐只是自欺欺人到如今﹐喬濬所為不過推波助瀾﹐真要怨也怨不了他多少。
“我不後悔所做的一切。”喬濬換上正經的神色﹐“如果傷害了你﹐那我道歉。但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明白﹐你不必道歉。”自己的感情怎麼能要求外人來負責﹐說到底他也沒這麼嬌氣﹐更不需要被保護。得到或得不到﹐都是出於己願。
這一夜﹐昊楓坐在銀湖畔吹了整晚的笛﹐直到天際微亮露濕重衫。終於卸下全副武裝的堅強面具﹕“我是真的喜歡過他。”
自始至終﹐喬濬只是靜靜坐在他身側。



只是﹐第二天異變已生。
換好衣物草草梳洗過﹐昊楓踏入正廳就聽見議論紛紛。待聽清議論內容﹐頓時愣住──昨夜黑帝洛遠翼遇刺身亡﹗
事情詳細經過是黑帝與女兒洛一水﹐曾在自己房中邀了姬遐雲密談。姬遐雲和洛一水離開後﹐據侍衛所稱沒有任何人出入黑帝房中。等到今晨洛一水去找父親﹐發現洛遠翼已氣絕身亡。至於死因則是身中“移山填海”﹐此乃土族得意技。
旋渦中心的姬遐雲﹐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抬眼掃見昊楓只是漠然的移開視線。
白仙翁被邀去查看事發現場﹐昊楓連忙跟隨前去﹐黑帝的死因確如先前所說﹐應該是前晚訪客離去後不久遇害。
遇見哭得梨花帶淚的洛一水﹐昊楓少不得上前細細安慰了一番。
白帝､西王母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她們脫不了連帶責任。只有徹查真凶﹐才算對眾人有個交待。
昊楓忍不住在心底推敲﹐如果說姬遐雲就是凶手﹐實在不太可能﹐這麼做對他有百害而無一益。或者他掌握眾人這種心理﹐故意行險﹖
想得費神﹐昊楓不禁微微蹙眉。抬頭見打理過後的喬濬來了﹐忙亂中視線交匯﹐淡淡一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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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兩人感情變化是早就設想好的﹐但到真的動筆反而猶豫了。昨天露了點口風﹐結果反應比我想象得激烈許多﹐汗汗汗﹗
其實我想無論是寫的人還是看的人﹐心中對角色的理解都是不同的。很多大人說的感想﹐都是我事先沒有考慮的﹐因此給了我很多靈感﹐讓我有自信將人物形象塑造的更加豐滿。
說句實話﹐我心中很感動﹐有人這麼認真看了我的文。
在此感謝﹐胭脂﹐ctjj﹐huang﹐耳朵﹐sisi﹐亭越﹐molecule﹐北色等等等等﹐還有好多的親親啦^ ^



Ps.歐洲杯開始了﹐所以填坑的速度減慢想必各位都能理解的﹐呵呵~~~




查看過黑帝房間的布置﹐昊楓取得同意後上前翻檢起屍身。洛遠翼就仰倒在臥房通外面的門口﹐臨終是驚訝的神色。解開衣物再檢查時﹐發現已經有人先了一步﹐抬頭一看﹐是喬濬也在檢查屍體。想到他是神醫雲鶴子的徒弟﹐對於此道肯定比自己精通上許多。“喬大哥你看出什麼來了﹖”
“恩﹐沒什麼新鮮的發現。從筋脈斷裂和內臟移位的情況看來﹐的確是移山填海的掌力所致。”然後打住不說了﹐雖然看他的面色像有未盡之言﹐昊楓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一間屋子擠了那麼多人實在不方便﹐於是西王母招呼所有人到正殿商量。如今選神帝先擺一邊﹐黑帝遇刺之事必須先拿個定論﹐與其疑神疑鬼壓在心頭遲早出問題﹐不如現在就把話挑明了說的好。
結果剛坐定下來﹐情況就有點失控。喬濬還沒開口﹐底下幾個水族的長老已經忍不住叫罵起來﹐大意指稱姬遐雲就是凶手。
沒想到姬遐雲還在那不動聲色著﹐櫟德反而先跳起來了。當年青城之圍﹐起因就是水族三位長老死於青帝絕技“一氣連枝”之下。櫟德矢口否認自己所為﹐其實以他的身份和當時情勢而言﹐確實不太可能是他下的手。此事過後﹐木族和水族間一直心存嫌隙﹐若非姬遐雲居中調解﹐一年後三族聯軍征討幽冥城根本是句夢話。
如今情勢引得櫟德憶起當年的不快﹐加之他和姬遐雲交情深厚﹐於是陰沉沉的開口暗諷水族自耍花樣､陷害他人。
結果姬遐雲沒開口﹐喬濬也沒開口﹐場面已演變成水族和木族的對罵。昊楓一乾人都滿頭黑線﹐只有白仙翁在旁聽得津津有味﹐間或搧風點火兩句。
“眾位英雄還請靜一靜。”西王母開口就用上了內力﹐頓時將所有的噪音自動壓下去。“陳年老賬的事情就不要再翻出來說了﹐我這瑤池宮畢竟不是吵架鬥嘴的市井酒館。至於昨晚的不幸﹐則非要查證個清楚不可。但我話先說前面﹐誰要是再敢給我無憑無據的開口亂罵﹐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西王母素來積威深重﹐見她提起嗓子發重話﹐頓時個個噤聲不語。可憐吃果子吃得正高興的白仙翁﹐嚇得一口噎住﹐累得乖徒兒端茶拍背好半天才幫他順過氣來。
“王母大人﹐老夫倒是想自薦出份力。”藍衣人撫掌站起﹐豪邁的聲音出自海靈子之口。昊楓對他頗有印象﹐因為海靈子為赤然說過幾句話﹐讓他自然而然心生好感。
“海大俠有何指教儘管說來聽聽。”
“指教不敢當﹐老夫只是想請命代尊座來問幾句話。各族的英雄們賣老夫幾分薄面的話﹐就請讓老夫一個人關於遇刺之事來問話﹐被問到的請如實作答﹐此外莫要多言。沒問到的眾英雄也請勿喧嘩。”
西王母聽他說完﹐不住的點頭﹐“本座覺得如此甚好。若是眾英雄沒意見﹐就依海大俠所言而行吧。”海靈子乃遊俠身份﹐與五族利益無關的中立﹐光這點就比她自己問話好上許多。而且他有一定人望﹐說出來的話也夠分量。





見沒人反對﹐海靈子就開始關於昨晚之事和眾人一一對質。昊楓在旁越聽越覺得對姬遐雲不利﹐望去只見他神色如常。
“那這裏要請問黃帝大人了﹐昨晚您和黑帝所談何事﹖”海靈子終於將矛頭轉向姬遐雲。
“我和洛姑娘的親事﹐”姬遐雲補了句﹕“黑帝大人對這門親事似乎有所不滿﹐我提出退婚。”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譁然。想到昨天龍情現身後那一幕﹐洛遠翼必定對姬遐雲心懷不滿﹐因此才會在晚上找他相談。然後雙方意見不合﹐鬧到要退婚的地步﹐黑帝就以水族對神帝人選的支持來要挾姬遐雲。如此看來﹐姬遐雲懷恨殺人的可能性極大。
海靈子轉而問當時在場的洛一水﹐姬遐雲所言是否屬實。一直嚶嚶啜泣的洛一水微微點頭﹐表示確屬實情。
略一沉吟﹐海靈子再度對上姬遐雲﹕“黃帝大人得罪了﹐老夫就直接問一句﹐黑帝遇刺之事是否你所為﹖”
“不是。”姬遐雲直直對視﹐“我真想行凶也不會選這麼笨的法子。再說我和黑帝大人間只是小誤會﹐沒嚴重到動殺機﹐我這麼做一點好處都沒有。”
這幾句話﹐聽得眾人連連點頭﹐如果說是姬遐雲親自動手殺了黑帝﹐總覺得難以置信。
海靈子微微一笑﹕“請不要誤會﹐老夫並非指責尊駕就是凶手。只是黑帝身中‘移山填海’的掌力﹐尊駕的嫌疑確實比旁人高了幾分。而且凶手能一掌擊殺黑帝﹐有這等身手的實在不多。”
此言一出﹐眾人再度點頭﹐又倒回認定姬遐雲是凶手的那一邊。
姬遐雲沉著應道﹕“移山填海雖說是土族絕技﹐但並非只我一人會使。這武藝傳承間﹐流落在外也不是沒可能。而且我真要下手﹐難道會使出這人人知曉的本門絕技嗎﹖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沒錯﹐眾人再度點頭應承。姬遐雲聰明絕頂之人﹐怎麼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線索。還是他人陷害的可能居多。
“尊駕確實思慮周全﹐不像犯下這等莽撞之舉的人物。不過老夫還是要得罪的再問一句﹐尊駕可有任何證明清白的證據﹖”
姬遐雲略一沉吟﹐正準備開口作答﹐被人搶先出聲﹕“姬兄﹐你就別不好意思了。把昨晚我們的事說出來就行了。”
眾人紛紛驚訝的看向出言的昊楓。他老神在在的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遙遙敬了正冷冷瞪著自己的姬遐雲一下﹐“我就道姬兄果然說不出口﹐還是小弟來代勞吧。各位﹐其實昨晚姬兄因為和一水妹妹的婚事受挫﹐鬱鬱不歡來找我。後來又邀了喬大哥﹐我們三人一同在外乘涼喝酒﹐說話解悶。後來鬧了大半夜我們三人有些薄醉﹐就仗著醉意不小心闖進了蟠桃園。還請西王母閣下恕罪﹐我們未經允許就自己動手先嘗了幾只果子。雖然此舉冒犯﹐不過實在是一時衝動之為。後來風一吹酒略略醒了些﹐我們急忙離開。後來三人在銀湖岸邊聊到了天半亮。說起來黑帝遇刺是在半夜﹐那時姬兄正和我們二人在偷桃子呢﹗”昊楓哈哈一笑﹐又接著道﹕“此事喬大哥也能作證﹐他是水族之人﹐對於查驗屍身也是頗有心得﹐想必說來更為可信。你們只管問他﹗”
喬濬笑意凜凜﹐嘴上接得也不慢﹕“確如昊兄弟所言﹐黃帝大人的確與我等在一起。喬某願意擔保他的清白。”
說完再度對昊楓微笑﹐可笑意沒有傳達到面部。昊楓也不介意﹐只是專注於安撫嚷嚷不休的白仙翁﹐他正向沒良心的徒兒強烈抗議﹐偷吃好東西竟把他給落下了。
姬遐雲的嫌疑洗脫後﹐海靈子的問話始終沒有找到大的突破﹐眾人也聽得煩膩。昊楓總覺得海靈子看向他的眼神有幾絲怨恨。
西王母見此情景﹐只能宣布以後再追查。畢竟姬遐雲沒有嫌疑後﹐各族的矛盾就緩解了不少。眼下還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選立神帝。



乘著還沒正式開始﹐昊楓離開大廳稍作整理。拐個彎﹐果然遇見堵他的人。“有何指教﹖”
“你為何要替他脫罪﹖”喬濬雖然剛才席上挺他到底﹐但並不能無原則的縱容。“難道是餘情未了﹖”
昊楓輕嗤﹐“要是他也這麼以為﹐還真要讓人頭疼了。”收拾了玩笑的面容﹐神色整肅的說﹕“因為我知道他是被陷害的。”
喬濬瞳孔瞬間收縮﹐昊楓緊緊盯著他慢慢說來﹕“你也檢查過屍體﹐應該知道那掌移山填海並非雖是致死的直接原因﹐但並非真正的致命傷。”
“我明白了﹐只要你不是出於私情就好。”喬濬淡淡一笑﹐“原來你只是不想冤枉好人﹐所以幫他脫罪。”
“喬兄你說笑了﹐”昊楓抬手將散亂的發絲都撥到腦後﹐眼中精光湛然﹐“我只不過聞到陰謀的氣味不太喜歡﹐預先出手阻止罷了。”
“呵﹐那你是在懷疑我了﹖”喬濬的笑容是越來越大。
“這怎麼會呢﹖我們一整晚都在一起﹐我懷疑誰都都成﹐就是不會懷疑到喬兄您身上啊。”
見喬濬伸手撥弄他的發絲﹐昊楓也懶得去理睬。喬濬湊到他耳邊﹐親密耳語道﹕“這次我就還是順著你的任性吧。”話完將昊楓一屢發絲放到脣邊輕輕一吻﹐然後灑脫的放手離去。
“我有個問題﹐”喊住已轉身離開的喬濬﹐“原來這場聯姻﹐你應允姬遐雲的條件是支持他為神帝﹐那他又答應了你什麼好處﹖”
喬濬身形頓住﹐“你說呢﹖”
“不會是他以黑帝女婿的身份﹐支持你為下一任黑帝﹐﹖”
喬濬沒有回頭﹐背對著他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然後離開。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30

月帝三生•大荒篇 29

回殿途中﹐與姬遐雲擦身而過時﹐昊楓傳音入密道﹕“你可不要會錯意了﹐我不是幫你﹐只是不想大荒多起紛爭。”
“可我退婚是為了你。”
聽見這回答﹐昊楓挑挑眉什麼也沒說﹐輕鬆步回位子上坐定。哼﹐真凶還沒找到﹐姬遐雲始終是嫌疑最大的人﹐他倒已經有心思來調情了。喬濬問自己是否餘情未了所以幫他脫罪﹐捫心自問的確是有念及舊情的因素在內﹐但最重要還是看穿這是出陷害的把戲。

但想不透的是﹐這種程度的陷害﹐實在太簡單了點。連楓他都能起碼想出十種更狠毒的陷害花招﹐難道說陷害姬遐雲並不是事件的關鍵﹖總感覺有些更重要的疑點﹐被忽略了。
坐定後﹐開始的就是選立神帝之事。自然上來先是一番對黑帝的歌功頌德､可惜天妒英才､不然真是神帝的絕好人選､遲早要揪凶手來千刀萬剮﹐雲雲。反正死了的人沒威脅﹐平時見了恨不能拼命的﹐這光景都急著表達自己的景仰惋惜追憶懷念。

“喬少俠﹐雖然黑帝之位暫時空了﹐但水族還是需指出個做得了主的人。”西王母微微沉吟﹐接著道﹕“不如你們先商定一下﹐可好﹖
“多謝王母﹐不過我族已商定﹐由洛一水姑娘暫代黑帝之位。她乃黑帝之女﹐最有這資格。等日後再擇期正式繼黑帝位﹐屆時還望各位賞光捧場﹐喬某就在這裏代她言謝了。”喬濬此言一出﹐除了被點到名的洛一水﹐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他。人人都知就算黑帝在世﹐大小事情都已是喬濬在做主﹐這名正言順接位的時機﹐他居然就此白白送人。

幾個心思玲瓏之人﹐紛紛想得腦筋打結。白仙翁則大嘆又出現一位女帝﹐真是世人之禍啊。
櫟德雖然才乾不及其他人﹐義氣倒是擺第一﹐不顧幾位長老的勸﹐站起來就推舉姬遐雲。只可惜剛出了那件大事﹐眾人的反響沒有想象中那麼熱烈。
至於姬遐雲的另一盟友水族那方﹐喬濬將主導權讓給了洛一水﹐自然落得清靜在旁看好戲。而遭逢婚變､喪父之痛的洛一水﹐也實在說不出支持姬遐雲的話語﹐沉倒了頭不語。姬遐雲意味深長的看了喬濬一眼﹐若有所悟。喬濬選在這個時節撕毀盟約﹐還真是重重一擊。

昊楓察言觀色﹐一邊悄悄坐到赤然身後﹐示意他不要急著開口﹐只管看戲。
遊俠殿突然有人說了﹐“我覺得白仙翁前輩﹐最適合擔此大任。”此言一出﹐害昊楓差點閉過氣去。
某人立刻附和﹕“我自己也這麼覺得﹐不過……”
“這種不切實際的話就不要說了﹗”西王母板著臉一聲喝斷﹐白仙翁一臉的敢怒不敢言。
白帝一看這架勢立刻出來打圓場﹐“妹妹﹐剛才那位大俠也是一片熱心﹐白前輩德高望重當此大任的確是綽綽有餘。可惜的是﹐白前輩畢竟年歲頗大﹐我們後輩的不敢再勞動大駕。”

這話吃進多少舒服了些﹐白仙翁憋了半天﹐最後嘟噥了句﹕“這酒的味道真是奇怪。”一邊悶頭喝酒去了。

姬遐雲手下石神裘誠﹐見這亂糟糟的一片﹐皺皺眉頭站起來朗聲道﹕“今天這麼多前輩高人在此﹐本輪不到在下開口……”
“本來就是﹐你不開口最妙。”說這話的人是白仙翁。他本就不喜姬遐雲﹐見是他手下之人再加上剛才受了氣﹐就借機發洩一通。再說這裘誠看似長得誠懇老實老幼無欺﹐但實則為人陰狠﹐白仙翁老早前就吃過他幾次暗虧﹐他向來記仇﹐當然乘此機會報復一番。

裘誠惱怒的回頭發現是白仙翁﹐只得硬生生把這口氣壓平了下去﹐一時尷尬。幸好白帝出聲請教﹐給了他臺階說下去。
其實他的意思也簡單﹐歸根結底就是舉賢不避親﹐推舉自家的姬遐雲接這神帝之位。其實西王母對姬遐雲本就頗滿意﹐話中早有了幾分相幫的意思﹐裘誠這番話更是深得她意。
昊楓清楚姬遐雲在人前的功夫絕對做了個十成足﹐西王母這種直爽之人最受用他那套。就連自己相幫的赤然﹐其實都不太願意與姬遐雲相爭﹐更別說相信背後操縱陷害之人就是姬遐雲。這實在讓昊楓感覺自己這個惡人作得太不值。

不過雖然西王母很有相幫的意思﹐但白帝只是在旁微笑不語﹐讓人摸不清她心思。不要看西王母為人強勢﹐其實真正掌握局面的是白帝﹐不然金族不可能保持這麼多年的中立立場。昊楓悟出這番道理﹐心中稍安﹐只要白帝不表態﹐局面的天平不會立刻傾斜。

眼見著裘誠一番話﹐引得跟風之人紛紛站起推舉姬遐雲﹐頗有點大勢所趨的味道。昊楓估摸著是不是到時候﹐自己站起來推舉推舉赤然。反正已經有人厚臉皮的舉賢不避親了﹐他就當是學習揣摩好了。

突然想起一人﹐回顧間發現海靈子但笑不語的表情﹐讓昊楓心中升起強烈的不祥預感。
正在最熱鬧的時候﹐忽聽一聲清亮之音﹕“幽冥城翠衣使翠魂､雪魄使素纏向西王母及各位英雄請安了。”
“幽冥城”三字頓時炸開了鍋。

暫且忽略殿中各人的反應表情﹐只見一對璧人款款而來﹐光華四射﹐和印象中窮凶極惡的妖人實在差得太遠。端端的一名美少年﹐顧盼風流﹐神採倜儻﹐絲毫不輸身邊的絕代佳人。
以前幽冥城還未與五族徹底交惡前﹐翠魂曾代表幽冥城參加過蟠桃宴。而雪魄使素纏則是初次現身人前﹐雖然殿中大多數人嘴上嚷著要剁碎幽冥城的妖人﹐但依然先伸長脖子看看幽冥出品的美女再說。

素纏的相貌教人屏息是自然的﹐震驚的是﹐她和梨花仙子素燕留的容貌居然毫無二致﹗
一聲“妹妹﹗”為震驚更添新分量。只見素燕留慌忙的衝向素纏﹐眼角隱約含淚。昊楓這才想起﹐素纏就是當日在空桑山引起女妖傳聞的那白衣女子。眼前素纏仍是白衣勝雪﹐但神情間的憔悴狂亂已一掃而空﹐改為自信堅強。

素纏在空桑山時似是失去記憶﹐可如今看她不慌不忙的和素燕留相認﹐想必已恢復了記憶。不自覺的松了口氣﹐放下了心來。
突然發現那道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對上後頓時全身一震──翠魂﹗還是那銳利的美貌﹐不過眉眼間多了幾分溫和的神色﹐突然兩年前的往事湧上心頭。昊楓一時心情激動﹐險險要落下淚來。

翠魂只是靜靜站在一側﹐瑤池中投來的試探､憎恨､厭惡､甚至是驚豔的眼神仿佛都與他無關。對昊楓微微點頭致意後﹐就回過頭不再多看。
素家姐妹相認的戲碼已經夠熱鬧了﹐不過很快再度升級。眾人竟得知﹐素家姐妹乃是白帝姐妹的外甥女﹗據說白帝姐妹有個早逝的小弟﹐因某種際遇﹐他在亡故前留下的一對雙胞女兒流落在外。至於素家姐妹二人﹐在十四歲那年遭遇意外後分開。素燕留早就與白帝她們相認﹐但她的雙胞妹妹素雁行卻一直行蹤成迷。至於素雁行為何改名素纏﹐如何加入幽冥城､又如何成為邪帝座下雪魄使﹐這些都不為外人所知。

昊楓看戲看得頭昏﹐也懶得去搞懂。回頭間突然注意到櫟德一臉詭異色彩的震驚﹐死死瞪著那方上演姐妹姑侄相認戲碼的場景﹐神情間帶了幾分痛苦掙扎的味道。和幽冥城人當親戚真這麼痛苦嗎﹖昊楓輕輕嗤鼻。

