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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100%純戀》作者:青空一色【完結】

《100%純戀》作者:青空一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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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0o星o0玩寵物的時候不幸損失現金3Ds幣.


Cup One

故事,是在我心血來潮想不開似地跟網友見面後,進而展開的。
那是發生在今年六月底吧,也就是住在南半球某個外國城市的我,一向最討厭的冬天。
這個鳥不生蛋的超級偏遠的國家,冬天簡直不是人過的季節﹔每天的最低溫可達零下某某度不說,來自於南極的寒風一吹,刺痛得會有種臉頰被刀片削過般地錯覺﹔最最讓人賭爛的,是這個城市有這種會死人的天氣,竟然還鮮少下雪。
當然,如果是母國的冬天,那當然就不一樣了,我倒是挺喜歡台灣的冬天。
就大家所了解,台灣南部的冬天,氣候一向溫暖宜人,舒服得很﹔北部的冬季雖然總是細雨綿綿,讓人懷疑這樣久了身上會不會發霉,可是因為本少爺在出國前的十二年,都是居住在南台灣的關係,我們就暫時不談北部的冬天是不是那麼讓人喜歡吧!
似乎有點離題了,我繼續說故事吧!不過在那之前,我必須花一點篇幅介紹一個人﹔除了因為他是我的狗肉朋友,也因為在故事中,他也算是五星級的配角,出場次數多到不能忽視。
只要他不至於搶了我這個主角的鋒頭,我倒是不介意幫他說說好話建立點形象﹔不過老實說,即使撇開這點不談,他也似乎沒什麼風光事蹟足以讓我幫他作誇大廣告就是。
許曈糜,我叫他「糜」。
為什麼在二十一年前他父母親會幫他取這樣的名字,不僅我連他自己都蠻好奇的﹔每每提到名字,我們一定會不厭其煩地重複著下列對話。
「瞳糜?你眼睛也沒多大多漂亮,倒是糜這個字符合你的糜爛形象。」
「靠!我糜爛?你自己咧?!品譽品譽,你又哪來什麼崇高的品德跟名譽了?」
「你說的對,不過沒品德沒名譽,也是這兩個字。」
「你絕對是後者。」
就如諸位看倌所見,我跟糜之間進行的對話既沒營養也沒建設性,什麼都沒有,換而言之,就是廢話。
跟糜是在高中最後一年認識的,以這裡的學制來說那時候是七年級﹔不過說起來我們早在六年級年終舞會上就照過面。
當時他跟我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對彼此的印象都是「溫文儒雅」「氣質頗佳」之類的,直到七年級我們美術課跟設計課同班不到一個月,那種夢幻般的揣測就正式宣告破滅了。
但所謂的物以類聚,加上我跟糜都考上了同所大學著名的美術系,這份孽緣就活該維持到今天還沒有任何一滴滴滴滴可能斷掉的機會。
附帶一提,其實糜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同性,且這點在我也老實跟他說了。可是不像網路上在同志間常常流傳的悲劇,他知道後跟我之前還是跟以前一樣並沒有任何芥蒂。
可能是因為在跟他坦承的時候,他知道我目前喜歡著另一個傢伙的關係吧!也可能是我們相處近四年的交情跟默契起了作用。不過光是他在去年底我終於有了性向上的認知並立即向他出櫃後,知道我是同志而沒有任何疙瘩這點,我就夠感動了。
好了,回到主題。
話說六月的某個週末中午,我按照慣例先在網路貼文之後,吃過午飯便和糜兩個人來到大學的工作室趕作品。
一見面我就向他宣佈我即將和網友豬仔見面的消息。
「那個豬仔是你之前說過的那個底迪吧?什麼時候?我也要去。」
「我正想找你陪我去,沒見過網友怕怕的。」
「一個葛格怕什麼怕,怕對方把你給吃了嗎?」
「被吃了是沒關係,我只希望是被長得優一點的底迪吃。」
「好吧!要是你被恐龍底迪嚇得腿軟,作兄弟的我再負責揹你『遭樓』(跑路)。」
「遭什麼樓,你台語不好就不要講,我又沒欠地下錢莊的錢幹麻遭樓。」
吸滴(是的)!
既然是見網友開始的故事,當然這件事情要從我今年二月初起,因為一時的好玩,開始了在網上寫同志文學的遊戲,腦筋秀逗學人家當起什麼網路寫手來說起。
豬仔這個底迪則是因為看了我的文章,不要命地熊熊主動寫e給我才認識的。
回想起來,他的e還蠻嚇人的。
我跟他素不相識,他居然二話不說就問我是不是圈內人。
他說他是因為看了我在網上貼的處女作『橘色咖啡屋』,直覺我應該是同志,再加上在某聊天室中看見我跟別人的對話,知道我跟他住在同一個鳥城市裡,這才興起寫e給我的念頭。
我是不知道他是從我作品哪個地方看出來我是同志啦!總之在幾次聊天後,基於這個異國城市裡同鄉雖多同志卻少見的原因,有緣嘛!我們決定見個面。
「什麼時候見面?」
「星期天……啊!就是明天。」
「靠!這麼緊湊?那你要怎麼認他?」
「拿紅玫瑰──
「你少來!」
糜說著一記降龍十八掌呼過來,嚇得我連忙以凌波微步閃開。
「殺人喔!他說他會戴粉藍色的圍巾啦!」
不出我所料,糜一聽到「粉藍色」三個字,整個人都傻了,表情變得超古怪﹔要我說,與其形容那像是便秘三天不得大解,還不如說是一腳踩到路邊的野糞吧!
不過也怪不得糜結屎面(面色難看)啦,舉凡唸美術系的都有這種「藝術潔癖」。
要是你在街上看到一個人,莫名其妙臭罵著店家櫥窗上的海報設計超爛﹔或是一夥人大掃除時連抹布都要挑顏色使用的這種怪胎,多半是美術系學生或是美術相關工作者吧!再再不然,就是貨真價實的瘋子或無聊人士。
「那豬仔要怎麼認你?」終於,糜吃了解啞藥。
「我去認他,粉藍色圍巾耶!絕對不可能會認錯人的。」
一個大男生戴著粉藍色圍巾……

……我想也是。」


Cup Two

超級星期天的天氣一點都不超級。
不冷不熱,不下雨不颳風不出太陽,正好是我最喜歡的陰天。
開車接了糜之後,往市區方向一路上聊的話題,不外乎是廢話、廢話,然後還是廢話﹔背景音樂則是周杰倫的「雙截棍」。
「靠,你實在很帶衰耶!」
「我又怎麼了?而且帶衰不帶衰,待會見到豬仔底迪的模樣才知道。」
「每次開車載你就猛遇到紅燈。」
「總比遇到警察好……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你唱這麼大聲,待會是打算殺豬啊?這麼有精神。」
「殺豬是不敢,現在先暖身,等一下才有力氣揹你遭樓。」
「他醜我也不用遭樓啦!大家交個朋友就好,我對年紀比我大的沒意思。」
「嗯嗯,你有意思的是有婦之夫,某個可愛的學弟。」
「有意思也不能怎樣,我很有原則的。」
「你哪來什麼狗屁原則。」
「哪沒有?一不碰圈外人,二不碰別人的男人,更何況那個別人也是朋友,哇咧!我還真命苦。」
將車在公營計費停車場停妥後,我瞄一眼手機,距約好的時間還有十分鐘,於是我當即立下一個攸關生命的重大決定:
「我要買煙。」
「喔,我的也抽完了。」
經過約定地點「STARBUCKS」店外時,我們注意了下﹔果然粉藍色的圍巾還沒出現,於是乎我們就放心地慢慢飄到便利商店買香煙,然後回「STARBUCKS」。
在我們各端了一杯熱latte出來,隨意地在店家安置的露天座位上坐下後,豬仔還是沒有出現。
因為他沒出現,我不得已只好皺著眉做出另一個決定:
「我要抽煙。」
我必須顧及初次見面的形象,糜不需要,所以他早已經開始吞雲吐霧了。
「抽啊!不過要是他剛好來,會給對方不好的印象喔!」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誰叫你在我面前大抽特抽誘惑我!打火機拿來啦!」
莫約過了半柱煙時辰,孟品譽等人終於等到豬仔大俠現身。他和許瞳糜交換了一個眼神,決定按煙不動,暫且藏匿於人群中暗暗觀察這傳說中的「粉藍圍巾」豬仔,到底有何等厲害。
豬仔似乎沒有發現敵人正在暗處窺視著。只見他忽而蹙眉忽而抬手看錶,雖無不耐之意卻顯有不耐之姿。
見眼前機不可失,孟品譽使出彈指神通,手上的香煙迅速而準確地落進了桌上的煙灰缸中,跟著向前一步,正色道:「敢問這位可是江湖人稱『粉藍圍巾』的豬仔少俠?」
「你耍笨啊!」
糜的一聲笑罵,讓我連忙恢復平時的樣子,乖乖報出我的網路暱稱。
「我是希耶爾。」
……喔。」
他怔怔地望著我,然後緩緩地將脖子上那礙眼的粉藍色圍巾取下來。
媽的,他不會把我剛剛開玩笑的行為當成白痴了吧?
看著他那副很想去收驚的鬼樣子,我覺得很有那個可能。
之前豬仔背對著我們,遠遠地我只能大概看了下他的側面﹔雖然現在豬仔的神情還因為訝異而略顯痴呆,但我也終於可以仔細看清楚這位大我五歲的底迪究竟是長得如何。
膚色不黑不白,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扁不挺﹔平凡的五官拼湊起來倒也還算得上是耐看型的。
「你不需要揹我遭樓了。」
趁豬仔進店裡買咖啡的空檔,我湊過去跟糜咬耳朵。
「就跟你說我不帶衰吧!」
哇哩咧!他還記恨著啊!
「是────。」
反正不用遭樓,一切好談。
此時豬仔端著一杯紅茶回來,笑咪咪的看來已經吞過符水,講話也像平常人一點了。
「你跟我想像中的長相,感覺差蠻多的。」
這句話聽起來普通,其實有很深的玄機,因為對方並沒有告訴你,在他想像中的你長得是怎生模樣。
如果他把你想得跟湯姆克魯斯差不多,那這句話就是貶。
反之,如果他幻想你長得跟康康類似,那這句話就是褒獎了。
就在我正斟酌著要怎麼撘話時,一隻手突然搭上了豬仔的肩頭,我們三人之間熊熊給他多了一個人,嚇了我跟糜一跳。
「喔!你來啦!」
豬仔順手拉開另一把椅子讓他坐下,我跟糜則是面面相覷,有點莫名其妙。
這是誰?不會是來揹豬仔遭樓的吧?


Cup Three

市區裡這個卡修街商圈一帶,常常可以見到許多可愛的年輕男孩子們走來走去,不同國籍各型各色的男孩子令人看得目不暇給,這也是我故意跟豬仔約在這間「STARBUCKS」外見面的原因:
可以順便保養一下眼睛。
約在這裡糜當然沒意見,因為不只是男孩子,這一帶也有很多女孩子,成票地猶如魚群般在我們眼前游來晃去。
基於美術系學生的癖好,我們對美麗的事物向來會多看兩眼,不美麗的事物多看三眼,然後不管是美是醜,最後一定要偷偷地品頭論足一番,小小地給他檢討一下。
而那時候的對話,通常是這個樣子的:
「糜,你看!這個女生配你剛剛好,雖然腰是粗了點,臉上痘子多了點,鼻子塌了點,小腿粗了點,胸部外擴了點,最後是屁股有一點下垂,可是大體上還不錯。」
「靠!這樣叫不錯,那澎恰恰都可以說是潘安再世了。」
「哇咧!你不懂啦,澎恰恰美得一如神祈,只不過他是『大鼻神』。」
「哈哈哈!吸滴!吸滴!那舜子是什麼神?」
「他……他不是白鼻心嗎?」
咳!言歸正傳。
我在看男孩子之餘也會打量打量女孩子們﹔只不過無論她們有多秀色可餐,都不會成為讓我有食慾的餐點就是。
話說回來,突然加入我們的這個男孩子,個子不高,我猜不到175吧!
由他的穿著打扮來看,要不是豬仔跟他說了國語,我會以為他是這一帶隨處可見的可愛日本男孩子。
體型纖瘦,皮膚白白的,大眼睛,翹嘟嘟的粉紅色嘴唇……很有傑尼斯藝人的味道,雖然現在那個眼神看起來要死不活的,讓人有點想扁他。
「啊!我讓他一起來可以吧?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弟小哲,他是半個日本人,你們跟他講話速度要慢一點﹔小哲,這是希耶爾跟他朋友……?」
「叫我Ring就好了。」
……你們好。」
連語氣都是要死不活的,我懷疑他不曉得被欠了多少會錢。
氣氛很冷。
我向他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意思意思一下,不過豬仔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興奮地叫了出來:
「啊!希耶爾,你不是會日文嗎?」
我呆了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糜已經點頭如搗蒜了,看來他很想將場子炒熱,我只得乖乖頷首承認。
終於,那個叫小哲總算有了其他的神情,大眼睛眨了眨,顯得很意外。
你意外是吧?我比你意外。
高中時代莫名其妙選修了五年的法文,日文只能算是無心插柳吧!因為當時瘋狂迷上日本搖滾音樂,所以就抓著日本朋友胡亂學一學,然後日文就在不知不覺間偷偷給我改名叫「柳成蔭」了。
說來慚愧,我的日文比法文強得多。
這樣大眼瞪小眼下去實在不行,我正想說什麼,豬仔已經率先揭開話匣子了。
「你出櫃了嗎?」
哇哩咧!糜這個直同志就算了,可是在你表弟面前說這種事情好咩?!
我還在擔心談這個會不會有點小「監介」,小哲已經毫無所謂似地聳聳肩,吐出了一句糜跟豬仔都聽不懂的日語:
「放心,我們是同類。」
此言一出,我雖鬆了口氣也同時小吃一驚﹔豬仔跟糜聽得霧煞煞,四隻眼睛呆呆地望著我。
「豬仔,你表弟是『同伴』?」
「咦?我剛剛沒說嗎?」
靠!你麻幫幫忙!你有說我會有這種智障反應嗎?
算了,我偏著頭,以手撐著臉,開始回想不久前發生的「悲慘出櫃事件」。
這件事情,是發生在我載老媽去傳說中的矮個子中國人家裡買菜那天。
為什麼說是「傳說中」的矮個子中國人呢?問得好,說到這一點,就要談到這個鳥地方的華人風俗習慣了。
有句話叫「流言止於智者」,不過在這個鬼城市裡必須要反過來說,叫「智者止於流言」。
怎麼說呢?因為這裡同鄉不多,所以大家幾乎都彼此認識﹔就算不認識,也可以因耳聞扯上一咪咪的干係。
移居這裡的人,什麼少,就「師」字輩的多﹔中醫師,牙醫師,各科醫師(包含內科外科婦產科小兒科泌尿科耳鼻喉科,應有盡有),老師,建築師,飛機機師,律師等等,尤其以醫師跟老師為職業的居多,照理說,應該都是有學有識的人。
所以我們可以直接帶入公式「智者止於流言」,設「智者」=諸位師字輩的人,那麼我們可以得到答案:這些人遇到流言的時候,就不是智者,他們會變笨,笨得去傳播流言。
真的,而且一個人變笨就算了,全部的人都變笨,那真的很可怕。
不管流言所及的這件事情是真是假是好是壞,他們一定會先說為快﹔而且常常會傳著傳著,內容還會跟著變化,形成多樣版本。
也罷!大抵上話人長短也算是人類的劣根性嘛!這點到哪裡都一樣,只不過在這裡,流言傳播的速度實在是不容小覷。
因為再說下去會沒完沒了,而且我也會跟著那些師字輩的人們一起變笨,所以我還是回到原本的話題吧!
老媽不曉得哪裡聽說到那個矮個子中國人的蔬菜,據說他在自家大院子裡種的菜右大又新鮮又便宜醬,所以執意要去買﹔身為她兒子的我只得奉命載她前往。
到達後我懶得下車,就直接在車上聽音樂等老媽買完回來﹔而過了許久,老媽回來了,一上車就跟我說原來那矮個子中國人有六個孩子,每個孩子多乖多貼心,會在菜園子裡幫忙云云。
「妳羨慕啊?」
「沒辦法啊!誰叫我家小孩連幫忙拔拔院子裡的雜草都不肯咩!」
「可是你兒子我會載妳四處去買菜啊!」
「哼哼,是∼∼∼!不過那麼乖巧的孩子,養六個也不閒累了。」
「不要說六個,我一個都不生。」
「哈哈!你現在這樣說,等以後遇到一個好女人就不會這樣想了。」
聽老媽嘲諷似的笑話語氣,我想都不想,脫口而出就道:
「拜託!遇到好女人,為什麼不說遇到好男人?」
話剛出口我就開始暗叫不妙,不過老媽只是呆了呆,繼續跟我抬槓:
「什麼好男人,你又不是GAY!」
「妳又知道我不是了。」
因為我試著讓口氣聽起來像是無心之語,所以老媽也沒當一回事。
「你要是GAY的話,當初怎麼會跟那個日本女生交往。」
那是因為當時我還沒性向上的認知,而且又被倒追得緊,總之就莫名其妙跟她交往了咩!妳以為我們為什麼一個月都不到就切了?
不過這句話我可就沒膽跟老媽說了。
「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啊!」
老媽呆了好一陣子,突然用力拍著我的肩膀笑叫,「少來啦!」
靠!很痛咧!
「說不定我不是GAY,是雙性戀。」我退一步而求其次可以了吧?
「最好攏麥卡好啦!(最好是都不要比較好)
老媽這麼說的時候,那種果斷的口氣已經顯得有點緊張而且正經起來了,所以我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去忤逆她的意思,只好閉嘴。
氣氛變得很僵,老媽跟我都沒再說話﹔因為安靜,車上的音樂變得格外大聲。
就這時候,耳畔響起救世主周杰倫的聲音:「麥擱安呢啪我媽媽∼∼∼哇公A喂你咁A聽∼∼∼」
老媽連忙乾笑兩聲打破沉靜,「奇怪咧!這樣的歌居然會紅咧,歌詞很給他暴力的說。」
「厚!妳不知道,就是要這種詭異歌詞才好啊!」
我也跟著陪笑,歌詞詭異好什麼好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就暫時改名換姓小當一下莊孝維打混過去,而我的暗示性出櫃就這樣悲慘地結束了。
老媽不曉得是真的聽不懂我的意思,把我的話當成笑話呢﹔還是她是故意裝傻假作聽不懂,就不得而知了。
我自覺得講得很精采。
大概地說完這段嘗試出櫃而造成的悲慘故事,我得意地抬頭等著掌聲,結果豬仔跟小哲居然給我擺出一臉無辜的笨表情。
「我沒聽過他的歌。」
靠!死豬仔,不早說!我說故事很辛苦咧!
不過即使沒聽過他的歌也聽得懂我的故事啦!不跟你計較。
惡狠狠地瞅他一眼,我大口大口地吞完手上那杯latte﹔也好咧佳在我一口氣喝光了,否則我可能下一秒鐘就給他全部噴在小哲的淡色茶髮上醬。
他,居然皺著眉頭跟我說:「我聽不懂台語,還有,周杰倫是誰?」
我霎時覺得,這兩個底迪不管是老的來是小的,都跟我有代溝的樣子﹔所以當下也就暗暗發誓:
以後再跟這兩個人出來見面我就是白痴。
然而事實證明,人最好不要太鐵齒。
當時我從來沒想過之後自己真的會變成白痴,真的。
如果知道我就不會說出這麼狠的話了。
而我除了變成白痴之外,還是白痴中的頂級白痴﹔因為我除了繼續跟他見面之外,居然喜歡上了那傢伙……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5-18 21:08 編輯 ]

TOP

Cup Four
那天見完網友回家後,我跟豬仔就恢復了一般網友的身分。

我跟他從沒互留過手機或是電話,所以只有在網路上遇到十,以ICQ對話,或是在怪小孩俱樂部這個網站的聊天室裡跟其他網友混在一起聊天。

也許我應該介紹一下「怪小孩俱樂部」這個網站?

簡單來說,那是一個同人女大本營,偶爾會混著幾隻同人男的地方。

至於我孟品譽,不是同人男,因為我是同志,哈哈!

壞小孩的內容包羅萬象,收集了許多同志文學網路寫手的作品,還有各種留言板跟聊天室,而最新的連載作品則可以在他們的論壇裡找到﹔當然論壇裡除了文章,還有許多相關於BL(BOY LOVE)漫畫,遊戲,等等的各色討論區。

因為我的作品被轉載到這個地方去,所以我也會常常光顧這個網站﹔而且最近很詭異地,我只要一天沒去怪小孩逛逛,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兩千零二年的六月底,有一件世界性的大活動:世界盃足球賽。

話說那天晚上我按時乖乖收看南韓跟土耳其的季軍賽實況轉撥後,精神異常亢奮地上了怪小孩的聊天室。

進聊天室前我瞄了一眼現在聊天中的人:豬仔,小古錐,就兩個,且都是打屁的老夥伴。

怪小孩的註冊會員雖然很多,可是上聊天室的,通常只有那幾個。

豬仔常常黏在聊天室裡,幾乎可以說是聊天室的室長,就算不聊天也會懸掛著供人瞻仰,所以一見到他在上面我是一點都不意外﹔小古錐,號稱怪小孩裡青春可人小妹妹登記一號,自五月底被台灣的期末考牽著鼻子走後,我們有一陣子沒聊天,這陣子考完她就開始猛上網了。

∼希耶爾大駕光臨∼

希耶爾:大家安啊!咱家土耳其贏啦!^^

豬仔:安啊!我剛剛也看了,就知道南韓是不可能贏的吧!

希耶爾:對啊!裁判不可能都是那幾個咩。

小古錐:爾哥安啊!偶高興鼠囉!小伊爾漢好厲害的說!好帥好口愛唷!

希耶爾:古錐,妳不是中田英壽的支持者咩?="=

小古錐:爾哥,對啊!還有BOBO也粉口愛醬∼∼∼^0^

希耶爾:記得妳也很喜歡德國那隻猩猩?

小古錐:對啊!卡恩超帥氣的說!

希耶爾:古錐,妳喜歡的還真多咧……||||b

小古錐:爾哥,沒啦!輪家只要長得帥的都喜歡的說!>v<

我在電腦前哈哈大笑。

哇咧!就知道妳們這群花痴同人女,當真是亂沒節操的。

喝一口茶,我這突然發現,在聊天室中話一向很多的豬仔居然老伴天不吭聲。

希耶爾:豬仔?你去哪啦?

希耶爾:古錐,豬仔不見了?

小古錐:((((豬哥哥∼豬哥哥∼被賣掉了咩?))))

希耶爾:嘿嘿!不會被賣掉了吧?他會有人買咩?

小古錐:如果豬哥哥要賣,偶就會買∼∼∼>v<

希耶爾:古錐,那如果我要賣,妳買不買?

豬仔:我想買

啥?我──咳!咳!咳……!!!

一看到豬仔說這句話,我被茶嗆得都傻了。

小古錐:豬哥哥,你跟爾哥有姦情喔∼∼∼偶要跟大家說!>0<

希耶爾:不會吧!豬仔,醬子不行,希耶爾咬不動您老人家啦!

小古錐:爾哥,年紀大不行唷?偶覺得你跟豬哥哥蠻配的說!

希耶爾:不管,大爺我堅決不吃伯伯級的……>"<

小古錐:爾哥,要幾歲左右的你才要吃?感覺怎樣的啊?

希耶爾:古錐,我想想喔……不是豬仔伯伯,啊!豬仔的表弟就差不多吧!

第一個閃進腦海的,其實是我一直抱有好感的學弟。

不過這點不能說,且說出來他們也不認識,於是我轉而想起小哲。

我承認,小我一歲的小哲,其實是我喜歡的那型……只不過,我跟他之間說起來也不算熟悉,勾不上喜歡的程度﹔更何況他在日本有男朋友了,強佔別人的男友,有違我的原則。

小古錐:爾哥,你見過豬哥哥的表弟啊?他口愛嗎?*0*

希耶爾:古錐,他表弟還蠻可愛的。

小古錐:爾哥,醬子啊!那豬哥哥好口憐喔!被你拋棄了!

希耶爾:我沒跟豬仔交往,談什麼拋棄不拋棄!不管!我要年輕可愛的底迪!

豬仔:我

你……你什麼?

見豬仔只打了一個字,我不由得不反省一下自己剛剛有說錯話嘛?還是說了什麼東西踩到地雷?

豬仔是不會太在意別人說他老的,這點我知道,雖然他在聊天室裡只要看見人家說他老,就會裝生氣扮可憐。

小古錐:爾哥,那就叫豬哥哥把他表弟交出來醬∼∼∼

小古錐:豬哥哥,你只說一個字,偶們看不懂∼∼∼@m@

希耶爾:豬仔,我什麼我,有話快說有屁∼∼∼偷偷放就好……=v=||||b

希耶爾:古錐,我只是舉例,沒有說一定要豬仔的表弟醬。

豬仔:我是哲

哲……小哲?!

他看見了我說的話?!

頓時間,我發覺我說不出任何話,我只是,我……我的腦袋瓜當機了!


