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如膠似漆。
找不到比這句更貼切的詞去形容宴客樓那兩個幾乎讓人覺得礙眼的人了。
也真是太礙眼……
“少東家,渴不渴啊?”
“嗯,有一點。”
“我倒杯茶給你可好?”
“笨。去廚房取盅百合蓮子羹到小閣樓吧!”
“哦,知道了。”
……
“阿午,餓不餓啊?”
“不餓。”
“才怪!今天不是晚了吃午飯嗎?怎會不餓呢?”
“嗯,有一點點餓,只是一點點而已!”
“桌子上那鍋人參燉雞我吃不完,你幫我吃一點好嗎?”
“可以嗎?”
“快吃。”
……
“別動,少東家!!那東西重,我幫你拿吧!”
“才幾疊賬簿,很輕的。”
“讓我來!!”
“好吧好吧……小心點,很高的!”
“知道了。”
……
欸,宴客樓的伙計們都很像假裝看不到那麼黏黏溺溺的景觀。
自從那個夏午出走回來後,少東家是變本加厲的寵溺他,眼神中的憐惜更是表露無遺,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猜測白少東家是不是眼睛有問題,看上了那個平凡到底的下僕。
別人說小別勝新婚,大約就是說這等情形吧?
漸漸的,宴客樓白少東家跟他的平凡護院對上的消息傳到了白老爺子的耳朵裡。開始的時候白老爺子也只是當句笑話,聽聽也就算了。反正用腳趾頭想,那個挑三揀四挑剔刻薄的小兒子怎麼可能喜歡上一個沒錢沒勢還是個男人的破護院啊?!
但謠言傳了又傳,再看到他那個寶貝小兒子跟那個令他討厭的護院走的那麼貼近,都是形影不離的模樣,就不到他不信了。他問過自己的大兒子,白許只是說了句“隨緣”之類的話,讓他更加疑惑不已。
開玩笑!!小兒子白允是他的心頭肉!他還等著抱白白胖胖的孫子哩!
那白老爺子平日雖然過分溺愛自己的兒子,但畢竟也是一手創辦宴客樓的老商人。一日,他單獨將白允找來,將一堆畫軸放在他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白允打開其中一卷,赫然看見裡面是畫師精心繪畫的妙齡少女肖像。他假裝不懂地詢問他那個一看就知有所圖謀的老爹。
白老爺子呵呵笑的指著他手上的畫軸,道:“這是何家老爺的女子,妙齡十八,女紅出眾,溫文嫻熟。兒子啊,你也過弱冠之年了,爹啊是時候給你尋個好媳婦了!呵呵……”
“爹……”將那畫軸像燙手山芋般快速扔開,白允猜測著今日到底是吹了什麼風讓他老爹突然興起替他尋老婆的念頭。
見一軸不成,白老爺子馬上展開其他幾幅介紹道:“不喜歡不打緊,還有其他的好姑娘啊!瞧瞧趙家姑娘多水靈,還不到十八歲哪!聽說彈得一手好琴,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啊!還有還有,孫小姐雖然年齡大了些,但知書達理、大方得體,是個好娘子的人選哦!不過啊,我最看得上的,還要算是蘇家的小女兒 蘇如紡。她可是臨安首富蘇老爺的掌上明珠哦!要是娶了她,白家當上二富的地位是唾手可得!”
“爹。”
聽到白允淡淡的呼喚,白老爺子這才從美妙的幻想中回過神來,還道他兒子終於開竅,連忙問道:“允允,你看中了哪個女子?”
“爹,”白允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笑看著他道,“你覺不覺得自己像扯皮條的啊?”
“你!!放肆!!”再怎麼縱容,也不能對他如此放肆吧?!白老爺子難得拿出當父親的威嚴,一拍桌子怒道:“允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好事!!今日你怎麼也得給我交待清楚了!”
面對著勃然大怒的父親,白允還是一臉的從容不迫:“爹想要我交待什麼?”
“你別給我裝傻!外面的人都知道你跟那個護院好得不得了,對女子卻看都不看一眼,難道說你有那種剪袖子的癖好?!”
“爹,是‘斷袖之癖’好嘛?”
“哼!我管你是短袖還是長袖!總之你今日就要給我選出個兒媳婦!否則你就別跟你爹我姓白!!”