照說幽冥城剛被擊破､邪帝身死﹐他們二人卻選在這光景上門﹐實在讓人不解。昊楓暗忖﹐這二人的來意恐怕不止認親這麼簡單。
雖然持敵意的人著實不少﹐不過西王母已發了話﹐任何人不得為難素纏､翠魂二人。姬遐雲那派的人臉色更是不佳﹐本來領導擊破幽冥城是大功一件﹐如今卻不好再提起。
“今日能尋回另一位甥女﹐實在是一大幸事。擇日不如撞日﹐明日乘眾位英雄都在能作個現成見證人﹐為她們二人行了公主封禮。”溫和不露喜怒的白帝顯然也很高興﹐立刻決定明天就要給回她們二人公主封號。但看向翠魂時﹐眼中的厭惡冷淡仍很明顯﹐只是不好拉下臉來趕人罷了。

各族首領都壓制住手下對幽冥城痛恨的過激舉動﹐畢竟現在是在金族地盤上﹐西王母的脾氣眾人都知道﹐不敢故意去挑惹。就連櫟德都一反常態﹐安靜的沒有衝動行事﹐八成是看在自家小姑的份上。


這時殿外衝入一人﹐神色惶惶的向姬遐雲耳語稟報。
姬遐雲一聽完﹐立刻拍地飛身而起﹐揮掌襲向翠魂。可還沒到近前﹐就被海靈子擋下﹐二人一交手就纏鬥一處。
糟糕﹗昊楓立刻會過意來﹐只見喬濬也猛然站了起來。
可在他們行動前﹐翠魂已開口朗聲說道﹕“各位敘舊認親的事情都解決好了﹖那就輪到我來送大禮了。”
話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隻長方木匣﹕“我家帝座的一點敬意﹐各位請笑納。”
在木匣打開的瞬間﹐異香飄滿了一室。
等昊楓想閉氣﹐已然腿腳一軟跌坐在地﹐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離﹐只能軟軟的抬起手來支撐身體。至於內力之類的﹐更是別提了。回頭一看﹐不止他一個﹐滿屋子的人都被放倒了。
全場只剩了四人行動自如﹕翠魂､素纏､海靈子和龍情。
只見翠魂向海靈子和龍情抱拳道﹕“好久不見了﹐龍三王爺﹐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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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翠魂向海靈子和龍情抱拳道﹕“好久不見了﹐龍三王爺﹐公主殿下。”
“翠衣使不必多禮。”
因為勁力頓時的緣故﹐姬遐雲被海靈子拿下﹐一腳被踹飛了老遠。
眼看著姬遐雲忍不住吐出的那口血﹐昊楓情急之下硬撐著想起身﹐結果一時氣息不暢又跌坐在地。
再望去﹐就見姬遐雲已扶地緩緩坐起﹐目光灼灼的盯著翠魂。
“黃帝大人可是有話要說﹖”翠魂毫不示弱的與之對視。
姬遐雲問道﹕“死的是替身﹖”
“這是自然的﹐不然以你的絕頂聰明又怎會上當﹖”知道他指的是邪帝之事﹐翠婚勾起抹笑容輕輕接著道﹕“我家主人好得很。所以特意囑我等前來回禮﹐這‘千裏飄香’各位可還滿意﹖”最後幾句是朝著場中所言。

聽到這話﹐眾人臉色齊齊大變──“千裏飄香”這味毒﹐需要先讓暗算對像服下藥引子“留香”﹐此後一旦施放“千裏飄香”﹐就算中毒者遠在千裏之外都會暴露行蹤且立刻勁力全失。“千裏飄香”一旦施放就是絕對的勝券在握﹐可困難的是如何下藥引子﹐如果份量不足﹐根本就無效了。

邪帝未死､龍族和幽冥城聯手､海靈子乃龍族三王爺﹐一時間所有人都無法從震驚中回神。  
昊楓突然想通﹐龍情昨日為何甘願惹怒丈夫也要現身。她和洛一水之間的矛盾爭鬥﹐引開眾人的注意力和戒備心﹐讓人對下毒毫無防備。
原來龍族早在姬遐雲去借寶前﹐就已和幽冥城合謀﹐故意做出不願意的樣子﹐就是為了不致姬遐雲起疑﹐順便安插龍情這個棋子在他身邊。
難怪此後姬遐雲率人攻打幽冥城時﹐居然讓幽冥城眾跑了大半﹐當時還以為是大意。沒料對方一開始就是表演﹐讓所有人都深信幽冥城已是薄日夕陽﹐故而失了應有的戒備心﹐而對方等的恰是這一刻。沒有比群雄會聚的蟠桃會更適合動手了﹐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今日將眾人一網打盡。

姬遐雲機關算盡反被人算了進去﹐本來如日中天的聲名﹐瞬間毀個乾乾淨淨。想到這裏﹐昊楓原已平靜的心情再起波瀾。
這就是他毀了兩人間真愛互信換來的結果﹗真真可笑﹗想到這裏心口不住的氣血翻湧﹐強壓在心底的傷心難過﹐瞬間衝上腦門。看他玩弄權術心寒﹐看他無情無義心酸﹐看他虎落平陽心疼。如果從未相識有多好﹗免得今日亂我心。

遊俠殿突然傳出叫罵聲﹐打斷了昊楓的萬般思緒。一看是脾氣向來暴的“千金刀”狂驃﹕“卑鄙小人﹗只會下毒暗算大爺們﹗有種真刀真槍上來拼個你死我活﹗你們些個縮頭烏龜……”

聲音倏然而止﹐剛才還在破口大罵的狂驃轟然倒地﹐眉間一點殷紅﹐鮮血汩汩的外流。只見狂驃尤自雙目怒睜﹐卻已氣絕身亡。
“說的真是好﹐誰還有話儘管說出來本座聽聽。”翠魂眉眼張狂的四掃﹐舉手間取人性命的狠辣﹐讓初次見識的昊楓暗暗心驚。他認識的翠魂一直是對著自己溫言淺笑﹐關懷備至的那個翠魂﹐如今的場面實在難以將兩者聯想起來。

有幾個硬氣的繼續罵場子﹐都被翠魂一招取了性命﹐這次看清了是一道銀白直取人要害。
倒下幾人後﹐場中頓時安靜無聲。
幽冥城和龍族只有四人在場﹐卻生生壓制住所有人﹐眾人苦於“千裏飄香”的毒性﹐無法反抗。
正猶豫間﹐突然雜亂的撲翅聲傳來。頓時領悟到﹐幽冥城的後援是從空中而來﹐必定是駕禦了有飛翔能力的神獸﹐繞開昆崙山各條警備線直取瑤池宮。如今的瑤池宮已沒有任何的抵抗力量可言﹐要拿下簡直輕而易舉。

沒多久只見人群蜂擁而至﹐相似樣式的服飾﹐衣角均繡著的小小的冥火圖案。
“公子﹗”驚喜的聲音傳來﹐女孩身材窈窕﹐清麗的臉龐說不出的歡躍。
來人漸漸和記憶中的形象印合起來﹐“碧落……是你嗎碧落﹖”昊楓心頭止不住的激動驚喜。
“你還記得我啊﹐我､我……”碧落一時心情激盪語不成句。發現昊楓也其他人一樣跌坐在地﹐碧落連忙來摻扶。
昊楓四顧間見一共四五十個幽冥城人闖進﹐在翠魂和素纏的指揮下將瑤池殿在場之人一一綁縛收押。
眼光不自覺的飄向姬遐雲的方向時。遠遠看見龍情擋在他面前﹐不讓旁人靠近﹐正對著海靈子和翠魂說著什麼。昊楓連忙央求碧落扶他過去﹐也顧不得在旁臉色不善的黃泉了。
見龍情的樣子﹐翠魂只是冷冷瞪著海靈子。海靈子臉色剎時難看﹕“情兒你乾什麼﹖”
龍情面帶痛苦﹐猶豫了半天開不了口﹐突然面色一整似是下定了決心﹐直直跪倒﹕“三王叔﹐情兒這輩子只求你這一回﹐不要傷了我夫君性命﹗若他出了什麼意外﹐我也決不苟活﹗”

海靈子氣得臉色隱約發綠﹕“你真戀上了這小子﹖”
龍情咬了咬下脣﹐突然拔出匕首對準自己喉頭﹕“求三王叔你念在我未出世的孩兒份上﹐就當放過我母子兩條性命。”
海靈子渾身猛顫﹐雙拳死死的握得直發白﹐半天恨恨道﹕“你怎麼和她一樣傻﹖這些大荒之人哪個可以相信﹗”
“三王叔……”
“你可知道你大姑姑怎麼死的﹖”海靈子赤紅著雙眼﹐情緒隨時會爆發的樣子﹐思緒已飄蕩到回憶中﹐“潮汐她新婚前說要見識下大荒的風光﹐我才帶她出了龍宮。誰知道就遇見那個無恥之徒﹐潮汐救了他﹐還為了他私奔叛離龍宮。我原以為她只要找到自己的幸福﹐怎麼都無所謂了﹐那個混蛋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不會讓潮汐吃苦。哪知道那個賊子居然負了她﹗逼得她身懷六甲無名無份的流落在外。等我尋到潮汐時﹐她一頭的銀發全部變成了灰色﹐獨自生養下的兒子已三歲。之後又斷了她的行蹤﹐直到她兒子找上我才知道她已過世十餘年。哈哈哈﹗幸好潮汐她兒子爭氣﹐創了幽冥城﹐終於把你們這些大荒卑鄙之人一個個收拾了﹗”

聽到這番話的人都驚得回不過神﹐原來幽冥邪帝竟是這種身份來歷﹐算起來他原就是龍王外甥﹐難怪龍族會和幽冥城合謀。就不知道那個頗有身份來歷､最終負了潮汐公主的大人物究竟是誰﹐累得今日眾人代他受過。

海靈子笑得瘋狂放肆﹐不過這鬱結了多年的笑聲包含著太多的悲涼。笑聲猛然止住﹐就象開始得那般突然。“情兒﹐你現在可明白了﹗這些大荒中人沒一個可相信﹐你還護著這混蛋做什麼﹗”

龍情只是垂倒了頭半天不語﹐等抬頭時憤憤的語道﹕“你們利用我來接近他時﹐怎麼就不為我想想﹗憑什麼現在又怨我動了真情﹐難道我不能為自己做一回主﹖我既然委身於夫君﹐早就打定主意與他同進同退﹗”

“公主殿下﹐”素纏冷冷的聲音讓眾人激昂的情緒略略冷卻﹐“若是果真如你所說﹐你為何不早些時候就把我們的謀劃告訴姬公子﹖”
素纏渾身的堅決被打破﹐眼神一暗說不出話來。握著匕首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素纏殘酷的繼續言道﹕“是因為你知道他心裏根本沒你﹐還另外定下了親事。所以你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說。我說得可對﹖他究竟在不在乎你﹐你自己應該最清楚了。”

“不要說了﹗”淚﹐無情的劃過﹐仿佛劃在她心上。龍情的神情脆弱不堪﹐“我不想聽﹗”
乘她一瞬間的失神﹐素纏出手如電﹐纏住她手腕而上﹐奪過了手中的匕首。龍情欲待掙扎﹐被素纏擊暈了交給一旁的海靈子。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31

第三十一章

眾人雖然對龍族和幽冥城之人恨之入骨﹐可見了龍情這般癡情﹐都心中長嘆孽緣。更不用說昊楓心中的百味陳雜。
海靈子把昏迷的龍情安置一旁後﹐回身狂怒的揮掌襲向姬遐雲。
“住手﹗”昊楓一看不妙﹐來不及細想推開扶持的碧落舍身擋了上去。凌厲的掌風以及下盤的不穩﹐害他恰好跌進姬遐雲懷中﹐後背正對著猛襲而來的勁掌。剛才硬提的內勁﹐逼得他胸口一陣陣發堵刺痛﹐喉口發甜。
這一刻﹐眼前是姬遐雲飽含驚喜的表情﹐只感覺肌膚接觸的地方熱度驚人﹐有絲燒毀人理智的瘋狂。
等待中的猛擊並未到來﹐回頭一看﹐果然是翠魂出手化解了海靈子那掌。
“翠衣使何必理會這小子﹖我早看他不順眼了﹐讓我送他們二人一起上路豈不快哉﹗”海靈子被擋下後﹐一腔的怒火無處發洩。
翠魂平靜的應道﹕“他們的性命都要留著派用場。三王爺稍安毋躁。”說完就將視線調回昊楓身上。
翠魂眼中莫名閃動的情緒﹐讓昊楓渾身的不自在﹐感覺象像乾了壞事被當場抓住。想要開口解釋﹐又無言。急急的想掙脫環繞在身側的雙臂﹐卻對上姬遐雲快要燒起來的眼眸。實在是混亂的到頭暈的程度。
正在尷尬的當口﹐還是碧落小丫頭給他解了圍﹐她嘰嘰喳喳的就上來摻扶。但是翠魂和姬遐雲兩面夾攻的目光﹐仍然讓昊楓自在不起來。總擔心周圍這麼多人﹐會被看出點什麼﹐他難得的臉上越來越熱。
兩人一分開﹐姬遐雲就被綁走了。昊楓紅著臉站定﹐發現幽冥的人已將全場眾人都綁縛得差不多了。就連白仙翁罵罵咧咧的﹐也不得不束手就擒。見他沒衝動妄為﹐才放下心來。
翠魂轉身分撥了人馬﹐將整個瑤池宮搜個遍﹐不能放走任何一人。要是有誰跑去山下求援﹐憑他們這些人手實在是不夠抵抗。他們一舉壓制瑤池宮靠得是奇襲和毒藥﹐並非沒有佔優勢的兵力。
這些道理被擒住的眾人也明白﹐想著要有人去個報信就好了﹐可人人苦於無法脫身。
昊楓的心中很是矛盾﹐實在拿不定主意站在哪邊。雖然海靈子看他不順眼﹐可是翠魂絲毫沒有為難他的意思﹐更別提碧落一見面就親熱的粘過來“公子公子”的叫。所有人都被綁了個結實﹐惟獨沒動他一根寒毛﹐這種差別對待﹐著實讓他的立場微妙尷尬。
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眼角掃見喬濬被推推搡搡的趕了起來﹐被押著向自己的方向走近。昊楓低下了頭不看對方﹐實在是不想再承受異樣的目光窺探。
正是這一刻的眼神逃避﹐以致於他沒能及時捕捉住下一刻的巨變。
在聽見慘叫聲抬頭的瞬間﹐就見原來用來綁縛喬濬的繩索已被解開﹐正朝著自己的頸項飛來。接著繩索如靈蛇般纏繞而上﹐喉部傳來的窒息感證明這一切並不是他的幻覺。
沒錯﹐喬濬發力掙斷了繩索﹐反手一甩纏住昊楓的脖子﹐並將人拖至懷中。
直到喬濬手中的利刃頂著他嚥喉﹐並向翠魂說道﹕“所有人讓開﹗不然我只有先用昊公子來血祭了﹗”這時昊楓才明白自己是被脅持為人質﹐而被威脅的那方居然是翠魂。
喬濬沒有中毒先不說﹐他是神醫雲鶴子的高徒﹐要解“千裏飄香”並非不可能。但他認為可以借昊楓來威脅翠魂﹐這實在離奇的讓昊楓本人哭笑不得。
翠魂也被這番變故驚得瞬間失神﹐回神後逐一閃過擔心､氣憤等表情﹐很快一切臉上再度恢復平靜無波。“你以為我會答應﹖少做夢了﹗”
“主人……”碧落在旁擔懮的出聲﹐被翠魂喝斷後﹐她只得委屈的咬著下脣﹐卻也不敢再支聲。
“翠衣使自有決斷﹐喬某不敢勉強﹐這只是一個交易。你放我安全離去﹐我就還個完好的昊公子給你。”
這話聽得昊楓怒火三千丈﹗本來他和翠魂之間那點未言明的情愫﹐已讓他心虛萬分﹐如今被喬濬赤裸裸掀到臺面上來﹐頓時羞惱不已。喬濬簡直是當眾削他面子﹐以後讓他怎麼行走江湖﹐拿什麼臉面應人﹖
不待翠魂回答﹐昊楓已反譏了回去﹕“喬兄你不要誤會了﹐我與翠使閣下非親非故﹐只怕昊某死個一百次一千次﹐翠使閣下都不會皺個眉頭。你這般自說自話﹐讓我為難則已﹐讓人笑話了可不太好。”
“是麼﹖翠衣使你自己怎麼說呢﹖”喬濬語帶微笑﹐手中匕首貼離昊楓的喉部更近﹐刀鋒的寒氣讓昊楓不自禁的一顫。看來這不是普通的匕首﹐應該是封印了高級神獸在內的名匕。
幽冥城之人紛紛圍住﹐心裏個個嘲笑喬濬發了瘋﹐就待翠魂一聲令下蜂擁而上。偏偏翠魂這時候啞了﹐只是冷冷喬濬對視。
實在是詭異的局面﹐昊楓大嘆。在他沒搞清自己立場前﹐被應該是友方的傢伙脅持了﹐接著又被用來威脅應該是敵方的人。而這荒唐的遊戲﹐居然還微妙的成立了。
眼見昊楓被人劫持著慢慢向出口移去﹐翠魂沉著臉遲遲不開口。喬濬仿佛絲毫不覺自己身處敵陣的萬千危機﹐一臉的自信高傲。反而是翠魂的臉色陰晴不定﹐氣勢上漸漸落了下風。
翠魂手下精明點的﹐很快悟出昊楓和翠魂一定頗有淵源。有了這層顧慮﹐不自覺的給喬濬讓出了條路。
“你們在乾什麼﹗還不快給我將他們拿下﹗”海靈子一聲暴喝﹐頓時驚醒了眾人﹐二人又被圍了個嚴嚴實實。
喬濬手中匕首稍一用力﹐沒有內力護體的昊楓﹐生生給刀刃的寒氣勒出條血印子。
翠魂一見大驚﹐脫口而出﹕“等等﹗”
海靈子察覺出翠魂的失態﹐心中明白了幾分﹐但面上充作不知﹐冷冷的激到﹕“翠衣使該不會真和這小子有交情吧﹖照我說他們兩人分明是合謀來蒙騙﹐你可千萬不能上了他們的當﹗”
翠魂全身一震﹐繼而直直望進昊楓眼中。短短的平靜對視﹐很快熄滅了翠魂心中懷疑的火苗。眉眼微皺﹐瞬間下定了決心﹕“放他們走﹗”
一聽翠魂說出這話﹐海靈子招呼也不打﹐抄起兵器“龍牙槍”直直襲去。槍桿劃出的陣陣藍氣將四周人群逼散﹐槍尖直指昊楓胸口而來。
這一擊迅猛無比﹐眼見著已是避無可避之勢。



第三十二章

眼看著龍牙槍當胸而來﹐槍氣劃破前胸衣物﹐接著是胸口的銳痛﹐槍尖已觸及皮肉。心中大叫糟糕﹐卻無計可避。
正在這時﹐腰間被用力一拖﹐下一刻被遠遠扔飛了出去。
喬濬還算有點良心﹐關鍵時刻讓他撿回一條小命。不過被龍牙槍所傷的地方﹐仍痛得讓他幾乎筋脈逆轉﹐前襟的鮮紅一點一點擴散。
“哼﹗果然是串通的﹗”海靈子這話特意說重了給某人聽。翠魂臉色一凝﹐立刻搶上攻向喬濬。
捂著前胸的傷口﹐昊楓勉強支起身﹐只見喬濬正獨自力鬥海靈子､翠魂､素纏三人。要不是親眼見識到﹐昊楓實在想象不出喬濬的武功會高到這地步。
海靈子的龍牙槍﹐翠魂的七尺刀﹐素纏的白飛練﹐竟合力鬥不下喬濬小小一柄匕首。
昊楓學武的時日不長﹐對武學很多精妙處尚未理解透徹。難得此時能親見當世幾位絕頂高手過招﹐一時看得癡了﹐身體上的傷痛也被拋之腦後。平心而論﹐這幾人離白仙翁的境界尚有距離﹐可無論哪個對付他都穩操勝券。
慢慢看出點門道﹐喬濬手中的匕首﹐並不如肉眼所見般短小。從破壞力和對方躲避的軌跡來看﹐刀刃前還有半截透明刀體。
原來是冰刃﹗傳說以極寒地的千年水晶打磨而成半截刀體﹐因為對手看不見刀刃﹐所以是極凶惡的殺人武器。
喬濬明白久戰難免會落下風﹐尤其是強敵環伺﹐又沒有後援的情況下。他打鬥中偷偷分神﹐將周圍情勢看了個清楚。
覷個空身形猛得移開三尺﹐讓對方的攻勢撲了個空。乘此空擋﹐他拋出一條布練纏住昊楓腰間﹐左手一收力將人挾住﹐足下使力回身飛奔﹐轉眼已掠出了瑤池宮。
喬濬輕功與腳力過人一等﹐將追擊之人遠遠甩開。昊楓被他夾在腋下只覺耳畔風聲呼嘯﹐眯眼一看已到了昆崙後山的邊界處。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巨嘯﹐四周景色都輕輕顫動﹐足以用“天動地搖”來形容。“震海嘯”海靈子的成名絕技﹐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為乃大荒第一嘯聲。
昊楓內力盡失兼有傷在身﹐立刻給震得心脈疼痛。喬濬伸來一掌﹐抵住他胸口﹐暖意漸漸融入心口﹐然後走遍四肢百骸。內裏一暖﹐加上本已疲累至極﹐昊楓漸失神志。