Cup Five
這是一段對話,我跟糜的。

「半個小時前才跟你傳簡訊給你,要你把我那片EXILE的CD帶來工作室的!」

「……我忘了。」

他呆了整整十秒,然後才吐出三個字,且還敢給我打呵欠外加伸懶腰。

看到他這副剛睡醒的死模樣,我不小罵一下就覺得渾身不暢快。

「哇哩咧!忘了?你的大腦記憶體有沒有1MB啊?!」

「沒那麼少啦!起碼有5MB,一首MP3的容量醬。」

「哼哼!你說不定連1kb……不,你這傢伙只有1個byte。」

「靠!哪有那麼少,一個byte?我還一個bit咧!」

「哈哈,而且你常反應超慢的,我懷疑你身體的CPU有多快,不會是386。」

「哈哈哈哈!有那麼慘嗎?我起碼有586吧!」

「不管586還是386,這年頭已經沒人在用啦,你應該要報銷了,死爛電腦!」

糊塗健忘的痴呆糜,常常被我形容成一台破爛老舊的電腦。

然而此刻,我覺得我可能沒比他好上多少。

小哲那句話讓我的大腦裡呈全藍色狀態,螢幕要我按任意鍵回到主畫面,我卻連動也不能動,因為大腦已經當機了。

小古錐:豬哥哥?哲是誰?你的真實名字嗎?@_@

小古錐的談話在眼前的畫面中跳出來,我這才讓腦袋重新開機。

希耶爾:古錐,哲是豬仔的表弟。

小古錐:是喔?哈哈哈!那偶們剛剛說的話不就被哲看光光了?^_^

小古錐:哲,你要不要被爾哥吃啊?

網路的奇妙特性之一。

不管那個人你熟不熟,因為隔著螢幕,在真實世界你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所以即使是第一次聊天,大家都能隨便說話亂開玩笑,講話完全不負責任都沒關係。

對於這點,我從來沒什麼太大的意見,也談不上贊同或是反對。

只是現在,即使知道小哲可能也把小古錐的話當笑話,我居然有點在意起來了,在意得連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希耶爾:小哲,你怎麼跑到豬仔那裡去了?

希耶爾:小哲,而且我記得你說你住寄宿家庭?

希耶爾:小哲,豬仔呢?

豬仔:古垂,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古「垂」?

我呆了半天,這才想起小哲打中文的難處。

他中文對話沒問題,寫字就很差了……而且中文打字要一個一個找注音,不熟悉注音的鍵盤位置,他自然打得很慢。

想通此點,我順手打開了ICQ﹔在汽車喇叭聲之後不久,跳出一串線上名單,豬仔果然在「online」狀態之下。

小古錐:小哲,這樣啊?好可惜喔!爾哥人很好的說!

希耶爾:古錐,多謝你的推銷喔!="=

小古錐:嘿嘿!偶要跟你收媒人紅包的說!^0^

希耶爾:古錐,我要下去啦!下次在聊,881∼!

手忙腳亂地離開聊天室後,我馬上以日文寄了個ICQ留言給豬仔,當然,收到的人是小哲。

等待他的回覆時,我的心情還是有點毛。

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居然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在意我剛剛跟小古錐說的胡言亂語。

當然,也許是我想太多也說不定﹔我也希望是這樣。

不一會,伴隨著一聲『喔哦』,他的回覆閃亮亮地回來了。

我二話不說,移動滑鼠在閃亮亮的黃色圖示上按兩下。

他是以英文打的,說豬仔的電腦可以看日文,可是不能打日文。

這樣好辦,本少爺陪你打英文!

啊!不過為了讓各位讀者閱讀方便,在這裡我還是用中文重述這段對話啦!

「那你怎麼會在豬仔家?豬仔咧?」

「今天舅舅生日,所以來他們家聚餐。表哥在洗澡。」

「這樣啊……^^」

不敢主動去問他對於剛剛那個胡說八道的感想,我只好隨便打個笑臉打混過去。

只不過,那邊顯然不想給我好過。

「謝謝你喔!我看到你跟那個女孩子說我可愛……(///)」

……媽的!你是真臉紅還是假臉紅啊!

搞得我也不好意思起來了,不過就是個臉紅樣子的符號罷了,我在羞個屁啊……

「你是很可愛啊!」

媽媽說,做人要誠實﹔老師說,說謊是不好的行為。

總之我是乖乖聽話,當個老實人了,要是現在我打的這句實話之後出了問題,你們會不會幫我擔起責任?

「我很可愛的話,為什麼你後來又說你不要我?」

「啊?因為我是拿你來舉例給小古錐聽啊,而且你有男朋友了嘛!」

這句話送出去後,他遲遲沒有給我回覆,所以我乾脆去上廁所,小解一下﹔萬萬料不到的是,才短短三分鐘,他已經送來一連串的留言而且下線了,讓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當然看幾個下線後的留言不需要什麼心理準備,不過小哲這幾個留言卻讓我看得心驚膽跳。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沒男朋友,你就會要我囉?^0^」

……我哪有那樣說!

「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啦!開玩笑的。」

哇哩咧!你是神嗎?居然連我會怎麼想都料到了,你應該去擺攤算命的。

「改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玩?去哪玩?為什麼你要邀我去玩?

「喂!你在嗎?」

在──在──在──你老子我在廁所啦!

催什麼催,我最討厭上廁所被催了,完事後的那種通體舒暢美妙感覺會減少一半。

「啊!我要回家了,明天晚上七點,我會上網跟你聊出去的事情,就醬,SAYONARA!」

靠!你說七點就七點嗎……好吧!你都下線了,我還能怎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沒辦法拒絕他的要求﹔而答應他這個聊天,居然讓我跟他的關係有了意外的發展,只是當時的我完全沒有想過。

事後我常常這麼調侃自己:

原來一泡尿的時間裡,人生居然可以有這麼大的轉變!這真的是太神奇了!寶貝。


Cup Six
小哲約我上網聊天,還有約我出去的事情,我試著不去在意,因為我知道若是我一在意起來絕對會沒完沒了,尤其他又是我喜歡的類型。

然而這種事情常常發生──你越不想去想的事情,你越會去想。

我就這樣失眠了一整夜,在床上滾來滾去,怎樣都睡不著,即使我試過很多種偏方。

實驗證明,「偏方」根本就等於「騙人的方法」。

怎麼說?舉例來說,以看難懂或是無聊的書來幫助催眠這點。

天寒地凍的冬日夜晚,我忍著冷意光著腳丫子摸到客廳去,終於在櫥櫃中讓我翻到一本『孕婦和寶寶』﹔我怕不夠,順手連『超簡單!自己動手做蛋糕』也摸進房裡。

一個多小時下來,媽的,睡蟲長什麼樣子我還是不知道,只知道生產時的呼吸法之類的,附帶看許多蛋糕照片看得肚子餓!

哇哩咧!根本是整人嘛!

放棄之後,小哲的臉,還有那該死的ICQ內容,立即老實不客氣地佔據我的大腦,所以我只好試下個偏方。

既然看書沒用,那就數羊吧!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

大概數到數千隻的時候我居然忘了數到哪裡,不由得心中幹聲連連,改用日文來數﹔最後在法文英文也宣告無效後,我還發狠用台語數!

可是數到後來我只是因為頻頻算錯而越數越生氣,氣得精神更好,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光試這兩個「騙方」就試掉了三個多鐘頭,最後我也忘了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只知道睡眠品質有夠差,意識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漂流。

第二天,真的不誇張,我的眼睛跟趴趴熊沒兩樣。

「哇咧!你是被鬼壓啦?」

沒錯,會以戲謔的語氣對我說這種渾蛋話的人,只有糜。

「你廢話少說,去燒開水泡茶,我累爆了……」

語畢我還『啪答』一聲,趴臥在大得嚇人的工作桌上裝死。

「那你還來工作室幹麻?你根本已經半掛了。」

糜說歸說,還是乖乖地拿起電子水瓶去裝水﹔不一會就回來翻出茶葉泡茶。

「你的眼睛很誇張耶,那眼袋真不是蓋的,在夢裡被女鬼追著跑咩?」

「是被男鬼追著跑……」

那個王八哲,你給我記住。

「哈哈哈!誰啊?可愛的小學弟?」

聞言我一楞。

對啊!我應該想著那個可愛的小學弟才對,怎麼會一直想著小哲?

就算是因為小哲在網路上邀我聊天邀我出去玩,我畢竟還是比較喜歡學弟的啊?

學弟我一個禮拜至少可以見一兩次面,何況我對他有好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這個小哲!我們才見過一次,就算連講話的次數算來也沒幾次啊?

我在搞什麼鬼啊?

想至此我不禁凜然一震,猛力搖了搖腦袋不願意多想,催促著糜開始桿作品。

糜並沒有多說什麼,泡好綠茶大呷了一口,便隨著換上「作戰裝備」開始忙碌起來。

嗯?什麼叫做「作戰裝備」?

呵呵……我們又不是霹靂貓,自然不會大喊「霹靂!霹靂!霹靂貓!!!」後大轉一圈在金光閃閃之中變身﹔「作戰裝備」不用說就是另一種裝備啦!而且是有礙於形象的超遜裝備,超丟臉的。

這其實很難解釋﹔這麼說吧!大家都知道,學美術的,大多免不了觸碰一些油性或水性的顏料,另外還有化學產物,最基本的例如松節油等等。

為了避免衣物沾染上這些難洗的東西,尤其是油性的顏料,除了是不懂事的大一菜鳥,我們通常不會衣著華麗地踏入系上任何一吋土地,以免糟蹋了上好的衣衫。

穿得像乞丐一樣邋遢就罷了,大夥還會鄭重起見地穿上那種連護袖都有的全身大圍裙當防護罩,這就是我口中所謂的「作戰裝備」。

一進了美術系的範圍能看到什麼情景?

答案是:學生們穿得跟魚市場裡賣魚的歐吉桑歐巴桑一樣,亂七八糟地忙進忙出。

當然,這時候我們就不講究什麼「美學潔癖」了,那套規矩是離開了學校範圍才會拿出來用的。

話說在學校忙了一整天後,回到家用過晚餐後,原本想拋棄連載進度不打作品休假一天的,無奈我知道自己必須乖乖地坐在電腦前等赴小哲的約。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就算我不怎麼想當君子,本身也跟君子勾不上邊,也得在七點時跟小哲聊上一聊。

因為,我想知道他的腦袋在想什麼。

有男朋友的人,怎麼可以約其他人出去玩呢?太太太曖昧了!

我決定我非好好教導一下這小孩不可,怎麼可以隨便玩火呢?於是,六點五十分整,我打開了電腦的電源……


Cup Seven
上了線,才剛開了ICQ我便收到由豬仔帳號傳來的訊息,是小哲的ICQ帳號號碼﹔把他加入名單後,他卻沒有出現。

也罷,還沒七點,我聳聳肩,打開我連載作品的文學網頁,進入我的專欄會客室回覆讀者的留言。

就在此時,我所等待的俏皮「喔哦」聲出現了,打開,卻是糜這傢伙。

「見鬼了,我以為你會補眠去咧!」

「是很想啊!不過跟人約了要在網上見面。」

「喔?!這次又是什麼網路寫手的座談會啊?」

「呵呵呵呵……^^」

我居然想都不想就以笑臉打混過去,不承認也不否認。

其實跟小哲約好聊天就是約好聊天,又不是做虧心事,幹麻這樣扭扭捏捏?!

是因為怕糜誤會嗎?大丈夫坦蕩蕩,我又何必……唉!

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是什麼原因,我下意識避免提到「小哲」兩個字,感覺就好像是在淑女面前絕口不說任何髒話似的。

「喜憨兒啊?麻煩你不要笑得那麼XXOO……||||b」

「靠……我哪有?=”= 你今天不去找小怡嗎?」

我此話一出,他開始耍賤,猛刺激我。

「喔!對喔!那做兄弟的不陪你了。」

「記得不要太想我……讓我在小怡面前噴嚏連連……很不好看醬。」

「我們家小怡溫柔婉約,我選擇她而棄你而去也是人之常情。」

「不要怪我無情啊!呵呵呵呵……^^」

到底是誰笑得XXOO……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

一連串的訊息囉哩吧嗦的傳過來,「喔哦」聲不停,我不想理他,任他自生自滅吧!

豈知ICQ安靜不到十秒,給讀者留言回不到幾個字,他又傳來一個訊息。

「……^^」

哇咧!你是煩不煩啊!跟女朋友濃情密意來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也不是這樣的。

「笑什麼笑,快滾啦!」

「……TmT」

幹麻裝可憐啊……啊啊啊───────!!!
  
天啊!天啊!我眼睛瞎了,居然沒給他看清楚!

「小哲!對不起,我把你當別人了。」

我急忙轉換成日文輸入法送了訊息過去,而且連螢幕前面的這張臉也不經大腦擅自討好地陪笑起來,到底是笑給誰看啊我……

「別人,是誰?」

「沒啦!豬頭一隻。」

不過話說回來,你管他是誰幹麻?

「呵呵呵呵……是喔?」

對啦!對啦!你趕快跟我說約我聊天、找我出去玩,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好。

「嗯,你上次用豬仔的電腦,我大吃一驚……」

我開始繞著主要問題打轉,品譽曰:套話切忌打草驚蛇,要小心謹慎。

「呵呵,不好意思,嚇到你了……m(__)m」

呵呵……看吧!魚兒上勾了……不過沒必要跪下鄭重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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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0o星o0打劫壇主不成, 罰了現金64Ds幣.


「還好啦!不過最嚇人的是你後來的ICQ留言……^^”」

「嗯?我說錯話了嗎?」

哇哩咧!他還真是一點自覺都沒有耶!還是神經太粗了?不會吧?他的心思應該很細膩啊!畢竟同志界不是有個諺語說:底迪心,海底針嗎?

「你說要一起出去玩?」

既然這樣,我也不多慮了,單刀直入問清楚吧!

「喔!對啊!對啊!^^」

「你那個在日本的男朋友不會生氣嗎?你這樣跟其他男生出去……」

這句話一送出去,他遲遲沒有回覆我,直到我回覆完所有讀者的留言。

「他,沒關係。」

啊?什麼意思?沒關係?

然而在我還來不及回他時,他又丟來這個叫我不知作何反應的訊息。

「岸本不會在意,沒關係,我們出去玩。」

就算他不在意,你也該自己有點節制吧?遠距離戀愛不好維持啊!何況是同志關係,更是難上加難了!

「就算他不在意……」

我只打了一段話頭,話尾則以「點點點點點點」來省略掉,不過相信他也大概能知道我後面簡略不說的意思﹔總之我必須盡量委婉帶過,而這一套是日本人慣用手法,既然他是半個日本人,相信也很熟悉。

「……」

他不講話了,讓我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一點?

孟品譽啊孟品譽,你自以為是他的誰?
  
他老爸老媽派來的人倫道德眼線嗎?

還是他男朋友委託你當「抓耙仔」(間諜)?

「希耶爾,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

「星期五晚上七點,還是在上次的那家STARBUCKS,不見不散。」

這個消息一送過來他就下線了,我,只覺得有一股莫名的氣息,輕輕地在頸後撫弄著我的皮膚。

不曉得到時見到小哲,他會怎麼看我?不寒而慄啊!

嗚呼哀哉,尚餉。


Cup Eight
星期四中午,小學弟來我們的工作室找我跟糜一起吃飯。

因為糜吵著要喝珍珠奶茶,所以我只得換下作戰裝備,充當司機載著一個任性的大男生,以及一個可愛的大男生,前往附近一處台灣人開的泡沫紅茶簡餐店用餐。

「阿瑋,你下一節幾點的課?」

「一點十分!扣掉車程我們只有四十分鐘吃飯,你還吵著要喝珍珠奶茶,要不然在學校裡吃還比較快。」

「哇咧,我問阿瑋又不是問你!不過你對阿瑋的課表還真清楚咧!」

糜故意調侃我,害我不由得給他小小的緊張一下,怕阿瑋聽出什麼來。

「因,因為──」我連忙要解釋,不過馬上被糜老神在在的給打斷。

「反正吃東西動作快一點就好,不用擔心。」

「哇哩咧!我擔心的是回學校沒車位啦!」

「喔,對喔。」

從後照鏡裡面,我看見阿瑋善解人意溫柔善良天真無邪的點頭附和,好可愛。

不過,糜總是會適時插話破壞一切的美好﹔而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在享用餐點的時候,剛好有其他客人在一旁提到他剛剛拉肚子。

「阿瑋我跟你說,有人上次在校內停車場找不到車位,不得已停在校區外面限停兩小時的地方,結果超出時間被開單子唷!」

「呵呵,真的?」

「靠!你興災樂禍,以前不曉得是誰開車開在路中央,被攔下來開了一張一百六(當地貨幣)。」

既然糜這死小子不顧兄弟之情,在阿瑋面前給我難看,那我也不客氣了,要挖牆角我也會﹔你挖我也挖,大家一起來。

「厚!麥擱共啊(別再說了),比起我三年前的那張一百六,你這張十塊錢算什麼!不過好漢不提當年勇,你也不用太崇拜我了醬。」

不過糜這小子這幾年跟我相處下來,臉皮越來越厚,居然大不要臉地給他得意起來,完全不痛不癢。

笑著目送阿瑋下車去趕上課,我方向盤一轉,四處找車位去。

跟平時比起來,此刻我突然莫名地開得很猛,很急,脾氣變得很沒耐性,而且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直到好不容易停好車,隨性地坐在停車場旁的草地上抽飯後菸時,糜才點醒我。

「喂!你剛剛是急著找死啊?」

「啊?」

「阿瑋一下車後,你突然變臉,然後開車開得很急,還猛罵那些無辜的傢伙們。」

「……」

「轉彎不打燈是該罵啦!不過人家開EVO有什麼好罵的?」

「誰叫他換那種那麼醜的尾翼!」

「……好吧,那三台停在一起的小迷你哪裡得罪你了。」

「破銅爛鐵不送去垃圾山報銷,來這裡跟我搶車位幹麻?還三台停在一起,真是夠了,更過分的是紅黃綠各一台,像紅綠燈似的。」

「靠!你想的還真多……說吧說吧!阿瑋又怎麼了。」

「……阿瑋哪有怎麼了。」

糜狐疑地瞅著我,那種說不出來是怎樣的眼神,看得我莫名的心虛﹔我垂下視線不作聲,冷靜地思考,斟酌著要怎麼跟他講。

老實說,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隱隱約約知道是心裡的哪一個部分受到外力影響產生了化學變化,可是為何會這樣,我卻說不上來。

不諱言,小哲的事跟這件事有著絕對的關係。

也許是掛心著小哲的時候,又見到一直抱有好感的學弟,使我因自己對小哲的感覺,對學弟阿瑋這方面感到愧意也說不定……雖然說我自己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自己會這麼想,畢竟此時我能大聲說,我跟小哲間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又為什麼,我會感到一絲絲自厭?對學弟感到一絲絲愧疚?然後,對自己的行為態度,感到一絲絲心虛?

「我明天晚上,要跟小哲出去。」

「小哲?上次那個……豬仔的表弟?」

「嗯。」

這件事情跟情緒變差有什麼關聯?

我說了之後忽然意識到這點,且糜應該也察覺到了,因為他正以著像是要透視我的目光盯著我。

不過我們有默契的,都沒再多說什麼。

一時間解決不了的事情,一時間推算不出的答案,可以留待未來。

少頃,我們同時熟練地撚熄手中的煙,起身拍拍屁股,邁著痞子逛大街的步伐回工作室。


Cup Nine
想到要跟小哲見面,感覺就怪怪的,所以星期五的早晨,我在由窗簾透進來微微的陽光中醒來,大喊一聲「旺旺」後才下床,想說這樣是不是會好一點。

很幼稚是吧?就算是心理作祟囉,一點點自我安慰也是好的。

中午跟糜在學生餐廳解決了午餐,太陽很溫暖,所以我們樂得坐在餐廳外的草坪上哈菸納涼,不急著回工作室賣命。

無聊地抖著煙灰,抬頭,我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地往這邊走過來﹔細細地瞇起眼睛仔細看,沒錯,是那傢伙:讀心理系的小周學姊。

小周大我跟糜一屆,是大學裡台灣學生會的秘書(我跟糜是苦命美工),也是我最要好的異性朋友。

身形纖細,樣貌清秀,動作優雅有氣質,聽起來這樣的人似乎很難跟我孟品譽有交集對不對?

靠!你就不知道,要不是她胸腔部位上還長了兩顆小籠包(基本上,看她瘦得好像營養不良還是台語所謂「轉大人」沒成功似的,我們也不期望她有長出牛奶饅頭的潛力),她簡直就是女人版的糜!

怎麼說?事實勝於雄辯,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厚,兩個豬頭很閒喔!在這邊曬太陽。」

「法律規定人必須抽空吃三餐醬。」

我懶懶地伸懶腰,注意到她手上拿著一本我很感興趣的書。

「那本是什麼?」糜以下巴遙指那本書。

「星座的書。糜你是獅子座嘛!然後月亮是天秤座……上面說你一生會經歷許多美麗的愛情,結了婚愛情還是會找上門來說,哇哩咧!你會外遇喔?看得出來看得出來……」

用膝蓋想也知道,以小周這女人的個性,一定是挑爛的講,不過我樂得附和:

「我就說他是名符其實,糜爛吧!」

「靠!死小周,妳自己咧?我看看,牡羊座,月亮在天蠍……很多月亮天蠍的人會經歷一次以上的婚姻!哈哈哈哈哈……」

糜笑得樂不可支,惹得小周老實不客氣的一拳打上他胸前的檀中穴,當下讓他從吱吱笑變成吱吱叫。

「Shit!很痛咧!妳是不是女人啊!」

「靠!許曈糜!你再給我說一次!」

「喂!喂!麻煩要幹架旁邊去,看是要廁所還是哪裡。」

我說是這麼說,若他們當真要去廁所「調解」,也不知道是該去男廁還是女廁。

「阿譽,麥灌基咧笑A(別管這個瘋子),你是水瓶,月亮雙子──等一下,你那個管愛情的金星也是水瓶吧?靠!誰當你女朋友……還是男朋友都很倒楣咧!」

這點免妳說了不下十遍,不用再提醒哇麻哉(我也知道)。

小周剛認識我不久就跟我說:「你這個人感情很淡,沒什麼感情。」

當時真是晴天霹靂,因為我自認為把所有的情感都看得很重的,直到跟之前交往的那個日本美眉分手,我才頓然了解她說我的感情淡是怎麼回事。

一般人說愛,全心全力的愛對方,然後將那份愛化成實質上的東西,例如水,能注滿一個鍋子吧!我愛上一個人,比劉若英的很愛很愛你還要再愛,愛到不行,愛到七葷八素,愛到四肢發軟,愛到癱瘓無力,那愛化成的水,頂多能讓一根試管滿溢而已。

但那卻已經是我愛的極限了,試管喔!連燒杯的容量都沒有。

可是即使是這樣的我,還是很希望能有機會能嘗試超過一根試管的愛,我眼前的目標是一個燒杯……還沒遇到那樣的對象就是了。

趕作品趕得焦頭爛額,一個不小心差點忘記赴約。

連晚餐都來不及買來吃,我在車上咬著麵包操控方向盤,並且不忘在闖那幾個橘燈(黃燈變紅燈的那剎那)時左顧右盼,注意有沒有警察埋伏,好不容易才讓我趕上約定的時間。

因為隔日不需要工作聽課,星期五過了上班上課時間後的市中心總是人山人海。

人海人海,這麼說起來,在人海裡找一個人可以說是大海撈針囉?可是我卻一眼就捕捉到小哲穿著軍綠色大衣的身影。

一步步朝他逼近,我的體內不止小鹿,連小虎小豹小犀牛都亂撞起來,嚇得我連忙使出彆腳的馴獸師本領,試著安撫自己過度的緊張感。

終於,在我離他只有兩公尺的距離時他發現了我,對我招了招手,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讓我有了身處大白天的錯覺……


Cup Ten
小哲一手提著一個大紙袋,一手興奮地拉著我進了「STARBUCKS」,我就這樣被動地讓他拉著跑,也被動地跟他搭話。

「你要喝什麼?Latte好不好?」

「嗯。」

「你吃過飯了吧?」

「……嗯。」開車時吞掉的紅豆麵包算吧!

「我剛剛在中田屋吃蓋飯,現在還很飽。」

「……飯很多。」

「對啊!那裡的蓋飯很大碗,飯也多,可是淋上了醬汁很香,讓人會硬撐把它吃完,傷腦筋,呵呵。」

「你很瘦,沒關係。」

原本想要幫小哲出咖啡錢,可是看他連想都沒想就掏錢付賬的樣子,我才像是突然被敲醒一樣,為自己適才想要幫他出錢的心態感到好笑。

端咖啡找了位置坐下時,看見小哲將那個大紙袋小心地放在一旁的空位上,我問了他那是什麼,猜想大概是在見我之前去買的東西吧!

「這個?這是我想找你出來的目的之一,呵呵。」

「……啊?」

不會吧……他買東西給我嗎?

「水瓶座的你,會喜歡哪一條?另一條我自己用。」

他邊說邊從袋子裡拿出兩條同款式但顏色花紋不同的圍巾,舉高高地亮給我看,笑容寫著期待。

「……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買這種有「情侶圍巾」感覺的東西給我?