“這樣啊?……”白允表情很是苦惱。
白老爺子看到他這副模樣,以為他是因為被親情感動而終於放棄了那什麼袖的東西,心中自是歡喜。
怎料白允一句話就打破了他的幻想:“既然如此,我以後就從夏姓好了。”
“什麼?!你居然、居然還從、從姓?!”白老爺子兩眼翻白,幾乎要昏過去了。
那白允還不收斂,繼續刺激他:“宴客樓以後就交給大哥打理好了,長幼有序,本就該是他掌管白家。爹也不必擔心我,夫家那邊會待我很好的。”
白老爺子都快口吐白沫了,他很努力很辛苦的振作精神,喝道:“你休想!!只要有我一天,你都休想跟那個夏什麼的男人在一起!!來人啊!!”一聲呼喚,幾個強壯的家丁從門外衝了進來,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下子夾住了白允。
“爹!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哈哈哈!明天我就替你上蘇家提親,你就在房間裡乖乖的等著娶媳婦吧!!至於那個護院,我自會處理!哈哈哈!!”白老爺子揮一揮手,示意那些家丁,“你們把小少爺送回房間,好生看管,若是讓他出去了,別怪我家法不留情!!”
“是。老爺!”
幾個忠實的家丁無視白允的拼命掙扎,將他帶了去。
白老爺子看著他們的背影,眉間憂鬱未去。
還有那個護院……要快快打發才是,免得夜長夢多……
照理來說,被強行關在房間的白允應該是使盡辦法逃脫牢籠才對。
但據門口幾個日夜看守的家丁所說,那白小少爺除了被關的那日掙扎了一下,之後都乖乖的坐在房內,要麼看看書,要麼畫個畫,要麼托著下巴發個呆。沒有鬧脾氣,沒有留難下人,沒有扔東西發洩,更沒有絕食抗議……有時實在太過安靜,以為他已然逃掉,打開門的時候卻見他卷在被窩裡睡得正香,完全不似被囚之人。
總之就是沒有任何企圖逃走的動作,弄的外面看守的人好生無趣。準備好的繩子、盾牌都完全沒派上用場,本來以為以白少東家這種個性,絕對沒那麼輕易放過他們的啊!
這是為何?!
但是越安靜,就越恐怖……反而讓人不斷猜想他何時會發難……
暴風雨前果然是平靜的。每個人都在心裡面求神拜佛,千萬不要讓自己踩中靶心……
正在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當兒,白允,白少東家輕鬆愉快的坐在自己的房內,悠閒的翻閱著一本精緻的小書冊。
忽然,他聽到一個被鎖窗戶傳來輕擊之音,然後是小心翼翼的開鎖聲和有人爬進來的聲響。
“來了啊?”被打擾了看書的興致,白允有些許不悅,頭也不抬的對那闖入之人打了個招呼。仿佛早就猜到何人會來,何時會來,為何事所來。
那人無奈的嘆了句:“我說允弟啊,你就知道坑我……”
白允立即免費贈送燦爛笑容:“大哥莫要錯怪了弟弟。”
“欸,你關在房間幾日倒是落個清閑,可憐我整天對著宴客樓的那些賬目還有那幾個囉嗦得要死的掌櫃……我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你知道我多少晚沒有跟沁兒……那個了……欸,算作哥哥的我求求你了,拜託你快點把這攤子接回去吧!若是再過幾天,恐怕就輪到爹去林家替我訂棺材墳地了……”
白允還是沒抬頭,依舊聚精會神的看著手中的書冊:“慢慢習慣就好。反正爹不同意我跟夏午的事,我們遠走高飛也是遲早的事。宴客樓往後就勞您費心了。”
“允弟啊,你別這般害你哥哥啊!!”白許苦了一張俊臉:“若你不接回去,我四十歲前遊歷大江南北的夢想定要破產。你就快點說服老爹吧!”
“那哥哥,你不反對我們的事?”
“我啥時候反對了來著?!”白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就算你喜歡的人是個男子,你還是我的允弟啊!不會因為今日知道了你喜歡的人並非女子,你便不是吾弟。你大哥我,還算是有點量度的人。莫要小看了你大哥我,啊,對了,還有你嫂子。她說如果我不認你這個弟弟,就拿張休書給她……欸……我上輩子大概是欠了你們好幾千兩銀子沒有還吧?”
“那你現在還吧!”
“臭小子!敢糊弄你哥……”眼角掃到白允手上那本小冊,竟是一些繪畫男人與男人之間如何行夫妻之道的春宮圖,旁邊還用小字附帶了說明。“你、你哪來這本東西啊?!”嗚,他漂亮可愛的小弟弟,清純可愛的小弟弟……啥時候變成這般德行的啊……
白允揚了揚手中書冊道:“買的唄!可花了我十兩銀子……不過,”嘴角浮現危險的笑容,“到時候就知道這是值得的!!”
白許從悲哀中回過神來,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連忙道:“允弟,你還是快點出去吧!若是耽誤了時辰,恐怕遠走高飛也只是一場綺夢!!”
“此話怎講?”白允眉頭輕皺。
“你以為老爹沒想過你能逃出去的可能嗎?他早就親自拜訪了夏家,更出錢出力替夏午找了門親事。夏午的娘親已經答應了,今晚就是他們成親的日子。”
“什麼?!”白允拍案而起,“爹手腳也太快了吧?!哼。他能想得到,我這個當他兒子的怎麼可能漏掉呢?呵呵……大哥,你快去幫我把王廚子叫到舖面來,就說上次我要他準備的事現在就要辦。”
王廚子?找廚子幹嗎?該不是想下毒吧?