意識終於恢復﹐發現眼前一片黑暗。昊楓花了點時間才適應四周﹐伸手撫上脖頸和胸口﹐傷處已被精心包紮過。
“你醒了﹖”喬濬扶他坐起﹐探了下額頭﹐“還有點燒。”
“這是在哪裏﹖”一開口﹐聲音嘶啞得自己都吃驚。
喬濬遞水罐過來﹐昊楓也不推辭拿過來就喝。這水入口甘甜﹐幾口下去神清目明。
“我們還在昆崙山後山﹐這個山洞隱蔽得好﹐先在這裏躲一會﹐現在應該還有搜山的人。你昏迷了大半天﹐已經半夜了。”
半餉不見昊楓回音﹐喬濬納悶的開口﹕“怎麼﹐你累了﹖”
“為什麼要拖我一起走﹖”沒出口的話是──你不是認定我和翠魂是一夥的嗎﹖
喬濬立時恍然﹕“對不起﹗當時情況危急﹐我那樣做也是迫不得已。”說著﹐伸手欲觸昊楓頸上的傷口。
把他的手打飛﹐昊楓冷冷回應﹕“放心我還死不了。不然你再用什麼來威脅交換﹖”
知道昊楓是動了真怒﹐喬濬只能尷尬的苦笑。回身招來解印而出的孟虎﹐讓昊楓靠著它取暖。
“對不起。”一邊脫下外衣給昊楓蓋上。雖然是盛夏時節﹐可山洞中寒濕沉重﹐此前他失血過多﹐身體冰冰涼涼的。
不論喬濬再說什麼﹐昊楓只是不理﹐合眼想著自己的心思。
過了會﹐飄來的藥香拉回了他的心神。
“吃藥了。”喬濬手上端著竹水罐﹐藥汁是剛熬好的﹐正騰著的熱氣。
就算再厭惡喬濬﹐昊楓也不會和自己身體過不去﹐端過藥汁仰頭就飲。
“唔……”太苦了﹗
“不能吐。”喬濬眼明手快﹐一把封住他的口鼻﹐逼他全部嚥了下去才松手。
給苦得說不出話的昊楓﹐低頭乾嘔了半天。喬濬給他順著背﹐一邊安慰﹐“這藥能解千裏飄香﹐你忍忍喝光了﹐過三個時辰內力就能恢復。”
昊楓半天才喘過氣來﹕“你怎麼沒中毒﹖”
“沒告訴過你嗎﹖本人百毒不侵。”
“我發誓你肯定､絕對沒說過。”
“沒關係﹐反正以後我罩著你﹐保證沒什麼毒再能放倒你。”
“多謝﹐但不必了。遇到你我就掛彩﹐我要是想多活兩年﹐還是離你遠點比較好。”
“自家兄弟不用這麼客套。”
“咦﹖我倆何時成兄弟了﹖真乃奇聞啊﹗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喬濬長嘆一聲﹕“你是我師父的義子﹐我們當然是兄弟了。別說你把我師父這茬忘了個乾淨哦﹗他老人家年歲大﹐經不起打擊的。”
昊楓頓時語塞﹐他的確忘了曾認雲鶴子做乾爹這事﹐“……沒﹐這麼重要的事﹐我怎麼可能忘記﹖”
“沒忘記最好﹐楓弟。”喬濬笑咪咪的﹐端起竹水罐遞到他手中﹐“來﹐要全部喝完。”
只見昊楓整張臉頓時皺成一團﹐因為鬥嘴而忘記的苦味﹐重新回到感覺中。瞧瞧喬濬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頓時氣上心頭。咬咬牙﹐昊楓端起竹水罐﹐仰頭一飲而盡。
本來就腹中空虛﹐然後被苦到極點的藥汁一激﹐胃袋開始抽搐﹐嘔吐的衝動一波強過一波。
突然口中一片清甜﹐喬濬塞了一片什麼東西在他口中﹐漸漸胃中不適平復下來。
昊楓感激的瞥向他﹐“這是什麼﹖”
“甘草片﹐剛才藥裏忘加了。”
“……”

昊楓這兩天實在過得精彩﹐先是昨日斬斷情絲､一夜無眠﹐今日又中毒､受傷。早將他的精力耗得差不多。
沒心思去考慮脫身營救之計﹐服過藥很快再度陷入睡眠。
然後﹐睡得正香時﹐他被推醒。
喬濬見他睜開眼﹐探著他額頭的手收了回來﹐“還好不燒了。”
“恩﹖”
“我離開一下﹐你留在這裏不要亂走動﹐我會儘快回來。”
昊楓的睡意立刻全部消散﹐一把拽住喬濬衣袖﹐“你要下山求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雖然毒已經解了﹐可龍牙槍的傷還沒好。你耐心點在這裏等我。”
“沒關係﹐我……”
“此去險途重重﹐你跟著反而會拖累我。”
昊楓沸騰的心緒平靜下來﹐“我明白了。你自己小心。”
“我師父他們有勞你搭救。”喬濬已走到洞口﹐又聽見這話他沒有回頭停住身形。
昊楓咬咬牙繼續下文﹐“如果可以的話﹐放他一馬。”
“他是誰﹖”喬濬冷冷哼道。
“……翠魂。”
空氣頓時凝固﹐半天才回應﹕“我盡量。”說完閃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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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喬濬走後﹐昊楓再度躺回去﹐可睜著眼怎麼都沒睡意。
然後下定決心猛得豎起身﹐胸口傷處一陣鈍痛傳來﹐這才提醒他內力尚未恢復。
昊楓再怎麼心急坐不住﹐也不會在這時候冒險而動。喬濬說過三個時辰後毒才會解﹐剛才睡了一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能暫時在這裏乾等著。
山洞外傳來清晨第一聲鳥鳴時﹐昊楓豁然睜開雙眼﹐目中精光湛然。內力走遍全身﹐發現已全部恢復了。他利落的起身就向洞口走去。
小心翼翼探出身﹐很快確認周圍沒有搜山之人。幽冥城的人手本就不足﹐要大規模的搜昆崙後山想來就是不可能的。也正是吃定了這點﹐昊楓才忍不住孤身前往一探瑤池宮。
翠魂他們以奇襲壓制了蟠桃會﹐但這只是第一步。如果沒料錯﹐幽冥城的大軍很快將奇襲昆崙﹐意圖一舉擊潰金族﹐同時接應瑤池宮內的力量。
如今他們的計劃出了變數﹐喬濬非但沒中毒﹐還順利逃遁。他下山報信求援是必然之事﹐幽冥城肯定也想到這點﹐因此肯定會提前猛攻昆崙。就不知道是喬濬快一步﹐還是幽冥城快一步了。所以昊楓顧不得傷勢﹐潛進瑤池宮﹐萬一爭鬥起來能出手保護師父友人。
瑤池宮後院的銀湖﹐本就和昆崙後山接在一起﹐地勢廣闊﹐很難面面俱到的把守住。昊楓就是從此處順利潛入。
摸到瑤池宮附近時﹐天已亮了大半。遇見幾個在外巡邏望風的兵卒﹐昊楓小心翼翼使了幾個隱身身法避了開來。
“誰﹖”望風的人感覺身邊似有所動﹐立刻警覺了起來。
翠魂帶來的這四五十人﹐果然個個是精挑細選的好手﹐輕忽不得。昊楓暗自慶幸沒有大意。
進了瑤池宮﹐他藏身在房樑上﹐小心的屏斷氣息﹐一間間查探過去。眼看天色漸亮﹐心中難免焦躁起來。
無奈﹐昊楓只能回身再找。

“有話就在這裏說吧。”突聽身後傳來的話語聲﹐驚得昊楓連忙隱入灌木從內。
那冷冷冰冰的聲音似曾相識﹐探頭一望﹐落梅亭中竟是素纏和櫟德。對﹐就是素纏的聲音﹐難怪耳熟。不過這姐夫和小姨子在這裏乾嘛﹖
看過一眼後﹐昊楓趕緊縮回頭免得被發現。不過靠得實在近﹐那兩人的談話一字不落全部進了他耳朵。
“究竟什麼事當不得眾人的面說﹖”這聲音是素纏的。
“你還問我什麼事﹗”櫟德聽來悲憤難抑﹐“為什麼騙我﹖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素纏淺笑道﹕“這各為其主的事﹐有什麼騙不騙的。你這算是興師問罪﹖我沒什麼可說的。”
“你……一直把我當做敵人﹖枉我對你一片癡心﹐事事依從你﹐原來從頭至尾你都當我是傻瓜﹗”
櫟德說得字字捶心﹐昊楓在暗處卻聽得呆了。素纏非但和櫟德早已相識﹐兩人竟還有私情﹗那麼素燕留又是怎麼回事﹖這三個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面對櫟德的怒聲責問﹐素纏一時不語﹐然後悠悠道﹕“你永遠不會明白的﹐當我恢復記憶來找你﹐卻發現你和我親姐姐已結為夫婦。那種絕望﹐你不會明白﹐你根本不會明白。”
“小纏﹐我……”櫟德頓時軟化﹐“你從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以為她是你﹐以為是你開的又一場玩笑﹐我……”
“事到如今﹐已成定局。放心﹐有我在﹐不會傷了你和姐姐的性命。至於那些陳年舊事﹐休再提了。就當做──”素纏聲音一軟﹐繼而再道﹕“從不相識吧。”
“你要我忘了你﹖”櫟德笑得淒清﹐“我怎麼可能忘得了你﹖怎麼可能﹗你要是真的愛過我﹐就應該知道﹐我怎麼可能忘記﹖你有沒有心啊﹗你知道嗎﹐半年前圍攻幽冥城時和你重逢﹐那時我有多高興﹐又多麼痛苦。就算因為你的假情報﹐累我木族損失慘重﹐我也絲毫沒懷疑你。沒想到根本是你演的一場好戲﹐就為了今天來嘲笑我的愚蠢和落魄。哈﹗你能輕輕鬆松轉過頭當作不認識我﹐可我做不到。我日日夜夜把你掂在心口﹐你要我忘了你﹐不如把我心挖出來﹗”

真愛過一個人﹐怎麼可能忘記﹗這番話砸得昊楓耳邊直響﹐整個人僵住無法行動。
素纏櫟德他們再說什麼昊楓根本沒聽進去﹐他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思緒中。我能真忘了他嗎﹖還是說﹐我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他﹖
原以為情之一字﹐就是愛﹐或者不愛。卻沒想﹐其間有這許多糾纏掙扎。那些明白不明白的﹐終於了悟些許。
觸到懷中的珊瑚笛﹐一時感慨萬千。
突然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激動中忘了控好氣息﹐頓時驚出身冷汗。幸好素纏他們也正心浮氣躁﹐沒有留神發現他的蹤跡。
心情略靜﹐胸口的傷又開始疼痛。他這一路查探﹐少不了騰越翻縱。為了屏息靜氣全是靠內力來支撐。時間一長難免牽動傷口﹐伸進內衣一摸﹐滿手滲出的血跡。
喬濬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吧﹖昊楓苦笑﹐這時候只能咬牙撐下去了。
素纏接著說出的幾句話引起了昊楓注意﹐她說這局面今日就會有了斷。
昊楓暗忖﹐幽冥城的主力看來很快會發動總攻﹐喬濬去了近三個時辰﹐不知能否挽回局面。

過了會﹐素纏和櫟德離開了落梅亭﹐昊楓心中大喜﹐正好有人帶路了。他毫不猶豫起身跟上﹐素纏和櫟德遠遠在前方走著。
轉了三四個彎﹐突然前方出現一座石牢﹐這原本就是瑤池宮內依地勢開鑿而成的牢獄。他們還真是小心﹐就算下了毒﹐依然將人關在石牢中嚴加看守。
正在發愁怎麼混進去﹐忽聽哭鬧之聲傳來。這聲音實在太熟悉﹐昊楓立刻辨出是龍情的聲音。
“你們要動他﹐就先殺了我﹗”
“情兒﹐跟你解釋了一晚﹐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其他人都能不殺﹐只有這姓姬的絕不能放過。這也是君上的意思。”海靈子顯然也頭疼不已。
只見龍情阻在石牢入口﹐海靈子和翠魂一時拿她無法。昊楓聽見他們要拿姬遐雲開刀﹐心中焦急不已﹐可自己勢單力孤﹐憑一己之力對付他們二人絕無勝算。
眼見著龍情被推開﹐翠魂他們已踏入石牢﹐昊楓咬咬牙﹐這場賭注就下在龍情身上了。
踏出一步現身喚道﹕“翠魂﹗”
那邊正夾纏不清的三人﹐齊齊回頭驚訝的望向他。

34

“好你個臭小子﹗自己送上門來就不和你客氣了﹗”海靈子看見昊楓現身﹐又怒又喜﹐立刻飛身攻上。
見他撲上來﹐昊楓並不和他交手﹐只是一味的閃避。幸好海靈子沒有龍牙槍在手﹐不然以昊楓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擋不下二十招。
他的閃避看在翠魂眼裏就是窮於應付。再聽見昊楓向自己喊道﹕“我有話要對你說﹗”──終於忍不住了。
“三王爺﹗”眼見海靈子一掌快要觸及昊楓後背﹐翠魂眼明手快格了下來。
海靈子怒了﹐“你又幫這小子﹗”
“先聽聽他有什麼話說﹐再做打算也不遲。”
海靈子冷笑一聲﹐“哼﹗只怕沒這麼簡單吧﹐翠衣使。你和這小子之間究竟怎麼回事﹐你自己最清楚。”
他們說話的當口﹐昊楓一言不發﹐轉身就向遠處掠去。海靈子哪肯罷休連忙緊追了上去。
翠魂在原地怔忡起來﹐昊楓的舉動實在像是調虎離山﹐他擔心追過去會中計。可是放他和海靈子單打獨鬥﹐又實在不放心。突然想起素纏剛剛押解櫟德進石牢﹐有她在的話應該能放心。想到這裏﹐他橫下心向那一綠一藍兩道身影追去。

昊楓在剛才偷看時﹐見龍情被推開倒在地上時從袖口掉落出一個小包﹐然後她急急忙忙隱藏起來﹐緊張的怕被翠魂他們發現。他想到龍情和海靈子蟠桃宴第一天時﹐和眾人一同飲食﹐可見一定服下過解藥。說不定﹐她能再弄到解藥。
但願龍情確實已作好營救的準備﹐那自己舍身誘敵的舉動才有意義。海靈子和翠魂果然追了上來﹐逼得他不得不收身正面應對。
等看見翠魂不斷的阻下海靈子凌厲的攻勢﹐保他性命時﹐昊楓心中感嘆良多。自己欠得這許多恩情﹐只怕絕難回報了。
海靈子徹底被激怒了﹐原來是想拿下昊楓給他點苦頭吃吃的﹐被翠魂的回護的舉動一激﹐轉而招招致命的下狠手﹐害得昊楓暗自叫苦不迭。
“三王爺手下留情﹐你忘記君上的吩咐了嗎﹖”翠魂迫不得已喊出這話。
只見海靈子怒極反笑﹐“你少用他來壓我﹗今天我就是要宰了這小子﹐難道他還能拿自己親舅舅怎樣不成﹖”
一聽這話﹐翠魂不再多言﹐袖口一甩﹐一陣紅色的煙霧直撲海靈子門面。搖晃了兩下﹐海靈子就轟然昏倒在地。
昊楓看呆了﹐直到翠魂面無表情站到他面前﹐這才回過神來。
“你有話要對我說﹖”翠魂的聲音冷冰冰﹐聽不出熱度那種。
被他這麼一問﹐昊楓一時無言。而他的不言不語﹐讓翠魂冷笑起來。
正在這時﹐石牢方向傳來噪雜之聲。昊楓心中一喜﹗可承接到翠魂了悟受傷的眼神﹐頓時心中又是一緊。
如今情勢立場分明﹐只怕從今往後就是陌路仇敵的緣分﹐想到這裏昊楓不禁感傷萬分。
心情的猶豫沒有影響到肢體的運動﹐昊楓提起全力趕向石牢。翠魂緊跟而上﹐只見兩條青色的身影一前一後飛躍而去。

石牢不遠處﹐只見龍情拉著姬遐雲﹐櫟德抱著昏迷的素纏﹐而石牢門口的看守全部倒地不動。
昊楓先到一步護在眾人身前﹐抬頭﹐只見翠魂的目光森寒到極點。見此情形﹐昊楓只是微微一笑﹐只是笑得淒涼無奈。
一眼看去﹐姬遐雲和櫟德行動自如﹐看來龍情已給他們服下解藥。
翠魂開口了﹐但卻是對著龍情說﹕“公主殿下﹐你做出這事﹐可想過他日的下場﹖”
龍情淡淡回道﹕“下場﹖反正不勞翠使閣下費心了。還有﹐今日起我不再是什麼公主﹐我只是龍情這人。”話說著﹐和姬遐雲交握的雙手緊了緊。
她凝望姬遐雲﹐那是一心一意信賴的眼神。看著她﹐昊楓不由微微歎氣。
回耳邊風聲響起﹐只見翠魂提刀搶攻而上。
櫟德將素纏交給龍情﹐和姬遐雲一起迎上。可是功力剛剛開始恢復﹐一時間兩人連手也不是翠魂的對手。
昊楓釘在原地沒有動﹐他實在無法和翠魂動手﹐直到看見翠魂將姬遐雲他們逼得無還手之力﹐數招內就能取人性命。
不能再猶豫了。
剛動﹐胸口劇痛傳來。傷口又裂開了吧﹖感覺到那片濕潤正在漸漸擴大。疼痛﹐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了。還好沒人注意到。
可是﹐這樣的身體﹐支持不了久戰﹐看來要想個辦法取巧。
揮出銀磷鞭﹐數個來回後﹐纏上翠魂刀身。翠魂果然不甘示弱﹐拽住銀磷鞭反拉。昊楓在被反拉靠近只剩一臂距離的瞬間﹐猛然撒手﹐繼而灑出一把梨花針。針上都擦過麻藥﹐是為求自保而準備的暗器。
“你﹗”翠魂一臉的不置信﹐中針的左腿率先痲痺﹐左膝著地半撐著身子。
“主人﹗”碧落的聲音傳來。昊楓只看見她一臉的驚訝﹐接著變為滿臉的憤怒﹐“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是啊﹐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昊楓苦笑﹐只怕兩邊的人眼中﹐自己都是一樣的卑鄙無恥。
碧落尚尤自悲憤著﹐袖口一震﹐雙手已經握住一對小彎刀。昊楓從沒想過會有和碧落兵刃相見的一天﹐面對碧落瘋打的攻勢﹐他只是一味退避。
姬遐雲和櫟德見狀立刻上前相幫﹐昊楓大喊出聲﹕“不要傷她﹗”
碧落只是冷笑一聲﹐刀刀不留情。
這時幽冥城人紛紛趕到﹐漸漸形成合圍之勢。如果在平時﹐人再多都有脫身之計。可現在兩人內力尚未完全恢復﹐昊楓重傷未愈﹐石牢前的地勢也不利逃脫。
“你們先走。”回頭望去﹐龍情冷靜的說﹐“拖著我﹐你們三個也走不了。”
“不行﹐你剛才……”
龍情打斷﹕“放心﹐說說而已﹐他們不會真的為難我的。”
姬遐雲看了眼龍情﹐再看了眼就快不支的昊楓﹐做出了決定﹐“小情你等我﹐我很快會來找你。”
看著姬遐雲護著昊楓突圍而出的身影﹐龍情的眼角漸漸濕潤。
在碧落率人圍攻昊楓他們的當口﹐黃泉摻起翠魂﹐附耳說了些什麼﹐翠魂的眉心略略打皺。
眼見著昊楓三人突圍離開﹐翠魂喝住了打算繼續追擊的碧落。“不要再追了﹗他們已經到了半山腰﹐我們立刻離開這裏﹗”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32