「為什麼?喔!我男朋友也是水瓶座的,有時候他的怪人品味我抓不太準,只好請你幫我看看,不介意吧?」

「……不會。」

喉嚨莫名地有點緊,我呆了半晌只能吐出兩個字。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很白痴,這幾天異常的行為舉止都成了笑話﹔而造成這個笑話的,是我自己的聯想能力,阿哩不答的想太多。

靠!我這陣子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我捂嘴笑了起來,且越想越好笑,最後終於在小哲詫異的眼神下忍俊不住整個人趴在桌面上笑起來,雙肩不住微顫著,笑得腹部的肌肉也痛起來。

「呃……你還好吧?」

「我……呵呵……我很好……呵呵……」

「是圍巾的樣式好笑嗎?還是我哪裡說錯了?」

「沒有,是我自己耍智障。」

「……真的?」

見他似乎很緊張的樣子,我眼睛轉了轉,搜尋腦海裡最近聽過的冷熱笑話,打算岔開話題。

「我……突然想起那天跟糜……就是Ring,說的一個笑話。」

「你跟他很要好的樣子,真棒,有這麼一個好朋友。」

「要遇上一個像糜這樣的知己朋友,需要一點瞎貓碰到死秏子這樣運氣吧!」

不同的是糜這隻秏子還真不是普通的狡詐,並且嗜好把我當病貓互拼鬥法。

「那你運氣真好,對了,是什麼笑話?」

「嗯?喔!我問你,米粉這傢伙闖禍了,誰要去幫助他?」

「米粉闖禍……賣米粉的嗎?我不知道。」

「不是,是肉去幫助他,因為肉罩米粉(肉燥米粉)。」

「……」

小哲楞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抖著手捧起熱熱的咖啡啜了一口,放下杯子,然後看著我苦笑。

「很冷。」

「我知道。」

我尷尬地低笑兩聲,主動撈過他腿上的兩條圍巾,忖度著哪一條比較適合小哲,然後揀出其中一條深藍色的遞給他。

「深藍色的給他吧,鵝黃色的你自己用。」

誰管他水瓶座的男朋友會喜歡哪一條?

小哲搭上哪一條好看才是我關心的,反正我又不認識他男朋友。

「謝謝你,麻煩了。」

「不客氣,一點小事情幹麻這麼客氣?」

接下來與小哲共處的兩個小時,我們談天聊地,聊電玩遊戲,也聊他跟他男朋友的事情。

「跟岸本是去年認識的,在二丁目……你知道吧?」

當然知道,那可是日本相當著名的同志大本營咧!

「呵呵,傳說中的新宿二丁目。」

「嗯,沒錯。他大我三歲……比你大一歲,在二丁目那帶算是蠻出名的bartender,很受歡迎,去年八月……交往四個多月時他出軌……其實他有過兩三次紀錄我都睜隻眼閉隻眼,不過這次是跟我頗要好的同學,瞞著我藉酒裝瘋就……所以我跟他大吵一架,辦了休學一年跑來這裡學英文,。」

小哲輕鬆地聳肩,表情看起來很平穩,語氣雲淡風清,可是我隱約可以讀出他眼底閃爍著煩躁和無奈的情緒。

「……可是你們還是沒分手?」

「嗯,他知道我休學要走,深夜裡冒著大雨跑來挽留我,是我太心軟了吧!呵呵。」

你這樣似乎不太好喔!雖然我這麼想,可是沒有說。

「雖然放他一馬,這也算是考驗吧!一年間要他乖乖的?總之我還是來這裡了……時間好快,我八月底要回去了,所以這是買給他的當地紀念品。」

小哲說著抓起圍巾搖了搖,開心地笑著。

看著小哲的笑顏,我也淡淡地跟著微笑。

我跟小哲可以溝通的語言,有國語日語跟英文。

可是,在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就算我們有更多可以使用來溝通的語言,小哲跟我還是無法因此而變得貼近彼此……像是比陌生人高一點點的等級罷了。

即使我們此刻面對面,在同一家店裡喝著一樣的咖啡,講著一樣的語言。

其實……也對嘛!這不過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他也是個有男朋友的人啊!對於這樣的他,這種距離,也許是剛好的。

我想,我應該跟他維持這樣的狀況,陌生人以上的位置,對彼此都好。


Cup Eleven
搞清楚小哲的想法,冷靜地將跟他的關係定位好,我繼續過跟以前一樣的快樂鳥日子。

七月,在這種會冷死人的天氣裡,要我孟品譽主動出門是不可能的事情,還不如給我一把武士刀,讓我將肚臍眼洗乾淨切腹自殺還快一點﹔何況學年中間假期是倒七月中旬才結束,我樂得每天塞在溫暖的被窩裡捲成一球,滾來滾去滾來滾去,滾到下午才起床吃老媽的愛心午餐。

吃過飯我可以泡一杯熱咖啡,在暖氣大開的房間裡打字掰連載小說,要不就約糜跟小周上線火拼從去年就開始發熱發燙的遊戲Counter Strike。

雖然家裡小電(電腦)的影像卡老舊沒網咖得好,可是打死我也不可能花錢上網咖玩線上電玩。

一來窮美術學生如我扣扣(錢)都麻全數砸在作品的材料費上,哪來多餘的扣扣可以那樣浪費,太奢侈了﹔二來我不想體驗網咖裡的恐怖氣氛……怎麼說?那且容我暫時偏離話題吧!

記得有次我從小周那裡聽說了朋友阿茶親身經歷的事情。

阿茶自己本身在一家亞洲人新開的網咖打工,且那間網咖很有意思,店外沒什麼招牌廣告,老闆只是要阿茶在櫥窗上貼了數張寫了超大字體「CS」的海報,並認為客人看到那兩個字母就會上門了。

開店不久時我們看到這麼爛的廣告,連當店員工阿茶都認為依這種招攬客人的方法,不到幾個月此店非倒不可囉!奇怪的是,它不但沒倒生意還不錯。

或許是老闆運氣好吧?你可能會這麼想,然而,錯!

這跟老闆的運氣無關,這是跟近一兩年來因為中國大陸開放海外留學,來自中國的留學生以細菌繁殖的速度暴增的結果。

能離開中國到海外留學的留學生,大多數不外乎是高幹的孩子,要不就出自於大富大貴之家,而無論是哪一種,都可以跟「有錢人」三個字劃上等號。

這真的不誇張,什麼叫做「台灣錢淹腳目」?在這裡的台灣人跟人家一比根本不夠看,我們不過是淹淹腳目(腳踝以下),他們已經在錢堆裡游泳了。

有錢又有閒,你瞧瞧,加上網路遊戲的風行,這家離大學不遠的網咖怎麼會倒呢?擠滿中國留學生的情景常見得很。

那天,阿茶無聊也跟著店裡的客人一起玩起CS來,技術高超的他故意惡搞,一槍讓己方的一個人死翹翹,而且還是head shot,毫不留情地讓他爆頭。

此時,店的某個角落傳出一個氣憤的北京口音:「我操他媽!自個人(兒)打自個人(兒)做啥啊!我操!」

阿茶暗自笑得肚子疼,越惡搞越爽,下一回合又第一個找這傢伙麻煩,瞬間秒殺,又來一個爆頭。

「我操他媽的!他又來!我操他渾蛋的死王八蛋!我操!」

那位老兄罵完被迫換到敵方陣營去當恐怖份子,沒想到阿茶這沒天良的上癮了,根本不可能輕鬆放人,下一回合剛開始,找到他立刻又是一個head shot……

那老兄忍無可忍,在眾目睽睽中站起來:「我操你媽的!是哪個渾蛋?給老子站出來……」

回到故事來,這天我跟糜對無聊的假期忍無可忍,約了一起去吃日式shabu shabu火鍋。

我上面說過,我是不可能主動出門的,不過有吃的場合例外。

唉!並竟這火鍋不是普通的火鍋,這是「冬天裡的火鍋」咧!這個意思大家都懂吧!大抵上跟令狐沖在崖上禁閉反省時,每天看見心愛的小師妹岳靈珊給他送飯菜上來時的那種感覺差不多。

重要的不是那個飯菜,而是在他孤單地思念她時,岳靈珊適時出現陪他用餐所能帶給他的安慰。

重要的不是必須出門,而是在我們冷得將近暴斃時,熱呼呼的火鍋料填滿肚子所能帶來的滿足。

雖然說這一個滿足必須犧牲不少我皮夾裡的三軍將士。

載著糜,在康康「聽說恁姐住市內」的輕快曲調之中,我的愛車「小藍鳥」也開進了市區。

「喂,回家的時候路上提醒我去洗車,小藍鳥三個月沒洗澡了。」

「厚,有夠難聽,什麼小藍鳥。」

「靠!日產BLUEBIRD咩!照翻譯就是藍鳥啦!你想太多了,思想污穢,可憐的小怡不會還被埋在鼓中吧?」

「靠!我哪裡思想污穢,要不是你這傢伙──」

「我又怎樣?上次把籃球的台語念成『ㄌㄢˇㄍ一ㄨˊ』(音似台語睪丸發音)的又不是我!哈哈哈!」

「幹!我哪有念成『ㄌㄢˇㄍ一ㄨˊ』?!我明明是說『ㄋㄚㄍ一ㄨˊ』!」

糜說完一記化骨綿掌送上來,無奈我在開車無處逃竄,只得委屈我的肩膀生受摧殘。

糜這傢伙下手沒有留情,待下了車,肩頭仍是火熱熱的,痛爆了。見我猛揉著肩膀,糜可得意了。

「歹勢(抱歉)厚,老大,我內力還算雄厚吧?」

TOP

「你自己試試看就知道了。」

幹!死小子,給我記著,待會吃火鍋時你就知道!

我暗暗打定哪管形象一斤多少錢,待會非跟糜搶吃不可,尤其我知道他為了這一頓已經餓四餐了。

踏入火鍋店,室內的暖意撲上來,讓臉頰有種冰塊融化中的錯覺。

就在一向怕冷的我,坐在桌畔正享受著這點得之不易的溫暖等上菜時,我聽到小哲比暖氣更暖和而熟悉的聲音。

「品譽!」(他這時候已經不叫我希耶爾了)

我回頭,映入眼底的是他慣有的那暖到不行的笑臉,正熱騰騰地向我走近。


Cup Twelve
果然將狀況搞清楚後,向來以理智十足、冷靜自持聞名於武林的孟品譽我,自然是不會辜負我的後援會會員們的期望啦!

跟剛和朋友來此用完餐正要離去的小哲哈拉聊天,輕鬆和諧的氣氛之自然啊,自然到了極點,恐怕連蔡燕萍都非得點頭承認「你就是美,你最美」的程度。

數日之前的緊張,揣測不安等等鬼毛病,早已煙消雲散。

小哲笑著道別後,我們的火鍋剛好送上來,本大爺老實不客氣率先下手。

「哇咧!孟先生,你是共產黨還搶劫啊?那片肉明明是我涮的咧!」

「這是報仇,你剛在車上給我的那一掌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靠!你給我還來!」

「好啊!你等幾個小時後再來,但是我不保證能完璧歸趙,保持原形。」

「幹!你髒不髒啊!吃東西還講那個!」

「是你要我還你的咩!」我裝無辜,同時得意洋洋地咪咪笑著。

「噁!跟你這個人講話真是貶低我的水準。」

「好說好說,在下不過是稍微懂得應對進退之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罷了。」

所以遇上了糜這傢伙,說話還須講究顧慮些什麼?甚至連禮義廉恥等傢伙們,都大可放在腦後待命,等碰上了其他人再搬出來用。

「厚!不跟你說這個,咱們談談小哲。」糜說著朝我淡淡一笑。

那是一張很熟悉的笑臉,通常可以在電視劇裡的奸角上看到,尤其在他們打算暗算苦命的主角時,就會出現這種要笑不笑、皮笑肉不笑、讓人看了會抓狂起笑(發瘋)的笑臉。

「……今天天氣很好。」

我並不是心虛,更何況也沒什麼好心虛的﹔只是在糜丟這種笑容給我看的時候,作嘛吉的我不配合會有點給他不好意思醬。

「呵呵……我就知道你們有姦情!」

糜此刻的口氣聽起來,就好像鄰居的八卦歐巴桑,熊熊去挖到隔壁某某誰家的夭壽死小孩偷買A書A片這種極品秘辛般地興奮。
  
「我跟他能有什麼姦情?」

說這麼難聽,我們只不過是有一點隱情嘛!這姦情跟隱情只差一個字就差很多咧!

「那上星期五你們小倆口出去幹嘛?」

「哇咧!這麼關心,要不要我連最近撒了幾泡尿都跟你報告啊?」

「靠!誰鳥你啊!你得睪丸癌還是尿結石我才不想知道咧!拉哩拉雜一大堆,還不給我老實招來!」

「就喝咖啡聊聊天啊!然後幫他挑選他男朋友的禮物醬,還能幹嘛?」

「……就這樣?」

「吸滴!大人你就饒了我吧!」

「好,那沒事,我們繼續吃……」

「靠!姓許的!你是老人痴呆喔?那片肉明明是我涮的!」這次,換我抗議。

「你要我還你嗎?那你可能也要等幾個小時後再來簽收。」糜喜孜孜的搖頭晃腦。

媽的,現世報來的真快!

一頓飯吃了兩個半小時,感覺有點撐,我跟糜便去打打撞球活動身體幫助消化。

回到家正好趕上吃飯時間,因為火鍋料們大多還在肚子裡進行著下馬桶前的必備手續脫胎換骨,我只得忍痛拒絕了老媽的愛心晚餐。

上了壞小孩俱樂部跟網友打屁聊天,豬仔就算了,意外的是居然小哲也在﹔而且據說在經過三個小時的一番苦練後,他的中文打字已經漸漸跟得上聊天室的換頁更新速度了。

我一邊打著連載的小說,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大家聊著,直到我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Hello?」我涼涼地歪著頭以肩膀夾著手機,一邊打字。

「是我。」

「……阿瑋?」

他聲音聽起來怪怪的,讓我不得不停下一心兩用的惡習,為了避免自己盯著螢幕會忍不住觸碰鍵盤,我只得站起來離小電遠遠的,集中精神聽他說話。

除了呼吸聲,我聽不見阿瑋開口說半個字﹔我專心聽他說話,卻只聽見話筒那邊傳來的背景音樂,王力宏以深情的聲音唱著暢銷曲:

「Baby,你就是我的唯一,獨自對著電話說我愛你∼∼∼」

「……阿瑋,怎麼了?」打手機很貴咧!死孩子,說話啊!

「……」

他還是不說話,我只好隨便找個話題。

「王力宏這首歌怪怪的咧!」

「……啊?」他總算擠出一個音。

「為什麼是『肚子』對著電話說我愛你咧?」我裝笨地問,只為了博瑋君一笑。

阿瑋呆了三秒,才噗嗤一聲笑出來。

「哈哈……人家是『獨自』啦!什麼『肚子』對著電話說我愛你!」

這我當然知道啊,我又不是白痴。

不過說真的,唱歌的時候沒分音韻,真的很難分辨那兩個字到底是『肚子』還是『獨自』,不信的話請大家自己唱一次就知道了。

「呵呵……」我陪笑幾聲。

「哈哈……」

我可以感覺阿瑋現在心情很不好,他心情低落時偶爾會這樣打來,通常原因只有一個:跟他女朋友吵架了。

這次我想,也是八九不離十吧!

靜靜地聽他笑著,直到他的笑聲越來越乾,越來越弱,終於停下來。

「品譽,我剛剛跟她分手了。」

他說,然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Cup Thirteen
跟一個分手,不管是被甩還是甩人,多少都會有點難過吧?老實說,我真的不太清楚。

跟舊情人分手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沒愛過她,雖然我不懂愛到底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情感。

現在想想,當時似乎有一陣子我會覺得生活突然少了一個重心,感覺怪怪的﹔或許偶爾聽到她喜歡的歌,還是吃著一起吃過的東西,會想起來她,但也僅是這樣罷了。

而分手卻沒有經歷什麼痛苦,我把原因歸為兩點:

一:因為我不曾愛過這個主動追求我的她,頂多只能算喜歡。

二:從認識到交往到結束感情,過程只有短短一個半月,沒什麼太深的感情。

追加一點:我慢慢發覺自己跟別人的與眾不同之處,長越大越覺得自己沒辦法跟女生談戀愛。

所以,在阿瑋哽咽著跟我訴苦,我沒辦法說出能讓他好受的話,因為我不會說。

在網路上寫文章,三言兩語就能把故事內容掰得天花亂墜,我一直以為自己能言善道……原來不是我表達能力好,是讀者理解能力好嗎?

哇咧……自信破碎產……不,應該不是那樣,只是本少爺沒這方面的經驗罷了,嗯嗯,一定是這樣……

我這樣偷偷安慰自己,在阿瑋反覆抱怨著女友的無情,為自己努力付出卻得不到應有的回報而感到悲傷的時候。

自從阿瑋分手後,接下來每天我都會拉他出去吃晚飯,陪陪他,讓他短暫地忘了分手的痛楚跟孤單﹔打電玩看電影玩撞球喝酒跳舞,每晚都有節目,努力想辦法讓他高興一點。

幾天下來終於見效,他變得較有精神,臉色看起來好多了,也漸漸笑得出來了。

只是,他笑了,我可要哭了。

臨睡前我都不由得哭喪著臉把乾扁皮夾供在桌上,雙手合十恭敬地拜兩下,然後再帶著淚水心痛入眠。

太陽下山明朝依舊爬上來……嗚……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嗚……我的扣扣小鳥一去不回來,我的扣扣小鳥一去不回來……

七月中旬開學了,阿瑋大致上已經恢復以往的樣子,可能也不好意思每晚要我陪他吧!我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總之,我在闊別怪小孩十天後,好不容易能夠再度光臨聊天室。

聊天室裡除了豬仔跟小哲,還有號稱怪小孩裡青春可人小妹妹登記第二號的小丹丹。

啊!可能大家已經忘了,那就容本少爺小提一下吧!

登記有案,所謂的怪小孩裡青春可人小妹妹第一號是之前出現過的小古錐,請諸位看倌參照集集精采,轟動阿公,驚動阿嬤的100 PURE LOVE第四杯。

∼希耶爾大駕光臨∼

希耶爾:大家安∼∼∼^^

小丹丹:爾哥∼∼∼您這終於出現啦!這幾天可想死奴家也…^////^

豬仔:爾爺萬福。

哲:安安……^^

希耶爾:重愛卿平身。

豬仔:……^^||| 這陣子上哪去啦?

小丹丹:對嘛!爾哥你這幾天去哪啦?都不來看人家,奴家難過死了>”<

哇靠!她醬說我還彷彿是花街柳巷的貴客咧!

讓我不禁聯想到電視肥皂劇裡的酒店小姐手比蓮花指,嬌生嗲氣地說:「王董!您究固(很久)沒來了ㄋㄟ∼∼∼」

只不過我也不可能跟他們報告前幾晚的「私密行程」,只得趕快想辦法打哈哈過去。

希耶爾:嘿嘿……我也有少年的矜持跟煩惱咧!秘密!^_^Y

哲:跟別人風流去了嗎?

哇哩咧!這死小哲,在聊天室裡整個人轉了個性子,居然什麼話都能直接無謂地轟炸過來。

什麼跟什麼……還「風流」咧!

希耶爾:呵呵,哲兄,被你發現了!好啦!我要掛著趕文去者∼∼∼

豬仔:幹麻急著走?

小丹丹:不要走嘛!

希耶爾: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珍重再見別傷懷,不管以後將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擁有過,青山長在,綠水長流,品譽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不能承受你已經無處可抓,你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想,不要不要,不要再想我∼∼∼我掛。

快速打了幾排字,趁他們被我搞得眼花撩亂之時我趕緊打開WORD敲鍵盤打字,不敢再看聊天室的視窗。

別的我不敢說,逃避的功夫我最會了,好久好久以前,在夢裡有個神仙姊姊指點我凌波微步,要我孟品譽當段譽第二咧……我……很會唬爛吧?

真的,不是我自誇,我自認為在顧左右而言他還有唬爛這兩門學問上,我的功力已達到可以參選立法委員的程度。

大約打了不到三七二十一個字,你熟悉、我熟悉、大家都熟悉的「喔哦」聲,居然給我出現了。

哇咧真該死,居然忘了關掉ICQ!是哪個渾小子膽敢在我祭出要趕文章的令牌後還來打擾我的?!

我皺著眉移動滑鼠,在視窗角落按了兩下,訊息彈出來:這渾小子是──小哲。


Cup Fourteen
時間是……兩千零二年的七月十六日,晚上七點零五分。

你問我為什麼還記得?這個……我當然不會刻意去記,當時我滿腦塞滿煩躁憤懣外加一肚子火,誰會想到要看時間並記下來?

那是ICQ的留言紀錄上寫的。

一整排的留言紀錄顯示:我們有了爭執。

是的,我跟小哲吵架了。

「你這陣子都沒上聊天室耶!為什麼?」

「因為……好吧!跟你說也沒差,這幾天我在陪阿瑋渡災難期。」

「災難?」

「嗯!」

接著,我快速地敲鍵盤,大約講了阿瑋失戀的事情,還有這幾天我為了讓他高興起來,陪他去哪裡做了什麼事,相處時的氣氛等等。

小哲靜靜地等我打著每一個訊息,偶爾送過來「喔」「嗯」等簡短字眼。

我知道他有待在螢幕的彼方看著我的訊息,所以打著打著,最後竟有點欲罷不能的發起牢騷來,說說面對這樣失意的阿瑋,我的種種不捨跟無奈。

小哲會知道阿瑋是因為上次在「STARBUCKS」見面時,聽完他跟那個叫做「岸本」的事情後,我自己剎那間猶如遭受了什麼刺激似的,主動談起阿瑋。

在我意識到自己在對小哲說什麼的時候,小哲已經聽完我跟阿瑋多要好,可是我又怎麼因為阿瑋的性向還有他有女朋友所以要自己理智,控制對他的感覺,現在對阿瑋又維持著怎樣程度的交情等等。

老實說,我覺得那時候,可能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吧!

我似乎想跟小哲證明些什麼,但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證明的是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

證明那沒什麼了不起,我也有喜歡的人嗎?

絕不會這麼單純,更何況我不是白痴,那種場景下幼稚的行為我作不來。

那,到底是什麼?

我並不是沒有想要搞清楚的欲望跟念頭,只是在想了,在就要碰觸到一抹朦朧像是答案的形體時,我的腦海突然警鈴大作。

它告訴我:假使我繼續想下去,會讓自己掉進萬劫不復的慘境。

基於自保,我選擇不去弄清楚,而也恰巧同時間阿瑋來了哭訴電話,讓我真的沒有再想下去。

「阿瑋跟女朋友分手,不就等於你有希望了?你會追他吧?^^」

看到小哲這樣說,我突然感到一股細微怒氣在胸腔裡悶燒著。

「我不會對阿瑋出手,更何況在他剛分手不久的時候。」

搞什麼,為什麼小哲會說出這種話?

「為什麼?」

還問我為什麼?!

「你不覺得那樣做……有點趁人之危的感覺?在他最軟弱的時候,賣弄自己的好處,太卑鄙了。」

「……也許卑鄙了點,可是任誰都會想到這點吧?你沒想過嗎?不覺得他分手對你來說也許是好事嗎?」

小哲對我說這種話的時候,背後是什麼用意,當時的我已經無力去想也根本沒辦法想。

我整個人已經被怒火給圍繞著。

也許是我的確曾經為了阿瑋的失戀暗喜,雖然那只是一下子的念頭。

也許是我覺得小哲說這種話的態度,直接得有點失禮。

也許是他的話一針見血,讓我惱羞成怒…….?

也許也許……

總之──媽的!我不要從他那裡聽到這種話就對了!

「你……」

「你不是喜歡他?那就放手去追啊!」

幹!為什麼你可以說這種話?!說得那麼簡單?!語氣竟然還能這麼渾帳的輕鬆無謂?!

「你明明知道我跟他不可能!」

你就是他媽的不懂嗎?我記得我說過,說得很清楚,阿瑋是絕對的異性戀吧?

「你又知道不可能?」

我努力壓抑著快爆發的脾氣,可是小哲卻毫不在意我的感覺,隨性逕自到處踩地雷。

「就是不可能!!!」

「你根本沒試過!你喜歡他不是嗎?」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放任岸本那樣踐踏你的尊嚴,你不覺得自己很沒骨氣?!那你又他媽的有什麼資格說我?!」

地雷,爆炸了。

我氣得手指不住顫抖著,咬著下唇不自覺地用盡吃奶的力氣敲打每一個鍵。

送出這個訊息後小哲遲遲沒有回覆,我猜他也被惹火了吧!

很好,就這樣!

井水不犯河水,以後你不招惹我,我也不會去冒犯你!

