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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一起躲貓貓--董妮

第十章   


  站在辦公室外頭,鄭士衷聽著裡頭傳來的話聲,不住地冷笑。

  如果犯了罪只要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這個世界上要警察做什麼?但是他並沒有衝進去打斷袁媛和

莊子維的對談,而是靜靜地等著。

  十二點半,袁媛和莊子維終於把威脅的事情全部說開,莊子維一拐一拐地先行離去,袁媛留下來關燈

鎖門。

  鄭士衷在莊子維離開辦公室前,閃到了安全門後頭,直至莊子維進入電梯,他才又走出來,進入辦公

室。

  「莊子維,你又回來做什麼……」袁媛聽到大門開闔的聲音,轉過身,不料來人並非她所認定的人,

而是……「衷哥?」

  他為什麼在這裡?他聽見她跟莊子維的對話了嗎?看他如此冰冷的表情,應該是全都知道了。

  鄭士衷定定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坦白從寬。

  袁媛很清楚他執法的嚴格,但法律有時候也必須顧慮到人情。

  「很久以前有一部電影叫做法內情,不知道衷哥看過沒有?那是描述一個孤兒長大後成為律師,偶然

接到一樁案件,卻不知道當事者竟是他的母親,法律規定,親子之間不能……」

  「電影是電影,現實是現實。」鄭士衷打斷她的話。「況且電影裡,那個兒子的身份就算被拆穿,頂

多也只是吊照,但輕縱犯人,代價可能是一條人命。」

  「所以要秉公處理?」這一點她不是沒想過,她同樣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可是……「衷哥,你

別忘了對方是個孕婦,她現在的身心情況都不同於一般人,隨便出個差錯就有可能是一屍兩命。請記住,

是兩條命,不是一條命。」

  鄭士衷撇開頭,莊子維的老婆他並非不認識,那個嬌小柔弱的女人有著火爆的脾氣,他還記得她大鬧

莊子維和袁媛婚禮時的氣勢,絕對不能小看。

  「妳別只為他人著想,也要想想自己,萬一妳出了什麼意外,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我會小心的,再說莊太太的肚子越來越大,再過不久就要生了,得坐月子、帶寶寶,到時她根本沒

空想那麼多無聊事。」

  「妳倒是替她打算得很好。」

  「衷哥。」袁媛走過來,拉住他的手。「她也是無辜的,沒有一個女人發現自己的老公要跟別的女人

結婚時還能保持冷靜。」

  「這是莊子維的問題,他有老婆就不該再跟妳相親。」

  「以此做標準,我心裡有喜歡的人了,也不該再去相親,但我還是去了,人生中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

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嚴格說來,他也是造成這一連串災難的罪魁禍首之一。

  但鄭士衷也很無奈,鼕鼕因他而死,他發誓要永遠愛鼕鼕,如果他移情別戀了,如何對得起鼕鼕在天

之靈?

  他煩亂地低咆。「我們現在說的是莊子維的問題,而不是……」

  「我就是在告訴你,我會答應跟莊子維相親,除了是受不了我爸媽的日夜叨念外,另一個原因是因為

你。」她插口截斷他的話。「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停止愛你嗎?可是我做不到。你曉不曉得我去相親的時候

都想著什麼?我在想,我快三十了,再多的白馬王子夢想也該醒了,我要認清楚你不可能接受我。可是另

一方面我又好渴望你會突然出現,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一樣來將我帶走,那個時候的我同樣是分裂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他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兩人相識三年多,不算短了。

  那套天藍色褲裝,她已經連續穿了一個多禮拜,把它當成寶一樣,只因為那是他送的。

  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忽然興起替她買衣服的念頭,就好像他對待鼕鼕一樣……不知不覺間,袁媛

在他心底的份量已經和鼕鼕並列了。

  然而,一個人只有一顆心,不該愛兩個人,這是錯誤的。

  「不要跟我說抱歉,愛你是我自願的,我的心告訴我要愛你,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她同意跟別人