猜測著自己弟弟危險的主意,白許小心的問道:“允弟,你打算如何?”
白允嫵媚一笑,甚有顛倒眾生之艷。
“呵呵……當然是 搶親咯!!”
樸素的村落,洋溢著快樂的樂聲和人們的歡呼聲,象徵著吉祥如意的大紅顏色渲染了其中一座屋子,外面擺放著幾張略為破舊的木圓桌和數十張板凳,一看就知道此家有喜事。
這家人看來人緣不錯,客人們都捧著雖然不大之前但傾注了心意的賀禮前來道喜。
一位滿臉紅光的老人家招呼那些客人,被喜事所感染的滿臉皺紋笑開了花。可不是,今天是她那孝順兒子娶媳婦的大好日子,能不開心嗎?本來還擔心自己那個傻小子笨笨的,又沒啥銀兩,她可能就抱孫無望了。怎料天官賜福,突然來了個有錢老爺,出錢出力替自己兒子找了門好親事。雖說沒見過那媳婦的臉,但她也不求了,反正夏家有後,不辜負她死去的老頭就成。
“夏婆!恭喜了恭喜了!”
“呵呵……張伯要多喝幾杯啊!阿午平日得你照顧啊!”
“不客氣不客氣!”
“夏婆,您可盼到兒子娶個漂亮媳婦了!”
“哪的話!托大家的福!”
“快點請我們喝滿月酒吧!”
“就是就是!三年抱兩哦!”
“對啊!對啊!”
小小的房子塞滿了人,雖然沒有精緻的擺設,但窮人家的婚事就是熱鬧,大家吵吵鬧鬧的,很快就到了拜堂的吉辰。
只見媒婆扶著一個身著鮮紅喜衣、頭蓋吉祥蓋頭的新娘子走了出來,雖然看上去胖了些,左擰右挪的臀部更是有點誇張,但這可是多子多孫的福相。早已站在龍鳳燭前的新郎倌有點木納,但大家都沒在意,因為這家的小子本來就是個笨小子,說不定是被婚事的陣象給嚇蒙了。
真是讓人羨慕啊!可以說是傻人有傻福吧?
新娘家似乎沒有來人,所以坐上位的只有那位老人家。
媒婆讓兩人跪好了,張開那糊滿了胭脂的大嘴叫道:“一拜天地!!”
“慢著!!”
就在新郎的腰正要彎曲那瞬間,一聲嘶吼越過人牆從外面傳來。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就見三個蒙面黑衣人憑空掠過眾人頭頂搶進屋內,其中一人將嚇蒙了的新娘抗在肩上轉身要走。新郎見狀,身形一閃企圖阻止那人的妄行。但其他兩人馬上擋住他的攻擊,三人在鬥室之內纏鬥起來。
若單論武功,那三個黑衣人似乎並非那新郎倌的對手,兩人鬥一個都無法佔上風,反而時露破綻。但屋內擠滿了人,新郎倌忌畏著害怕不小心傷到其他人,所以手腳未免放輕了許多。那個摃著新娘的黑衣人突然抓起媒婆丟了過去,新郎一驚,慌忙以流水卸力的手法將她接下來,毫髮無傷的放回地面。
“好!!”那三人禁不住贊嘆一句,趁著空當抱著那新娘越過人群逃之夭夭。
新郎也不含糊,雙腳一點,飄忽的身影追了過去。
一群來喝喜酒的客人們面面相覷,只有一個比較冷靜點的老頭輕聲總結道:“搶親耶……”
月下朦朧,三條人影如同鬼魅般在無人的山林間穿梭。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三人同時停了下來,然後朝三個不同的方向奔了去。之後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在一個空曠的草坪上,明明是往不同方向奔跑的三人卻又同時出現於此地。可見三人的心計與江湖經驗比他們的武功更高。
草坪之上,立著一名藍衫的貴公子。
月下,淡藍色的絲衫隨風飄舞,絲毫不受寒氣的侵襲,僅看背影已能不分性別的讓人迷醉。
再看那淡素娥眉,雖比少女更嬌,比少婦更媚,卻不落女兒嬌態,眉宇間男性獨有的瀟灑足令世間男兒羨慕。
只是站在那兒,已經可以迷惑眾生。
這是那三位武林高手此時此刻心中不約而同的想法。
可惜,現實總是殘酷的。
“你們怎麼這麼慢啊?御前侍衛不是很厲害的嗎?怎麼過了半個時辰才回來?!”喝責之聲,即便聲音悅耳卻因內容苛刻難以為人接受。
摃著新娘的那個人忍不住叫道:“我背的又不是豬,是人耶!而且是很重的那種!!能跑快嗎?!”