關掉小電,我僵坐在椅上瞪視著黑鴉鴉的螢幕,半晌,一顆眼淚莫名其妙的從眼眶滑落──

只因為,那時的我,倏地察覺到一件事,然後,憎恨起自己來。


Cup Fifteen
我知道,我的反應過度。

小哲說的話也許是直率了點,話鋒尖銳了點,可是我沒有理由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直接了當地點明了我不可能沒想過阿瑋跟女朋友分手後我可以有什麼好處云云,而的確我也承認初聞此事時曾暗自歡喜了一下子,可就算小哲這樣一語道破我的心思也好,我沒有惱羞成怒到失去控制暴怒成這般地步理由。

這其中一定有更細微的奧妙典故,而且我自己也清楚,只是不想去面對而已。

所以爆發了之後,我自嘲,自責,自厭。

然後,撥了通電話給糜。

我想跟他確認我察覺到的事情,我要他逼我坦然去面對。

「豬頭,我有話跟你說。」

「哇咧,有什麼話快說,我正要煮泡麵,水快滾了。」

「……我去找你好了,在我到之前請結束你的晚餐。」

「你現在要過來?」

「對,十分鐘後到。」

「休蛋幾咧(稍等一下)!有重要的事情要拜託你,攸關你兄弟我的性命。」

「安怎(怎樣)啦!」

「來的路上幫我買菸,你知道我抽哪牌的﹔一條吐司,我不要全麥的﹔還有一瓶牛奶,我要低脂的﹔然後還有,我想想看──」

……幹!

「再囉唆我買寶路餵你。」

「靠!狗罐頭你自己吃啦!」

當我抵達糜的公寓時,他正將身體半晾在陽台欄杆上抽菸,一見到我二話不說拿起空的香煙盒子丟下來往我腦袋直擊,好險我反應快閃了過去。

「靠!幹麻亂丟垃圾啊!」我惡狠狠地抬頭瞪他附贈中指一根。

「哈哈哈,我丟你這個垃圾!不是說十分鐘後到?拖了整整半個小時,像個娘兒們似的。」

「幹!你好意思說?十分鐘是我到你這裡必花掉的時間,可是你還要我去幫你買東西咧!」

「喔對厚!」

「厚你個屁!死沒天良,我把你的吐司跟牛奶送狗吃算了,牠至少還會搖尾巴汪汪兩聲向我道謝!」

「……汪汪!」

我拿出一片磁碟給糜看,內容是之前跟小哲的ICQ對話,一刀不剪,忠實呈現。

「嘿嘿……很有意思。」

看完後,糜瞇起眼睛看著我,搖頭晃腦,賊賊笑著。

「安怎啦?」

「你是怎樣?『那個』來了還是更年期?脾氣這個大?」

幹!去他媽的更年期!還『那個』來咧!

「臭狗廢話少說,給我吐出幾根象牙來!」

「我是人不是動物畜生,不會說狗話,也沒有象牙給你拔。」

「你到底要不要說?」我伸指朝桌上那一袋食物比畫了兩下,冷冷地威脅他。

「靠!好啦!說就說,麥安呢(別這樣)咩!我問你,如果今天不是小哲,而是我那樣跟你說,你會不會有一樣的反應?」

糜的思考模式跟我差不多,這個問題我早就自問自答過了,所以我想都不想馬上回覆他:

「你不可能那樣說,所以這個我不能假設。」

「哇咧!好吧!我是不會那樣說……那如果是小周那傢伙咧?跟你說『阿瑋分手了對你有利啊!你要不要去追阿瑋?』,醬(這樣)呢?」

「小周?她才不會醬說,她會說『豬頭品譽,就算人家分了你也別隨便伸出魔掌,阿瑋是無辜的』。」

「好啦!那如果是……啊!那個,如果是豬仔吧?都拿網友來說,如果是豬仔醬說你會有這麼大的火爆反應嗎?」

「不會吧?」

我知道的,我不會太生氣,大概頂多就跟他開玩笑地說「我追不上咧!我開小藍鳥,阿瑋是開他老媽的BMW,我怎麼追得上」,隨便唬爛一下把話題帶開就算了。

「換言之,因為說這話的是小哲你才會生氣。」

「嗯,我知道。」

「靠!你都知道了還來問我?那接下來你該知道我要說什麼吧?嘿嘿……」

「……我對小哲……有著一定程度以上的在意?」

「正解。」

我瞬間脫力般地倒在床上,氣息微弱,說話變成很困難的行為。

TOP

「我……喜歡……小哲嗎?」

喜歡的人毫無所謂似地要自己去追其他人,任誰都會生氣吧!

「大概是。」

「那阿瑋咧?我也喜歡阿瑋?」

「呵呵……你一直以來都蠻喜歡阿瑋的不是嗎?」

「幹……我這麼……濫情?」

「哇咧真難聽,換個字眼,你很多情。」

「啊───讓我死了吧!」

一想到我居然那樣對小哲砲轟,甚至還說了那麼過分的話,我就恨不得一睡不醒。

「是很想助你一臂之力,看是送你安眠藥還是怎樣──」

「免了,沒死成還要洗胃,很痛苦咧!」

「不過先別急著死,要死也要看時辰──」

「靠!我就先收了你的奠儀白包再死。」

「隨便你,不過你先聽我說說小哲的秘密再死不遲。」糜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小哲的秘密?!


Cup Sixteen
「兄弟,我覺得小哲他會那樣說,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喔!」

「……好像是。」

我眼睛轉了轉,突然回憶起之前有一瞬間我也想過這一點,只是那時正在氣頭上也沒想太多。

「應該有吧!說不定我猜的不對啦!」

「那你要不要直接說?!」

「嗯……我們先去抽根菸?」

「幹……麻要現在抽菸?」

糜這傢伙,雖然他跟我說話時大多是那種死樣子,其實該正經的時候還是很正經的﹔只不過,那還是有差別的。

如果對象是我,就算他正經起來也只有語氣正經,那張臉,永遠都是那副賊兮兮的痞樣。

當然,若是他家的小怡美眉,那自然又是另種模樣了,而且不提也罷,要不然還得去找掃把出來掃雞皮疙瘩──沒看過有人認真講一件事情的同時還能技巧地夾帶花言巧語,狗腿得丟盡天下男人的臉,亂沒骨氣的。

看著他那十足打算弔胃口的架勢,我壓著將拳頭給呼過去的衝動,尾隨他到陽台去。

我懶懶地點燃一根菸,靠著欄杆等糜說話,他卻只是望著我,許久,才緩緩地開口。

「你不是跟小哲講了一堆阿瑋的事情嗎?帶阿瑋出去玩,想辦法讓阿瑋高興,有的沒的幹盡了所有的蠢事。」

哇哩咧什麼蠢事?!

「媽的,你講就講,還要趁機虧我!」我瞪他一眼,將煙霧盡數往他臉上噴。

「好啦好啦!那你要不要聽下去嘛!」

「說啊!」

「假設,小哲如果喜歡你的話──」

「呿!哪可能!」

「靠!我說假設啊!假設!要不然你是聽不懂國語啊!」

「誰叫你用國語講這種事!」

「什麼事?」

「超難想像的事!根本不可能的事!」

這有多不可能?你叫一個人用屁股吃飯然後用嘴巴排泄試試看就知道了。

「隨便啦!反正假設,小哲眼睛瞎了去看上你──」

幹!他又來!

「你不虧我一下是會死啊?」

「不會死,只是會少一塊肉。」

「少一塊肉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只是怕會對不起許家祖先。」

他說著,無辜地瞄了瞄自己用來傳宗接代的部位,然後沉重地搖搖頭。

「……哇哩咧!哪有那麼剛好的!」我……真是哭笑不得。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那你到底要不要給我打火機?!」

原來是我一時忘了把打火機給他,難怪他猛嗆我。

「吶。」

我幫他點火,他啣著菸將頭湊過來猛吸了一口,然後輕輕呼出一條細而筆直的煙霧。

「……繼續說,假設如果小哲喜歡你,你送了十多個留言給他,講阿瑋失戀怎樣怎樣,你跟他去玩怎樣怎樣,他是不是會吃醋?多少都會不舒服吧?」

「……」

「所以他就忍不住開始講反話刺激你囉!不想要你跟阿瑋在一起,也會故意說『你去啊!去追阿瑋啊』!說真的,若不是他喜歡你,還會有什麼道理可以解釋?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說你不會追阿瑋,你覺得這時候去追阿瑋感覺很卑鄙之後,有點大腦的都會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講下去了吧?他居然還繼續說唷!還很大膽的說你一定有想過阿瑋分手對你有好處喔!這不是很奇怪嗎?」

「……」

有道理。

糜說的有道理,而且我自己也早該有所意識的,只是我從來不敢去想小哲會有喜歡我的可能性。

假使真的就如同糜所猜測的,那我……很該死。

我是怎麼跟他說的?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放任岸本那樣踐踏你的尊嚴,你不覺得自己很沒骨氣?!那你又他媽的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居然氣到口不擇言,這麼跟他說了。

如果小哲真的喜歡我,當他看到我送出這麼過分的訊息,他會怎麼想?

我想就算他真的喜歡我,在這種情形下,也會被我氣得再也不想見到我吧?一定是這樣的,所以我跟他也玩完了。

呵呵……我是喜歡小哲的,不過誰叫我這麼後知後覺呢?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了一件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感到後悔,而且我非常的後悔,也感到不甘心。

當時,望著遞給我一瓶啤酒的糜,我只能露出一抹苦笑,告訴他我覺得自己跟小哲已經注定沒辦法了,我甚至還安慰自己,反正小哲有男朋友嘛!這樣結束也許是好的……

嗯!所以放棄吧!孟品譽。


Cup Seventeen
接下來幾天,我自然是免不了時時回想小哲的事情。

即使在工作室裡趕作品趕得天昏地暗,一但空閒,第一個浮上腦海的一定是小哲的笑臉,然後是小哲的表情專注聽我說話的樣子,再然後是該死的火爆ICQ對話,再再然後是我自己想像的小哲生氣神情虛擬版,再再再然後是──

「靠!你有沒有心要工作啦!明天要開會檢討咧!」

糜的咆哮聲。

「有啦!我有作啊!你看。」

我揉揉太陽穴,指著在桌上攤開躺平的作品。

「三個小時下來只有這樣?要不然你手是殘廢了喔?而且這邊還弄歪了。」

「……我不做了!!!」

「厚!你真沒用咧!一個小哲把你搞成這樣。」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是啊!居然一個小哲就能把我搞成這副德性,這可是我之前想都沒想過的,更誇張的是,這陣子除了阿瑋來找我們吃午餐的時候之外,我腦袋裡幾乎忘了還有他這號人物。

在突然想到阿瑋被我忽略很久時,我這才深刻地了解女性生理用品廣告詞的涵義──所謂的什麼「幾乎讓你忘了它的存在」……也不過爾爾吧!

唔……把阿瑋形容成有翅膀的……「那個」,似乎有點對不起他﹔可是我這顆腦袋卻也想不出有什麼更貼切的形容詞,能夠巧妙地描述出那一瞬間的感受。

「哇咧你有沒有人性啊!這樣子阿瑋很可憐咧!被你遺忘,還被形容成衛生棉。」

後來我在百感交集之際,跟糜聊了一下阿瑋,然後他就醬子跟我說了。

「你這個個性厚,真是有夠爛的,一定要等到小哲討厭你了才會拼命想他﹔而跟小哲比起來,目前阿瑋有種……就在你身邊的感覺,所以你就不珍惜。」

「……我哪有不珍惜。」

「也罷啦!男人就是這麼賤,越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到手的就棄若敝屣。」

「哇哩咧!你就不是男人?!」

而且他簡直是黑白講(胡說),我哪有得不到小哲就更想要?阿瑋也沒有「到手」還談什麼棄若敝屣。

「我當然是男人,只不過我比較特別。」

「你特別?特別賤嗎?哈哈哈哈……」

「靠!我哪裡賤!」

「你不賤那台灣的立委都是聖人了。」

為了避免跟小哲正面撞上,除了ICQ上使用隱形狀態,連上怪小孩的聊天室還得特地換了個名字,而且只敢掛著不敢說話。

聊天室裡只有偶爾會小逛怪小孩的糜知道那個叫「謎太郎」的傢伙是我,而且大家絕對料想得到,這死糜一定少不了大大奚落我這個暱稱一番。

「靠!什麼謎太郎!有夠聳(俗氣)的!」

午餐時間,他突然想起來,衝著我露一出一手痞子派笑法。

「……干傾底事。」

吃飯皇帝大,我慢條斯理的吃麵,不想理他。

「很像狗名字咧!來!謎太郎,握手──乖,握手──」

他說著毫不客氣地伸出手來要我握,把我當成靈犬品譽一樣對待。

「……」

我冷冷地瞪他一眼,就在我再度操起筷子想繼續吃的時候,他趁機說:

「來!謎太郎!吃麵!乖──吃麵!」

我一個收勢不住,吃了一口才煞車成功,哇哩咧!

「謎太郎會用筷子咧!好厲害喔!比電視上那個會算數學的神牛還厲害,讚讚讚……」

……我們回到故事來吧。

總之,在隱身埋名的情形下過了約四五天後,發生了一件離奇的事情,直可編列進「怪小孩年度十大詭異現象」裡面:

小哲,出現在聊天室中──這不稀奇,這幾天他常常上聊天室,不過我換了個名字又不出聲,他自然不知道那是我﹔異於平時的是,他這次在聊天室只潛伏了兩三分鐘後,突然以日文打了五行句子速度,猶如子彈連發,然後二話不說就離開了。

「笨蛋!渾帳希耶爾!」──乘以五。

如遭雷擊的我楞楞地瞅著螢幕上那幾排字,腦袋空空一片,彷彿如同身體的電源猛地被關掉了般,無法作出何反應。

三分鐘過後,開始出現一堆問號繞著我打轉。

為什麼小哲要這樣說?

為什麼小哲要在算是公共場所的聊天室裡這樣說?

為什麼要在大家面前講,卻還選擇使用其他人看不懂的語言?

又莫約再呆了三分鐘,待那五排刺眼的句子陸續被其他人送上來的對話給沖掉後,我才回過神,匆匆離開聊天室打算上床睡覺。

這可能要提一下,我的老習慣是遇上什麼難以了解或是解決的問題,遲遲無法得到解答的時候,會丟下問題不去想,所以糜說我是典型的畸形鴕鳥。

畸形鴕鳥比鴕鳥還要高上一級﹔一般的鴕鳥看到獵人來殺牠時,只是會把自己的頭給埋到沙子裡來個眼不見為淨﹔我除了矇住眼睛,還會睡覺裝死,甚至還笨得去打呼磨牙。

所謂騙得了自己騙不了別人,而通常糜就是那個故意在我睡覺裝死的時候,算準了時間拿獵槍刺我的獵人。

「喔哦」的聲音一出現我就知道要慘,果然,糜的ICQ留言好死不死,趕在我切斷連線的前一秒出現了。

「這位壯士請留步,在下有件要事相問,懇請您解惑,嘿嘿……^^」


Cup Eighteen
呆望著糜的ICQ訊息,我嘆了一口氣。

雖然說了有點莫名其妙,有點丟臉,可是我還是硬著頭皮打了回覆給糜。

面子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他問了而我卻不說清楚就下線的話,隔天到學校去一定會被他好生「照顧」一番。

「小哲罵我笨,渾帳,就這樣……=”=」

「你的確是很笨也很渾帳……才認識你不久就把你的主要性格摸透了,這小哲非池中物啊……^^」

「你家小怡美眉就是池中物了……跟你在一起這麼久,還沒發現你人面獸心。」

哼!要嗆我?誰怕誰。

「呵呵呵呵……火力十足,看來小哲給的刺激不小喔?放你一馬,卡緊(趕快)去睡吧!晚安……881!」

謝天謝地。

自那後又過了兩天,距離跟小哲的那次霹靂ICQ火爆對談約過了整整一個禮拜吧?

這一整個禮拜下來七天,七個二十四小時,七個一千四百四十分鐘,七個八萬六千四百秒,我無時無刻不是在一種自我催眠狀態之下,而且我不斷告訴自己,這麼持續下去,催眠的內容就會變成真的。

「你已經放棄小哲了,你已經放棄小哲了,你已經放棄小哲了…….」

「你跟他不可能,你跟他不可能,你跟他不可能,你跟他不可能……」

「你們以後是陌生人,你們以後是陌生人,你們以後是陌生人……」

「你現在也許會有點難過,可是你會漸漸忘記他的,你會漸漸忘記他的……」

聽起來很玄,但是幾天下來,好像還真的有那麼一點效果,不知道哪本書還是哪個人說過,「人是健忘的動物」,看來似乎還真的不假。

而就在我覺得,我好像,可能,大概,也許,已經有一點點漸漸忘記小哲的跡象時,我遇上了他。

然後咧?

然後,我七天以來試著努力忘掉他的一切,全都成了狗屁。

我想這大概就是俗話說的冤家路窄吧,雖然我很希望跟小哲不是冤家啦!

記得那天,我一個人在市區挑禮物。

八月六日是糜的生日,因為那天是星期二大家還要上課,所以糜便決定提早三天的星期六晚上慶祝。

說起來還有十來天可以慢慢挑選糜的禮物,也不曉得是怎麼搞的,我偏偏挑了那天下午翹工,將還在公寓睡大頭覺的糜,連同趕作品的進度全都拋在腦後,一個人開著愛車小藍鳥前往市中心,決定在卡修街商圈獵取理想的生日禮物。

老實說在出門採購之前,我有事先考慮了要買什麼禮物的﹔在腦袋瓜擠滿小哲事件的時期,我居然還花了點心思琢磨該買什麼送給糜,想來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也會很欣慰的,糜啊!你也該瞑目了……

上面這一段被他看到我可能會被打,我們趕快回歸正題吧!

我想過的禮物候選人只有一個,可是很實際。

首先我們來猜猜看吧!這樣東西長長細細薄薄的,偶爾會帶點顆粒,甚至也有水果口味的,請問這是什麼?

巧克力?不對,再猜猜看?口香糖?不對,給你一點提示,有避孕效果啦!啥?不知道?那麼再多一個提示,這東西也有螢光色的唷?還是不懂?靠!你少裝純情了渾蛋!

沒錯,就是那個俗稱有「襪子」、「帽子」、「保險套」點點點,而學名……「99.95%不中獎」的東西。

其實這樣東西真的很實用啊!雖然價格便宜也沒關係,頂多我可以一次送個十打給他嘛!問題不在這裡,重要的是他的尺寸我不清楚……

唉!大家都是男人嘛!買這種東西時的心態你我心知肚明﹔當然我自然可以幫他顧及面子送他「XL」的,但是要是他是「S」的話怎麼辦?難不成要我附贈一堆橡皮筋讓他輔助扎緊嗎?

在藥局裡躊躇了好一會,想來還是別冒那種風險得好﹔兩手空空地走出店門,小哲的身影迎面而來,讓我連閃躲都來不及。

事實上,當場錯愕得下巴著地的我根本沒想過要閃躲,也不想閃躲。

「……好久不見。」

他似乎也嚇著了,直楞了半天才吐出這四個字。

「嗯,好久不見。」

「你去藥房買東西?」

「嗯,保險套。」

「喔!保險套。」

已經傻掉的我連想都不想就立即回答他,而他可能也傻掉了,因為他也下意識的隨口接話﹔過了三秒後,我們這才同時反應過來並各自倒退三步。

「呃,你誤會了!我沒買,我只是──」

我解釋到一半停頓了下,這情況下要怎麼解釋比較好?

「你只是?」小哲滿臉通紅。

「呃……糜、糜的生日要到了。」

「嗯?」他皺眉。

我想他可能是疑惑著糜生日,跟買保險套,兩者間有什麼關係?

「呃……呃……呃……你現在有空嗎?」

「……」

他沒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我,目光閃爍著。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好嗎?」

我插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覺地音緊張而緊握著,柔聲詢問他的意思。

我很明白,萬一這一刻他拒絕了,那……我大概會馬上掉頭回家睡覺吧!

然而他的回答讓事件發展有了轉機,推翻了我七天以來的自我催眠政策,抹殺了我隨後陪周公下棋的可能性。

「好。」他說,並露出一朵久違的微笑,讓我在心中以自尊心所築起的高牆,在剎那間崩潰。


Cup Nineteen
當時,我是連想都沒想過還會再次見到小哲,也因為這樣,在「STARBUCKS」裡,他這般靜靜地坐在我身前喝冰砂這件事,變得很不真實。

為了證明這不是一場夢,我豪不客氣地咬了一下右手大拇指。

「靠……」

會痛,而且很痛,害我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咬這麼大力。

「你在幹麻?」小哲怔望著我。

「……沒有。」

淡淡一笑,我為了掩飾心虛以雙手捧起杯子,細細啜著咖啡,刻意讓紙杯跟兩手遮蓋掉半張臉。

開玩笑,總不能告訴他我在害怕眼前的他是一場夢吧?

他一定會覺得我瘋了,畢竟捏自己一下或是打自己一掌看看會不會痛這種事,怎麼想都只可能出現在小說漫畫跟電視肥皂劇裡﹔要是讓他知道我也信這套豈不是很丟臉?

更何況我不是捏自己一下,也不是打自己一巴掌,是咬自己的大拇指。

通常一個人閒閒沒事會用力咬自己的指頭,只有兩種可能:

一:他有狂犬病或是自虐傾向。

二:他是白痴,神經病。

當然我兩種都不是,那我為什麼會咬拇指呢?

說起來蠻蠢的﹔小時候我曾經夢見自己拿著一根熱騰騰熱狗,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可是我卻怎麼咬都咬不斷它,使蠻勁咬到最後我突然被痛醒,發現自己正咬著右手的大拇指,而且拇指已經失去知覺發麻了。

嗯,這就是「品譽咬拇指」這個故事的由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要熱狗跟拇指是不一樣的東西﹔一個能吃,一個不能吃。

離題了,我們回到喝咖啡的現場吧。

一陣寂靜之後,小哲跟我同時開口說了個「你──」,頓了頓,又同時脫「你先說吧!」彼此都是呆了呆,又同時笑了出來。

氣氛變得輕鬆點了,所以我說有時候默契這種東西還真是他媽的重要。

「小哲,對不起。」

我衝口而出的話讓小哲楞了一下,回過神後他盯著我沒說什麼﹔我試著想要探察出他的情緒反應,然而他那眼神卻讓我看不清他的心思。

「那天在網上,我講得太過分了,抱歉。」

曾想既然我們永遠不可能見面了,兩個人之間應該也沒什麼好講的了,豈知真的見到他了,想道歉的衝動卻無論如何都忍不住。

「……不,我也要道歉,而且……你說的是事實,我的確沒那個資格說你。」

說完小哲突然低下頭,一手抓著冰砂的透明塑膠杯,另一手拿著綠色的吸管猛攪拌著。

這樣是什麼情況?他現在是怎樣?還在生氣嗎?

即使糜的話隱隱約約應證了我曾一閃而過的猜測,此時我卻不敢去想小哲可能喜歡我的這件事情,因為那將使我的罪孽深重﹔且不管它吧!就算小哲不喜歡我,說真的,我當時那句氣話也夠讓我下地獄了。

因為,我的確多少是喜歡小哲的……等等?

哇哩咧!突然想到,欺負自己喜歡的人,這簡直就是小學生的行為嘛!我怎麼會不小心作出這麼幼稚的事啊!!!

「那個──」

為了避免讓小哲感到不適,我不得不戰戰兢兢小心應對,然而我話還沒說完,小哲就笑著打斷我。

「我們不要再講這件事情了好不好?」

「耶?」

「現在有兩個人要互相道歉不是嗎?」

「嗯。」

「既然你要道歉,我也要道歉,乾脆就兩邊都抵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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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都不要計較了,原諒彼此,然後以後還是好朋友。」

小哲一直掛著他的招牌笑容,可是……錯覺嗎?我覺得他似乎笑得很僵?

「喔,好。」

他都醬說了我還能反對嗎?

「嗯!那品譽,我們要一直都是好朋友喔!」

小哲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像個孩子般地認真可愛。

「……喔。」我狐疑地望著他。

剛剛還有點懷疑是不是多想了,不過現在我可以說他似乎真的故意強調『好朋友』這三個字唷?

「你要去買糜的生日禮物?」

喔?有人開始想換話題了喔?

「對啊!如你所見,本來要送他保險套的,後來想想,不知道他的尺寸所以還是算了。」

「喔!那你要改送什麼?」

「哇啊哉……呃……我是說,我不知道。」

「那是台語吧!哇聽攏無。」

「喔喔?你會說嘛!」

「只會哇聽攏無(我都聽不懂),呵呵……」

「要不要我教你?你知道籃球怎麼講嗎?」

我突然想起糜的『ㄌㄢˇㄍㄧㄨˊ』,開始耍白痴……

總之小哲彷彿察覺我的目光過於銳利,逕自聊起其他的話題,那乾脆我也就順他的意思,暫且不多想。

反正我什麼都不會,改姓莊換名為笑維倒是專長。

雖然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糜說的那樣,因為喜歡我而吃醋才激我生氣﹔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故意將『好朋友』這三個字加重語氣,可是,如果答案是我無法控制掌握的,那還是暫時不當孟品譽的好。

知道嗎?因為這個決定,我當了一整個下午的莊笑維,而且之後還欲罷不能地當了好久好久……


Cup Twenty
然後,我們離開了「STARBUCKS」。

然後,小哲陪我選購糜的生日禮物。

然後,他在成人商店外頭抓住我,阻止我買充氣娃娃給糜。

「你是開玩笑的吧?!」

「什麼是開玩笑的?」

「送糜……充氣娃娃。」

「嘿嘿,你說呢?以前台灣學生會裡的宣傳小雋生日,幹部們大家合資送他一隻,醜是醜了點,前面後面上面下面該有的都有,小雋取名叫她『瑪莉』,呵呵呵呵……」

「……」

小哲雖然只是看著我沒答話,但是我可以想像他頭上飛過幾隻烏鴉。

「我看我還是改天再出來找好了,反正離那傢伙生日還有一段時間。」

「說到時間,現在幾點了?」小哲突然想到什麼,神色慌張起來。

「快五點了。」

「啊!那我要趕快回家上網了。」

這小子不提到網路還好,他這一說我猛然想起他在聊天室裡罵我的事情。

靠!他那是什麼意思啊!突然那樣罵我笨蛋魂帳?照理說當時他應該不知道我也在聊天室裡,不過是換個暱稱就是﹔那他又為什麼要那樣罵我?發洩嗎?