35
感覺內衣一片濡濕﹐止不住的液體往外滲﹐昊楓苦笑著﹐怕是血快要流光了吧。感覺姬遐雲的手環在他腰上﹐已經沒精力去賭氣掙脫﹐漸漸的昊楓將全身的重量轉移過去。
“好了﹐他們不追了。”尋到安全的藏身處後﹐姬遐雲低頭對昊楓說﹐卻見昊楓面色蒼白﹐滿頭的虛汗。頓時大驚失色﹐“怎麼回事﹖”
扯開衣襟一看﹐只見內裏全是滲出的鮮血﹐“你……”姬遐雲一時說不出話﹐不顧櫟德在旁﹐顫抖著雙手死死摟緊了人。
昊楓想告訴他﹐其實自己救他不是因為餘情未了﹐只是不想見大荒紛爭又起。不過這些話﹐還沒出口﹐就漸漸沉入了一片黑暗中。
不能死﹗我還不想死﹗──這是最後一絲意識飄走時﹐留下的強烈意念。
直到意識恢復的一剎那﹐昊楓腦中的第一反應仍是“不能死”﹗
猛然驚醒過來﹐立刻睜大了雙眼﹐在確認是真實的世界後而非夢境後﹐他才漸漸平定了心神。
“我……”一開口卻發現聲音低弱的幾乎聽不到。
“醒了﹖”喬濬苦笑的臉龐出現在眼前﹐“算算看﹐這是我第幾次救你了﹖你遲早會把命押給我。”
昊楓一時無語﹐能說什麼呢﹐說來說去還是個“謝”字。
然後喬濬起身前去通知他已甦醒的消息﹐白仙翁第一個衝進來抱著他又哭又笑。拍著寶貝師父的背緩緩安慰時﹐抬眼對上那灼灼的視線﹐疲憊的一笑﹐不再看向姬遐雲。只為了自己實在是太累了。
從眾人的敘述中﹐昊楓已經將自己昏迷過後發生的事情拼接完整。
當日喬濬摸下山後﹐很快找到掌管金族軍隊的金神莫無敵﹐在前往昆崙救援的路上﹐果然發現了幽冥城偷偷靠近的人馬。在喬濬建議下﹐金族的軍隊一分為二﹐莫無敵親自帶人阻截幽冥城的人馬﹐而他的副手和喬濬則帶人攻上了昆崙。通往瑤池宮的路上可說沒什麼抵擋。不過等他們到達山頂時才知道幽冥城人已經發現他們的蹤跡﹐一個不剩全部走光了。當初他們就是從天而降﹐如今故計重施﹐跑了個乾淨。至於金神那邊﹐據說一直沒正面交上手﹐到後來幽冥城的人索性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幽冥城的計劃原來勝算極大﹐可惜時運不濟﹐計劃了良久攪了這麼一場﹐最後什麼好處都沒撈到。不過五族如今也是一片混亂﹐根本無暇考慮追擊之事。說到底﹐所幸喬濬力挽狂瀾﹐五族才沒有實質性的損失。
被俘虜的眾人﹐全部從石牢中被安全救出﹐服下喬濬調配的解藥後均告平安。喬濬又是搬救兵﹐又是解毒﹐實在是大出風頭。
昊楓聽完總覺得有奇怪的地方﹐可一時之間卻抓不住感覺。龍情被他們一起帶走了﹐也沒法從她那裏打聽。幽冥邪帝親自下令誅殺姬遐雲的這件事總讓人覺得不對勁。是因為姬遐雲此前圍剿幽冥城時﹐結下的仇怨嗎﹖可姬遐雲對幽冥城出手這事﹐原本就在他們的算計預估中﹐沒道理結下這麼深仇大恨。
最後昊楓判定條件不夠﹐不足以做出推斷﹐放棄了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他胸口的傷已被重新照料過﹐喬濬也不缺靈藥給他用﹐所以第二天他就能落地慢慢行走。也因此他才沒錯過蟠桃宴上的精彩一幕。

要說蟠桃宴還能有什麼更精彩的﹐自然是選立神帝一事。蟠桃宴被翠魂他們一鬧﹐不得已只能多延幾日﹐等解毒療傷完畢﹐眾人恢復了精力再繼續。
雖然傷勢尚未痊愈﹐昊楓仍堅持要參加﹐白仙翁也管不住只能由他去。昊楓向來神情冷淡﹐就算身上傷痛不輕﹐可是旁人也看不出他有何苦痛的神色。他臨出門前﹐吞了兩顆雲鶴子贈的百轉回天丹﹐頓時氣色大好。
待坐定﹐發現四周窺視閃爍的眼神﹐在最初的不明了後﹐昊楓才醒悟過來。哼﹗果然這些人都對他和翠魂的關係生疑﹐偏生又畏懼於替他撐腰的白仙翁､赤然他們﹐不敢把話挑明。想冷笑﹐卻又成苦笑﹐這次真是夾在當中兩面不討好。
姬遐雲那方的人馬﹐還沒開始氣勢就矮了幾分。就連西王母對他的態度也不甚熱絡。昊楓一看這情勢﹐就知道有好戲了。
果然﹐在眾人各懷鬼胎﹐踢了幾個來回球之後﹐西王母一馬當先站了出來。在喝斷白仙翁的自言自語後﹐她第一個挑起了戰火﹕“本座就實話實說了﹐這次若非喬公子臨危生智﹐以一人之力獨抗幽冥城的惡賊﹐只怕今日我等就沒機會在這裏慢慢閒話了。我也不繞圈子了﹐喬公子雖然年紀尚輕﹐但在本座看來智勇雙全﹐又是雲鶴子前輩的高徒﹐確實堪當大任。上任神帝千廷陛下十八歲就接了神帝之位﹐可見這英雄少年由來已久。今日本座身為地主﹐卻也不避嫌了﹐自願保薦喬公子接任神帝﹐日後號令五族﹐安定大荒。各位若有什麼說法﹐一起說出來參詳參詳。”
立刻有人接上了話﹕“王母大人所言雖然有理﹐但這神帝人選事關重大﹐不是偶爾救過幾個人就成的﹐還是需那威望､品行､智謀皆備之人為好。”
喬濬力保五族根基的業績﹐到這人口中變成“救過幾個人”﹐聽得昊楓暗暗發笑﹐就不知道他自己的命是誰救的﹖真是到了利益關頭﹐蒙著眼睛什麼話都有人說。看他們脣槍舌劍﹐爭得好不熱鬧﹐他懶懶靠在一邊權當看戲﹐當然沒忘了差使自家師父端茶遞水。
以西王母為首的金族､水族自然力保喬濬﹐姬遐雲安排的幾個人就捏著喬濬身份資歷作文章。反正在昊楓看來﹐西王母他們正攻城拔寨﹐勝利是遲早的事。又見喬濬一臉的誠懇﹐坐在那裏默默聆訓的樣子﹐實在是憋不住想笑。
忽然發現自己多了幾分笑看人世的超離情懷。他的性子看似冷淡﹐實際要強得很﹐並非那種淡泊之士。可這段日子看多了爾虞我詐﹐實在是心累。
他就這麼麻木的聽著﹐直聽到赤然公開挺喬濬﹐這才一笑。姬遐雲﹐你大勢已去﹗
聽了這麼久﹐昊楓難免有些支撐不住﹐一到正午先回房休息去了。
一覺睡醒﹐果然如他所料﹐喬濬已獲了神帝的繼任資格。這繼任資格和正式繼任尚有區別﹐他必須憑著前神帝留下的無字畫迷﹐尋出代表神帝權威的子月刀。這子月刀相傳乃是上古神兵﹐因為殺戮太重﹐被第一代神帝封印了凶性﹐此後成為每代神帝相傳的兵器。
眾人紛紛向喬濬道賀﹐這局面下﹐姬遐雲也帶著真誠的笑容向他道賀恭喜﹐兩人融洽的氣氛﹐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明爭暗鬥。
晚宴上﹐看著笑得沉穩凝重的喬濬﹐昊楓不禁垂眸思量﹐你的背後究竟藏著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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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啊﹐你又去哪裏了﹖遠目中……

36
蟠桃宴終於結束了﹐心不在焉的品嘗完蟠桃﹐眾人紛紛離開了昆崙山。昊楓的傷勢雖不輕﹐但也不妨礙趕路。最後決定跟著赤然他們一起回火族﹐白仙翁反正也沒事就一同前去了。
離開的前夜﹐姬遐雲來找過他。
姬遐雲說他遲早會贏回一切﹐包括昊楓。
這話聽在昊楓耳中﹐委實好笑只覺得想笑。當即﹐他明確回絕了任何復合的可能性。
姬遐雲只是自信的笑笑﹐看樣子就知道沒當真。他的執著實在讓昊楓無奈甚至厭煩。
“別忘了﹐你答應龍情會儘快去找她。”
“放心﹐於我而言﹐只要留住你﹐其他人都能捨棄。”
聽姬遐雲毫無愧色的說出這話﹐昊楓寒心不已。冷笑﹐當初先捨棄我的人不就是你嗎﹖﹗
昊楓在心底嘲諷自己當初不長眼﹐被他的風採所惑﹐被他自私的溫柔感動﹐不顧心中猶豫就那麼跳了下去。真是活該輸得一敗涂地﹗
但﹐萬幸終於看清､看透了。
救命之恩﹐也已兩相抵消﹐從今往後﹐真是誰都不欠誰了。
“多謝厚愛﹐只怕這輩子我生受不起了。”衝姬遐雲微微一笑﹐昊楓摔袖離去。心中的那一點沉鬱﹐終於消散。
這之後﹐昊楓沒再見他。

昊楓臨走前去探望了洛一水﹐本想安慰於她﹐卻發現經歷退婚､喪父諸般苦痛後﹐她反而多了幾分練歷後的沉靜。昊楓心中寬慰不已﹐或許洛一水哪日真能擔起黑帝之職。
去見洛一水﹐免不了遇著喬濬。他倒也聰明﹐沒上來自討沒趣﹐反而讓昊楓有點無聊。
喬濬雖然將來要接神帝位﹐但水族缺不了他這個主事的人。而且黑帝遇害一事疑點甚多﹐水族還要耽擱幾天。所以喬濬和水族需稍晚些動身。
赤然帶來了一百來人﹐昊楓和白仙翁跟著他們一起下山回火族。讓昊楓高興的事﹐雲江嵐也跟著他們一起。用雲江嵐的話來說﹐是不想被氣得暗中發瘋的姬遐雲波及到。他們三兄弟聚在一起﹐一路閒聊﹐興緻甚好。
下了昆崙山﹐最快要走二十天才能到火族都城不姜城。昊楓離開那裏一年多﹐真不知道赤嫣出落成什麼樣子了。呵呵﹐很快能見到自己的小“未婚妻”了﹐心情大好。
不過﹐事情的發展永遠朝著出人意料的方向而去。
他們下山的第三天﹐距離土族的地界已不遠了。那日正午日頭正烈﹐所有人都給曬得頭昏眼花。昊楓雖然有赤鹿馬代步﹐但還是有點受不住了。
赤然一見﹐立刻吩咐停隊休息﹐喝些水吃點乾糧﹐等日頭低些了再上路。正好大夥都乏了﹐一聽號令﹐紛紛找了林蔭處歇息。昊楓傷口有些痛﹐檢查過後確定沒有開裂滲血才放下心來。尋了乾淨點的地方﹐他合眼打起盹。
突然他微睜雙目﹐右手兩指已經夾住一支短箭。眼角一瞟四周確定了沒驚動其他人﹐昊楓才低頭檢查。只見箭頭已被磨平﹐顯然不是要他的命。
莫非是有人想找他但又不便現身﹖想來只有這一種解釋。
微微皺眉﹐他還是站起了身﹐不驚動他人的向短箭射來的方向而去﹐心中猜度著到底會看見誰。

昊楓隨著沿途的標誌﹐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在一座廢棄的祭祀臺前見到了引他前來之人。不得不承認﹐他怎麼都沒料到會見到眼前這位。
龍情裹著一身海藍輕紗﹐高高坐在祭祀臺上﹐赤裸的雪白雙足佩戴著輕巧的銀質足環﹐一陣風過﹐足環丁冬作響。在她身邊伏地休憩著一隻鰲頭虎身的猛獸。
見昊楓現身﹐她只是一笑﹐風情萬種的一笑。
眼前的龍情對昊楓來說很是陌生。高貴明豔的她﹐堅強冷傲的她﹐癡情悲苦的她﹐這些是昊楓所認識的龍情。
所以昊楓不自覺的愣住了﹐察覺自己失態﹐微咳一聲提聲道﹕“公主殿下。”
“昊公子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妾身如今已不是什麼公主了。”龍情的聲音輕靈而至。
昊楓苦笑﹐“是在下的不是﹐應該是龍夫人才對。只是不知龍夫人引在下至此﹐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不過有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想向昊公子求教一二。”龍情說著話就縱身躍下祭祀臺﹐周身薄紗飛揚﹐飄飄然立定在昊楓身側。
昊楓只覺從她身上傳來一股異香﹐驚覺兩人距離太近﹐為避嫌拉開了些距離。
“還要請教龍夫人想問些什麼﹖不知在下能否幫上這個忙。”
“昊公子一定幫得上這個忙的。”龍情又貼了過來﹐甚至伸手撫觸昊楓垂在前胸的發絲﹐目光迷離﹐神情嬌媚。
昊楓警惕心起﹐不客氣的直接擋回龍情的手﹐退遠了幾步﹐“龍夫人請自重。”
龍情笑了起來﹐清脆的樂音回蕩在風中﹐可笑到最後竟帶上幾分可怖﹐尚未開口就飄散出強烈的惡意。
“你請我自重﹖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真不知道身為男子的你﹐在勾引別的男子時自重過嗎﹖你就沒一點羞恥心嗎﹖”
昊楓一陣頭暈目眩﹐回過神來心中的憤怒燒到了頂點﹐憑什麼自己要受這等侮辱﹗要不是顧念龍情一介女流又懷著身孕﹐他早就動手教訓人了。
看著龍情印刻著強烈憎恨的臉龐﹐漸漸感到悲哀﹐“你見過他了﹖”
“見了真如不見﹐”龍情的痛苦形於外﹐“我吃了那許多苦﹐好不容易昨天在這裏見著了他﹐可你知道他對我說什麼嗎﹖你﹗果然是你﹗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昊楓攥緊拳頭﹐一聲不吭的轉身就走。
一陣藍色飄過眼前﹐龍情擋在他面前﹐“這麼簡單就走了﹖你一句也不反駁﹐難道都被我說中了﹖”
昊楓擠出一笑﹐“隨你胡攪蠻纏﹐可惜我沒興緻奉陪。既然你自認還是龍夫人﹐那早些回去好好看住你的寶貝夫君。反正我昊楓這輩子﹐不想再看見你們﹐也不想聽見你們的名字。”
繞過龍情﹐昊楓繼續向回走。只聽龍情漾出一陣淺笑﹐然後全身的力氣被抽光﹐頹然倒地。“你……”
“沒錯﹐我身上的香氣有毒。” 龍情居高臨下﹐伸手探進昊楓懷中摸索出一把匕首。這還是當初翠魂贈給昊楓的防身利器﹐但他一直沒捨得用過。
撫著匕首的鋒面﹐龍情仿若自言自語﹕“要是沒有你該多好呢﹖或者他以為你被幽冥城所害﹐那我就能回到他身邊﹐助他為你復仇。然後──”
昊楓看見她眼中的瘋狂﹐心中大駭。奈何中毒後﹐無力高聲呼救﹐“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
下一刻﹐昊楓聽見遠處傳來的怒吼聲﹐龍情的匕首也在那慌忙的瞬間送進了他胸膛。
看著並非位於要害部位的匕首﹐只刺入了一半深度──也許不會死吧﹖
昊楓在昏迷前一刻沉沉的想到。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33

37
睜開眼的那瞬間﹐昊楓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又沒死。
桌上一燈如豆﹐守在榻邊小寐的喬濬﹐就一臉未修理的發須﹐形容憔悴。即使在睡夢中﹐雙眉仍緊鎖著﹐焦急的心情一覽無遺。
昊楓剛一動﹐就驚醒了喬濬﹐“你……”想說的千言萬語都梗在喉中﹐看見他醒來﹐喬濬心中翻滾的情緒瞬間沸騰。
“又麻煩你了﹐看來這輩子還不清你的人情了。”昊楓尚有閒情對他綻開一笑。
喬濬一言不發﹐只是執起他的左手緊緊貼在自己面上撫蹭。
昊楓感覺手背一涼﹐是淚滴﹗
從未失態慌張的喬濬﹐永遠自信在握的喬濬﹐現在正因為自己的大難不死而哭泣。昊楓不由震驚萬分。
“沒事的﹐我知道你是神醫傳人﹐一定能救活我﹐所以……”想用輕鬆的調笑來緩解氣氛﹐結果被不留情的打斷。
“你混蛋﹗這次差點連我都救不了你﹗”雖然這次的事不能全怪昊楓﹐但實在忍不住責備。在看見奄奄一息的他時﹐那種恐慌的心情想來就後怕。
“真的抱歉了。”昊楓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努力傳達自己的歉意。
對上他晶亮清澈的雙眸﹐喬濬的心情漸漸平復﹐嘆口氣﹕“你沒事就好。”
相視而笑﹐劫後餘生的幸福感慢慢浮起。

“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勞你相救了。”昊楓剛喝了一口苦得發酸的藥汁﹐立刻發此感慨。
喬濬搖搖頭﹐“沒誠意﹐你明知這麼說﹐若有下次我還是會救你。”
昊楓苦笑﹕“只能說﹐認識我實在是你的不幸。”
“是啊﹐本想著英雄救美也算好事一樁﹐哪曉得救來救去還是個男人﹐真虧大了。算了﹐我就吃點虧﹐你想以身相許我也勉強答應下來吧。”
“去你的﹗”手中藥碗不客氣的砸而去。
喬濬手掌輕翻托住了藥碗﹐一滴藥汁都未濺落在外﹐笑眯眯的遞回給昊楓﹕“全部喝完﹐別想耍花招。”
皺皺眉﹐昊楓視死如歸的捧起了碗。
喝完藥自然又被逼著躺回去﹐他醒來已十餘日﹐到現在還是不能下床。聽喬濬說﹐他之前昏迷了足足七天﹐幾度瀕危﹐其間甚至連喬濬都絕望過。龍牙槍的舊傷尚未痊愈又遭重創﹐當時昊楓被送到他面前﹐全身浴血﹐幾乎探不到氣息脈動。幸好龍情那一刀錯開了要害﹐才讓他勉強撿回條性命。
“我是怎麼到你這裏來的﹖”還是問出了口﹐因為昊楓確定在失去意識前聽到的那聲怒吼不是喬濬發出的﹐應該是……
剛推門而出的喬濬頓住了身形﹐重又回到臥榻邊。
“是他。”喬濬緊緊盯著昊楓﹐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變化﹐“姬遐雲發現龍情失蹤﹐擔心她對你不利趕了回去。也是他救下了你﹐然後帶你來我這求醫。總算他還明白﹐除了我沒人能救活你﹐沒有亂賭氣誤了你的性命。”
昊楓垂下眼簾﹐看不出一絲表情。見狀﹐喬濬又補了一句﹕“為了求我救你﹐姬遐雲發下毒誓﹐今生不與你相見。”
的確……很驚訝。更驚訝的是﹐他發現自己心中竟未起大波瀾。於是﹐漾起淡淡笑容。
可他的微笑在喬濬眼中有了別樣含義﹐“要是換作你想找他﹐我也不會阻攔。不過﹐你現在高興也沒用﹐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吧。”不自覺的話中流露出濃濃的酸味。
“喬大哥﹐”昊楓打斷了他﹐知道他在想什麼﹐唉﹐“姬遐雲﹐已經與我無關了。我說真的。”
喬濬猛得抬頭看向昊楓清澈含笑的雙眸。散發出的沉靜氣息﹐傳染給了他﹐慢慢的﹐喬濬也隨之微笑起來。

時間不緊不慢的過﹐昊楓的傷勢一日日好了起來。大約過了一個月﹐他漸漸能落地行走﹐當然是在喬濬的摻扶下。
“這裏是什麼地方﹖”一日在院中小坐時﹐昊楓提出這疑問。四周山巒疊嶂﹐綠蔭茂密﹐顯然不是海濱的那座水族都城黑水城。
喬濬為他掖掖緊薄毯才回答﹕“這是我名下一處別院﹐山谷清幽之地最宜養病。平日間我喜愛在此處鑽研醫道﹐安頓你在此療傷最是便利。”
一處別院竟有這等規模﹖昊楓雖不盡信喬濬的說辭﹐可也識相的不再追問。
換個了話題﹕“你不是要去找神帝信物子月刀嗎﹖如今我好了大半﹐你不必再照顧我﹐還是先辦正事去吧。”
“別瞎操心了﹐專心養你的病吧。我自有安排﹐耽誤不了正事。”喬濬自信言道。
昊楓微微訝異﹐喬濬這麼快就有了頭緒﹐不會是哄自己安心的說辭吧﹖但人家既然這麼說﹐他也不便再多嘴﹐免得讓人覺得像是在打探。
“那我這傷還要多久才能好﹖”雖然給赤然他們傳信報過平安﹐可想必他們一定還很擔心﹐真想早點回去。
喬濬立刻瞪他一眼﹐“還敢問﹗你招來的傷﹐問你自己去﹗”
被他一凶﹐昊楓立刻鬱悶的沒了聲音。
有點困了﹐喬濬扶他回屋打盹。看昊楓困難的走著﹐喬濬提出抱他進出﹐但被嚴厲的拒絕。用某人的話來說﹐除非砍了自己雙腳﹐才輪得到其他人來抱。
“哼﹗你以為你昏迷時﹐是怎麼來這裏的﹖”
昊楓惡狠狠的一瞪﹕“那你敲昏我﹐再把我弄進去好了。”
見識過昊楓的驕傲與固執﹐喬濬學會順著他去﹐免得自己頭疼。