貴公子看了他一眼,語氣未見緩和:“才怪!是不是你們辭官歸故後手腳遲鈍了,還是你們老得動不了啊?”
“你!!”
另一個似乎是領頭人的男人呵呵一笑,語氣中流露的是老者的包容:“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白家小公子確如王大人所說那般有趣!呵呵……”
伸手不打笑面人,那邊本來就是求人家辦事的白允此刻也不好再說什麼,便一拱手,道:“山野閒人,哪有什麼聞名不聞名的?老爺子見笑了!”
可能是因為一只摃著重物的關係,再加上剛才被白允奚落一番,一怒之下也忘了憐香息玉,將背上的新娘丟落地上。
“行了行了!這個給你!!我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白允看見趴在地上的是身著蓋頭遮臉,身著喜衣羅裙的新娘,頓時黑了半張俊臉:“我說你辦事不力就是辦事不力!!我什麼時候讓你把新娘給帶回來啊?!”
“啊?你不是要我們幫你搶親嗎?”那人倒是奇怪起來了,委託人是個男子,那搶的當然就是新娘子啦!難道是新郎啊?
“笨!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比夏午還笨的傢伙呢!”
“餵!你倒是說清楚了!!”怎麼說他也曾是保護皇帝的御前侍衛,雖說現在已經解甲歸田,但也不能任得眼前這個黃毛小子嘲弄!!
白允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
突然,一個身影如同大鵬鳥般呼嘯而至。
“小心!!”領頭之人見來人正是被搶了新娘的新郎倌,頓時戒備的守住白允。眼光流轉之處,但見這位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貴公子面對這種突襲場面居然鎮定自若,此等膽量恐怕連普通武林人士也要自愧不如,賞識之意不禁躍然臉上。
白允亦不負眾望,一身傲骨俠膽表露無疑,看他冷眼盯著那個比他厲害數十倍的男子,從容不迫地對那三人說道:“你們先走。”
“咦?你……”剛才還跟他鬥嘴的男子似乎對他的行為不敢置信,他雖然沒有跟新郎交過手,但看見其他二人的惡鬥便知若是單打獨鬥的話他們都不是那人的對手。而這個讓人看不順眼的公子哥兒不要說過招了,恐怕一隻手指就能讓他趴下……
倒是領頭人見得多世面,想那貴公子可能並非如同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虛弱,他恐怕是身懷絕技的吧?聽聞武林之中有一門叫“般若神功”的武功,練者表面孱弱無力,實則以驚人內力,能以水傷人。說不定這位貴公子就是因為怕自己的武功太厲害了,傷人太多所以才委託他們幾個吧?也難怪他如此有持無恐的責備他們辦事效力了……
想當然一番之後,他倒是乾脆的一拱手,給了手下一個眼神,便帶著另外二人飛身離開。
本來吵吵鬧鬧的草坪,突然安靜了下來。
冬夜寒冷,萬物冬眠,世間頓顯寂寥。
“……為什麼?”
夏午再怎麼笨、再怎麼傻也懂剛才那出鬧劇是白允派人作的,擾亂了婚禮,嚇壞了娘親和附近的鄰居,還擄走了無辜的女子……即使是他的少東,也不等於可以胡作非為!!
他生氣了。
紅色的夏午有點兒俊。大概是特地打扮了一番,頭髮比平日整齊了許多,大紅的顏色居然如此的適合他……雖然不想承認因為婚禮的關係,但那個鈍鈍的男人今日確實有了一抹成熟穩重的味道。
沒有注意到夏午的怒氣,白允笑瞇瞇的走過來拉起他的手,道:“還好我及時阻止了,不然你就要娶個醜女人了!呵呵……本來我還擔心那幾個過氣的御前侍衛不是你的手腳,看來還行嘛!”
“你特意找那幾個人來的?”
他的聲音低沉,壓抑著什麼。但快樂的白允完全沒有意識到,還一個勁的說:“我讓王廚子找來的。他以前是禦廚,找幾個侍衛不難吧?還好我早就料到爹會出這記狠招,預先讓他準備了,不然你哪能脫身啊?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先出走幾個月,讓我爹擔心一下,過些日子他屈服了就能回來了!至於你娘親那邊,我已經讓幾個小婢服侍,大哥也會關照著,你不必擔心!”
“……”
“盤纏已經準備了,至於衣物嘛,路上買就可以了!我們走吧!”
拉著夏午的手突然被用力甩開,白允驚訝的看著那個從來不曾反抗過自己的男人居然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裡面隱藏著憤怒和不解。
“我不會跟你走的。”
“咦?……”他的話,白允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夏午壓抑著怒氣,免得自己在控制不住之下傷害了眼前這個嬌弱的少東家:“少東家,我不會跟你走的。你這次太過分了!如果剛才不是我處處小心,你派來的那幾人差點傷害到無辜的人!就算你是我的少東家,也不等於可以為所欲為啊!!”