無奈此時我又不便提出相關質問,畢竟我已經決定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了,當下只好將滿腹的疑問跟納悶都給勉強壓下去。

「上網?你最近常上網嗎?」

我作出一副啥事都沒有的表情,隨便順著話題講講,豈知小哲倏地紅了臉,支支吾吾道:

「還好……品譽,你這幾天都沒上網吧?」

喔?這是什麼?呵呵……有人心虛了!

「怎麼了嗎?」

「沒、沒有,那個,總之我要回去了,現在得趕下一班公車了,所以.……」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耶?嗯,不用了沒關係。」

「沒關係,我送你囉!」

小哲怔看著我半晌,然後頷首。

在車上小哲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夾在我們之間的,只有周杰倫的聲音。

在這種沒人開口的情況下,人們最容易作的動作,就是思考。

在短短的時間內我快速地算過也想過了。

從市區到我家車程約要二十五分鐘,所以到小哲家約要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內周杰倫可以唱完四首半左右的歌,現在他已經唱了半首,而接下來的四首歌的時間,我難道就要白白浪費掉在裝聾作啞上嗎?

也許,這樣反而好?要不然越發了解身邊這個人對我的處境越危險,畢竟已經打定不能跟他有太深的糾葛了……

等等!是誰說要去了解他了?不過是講講話不要讓週遭的空氣太安靜罷了,不跟他說話反而顯得可疑不是嗎?

在一番猶豫後,我決定要打破兩人之間靜默狀態。

要說是順應自己的意願也好,那時候我卻為了主動跟小哲說話,幫自己按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麼沉悶的相處氣氛,哪像是兩個剛剛言歸於好的人會有的?

沒錯,所以我應該主動展開話題。

「這就是周杰倫的音樂。」

「啊?」小哲將目光從車窗外一閃即逝的街景轉移到我臉上。

看見他略顯意外的神情,讓我不禁有點懷疑自己此時開口是不是太突兀了?

「記得我上次說過周杰倫嗎?」

「啊!是這個嗎?車上有CD盒子可以看看嗎?」

他看起來很感興趣,不等我說就逕自拉開助手席前的置物櫃探著。

「紅色的封面那片就是。」

「啊……他就是周杰倫嗎?」小哲的聲音有點怪怪的。

「怎麼啦?」

「跟他……我是說跟岸本,長得有點像。」

幹……

我承認我有點不爽,所以不想搭腔,而且小哲似乎也注意到了,馬上又接著解釋:

「可能是因為岸本也有一件紅色類似這樣的衣服,而且眼睛不大……那個,怎麼說?大眾臉?呵呵呵呵……」

我趁在紅綠燈前停下來之際偷瞄了小哲一眼,他笑得很牽強。

何必那樣呢?

其實他不必向我解釋這些也沒關係的﹔我這麼說,是因為我知道他在為引起我的不悅而焦急。

由於不敢去想小哲有喜歡我的可能,我當時除了為了他這樣做感到疑惑,也不由得不酸酸地跟著配合他淡笑了兩聲,最後再暗暗懊悔,將眼前這種情形歸咎於自己無視於理智主動開口跟小哲說話的衝動。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那次在毫無自覺下造成對自己行為上的無形放縱,似乎是日後我一次又一次放任自己接近小哲的原點吧……


Cup Twenty-One
「要不要進來坐?」下車前小哲這麼說。

一般來說,這是客氣話吧?可是我看著他,卻感覺不到小哲的客氣,他似乎是認真的。

「你不是要上網?」

「你送我回來所以還有點時間,我們玩太十(太空戰士十)吧?你不是說還沒玩過嗎?」

看出我的躊躇,他繼續笑著提出邀請﹔既然他眼睛裡寫著期待,那我也就老實不客氣了。

「那,打擾一下囉!」

誰叫他這麼奸詐,拿我最喜歡的系列遊戲來勾引我?

不過進門後在玄關脫鞋時,我突然有種大野狼反被小紅帽設計的感覺。

小哲領著我來到他在二樓的房間。

甫開房門,一陣小哲身上慣有的微香撲鼻而來,剛剛我在車內也聞到相同的味道。

那種聞起來有點像是肥皂混著水果的淡香有點引人遐思,害我連忙轉而觀察起屋內擺設,試圖忽略掉那經由嗅覺輾轉侵襲至生理反應的感官刺激。

小哲的房間整齊而簡單,一張床,一張矮茶几旁堆了幾個坐墊,筆記型電腦擺在茶几上,末約二十一吋的電視,則被安置在屋角四疊等高的書堆上。

看到這麼乾淨的臥室,讓我有點莫名的慚愧﹔我偷偷暗下決心回家後馬上整理那間孟母曰之為「如同一碗八寶粥般的房間」。

呃……上面那句孟母指的家母,並非孟子先生的母親大人,請各位看倌注意。

小哲開了電視,抓過搖桿遞給我示意要我先玩,自己則開了小電上網收信。

見他專注在小電上,我只得默默地開了那小黑盒的電源,熟練地換置光碟片進行遊戲,操作著虛擬人物廝殺起來。

我坐在電視前握著搖桿,背後是小哲在小電前握著滑鼠,老實說這種感覺還挺不錯的﹔除了電玩刺激的戰鬥音樂,混著小哲用小電撥放水晶音樂的MP3,聽起來有點不倫不類之外。

怎麼說呢……大概就像是……打0204的電話,聽那聲音罵三字經的感覺?

喔!插個題外話,我一直很好奇,如果聽到類似0204那種嬌嫩嗲氣的聲音對你說「幹∼∼∼」,一般人會作何反應?

我曾問過阿茶跟糜,兩個臭男人回答一致:大概會立即手腳發軟,就地躺平讓她「幹∼∼∼」。

呿!

「你要喝什麼?綠茶好不好?」小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不用麻煩,你還在等誰上線吧?」

「嗯……不過他似乎遲到了,沒關係,我先去泡茶。」

「嗯,麻煩你了。」

「不會。」

小哲說完就開門下樓去了,雖然我的精神全投注在電玩上,仍依稀可以聽見他迅速下樓的腳步聲。

不一會遊戲玩到一小段落,我站起來伸展軀體,隨眼瞥見小電上熟悉的畫面,那是怪小孩的聊天室,小哲尚未登入。

我的興趣被勾起,躬身看了下聊天室的名單,豬仔、小古錐跟小丹丹都在,更甚的是居然連糜那小子也掛著「Ring」出現了。

二話不說,我立即在茶几前坐下,瞅著小電螢幕以「希耶爾」參加聊天。

因為除了糜沒人知道「謎太郎」等於「希耶爾」,人多嘴雜,沒三兩下我已因久未出現有不告而別的嫌疑被眾人砲轟得人仰馬翻﹔更狠的是我已經中箭落馬臥死沙場了,糜還帶頭鞭屍!

最後討價還價的結果是,希耶爾三天內必須在怪小孩貼出一篇長達千字的悔過書,哇哩咧。

就在我打算繼續申請上訴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喔哦」入耳,然後一個ICQ短訊自動跳出來,萬分刺眼地映入眼簾。

「小哲,我好想你唷!給一個吻吧!」

以日文打出的短訊,這麼露骨的留言內容,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是誰。

我忍不住顫抖著手以滑鼠打開這傢伙的資料,而發現在名單上「MY HONEY」這個暱稱是小哲自己改過的,而此人原來的暱稱直接就叫「岸本」時,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五花大綁後丟進醋缸裡載浮載沉,從頭酸到腳,從裡酸到外。

「對不起,到處找不到綠茶,紅茶可以嗎……你在做什麼?不玩了嗎?」

不著痕跡地將ICQ訊息縮小後,我怔怔地回過頭,小哲已經來到我身後將托盤放在桌上,笑吟吟地遞來一杯熱紅茶。

「……我……在壞小孩聊天。」

「喔!很多人都在的樣子,沒關係你繼續聊,我玩一下太十好了。」

他眨眨眼,然後轉過身拾起地板上的搖桿。

「……你在等岸本嗎?」

他聞言,有點僵硬地停下動作,轉過臉給我一個略帶羞怯之意的笑容。

「……被你發現了。」

我想我現在已經酸過頭了,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被那濃酸給腐蝕得失去了知覺。

「嗯,因為他剛傳來ICQ短訊……」

小哲呆了呆,湊過來打開了那個ICQ留言,看完上面的內容後,他直勾勾地望著我,而我也彷彿可以讀出他眼底的歉意。

不要那樣看我。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不發一詞地站起來,點頭示意他在小電前坐下後,從他手上取過搖桿繼續玩剛剛進行到一半的遊戲,心中五味雜陳。

幹……


Cup Twenty-Two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很想立即離開小哲家的,畢竟光聽著他在我身後敲鍵盤的聲音,就讓我感到十分難熬了﹔可是當時除了不願意小哲為此感到抱歉之外,我也有部分的私心,希望能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吧!所以我留下來了。

即使他的焦點沒放在我身上。

即使他當我的面跟遠在日本的男朋友經由網路談天說地。

總之在決定忍著滿腔鬱悶留下來的時候,雖然感到很不是滋味,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是我始料未及的……所以我想,假使時光倒流,相同的事情再度發生,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來陪小哲吧!

我心在不焉地操作著搖桿,為了不讓精神不集中的自己被大型怪獸給打死,我移動著主角到處晃,跟沒啥實力的怪物打架以鍛鍊自己迅速提昇等級。

眼睛看著電視螢幕,卻分神讓耳朵聽著背後的動靜。

前五分鐘傳進耳朵內的,是小哲由鼻腔偶發出的可愛悶笑聲。

此時伴隨著一小段音樂,我的主角跟他的夥伴們陸續升了一級。

接下來的十分鐘,小哲斷斷續續的笑聲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詭譎的寂靜。

我一個分心讓其中一個夥伴死於打鬥之中,心裡咒聲連連,不甘願地抓出三分鐘前的紀錄重新玩過。

最後,也就是在小哲雙手放下滑鼠跟鍵盤前的十分鐘,我所聽得見的,只有他異常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讓我不由自主地跟著深呼吸了幾次。

我已經完全喪失玩下去的心情,轉過頭,驚見小哲趴在矮几上,不時吸著鼻子,纖細而薄弱的肩膀也不停輕微地顫抖著。

他在哭嗎?

「小哲?」

聽見我的聲音,小哲身體震了一下,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地抬起頭,輕蹙眉心望著我苦笑,淚珠涔涔地從那雙大眼睛中流出來,像是故障了的水龍頭。

「……還……還好吧?」

我被嚇壞了,直呆了老半天才顫聲擠出這幾個字,心疼地看著淚水順著小哲的臉龐往下滑,停在下顎,最後再一滴一滴地落在桌面上。

「……不好。」

「……啊?」

「……我跟他……分手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事實上他說這句話時我根本沒聽進去,只管著左顧右盼,終於在床畔找到面紙盒,伸手撈過來連抽了好幾張給他。

「……品譽,我真的……沒……沒辦法撐下去了,我好累……」

這句我就聽進去了,暗嘆了口氣,溫柔地拉過他的手,將面紙放到他手上。

「……喏。」

「……」

小哲怔望著面紙,顫手拿起其中一張攤開,昂首,輕輕地把面紙蓋在臉上。

他這個樣子,看得我好不捨。

我想幫小哲拭去臉上的淚水,可是我所能做的,卻只是緊緊盯著那張面紙,望著它迅速地吸收了水分,密實地貼住他頰上兩行清淚的所經之處。

唔……?

咳!先說了,我可不是恨不得自己是一張面紙喔!我……只是有點忌妒小哲臉上那張面紙罷了。

終於在小哲取下那張面紙的時候,我想起他剛剛似乎說了很重要的話。

「你說,你跟他怎麼了?」我的聲音嘶啞得有些詭異。

「……分手了。」

小哲吐出這三個字,剛止住的淚珠又忍不住開始往下掉,瞧得我既心疼又自責,總算徹底明白了什麼叫禍從口出。

「……不要哭了。」

女生的眼淚當前我也可以穩定如泰山……這樣說好像不公平,畢竟我是同志,不管啦!總之面對小哲的淚眼汪汪,我卻只會驚慌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沒用,天下眾葛格的臉都被我丟光了……廢話少說,解決水患重要。

我焦急地湊上前去,掏出小哲手中緊握住的面紙團,細細地幫他擦拭著淚水,動作輕柔得連我都感到不可思議﹔可能小哲也發現了我猶似呵護般的小心翼翼吧,以距離不到三十公分前的那雙帶淚的美目怔怔地望著我,害我熊熊被驚到差點把持不住。

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梨花帶淚?!

反正不管它梨花、芭樂花還是蘋果花,我困難地吞了吞口水,連忙撇過臉掩飾那一瞬間的心猿意馬,過了十秒在心中反覆呼氣吐氣,就當我慢慢回過頭來的時候,小哲突然抱住我放聲哭泣。

手裡抱著溫香暖玉,垂首望著在我胸前微顫的頭顱,耳中聽著小哲的抽泣聲,在這種狀態下,除了默默供給我僅能給的所有來讓他好受點之外,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讓自己好受了。

所以我只能偷偷安慰自己:

沒關係,不要緊,今天穿這件是高貴不貴的品牌「Lubientan」(路邊攤),四九九一件,僅可讓小哲的眼淚鼻涕抹個盡興也沒關係。

至於小哲是為什麼跟那可惡透頂、豬哥王八、欠扁混帳的岸本分手,為了避免引起更嚴重的災情,當下我可就沒膽再問了。


Cup Twenty-Three
稍微遲疑了下,我的手最後還是搭上了小哲的肩膀,然後輕拍著他的背安撫他。

其實這時候我是有點不自在的……因為,他這樣一直窩在我懷裡哭,會造成什麼情況你們知道嗎?

兩個人的軀體如此貼近,小哲身上慣有的淡香逕自流入鼻內,感受著彼方隔著衣衫傳來的溫度,這個……畢竟我也是身心健全的男人嘛!大伙……心知肚明就好。

我不著痕跡地略將下半身偏向一旁,免得造成針鋒相……槍砲相對的尷尬。

小哲不知道哭了多久,後來哭累了吧,頭顱慢慢地從我胸口往上移,憔悴地將下顎抵在我肩頭上歇息。

「……對不起。」過了好一會,這哽咽的聲音才在我耳畔響起。

「幹麻道歉?」

「……讓你笑話了,還這樣……擅自抱你。」

「呵……我的榮幸。」

「你不生氣?」

啊?等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生氣?」

「……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靠,原來是講這個,嚇了我一跳。

「沒關係。」

「嗯。」

他說完又繼續靠著我,我斜眼看了他的後頸一眼,紅得像辣椒似的──他是害羞嗎?

不,應該是剛剛猛哭的關係吧……好心疼。

因為小哲遲遲都沒再說話,所以我也就沒說什麼,連肚子有點餓也不敢說什麼。

唉……事實上,看他這傢伙這副德性,就算送上來山珍海味擺在眼前我也吃不下了吧!

可憐兮兮的,平時狡黠的可愛模樣到哪去了……喂!小哲,你再這樣抱下去,我要是餓得把你拆吞入腹就不太妙了喔!

嗯……不過說是這麼說,到底我孟品譽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君子,所以說啊──

「品譽。」

他突然開口,腦子裡的嘀咕瞬間被打斷,我有點狼狽地回過神來連忙回應他:

「啊?什麼事?你肚子餓了嗎?」

明明就是我自己餓了。

「不、不是,那個……」

他突然輕輕推開我,低頭紅著臉還支支吾吾的,在這之前我從來沒看過小哲可愛到這種地步的模樣,害我有點莫名其妙地也跟著臉紅了。

「……哪個?」

哇哩咧……現在這到底是怎樣啦?

「……好像有……反應……」

「……嗯?什麼反……反應!!!」

我紅著臉瞅著小哲好半晌,他也赧紅著臉望著我,彼此都怪不好意思的,最後兩個人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當天的晚餐是泡麵,小哲有十來種口味可以選擇。

據他的說法是他媽媽常常從日本寄東西來給他,從雜誌、漫畫、唱片、食物,最誇張的是連襪子、牙膏、維他命這類的東西他也寄過。

邊聊天邊吃著加了蛋跟豆芽菜的泡麵,我忍不住揶揄他。

「畢竟是老媽最心愛的兒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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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咧……去你的。」小哲笑著學我的口吻說話。

「嗯哼!你學壞了喔!」

「托你的福。」他笑咪咪地向我眨眨眼。

看著他哭過後依然紅腫的眼睛,我心疼得有點壓抑不了罵人的衝動,當下也顧不得那麼多,忍不住抱怨起岸本來了。

「哼!有這麼好的對象還不知道珍惜,那傢伙是白痴嗎?」

聞言,小哲的笑容立即凍結僵在臉上。

當下我幾乎想為了自己的莽撞咬舌自盡,急忙又開口想將話題帶開:

「那個──」

「沒關係。」

小哲垂首呆望著眼前的食物,吸了吸他那因為哭泣而猶自紅通通的鼻子。

「……」我不再說話,在心中暗自嘆息。

「我真的……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很沒骨氣吧……」

「小哲,我──」

「不,我真的是。」我的話尾被打斷。

小哲倏地抬頭,直勾勾地看著我,然後淺淺地苦笑了下繼續說:

「如果我硬下心來跟他分手,就不會這樣了吧……岸本他,剛剛跟我在線上聊天的同時,也跟著另一個網上認識男孩子在聊天室裡打情罵俏。我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有一陣子了,只是一直不相信,直到今天我去了那個聊天室……這件事情還是櫻田告訴我的喔!夠諷刺吧!」

「誰?」

「嗯……就是我那個還蠻要好的同學,他之前的出軌對象……櫻田也被他甩了,所以要報復他才跟我說的……呵……知道嗎?前一秒鐘才送我離開日本,他踏出成田(東京的機場名)的下一秒鐘,就繼續跟櫻田混在一起了……剛剛櫻田寄了那個聊天室的網址給我,我去了,裡面只有他們倆個人在,甜蜜地相約晚上見面的時間跟地點……跟我索吻,告訴我他有多想我的同時,居然還跟另一個人商討著晚上幾點要過去陪他過夜,你說好不好笑?」小哲越說越激動,眼淚又開始掉下來了。

好笑?!這怎麼會好笑呢?!

「……不要哭了。」

我無奈地站起來,才剛走到小哲身邊,他已經急急轉過來摟住我,臉龐抵著我腰際之處又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這件四九九,真的該報銷了。


Cup Twenty-Four
那天晚上,我開著小藍鳥載小哲去海邊。

途中我們停下來買了一堆啤酒跟零食,小哲快手快腳地搶在我之前要付賬,可是皮夾一打開他一呆,臉色就瞬間黯然下來了。

站在小哲身後的我看得很清楚,在他的皮夾之中,那張照片裡有兩個人幸福的笑著,笑得很燦爛……只不過現在看來,那笑容燦爛得過於刺眼。

我輕輕地將他拉到身後,然後狀似若無其事般地掏出自己的皮夾結帳。

「……燒掉好了。」

出了店門後小哲這麼說,我卻只能忍著心中忽然冒起一陣陣酸泡泡,假作什麼都沒聽見也沒看見,默默地上車發動引擎,然後拉下車窗為自己燃了一根菸。

在車內的空氣中載浮載沉流動著的,是蕭邦的鋼琴音樂,還有我跟小哲的心跳聲。

當然我聽不見他的心跳,但是他的心臟一定也跟著跳著吧?畢竟他不是一具死屍……哇咧,我在說什麼啊?

總之我要說的是,我在輕快的鋼琴聲之中,聽見了自己的心臟──它每一下都跳得好用力好用力,又重又響,讓我擔心身旁的小會不會也聽見了?

我下意識將音響的音量調大聲一點,然後突然想起:

只有我一個人在擔憂著嗎?小哲是不是也能夠聽見自己的脈動呢?

「品譽,你說冷笑話來聽好不好?」

「蝦米(什麼)?這裡風很大,已經夠冷了耶!」

逆對著強烈的海風,小哲柔順的頭髮全都往臉上狂飛﹔跟他面對面的我,隱約又聞到那股淡淡的,猶似肥皂混著水果的香氣。

「那說一個熱的笑話?」

「……大少爺,你別為難我了,喝酒熱熱身體吧!」

「喔。」

我從手中的塑膠袋中抓出一瓶罐裝啤酒,『喀啦』一聲拉開拉環遞給他後又『喀啦』一聲,逕自誇張地『咕嚕咕嚕』大呷了兩口。

舔著唇角的酒沫,我突然覺得自己也可以幫「可口可樂」代言。

本來就是嘛!可樂這東西是人喝的又不是動物喝的,怎麼找來了體積龐大的北極熊代言呢?

雖然說SIZE大的傢伙喝可樂,或許會讓人聯想到武俠小說中裡彪形大漢大口喝烈酒的那種俠氣萬分也說不定?

也罷,本是哺乳類,相煎何太急,我們不需跟畜生計較,而且我承認,北極熊在鏡頭上應該是比我好看。

又是一堆廢言,回到海邊讓故事繼續吧!

肩並著肩,迎著風望著月色之下的海洋,兩個人從潮汐、天狗食月開始聊起,然後因為天狗就莫名其妙地接到狗跟貓的話題,也不知道怎麼聊的,最後居然輾轉接到豬腳麵線去了。

我發誓,我孟品譽從來沒想過要吃狗腳或是貓腳麵線,阿彌陀佛。

就在我正要順著豬腳麵線講講當歸鴨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而且很丟臉的是,我正好設定了聳不拉機的「鐵獅玉玲瓏」當來電鈴聲。

我紅著臉狼狽地跟小哲作個抱歉的手勢,這才從外套口袋中摸出手機來。

「Hello?」

「媽!哇係阿榮啦(媽,我是阿榮)!你價來A問拱散哇已經呷完啊(你寄來的運功散我已經吃完了)──」

靠,應該不用我介紹,大家也該知道是哪個豬頭會這樣跟我說話吧?

「幹──什麼啦!」瞄到一旁的小哲,為了形象我臨時多加了後面三個字。

「沒啊!想跟你報告一個消息。」

「啥啦?少爺我現在很忙。」

「喔?生意做很大喔?你這個人閒閒沒代誌(事情),會有什麼事情好忙?」

「哇咧!我閒閒沒事找事作不行喔!關你鳥事管醬多。」

我一心只想著趕快讓糜把要說的說一說,畢竟小哲還在等著我﹔更何況跟糜這種滿嘴荒唐跟粗魯的對話,要是嚇到小哲就不好意思了。

「呵呵……誰在你旁邊?」

糜除了吐不出象牙的狗嘴,狗鼻子嗅覺也頗靈敏的。

「你說呢?」

「你的親親寶貝甜心達令小白鴿,世界超級宇宙無敵青春可愛美少男小哲哲厚?」

噁……他這一串話差點讓我把胃裡那兩瓶份的啤酒給吐出來。

「……你哉(知道)就好。」

「哇咧!這麼甜蜜喔?有多甜蜜?架(這麼)!甜!蜜!」

因為可以想像話筒那端糜SUPER離譜的白癡手勢,我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哈哈哈……你很三八咧!有什麼話卡緊供(趕快說)啦!」

「喔!那我說了,不過你可能要先深呼吸醬。」

「靠!發什麼神經啦!」

說是這麼說,笑罵著他的同時,我卻也忍不住神經緊繃了起來。

「剛剛我跟小怡去『康當』(超市名)的時候遇到阿瑋……」

「……」我有不妙的預感。

「他跟Helen一起出來買東西,手牽著手很親密的樣子,兄弟,如果他們兩個不是復合了的話,我頭割下來給你!」


Cup Twenty-Five
「是糜嗎?」

「……啊?」

「聽你的口氣就知道了,呵呵……」

「……被你發現了。」

「他說了什麼嗎?你聽到後來表情怪怪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真的?」

「嗯,頂多當掉而已。」

我……說了一個小小的謊言。

刻意誤導小哲讓他將事情聯想到學校方面去,到底是為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不知不覺間,不是答案的答案就這樣溜出口了。

即使在兩個月後的今天我仍是不了解,當時自己為什麼那麼回答了他?

大概是不想要讓自己負面的情緒影響了小哲吧!那時候的他已經夠難過了。

話說回來,縱然那晚在小哲面前,我努力強顏歡笑表現得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幾乎瀟灑得連我都快以為自己真的不是那麼在意了,可是心裡頭怎麼可能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要說我不難受那是騙人的,畢竟我真的喜歡過阿瑋,更何況在他失戀失意的時候,我花那麼多心血力氣陪著他熬了過去,兩個人成天膩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這時再聽到他又跟女友復合,我又不是白痴,也不是木頭人,怎麼可能沒感覺?