結婚,甚至發喜帖給他,就是為了要刺激他。

  在這段感情裡,她使了很多她不敢說出口的手段。

  他揉著太陽穴,為什麼話題要轉到愛不愛上頭來?明明他們在討論的是她包庇威脅犯的事情。

  「小媛,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先談莊子維和他老婆,他們威脅妳是事實,我們也向警局備案

了,事情已經不是妳說算了就能算了的。」

  「我就是在告訴你我為什麼不想追究下去。因為我能體會到他們心裡的掙扎,換作我是莊太太,老公

在我懷孕時這樣待我,我一樣會發瘋;我若是莊子維,也肯定捨不得老婆因一時糊塗而坐牢。結論就是,

他們夫妻太愛對方,又溝通不良,所以導致一連串的麻煩。這也不是什麼罪無可恕的事,所以我決定將一

切當粉筆字,一把抹掉。」

  愛讓人瘋狂,因此她願意給別人重新再來的機會,可是……

  「警局那邊怎麼辦?」

  「放著,讓時間將檔案蒙上塵埃,像這種小案子,我相信要不了一年半載,誰也不會記起它。」

  「妳要我欺騙我那些老同事?」這種不講義氣的事他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那就擺平它,我知道你有管道。」

  「我最痛恨使用特權。」

  她看著他,眼中有淚水在充盈,但更多的是堅持。「你也可以選擇將我供出去,就當我報假案好了。



  「妳……」他怒哼一聲,甩頭走人。談不下去了,她用自己逼他,而他……永遠不會捨得傷害她。

  她望著他燃著怒火的背影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好想撲過去、好想問他,他們還能不能繼續下去?

  可是她不敢,一來,她答應了莊子維,她不能言而無信。二來,他剛才成串的道歉讓她體認到,不管

他們的距離再近,他可以為她買衣服,可以陪伴她、保護她、寵溺她……唯獨,他不能愛她。

  不是不愛,是不能。他不願意對不起鼕鼕,只好向她說抱歉。

  為什麼她要愛上這樣一個固執不通的男人?偏偏,她到現在還是佩服他的專一。他的拒絕不止沒有減

輕她對他的愛,反而更令其加深了幾分。

  有人說,單方面的愛情不可能長久,因為愛情只是一種賀爾蒙失調,隨著時間的流逝,再熾烈的愛情

也會化為平淡。

  但她對鄭士衷的愛已經持續了三年多,還在加溫中,究竟要到什麼時候這份愛才會淡下來?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在小公園裡,她向他搭訕,問他為什麼老是坐在鞦韆上發呆?他說他在悼念已逝的

未婚妻,他在小公園裡向鼕鼕求婚,鼕鼕答應了,他們約定婚後要生四個孩子,兩男兩女,湊成雙「好」

。但也是在那個小公園裡,他永遠失去了鼕鼕。

  「嗚嗚……」袁媛抱著頭坐在地上,淚水像春天的梅雨,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他忘記了,想要四個孩子的人是他……他的願望,她發誓要替他實現,但是他不記得了,所以就算她

想要幫助他夢想成真,也已經不可能。

 

  一天、兩天、三天……袁媛自那天在辦公室跟鄭士衷說開心事,鬧得不歡而散後,至今五天,他沒再

找過她,她打電話給他,也只能留言。

  五天的時間已足夠修改師傅把鄭士衷送她的衣服補好,補得天衣無縫。

  今天,她去拿修補好的衣服,忍不住讚歎師傅的手藝精湛。

  她馬上換上天藍色的褲裝,衣服還是跟以前一樣,卻不知鄭士衷是否還記得當天為她買衣服時的心情



  她並不在乎他繼續愛著鼕鼕,思念已故的愛人,跟再談一段新戀情是兩碼子事。

  但鄭士衷很固執地認為一生只能愛一次,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哪怕戀人已逝,情不變,否則就是負

心。

  如果照他的想法,這個世界上所有展開第二春的人都是無情人了。

  寡婦不能再嫁、鰥夫不得再娶,這跟封建時期,男人用一塊貞節牌坊綁住一個女人的終生幸福有何差

別?