日升月落﹐韶光易逝﹐轉眼間到了秋葉如火的時節。
“咳､咳咳……”一陣猛咳﹐幾乎耗盡全力﹐頹然的倒回軟榻。這三個月來﹐昊楓身上的外傷看起來已無大礙﹐可是受創的內裏根基遲遲不愈。喬濬說﹐他連番中毒又為利器所傷﹐能撿回條命已屬萬幸﹐這傷勢起碼將養個大半年才會有起色。話雖這麼說﹐可一直病泱泱的實在不甘心。
今天好不容易喬濬批準他出來賞紅楓﹐可惜一起風﹐又咳嗽得快脫力。一看喬濬皺起了眉頭﹐他這病人識相的主動提出回房休息。一步步走得辛苦﹐但還是擠出笑容面對喬濬。
這三個月來﹐喬濬一天都沒有離開過他身邊。雖然有侍從﹐但昊楓的傷藥起居都是他親手打點。有次昊楓玩笑說﹕“我真是天大的面子﹐勞動未來神帝伺候。”
“讓我伺候你一輩子都行。”喬濬這話說得含笑溫柔﹐目光隱隱閃動。
知道他是帶了幾分真心﹐昊楓只能裝傻打趣﹕“這我可擔不起﹐若真欠了你這許多人情﹐只怕我要做幾輩子的畜生來還恩了。”
話是這麼回絕了﹐可心中卻沒厭惡。因為他漸漸在相信﹐喬濬是真的在對自己好。他雖然自小享盡尊貴﹐可是人情冷淡並不開懷。到了大荒﹐雖然也見了不少醜惡之事﹐但好運的遇見不少真心待己的師友。即使為情所傷﹐此刻依然忍不住的沉溺於溫柔﹐漸漸卸下心防。
好容易走回門前﹐卻被不高的門檻絆了個趔趄。昊楓正腿腳無力﹐眼看要跪倒在地﹐這時腰中一緊被托起來。
喬濬也不多說﹐不顧昊楓的抗議﹐一把抱起人來。玩笑似的轉了幾個圈最後將他放到榻上﹐順勢壓在昊楓身側。將臉埋在昊楓頸彎處﹐一隻手還勾在腰間﹐他就這麼不肯起來了。
“怎麼了﹖”昊楓忍不住推推伏在自己身上裝死不動的喬濬﹐“身體不舒服﹖”
“讓我靠一會。”喬濬悶悶的回答。
“……好。”
就這麼靜靜的﹐任由時光流淌﹐喬濬終於開口﹕“我從小沒爹沒娘﹐還好有師父。可師父一直不開心如意﹐於是我也不開心。後來找到我母親的家人﹐但因為恨我父親﹐他們都討厭我。然後我決心有番作為﹐要讓所有人都正眼看我。我做到了﹐如今人人敬我､怕我﹐可我還是不開心。總是一個人﹐沒人聽我說話﹐也沒人對我說話。”說著﹐臉在昊楓頸窩處埋得更深。
昊楓緩緩抬手拍了拍喬濬的背﹕“我在聽。”只感覺喬濬瞬間僵硬的身體﹐再度放松下來。
“然後我看見你﹐和我一樣幼年失怙﹐自己闖蕩天下。可你天生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無論什麼遭遇都折損不了你﹐沒什麼能入你眼。你強悍﹐也耀眼……”
感覺昊楓胸膛陣動傳來的笑意﹐喬濬馬上打住﹐換上了責備的語氣﹐“你知道的是不是﹖我一直放你在心裏。可你什麼都不說﹐盡給我裝傻﹐哼﹗”
“哦……”
“哦什麼哦﹗你就不說些安慰鼓勵我的話﹖你好狠的心﹗”喬濬撐起了身體﹐瞪著他。
昊楓皺皺眉﹐對突然撒嬌的喬濬很不適應﹕“你要我說什麼……唔……”
突然被掠奪的脣舌讓他被驚嚇住﹐濕熱的觸感沒有引發預期中的惡心。喬濬沒有用強力禁錮他﹐可即便如此﹐也已經全身發軟沒法推開。
一個吻﹐只是一個溫柔的吻﹐讓人一時忘記情纏糾葛的傷痛﹐專心沉溺其中。
看著喬濬滿面通紅的分開﹐急急的跑出去﹐昊楓忍不住大笑出聲。
恩﹐是不是應該提醒他這種天衝冷水當心著涼呢﹖

38
那日過後﹐連著好幾天沒看見喬濬。昊楓納悶﹐難道說喬濬因為那一吻尷尬得避開他了﹖怎麼想都不覺得他是臉皮薄的人種啊。忍不住向送藥的人打聽﹐才知道喬濬幾天前就離開了這“紅葉小築”。但他吩咐不要告訴昊楓﹐除非他主動問起自己的去向。
昊楓第一次知道這處別院叫“紅葉小築”﹐心裏明白其中的意味。屏退了侍女﹐他從榻上起身。推窗望去﹐只見屋外是滿眼飛舞的紅楓葉﹐不禁微微笑來。片片如火﹐心口也被慢慢炙熱﹐一分一毫的燃起。
看見桌上還冒著絲絲熱氣的湯藥﹐神情轉而冷了幾分。抄起藥碗再度回到窗邊﹐毫無猶豫的將整碗藥汁倒出了窗。對著空碗﹐他喟嘆半餉。
喬濬這一去就是七天。
那天昊楓午睡醒來精神正好﹐剛出門透透氣﹐就見著風塵僕僕歸來的喬濬。他二話不說將昊楓擁入懷中﹐又在對方發出抗議前﹐結束了這個擁抱。
“你做什麼﹗”被他的孟浪舉動惹毛的昊楓﹐怒氣勃勃的抗議﹐一回來就這麼不規矩﹐真是好臉色給太多了。
“我想你了。”直白的一句話﹐反而讓昊楓發難不得﹐不由得臉上一熱。
只聽喬濬繼續說﹕“我帶了個人回來。”
昊楓好奇的視線很快鎖定不遠處躲躲閃閃的那道纖弱身影。
“昊楓哥哥﹐你和喬大哥感情真好啊。”洛一水見露了行蹤﹐也不再躲﹐帶著一臉的俏皮笑容﹐施施然走了出來。
昊楓的臉是愈發的熱﹐只能佯裝不知她話中意味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你怎會在這裏﹖”
然後才知道﹐喬濬七天前離開﹐正是為了主持洛一水繼承黑帝位的大典。即位大典一過﹐洛一水就隨喬濬來探望昊楓。
“族中事務有很多要向喬大哥討教。可他又給綁在這裏了﹐所以我只能來此多打擾幾天。”
昊楓聽了心中高興﹕“那好啊﹐我們也好久沒聚聚了。”
聽了這話﹐洛一水抿嘴一笑﹕“只怕有人嫌我礙事。”
聞言喬濬立刻瞪了她一眼﹐生怕昊楓臉皮薄起來鬧彆扭。
“哎喲﹐已經有人見我討厭了。”洛一水吃吃笑著就跑出了房間。

“抱歉﹐我還是拖累你了。”
“沒你的事﹐不用想這麼多。”不待昊楓講完﹐喬濬就打斷了他﹐“就算你沒受傷﹐也應該漸漸放手讓她自己掌事了。”
見昊楓沉默不語﹐喬濬無賴的拉起他一起倒在榻上﹐“不要想這些麻煩的事﹐陪我休息﹗”
說完﹐他硬是擁著昊楓合眼養起了神。這趟來回已很疲累﹐沒多久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感覺身邊喬濬的氣息撫過自己臉頰﹐昊楓為這曖昧的情景迷惘。其實自己並不會因為恩情而困擾﹐可是現在他因為別的理由困擾了。有點忍不住想接納他進入心防﹐越來越多的話不經思考就會告訴他。
明知他並非善類﹐可轉念一想﹐只怕自己也算不得什麼好人﹐就這麼放任起了自己。不行﹐這簡直是為了接近喬濬找理由開脫。
皺皺眉﹐轉頭看去。看著那清俊的睡臉﹐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怎麼都壓抑不住。
仿佛感覺到他的視線﹐喬濬緩緩睜開眼對上﹐“怎麼了﹖我這麼好看﹖”
白了他一眼立刻轉回頭。
然後﹐昊楓感覺手掌被攤開﹐握住﹐掌心的熱度讓他有跳起來的衝動。
就這麼交握著﹐情緒卻沒有隨時間的延長而低緩下來。應該要說點什麼﹐卻沒人有勇氣來打破平靜。
“我……”
“我以前有個哥哥。”昊楓打斷了剛開口的喬濬。
喬濬突然意識到﹐昊楓正在說的﹐是非常的事。
“那時還沒遇見師父。我一直是在哥哥照顧下長大﹐非常信任他感激他﹐為了他哪怕去死都可以。我一直相信我們會是親密無間的好兄弟。這些話我從沒親口說過﹐但我以為他知道。可我錯了。有一天哥哥告訴我﹐他從沒當我是弟弟看待﹐對我好是因為……喜歡我﹐然後﹐還對我做出那種事。”
說到這裏﹐感覺手掌握得更緊了﹐知道喬濬在拼命克制自我。昊楓輕鬆一笑﹐繼續說下去﹕“我的世界就從那一晚改變﹐我唯一的光明溫暖也斷了。我恨死了哥哥﹐他毀了我生命裏唯一的信任和溫暖﹐所以我恨不得讓他萬劫不復。就在我恨意撩到最頂端的時候﹐我來到了這裏。有師父﹐有赤然他們﹐從沒想過我值得別人對我這麼好﹐就像再世為人一般﹐我真的很開心。我要守護這一切﹐所以討厭那些名利紛爭。爬得再高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原來那人麼……恩﹐我不是在說你……”突然想起來﹐歉意得望著喬濬。
“沒關係﹐我想聽你繼續說。”喬濬閉眼靠在他肩上﹐想聽﹐想聽更多的。
“我有時在想﹐哥哥那時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面對我﹖尤其在遇著姬遐雲後﹐嘗過些情怨糾纏﹐方才知道人心……是過去我一直不懂的。”垂下的眼簾﹐擋住了視線﹐“我並沒有原諒他﹐不過﹐有些明白他了﹐也終於能不再去想了。如今對姬遐雲﹐我也是這般心思。雖不能全然釋懷﹐可終有一天能淡忘吧。”說完這些﹐昊楓長籲了一口氣﹐像是驀然卸下了心頭大石。
轉個身背對喬濬﹐“我累了。”說完將手從他那裏抽回﹐果真沉沉睡去了。
凝望著昊楓解脫後的安心睡顏﹐喬濬怔怔的在旁坐了大半夜。
從沒想能聽到這麼一番話﹐現下他喜悅的恐懼﹐生怕這一切不真實。自己使盡手段得不到的人﹐一夕之間竟敞開了心扉。
撫著他睡臉的側面線條﹐喬濬不自覺的說道﹕“我真傻﹐早該明白你需要的不是強勢的保護者﹐只是一個能貼心說話的人。我……唉……”

洛一水住滿了十天﹐才依依不舍的揮別上路。這幾日有她陪著解悶﹐昊楓身體竟大好了起來。連每日當飯吃的湯藥也都停了。
轉眼間﹐紅葉小築的漫天紅葉﹐已零落得不剩幾許。寒風過林﹐一片風嘯之音。出外散步的昊楓運起內力抵擋寒意﹐身上倒也不是特別冷。
猛一抬頭﹐只見停駐在林邊的那道墨色身影。嘆口氣走了過去。
“你打算離開了﹖”喬濬神情哀傷﹐一閃而過的目光中萬千情緒在其中翻滾。
昊楓微微一笑﹐“是啊﹐打擾了你近半年﹐實在是過意不去。”
“你……”喬濬一聽這話簡直氣昏過去﹐昊楓的語氣當他外人般生疏﹐將這些日子的情誼全盤抹殺。不由的冷下臉來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風起﹐隨手拈過一片飄零的紅葉貼在脣邊﹐一瞬間昊楓多添了幾分豔色﹐看得人心醉。
“多謝了﹐你沒繼續在藥裏動手腳。”
喬濬全身一震﹐“你知道﹖”
“恩。”他早就知道﹐喬濬在每日的傷藥中放了讓他內傷無法痊愈的藥──為了將自己留下。
只要不是喬濬送藥時﹐他都乘人不注意偷偷倒掉。直到那天﹐那天他敞開心扉說出了心底深藏的隱秘﹐此後被動過手腳的藥才絕跡。
“對不起﹐我不是想害你﹐我……”喬濬一時找不到開脫的詞語﹐索性不再隱瞞直視坦言﹕“我不想你離開﹐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將脣邊的的紅葉隨手拋出﹐削過林梢﹐一截樹枝墜落地。昊楓抬頭正視喬濬﹐“我能相信你嗎﹖在你時時刻刻藏著秘密的現在﹖”
“當然可以﹐我對你是全然的真心。即使有秘密﹐也無妨我一片真情。”
昊楓見喬濬一片不作偽的模樣﹐輕輕笑了﹕“你那些無傷大雅的秘密﹐我實在是承受不起啊。幽冥帝陛下。”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33

39
夜幕漸垂﹐紅葉小築的侍女流蘇漸漸心焦﹐她是被遣去服侍昊楓的﹐可是現在她服侍的對象中午出去後一直沒見回來。待會喬大人過來一定會問起﹐讓她怎麼回應是好呢﹖
正翹首盼著﹐只見一道玄色的人影出現在拐角處﹐糟糕﹐是喬大人。一時間流蘇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讓她意外的是﹐喬濬一臉疲憊的經過她身邊﹐頭都沒抬直直走進昊楓的屋子。接著關門落鎖﹐一個人待在裏面悄無聲息。
直到很晚﹐都沒見昊楓回來的身影﹐而喬濬又把自己鎖在屋裏不出來。流蘇有點擔心﹐鼓起勇氣敲了敲門﹐結果被喝令滾開。她嚇了一跳不敢再多事﹐只能在屋外守了一夜。
第二天﹐流蘇才看見喬濬赤紅著雙目﹐神情疲憊的出了屋子。
而昊楓﹐卻再沒見出現。

他走了､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喬濬倒在昊楓平日休憩的榻上﹐聞著被褥上熟悉的氣息﹐忍不住兩行清淚滾下。
此去﹐還有重逢之時麼﹖
為何你能走得決絕﹐不帶一絲依戀﹖
心好似被剜去一塊般的生疼。
原以為對你的心思不過如此﹐等到真的不見人影了﹐才心慌的無法承受。
方才平靜的目送他離開。現在一想起來﹐簡直懷疑自己竟能如此冷靜的與他告別。快承受不了了﹐滿心滿眼盛的全都是他﹐以及那片紅葉。
還沒走遠吧﹐如果馬上動身去追﹐一定能追上的。對﹐要把他追回來﹐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喬濬想到此處立刻翻身而起﹐手剛觸到門又定住了。
即使追回來了又怎樣呢﹖綁住他﹐還是鎖住他﹖
哈﹗笑話﹐如果做得到﹐眼下何必受此煎熬﹖
“我只能離開啊……有些心結﹐面對面的時候是無法解決的。”臨別前他這樣說。
然後﹐掏出珊瑚笛悠悠吹響。似曾相識的場景﹐如今卻發生在自己身上。笛音清遠﹐送滿整座楓林。
一曲畢﹐他抬頭說道﹕“就此別過了﹐希望再相見的一日……”說到此處遽然打住。
有片刻的神情恍惚﹐接著他灑脫的一笑將鯤鵬解印而出﹐躍上巨獸的背部飛離了紅葉小築。
可自己﹐只能負手站定在原處﹐目送他而去。
真的如此嗎﹖分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可你讓我怎麼相信﹗﹖
撫過房中他用過的每一樣器具﹐衝動間想砸了發洩﹐但終究還是舍不得──舍不得斷了兩人最後一絲聯繫﹐更舍不得他日相見的遙遠許諾。

駕著鯤鵬﹐昊楓努力辨識火族的方向。看看天色暗了下來﹐他不急著趕路﹐挑了處地方露宿。升起了火﹐望著紅光跳躍﹐始終找不到睡意。
在楓林﹐自己親手打破了兩人間最後的虛偽屏障﹐卻也決斷了繼續相處下去的機會。
他不能忍受被蒙蔽﹐但仍想給喬濬機會。
半年﹐整整半年的時間﹐一直等他親口說出真相。可等來的始終是失望。看著喬濬一臉的真誠﹐越發的寒心。昊楓並不清楚喬濬真的坦白了一切﹐自己究竟會怎麼反應﹐但就是期盼著從他口中聽到真相。
沒理由的不斷等待﹐等到現在﹐已經找不到理由再等下去了。
於是﹐他選擇離開。
喬濬說﹕“雖然我瞞了你﹐可我從未做過對不住你的事。除了一件事……但我並不後悔那麼做了。”
“你指利用龍情和一水接近姬遐雲﹐進而挑撥我和他關係之事﹖”見喬濬點頭﹐昊楓緩緩搖頭﹕“這事我還想謝你﹐若非如此番變故﹐只怕如今我仍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昊楓一派的淡然。喬濬突然憶起﹐當他講起慘淡過往之時﹐也是這副神情。心中猛得一痛。
原來認定﹐自己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爭取霸業､爭取心上人﹐何錯之有﹖可是﹐傷到了他卻是不爭的事實﹐不由自主的憐惜他受的這番委屈。
“對不起”三字脫口而出。話出口自己都愣了﹐繼而釋然──為了他﹐有什麼說不得､做不得﹖更何況都是真心之言。
昊楓全沒料他會突然道歉﹐換上柔和了幾分的表情﹐“我說的都實話﹐你不必自責。”
喬濬沉默半刻﹐開口道﹕“你何時知道的真相﹖”
他自認各方面的功夫都做得很到家﹐他人就算大膽的猜想﹐也絕沒把握猜到這份上。而昊楓這般自信的喊破他身份﹐想必是有了確證才會如此肯定。
“一開始我只是懷疑。在蟠桃宴上所有人都中了毒﹐只有你沒中毒﹐你是神醫傳人百毒不侵﹐這也說得過去﹐我也真的信了。可在山洞你幫我療傷時﹐那麼快調配出解藥﹐實在讓我不得不起疑。但當時我沒太在意﹐可隨著之後的事態發展﹐怎麼看你都是最大的贏家。回頭一想﹐逼得我對你產生懷疑。但這猜測太驚人﹐我不敢胡亂下結論。”昊楓注視著他﹐“可是我最在意的﹐就是幽冥帝為何特意下令誅殺姬遐雲﹖”
“你﹐自然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姬遐雲的確是個人物﹐也遲早是我最大的對手﹐必須乘早除之。”喬濬坦然回答﹐於公於私他都不能放姬遐雲一馬﹐所以下了格殺令﹐可惜被昊楓和龍情破壞計劃。
“沒錯﹐”昊楓點頭﹐“當時我只不過是懷疑﹐不敢往那驚人的方向猜。而且黑帝遇刺的時候﹐你一直和我在一起﹐雖然我料到多半是你陷害姬遐雲﹐但實在想不通你是怎麼下手的。黑帝武功不弱﹐要擊斃他除非功力和他相當﹐可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下手人選。我千思百想還是漏了一種可能﹐如果是他極為親近的人﹐在他毫無防備的時機下手﹐那一擊得手的幾率委實不低﹐特別當下手的人正是他女兒的時候。”
喬濬瞳孔遽然一縮“你知道了﹖”
“沒錯﹐兩個月前一水來這裏的那幾日﹐晚上你在藥裏下的迷藥沒迷倒我﹐所以我能清醒的出門﹐還聽到你們的談話。”昊楓神色嚴肅﹕“那究竟是誰﹖真正的一水在哪﹖”
喬濬微嘆﹕“她其實你也見過的﹐或者說是她特意去看過你﹐因為從我這裏知道了你。”
昊楓心思稍一轉動立刻想到一人﹕“烏諾﹖”
“是她。”喬濬頜首﹐“烏離使烏諾﹐不僅房中術﹐連易容喬裝的本事也可說天下一絕。說不定﹐你早就見過她很多次﹐只不過自己不知道罷了。”
昊楓尋思﹐在蟠桃宴上自己接觸過洛一水﹐可以確定她的確沒有任何武功內力﹐想必是烏諾混在她身邊侍女中。當夜她易容成洛一水的樣子﹐乘黑帝不備刺殺了他。等到第二天真正的洛一水得知了慘事﹐才能表現得如此自然﹐沒引起人懷疑。
而兩個月前來紅葉小築的洛一水﹐則是掉包後的“假冒”者。當時他留意洛一水走路的姿勢﹐雖然刻意偽裝過可依然看得出下盤沉穩紮實是個練家子﹐立時起了疑心。當晚他就夜探﹐恰好聽見喬濬和她的一番隱秘談話﹐從中猜出了七八分真相。
“你們水族內部的爭鬥﹐我管不著﹐但一水是我至交好友﹐你究竟怎麼處置了她﹖”想到這裏不由心急﹐這也是自己拖到現在﹐待功力復原了才和喬濬談判的原由。
“你放心﹐她怎麼說都算是我妹妹﹐我自不會為難於她。她正在別處安靜度日﹐還有人保護。”
昊楓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那……那你父親就是……”
喬濬點頭﹕“對﹐那個拋棄我們母子﹐娶了前黑帝之女繼而得了黑帝之位的人﹐就是洛遠翼。”
難怪他會挑水族下手。昊楓原以為是水族內部紛爭較多﹐最容易打入其中乘機奪權﹐沒料想還藏了這段隱秘。忍不住嘆道﹕“你這又是何苦。”
喬濬慘然搖頭﹕“何苦﹖我娘親那些年的委屈﹐讓我如何放下﹖我夜夜做夢都是我娘親為保護我﹐慘死在他派來的殺手刀下。我日日籌劃的就是如何向他復仇。我……”意識到自己過於高亢的音調﹐頓時收住了聲。
抬頭換了神情﹕“算了﹐我也不是在向你訴苦﹐用這些陳年往事來做借口也實在可笑得緊。說到底﹐天下權勢﹐只要是男人都希望握在手中﹐我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雖說於這些事上用了些手段﹐但對你﹐我的確是真心實意。”
昊楓一時無法作答﹐和喬濬的屢次交集﹐說起來都是自己巧合介入。玄機城逃亡､青城被圍……突然想通﹕“兩年前水族三位長老死於青帝絕技之下﹐那也是你安排的﹖”
“恩﹐我剷除水族內部勢力﹐當然要找些名頭。櫟德最好應付﹐就找上他來配合我演這段戲。沒想到竟將你等牽連在內。”突然話題一轉﹕“唉﹐那次居然成全了姓姬的對你的企圖﹐事後我實在想發作卻沒處發作。”說到這裏一臉的忿忿然。
是這樣啊﹐實在是……愛莫能助﹐昊楓不由嘆息﹐“那蟠桃宴上﹐你為何挾持我作人質﹖”
“我自然是要找個人證﹐孤身逃亡﹐說不定反被人懷疑。而且我很想看看姓姬的那時候的表情。”
見他一副小孩爭糖果的樣子﹐昊楓免不了微笑而出。走到身邊﹐伸手撈起喬濬束發中的一縷發絲﹐言道﹕“這才是我確信你身份的根據。”
喬濬看他手中﹐只見一縷沒染透的銀發。
“天天在一起﹐想不發現也難。”這些天﹐兩人不時的同榻而眠﹐雖然沒有逾矩的行為﹐但近在眼前的細節實在容不得他視而不見。
不待喬濬回答﹐昊楓抽出匕首將那縷銀發割下﹐納入懷中﹕“我留下你一樣東西﹐也算日後相見的一點憑証。”
然後﹐一曲離別的笛音。
就此別過﹐喬濬沒有一句挽留之辭。或許是明白﹐他一定會離開﹐所以……
想到這裏﹐昊楓伸手入懷﹐掏出那縷銀色的發絲細細摩挲。
這一別﹐相逢已成悵惘……不禁的想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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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去吧﹐辛苦你了。”昊楓對著手中傳信的雪翅雁低語﹐然後抬手放飛。
回到火族已經半年有餘﹐他一直在暗處輔佐赤然。如今天下紛爭已平﹐沒太多勞心勞力的地方﹐這些日子倒可以說過得很愜意。
在他到達不姜城的第三日起﹐他就收到喬濬送出的雪翅雁。天氣涼了提醒他添衣﹐關照時間到了不要忘了服哪味藥﹐諸如此類的瑣碎話語。
每天﹐雪翅雁都會定時報到。漸漸的﹐等待喬濬的來信成了昊楓每日必做的一件事。看著熟悉的字跡﹐不由從心底笑了起來。有股暖流﹐在一日日擴散。
喬濬總是淡淡提到自己的近況﹐讓昊楓感覺就在身邊不遠處﹐仿佛抬眼就能看到那關切的目光。總是那略略含笑的眼眸﹐溫柔拂過的動作﹐卻深入骨髓般難忘。
每日一信﹐自然沒這麼多話可說。有時﹐就簡簡單單一句“想你”﹐讓人不由的紅了臉。
這個男人啊﹐明明是心思決絕﹐為人強勢的那一類﹐怎會做出這般纖細體貼的事﹖想到這﹐心思管不住的飄揚而出。
剛回到火族那會﹐昊楓真累了。自問﹐這種勾心鬥角的愛情他實在承受不起。
然後﹐一日日﹐雪翅雁尋著他的蹤跡而至。起初是不屑﹐然後是不信﹐接著是動搖。
在滿三個月的那天﹐昊楓第一次回了信。一來一去的六天後﹐一日間先後飛來三只雪翅雁。眼前仿佛就是那從激動､到高興､再到冷靜的喬濬。
昊楓仍是不信﹐你究竟是在暗自高興手段得逞了﹐還是真正在用心取悅我﹖
因為無解﹐其後只是潦草的每過十天半月回封短信。而喬濬也不貪心他每信必回﹐只是堅持著每日的鴻雁問候﹐仿如種儀式般。
冬去夏至﹐這時間好似停滯般的流逝﹐全部毫無變化的靜待著﹐改變的到來。