陪著阿瑋的那幾天,兩人相處的情形一幕幕像幻燈片般地在腦中浮現,當它閃過一個記憶中的畫面,胸口就像是被無形的手給緊緊揪握住一回,一次又一次,讓我感受到自己彷彿就快要窒息。

阿瑋從來就不曾為我所擁有,我沒有任何資格說他背叛了我,只是在那個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深深地覺得被背叛了。

知道嗎?阿瑋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告訴我他們復合了,他甚直一直都沒有跟我說過﹔就算我沒那個權利要求他告訴我,我們總算還是好朋友吧?我還是那個唯一聽過他哭訴的對象啊!

我不懂為什麼,一直都不知道原因。

他忘了嗎?也許他只是忘了跟我說也不一定,只是,如果不是糜告訴我,我不知道會到什麼時候我才能親口聽他對我這麼重要的事情。

更讓我覺得很離譜的是,我居然還在日後見到他跟Helen走在一起的時候佯作大吃一驚,然後看著阿瑋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我們復合了」。

陪著小哲看海喝酒吃零食胡扯瞎扯談天聊地,時間很快地往後拉了三個小時。

因為要開車我沒有讓自己喝醉,開車前四十分鐘我已經滴酒不沾了,倒是小哲醉得一塌糊塗。

還記得當晚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品呵呵呵呵,品譽你人好好,晚安……」,我還在想說「蝦米?你說什麼?」的時候他就掛掉了,『啪啦』往後一倒,不省人事。

花了好些功夫才將全身軟趴趴的小哲伏上背,手上掛著塑膠袋揹他上車。

萬萬沒想到小哲的屁股才剛碰上車座他就醒了,雙手摀著嘴巴口齒不清地喊著想吐﹔他邊說邊搖搖晃晃地掙扎著要站起來,偏偏一站起來又雙腿發軟,毫無預警地往前跌進我懷裡。

見他這個模樣我也沒心情為無故飛來的艷福暗喜,只是急急忙忙將胸前的他拉好,攙扶他踉蹌地三步作兩步往一旁的雜草叢生的地方狂奔。

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風水極佳的嘔吐絕妙之地後,我一手按著他的肩膀,另手圈住他的腰,確定他身體的平衡後才發號口令:「你可以吐了。」

話才一說完小哲就老實不客氣地吐了,斷斷續續直吐了好一會才無力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吐夠了。

我不敢放開他,一手仍抓著他的肩頭,另一隻手在身上摸來摸去,終於在襯衫前胸口袋裡摸出中午在麥當勞用餐時A來多餘的紙巾,將他轉過身來細細地幫他擦拭嘴角跟額上豆大的冷汗。

「……小哲?」

我刻意放輕的語氣居然很溫柔很撒嬌,聽得連自己都不太習慣,不自覺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

「……睡了?」

然後我還說著明顯的廢話,小哲根本聽不到也不可能回答。

「……」

「那我不吵你了喔!」

最白痴的是,我明知是廢話,卻還是跟智障一樣自顧自說的,說完還莫名其妙地滿足的笑了。

靠!我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做過這麼蠢的事情,可是那天……可能是喝了酒吧!我一定是神智不清啦!

在回途的路上小心地操控著方向盤,我以眼尾瞄了下助手席上全身捲成一球的大明蝦,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暗自嘆息。

在紅燈前停下來,我不自覺又轉過頭望著小哲。

見到他因為嘔吐不適而緊皺的眉心,我呆了呆,又由憐轉怨。

幹!早知道就不要讓他喝了!下次說什麼都不再讓他喝醉了,最好是連酒瓶子都不要讓他摸到!

我惡狠狠地瞪著照後鏡,鏡中映著後座上讓小哲不舒服的罪魁禍首──那僅剩的五瓶啤酒在我送小哲上床睡覺,一身疲憊地回到家後,就被我一口氣喝完了。

第二天,我毫無意外地逃不了為宿醉所苦。


Cup Twenty-Six
酒過夢醒,我卻無法忘記那一夜荒唐,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小哲靠在我懷中時,透過兩人層層衣物所傳過來的溫度﹔看著自己攤開的手心,上面依稀還留有擁抱著小哲的觸感。

接下來的那個週末,大學的台灣學生會舉辦了滑雪活動,身為幹部之一的我被硬性規定要出席,幹部之二的糜也樂得高興約小怡一起去,反正幹部本身連同其「家室」都可以車資免費,何樂而不為?雖然我跟幹部之三的小周都打定一定是會長──咱們偉大的菜頭先生自己想帶會長夫人同樂,不好意思自己享受特權才恩準幹部也可以攜家帶眷的。

反正不帶白不帶,小周沒男朋友也說要湊合著帶周小弟共襄盛舉,至於我嘛……當然是硬讀者要求找「未來的戀人」(當時我自己按的頭銜)小哲一起去啦!

為了不讓小哲在失去案本後感受到太多的孤獨,我順便邀他一起來──當然我承認多少這個邀約也帶有一點自己的私心啦!反正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哲欣然答應了,還反過來主動找我一起去逛街採買防水手套跟雪褲。

我們買了同款不同色的手套和雪褲,這對小哲來說可能只是無心的巧合,但是對我來說,有著跟小哲成雙成對的物品卻有著更大的意義。

到滑雪場有好一段車程,而在假日週末大清早起床,對我來說一向是件要命的苦差事,不過一想到馬上可以跟小哲見面,我可就連一點丁想賴床的念頭都沒有﹔老實說吧,我甚至在前一晚就失眠了……真蠢。

當天我開車載著小哲去接糜跟小怡到規定好的巴士停泊處集合,仔細想想,這還是第一次讓糜這渾小子坐在小藍鳥的後座咧!

駕輕就熟地操作著方向盤,我悄悄瞄了眼在一旁打盹的小哲,又望了眼後照鏡裡一臉疲睏的糜,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很樂,一定要好生給它慶祝一番醬!

到達集合地點,巴士旁邊已經聚集了一票熟臉孔了,見到小周笑吟吟地走過來,糜跟我都是精神一震,瞌睡蟲全都被早起的鳥兒吃掉了﹔我們不約而同地指了她身邊的那個帥哥,又比了比小周親熱地掛在手臂上的手,驚不成聲誇張地「咿咿啊啊」了好半晌。

「早啊!豬頭們。」

「依、依、依係(他、他、他是)……他素隨(他是誰)!!!」

糜操著肉腳(彆腳)的台語,胡亂作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看得小怡笑得合不攏嘴。

「這是阿非,我馬子!」小周此話一出,身邊的帥哥頗有怨言般地帶著苦笑扯了扯她的衣角。

「妳馬子……妳妳妳……妳怎麼還俗了!」

我顫聲道,還不忘急忙舉起右手臂擋住她那記破空而來的手刀。

「靠!我什麼時候出家了!」

小周笑罵著,手上招數未老猛地動作一轉改以擒拿手攻過來,我不意被她抓住左腕,手臂上頓時中招。

依照我們對小周的了解,她這下蓄集全身內力於一手的捏勁,足以讓人整整淤青兩個禮拜﹔我隱約瞥見糜跟小怡投射過來憐憫的眼神,小哲則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哇咧!恰查某恰北北(兇女人兇巴巴),阿非,這位先生,你確定你考慮清楚了厚?」

我不怕死,開始踩地雷,戰火熊熊地燒了起來。

「就算你後悔了我們也恕不退貨醬。」

然後糜也很有義氣地跟著在火上加油。

「對不──」帥哥的道歉還沒說完就被小周一眼瞪回去。

「幹麻道歉!這兩個豬頭嘴巴很壞咧!我們不要理他們,上車上車。」

她說著拉著阿非就往巴士走去,還刻意地大聲地跟正在點清人數的菜頭說要司機打開巴士側邊放行李的櫃子,要我跟糜兩個去跟雪具坐在一起。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矣。

上了巴士緊接而來的又是一項意外,讓我當場楞在車門的階梯處,不上不下讓身後的小哲也跟著莫名其妙。

那是阿瑋跟Helen,兩個人就坐在司機後方的位置吃著爆米花﹔我的出現讓阿瑋停下了餵食Helen的親暱動作,然後在他說什麼之前,Helen已經笑咪咪地將手上一桶香味四溢的爆米花朝我遞過來了,熱情地點頭示意要我也吃一些。我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朝阿瑋眨了眨眼故作驚訝,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也許該說,不知道要作何滋味。

「我們復合了。」阿瑋看起來正常無異,低頭拆著一包餅乾。

知道是一回事﹔看到是一回事﹔聽到他親口跟我說,又是另一回事。

「喔……」

我頷首,朝他們淡淡一笑,然後不自覺地拉住小哲的手腕逕自往車內移動,直到我們在小周跟阿非身前的空位上坐下來,我才以日文問小哲:

「我的笑容,看起來很僵嗎?」

「非常。」他有點擔心地看著我。

「是嗎?」

「嗯。」小哲頓了下,跟著試探般地輕聲詢問我,「那個人是阿瑋嗎?」

對於小哲的敏銳我不感到吃驚,不過我為了平息心中複雜的情緒,仍是過了許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回答「是」。

小哲以著我不甚了解的眼神望著我,又緩緩地將目光調至窗外﹔而我則望著車頂的冷氣出風口好一會,然後向隔著一條狹窄走道的糜要來暈車藥,忘了帶水只得勉強和著唾液吞下──因為我忽然感到體內隱約有一股呼之欲出的莫名強酸,正不停地翻攪著……


Cup Twenty-Seven
滑雪場很大,我跟小哲下車後很有默契地都沒再提到阿瑋的事情,兩個人一套上難以迅速行走的雪靴便迫不及待地到處跑。

我們先跟糜和小怡胡亂照了幾張相,照著照著居然以雪球相向互砸起來﹔甚至在小周跟阿非加入後,滑雪場餐廳外頭猛然出現一掛年紀加起來莫約一百三的瘋子,幼稚得不顧旁人側目大搖大擺就地堆起雪人來,還興高采烈得人人臉上都是一副蠢樣。

終於菜頭看不下去了,苦笑著朝我們走過來。

可能是想說被牽扯進去要是被當成同夥的會有點丟臉,可是總該有人來勸勸這堆「笑仔」(瘋子)吧!既然六個人裡面有三個是台灣學生會的幹部,那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喂!你們真是夠了喔!到底是來滑雪還是來丟人現眼的啦?」

「安怎?」我跟糜倒是異口同聲。

「人家堆雪人是那群人的專利啦!你們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菜頭翻白眼,指了指旁邊另外兩票正堆著洋人們,情況不太一樣的是,他們同樣一票六個人,只不過這些人年紀加起來絕對不到一百三的一半。

「有什麼關係,我們童心未泯啊!」小周根本不鳥他,逕自還忙著幫雪人插上樹枝當手臂。

「就素縮咩!人家還素粉幼齒(年輕)的縮。」

「孟品譽你幼齒個屁啊!幫我去把這些發一發啦!卡緊啦!還玩什麼雪人!」

菜頭笑罵著邊拿出一排Lift Pass(升降纜車通行)的貼紙湊過來遞給我,我卻不接過,只是笑咪咪地裝可憐退到小哲身後,糜也跟著佯裝害怕拉住小怡的手。

「好恐怖的杯杯(伯伯)喔,瑪麻(媽媽)說我們不可以跟陌生人講法(話)。」

「素啊!素啊!這個歐吉桑好兇的縮。」

「厚!你們再說啊!幹部裡面就你們三個懶人最難差使!」

「我哪有,不要把我跟這兩個豬頭歸為同類。」

大公告成,小周悠哉悠哉地站起來,從很像是阿非口袋裡事實上我也沒看清楚是哪裡,摸出一包來路不明的神秘軟糖跟大家分著吃。

「我本來想說這個活動結束後要辦一個幹部慶功宴去吃日本料理的,你們要是不想去的話可以裝笨也沒關係!」

「唷!不早說,其實我們也可以很勤快的,尤其是許瞳糜,又快又有效率。」

「就是說咩!客氣什麼,盡量吩咐沒關係,我們家品譽很耐操的。」

「偉大的會長要不要吃軟糖?」

對於我們作出來的垂涎模樣,菜頭一臉哭笑不得,大嘆世風日下,現在的年輕人沒藥救,嚴然是一副正宗少年老成的歐吉桑嘴臉。

小周跟阿非到處遊走招集會員前來,眼看著順著人群阿瑋跟Helen就要來到我面前向我領取通行貼紙時,糜若無其事般地接收了我手上的部分,要我去告訴小周人數到齊。

我知道這是他的義氣,然而以我跟糜的交情來說,口頭上的道謝反顯得多餘,所以只是點頭沒多說什麼轉身就走,小哲呆了呆也默默地跟了上來。

「穿這鞋子很難走路。」

「……嗯,你小心一點,雪靴底加上那兩片長長的東西會更困難。」

裝上那兩片後移動上只能靠滑的,初學者很慘,通常是走「螃蟹步」,龜速般地橫向跨步,一個大意還容易讓左腳踩到右腳,當場動彈不得跌個狗吃屎。

「放心,我知道怎麼摔,也很耐摔的,呵呵……」

在滑雪場上,摔跤為學習之母﹔大家都必須學會如何姿勢正確地摔倒。

「我第一次滑雪的時候,從斜坡上滑下來,不會以棒子控制轉彎就算了,還常常被那兩片長條害得兩腿合不攏,有次要不是及時摔向一邊,我就會兩腳一跨當眾表演劈腿了。」

「哈哈哈,真的?」

「嗯,真的。」

「品譽,阿瑋那個……看開一點。」

小哲倏地將話題轉到這裡,可能是在他跟上來的時候我就有所預知,所以毫無困難就跟上了他變更話題的速度。

我只是黯然一笑,沒有回答小哲﹔過了一會在他看著我似乎還要再說些什麼時,我已經遠遠看到小周跟阿非了,逕自張口搖手喊了他們,阻斷了小哲沒有出口的話。

在看著小周兩人往我們這裡走來的時候,我抓了他的手,輕輕地在那平滑的手心上寫了五個日文片假名,A─RI─GA─TO─U,「謝謝」。

他怔了怔,看著我,我懶懶地將食指放在唇前作了個噤口的樣子,意思是要他別再提起阿瑋著事情。

可以選擇的話,我想找張床睡覺。

然而滑雪場沒有一張舒服的床可以讓這隻鴕鳥躺下來睡覺,所以我只能選擇不當鴕鳥。

我並不是很執著於感情的人,畢竟我只有一根試管容量的感情而已,所以面對愛情這東西大多時候我的理性會多餘感性,這就是為何我連個量杯都沒有的原因。

我知道我對阿瑋的喜歡有多少,這根試管水沒滿,倒掉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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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倒掉一根試管裡的水很簡單,只要幾秒鐘的時間而已,除非試管被放進冷凍庫裡,水結冰了。

換句話說,我有自信可以在短時間內平復心情,只要幾天的時間即可,前提是別讓這件事情凍結了,那卡在我的心上。

此刻說了任何一個多餘的字眼,就好像是在泡著冰塊水中的試管裡加鹽巴一樣,只會加速試管裡冰水固體化的速度而已,對於之後要倒掉試管中的水這個動作而言,一點幫助也沒有。

小哲懂了,所以略為垂首回我一個淺笑,眼中閃著一抹歉意。

那個透著珍珠般光芒的笑容,讓我一時看得有點呆了。

至今,我仍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的震撼,小哲含蓄內斂的笑顏,搭襯著一片銀白的世界,很美。


Cup Twenty-Eight
糜的生日總共被慶祝了三次。

首先是在學生會辦了滑雪活動後的第二個星期六,就是滑雪那天菜頭會長說要小小地弄個慶功宴,所以就連糜的壽宴也一起合辦,充分利用台灣學生會會員們的血汗錢,眾幹部們共十個人,在高級日本料理店裡吃喝個痛快。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當晚,忍著宿醉的些微頭痛,我跟糜再度下海,這次是陪著小怡跟另一票狗肉朋友唱歌喝酒。

喝酒唱歌胡鬧搞到三更半夜,朋友中一個叫傑生的渾小子居然還毫無預兆就在包廂裡吐得整個地毯都是,然後「啪啦」,完全失去意識整個人倒在他的嘔吐出穢物上!

在一臉狗屎樣的服務生面前,我們這些一同前往的朋友當真是丟臉到家了,臨走前就見幾個不甘願的大男生四個人,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扛著傑生下樓,然後毫不客氣地讓不醒人事的他躺在路上。

那天看見傑生那般壯烈的淒慘模樣,我當下暗忖,考慮著要戒酒一個月,沒想到星期二,也就是糜生日當天晚上,他又把我拉到他的公寓喝酒。

「在那裡。」

糜以指尖上夾著的香煙朝餐桌比畫了兩下,我隨著他的手瞥了眼桌上的瓶瓶罐罐,眉頭皺了起來。

「你冰過了嗎?沒冰的我不喝喔!你明知道我討厭啤酒還買啤酒!」

我叼著香煙抱怨兩句,還是乖乖地拿了一瓶,拉開拉環喝了一口。

「靠!你以為我愛啊!啤酒便宜咩!」

「我要喝TEQUILA加雪碧。」

「哇哩咧!有得喝就不錯了還嫌東嫌西的!酒量不好的人沒資格挑剔啦!」

「靠!你還說,知道我酒量不好還要我來陪你喝!」

「今天就我們兄弟兩個人慶祝嘛!陪我喝一下是會死喔!」

「可是我不喜歡啤酒啦!」

「不喜歡你現在還喝!要不然菜頭家還有一瓶我們上次去打牌沒喝完的JIM BEAM,你開車去拿啊,順便買可樂回來調JIM BEAM COKE。」

「你第一天認識我啊?我有那麼勤快嗎?」

「幹!那你要怎樣啦?囉嗦龜毛,生理期月經不順啊?我叫小怡給你幾顆四物丸還是姑嫂丸吃──」

「去你媽的姑嫂丸!」

我笑罵著熄了手上的煙,順手抓起沙發上的抱枕砸過去,正中糜那張死不正經的笑臉,然後他也報復地砸了一顆過來,莫名其妙地,兩個人竟然開始幼稚地玩起枕頭大戰,來回砸了幾下,糜這才反映過來哇哇大叫:

「等等等……等一下啦,我還拿著香煙很危險咧!」

我挑眉,將手上蓄勢待發的抱枕往旁一丟,故不得姿勢優雅不優雅,頹廢地側臥在沙發上。

「少爺不陪你瘋啦!」

兩個人邊看電視又喝了幾瓶啤酒,就在無聊的爛劇情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糜突然抓起遙控器將電源關掉,然後從單人沙發上站起來。

我酒量不好,這時候雖然神智清楚,卻也有點微醺了,見他將電視關了也就索性閉上眼睛,小睡片刻待會酒醒後才能開車回家。

糜見狀立即走過來粗魯推了推我,然後不發一詞地擠上沙發縮起身子,兩手環腿,左頰貼著膝蓋斜瞅著我,笑咪咪地。

那個笑容,看得我有點頭皮發毛。

我心知肚明他一定有什麼話要說,總之就在我想叫他不要笑得那麼噁心的時候,果不其然,他開金口了。

「我說小譽譽,明天阿瑋要跟我們吃午餐喔!」

「是喔。」輕描淡寫。

「……喔?喔喔喔?」

「……安怎啦?」

我當然知道糜那調侃語氣之下的意思,但並不打算多說些什麼﹔因為,我懶。

「我以為你會得『星期三症候群』咧!讓人疼痛的星期三啊……」

星期三,是阿瑋固定會來工作室找我們吃飯的日子。

「並不會。」我說著坐了起來,隨手胡亂抓了抓後腦杓,有種想哈哈大笑的衝動。

然後附帶一提,上個星期三,我趁阿瑋來工作室之前就丟下糜逃走了。沒有事先通知就擅自跑去跟小周吃飯的結果是被眾女圍繞,所謂萬紅叢中兩點綠──基本上小周只能算四分之三個男的,可是我們可以主動給她四捨五入醬……

「敢問閣下是吃哪牌的止痛藥?普拿疼?」

「小哲牌的。」

「哈?那是什麼碗糕(玩意)?」

「兩個情場失意的美少年,暗夜幽會,打──」

我刻意停頓下來瞄了糜一眼,滿意地看到他也跟著提了一口氣,然後我接下去,一個字一個字道:

「打、電、動。」

「幹──!!!」他聞言,脫口而出就是一個可以拿來罵人的動詞。

「哈哈……你想歪了厚?」

看來糜喝了酒現在開始HIGH了,正常的情況下,如此了解我的個性的他是不會做這種豬哥聯想的。

「哪有?我也是想說你們一起打、打電動啦!要不然就是打電話!」
糜說著故意作出一副裝正經的樣子。

「麥GAY啊(別裝了)!都說是『幽會』啦,見面了還打什麼電話!」

他明明就聯想到打……炮。

「隨便啦,管你們打什麼,你現在輕鬆了厚?那就好啦!祝我生日快樂吧!」

「靠!我這幾天已經講這麼多次了還要啊?」

「今天是正式的咩!幹麻醬子小氣喔!」

「是,生日快樂!你等等,我再去拿兩瓶啤酒來乾杯……」

我跳下沙發,光著腳丫子走道餐桌旁拿了兩瓶罐裝啤酒,順眼瞥了一下我擱在桌上的手機──

「咦?」

『未接聽來電:1通』


Cup Twenty-Nine
那是小哲打來的。

我下午上課的時候調成震動狀態,上完課忘了將鈴聲調回來,於是就錯過了這一通電話。

如今回想起來,似乎也因為錯過了這通電話,我才得以多享受一夜好眠吧!

我丟了一瓶啤酒給糜,然後順勢倒進旁邊的單人沙發,拉開拉環牛飲一口。

「小哲剛剛打電話給我,不知道有什麼事?」

「你打去問問看?」

「沒關係,如果很重要的話,他還會再打來吧!」

「你確定不打?」

「不啦!都這麼晚了,說不定他已經在睡覺了。」

「才十點多耶!小哲都這麼早睡的嗎?」

他會這麼早睡才怪!我雖這般想著,卻只是笑了笑,下意識想也不想就丟出一個誘導性的曖昧回答: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早上三、四點才睡啊!」

跟平時一樣的口氣,跟平時一樣的臉。

其實我很想立即打電話給小哲的,非常想,非常非常想。

然而當時的我,卻說什麼也無法老實按照自己內心的意願行動,因為……我感到疑惑而惶恐。

不清楚跟喝了酒有沒有關係,在那一瞬間想立刻打電話給小哲、想聽到他聲音的慾望,排山倒海般強烈得不可思議﹔這是我有生以來,理智上第一次遭受到這麼大幅度的動搖。

我一直以為我喜歡小哲,就像我喜歡阿瑋一樣,就像我從前喜歡過其他一、兩個人一樣,那種情感是可以由我自己控制的──

取出感情的試管,然後依照我想要的份量,慢慢地注入那名為「喜歡」的水。

太多了,倒出一點水來就好﹔想多喜歡對方一點,就多放一點水。

以理性克制感性,我認為這樣對我最好﹔至少,因為我會觀察對方反應來決定水的多寡,那試管中水已經過調整了,所以我不會遭受像其他在愛情裡翻滾的人們所必須遭受的,一樣程度的痛楚,痛得也不會太久。

但是那一瞬間我突然隱隱約約地察覺,我喜歡小哲,似乎我喜歡跟其他人不一樣。

糜知道我是喜歡小哲的,所以在糜面前我根本不需要隱藏些什麼,也所以我這時候假裝不在意、不回電小哲的模樣,更是讓我打從心底感到莫名的心虛。

我曾以為那時的我,不過是單純地不想讓糜看到我為小哲忙得團團轉的樣子罷了,其實根本不是那回事。

真正的原因是,我模模糊糊地了解小哲跟其他人的不同,剎那間理智幾乎要被感覺跟慾望所超越,這讓慣於實行感情試管之說的我,感到疑惑而惶恐啊!

當時的我的確瞞著全世界,包括我自己,在偷偷緊張害怕著。

只是那時卻,連當事者的自己都不知道。

以致日後我還做出那些現在看起來,簡直是沒大腦的笨蛋行為來……

故事還是持續進行著。

在將近午夜零時,糜也算是酒精作祟吧?猛然想起什麼似地抓過桌上的手機丟給我,像個瘋子似地笑著狂催促我打電話給小哲。

我已經喝到頭昏了,無力地側躺在地毯上,曲起身體捂住耳朵,想哇哇大罵又不得不顧慮到整棟公寓裡的住戶還有糜的室友,只得壓低聲音跟他對吼。

「哇哩咧……你很吵耶!快十二點了還打什麼狗屁電話啦!」

「哈哈!就是快十二點了才要你打啊!小哲怕不怕鬼?」

「靠……怕你個頭啦,我頭很重很暈,麻煩你閉上金口一下……」

「那你不問他幹麻打電話給你喔?」

「……反正有重要的事情的話,他還會再打。」

嗯,沒錯,就是這樣,所以我沒理由一定要打給他。

「你打啦!打啦!」

「你聽不懂國語喔!明天再說啦!我頭痛死了,今天睡你這裡喔!」

我說著勉強站起來,逕自到浴室洗臉漱口﹔糜聳肩,跟在我身後一起進來盥洗,還拿了一條新的毛巾給我。

「喂!你來睡我是沒差啦!不過你睡哪?地板嗎?不可以睡客廳,早上我室友會被你嚇死。」

「我要睡床。」

我洗完臉將毛巾掛在頸上,丟下在原地發怔的他﹔直到他進房的時候我已經在床上躺平了。

「靠!你還真的睡床!那我睡哪?」

「我不介意你擠上來,不過不准你打呼、咬牙、在被子裡放屁。」

「Shit!」

在糜氣呼呼地上床後,我不知哪來惡劣幽默,還加了一個但書:

「哈!對了,還有一點,不准對我勃起。」

「幹!」


Cup Thirty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猛然見到的是糜一頭亂髮近在眼前十公分處﹔一時間還搞不清楚那頭毛毛的是什麼東西,呆了半晌才想起來在糜這裡過夜的事情。

搖搖晃晃地坐起來,慣性伸手抓了抓頭上的雞窩,另一手老實不客氣地朝著糜的身體亂拍一氣,咕噥嚷著要他趕快起床,直到他也頂著雞窩頭坐起來為止。

兩個人睡眼惺忪地你看我我看你,嘴巴跟著依然渾沌的腦袋慢半拍。

「……小糜糜早安。」

「……喔,小譽譽早安。」

「……你的床好窄。」

「……單人床嘛。」

「……對厚。」

「……現在幾點?」

我偏著頭想了想,通常我的生理時鐘都在幾點讓自己醒第一次?