  以前,他們曾經一同出遊,到大甲參觀三級古跡林春娘女士的貞節牌坊,也看過金門的邱良功母節孝

坊;那時他很感慨地說,每一座貞節牌坊都是用女人無數的青春跟血汗鑄成的。

  她問過他,贊不贊成守貞守節這種事,他大笑地說:「我太爺爺、爺爺、爸爸、到我都幹過警察,我

爺爺因公殉職,奶奶守寡養大我爸,後來我爸也殉職了,留下我媽,繼續守寡養我,我奶奶說女人就是要

守貞,我才不管,守不守是個人的事,我二十歲的時候我媽才三十八耶!守到死,孤伶伶一個,多可怕?

所以奶奶一死,我就從老家把我媽接出來,讓她去讀國中、高中,一直到上空大,認識了劉叔叔,她還不

敢讓我知道,其實天大的規矩能比一個活人的快樂重要嗎?我直接就幫他們把婚禮辦了,送他們去度蜜月

,人生就是要快活。」而年前,他母親過世,繼父才六十出頭,他也告訴繼父,如果寂寞想找老伴,只管

加油,不必顧慮他。

  她還記得他當時的驕傲,那種敢跟天爭的氣勢令她深深迷戀不已。

  如果他可以認同母親再嫁,為什麼無法在思念亡故的未婚妻同時,再接受她的愛?

  是因為她終究不是他真正心愛的人嗎?可是這套衣服怎麼解釋?他不送女孩子東西的,除非是心裡真

正在乎的人。

  新歡始終不如舊愛嗎?

  三年多的感情和追逐,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她想放棄了,她好累,但就像她每天打開衣櫃,看著整排的衣服,還是這套天藍色的褲裝最順心一樣

,她的心不受她控制,就是想他,又能怎麼辦?

  靜待時間把感情沖淡?或許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不變的,蒼海都能變桑田,更何況是

一份感情。

  只是她不曉得,待情愛轉薄的時候,她是否已是發白齒搖?

  突然——

  「半夜醒來,看著你熟睡面容,規律的呼吸,像是無憂的孩童,我是如此深愛著你,輕輕擁你在懷中

,突然有個念頭,和你生個baby,那有多快樂……」

  這首葉歡的《你的寶貝》是她的手機鈴聲,也是她心底最深切的希望。

  袁媛接起電話,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媽,妳慢慢說……什麼?有三個男人去我們家,說是我的

初戀情人……他們是得到第一徵信社的消息,特地去跟我相認……」

  袁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斷電話,又是如何離開修改衣服師傅的家……她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五

天的等待竟換來這樣的答案?鄭士衷不接受她,所以積極地去尋找她的初戀情人,以便將她推銷出去?

  他為什麼不直接拒絕她,要用這樣迂迴的手段?是不敢面對她,還是怕傷了她的心?他曾經很勇敢,

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說「不」,沒想到有這麼一天,他們會走到這種……見不得面、說不得話的地步?

  她的眼睛看不到前面的路,層層水霧遮擋了視線。

  叭叭叭……一輛轎車不停按著喇叭朝她衝過來——

  

  鄭士衷坐在小公園裡的……長椅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慣常坐的鞦韆架被人占走了。

  起初他有點不開心,公園雖然是大家的,但那座鞦韆對他卻別有意義。他跟鼕鼕是在那裡相識,也是

在那裡永別;同樣的,他也是在那裡認識袁媛,私心裡,他總覺得那鞦韆只有他和他喜歡的人才能坐。

  他知道這種霸佔公物的想法很自私,但他就是忍不住會這樣想。

  可是他也不可能去跟人家搶鞦韆,因為最近霸佔它們的是一對老夫婦……應該是吧!他常常看見他們

一同牽手行來,然後坐到鞦韆上,一邊蕩著,一邊天南地北地聊著,皺得像風乾橘子皮的臉上浮現溫暖如

朝陽的微笑。

  他們應該有八十歲了吧,走路都要互相攙扶才能走得穩,但就因為彼此手拉著手,那感情才更加動人



  少年夫妻老來伴。鄭士衷每次看到他們,心裡都有這種感覺。倘若鼕鼕還活著,他和她一起活到發蒼

蒼而視茫茫,應該也會像他們一樣吧?