白允愣住了,他從小嬌慣,從未被喝罵過,此時卻被一個他視為最愛的人責罵。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理解到最重要的話:“你不跟我走?為什麼?!”
“我不可以丟下娘親,”夏午又看了看不遠處差點被遺忘掉的新娘,“還有我未過門的媳婦!……我怎麼可以丟下她們?”
這下白允可醒過來了,他不置信地緊握住拳頭,問道:“你是說,你要娶那個女人?”
“男人不是都要娶妻生子的嗎?”
凝視著夏午毫不做作的表情,白允突然明白了。
原來一直以來,都只有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夏午,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待他的感情已然超過了主顧或者是朋友的關係。他夏午,是個普通的男人,要普通的生活著,要普通的孝順母親,要普通的娶個媳婦,要普通的生些孩子,要普通的繼後香燈……
是他誤會了,一直都是他誤會了……誤會他對他的特別,誤會他對他的情誼,誤會他對他的所有……
是他強求了,一直都是他強求了……強求他對他的溫柔,強求他對他的體貼,強求他對他的一切……
“呵呵……呵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其實他很想哭的,但是不知為何就是特別想笑。
站在一旁的夏午看見白允突然笑了起來,那聲音不似平日的開朗,反而有著讓人憐惜的悲滄。這樣的笑,聽得他好難受,好像伸手去摀住那溢出聲音的嘴巴……但他不能逾越……
他無措的看著白允,直至他終於停止了種令人難受的笑聲。
那雙透明銳利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那種令人眩目的綺麗。
“回去了。”聲音裡充滿著疲憊。
離開的身影仿佛要永遠消失了般,讓夏午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臟,要伸手去抱那散發著絕望氣息的身體。
鈍奴惡主12
月亮的光華亦無法穿透凍霜的樹林。
背著新娘走在後面的夏午,沒有能再看到白允的臉。
想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儘管他剛才笑得如此大聲,但他總覺得總覺得前面走得很快的背影……在哭。
要超過他的腳步並非不可能,哪怕他背上背著一個沉重的人。
但就算看見了,就算確認了,他又能做什麼?
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做些什麼……
白老爺說得對。他只是少東家僱用的一個小小護院,不可能永遠待在少東家的身邊。
有一天,少東家會像他今日一般娶個漂亮的小姐,他們會像神仙一般生活在一起,身邊不需要一個像他一樣普通的凡人……
……
沉默,割裂著兩人的心。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終於回到了城內夏午的家。
一群慌張的人們見到夏午把新娘子搶了回來,頓時歡呼起來。
“阿午,你回來了啊!快讓我看看那姑娘!”夏午的娘親急忙迎了過來,查看了新娘子一番確定沒被搶親者傷害了,便馬上招來幾個婆娘將她抱回屋子休息去了。然後她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白允,連忙招呼道:“白少東家,您怎會跟夏午一同回來的??”
白允淡淡的看了夏午一眼,沒有回答,似乎等待著他的審判。
那一刻,夏午也是抬頭去看,眼神交匯之時,他沒有看到如玉的腮邊有絲毫淚痕,只是那雙眼睛的漠然,扭痛了他的心。
娘親轉過頭來問他了……
“是……是少東家幫我把新娘搶回來的……”
是嗎?……
他的話,讓白允又有大笑的衝動。
老實的夏午,從來不曾說謊的夏午……為了他,說謊了。
也罷,也罷。算是一個補償吧!好歹他白允從不做虧本生意,就當是少少的賺頭,別讓他因為這點虧記掛了一輩子。
夏婆聽了夏午的話也不懷疑,當下就拉住了白允感動的說道:“白少東家,實在是太感激您的幫忙了……若不是您給他多方照應,這傻小子怎會有娶媳婦的本事?我們一家子對您的恩,今生來世做牛做馬也是還不清啊!……”
眼前這位慈祥的大娘,一輩子為了夏午這個兒子可謂是費盡心血吧?那眉間的皺紋層層疊疊,握著他的雙手全是粗糙的老繭,一個女人將孩子拉拔大,求個什麼呢?不就是求他快快樂樂,娶房媳婦,生個胖小子,供奉她到老嗎?
下意識的,他轉過頭去看向夏午,卻從他的眼中看到慌張。
呵呵……他是怕他將兩人的事情告訴他娘親吧?他白允要一個叫夏午的男人,可以用的手段多的是。因為他的弱點太多,要保護的東西太多,只需要任意的破壞其中一樣,他都會乖乖的順從。
可是……怎麼會?他怎會傷害一個如此善良純樸的老人?
這麼不信任他嗎?在他眼裡,白少東家就是個這麼壞的人嗎?呵呵……
“呵呵……夏大娘不要這麼說嘛!伙計好,就是我們這些做東家的好咯!您就放心吧,夏午是個有本事的人,我不會埋沒了他的。”白允安慰了夏婆一番,又轉過頭去對夏午說道:“瞧我,剛才記掛著趕回來,倒忘了給你道喜呢!”