「……大概九點多吧?」

「……那要不要再睡一下?」

「好。」

此時糜隨手撿起被他丟在地板上的手機看了下時間,突然跳起來,連帶把我也拉下床。

「……好你個頭!已經十二點了啦!」

嗯……看來是昨晚喝酒的關係,生理時鐘被影響了﹔不過我還是老神在在,慢手慢腳地抓過掛在椅子上的毛巾跟著糜往浴室走。

「你要上一點的課嗎?來不及啦,我們還要吃飯咧!」

「靠!你還在作夢啊!阿瑋說不定已經在工作室等我們吃飯了咧!豬頭啊你!」

……對厚……哇哩咧!

待我跟糜買了午餐急急忙忙趕到工作室,阿瑋已經不在了﹔在我偌大的工作檯上,孤單地躺著一張淺綠色的便籤:

『遲到了喔?我只好跟別人去外面吃啦!bye-bye!
阿瑋,12:10PM』

瞅著那一抹淺綠色,我不由自主莫名其妙地偷偷鬆了口氣。

我以為我可以大大方方地跟阿瑋相處了,但是就由我此刻會覺得鬆了口氣來看,或許,心中某處的我還不想見到阿瑋也說不定吧!

難道我會怕氣氛會變得詭異嗎?

老實說,不是我自誇,水瓶加上月亮星座落在雙子的我還算擅長交際,就算是不認識的人,只要我有心的話,也應該不會讓場子冷掉才對。

那,又是什麼原因呢?

他說要跟「別人」去外面吃,「別人」是Helen……吧?

「吃飯吧,在想什麼?還有,我要泡咖啡,你要不要?」

糜突然搶過我手中那張淺綠色便籤,隨手扔到垃圾桶裡。

「……要。」

「啊!你別忘了跟小哲聯絡。」

「……喔!對厚!我送個簡訊給他好了……喂!太少了啦!我奶精要多一點。」

「靠!你很囉唆喔!」

把簡訊打好送出去後,糜也把咖啡泡好了。

兩個人聽著DRUM & BASS的音樂,吃著學生餐廳買來不怎麼道地也不怎麼好吃的日本壽司,一邊抱怨米太硬一邊討論著哪天哪天有空又有閒錢的時候,一定要去「凡多頓」商場裡那家好吃可是貴到爆的壽司店犒賞自己。

其實這類的計劃已經有好幾個了,例如這陣子一定要去某家日本人開的美容店染頭髮啦!要抽時間趁特價期間去某家店買上次經過時看到的衣服啦!

訂下很多目標,卻沒一個能順利達成﹔從某些角度來看,我跟糜這種行為僅可媲美台灣那堆亂開支票的政治人物咧!

看來少爺我頗有參選立委的潛力跟條件。

話題回到故事來,當我跟糜正坐在草地上享受陽光跟飯後菸的時候,我的手機清脆地響了兩聲──小哲回覆我的簡訊送來了。

「他說什麼?『小譽譽,我沒啥事,只是好想你唷∼∼∼』,醬子?」

「哇咧你麻幫幫忙,我剛吃飽你要我吐嗎?」

「嘿嘿,要不然咧?」

「『晚上七點半ICQ見』,外加苦瓜臉一個『>”<』……照慣例,我今天八點會去他家一起打電動的說……今天不打了嗎?」

說到這裡,我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糜似乎也察覺到了,跟我交換了一個眼神。

是啊!如果說我們晚上會見面,到時再說不就好了嗎?

為什麼要特意開ICQ呢?如果有什麼事情會討論得比較久,寄簡訊不方便的話,一通電話不就解決了嗎?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小哲一上線後第一個傳過來的ICQ訊息,讓我遲遲無法作出任何回覆,大腦當機了好久──

「品譽……大約三個禮拜後,我要回日本了。」


Cup Thirty-One
要回日本了……我毫無心理準備,而小哲劈頭就送來這麼一個原子彈等級的訊息,炸得我人仰馬翻。

我當時的心情已經不是什麼「晴天霹靂」這四個字,就可以簡單而貼切地形容出來的。

一個霹靂頂多嚇唬嚇唬人﹔而我卻在震撼得怔楞許久之後感覺到,彷彿是胸口心臟的某處,正緩緩地流出一股奇寒的冷意,讓我從內冷到外。

這是「晴天風雪」吧──雖然沒這個成語。

從體內透出來莫名的寒冷讓我連自己打字的手都無法控制,指頭不住顫抖著,但我卻還是努力地想在小哲面前製造出一切正常的假象:表現得像個一般的朋友似地告訴他我會寫e給他,要他回日本後也別忘了保持聯絡等等──即使此刻我已經完完全全地明白,明白了那個之前我才隱隱約約觸摸到的事實。

我對小哲的喜歡已經超出我的感情試管了,這真的是個事實,不容我再鴕鳥地逃避不去想或是否認。

然而小哲再不久就要離開我,離開這個鳥城市,離開這個偏遠國家回到日本去,這也是個事實啊!

「……幹!」

思緒一轉到這裡,我也撐不下去了,隨便按個理由狼狽地下了線,然後像隻喪家犬般夾著尾巴晃到浴室,希望藉由一個熱騰騰的熱水澡讓身體暖起來。

我……能做什麼嗎?

假設我告白了,告訴小哲我喜歡他,我們之間就會有一個好的結果嗎?如果他不喜歡我又有何用?就算是他喜歡我吧!我能要他不回日本繼續完成學業嗎?怎麼可能?!遠距離愛情又該怎麼維持?距離對任何一對戀人都是一項嚴苛的考驗,更何況我們談的不是異性戀情啊!我又豈能要他為了我拒絕其他有可能給他幸福的對象?這種要求要我怎麼說得出口?!

結果,不能。

我什麼都做不到。

既然什麼都做不到,我告白也一無用處,又何必說呢?吹皺一池春水,增加我的痛苦,平添他的煩惱罷了。

闔目昂首,讓蓮蓬頭將水珠潺潺不斷地澆灑在我的臉上﹔而順著臉龐滑下來,停在下顎又輾轉滴落在我腳間的溫熱液體,有多少是帶著眼淚的成分呢?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除了我自己沒有人知道,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為「愛情」這種情感哭泣。

同時也是我第一次,為小哲落淚。

第二天中午,我再次掛著趴趴熊眼睛上工作室。

在等著泡麵泡開那三分鐘內,我跟糜已經講完一堆毫無意義的廢話,其中稍微夾帶了幾句建設性的話都是我說的,內容是大約交代了昨天小哲在ICQ上講的東西,還有我的想法。

「哇咧,你素怎麼搞滴呀?短短幾個禮拜內,接二連三厄運不斷……」

「……我犯太歲啊?」

「對厚!你忘了去安太歲嗎?等等,今年是什麼年?」

「二零零二年。」

「不是啦!生肖啦!今年什麼年?龍年還是蛇年?」

「嗯?不是馬年嗎?隨便啦!幹麻?」

我跟糜會有這種反應並不誇張,當然也不表示我們是智障,只不過住在這種人口稀少的洋國家,連今天是農曆幾月幾日攏無人哉(都沒人知道)了,誰還管他今年是龍蛇馬羊還是猴雞狗豬年?你要說是貓年恐怕也沒有人會反對。

「馬年的話,還輪不到你安太歲啊?」

「啊!小周是馬還是羊啊?」

「她是人類。」糜佯作正經八百地白了我一眼。

「靠,你明知道我說什麼!」

「她是羊咩咩啦!一點都不溫馴,恰北北還居然敢給我屬羊!」

「厚!她還是牡羊座咧!」

我笑著陪著糜一搭一唱,心情也稍微好了起來。

「哇咧!這樣不行啦,現在的羊都改吃葷了!」

「對啊!難怪現在社會秩序敗壞成這樣,嘖嘖……」

「立法院成天只會吵吵鬧鬧,什麼屁法都沒給它通過半條!」

「拜託,連之前足球賽都讓韓國作弊了咧!世界盃唷!你麻幫幫忙!」

「就是說咩!還有那個賓拉登到現在還逍遙法外抓不到人,這一切都是小周害的。」

糜下了結尾,小周當下成了世間頭號罪人。

「都是小周的錯!叫小周下臺!」

「叫小周負責任下臺!」

接下來兩個裝瘋賣傻的神經病你看我、我看你,一陣沉默後,同時揭開泡麵的蓋子抄起筷子『嗉─嗉─』地吃了起來。

「小譽譽。」糜倏地停下筷子。

「幹麻?」

「晚上來我那裡喝酒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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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明白的。

剛剛突然發起的胡鬧也是,約我喝酒解悶也是,他總是像這樣什麼也不說,以具體的行動讓我在難受的時候振作起來。

糜是我一輩子的摯友。


Cup Thirty-Two

坐在柬埔寨人開的麵店裡,我跟糜不約而同地點了綜合湯麵,不過這到不是因為我們有默契,而是因為我們在這家店裡只會想吃這種湯麵,就像在麥當勞裡我們只想吃麥香雞堡一樣。

記得有一次我想換個口味點了個雞肉湯麵,結果送上來後我吃到一半感到嘴裡有異物,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居然從口中吐出一根雞羽毛。

大驚之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這裡東西價格公道味道也不差,所以倒也不會氣到不再來這裡消費,只是自此後打死我都不願意再點綜合湯麵之外的東西了。

在湯麵送上來之前,有糜陪著所以心情不會持續低迷的我,勉強提起精神照慣例跟糜研究了一下店內的裝潢跟客人。

無聊的藝術潔癖發作,我第一千零一次拿桌上的假花開炮:

「為什麼他們桌上一定要擺這種假花?這樣就會比較有氣質嗎?」

「還有這個風景油畫,用色實在有夠給它亮晶晶醬。」糜也跟著第一千零一次批評了牆上的油畫。

「你不覺得這他們放這個民俗音樂,有點像是那種電子花車的那種?」

「像啊!剛好跟那些歐巴桑尖銳的聲音一搭一和醬……」

我噗嗤一笑,眼光自動地往櫃檯後煮麵的歐巴桑掃去,她們正戴著綠帽子邊忙著邊以她們的母語高聲談笑著﹔就當我要將視線移回來的時候,我看到門口處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豬仔嗎?」糜也注意到了。

「嗯,好像是。」看到豬仔就聯想到他表弟小哲,我苦笑了下。

「耶?希耶爾,Ring!」

「Hello。」我點頭淡淡一笑。

「Hello,來吃飯嗎?一個人?」

糜笑著指了指我身前的空位,示意要他坐下,豬仔也大方地坐了下來。

「不是一個人,只是我來早了,他們晚一點就會到了啦!」

麵送上來,我笑著說了聲抱歉就開始吃了,糜則邊在我跟他的麵裡灑辣椒醬邊跟豬仔聊著。

「不好意思我們先吃唷!中午吃了泡麵候到現在七點了,餓得要死。」

「沒關係,你們吃……還是我換個位置好了?」

「沒差啦!我們很會表演吃飯的﹔你要不要先去點餐?要不然你只能看著我們吃喔!」

「沒關係我等一下好了,要不然我還是要盯著小哲跟我弟吃啊!」

一聽到『小哲』兩個字,我的心臟猛然抽搐了下,下意識地停下筷子瞅著對面的豬仔,糜見狀不作聲色地在桌下輕輕踹了我一腳。

「喔!是小哲跟你弟要來吃飯啊?你約幾點?」

「他們大概再十分鐘就到了吧?所以沒關係,你們先吃。」

我點了點頭,偷偷回踹糜一腳,在他垂首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後,兩個人同時加快了吃麵的速度……

吃過晚飯回到糜的住處,想起我們像是夾著尾巴逃跑的喪家犬模樣,還真難為我能跟糜互相調侃。

「難得看糜大爺吃這麼快。」我面無表情地說。

「彼此彼此。」所以糜也面無表情地回應。

然後,話題變得三八而無營養……

「吃東西這麼快有什麼用?吃快吃慢結果都一樣,一坨一坨的出來。」

「哈哈,也有人是一灘一灘的出來啊!」

「小周的話可能是一顆一顆,因為她是羊咩咩。」我邊想邊說著,皮笑肉不笑。

「到底應該是一粒一粒,還是一顆一顆啊?」

「一顆一顆跟一粒一粒不都差不多嗎?」

「呵呵,對厚……喂!今天三八的份夠了喔!要不是你,我們幹麻吃那麼快,湯麵很燙咧!你幹麻躲小哲?」

「……哇無哉啦(我不知道)!莫名其妙就醬啊……」好煩。

「……那你今天也不去他家打電動了?」

「怎麼可能去,而且今天還是你邀我來喝酒的耶!少爺!你忘了?」

「對厚!上次還剩下半打,喝一喝吧!我去拿出來外面喝。」

在我無法控制心情亂七八糟的這個夜晚,明明不是滿月,卻因為沒有雲層密佈,月亮顯得好亮好亮。

亮得幾乎要讓當時心裡一片慘暗的我,感到過分刺眼。

我跟糜就這樣沐浴在月光底下,靠在陽台的欄杆上喝著啤酒,由無聊的瑣事聊起,轉而聊到高中七年級時代共同的回憶。

設計科老師迦丁納先生每天都繫著各式各樣的花俏卡通領帶來上課﹔繪畫科教室裡拿來當繪畫素材的鐵製大鳥籠﹔微積分老師沃可斯先生的大啤酒肚﹔校庭廣場上的櫻花樹﹔還有我翹掉統計學、他翹掉化學,兩個人悠哉悠哉地緩步於學校後方操場旁通往校外的小徑……

彷彿還是不久前發生的過去,卻在不知不覺中,那些往事已經離我們這麼遙遠了。

「小糜糜,我們離高中時代好遠喔……」我突然莫名傷感起來。

「……你喝醉了嗎?」

「呵呵……快掛了吧!」

「進去吧。」

「嗯……」


Cup Thirty-Three
進了糜的房間後,他啟動電腦電源上網,我也就老實不客氣地霸佔了他的床。

在床上左右滾了兩下後,找到最舒服的姿勢歪躺著,感覺著臉上微醺所帶來的微熱感,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想將腦子放空空地,各種不同表情的小哲卻擅自出現在腦海裡浮動著。

大概就像是因為腦袋放著不動,過了一陣子,小哲臉蛋的螢幕保護程式自動開啟了吧?這樣的形容會不會太奇怪呢?可是事實上真的根螢幕保護程式差不多……也許也可以說像幻燈片吧。

腦內的投影機不斷更換幻燈片,投射出小哲微笑的樣子,難過的樣子,哭泣的樣子,發怔的樣子,喝醉的樣子……一大堆小哲盤據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突然,好想聽聽他的聲音……

「喂……」我朝著空氣低喊了下。

「……嗯?」糜的回答有點心不在焉。

「你在幹麻?」

「……嗯……」

還是那個要死不活的聲音,聽起來魂不守舍得叫人生氣。

「許瞳糜,你到底在幹麻?」

「……啊?」他回過頭來,讓我看到那混帳的一臉迷惘。

媽的!這小子根本沒在聽我說話!

「你在幹麻啦!」

我奮力坐了起來,清楚看見電腦螢幕上的視窗,他這老小子正在以ICQ跟別人聊天!

「你頭不暈啦?」糜心虛地趕緊陪笑道。

「厚!我以為你幹麻不理人,跟誰聊天?小怡啊?」

「……也有啦!」

敢情他老兄還不只跟一個人聊,難怪對我置之不理。

「不管你啦!幫我拿一下桌上的手機,我想打個電話給小哲。」

「……你幹麻突然想打給他?剛剛吃飯時還躲著他咧?」

糜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看,我感到臉上一陣燥熱,不由得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不知道啦!就想聽聽他的聲音咩……想說他……都快離開了,至少讓我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我聽得出自己話尾的語氣不自然地轉弱,當然糜也聽得出來﹔他不吭聲,默默地取過我的手機拋上床來給我。

「小譽譽……」

「嗯?」

「……」

「怎麼了?」

糜的沉默有點詭異,我不由得停下手上按著按鍵找小哲手機號碼的動作,怔征地望著欲言又止的糜。

「不……」

「安怎?你怪怪的喔!老兄!」

我笑著伸手在他眼前晃兩下,繼而垂首想繼續找號碼撥號,此刻糜卻倏地撲過來搶走我手中的手機,神情認真地盯著我。

「不要打比較好。」

「耶?NAZE(日文)?」我小吃一驚,想都不想日文就脫口而出。

「……反正叫你不要打你就不要打啦!」

糜皺著眉丟下這麼一句就逕自轉身回到電腦前,熟練地打著鍵盤回覆ICQ訊息。

我完全搞不懂情況,只覺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對糜不解釋原因的罕見現象感到有點火大,就這樣坐在床前氣呼呼地望著他的背影。

然後,我不經意地發現了一件事情。

我動作輕巧地下了床,無聲無息地站在糜身後,將視線放在螢幕上的ICQ對話框框裡﹔糜似乎察覺我的動靜,卻沒多說什麼,默許了我的行為。

在短暫的靜默之後我才淡淡地開了口:

「原來如此。」

我看到了,也明白了讓糜作出怪異舉止的原因。

當時糜跟小怡聊天的同時,也跟小哲聊著。

相信ICQ的愛用者都知道,按了「History」歷史鍵後,在輸入留言的框框上方會出現稍早的對話紀錄﹔糜按了,而我看到的是下面這幾列讓我頓失血色的字句:

Ring聽說你要回日本了?

好可惜,這麼沒緣嗎?難得你跟品譽相處得這麼好說∼∼∼

哲 他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體貼細心的好朋友……


Cup Thirty-Four
電腦旁的鏡子中倒映著我的臉,看起來是那麼的平靜,但我卻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的胸腔內部發出像是玻璃碎裂般的聲響,綿綿不絕地傳入腦海中,隆隆作響。

好朋友。

我該怎麼去看待小哲口中的「好朋友」這個詞彙呢?

讓自己痛苦一點的話,我可以解釋為小哲把我單純地當成一個還不錯的朋友,覺得我孟品譽這個人很好,陪他度過不愉快的低潮期,所以他抱著感恩之心也來分擔我因阿瑋而難過的痛苦,彼此都是失戀同士,就這樣而已。

他對我沒愛情的成分。

或者換句話說吧!我……被甩了。

天啊!大打擊。

能不能換一個讓自己會高興點的角度來想呢?試試看吧!這麼解釋,小哲把我當好朋友呢!至少我們還是好朋友,不是點頭之交,不是陌生人,我跟他,是「好朋友」……真諷刺啊!

要這麼想的話,我不知不覺間對他放了那麼多感情又算什麼了?!難道說要我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嗎?!這麼想我怎麼會高興得起來?!我又怎麼可能要自己這樣想?!

靠!早知道就不要去理會這個人了,自討苦吃啊我!不過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唉!

怔征地呆坐在糜的床上煩悶地想著想著,我發覺自己越想越度爛,而且還有點任性地生起氣來了。

氣自己,也氣小哲。

氣自己沒用而不爭氣,氣小哲鈍感而不領情。

「……我要回去了。」

「嗯!回去後早點睡覺吧!」糜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很了解我的鴕鳥習慣。

「如果睡得著的話。」

「酒退了嗎?要不要我泡茶來喝?」

「放心,醒了。」震撼過度,不醒都不行。

「抽一根再走?」

「嗯。」

糜關掉電腦,起身將我的大衣跟圍巾丟給我,兩個人不及不徐地整裝完畢後才緩步至陽台抽煙吹冷風。

八月初的這個偏僻小國正值隆冬時期,我深吸了一口煙,垂首望著樓下公寓正前方的那小片草坪,上面正覆蓋著一層銀白色的霜﹔輕輕地呼出煙霧,眼前的世界更是多了一層白茫茫的假象。

「春天還有多久才會到?」我有點無聊地問糜。

「還早啦!九月底十月初不是嗎?」

「喔……那你會不會唱那首歌?」

「啥?」

「是春天還是春神?」

「哇哩咧,那什麼歌喔!」

我瞇起眼睛,歪著頭從大腦的硬碟裡調出小學三年級的記憶,輕輕哼唱道:

「春神來了誰知道──梅花黃鶯報到──梅花抬頭啦啦啦,黃鶯啦啦啦啦啦,春神來了誰知道──啦啦啦啦啦啦……好像是這樣。」

忘記歌詞的部分,統一以「啦啦啦」帶過。

「……有這首歌咩?」

「有啊!三年級教的啊,同時還有另外一首也很有名的說,叫『布榖』。」

「什麼不股,我還屁股咧!」

「你沒聽過?就這樣唱啊!布榖──布榖──快快布榖──」

「哈哈!好像有這首啦,好白痴……欸!你酒還沒醒啊?」

「醒了啦…..希望春天趕快到,幹,冷死了。」我有點發洩似地用力將煙頭在腳邊的煙灰裡缸裡捻熄。

「你花粉熱的過敏症狀會發作喔。」

「管他的,春天到了就好!」我憤憤地想起這個冬天裡,我從沒有好運過。

「眼睛會癢,會流眼淚,會打噴嚏打個不停,然後一直流鼻水──」

「隨便!什麼狗屁冬天趕快過去就好,最好直接跳過整個八月!」

這樣,就能直接跳過小哲的離開了吧!

「……怎麼可能。」糜觀察了我一會,洞悉了我的想法後才淡淡地吐出這四個字。

是啊!怎麼可能。

發生都發生了,任誰都來不及阻止或挽回。

我跟豬仔見面因而認識了小哲、我跟小哲逐漸熟悉、他因男友花心而分手、我被阿瑋變相性的背叛……漸漸地在兩個失意人的相處之間對他產生好感、漸漸喪失掉理智還有這個心。

這一切一切,都像是以利刃深深刻畫在血肉作成的岩石上,無法抹滅於無痕跡的事實﹔而接下來將發生的,也將是躲不了逃不掉的一段:

他終將回到日本,我的「好朋友」小哲啊……


Cup Thirty-Five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因為我自尊心作祟吧!我從未試著猜測小哲為什麼會以「好朋友」來定義我跟他的關係,抱著怎樣的心情對糜納麼說。

事實上,也沒有機會讓我那麼想吧?「好朋友」,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受到的打擊過大,我所能作出的反應只是一逕地認為自己被傷害了、被甩了,而自己僅能作的,只有默默地在一旁舔舐傷口的份。

於是,我決定要跟小哲保持距離,總覺得只要慢慢地淡化這份感覺的話,在他離開的時候我也能去機場笑著目送他上飛機。

他不只一次打電話來給我,我總是在聊不到幾句話後就推說家人需要我幫忙、要去洗澡、要趕作業﹔連他找我去他家打電玩或是去看電影,我也找了藉口婉拒掉。

每掛一次他的電話,每推掉一次他的邀約,都讓我難受得不得了﹔罪惡感以及壓抑著想見他的念頭幾度折磨得我快發狂,我這才發現要自己跟他保持距離,原來竟是這麼殘酷而艱苦的一件事。

彷彿就像是人類需要氧氣以維持生存一般,遠離小哲對我而言,就像是試著努力屏息不呼吸一樣痛苦,我就這樣反反覆覆地經歷著難受到窒息休克,然後又悲傷醒過來的過程。

行尸走肉的日子,我過了整整兩個禮拜﹔而那種幾近致命的酸楚滋味,卻絲毫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淡化掉,一次又一次,都叫我嚐得清清楚楚。

超過整根試管的水,在這一刻都成了強酸﹔而浸泡在裡面的我,身心皆無情地被一吋吋地侵蝕著,好痛好痛……

為了不讓小哲發現我對他態度上的異常,我允許自己去參加他的送別午餐餐會,就在他離開前一個禮拜,一個晴朗的星期六。

開著小藍鳥,起初一路上我跟糜都沒有說什麼,直到周杰倫又大聲地唱著「雙截棍」,糜才又跟著哼著: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你好吵。」

「小譽譽,記得第一跟豬仔還有小哲見面那天,我們車上也播著這首歌厚?」

「你,真的很吵。」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冷冷地掃了糜一眼。

「喂!小譽譽,小哲現在沒有男朋友喔!」

「所以咧?」

「朋友也是可以變成情人的喔!」

「……他要回日本了。」

「所以咧?」

「如果他也喜歡我,那就算了﹔可是他現在只把我當朋友,我這麼努力把他變成我的男朋友就讓他回日本去多可惜?虧大了。」無奈地瞪著紅燈在信號前停下來,我嘆了口氣,隨便掰了個理由給他。

「啊所以咧?你什麼時候變這麼斤斤計較了?」

「我不要交往不久就分手的那種男朋友。」

「哈?」

「我不可能要他乖乖在日本為我拒絕掉條件不錯的──」

糜毫不客氣地打斷我的話。

「你又知道他一定會變心?說不定他──」

我也想都不想就將糜的話尾截斷,音量也不自覺地提高。

「我還得努力讓他喜歡我耶?!剩一個禮拜了,我能讓他喜歡我到那種地步嗎?!」

綠燈了,我再度踩動油門,然後將車子轉入我慣用的公營停車場﹔我斬釘截鐵的樣子讓糜遲遲沒多說什麼,直到下了車他才瞥了我一眼,挑釁地笑了笑道:

「實話實說吧,你自尊心作祟,也沒勇氣,沒膽。」一針見血。

「……呵,知道就好。」我自嘲地回他一抹苦笑。

人不多,在場的除了小哲、糜跟豬仔,只有其他兩個男生﹔經小哲介紹才知道一個是豬仔的弟弟小猛,另一個是小哲打工地方的同事川村。

小哲遠遠地見到我跟糜就丟下其他人跑了過來﹔不知道是因為想念他過度了,還是因為跑步的關係讓他白皙的臉龐淡淡地染上一點粉紅色,當時他那張笑臉讓我至今還是難以忘懷。

「Hi,好久不見喔!我去跟豬仔打聲招呼。」糜搶先跟小哲打了招呼,然後就丟下我們逕自往豬仔走去。

「好久不見。」小哲向糜揮了揮手才回過頭來,笑看著我。

「好久不見。」我淺淺地笑了笑,聲音不易察覺地微顫著。

有種必須清楚記住這張容顏的想法,我仔細地看著小哲﹔他的眼睛異樣地閃著晶瑩的波光,難道他跟我一樣激動嗎?