“楓哥哥﹗”赤嫣人還沒進書房﹐聲音卻已飄來。仍是一身紅衣﹐明眸皓齒﹐靈動逼人。如今十四歲的她﹐漸漸多了幾分顧盼生姿的神韻﹐想必將來也是個禍害天下的主。
但﹐將來畢竟是將來﹐如今的赤嫣還只是昊楓的忠實跟班兼未婚妻﹐比如現在她就在行使未婚妻的權利﹐“今天風大﹐我們放風箏去吧。”
昊楓從卷冊間抬頭﹐見她一臉的興奮期盼﹐哪捨得拂逆呢﹖
當紙鳶在城外空曠地高高飛起後﹐赤嫣搶過掌線﹐玩得滿頭是汗﹐小臉紅撲撲。
昊楓靠坐一邊﹐懶懶的。日子過的太悠閑﹐太平實﹐幸福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蟠桃會後已近一年﹐原以為姬遐雲會再掀風浪﹐卻沒見任何動作﹐相反他一味與喬濬交好﹐不知心中打什麼主意。
而喬濬也是如此﹐遲遲沒聽說他尋獲子月刀的消息﹐這神帝之位一直懸空著﹐頗為尷尬。昊楓納悶﹐以喬濬萬無一失的行事手段而言﹐解不開畫迷進而找不到子月刀﹐這種事實在讓人難以相信。想來﹐要麼他故意隱瞞另有打算﹐要麼是真遇上了意料不到的麻煩。如今事情就這麼耽擱著﹐總之喬濬自己不急﹐旁人更是不急。
而這些事﹐喬濬信中是從來不提的。他不提﹐昊楓自然也不會去問。
風勢一時低迷﹐眼看著紙鳶搖搖欲墜﹐赤嫣扯著線急急跑起來﹐一邊快樂的驚叫連連。
昊楓收回了心思﹐看著她的身影忍不住勾起脣角。看見赤嫣﹐昊楓驀然想起了另外一個相似是身影──碧落。
玄機城那慧黠可人的身影未消﹐立時轉變成昆崙山上悲憤難平的樣子。想到這裏﹐心不由的一抽。只怕這輩子﹐碧落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雖然他已知悉了喬濬和幽冥城的驚世隱秘﹐知曉昆崙上翠魂他們只是在演戲﹐可是﹐自己為救姬遐雲而選擇背叛翠魂的信任進而傷害他﹐是不爭的事實。
猶如一道裂痕﹐始終橫亙在其間。
再相見﹐就算有喬濬的庇護﹐與翠魂也回不到過去了。
不由的想起初到大荒﹐在玄機城那兩月的日子。當時的形勢﹐也是日後才了解的。現在才知道﹐那次驚人的五城陷落進而收復的奇談﹐只是喬濬為了博得黑帝信任並確立在水族的地位﹐第一次瞞騙天下眾生的大膽行為﹐可說是蟠桃宴之變的預演。
可對於那時的他而言﹐只是單純受翠魂､碧落他們照顧保護的平靜時光。那兩個月﹐大部分時間他沉浸在自我震驚與悲抑中﹐對外界的改變並不上心在意。但﹐翠魂在旁淡淡的支持﹐始終忘不了。那少言的關懷﹐默默的點頭﹐幫他撐過了那段日子。
但如今﹐人煙兩渺﹐無緣道歉﹐只能默默掛懷。
好幾次想在喬濬的信中問及﹐可都忍了下來。自己以什麼立場問呢﹖而喬濬的心情﹐也不得不考慮。
“啊﹗飛掉了﹗”赤嫣一聲驚呼﹐拉回昊楓千裏之外的神魂。
抬眼﹐斷了線的紙鳶急飛而去﹐赤嫣的武功底子雖然不弱﹐可終究追不及。昊楓伸掌輕托她後背﹐助她施展輕功追去。
遠遠望見﹐紙鳶已拉不住風勢﹐緩緩落下。昊楓不由心中叫苦﹐這麼片廣袤大地叫人怎麼去尋﹖而赤嫣的性子﹐又定然舍不得放棄。
正在這時﹐由北而來的道路上漸漸出現了兩騎人馬。赤嫣一眼望見其中一人手持她的紙鳶﹐高興的就要迎上前。伸手一扯昊楓﹐卻發現他沒有移動分毫。
赤嫣不解得問道﹕“楓哥哥怎麼了﹖”
昊楓回她一個放心的笑容﹐鎮定得迎上前去。靠近了﹐他抱拳招呼“姬兄﹐雲大哥﹐好久不見。”

已入了夜﹐昊楓房中仍點著燈﹐他是在等。該來的始終要去面對。在赤然擺的宴席上﹐他二人一句話都未交換。
但﹐事情沒這麼簡單結束﹐他心裏清楚。
屋外兜兜轉轉了大半夜的人﹐終於出手敲開了門。昊楓苦笑一下﹐大方的敞門迎客。
姬遐雲站在門外﹐一言不發直直瞪著昊楓。
昊楓給他看得奇怪了﹐笑道﹕“怎麼﹖你走錯門了﹖”
話音剛落﹐他就被猛得推進門﹐然後一個旋身被狠狠壓在門板上﹐只覺對方俯身而來。
姬遐雲剛觸到那溫潤的脣﹐只覺頸邊一涼﹐立刻停住了身形。寒光似水的利刃﹐緊緊貼合著跳動的脈搏﹐只要再用一分力氣﹐就能割破皮膚。
抬眼滿是昊楓嘲諷的冷淡目光﹐姬遐雲沸騰的頭腦瞬間冷靜。撤手鬆開昊楓的瞬間﹐貼在頸上的利刃同時消失。
“你就不怕毒誓靈驗﹖”昊楓內心平靜無波﹐還起了打趣的性子。記得喬濬提起過﹐姬遐雲為了求喬濬出手救人﹐發過毒誓不再相見。
“我是有正事來找赤兄相商﹐並非為你而來。”姬遐雲終於鎮靜下來。
“那現在呢﹖既然見了面﹐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姬遐雲仔細觀察﹐還是無法從昊楓臉上找到一絲掙扎或賭氣的痕跡。咬咬牙開口道﹕“龍情生下了一子﹐如今已六個月大。這件事我不想瞞著你。”
聽到龍情的名字雖然心中一冷﹐昊楓面上還是毫無改變。只是挑挑眉毛道﹕“那要恭喜你一舉得兒了。”
“楓﹗我……”緩了緩語氣接著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說。從來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讓我放棄你不可能﹗”
“因為你要我所以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就是這麼回事﹐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姬遐雲乎得一笑﹐“我知道﹐你被他騙了。你等著看﹐很快﹐我會奪回一切。到時你一定會回來﹐很快很快。”
聽了這話﹐昊楓一言不發就起身將姬遐雲請出了房門。姬遐雲也不堅持﹐臨走仍帶著自信的笑容。
靠著房門半餉﹐昊楓突然發現久違的疲累感再度造訪。果然平靜幸福的日子不會太長久。
這一刻﹐想念起那些雪翅雁帶來的綿綿心意﹐溫溫柔柔的包裹自己。忍不住相信遠方那人的情意﹐真的快忍不住了。

就這麼怔怔的坐了大半夜﹐第二天昊楓起晚了。
等他出現﹐姬遐雲已經離開了不姜城﹐不過順路同來的雲江嵐還在。
“楓弟﹐我暫時要在這裏耽擱幾天﹐”雲江嵐瀟洒的舉杯敬他﹐“不過也呆不上幾天了。很快就要討伐喬濬那惡賊﹐我少不得一同去看看情勢。”
漫不經心的昊楓頓時愕然﹐“你說什麼﹗喬濬怎麼了﹖”
雲江嵐也一愣﹐繼而道﹕“哦﹐對了﹐你還不知道。那個喬濬就是幽冥邪帝﹐這事也是前兩天才揭露出來的。”
昊楓驚訝的自然不是這件事﹐而是如此隱秘怎會洩露﹖喬濬的身份﹐在幽冥內部也只有五使知曉﹐以及龍族的高位者……龍情﹗原來姬遐雲留著她是打這個主意。
姬遐雲啊姬遐雲﹐幸好今日我倆已無瓜葛﹐不然真教我情何以堪。為了爭天下鬥敗對手﹐你包庇放任想殺我的人不說﹐居然還信誓旦旦再來見面﹐簡直匪夷所思到極點。
再想一層﹐這事情姬遐雲一定早知曉了﹐但如果只有龍情的說辭﹐以她的身份自然沒人相信。要是當時就抖露出來﹐非但無法取信於人﹐還會打草驚蛇。
到如今﹐時過近一年﹐姬遐雲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動的手。這麼一想﹐喬濬真是危險了。
雲江嵐還在說什麼﹕“我想起來了﹐喬濬也算救過你。唉﹐沒想到這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好戲﹐我們差點都被他騙了。”
昊楓豁得起身離開﹐再聽下去﹐他會忍不住吼出“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一路走到後院﹐恰好今日的雪翅雁翩然而至。
展開那一如往常的書信﹐突然心亂了。
這場紛爭中﹐他究竟該怎麼做﹖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6-30 23:34

41
從沒這麼迷惘過﹐在昊楓二十多年的人生中。
知道不應該﹐可還是忍不住關心﹐心中叫囂的聲音響到讓他無法忽視。
煩躁了一天﹐還是忍不住提了筆將所知的內情草草寫了短信﹐托雪翅雁代為傳信。做完這些﹐他的手不停的在抖﹐克制不住的抖。但願沒做錯﹐也但願來得及。
寄出了信﹐接著就是等待。一來一去的路程是六天﹐時間過得無比緩慢﹐昊楓等待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焦躁。
這期間﹐喬濬的信仍是每日必至﹐記錄的是變故未生前的詞句﹐仍是那麼溫柔清淡。看著﹐昊楓免不得心中酸澀﹐姬遐雲你為何連我這點小幸福都要剝奪﹖
然後﹐到了第六日﹐喬濬若是接到他的報信也該有答復了。結果等了一整天﹐未見其蹤。
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此刻卻釋然。無須再欺騙自己﹐出事了就是出事了。
匆匆和赤然打過招呼﹐昊楓解印出鯤鵬獸連夜趕往水族。
原來﹐他見姬遐雲特地前來拜訪赤然﹐以為是來拉攏勢力﹐屆時共同討伐喬濬和幽冥城。雲江嵐一直留在火族﹐也堅定了昊楓的想法。
但是不對﹐姬遐雲一定另有所圖﹐或者說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拉赤然參與其中。他那日的拜訪﹐其實是來通知他昊楓的﹐實際上爭鬥在那時就已拉開了序幕。
在自己等待的這幾日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沿途打聽不到有價值的消息﹐昊楓的心焦﹐一點一點累積而起。哪怕喬濬的所作所為在世人眼中罪大惡極﹐但在他眼中﹐喬濬只是那個將全部心扉敞開給他看､將他周身冷漠慢慢消融的人。讓他怎能置之不理﹖

兩天後﹐昊楓趕至水族都城黑漓城。剛到城門口﹐就見防備森然﹐進出城門檢查嚴格。
低眉垂臉的隨人潮排隊靠近﹐走得近了﹐只見石神裘誠坐鎮城門監督。昊楓心中一凜﹐裘誠既已在此﹐看來黑漓城已落入了姬遐雲手中。
昊楓不由倒吸口涼氣﹐姬遐雲好快的手腳﹗心中為喬濬的擔懮越來越強。
裘誠在蟠桃宴上見過面﹐想到這點﹐昊楓轉身就離開打算另找辦法混進去。
“等等﹗”猛然聽背後裘誠的聲音響起﹐昊楓只是不理低頭繼續走﹐哪曉得這般舉動最是引人生疑。
“叫你停下來了﹗”肩膀被猛得被拍停﹐裘誠的聲音近在咫尺﹐“說的就是你﹐究竟何方高人竟不願現身一見﹖”
一聽這話就知已被識破﹐昊楓只能硬著頭皮轉過了身﹐一抱拳﹐“石神大人﹗”
“原來是昊公子啊﹐”裘誠笑得極為誠懇﹐“怎麼剛到此地又急著離開﹖莫非我等不經意間得罪了﹖”
昊楓見他玩虛偽﹐只能耐住性子應付﹕“晚輩是來黑漓城造訪故友﹐怎想見著石神大人您以為走錯了地方﹐心裏一急就找路回去了。”
“哎呀﹐看來昊公子還不知道前不久的大變故。”裘誠一臉的譏諷笑容﹐“難道說昊公子來找的故友是喬濬那惡賊﹖說起來你們兩的確親密得緊呢。”
昊楓捏緊了拳頭﹐幾個深呼吸後才慢慢放鬆開。帶上一臉的驚訝問道﹐“喬濬他犯了什麼事﹖晚輩還真的不知道。說起來﹐晚輩這次來並非找他﹐而是找黑帝大人敘舊的﹐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哦﹐是這樣﹖”裘誠挑眉問道﹐“那這樣吧﹐昊公子還是先到黑漓城稍作休息﹐這些經過情形慢慢告知你。”
昊楓一皺眉﹐只能應允了下來隨裘誠進了城。雖然這傢伙絕不是安了好心﹐但現在形勢未明﹐跟著他走或許還能探聽些消息。而且﹐看看四周悄悄靠近的人影﹐只怕自己想離開﹐都沒這麼簡單。裘誠在懷疑他﹐而他不能浪費力氣在這裏硬拼。

進了黑漓城﹐往日的繁華景象減了幾分﹐不難看出整座城都已被裘誠所控制。
姬遐雲一直未出現﹐應該的確不在此處。昊楓微微放心﹐姬遐雲不在這裏的話﹐喬濬大半也不在這裏﹐怕是尚未被人擒住。只要逃了出去﹐以喬濬的本事尋機脫身不是難事。
進了黑帝府﹐昊楓見到一人大吃了一驚。是洛一水﹐真正的洛一水﹐而非烏諾假扮的那個。
看見昊楓﹐一直瑟縮如只小兔子的洛一水﹐立刻撲到昊楓懷中傷心大哭。安慰了半餉﹐洛一水才勉強說完了事情經過。
原來蟠桃宴一結束她就被軟禁在某個隱秘的地點﹐雖然沒人欺侮於她﹐終究心裏焦急。就這麼過了以年﹐直到十天前﹐一個神秘的男子半夜來訪﹐把服侍她的所有人都殺盡了。她原以為自己性命也將不保﹐哪曉得那人非但沒殺她﹐還將她帶到了姬遐雲那裏。然後﹐姬遐雲告訴她﹐喬濬就是幽冥邪帝﹐而前黑帝洛遠翼正是為他所害。兩天前﹐她又被帶回了黑漓城﹐姬遐雲說喬濬已經逃走了﹐然後就動身離開。臨走前﹐姬遐雲回絕了她的心意﹐明白的告訴她兩人絕不可能復合﹐只為他心有所屬﹐絕對不會再辜負那人。
洛一水﹐喪父之痛重起﹐兼一番深情無望﹐所以見了昊楓滿腔的心酸湧了上來﹐止都止不住。她只道是龍情為姬遐雲生下一子﹐所以自己爭不過。昊楓聽了她的轉述﹐立刻明白姬遐雲另有所指。
暗自嘆息﹐撫著洛一水的背﹐安慰了好半天才讓她收住了啼哭。低頭一看﹐胸前衣襟已濕了大半﹐免不了咋舌半天。
“昊公子﹐我已命人給你收拾好了房間﹐還請尊駕往那擺擺吧。”見洛一水和昊楓親近﹐裘誠的防心卸下了大半。但他老謀深算﹐並不輕易信了昊楓。一來昊楓出現的時間太巧﹐二來蟠桃宴上昊楓與幽冥城的人過從甚密大家都看見了。於是﹐仍是將昊楓扣住了在這裏。
昊楓慶幸姬遐雲並未將三人間的糾葛告訴了裘誠﹐不然的話﹐裘誠絕不會如今的架勢就罷休。
他心中暗自焦急﹐想打探喬濬他們的下落﹐又怕引起了裘誠的警惕心﹐只能強自壓抑﹐連一個字的口風都不敢漏。他面上不動聲色﹐任人擺佈﹐一副樂在與洛一水談說中的樣子﹐心中暗地謀劃著乘夜走脫。如果能在不引起任何騷動的情況下離開﹐那最好不過。