看了一眼被紅色渲染得充滿喜氣的屋子,蒼白的臉上似乎也染上了豔麗的紅暈:“恭喜你了。”與往日不容的笑容,那般燦爛、美麗、沒有絲毫瑕疵。夏午突然想起曾經在山林之間看到過的一種雪白色的花朵,他不知道那種花的名字,只記得當他看到那絕色美麗的瞬間,那花朵便在那刻凋謝,連一個讓他記憶的時間也不允許擁有。
“少……”
不待夏午再說什麼,白允又轉過身去跟夏婆道別:“夏大娘,時候不早了,樓裡還有些事要我辦。就此告辭,晚些我會命人將賀禮送來,夏午是我們的伙計,也算我的一翻心意。”
“哦哦!少東家,不喝杯喜酒嗎?”
“不了,要是啥時候有了孫子,滿月酒可別忘了請我來喝!”
“少東家請慢走!”屋內傳來喚她的聲音,夏婆連忙走了進去。
那抹不該屬於這裡的藍色,飄然的離開了渲染著過分紅色的世界。
喧囂的世界突然寂靜了下來。
忽然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他,覺得有些東西破裂了,有些東西消失了……
好像懂了……
卻又好像,遲了……
“允弟,你放得下啊?”
坐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弟弟收拾著遠行的包袱,白許若有所思的問道。他知道白允倔強的一面,得不到的東西他從來都喜歡強求,但此次卻輕易的放手了……
收拾著行裝的手頓了頓,但很快便更麻利的動起來。
“放不下最後還是得放,對吧?”
“允弟……”
白允打好了包袱,又去找了小疊小面額的銀票放在包袱裡,另一疊大票貼身收藏好,收拾妥當,抬頭看見白許那一臉的擔憂,嘆了口氣。知道若不讓他哥哥放心,說不准他不會讓自己離開臨安城半步。
“哥,並非我賭氣。說起來,還要感謝他讓我知道什麼叫做‘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白允的笑容依然真實動人,卻在釋然當中藏了一絲的苦澀,“想當日我為了一點點義氣之爭跟歐陽家、林家的少爺結了仇,單方面的討厭人家,現在看來真是幼稚之舉,還跟爹一起爭什麼二富,實屬無聊。今日我算是看開了,有些事情,有些東西,並非強求可得。”
看著弟弟今日成熟了的表情,白許知道這個弟弟已經不再需要他費心了。只是在失去中成長,未免令人感傷。
白許沒有再說什麼,他從懷裡掏出一塊小巧玲瓏的鐵塊,遞給白雲:“這塊東西雖說沒有什麼呼風喚雨的能力,但若你遇到什麼禍事,拿著它到各地落雁門堂口,便能得到他們的幫助。”
白允接過鐵塊,仔細地翻看一編,然後問道:“這東西能不能多次使用啊?還是用了一次就要還給人家的?可不可以用來借錢的?權限去到哪裡?有沒有時間限制的啊?”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恐怕穩重這一點跟這個弟弟是無緣了……
“拿去用就成,反正落雁門的少主會把賬單給我的了。”
“啊呀,還要自己花錢啊?”嘟囔著將鐵塊丟到包袱裡,害他還以為這是那些傳說中的一次性或者多次性的報恩令牌,如果是要花自己的錢,還不如不用……
“你啊……”看穿了他的心思,白許無奈的搖了搖頭,“你放心用吧。落雁門少主方曉天跟我交情不錯,不會收很貴的。”
“什麼嘛……反正還不是用自己的銀兩。”
離別的落莫被兩人的對話衝散得一乾二淨,畢竟白許這個當哥哥的也是常年在外,拐了妻子到處遊歷。今次這不過是換了是白允而已。
“對了……”白允突然想起些什麼。
白許不待他說完便擺手道:“知道了啦,我會照顧宴客樓,照顧老爹的了。有我在還不放心嗎?”
“不是啦,我是說……”
“行了行了,夏午那邊我會照顧著,不會讓你擔心的。”
“倒不是那個……”
“如果是我的話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跟你嫂子……”
“得了吧你!你可不可以聽我說完啊?!”
白允受不了的吼了起來,嚇得白許連忙閉了嘴。嗚,弟弟好兇哦……人家不是都說離別之際都是悲悲切切,淚灑衣襟的嗎?為啥他弟弟這般不解風情,都不肯對做哥哥的他溫柔一點點……
白許也不知道自己經常連道別都跳過就直接連夜走人的惡行,早就深入人心。
“我是說明天魚檔的蝦子李要送三十斤桂魚過來,你要把價壓到六成左右,如果他不肯就範,就跟他說以後我們就找別家的魚檔供應海鮮!誰讓他上次元宵節前敢送那些死蟹過來?!想渾水摸魚,哼!他當我白允是何許人也?!”