  他好羨慕那對年邁的夫妻,可惜他沒有這個福分。

  看著那對夫妻瘦削的身影,有時候他會鼻子發酸,但每每,一個人影會跳出來,突然伸手摘去披瀉的

長髮,露出一張沒有眉毛,好笑又好氣的面孔;他知道那是袁媛。

  這時候他的心情是激盪的,鞦韆架上那對老夫妻會變成他和袁媛,兩人鬥著嘴,從中年、壯年,一直

到老年。

  和袁媛攜手相伴的生活,一定充滿了許多高潮起伏,她就是個這麼古怪的一個人,工作起來拚老命,

平常時候迷迷糊糊。

  哪有人從大學時代就開始接威脅信,還接得很習慣,說讓人發洩一下情緒有助減壓?她就不怕那威脅

信成真嗎……

  好吧!終於有一封威脅信落實為行動了,結果費盡千辛萬苦才抓到犯人,她說放就放,還跟他說什麼

法律不外乎人情,要他去擺平警局裡的備案。

  見鬼了,她就這麼相信莊子維的話?那種懦弱的男人有什麼好的?

  OK,他承認對莊子維他是有很大的意見,或許他還有些嫉妒莊子維,誰教莊子維差點娶了袁媛?她是

他的女人,他……他發過誓要永遠愛鼕鼕,可是他也真的愛袁媛,他可以騙過天下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瞧,他手上拎的是什麼?一雙靴子,這麼大的尺碼,肯定不是鼕鼕的,38號,明擺著是袁媛的尺寸嘛



  無數次,他告訴自己,一個人只有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但這樣反覆地強調,是不是也證明了他的

彷徨?他的心裡不僅有鼕鼕,還有袁媛。

  走在路上,他看到什麼適合袁媛的東西,會下意識地為她買,不單純是想哄她,只覺得她穿上這雙鞋

會很好看,然後他就掏錢了。

  他關心袁媛喜歡吃什麼、用什麼、愛什麼……如果這還不叫愛,那什麼才叫愛?

  問題是,一個人可以愛兩個人嗎?可以嗎?

  他的眼神離不開鞦韆架上的那對老夫妻,幻想著有一天,坐在上頭的變成他和袁媛,倘若……

  「爸(媽)……」兩個呼喚聲同時自東、西兩方響起。

  那對「老夫妻」嚇了一跳,然後東邊來了一個男人,西邊走來一名女子,分別拉住老公公和老婆婆。

  男人嘴裡叨念著:「爸,你怎麼又出來了?」

  「媽,跟妳說過多少遍了,外頭壞人多,不要隨便跟不三不四的人走!」女人皺眉。

  「妳什麼意思?明明是妳媽勾引我爸爸。」男人瞪眼。

  女人不甘示弱反瞪回去。「說什麼瘋話,我媽跟我過世的老爸可是很恩愛的,是你爸老不修,一把年

紀了還纏著我媽不放。」

  原來那老公公和老婆婆不是夫妻,而是忘年之愛。鄭士衷恍然大悟。

  這時,男人跟女人吵了起來,不停爭論著他們的父母多麼喜愛他們已故的另一半,若非對方糾纏,怎

會七老八十還入花叢?

  鄭士衷很想問,哪條法律規定只有年輕人才能談戀愛?只要是人,就有戀愛的權利。他看見老公公和

老婆婆眼裡泛起了悲哀,在男人跟女人的爭執中,老公公和老婆婆一個被拉著往東走,一個被扯著向西行



  不知道那對男女有沒有發現他們父母心底的傷慟?但他看見了,迷迷濛濛間,那被扯著分離的變成了

他和袁媛,而逼使他們分開的卻是……他自己……

  一顆心可以裝兩個人嗎?