出來了﹐就這麼出來了﹗
昊楓三更過後混出了黑漓城。一直等離開了﹐才覺得一路脫身得太過順利心中隱隱泛起不安。
轉念一想﹐紅葉小築本不是什麼隱秘之所﹐隨便抓個人問問就知道﹐裘誠沒必要耍手段在他身上。再說如今這情勢也顧不得許多﹐想找喬濬也就知道個紅葉小築了﹐就算有陷阱在那擺著﹐也少不得往裏跳了。
紅葉小築本就位置隱秘﹐乃是在黑漓城再向北的山脈之上所建。昊楓離開已近半年﹐能摸準方向已屬不易﹐更遑論夜間尋路。這不遠的路﹐從當夜算起﹐足足花了一天兩夜才讓他找到了地方。
等他找到紅葉小築的時候﹐已是黃昏近晚。看著那片被火苗舔噬過後的楓林殘跡﹐昊楓的心臟被猛然撞擊到無法呼吸。
就是這裏﹐兩人告別的地方﹐如今除了一片焦黑已別無他物。心頭泛起的不知是悲憤還是傷懷﹐太過劇烈的衝擊讓情緒暫時一片空白。
半天才回過了神﹐昊楓蒼白著臉衝向山莊內﹐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擔心下一刻眼前就是承受不了的情景。
一路上不見人蹤﹐紅葉小築內滿是一派殘破景象﹐但﹐依然無人。踢開每一扇門都不見人蹤。
心頭的恐慌由一點開始彌漫﹐漸漸擴散。究竟誰能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無所謂了﹐就算告訴他喬濬已被擒殺﹐那他也好死了心﹐總比現在的惴惴不安強上百倍。
沒人﹗沒人﹗到處都沒人﹗而滿地觸目驚心的鮮血﹐昭示著之前爭鬥的慘烈景象。
莫說活人﹐連屍體都沒有一具﹐可見定是一方佔盡優勢﹐才能在拼鬥過後尚有餘力打掃戰場。
想到被付之一炬的楓林﹐昊楓如墜冰窟。難道說……
震驚到極點過後﹐重拾冷靜。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蒐尋起來﹐他不信以喬濬的心思會不留任何機關後路。
入了夜﹐他隨便找了燭臺燃起徹夜蒐尋。昊楓已打定主意﹐若是今晚找不到結果﹐那明日天一亮就動身直接找上姬遐雲。既然絕望﹐不如絕望到底吧。
懷著這份決絕心思﹐在無意啟動密室機關的時候﹐昊楓產生了不可思議的錯覺。
隨著踏入的每一步﹐心一分分的提起。原本不大的密室﹐沒走幾步就到了盡頭──
只見──
席地而坐之人﹐渾身浴血﹐恍如修羅。
聽見來人響動﹐微微睜眼﹐竟還有微笑的餘力﹕“你來了啊。”
昊楓的淚瞬間崩潰﹐跪地不起﹐“是﹐我來了。你沒事了我會救你的。”
“能見你一面﹐我就很高興了。尊上在……”
話未完﹐翠魂轟然倒地。
臥在滿地血泊中﹐雙目未合﹐脣角帶笑。手中仍緊緊捏著一副捲軸。
哭喊､推搖､過氣推脈､痛至心肺﹐換不回翠魂的一絲生機反應。
痛到麻木了﹐昊楓終於替逝者合上雙目﹐接過臨終托付的捲軸。
就這麼怔怔的﹐在鮮血淋漓中﹐昊楓抱著翠魂坐了一晚。
天邊發亮﹐懷中的軀體也涼透了。
終於低頭﹐看那臨終含笑的面容﹐昊楓一滴淚都淌不出。

站在遠處山岡上﹐望著本名“紅葉”之地沐浴在火舌飛舞中。
這把火燒了整整一天﹐直至灰飛煙滅。
所有的恩怨情仇﹐付之一炬。
可心中的傷口﹐一輩子都無法愈合。
也許終有一天﹐會化作隱隱的痛﹐但﹐永生難忘。
記得那挑眉含笑的少年郎﹐在未知覺的時候﹐已深深印刻進生命。
火光隱滅﹐一念殘存﹐無以為繼。

不知道幾天沒清理過了﹐昊楓在跳進山中泉溪的時候﹐低頭只見一個須發亂生﹐形容落魄的男子。原來自己憔悴如斯﹐心中一黯。
雖然是夏初時節﹐他還是細心的擦乾了身體﹐免得受涼。如今﹐他要仔細儲存任何一分的力氣﹐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現在還不到垮下去的時間。
展開翠魂臨終交托的捲軸﹐一看之下略略皺眉。這正是當日在蟠桃宴上交予喬濬的無字畫迷﹐畫中暗示的就是子月刀的收藏之所。當日他稍稍看了兩眼略有印象﹐所以現下認得出來。
翠魂將此畫交給他﹐想來就是要告訴他喬濬如今去了那收藏子月刀的地方。看來只有向這畫求教喬濬的下落。
細細一看﹐畫中風景很是眼熟﹐三山環繞﹐結廬之地有那依稀身影。昊楓拼命想了半天﹐還是憶不起在哪裏見識過﹐呼之欲出但始終不出。
看得累了微微閉目養神。沒想到剛合眼﹐畫面就浮現在頭腦中始終不散。漸漸的畫面似乎變了一個樣子﹐仿佛一株植物般的挺立在眼前。
“啊﹗”昊楓不由驚呼而出。
沒錯﹐這畫單是這麼看的確是描繪風景﹐可是合上眼後﹐黑白倒映﹐卻顯出了另一種樣態。眼前那婷婷裊裊的植物﹐分明是斷腸草﹗
斷腸草﹐傳說第一代炎帝神農氏遍嘗百草﹐為人醫病﹐功德無數。他晚年在南地嘗草採藥時﹐因誤食斷腸草而身亡。一代蓋世英豪也不敵這一株小草﹐令人感喟不已。
這畫中隱藏的斷腸草﹐分明暗示的是神農氏的殞命之處。神農氏﹐神農谷﹗昊楓這才猛得憶起在哪裏見過這畫﹐原來畫的正是雲鶴子的隱居之所──神農谷。神農谷﹐看來八九就是那神農氏殞命之處。
昊楓不由愣住了﹐今天這畫要是落在不知情的人手上﹐要找出這地方還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但到了喬濬手上可說是天大的巧合﹐這是他從小學藝生長的地方﹐照說一眼就該看出。那怎麼直到現在還沒取到子月刀﹖
看來其中的隱秘不是坐地空想能參透的。只有親自去那一趟﹐才能了解詳情。
姬遐雲數戰告捷﹐一定會乘勢追殺。從翠魂的慘況而言﹐姬遐雲麾下一定聚集了大批的絕頂高手﹐一擊而中。喬濬武功再高﹐若是當時在紅葉小築遭遇突襲﹐要脫身只怕也不易﹐免不了一番苦戰惡鬥。
念及此﹐他不敢再耽擱立刻起身趕往神農谷。

自姬遐雲去火族見他之後﹐只有短短十四天﹐卻變故叢生。
在不姜城等了六天喬濬的消息﹐兩天內由南向北趕至水族黑漓城﹐脫身之後花了兩天才找到紅葉小築。現在他又從北地急趕至南地﹐整整花了四天時間才摸進神農谷內。
他已記不清多久沒好好休息過了﹐這一路上小心謹慎﹐以防被追蹤﹐不得不時時提高警惕。在鯤鵬鳥背上時雖不擔心會露形跡﹐可是鵬飛九萬裏﹐他也沒法休息。
摸進神農谷﹐小心避開了所有陷阱終於踏進主屋地界後﹐昊楓已是身心俱疲。一看見那慈祥的笑容頓時渾身放松下來﹐所有的疲勞感也一併湧上﹐“義父……”話語未盡已頹然倒下。
“楓兒﹗你怎麼了﹗”雲鶴子急忙上前扶住﹐讓他倒在了自己懷中。
一番檢查下來確認無大礙才放下了心來﹐不由皺眉微嘆﹕“你們這些孩子怎麼都這樣﹐唉……”
昏睡中﹐昊楓不斷夢到翠魂臨終那一笑﹐反復重溫著那心魂俱碎的痛苦感。
身陷深淵無法自拔。
慢慢的﹐他感覺有人溫溫柔柔拂著他的臉﹐將他從無止境的噩夢中拖回來。
在睜開眼的瞬間﹐心頭充滿逃脫黑暗的重生感。映進眼中的﹐是那雙熟悉的盛滿懮慮擔心的眼眸。“你沒事真太好了。”
聽到這話﹐昊楓突然眼眶一酸﹐險險盛接不住盈滿的淚。感覺頰邊一涼﹐仍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怎麼了﹖哭什麼﹖”喬濬的笑容藏著隱隱的哀傷﹐“見你睡了一整天﹐我擔心死了。”
“翠魂……”話剛出口﹐心中驀的一酸﹐那些強抑未解的傷心噴湧而出。抓住喬濬衣襟埋首在他懷中失聲痛哭。
“翠魂他……去了﹐是嗎﹖”喬濬的聲音微微發抖。
昊楓無法出聲只能用點頭來代替﹐喬濬雖心中有所準備﹐還是一陣心傷﹐仰頭閉目長吸一口氣﹐全身止不住的顫抖。“我應該知道的﹐他那樣的傷勢還要斷後﹐分明就準備一死以報。”
一拳砸在榻邊矮桌﹐儘管沒帶內力﹐還是讓無辜的矮桌壽終正寢。
“以死相報﹐這算什麼意思﹖我要得是你們好好活著助我一臂之力﹗”喬濬止不住的顫抖﹐面部扭曲。
昊楓拋下了自己的傷心﹐伸手撫上喬濬的臉﹐“他……走得很安詳﹐你不要再……”
撫上的那手﹐被喬濬的大掌所覆蓋﹐緊緊貼合著對方的面部。喬濬另一手托住昊楓後腦﹐毫不猶豫的忘情吻下。
輾轉不離﹐溫熱的觸感。從對方那汲取著溫暖﹐也提供著安慰。這一刻﹐為同一人傷心的兩個人坦陳以對﹐以最直接的脣舌互相訴說。
廝磨半天﹐才氣喘籲籲分開。
昊楓恢復了正常的思考能力﹐開口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姬遐雲﹗一定是他對不對﹖”
“嗚……”還沒顧上回答昊楓的問題﹐喬濬突然捂著胸口表情痛苦。
“怎麼了﹖”昊楓連忙從榻上躍起﹐扶著喬濬立刻放聲向屋外大喊﹕“義父﹗快來﹗喬濬犯病了﹗”
話音剛落﹐門就被撞開﹐只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衝上前。
“尊上﹗”黑衣女子焦急的喊著﹐一揮手就將昊楓推開﹐搶上前扶住了喬濬﹐“尊上﹗你怎麼樣﹖”
白衣女子昊楓認識﹐是有過數面之緣的素纏﹐她雖然比另一位安靜上許多﹐但眉宇間也是重重的愁色。她們一左一右摻著喬濬﹐弄得昊楓根本沒插手的餘地。
喬濬痛了一陣自己緩了過來﹐揮手讓二女退下。
“我沒事。”衝昊楓一笑﹐示意他放心。
“你這樣叫沒事﹖”昊楓衝動的吼出來﹐然後發現了自己的失態﹐重新武裝起漠然的態度﹕“反正我是外人﹐你不必對我多說。”
旋身欲出﹐剛到門口就被喬濬拉回了懷中﹐體溫相依﹐喬濬在他耳鬢打磨﹕“我是怕你擔心﹐不要生氣了。”
昊楓僵著身子不理﹐擺明了一定要聽到真話才罷休。
喬濬知道瞞不過他﹐嘆道﹕“我中了毒﹐還是非常棘手的毒。”
“中毒﹖”昊楓不由愕然。
喬濬的本事雖不能與雲鶴子相提並論﹐但也起碼得了七八分的真傳﹐居然還有能將喬濬搞得如此狼狽的毒藥﹖
“沒錯﹐姬遐雲好生厲害﹐竟能從北漠老妖那求來‘溫柔’﹐還收買了五使中的月落使月塢﹐給我下滿了一年的毒。”
“溫柔﹖”好奇怪的毒藥名字。
“因為此毒無色無味﹐猶如情人般溫柔入骨﹐故名‘溫柔’。發作時也是慢慢而起﹐一日勝過一日。”
“那……中了後會怎樣﹖可有解法﹖”昊楓不由緊張起來﹐剛才喬濬發作時痛苦萬分的樣子﹐實在讓他提心吊膽。
“中毒之人起初毫無癥狀﹐但藥量累積滿一年後就會開始發作﹐起初是渾身巨疼功力全失﹐然後是五臟六腑被腐蝕﹐最後歷經一年被活活折磨死。通常沒人能支撐到最後就自行了斷了。”喬濬說得輕鬆自在﹐仿佛在談論他人之事。
昊楓聽得膽戰心驚﹐每聽一句﹐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那……你還沒說到底有沒有解法﹖”
“中了溫柔﹐還沒聽說誰能活下來。”喬濬一句話粉碎了他的希望。緊接著又添了一句﹕“不過那是因為沒人能求到我師父出手相救。”
昊楓驚喜道﹕“你的意思是義父有辦法救你﹖”
喬濬微微頜首﹕“也不是說一定能救我﹐畢竟師父他也是第一次試解此毒﹐並無十成的把握。北漠老妖仗著‘溫柔’､‘勾魂’､‘相思’三味毒藥橫行漠北三十年﹐必定有他的道理。這毒我是沒本事解的﹐只能指望師父的本領了﹐生死在天﹐我權當賭他一把。”
昊楓聽得喜懮參半﹐一時惶惶然﹐緊握著喬濬的手半晌才定下心神。

屋外二女一直堅守在門口﹐昊楓不好意思讓人家一直等在那﹐拉著喬濬就出了門要去見雲鶴子。
素纏見昊楓出來﹐淡淡點頭﹐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昊楓知道這是她的脾性﹐含笑招呼而過。一旁的黑衣女子他不熟﹐倒是不知如何態度﹐只能恭敬的作了個揖。沒想那黑衣女子倒先笑開了懷﹕“昊公子好久不見﹐怎這般生疏起來﹖”
昊楓頓時愕然﹐女子見了他的樣子更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愈發起勁的戲弄他﹐聲音一變﹕“昊楓哥哥真不認得人家了麼﹖”
“不要鬧了﹐烏諾。”喬濬出聲喝斷。
烏諾吐了吐舌頭應道﹕“是。”
昊楓則在旁邊傻眼﹐半天才回過勁﹕“原來又是你啊﹗”
烏諾衝他眨眨眼﹕“對啊﹐都見了這麼多回了居然還認不出人家﹐你個沒良心的。”
昊楓立刻被這女人的超厚臉皮嗆到﹐果然是平日間人皮面具戴多了。
到了廳堂沒見雲鶴子的人影﹐看來又泡在煉藥房了。喬濬遣了烏諾去尋人﹐他和昊楓､素纏先坐定了下來談話。其實素纏向來少言﹐只是靜靜坐在一邊。昊楓尋思﹐上次蟠桃宴之變﹐他偷聽到她和櫟德的那番對話怕是她今生少見的暢言了。當然這事屬隱秘﹐他也只能在心裏想幾句。
昊楓略略簡述了自己幾番周折尋到此地的經歷﹐接著就問起喬濬他們的遭遇。這時正好烏諾請著雲鶴子過來﹐聽到談話她立刻接口﹕“說起來﹐都是月塢這個叛徒﹐還有姬遐雲這卑鄙小人﹗”
話出口被素纏冷冷一瞪﹐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喬濬面前放肆了。她也不甚在意﹐嘻嘻一笑坐定在素纏身邊。
昊楓一邊起身向雲鶴子行了禮﹐一邊偷偷給喬濬遞眼色。喬濬見了後立刻了悟﹐接口道﹕“我的事﹐師父老人家都知道了﹐無須迴避有話但說無妨。”
喬濬這話一出﹐昊楓才放下了心來詢問。
反正喬濬每說個三句﹐烏諾就要在旁插個兩句。雲鶴子和素纏則老神在在的一旁喝茶﹐任他們說個熱火朝天﹐偶爾聽到錯處冷冷補上幾字。
總之事情經過昊楓也算弄明白了。姬遐雲借了龍情之力得知了龍族和幽冥城不少隱秘。不過他最厲害的後著並非龍情﹐而是喬濬座下的五使之一──月落使月塢。正是這月塢害他們吃盡了苦頭﹐說到此處烏諾就咬牙切齒。
月塢不但指使手下給喬濬下毒﹐還偷偷將真正的洛一水帶走拆穿了烏諾的身份。最後更是在紅葉小築設下圈套﹐勾結了姬遐雲裏應外合偷襲得手。五使之一的血手使赤煉當場陣亡﹐翠魂身受重傷。為了掩護毒發的喬濬離開﹐翠魂堅持自己斷後﹐由素纏和烏諾保護喬濬先逃出去﹐來神農谷求治。當時那副捲軸﹐是喬濬交予他作為地圖使用的﹐沒想到陰差陽錯到了昊楓手上。
昊楓聽完唏噓不已﹐突然想起立刻詢問起碧落､黃泉二人的下落。可惜當時殺得一片混亂沒人留意到﹐實在答不出個所以然。
如今喬濬先要把毒給解了。雖然水族被姬遐雲控制﹐但他幽冥城的勢力仍在﹐他日東山再起有的是機會。
“那……子月刀又是怎麼回事﹖”又是一個不解的地方。
聽到這話﹐雲鶴子突然渾身一震﹐連昊楓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原來這子月刀還真是與雲鶴子有關。
雲鶴子還是開口了﹐“楓兒﹐我不當你是外人﹐也不瞞你了。子月刀這些年來的確在我手上﹐之前濬兒來向我討要﹐我一直沒給他。實在是我覺得他的心性並不適合繼任神帝﹐就算是我徒弟﹐也不能草率從事。”
雲鶴子這麼說﹐喬濬臉上絲毫沒有怨懟之色﹐反而是昊楓不明白了﹕“義父﹐這事楓兒實在不明白。”論起才乾﹐及得上喬濬之人實在難找﹐雲鶴子理應最清楚。
雲鶴子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楓兒你可知神帝最重要的是什麼﹖”
昊楓不敢隨便接口﹐便將這話推了回去﹕“楓兒愚笨﹐還望義父指點。”
“神帝其實是天下最辛苦之人﹐他必須為天下人想盡一切﹐完全沒有自己的存在。”講起這些時﹐雲鶴子神情瞬間蒼老了數十年﹐雖然他外表仍是三十多歲的翩翩佳公子。
“神帝雖說統禦五族﹐可稱為天下之首﹐但也背負著大荒五族的責任。必須先正己身方能正人﹐乃是天下的楷模﹐以及維繫蒼生太平的關鍵。自從前神帝登仙後﹐你看看大荒之地起了多少紛爭﹖在我眼中全是一場荒唐﹗”
聽到這裏昊楓自然明白﹐雲鶴子對喬濬這般明爭暗奪的舉動很不贊同﹐因此一直扣著子月刀不給。喬濬千算萬算﹐居然沒把自家師父的脾性算進去﹐實在讓昊楓想笑又笑不出。
昊楓突然興起問了句﹕“對了義父﹐以前那個神帝一定與你很交好﹐才會把子月刀交付給你保管的吧﹖”
沒料想雲鶴子突然漲紅了臉﹐看得昊楓打跌﹐不､不會吧﹖
烏諾也發現了雲鶴子的窘狀﹐沒大沒小的在那起鬨。雲鶴子給惹惱了索性豁出去了﹕“楓兒你和濬兒也都明白﹐男子之間也有那兩情相悅､真情與共。我與千廷亦如是﹐這子月刀乃是當初他贈我的定情之物。”
昊楓聽得驚訝不已﹐然後才回過神發現雲鶴子將他和喬濬也看作了一對。覺得不妥想否認﹐卻不知如何開口為好。回頭見喬濬目光溫溫柔柔的凝在自己身上﹐心頭一暖﹐就這麼默認了下來。
想那千神帝逐月真人﹐神仙般的人物﹐原來也脫不了這柔情真愛之道。竟將子月刀送給了情人﹐倒也別有一段情癡在其中。可嘆他身負天下﹐與雲鶴子必定是天涯兩處相思﹐這一生也算不得順遂。昊楓隱隱生出了憐惜同情之意。
接著又講起了喬濬身中的“溫柔”。
雲鶴子告之﹐試了三天下來終於發現了解法﹐聞言眾人精神大振。只要依雲鶴子的法子﹐兩年內能徹底根除“溫柔”的毒性。
兩年﹐對於解“溫柔”這樣一味毒﹐實在是非常小的代價。
但這期間﹐喬濬必須盡量避免動用內力﹐按時服藥。聽到最好不用武功﹐喬濬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而他的舉動盡收在昊楓眼底。
正到這時﹐突然一直急銳的搖鈴聲響起。
雲鶴子率先起身﹐觀望片刻後臉色鐵青道﹕“有人硬闖谷。”
所有人臉色大變。