離愁別緒都讓這位白少東家給丟到九重天外了吧?說到銀兩恐怕他連老爹親哥也能拋諸腦後……
“知道了啦……在你回來之前我至少不會弄跨宴客樓就是了。”
“最好如此。”不信任的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看他一臉的吊兒郎當想要信任他還真是難。不過既然自己要去游山玩水了,就暫時不要再記掛這些事情了。“走了。”當下白允瀟灑的將包袱一拋上肩,邁開闊步離開了他多年未曾走出的白家大宅。
“早點回來哦……”
嗚,他那四十歲前遊歷大江南北的大計啊……完蛋了……
允弟啊,我好捨不得你啊……
因為想到自己要背上白允瀟灑拋下的宴客樓大包袱,白許這才感覺到對他親親小弟的極度不舍。
時間的快慢取決於每個人心中的計算。
就白大少爺 白許的計算中,這短短的三年對他來說簡直是差不多過來三十年。
每天面對這宴客樓一大攤子的事情,他深刻的反省了自己將整個酒樓丟給弟弟的行為是多麼的罪惡,並日夜祈禱他那可愛的弟弟可以早日歸來。
至於白少東家的出遊,開初的時候確實是惹來了不少的風波。
就拿白老爺來說吧,最心愛的小兒子離家出走,還只字也不留給自己,足以說明做爹爹的他有多失敗。他常常都神經質的竄到人走樓空的白允房間看看可愛的小兒子是不是回來了,失望之際還會努力的發誓以後再也不插手他的事情。
至於宴客樓內的伙計們,對於白少東家走了都十分難過,儘管平日沒少挨他的罵,但畢竟他是個不會剋扣工錢的好少東。知道白許大少爺這個更加和藹可親,除了不會剋扣工錢還會關心伙計的新東家出現了之後,大家也就差不多把可憐的白允給忘了。人啊,果然還是現實的……
而坊間不知道實際情況的閒人們又開始揣測少東家出走的原因,說什麼因為爭奪家產而被踢出門、又說什麼跟對不上戶的丫鬟私奔……總之是五花八門,樣樣都有。
但真正的原因,卻鮮有人知……
“大少爺,這是這個月的帳單。”老當益壯的張掌櫃將一疊剛從落雁門送過來的賬單遞給白許。
“又來了……”白許哭喪著臉一張張的翻著厚厚的一疊賬單,他那個弟弟從來都是苛刻人家不苛刻自己的,月月從落雁門送過來的賬單張張都能嚇死人。雖說以宴客樓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財富,讓白允再這樣揮霍個十年八載也只是個小問題,可出去玩的不是辛苦工作的他,可付賬的卻是三年沒邁出臨安城的他……嗚,天理何在?!
早知道就不把那個令牌給他了,本來等到哪天他把身上的盤纏用完了就會回來,現在可好了,這些賬單足以說明白允當日隨身攜帶的銀兩恐怕是一個銅錢都沒用過……
“大少爺,怎麼了?”
“沒……沒事……”才怪……誰來救救他啊……
“呵呵……”
一想到自己哥哥看到那一疊厚厚賬單的表情,美麗依舊的嘴角浮現出豔麗的笑容,攝了不少路人的魂兒,更有不少流了口水有不自知。
抬眼望去這座雄偉的都城,真不愧是皇帝住地的地方,果是最為繁華之地。小販吆喝之聲不絕於耳,酒樓食肆林立四旁,熙來攘往的各地商人帶著自己的車隊趕進城,都期待著將自己的貨物買個好價錢。
“冰糖葫蘆!好吃的冰糖葫蘆!”不遠處傳來吆喝叫賣的聲音,引得白允饞勁大作。這裡的冰糖葫蘆是否能比得上臨安的呢?
摸了摸懷裡完好無損的銀票,正是當日從家拿出來的,手上的他捨不得花,反正大哥給他的黑鐵令牌好用得不得了,所以他還真是沒花過自己的銀兩。如果再不花一點點好像對不起當日將錢櫃子搜刮一空的自己吧?
好吧!難得來到東京,今日就奢侈一點好了!!
“老闆,給兩串!”
一手拿著一串紅艷艷的糖葫蘆,他左舔一口右咬一下,過癮至極。
“走走走!別再看了!滾開,小乞丐!”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
吵鬧的聲音引了他的注意,看過去見那買糖葫蘆的男人正驅趕著一個矮小瘦弱的小男孩。那小男孩雖是衣衫襤褸,頭髮蓬亂,但那雙光華奪目的眸子銳利無比,像顆未經雕琢的鑽石無法掩蓋光芒般燦爛。
臉上被污垢弄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但從臉型也能分辨出應該是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大概只有三、四歲的年齡吧?