  鈴!手機響起鈴聲,他伸手接起,那頭傳來柳懾的聲音:「士衷,你在搞什麼曳?」

  「怎麼啦?」他納悶。

  「你忘了我們的行規了,不得透露客戶的隱私?你居然把找小媛初戀情人的事鬧得滿城皆知,已經有

三個男人跑到袁家說他們是小媛的初戀情人,徵信社裡也來了五個,剛剛才被我打發走。」柳懾很生氣地

說:「你就算無法接受小媛,也不能這樣搞啊!很傷人的。」

  「我沒有。」鄭士衷詫異地喊道:「那件案子我很久以前就放棄了。」

  他都已經發現自己愛上袁媛了,怎麼可能還去幫她找勞什子初戀情人?

  「不是你,那是誰把消息洩漏出去的?」

  「這個……」鄭士衷腦子一轉。「我想起來了,是小派!有一天,我跟小媛在夜光PUB裡喝酒,跟小

派聊了幾句……天啊!我怎麼忘了PUB是傳遞消息最快的地方?」更該死的是,袁媛是年收入逾千萬的皇

冠大使,一個有錢的美女放出風聲要找初戀情人,還不讓一堆妄想少奮鬥二十年的男人瘋狂?

  「你居然犯這種低級錯誤?」柳懾氣炸了。「你自己去跟小媛道歉吧!她得到消息,氣得恍神,被車

撞到,送進台大……」

  鄭士衷已經聽不到柳懾的話了,他腦海裡只在意一件事,袁媛出車禍,送進台大醫院!

  她傷得重不重?有沒有性命之憂?他想起剛才那對被強迫各分東西的老公公、老婆婆,或許他們曾經

有過一段很美滿的姻緣,至今依然令他們心心唸唸;但那又如何,他們的伴侶都過世了。鴛鴦折翼、連理

斷枝,被留下來的人難道就沒有追尋幸福的資格了?

  他嘲笑過貞節牌坊,卻要自己的人生去遵循那條道路,這是深情?還是愚昧?

  他不停地跑,招了計程車,直奔台大醫院。

  上天保佑他來得及告訴袁媛,對不起,他錯了,他愛她,他只是不敢承認,他覺得鼕鼕的死是他害的

,他歉疚,於是折磨自己,也傷害了他心愛的人。

  「小媛!」他衝進病房,還沒看到袁媛,先挨了袁父一拳頭。

  「你這個混帳,還敢接近我家的女人……啊!」袁父來不及吼完,被他老婆一拳頭打在後頸上,打得

他暈乎乎,滿眼是金星。

  「女兒,加油,給老媽找個養眼的女婿,以後妳大年初二回娘家,老媽做起年菜才有勁。妳知道,做

菜很辛苦的,尤其年初二招待女兒、女婿,要做一整桌,沒有一點動力,我會做得很難受,不如買一箱泡

麵大家分著吃,所以……妳加把勁兒吧!」說完,袁母拖著還天南地北找不到方向的老公走了。

  「媽……」病床上,袁媛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鄭士衷有點呆滯地看著一團混亂的病房,到現在漸漸平靜下來,房裡只剩下他和袁媛兩個人。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四目相對,卻是無言。

  他發現她受傷的胳臂用繃帶吊在脖子上,其他地方似乎沒什麼傷。「妳……還好吧?」

  她不說話,轉開頭,心情很差。車子撞過來的時候,她及時清醒,所以身體沒受什麼傷,只有右手輕

微脫臼,但衣服卻在地上滾爛了,這回是徹徹底底沒救啦!