神農谷內﹐四季如春﹐一片祥和景象。但入谷這一路上卻並不平順﹐層出不窮的機關陷阱﹐累得姬遐雲一乾人損失了不少兵力。
眼見快到了谷中之地﹐姬遐雲回頭看看己方的人馬﹐合土､木､金三族高手之力﹐此番定要一舉擒殺喬濬等人。已到了這步﹐絕不能縱虎歸山。哪怕昊楓會怨他﹐也不能心軟。布了這麼久的局﹐今日一定要除去了喬濬。
日後﹐自然有辦法挽回昊楓的心。
一定是這樣﹐沒錯……
泯滅心底最後一絲不安﹐他帶人繼續前進。
兵分三路將那居處圍了個嚴嚴實實。門開﹐出來之人一派悠然之意﹐淡和的氣勢鎮住了在場所有人。
“不知各位遠道而來有何指教﹐在下雲鶴子﹐準備不周無法招待貴客們了。”
聽到“雲鶴子”的名號﹐在場人全全震動﹐這是和前神帝逐月真人､白仙翁､蓬萊真君並立的大荒四真人。他們四人成名已久﹐地位崇高受人景仰。
姬遐雲見狀冷哼一聲﹐居然這樣就被唬住了﹐他可沒打算買雲鶴子的帳。踏上前道﹕“在下土族姬遐雲﹐久仰前輩大名了。不過前輩是否有個叫喬濬的弟子﹖說起來﹐我們是來此處找這位兄臺一敘的。”
雲鶴子微一沉吟﹐“不錯﹐喬濬的確是門下弟子﹐不知拙徒哪裏得罪了﹐竟勞動眾位來此尋他﹐實在是天大的面子啊。”
“得罪也談不下﹐只不過喬兄欠我們一個交代。望前輩指點一二﹐喬兄若是在此處﹐還是請他出來見上一面為好。”姬遐雲話中帶了幾分威脅之意﹐雲鶴子若是存心阻撓﹐那也少不得動起手來了。他再厲害﹐也敵不過這麼多高手。
“姬少俠客氣了。”雲鶴子冷哼著﹐對姬遐雲心生了幾分厭惡﹐“我這孽徒確實數日前確實回來過﹐不過早就離開了此地。姬少俠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進屋搜一下﹐看看老夫是否在謊騙於你﹗”
這話扔了出來﹐姬遐雲一時犯了難。若是搜過之後真沒找到喬濬﹐還真是難收場。但一想﹐都走到這地步了﹐怎能停下﹖而且﹐昊楓的確是來了這裏……
打定了主意﹐他說聲“得罪了”﹐就命人搜屋。擔心有密室暗道﹐他親自上陣一同檢視。可這四五間房加上藥房﹐實在地方有限﹐根本看不出哪裏藏了人。
難道說喬濬的確不在此處﹐姬遐雲不禁皺眉﹐莫非這次真是算計錯了﹖
突然瞟到地上一物﹐姬遐雲立刻衝上前撿起──珊瑚笛﹗沒錯﹐這是昊楓隨身的那支珊瑚笛﹗
心中略一思量有了計較。哼﹗一定是昊楓得知有人前來﹐急忙離開之際遺落下的﹐由此可見﹐喬濬一定也才走不久。如果只有昊楓一人在此﹐他根本不必著急。一定是喬濬中毒行動不便﹐昊楓為掩護他才一同急著離開。。
好﹐好得很﹗姬遐雲脣邊勾起一抹笑。楓──我很快來找你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昊楓和素纏隨著喬濬在神農谷後山間急走。因為神農谷的方位一向成迷﹐外人輕易進不來﹐他們原先很是放心﹐打算在其間養好了傷再出谷。一來擔心人多會洩密﹐二來喬濬身中劇毒耽擱不得﹐因此沒帶其他部下﹐以致如今落得個孤立無援的局面。
神農谷入谷只有一條道﹐因為三面環山都是峭壁絕崖﹐根本沒有第二條出谷的路。喬濬從小長在這裏﹐對四周地勢最為熟悉﹐深知其理。
也想過借鯤鵬飛離此地﹐但鯤鵬承載不起四人的重量。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先躲一下吧。
在山中尋得了隱蔽處後﹐居高臨下看著谷中塵煙漸起﹐昊楓不由擔心雲鶴子能否應付下來。還是喬濬了解自己師父﹐“放心﹐那些傢伙不敢對師父不敬。就算師父以一人之力難敵千軍﹐但不要忘了師父神醫之名﹐他要弄些奇怪的藥出來﹐誰都奈何不了他。”
“恩﹐也對。”昊楓放下了心。見喬濬窮途末路時也一派鎮靜灑脫﹐不由對他起了幾分讚賞。
一年前﹐在瑤池宮擒下了五族要人﹐喬濬沒有選擇大開殺戒斷了五族的根基﹐其中的原因昊楓也明白。當時就算殺了那些人﹐各族中的其他勢力一定會選立新的領袖﹐幽冥城還是無法稱霸大荒。所以﹐喬濬以水族中人的身份﹐以救世主的姿態立下大功﹐讓各族心悅誠服推選他為神帝﹐這比直接武力壓制簡單有效多了。
但是﹐龍情假戲真作愛上了姬遐雲卻是始料未及的。姬遐雲本來就是厲害人物﹐若是日後得了龍情相助﹐遲早會生出事端。料到了幾分今日的情勢﹐所以喬濬密令誅殺姬遐雲。不過﹐陰差陽錯被昊楓破壞了。
“你﹐怪我嗎﹖當初就是我阻了翠魂殺姬遐雲﹐才弄到如今這般地步。”一想到翠魂慘死﹐昊楓心中忍不住的自責。
喬濬抬手將他的頭摁進了自己胸膛﹐“你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沒人有資格責怪你。”
“我……”聽了這話﹐昊楓忍不住鼻頭一酸﹐“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這根本不是你的錯。”喬濬扳住他雙肩認真的說。
對視良久﹐而後﹐昊楓第一次主動擁住了喬濬﹐那體溫讓他無法放手。
一時無言﹐靜靜相擁的二人任由氣氛流轉。
一旁的烏諾忍想笑﹐被素纏狠狠瞪了一眼﹐吐吐舌頭斂聲屏氣別回了頭去。裝作觀察敵情﹐不時的偷看身後相擁的身影﹐並且對兩人只是抱著沒有下一步動作﹐很是不滿。
遙遙望去﹐谷中的人馬渺小如螻蟻。過了半晌﹐人影開始慢慢散開﹐向山上蔓延。
“尊上﹐他們看來發現我們行蹤了。”素纏接著道﹕“您還是和昊公子先坐鯤鵬離開﹐我和烏諾留下來應對。”
“這不行﹐你們留心太危險了。”
“放心﹐我原是白族公主他們不會為難的﹐烏諾精通易容日後脫身亦非難事。只要能活著終有相見之日。”素纏再道﹕“尊上若不能安然脫身﹐素纏也定以死相報您的大恩﹐絕不獨活﹗”
喬濬沉吟著拿不定主意﹐如今苦於無路可退遲早會被擒住。望著昊楓﹐又想到自己身中的劇毒﹐不禁心下黯然。爭了這麼久﹐究竟在爭什麼﹖不停的爾虞我詐﹐到底得到了什麼﹖
情動之際一把握住昊楓的手﹕“楓﹗這次如果能逃過一劫﹐就我們二人﹐永不分離好嗎﹖”
“幽冥城呢﹖”昊楓錯愕道。
“都不要了﹗”喬濬爽朗大笑﹐“我什麼都不想去爭了。”
素纏和烏諾紛紛驚叫著反對﹐喬濬毫不理睬﹐目光鎖在了那人身上等他答復。
昊楓凝視著他半天﹐心頭漸漸暖起﹐“好﹐我們就一直在一起﹐什麼都不要了。”
見喬濬瞬間綻放的喜悅﹐昊楓補了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喬濬愣了下問道﹕“什麼事﹖”
“我──要先回姬遐雲身邊。”

姬遐雲的心情只能以急切來形容。只差一步了……抓住喬濬﹐然後奪回昊楓﹗
所有的一切都將回到自己手中──無論天下﹐還是那個人。是的﹐一定要掌握住這一切。
山路難行﹐可他毫不在意﹐拼了命要在這茫茫山林中找出人來。眼見天色漸黑﹐他吩咐點起火篝警戒四周﹐然後帶人連夜搜山。
喬濬身中“溫柔”﹐挺不了太久又會發作遲早會露了蹤跡。仔細尋著腳印等人蹤痕跡﹐慢慢縮小了包圍圈。看這情勢﹐天亮前應該就能有所發現。
“姬遐雲。”夜夜現於夢中的熟悉嗓音傳來。
姬遐雲立刻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轉過身──真的是他﹗
那人立在樹下﹐殘月夜﹐暗淡的樹影斑駁灑滿全身﹐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楓﹗”狂喜的衝上前﹐還沒觸到衣角就被堪堪避過。
“你……怎麼在這裏﹖”壓抑下激動的心情﹐換了平緩的口氣﹐“喬濬也在﹖”
“不錯﹐”昊楓從陰暗處踏出﹕“我就是為了他的事來找你。”
姬遐雲沸騰的情緒﹐頓時猶如被冰水潑過般冷卻下來。沉下了臉諷刺道﹕“他有事大可親自上門來談﹐你算他什麼人要你出面﹖”
昊楓見他毫不掩飾的醋意熏人﹐只覺有趣﹐“我出面﹐自然是因為這事也和我有關。”
“你說來聽聽。”姬遐雲始終沒辦法對昊楓惡言惡語到底。
“好﹐我就不繞圈子了。你放過喬濬﹐我跟你走。”
“跟我走﹖”姬遐雲挑眉問道﹐這話聽到耳中實在是驚訝。
昊楓踏上前一步﹐“沒錯﹐我回到你身邊﹐一輩子。”
姬遐雲聽完心中一窒﹐這答案實在太具誘惑力﹐可是代價是……一時打不定主意。
“怎麼樣﹖我用我的心﹐換喬濬自由。”昊楓直視著姬遐雲﹐目光毫不退縮。
良久……“好。”姬遐雲終於開口應道﹐“一輩子﹖”
“對﹐一輩子。”昊楓微微笑起。
姬遐雲突然冷笑道﹕“可我怎麼相信你﹖日後你要走我還攔得住你麼﹖”
“知道你一定不信我﹐”昊楓冷然一笑﹐突然揮掌拍向氣海穴﹐猛得吐出一口鮮血差點跪倒在地。
“你做什麼﹖”姬遐雲驚得大叫出聲﹐連忙上前扶人。
昊楓脣角猶掛著血跡﹐攥著姬遐雲的手﹐對著他一字一頓道﹕“我已自廢武功﹐日後定然逃不脫你手掌。但你若是臨時起意毀約﹐那這輩子就別想再看見我﹗自盡的力氣我還是有的﹗”
姬遐雲伸手替昊楓將脣角血跡拭乾淨﹐將人攬入了懷中。感覺環抱中的那人由僵硬變得貼合﹐忍不住的耳鬢廝磨﹐嗓音嘶啞的低吼著﹕“楓﹗我的楓﹗”
溫熱的氣息交融著﹐慢慢移到額頭､鼻樑﹐順路而下正要吻住前一刻﹐昊楓突然開口﹕“搜山的人馬可以撤了吧﹖”
姬遐雲一愣﹐興頭被滅了大半﹐隨口說道﹕“如今天黑不便下山﹐待天一亮立刻就撤。”
眼角瞟到有幾個一同搜山的人正向這邊過來﹐只得遺憾的鬆開了昊楓。

昊楓隨姬遐雲回了紮營地﹐眼見著他吩咐不必繼續搜山﹐準備第二天下山。
意外的見到了雲江嵐﹐原來昊楓走後沒幾日﹐他就被姬遐雲招了去一同對付喬濬。昊楓也沒興緻來什麼他鄉遇故知﹐又怕雲江嵐打聽他這日子的行蹤﹐於是草草打了個招呼就過去了。
吃了點乾糧﹐眾人談笑了一陣﹐就收拾了乾淨點的地方鋪好布巾席地而臥。姬遐雲定要拉他平躺在一起﹐雖然礙於人多不能做什麼﹐卻堅持握掌糾纏在一起。
“你……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姬遐雲一聲聲的壓抑﹐細細摩挲著昊楓掌心﹐流連忘返。
昊楓一直未吱聲。姬遐雲知道他沒睡著﹐但也不好強迫他開口﹐雖然自己一肚子的話要說。
終於﹐昊楓開了口﹐“你為了我﹐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姬遐雲一愣卻是聽不懂﹐但還是答道﹕“放心﹐這輩子我不會再讓你受一丁點的委屈。我發誓﹐只有你一個人﹐永遠。”
沒有回應﹐昊楓就這麼靜靜躺著﹐讓人摸不清他到底睡著了沒。
夜沉沉﹐月沉沉。
這一夜﹐昊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人來人去﹐世事無定﹐有時痛得想哭﹐卻流不出淚。終於夢醒想嘆口氣﹐卻發現身陷一個更大的夢境。不斷的糾纏､解脫､再糾纏﹐身心俱疲卻依然解脫不得。
所以當他睜開眼後﹐花了好久才確信不是在夢境中。
其實﹐醒不醒誰作的了準﹐人生不就是場夢麼﹖
想到此處﹐不由勾起自嘲的冷笑。
活動了下手腳﹐發現動作還算靈活﹐看來昨晚姬遐雲給自己下的迷藥分量並不多。
姬遐雲已不在旁了﹐昊楓也不理睬那兩個奉命看守他的人。徑自從懷中摸出一隻藥瓶﹐倒出一粒墨綠色的藥丸直接合著口水嚼了兩下嚥下。然後﹐就在原地盤膝調息起來。
只過了半刻﹐他就站了起來﹐縱身幾躍不見了人影。而監視他的人齊齊愣住﹐不是說他武功全失了嗎﹐這如今又是怎麼回事﹖
顧不得許多﹐連忙先去稟告。

昊楓運起輕功﹐沒多久來到了山頂絕崖處。
山風拂面﹐他定定站在險絕處。
剛才運動時試了下內力﹐的確已恢復了十成﹐義父的藥還真是好用。昨日他拍向氣海穴那掌當然是假的﹐之前就已服過了化功散﹐所以在姬遐雲試探他功力時也被騙過了。適才他服下了解藥﹐一身功力毫無損失的長了回來。
沒多久﹐只見姬遐雲陰沉著臉匆匆趕到﹐“楓﹗你究竟要做什麼﹖”
昊楓衝他點頭微笑﹐“既然你毀約﹐我也不必遵守約定了對不對﹖”
“不要任性了。”姬遐雲走上前﹐卻見昊楓退得離絕壁斷崖處更近﹐不得不收住了腳步。遙遙向昊楓伸出了手﹕“你先過來我解釋給你聽。”
昊楓笑得風輕雲淡﹕“解釋什麼﹖解釋你每次怎麼欺騙我﹖”
“我不是……”
“其實我可以告訴你﹐昨晚你連夜派人追捕的那人並不是喬濬﹐而是他人易容喬裝的。勞你辛苦了﹐真是抱歉。”
姬遐雲的臉色剎時陰沉﹐一字一頓道﹕“你算計我﹗”
“是啊﹐我是算計了你。”昊楓輕笑﹐神色繼而轉為凌厲﹕“不過再怎麼都算計不過你﹗我實在沒想到要如此提防你﹐半月前你來火族﹐竟然在我身上下了千裏迷迭香。從那時起﹐你就打算利用我來引路找到喬濬﹐難怪從黑漓城脫身這麼簡單。可笑我一路擔心﹐原來全都在你算計之中。”
姬遐雲默然不語﹐昊楓已看穿了所有環節﹐他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難道……
“是﹗我是騙了你﹗可我愛你也是事實。昨日我向你發的那些誓言﹐句句都出自我真心。楓﹐你不要再鬥氣了﹐我們以後好好在一起﹐我會真心呵疼你﹐可好﹖”
聽了這話﹐昊楓不由一笑﹐“還記得昨日我說過什麼﹖你若是毀約﹐那今生都不要再妄想看見我。果然﹐你還是毀約了。”
姬遐雲大驚﹐“你別想不開……”
“放心﹐我當然不會輕賤自己性命。”昊楓深深看了他一眼﹐“再見了。”
話完﹐縱下懸崖。
見狀﹐姬遐雲立刻撲向崖口﹐剛想一同躍下相救﹐只見眼前一花﹐一隻巨鳥自下而上掠過了眼前。
定睛望去﹐只見鯤鵬上承載著昊楓﹐以及──喬濬。
姬遐雲怔怔的定在高崖處﹐只見這二人一鳥愈飛愈高﹐漸漸消失在視野。他﹐什麼都做不了。
不知不覺間﹐兩行清淚劃下。
忽然有些明白﹐已是今生無緣。

懶懶靠在那人懷中﹐昊楓一個眼神示意﹐喬濬立刻將剝好了皮的葡萄餵進他嘴中。
“我真是把你寵壞了。”喬濬的語氣中絲毫不見責怪﹐低頭舔舐昊楓脣角殘留的汁液﹐漸漸氣氛變得火熱﹐兩人都開始氣喘籲籲。
“楓兒啊﹗我回來了﹗”白仙翁人未至﹐聲先到。也幸得如此才讓這二人有了分開整理的時間。
進屋見了詭異的氣氛﹐白仙翁狐疑道﹕“你們在乾什麼﹖”
還未待對方回答﹐他又是一拍手﹐“我知道了﹗”
“咦﹖”二人大驚﹐他知道了﹖
只聽白仙翁繼續道﹕“你們在偷吃葡萄。”得意洋洋的指著桌上的葡萄皮。
被打敗了……
“對了﹐我回來路上遇到件有趣的事。”吃過飯白仙翁神秘兮兮的開口。
昊楓略一思索心中有了譜﹕“師父你是去了蟠桃宴吧﹖難怪耽擱了這麼久。”
“楓兒你怎麼這麼聰明﹗”白仙翁不由贊嘆﹕“到底是我教出來的徒弟啊﹗”
昊楓努力克制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只見一旁喬濬但笑不語﹐看來也猜到了幾分。
白仙翁還沒現夠繼續道﹕“你們知道這次蟠桃宴發生了什麼嗎﹖”
昊楓故作出愁眉不展的樣子要他快說。賣了兩下關子﹐師父大人還是熬不住了﹕“是姓姬那小子當上神帝了﹗”
“哦──”果然﹐他還是做到了。
白仙翁又道﹕“還有﹐他這次見到我﹐沒再打聽你的下落﹐只是求我轉話給你﹐讓你自己多保重。”
“哦……”
昊楓與喬濬對視一眼﹐同時綻出了微笑。
當夜躺在榻上還未睡著時﹐昊楓開口問﹕“兩年了﹐你身上的毒已清的差不多。你真的不打算重新出山﹖”
喬濬聽了這話﹐猿臂一伸將昊楓攬入懷中。“當日我已吩咐素纏她們解散了幽冥城﹐各自平凡度日去吧。而且她們如今各有好歸宿﹐我更是不可能去驚擾她們了。”
感覺昊楓抱著他背的手﹐又用上了幾分力﹐於是低頭蹭著他頸子﹐猶自道﹕“我才不要像師父他們那麼可憐﹐反正我這輩子只要能守在你身邊就足夠了。”
“呵﹐口滑舌甜﹗”昊楓嗤笑著罵道。
“恩﹐你沒嘗過怎知甜不甜﹐那就好好嘗一下吧。”說著就重重吻了下去。
“唔……師父在隔壁……你……當心被……聽見……”
不成句的話語漸漸轉變成破碎的呻吟喘息……
激情過後是緊緊的依偎﹐昊楓悠悠開口﹕“你毒也解了﹐我們出門走走看看可好﹖”
“好﹐當然好。”喬濬還是一貫的對他千依百順﹐“你想去哪裏﹖”
“龍宮﹗當年沒去成我就很遺憾了﹐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好﹐明天我們就動身﹗”
……良久﹐才傳來聲音﹕“其實我一直想說﹐只要你在身邊﹐去哪裏都無所謂。”
“笨蛋﹐我也是。睡吧。”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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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最後一章居然還搭上末班車H了一下﹗耶~~~
好了好了﹐結束了當然要囉嗦一下。
三篇居然都完成了﹐這在開寫之初﹐還真是沒料到。四個多月﹐扒拉了三十萬字﹐雖然不是最高記錄﹐但絕對是最用心的一次。呵呵﹐畢竟這次是拿出來與大家一起分享的。
到現在﹐《現世篇》仍是我最喜歡的﹐大概是出道文的關係吧。《銀河篇》寫得很開心﹐但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淡。最後﹐就是這《大荒篇》﹐這是將我折磨得最慘﹐寫得最辛苦的一篇。
但無論怎麼說﹐《大荒》是最花心思的一部﹐雖然缺點很大﹐不過我還是達到了某些突破。因此﹐對這篇的感情實在很複雜。
還有﹐這篇的BUG實在不少﹐明明感覺交代清楚了去貼文﹐結果上個廁所又會想起幾個BUG﹐唉──反正大家看見BUG請自動調整給予一個合理的解釋>_<||||||
說到主角﹐三個人﹕昊楓､姬遐雲､喬濬。再聲明﹐翠魂不是主角啦﹐因為他與我想表達的主題毫無關係﹐所以著墨一向很少。結果他反而是人氣最旺的一個﹐實在是讓我很鬱悶啊﹗
到最後﹐姬遐雲和喬濬作出的不同選擇﹐就完全表達出了我的態度。昊楓﹐其實是作為我的代表﹐在作出選擇﹐呵呵。
下面就借用兩句我上次在回帖裏說過的話吧﹕“兩個小攻在文裏都是正牌的說,在我心裏沒有主次之分。其實我要表達的就是戀情的不確定和幡然醒悟的感覺。你愛上的未必是適合自己的﹐這時尋找新的戀情是很自然的事﹐雖然過程會痛苦。
“這在生活中是很常見的事﹐不過在描寫愛情的小說中就比較少見了﹐‘從一而終’的愛情固然美好﹐但我想追求真正的幸福﹐也是種美好。我很喜歡丹尼爾•斯帝爾的小說﹐有不少想法是從她書中吸取的。
“不過說到底﹐這篇文講的還是個陰謀詭計和爭權奪利的故事﹐感情放進去實在顯得很單薄啊﹐大哭~~~~
“其實說這麼多﹐都是為了掩蓋我‘小受獨角戲’的本質= =

呵呵﹐就醬了﹐對我心愛的《搜神記》的YY就到此為止了。
關於番外﹐想寫﹐但感覺沒什麼太大的意義。有可能就這樣結了﹐呵呵^ ^
不過“月帝大人”本生的故事﹐有點手癢想挖個番外玩玩。反正現在還沒感覺﹐等感覺來了就挖。
那就88咯~~
新坑《凝眸深處》還請大家多支持﹐先鞠躬感謝~~~~打完廣告﹐走人﹗



月帝三生•現世篇
月帝三生•銀河篇
作者: 冷燄扉愔    時間: 2009-10-30 13:34

呵呵~~好像我是頭香耶~~~
呵呵~~~~好高興喔~~~
很不錯的一篇文,
期待接下來的兩部文也會不錯看,
我等不急了~~~
呵呵~~感謝分享  
作者: tina99892    時間: 2009-10-30 16:48

原來這是第三部呀......
先留著去看現世篇~
作者: CMNI    時間: 2009-10-30 23:30

我覺得現世篇比較好看(大拇指
感謝大大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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