「呵……你好像瘦了。」

「喂!那是我的台詞。」我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跟平時無異。

「最近過得好不好?」

當然不好。

「……有點忙,你呢?」我技巧地回答他的問題,不直接回答好或不好。

「……不太好,一想到很快就要離開你……們,就有點捨不得。」

他的口氣十分真誠,讓我心臟抽搐了下,差點將挽留他的話給吐出來。

「……靠!還不簡單,你留下來啊!」

「呵呵……我們走吧!肚子好餓,他們好像進店裡了。」

我以開玩笑的語氣講著對我而言不是玩笑的話,然而小哲看起來似乎沒察覺到什麼──那也是當然的,只是我卻忍不住讓內心悄悄地失望了……

「我最喜歡中田屋的蓋飯了。」我隨口應著,壓抑住滿腔的不甘心,強顏歡笑地隨他並肩走向中田屋。

就在此時,小哲突然丟下一句跟午餐沒關係話:

「你……今天要記得收e-mail喔!」

Cup Thirty-Six

雖然我不常傳e給別人,不過這不表示我就會少收了別人傳過來的e郵件。

我有兩個e信箱,一個是孟品譽的信箱,另一個則是對整個網路的人公開的信箱,希耶爾專用。

以希耶爾的信箱來說吧!通常一天內如果來了數件e,糜傳來的大概會有一成左右,不外乎是轉送一堆冷熱笑話等等沒什麼營養的東西,偶爾會是flash動畫之類的。

小周的e會佔掉另外一成,內容不是生活常識跟保健之類的就是星座相關,記得有一次她還寄來各星座性愛絕佳姿勢體位的東西,一個回過神來害我當場茶濺三尺弄得整個螢幕滴滴答答。

讀者的e加上申請轉載的e,還有其他網友轉送來的e會各佔掉一成五﹔剩下的五成是什麼?令人度爛的廣告!而且說是五成還算少了也說不定,最高紀錄是十件新郵件裡有九件廣告,氣得我邊刪邊把那堆廣告商的一家老小祖宗八代都給他打招呼過了。

小哲沒有孟品譽的e址,所以他說要我看的那封e當然是寄到希耶爾這裡來了﹔那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這麼認真看的一封e,因為它不是轉寄類型的郵件。

因為那是小哲寄來的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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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tetsuyuki kawase>[email protected]

To:<shieru>[email protected]

Subject:給品譽



品譽:

這是我第一次寫e-mail給你,感覺有點怪怪的。

意外嗎?這可是你的榮幸喔!

嗯……我就快回日本了,回去後,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再來這裡,就算哪天我們都回到台灣去,也不見得會碰得上你,我想我們可能日後也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也說不定,所以我想趁現在告訴你一些事情。

雖然想親口跟你說,不過你最近似乎都很忙,雖然明天在我的送別會可以碰面,但我是想要私下跟你聊的,可是恐怕是沒有機會了。

不得已我只好發e-mail給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讀這封信。

在我去年八月份來到這裡之前,才剛剛跟岸本重修舊好,說真的,我一直有預感他會再度背叛我的,可是我還是選擇了相信他。

聽起來很偉大,可是知道嗎?我心裡也偷偷想著,反正眼不見為淨──現在我幾乎要懷疑,會這麼想,我是不是真的愛過他了。

總之我後來還是跟他岸本分手了,那時我突然想到跟岸本同時追我的另一個人,他叫矢部。

矢部曾經說會給我幸福的,然而最後我選擇了岸本交往傷了他的心。

半年後,有一天我不知道是第幾次跟岸本吵架後跑出來,在街上看見他跟他剛開始交往的男朋友,兩個人笑得好開心,在那男孩子臉上我看見無限的光彩。

因為幸福而笑的笑容,是會發光的。

品譽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只覺得好後悔,好羨慕那個男生,我好想跟他一樣笑得那麼幸福,可是早在半年前我就放棄了那個機會讓幸福從指縫間溜走。

很多時候,我們能得到幸福的機會只有一次,機會過了就沒了。

品譽,想聽聽我對你的印象跟想法嗎?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給我的感覺好像是一個既風趣又樂觀的人,可是跟你繼續相處後,我才知道,其實你內心是冷淡而悲觀的。

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什麼事情都能夠很堅強的去面對,遇到挫折也能夠不氣餒的繼續走下去,可是那根本是由真實所製造出來的假象。

你之所以能做到那個地步,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認真的投注你自己,所以任何不順利對你的殺傷力都不會太大。

事實就是,你總是有所保留,因為你害怕傷害,總是不著痕跡的保護著自己。

你為了不讓自己大悲,所以寧願捨棄大喜可能發生的機會。

可是品譽,你這樣做有時候並不見得是好事啊!

在你試著保留自己的時候,你同時有可能也錯失了一些東西。

品譽,你什麼都可以錯過,只有幸福不可以。

很多時候,幸福的機會只有一次,你必須把握﹔不要害怕,記得我會永遠支持你。

認識你之後我們經歷了好多好多。

我就快離開了,品譽,謝謝你這一個多月來的陪伴。




Cup Thirty-Seven
看完他的e,曾有那麼一小段時間,我有種想要豁出去跟小哲告白的衝動,告訴他:不要走,我想把握的幸福是你。

可是吃飯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想,上課的時候想,連上廁所的時候都在想,躊躇了老半天,還是遲遲不能被完全的說服。

在很多時候有些話不說比說出來的好,如果說出來了會讓小哲為難的話,我一定會後悔的。

於是,我終究還是選擇了什麼都不說。

距小哲離開倒數第四天的下午,我突然有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我跑去韓國人開的精品店,仔細地挑了個漂亮的玻璃瓶子跟一些精緻的色紙,回到家裡開始將色紙割成一條條的細紙片,然後一一在紙條上用日文寫了「喜歡你」後,摺成一顆顆五彩繽紛的小星星。

整整花了我三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將那個不大不小的瓶子給裝滿。

不敢告訴小哲,可是又不甘心他沒發現──

我這麼告訴糜,卻遭來他一陣挖苦。

「靠!你醬子很矛盾耶!」

我就是矛盾你要怎樣?

「厚……真是夠了,第一次看你做出這麼驢的事!笑鼠倫(笑死人)溜!我要跟小周講,讓她也笑一下。」

幹!驢就驢,隨便你說,反正我摺都摺了﹔這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麼作有什麼意義?說不定他一輩子都不知道這星星裡面暗藏玄機。」

……如果是那樣我也認了。

「對了,還有啊!要是他要帶回去的行李太多,塞不下這個瓶子所以不帶走咧?你不就白費心機?」

忽然發現糜不是普通的烏鴉嘴,他還是一隻千年老烏鴉。

在白了糜幾眼後,我戴著那個貴重的玻璃瓶跳上小藍鳥,一路直飆到豬仔家去──沒錯,我就是沒種,變得囉唆龜毛,連親自交給小哲都不太敢了……

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豬仔一開門見到我時的反應。

那張臉真是吃驚到了極點,嘴巴呆呆地微開著,我隱約可以看見他嚼到一半的口香糖,正黏在他左邊下方的第三顆臼齒上。

見他當機成這樣,為了讓他回過神來,我只得主動先開口:

「看見我很意外嗎?」

「……呵呵,有點耶!」

「有件事情想麻煩你,可以嗎?」

「……什麼事?要不要進來說?」

見我一臉正經八百的樣子,豬仔似乎有點不習慣又呆了兩秒才繼續回答我,跟著側身讓路並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不用了,我馬上要走了﹔這個,請你幫我拿給小哲。」

因為我自己看了會彆扭,我已經將瓶子包裝起來並用了個紙袋裝著。

「這是什麼?」豬仔楞楞地接過那個紙袋。

「給他的禮物。」

「你不自己親手交給他嗎?」

「……我剛剛去過他家,沒人在的樣子,我這陣子很忙,可能沒有時間再送去給他。」

我牽強地扯出一抹淺笑,偷偷地將右手藏在背後交叉了食指跟中指,據說這樣神會饒恕你的謊言──雖然我不信教。

「喔!」

「Thank you,那我走了。」

正當我轉身要走,豬仔突然又叫住我:

「喂!等一下!」

「嗯?」

「你要不要去送他?」

「……」

「星期四下午三點的飛機,大概一點半就會到機場了,你要去送機嗎?」豬仔笑咪咪地說著,臉上寫著:你會去吧!

「……要看看,我最近很忙,可能沒時間。」我再度以食指跟中指在身後做了個叉叉。

「這樣啊?不過你盡量能來就要來喔!」

「喔。」我點頭笑了笑,朝他揮了揮手,從容地步向小藍鳥。

對不起,豬仔,我說謊了。

可是要我親眼看著他走……太過殘酷。


Cup Thirty-Eight
跟豬仔我說我忙得不可開交是謊言,那只是我為了要豬仔幫我轉交禮物給小哲,還有為了星期四那天不去送機隨口掰出來的藉口罷了,說謊的當時我卻萬萬沒想到我會真的忙得跟牛一樣。

二零零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大學前半年學期正式結束而步入期中考前的溫書假,美術系的學生依各學生的補分選修課程不同,有的人必須考期中考,而我跟糜選修的正好沒有期中考的課程﹔這也就意味著溫書假一個星期,加上期中考期間兩個星期,加上一個星期的期中假,本少爺足足賺了一個月的假期。

我原先預定好休息一個星期,之後再約糜一起跑工作室換上「作戰裝備」趕作品的,偏偏事不如人願﹔老媽一發現我不用考試開始放假之後,天天找事情給我做,不是當免費勞工在花園裡當園丁,就是當免費司機接送她去超市購物、去某醫師太太家或某老師家喝茶等等。

有時候運氣不錯,好不容易偷了個閒寫寫在網路上連載的作品,她偶爾還會不時跑來找我聊天﹔這時候通常是她講她的芝麻蒜事,我寫我的故事外加分心應付她,挑時機插入幾下「耶」、「喔」、「是喔」來附和她,以免她覺得這個不孝子完全不理她,讓她一個老人家在那裡自己說自己爽──事實上也是那樣沒錯。

但,即使那兩三天下來忙歸忙,每天睡覺前我還是會想起小哲。

在靜夜裡平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將他的笑臉仔細回憶過一遍,然後望著我在牆壁上貼的夜光星星,猜想他收到我要豬仔轉交的東西後,會不會發現每一顆星星裡暗藏的秘密?日後是不是能夠在偶爾看到那瓶星星時會想起我?

我已經漸漸不去想他將離開這個國家的事,因為總在想起他的夜晚,我就會在不知不覺中任性地任由自己沉溺在與他共有的過去,以及一些沒有答案的無謂猜測之中。

現在回想起來,每次在我回憶中出現的小哲,每一張不同表情的臉龐,竟都是那麼地清晰而叫人心醉不已……

時刻終究還是到了。

星期四那天我照假日的慣例讓自己睡到午餐時間,然而醒來後我就無法控制自己的異常。

我不時地看著時鐘,秒針移動的聲音,「滴、滴、滴」地在家人共進午餐的談笑聲中,竟然是那麼的清楚可聞,還不住地在我腦海內迴響著。

星期四下午三點的飛機,大概一點半就會到機場了──

豬頭星期天跟我說過的話,不時擅自出現在腦內提醒著我﹔隨著時間朝一點半的漸漸逼近,我記起的次數也就更加頻繁。

十二點四十五分,當我坐在電腦前想藉由工作來忘卻「三點」跟「一點半」而拼命寫小說的時候,我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

會是小哲嗎?

我不敢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只是顫抖著手抄過被擱在一旁手機,憑著對按鍵的熟悉感按了接聽。

深呼吸了數下之後,我才顫聲努力地抖出一個詞:

「……Hello?」

「……」

遲遲沒有回應,但可以確定通訊沒受干擾的原因是,我依稀聽得見對方的呼吸聲。

「……Hello?」我的聲音已經逐漸平靜下來。

「……」

「是……小哲嗎?」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還小哲咧呵呵……是我!人家這個月沒來,下個月可能也不會來了說∼∼∼」是糜,最後這句的語氣還故意裝得嬌滴滴的。

那該死的聲音一傳入耳中,大腦呆了三秒,又花了三秒辨識是糜無誤後我立即開罵:

「幹!哇哩咧你閒閒吃飽沒事幹,耍我啊靠!」

「呵呵……不要生氣啦!我是好心要提醒你去送機啊!小哲不是今天要走嗎?」

「……我不去。」

「我就知道!喂,我要去圖書館,上次賽門那老頭不是也要你去找威廉˙莫理斯的作品來參考嗎?要不要一起去找書?」

「好,你在你家等我,我十五分鐘後到。」

二話不說,我決定馬上出門。

因為即使寫著小說我還是記掛著時間,所以我想要逃開一個人獨處的環境。

遠遠地逃開……


Cup Thirty-Nine
在圖書館找資料的時候,專心查閱電腦跟書架的確讓站立難安的我冷靜了不少﹔在取出學生證借書時,無意間抬頭看到牆上的鐘明確地指著一點三十七分,心中突然奇妙地開始感到莫名的平靜。

小哲差不多要辦手續掛行李、拿登機證了吧!

定下心來將資料整理整理,該影印的圖像印一印,然後開著小藍鳥載著糜回我家拿說好要借他的漫畫﹔好死不死周杰倫這傢伙偏偏還湊巧地大聲唱著「……就是開不了口讓他知道……就是那麼簡單幾句我辦不到……」,這種歌詞實在讓我心情好不太起來,度爛得不得了。

原本一開始聽到那首歌前奏飛機起飛的聲音時,我馬上快速地按鍵跳到下一首,但糜卻以古怪的眼神掃了我一眼,然後伸手一按又將那首歌轉回來,淡淡地丟下一句:

「這首歌很好聽啊!」

可能糜也知道我在想什麼吧,也罷,我也懶得跟糜作對。撐過那首歌,我也將小藍鳥轉進家中的車庫了。

糜一進門就主動地翻著鞋櫃找室內拖鞋穿,突然抬頭認真地望著我開口道:

「喂!你現在趕去機場還來得及喔!再晚一點說不定他就要去做出關檢查了,到時你可就見不到他了。」

「……你不是要拿漫畫?我去拿給你。」

我僵硬地笑了笑,無視他說的話逕自往臥室走去﹔就當我提著裝有漫畫的紙袋出來時,我訝異地看見糜正站在門口跟豬仔說話。

下意識地抬手瞄了下錶:一點五十分。

「Hi,我送這個來。」

豬仔笑咪咪地遞給我一個包裝好的紙包,我楞楞地接過,顫聲問:

「已經五十分了,你……不去機場嗎?」

「正要去,你家到機場只要五分鐘,很近嘛!而且我忘了早點拿來,這包放我這裡太久了,有點對不起小哲。」

「小哲給他的?」糜挑眉,代我說出我要說的話。

「嗯!你那天下午不是拿東西來要我轉交給我表弟嗎?結果他晚上自己跑來了,要我轉交這包給你,你們很有默契咧!」

「……謝謝。」

「啊!所以你那東西我當天晚上就拿給他了,放心吧!」

「……謝謝。」

「不客氣,不過你說謊喔?那天小哲明明在家。」

「……」被發現了,我難得地紅了臉,白了在旁呵呵悶笑的糜一眼。

「小哲說他那天整天都在家裡整理行李,你根本沒去他家就把東西拿來給我轉交了嘛……啊!我現在要飆去機場了,你要不要搭順風車?」

「……謝謝,不用了,我跟糜還要辦一點事情。」

豬仔觀察般地瞅了我半晌,然後無言地點了點頭,揮揮手後就上車走了。

糜望了下我手上的紙包,然後嚷著要借我的床小睡一下就擅自往我房間闖去。

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拆開那一層淺黃色的包裝紙,出現在我眼前的,是我第一次單獨赴小哲的約時我幫他決定要送他男友的那條深藍色圍巾,還有一封厚厚的,整齊地對摺了兩次的淺黃色信籤,上面以日文寫了三個字:給品譽。

顫抖著手輕輕地打開那張信籤,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小哲的字跡,乾淨而秀氣的字體,好像被施了魔法般,一個個溫柔地在紙上輕舞著。


品譽:

今天中午收拾行李了時候發現了這一條圍巾,頓時之間,跟你相處時每一刻的感覺又一一在腦海中重現。

那些感覺我一直無法跟你說,原本想要將它們盡數鑲在腦內帶回日本的,可是握著這條圍巾,我總覺得要是日後後悔了怎麼辦?因為不甘心,所以即使知道這麼做可能會給你帶來困擾也說不定,不過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請原諒我的任性。


我喜歡你。


不知道為什麼,在第一次認識你,跟你相處了一個下午之後,我就有種「這個人我想要深交」的感覺。

之後意外在表哥家碰見你在網路上,我高興得連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我甚至不經大腦就衝動地約你上網,進而莽撞地約你出來﹔當時想也不想地做出這種事情,我們不過才見過一面而已,可是有男朋友的我卻連一點應該有點矜持的自覺都沒有。

透過ICQ對話,在發現你似乎覺得我有男朋友了還這樣主動邀一個只見過一次又不太熟的男生出去,給你一種很隨便的感覺時,我這才頓悟我做了什麼事情。

雖然當時我告訴你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可是說實話,我想見你、更加認識你這個人的慾望的確是讓我失去理智至對你做出了唐突的邀約,下了線後我煩惱了很久,「我這樣算背叛了岸本嗎?」,不知覺中隱約產生了罪惡感,甚至覺得我也許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隨便也說不定。

鵝黃色跟深藍色的情侶圍巾,當時雖然不太清楚,但現在想起來,是自己模糊有種要為了幫助自己確認「我沒有背叛岸本」的感覺才買的,而且我還帶去「STARBUCKS」給你看,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如果我真的沒有背叛岸本,中文有句成語叫清者自清,不是嗎?我真白痴。

我們越來越熟,我也覺得自己越來越依賴你,可是當時我因為有岸本在的關係,從來不敢深思自己這種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終於有一次在網路上,因為你開心地告訴我你那幾天陪阿瑋的事情,引起了我無名的妒火,我這才不得不去認清我的確背叛了岸本的事實。

那次我因為吃醋而不斷地刺激你,你也因為我突然的惡質態度而氣得口不擇言,然後匆匆下線﹔然而你知道嗎?我早在你回問我有什麼資格教訓你的時候就後悔了,之後連著幾天在網路上到處找你又見不到你,我真的,從來沒這麼後悔過。

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有一次我找你找得筋疲力盡,還在怪小孩的聊天室裡用日文罵你笨蛋(因為我還不敢光明正大的罵你),你不會怪我吧?(笑)

對不起唷!可是那時候我還偷偷寄望著,要是聊天室裡剛好有懂日文的人,說不定會轉告你我罵你的事情,這樣也許會有你找上我理論的機會,到時我就可以跟你道歉了。

幸好能跟你在市區巧遇,順利地重修舊好﹔那一刻失而復得的心情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跟岸本分手時我哭了,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我哭成那樣,我想可能是因為當時的感覺實在是太複雜了吧。

跟他分手我竟意外的不會捨不得,甚至因為恢復單身而有種解脫的感覺﹔當然我也氣岸本出軌,可是我又覺得自己沒資格責罵他,因為我心裡也不知不覺有了你的存在﹔最後還有一絲絲因為分手了而暗喜的心情,因為我沒男朋友的話我喜歡你的立場就可以成立了──我很狡猾,對不對?(苦笑)

我真的很狡猾,因為我還為了阿瑋跟他女朋友復合,這種讓你難過的事情偷偷歡喜﹔偶爾也會罵自己「哲彥你真差勁,怎麼可以這樣想啊!太過分了!」,且看見你黯淡的樣子我也跟著不好受,可是品譽,我感謝命運讓你決定遠離阿瑋,即使他不是同志。

我想這樣的我,死後可能上不了天堂吧!

最近你是不是躲著我呢?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我多心,可是我覺得你似乎不願意跟我接觸?確定了回日本的日期後,我想利用僅剩無幾的時間跟你相處,可是卻變成這個樣子,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短短的電話聊天,被婉拒的數個邀約,品譽,我說錯還是做錯了什麼嗎?

那天我你一出現在我的送別會上,激動得幾乎要脫口問你為什麼疏遠我了,可是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並不是討厭我了,對吧?

品譽,你並不是討厭我了……我可以這樣想吧?

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回憶著這近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我越是不甘心就這樣回日本去。

品譽,深藍色的圍巾是我挑選要送給男朋友的,而我好想看見你圍著它到機場來送我,好想……

三點鐘,因為是國際線的飛機我必須做出境通關,等你到兩點,希望你能出現﹔如果你沒來的話……我會學著放棄……然後在日本祝福你。




Cup Forty
小哲的信,將一切的謎底揭曉。

雖然不只一次想過如果豬仔沒有忘記,早幾天就把小哲的圍巾跟信帶到,也許我就不會錯過他了。

可是我不怪豬仔,我怪我自己,小哲都告訴我要勇敢去把握住幸福、機會只有一次了,我那幾天卻還那麼龜毛,只會自怨自艾,現在又憑什麼遷怒責怪他人呢?

咎由自取,我是沒有那個資格怨天尤人的。

看了那封信後,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細細品味從心底冒出來的陣陣感動,立即抓了那條深藍色的圍巾跳上小藍鳥往機場飆去,可是我還是沒能見到小哲,畢竟我出門的時候已經兩點十分了。

二零零二年八月二十九日午後兩點十五分,這個鳥城市的機場大廳人好多好多,卻獨獨沒有我急欲見到的那張臉龐。

我呆呆地立在人潮之中,腦袋一片空白,直到糜的手從身後搭上了我的肩膀,我這才緩緩地回過頭看他﹔糜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之中透著一絲遺憾。

不知不覺間,我的視線變得朦朧,一眨眼,淚水居然也跟著滑下來。

我一怔,連忙伸手抹掉眼淚努力擺脫這種窘態,但願旁邊沒有路人甲乙丙丁注意到我。

「不要在這裡哭,我們去看飛機?」

「……喔。」

「說不定小哲在機上會看見小藍鳥喔!」

「……怎麼可能。」

機場後方有一條罕見人煙的小路,高中時代時有許多個白天跟夜晚,我跟糜在心情好或不好的時候,都會驅車來到這裡看飛機起降。

由糜開著我的小藍鳥,我們將車停在路旁的長草地上,然後坐在車內默默地等待著新航三點鐘起飛的班機滑過我們眼前的跑道起飛。

隔著鐵網製的圍牆,停機坪上停了一架架的飛機﹔我很快地找到遠處有一架新航的客機正緩緩地駛入起飛跑道。

我通紅的雙眼貪婪地盯著它跑,眼睜睜地望著它做了第一個轉彎、第二個轉彎,然後加速滑行……飛走了。

飛機的引擎聲在耳畔隆隆作響,我張口幾乎要叫出來,聲音卻卡在喉嚨中不上不下。

再見……小哲,再見。

如果……如果真的能再見,就好了……


* * * * *


早春。

在那之後不久的某一天,櫻花開了﹔我同時收到一個鼓鼓的淺黃色信封,上頭貼了日本的郵票,蓋著日本的郵戳。

信封裡什麼都沒有,只放了一顆眼熟的摺紙星星。

小心翼翼地打開那顆星星,在那條細細長長的紙片上,在我寫的那句「喜歡你」旁,我再度看見小哲乾淨而秀氣的字跡,輕輕地在我眼前舞動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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