  這麼長久以來,他唯一送給她的禮物就此泡湯,這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注定有緣無分?她不知道,只

是覺得很悲哀。

  「那個……對不起。」鄭士衷走到她身邊。

  她繼續沉默地哀悼她爛成一團,永遠也救不回來的衣服。

  「小媛……」她好像真的生氣了,但他卻不曉得如何哄她。「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查威脅妳的人,那個

尋找初戀情人的任務我很早以前就放棄了。我猜那個消息會流傳出去,是那天我和小派在夜光PUB討論時

,不小心給人竊聽了,才會引發一些財迷心竅的男人自稱是妳的初戀情人。這些人我會解決的,妳不要再

生氣了好不好?」

  她沒生氣,她是難過,悲傷三年多的感情依舊成空;也痛恨自己,為什麼明知投入再多的愛也得不到

回應,她還是無法收回自己的感情。

  「我錯了,我很抱歉,我……」他突然發現自己手中拎著上午為她買的靴子,急急地送上去。「送給

妳,原諒我好不好?」

  她終於開口了。「這是什麼?」

  「靴子。我今天上午經過百貨公司的時候看到換季促銷,覺得很適合妳就買了。」

  她嚇了一跳,取出靴子,翻看鞋底,38,正是她的尺碼,是他特地替她買的,就好像他以前為鼕鼕置

衣購鞋一樣,他偏愛把自己的心上人打扮得美美的。

  「為什麼?你明明不喜歡我,卻要替我做這麼多事,這樣……這樣我永遠無法放棄,你懂嗎?」

  「我喜歡妳啊!」他著急地搔著頭。「我愛妳,我一直在想妳,工作的時候想,睡著的時候也想,有

時候去買便當還會不自覺買雙份,以為妳還在我身邊,要多替妳買一個,結果……沒有妳,我做什麼事都

不對勁。」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任她說了無數次「我愛你」,他沒有回應,說到最後,她幾乎要絕望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覺得我背叛了鼕鼕,她是因我而死的,我不能負她,可我還是愛上了妳。」

他終於正視了自己的心,但表白的同時更有濃濃的慌張。「我愛妳,小媛,可是……我想鼕鼕永遠都會在

我心裡佔有一個位置,妳介意嗎?」

  「你這個笨蛋,這種事有什麼好介意的?如果你完全忘記鼕鼕,我才要擔心你是那種有了新歡就把舊

愛徹底拋棄的無情人!」難道她一個大活人會去吃一個死人的醋?無聊嘛!

  「對不起,小媛,對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的答案讓他大鬆口氣。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放聲大哭。「可惡,你這傻瓜,害我等那麼久,混帳……三年多啊,我都快三十

了,可惡……」

  「對不起。」他這輩子道的歉大概就數今天最多。「以前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了,妳別生氣。幾

歲有什麼關係,我一點都不介意。」

  「我介意。」她哭得他肩膀一片濕。「三十歲了,要生四個孩子,就算好運,一年能懷一個,生完我

都三十四了。」

  「為什麼一定耍生四個?」

  她一愣,瞪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別告訴我你忘了,想要四個孩子可是你的心

願。」

  有這回事嗎?他一頭霧水。

  「在小公園的鞦韆架上,兩男兩女……」她給他提示。

  他想起來了。「兩男兩女,湊成雙『好』。」

  天哪,這麼久的事了她還記得,還真的想要去做!他眼眶開始泛酸,他自己都已經遺忘的事情,卻有

一個人替他記得牢牢的,誰能不感動?

  「小媛,我愛妳,我愛妳……」

  三年半了,人說女追男隔層紗,她追他,卻比爬喜馬拉雅山還累。「以後每天都要對我說一遍,知道

嗎?」

  「好。每天照三餐說,我愛妳。」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淚就是止不住,追太久了,突然追到,真的好像在作夢。「可惜,你開竅得實

在太慢、不知道我生足四個孩子時,會不會變成高齡產婦?」

  「沒關係,我們現在就開始努力,絕對不會太久。」他吻上她的眼、她的淚、她的頰、她的唇。「只

要有心都不會太晚。」

  「嗯……」她回應著他的吻,細細地品嚐著這栽培了三年半才收穫的果實,鮮美甘甜,果然只要有心

,願望就一定會成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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