旁邊有一個正要買冰糖葫蘆的大男孩似乎覺得他礙了自己的道,伸手粗魯的將小男孩一把推開。若是換作任何兩歲大的孩子早就哇哇大哭起來,但那被推倒在地的瘦小身體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瞪了那些欺負他的人一眼,然後拍拍身上的灰塵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小孩!”突然對這個小男孩產生莫名興趣的白允連忙追了過去,“餵!你等等啊!小孩!”
可那小孩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的叫喚,只一個勁的往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去,害白允一個勁的跑了過去才得以攔住他。
“我說你這個小孩怎麼越叫越跑啊?”
一種對陌生人特有的防備充斥了那雙本應只有天真的大眼睛裡,小男孩打量了眼前的大人,在未能確定對方是否有危險的前提下,他並未開口回答任何問題。
白允小時也是個混世魔王,小孩子的心思哪能不知道?他晃了晃手上的冰糖葫蘆,誘惑道:“想吃嗎?”
“不想。”倔強的拒絕,卻因為眼神中流露的渴望出賣了他。
“啊呀,那就算了,反正也是拿去扔的東西。”白允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小男孩奇道:“為什麼要扔?這可是用銀子買的東西!”
“我已經吃了一串,另一串是買多了的。吃不下,就只好扔咯!”
那孩子舔了舔嘴唇,畢竟是個孩子怎麼可能抵抗得了這種誘惑呢?
白允得意地等待著孩子自投羅網,其實他也沒啥想做,只不過這孩子的倔勁跟某一個人太像了,讓他忍不住想逗逗這個孩子。
怎料這小男孩猶豫片刻之後,冷淡地說道:“爹爹說過不許隨便拿陌生人的東西。”說完,再也不看那串紅艷艷的冰糖葫蘆,再度往自己要走的路前進。
愕然的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白允這才回過神來。
“這孩子還真有意思……”
小小的插曲沒有影響白允大好心情,他找了家看上去十分闊氣的酒樓,然後將黑鐵令牌丟給掌櫃的。
那個本來在打瞌睡的老掌櫃一看這黑鐵,頓時精神一振,這可是江湖第一信譽保證的落雁門貴賓令牌,持此令牌可通行各地,蓋上此印的賬單隨時可以到落雁門的堂口取錢,決不拖欠。這下可真是來貴客了!!
“阿五,快帶客人到天字第一號房!!”
阿午?!這個名字讓白允的心咯 的猛跳一下,卻在看到來帶路的那個矮小男人之後,苦澀之味泛滿心田。
搞什麼啊?這麼久了,還對那個傢伙念念不忘……踏出臨安城的那一天,不是已經決定要忘記了嗎?
隨那小二來到酒樓後面的客房,果然不愧是京城的地方,連住宿的地方也是不凡。
雕欄閣樓相互結合,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存在,看得出是名家手筆。亭臺之間潺潺流水讓幽靜的環境更顯高雅,栽種著的各式名花豔麗奪目,讓人不禁幻想紫禁之內大概也是這般吧?
“客官,請這邊走!”小二將白允帶到一間房前,推開門戶,只見裡面雖無金碧輝煌之飾,但檀木桌椅、高床軟枕一應俱全,令人有樂不思蜀之感。白允也是個酒樓少東,當然知道讓客人賓至如歸的重要之處,不禁滿意點頭。
打發了小二,正打算休恬片刻,突然從窗外傳來吵鬧之聲,這一片寧靜的靜止被破壞殆盡。
白允不悅地皺起眉頭,推開窗子看去。
見剛才那個小二扯著一個小乞丐,惡狠狠的要把他丟出去。
“快點滾!!你又來這裡搗亂!”
“快放手!!我是來找我爹爹的!”
“爹?誰是你爹啊?”
“爹爹就是爹爹!”
“我管你!你再吵我就揍你!!”
白允本就不具自我表現的正義感,更是將“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的信條高掛堂前的人,便打算關窗不管閒事,卻在看到那小乞丐的臉時頓住了。是那個進城時看到的倔強小孩?!
“餵!你們在幹什麼啊?”白允托著下巴,好整以遐的看著爭鬧的二人。
“啊,客官別擔心,我馬上把他趕走。”怕是騷擾到客人,那小二粗魯的揪住孩子的衣領,要把他丟出去。
“誒……原來不關我的事啊?”瞇著眼睛看著那個小孩,他擺出一副“求我我就幫你”的表情,等待那個倔強小孩的屈服。
但那小男孩根本就不甩他,無視他的存在,扭動身體掙扎著要擺脫小二的手,無奈小孩跟大人的力量相差懸殊,任他如泥鰍般攢動還是無法掙脫。
見他如此不是好歹,以白允的個性早就關窗走人,可看著這般倔強的孩子,卻好像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又倔又鈍的人,怎麼,都沒辦法視若無睹。心中暗自嘆了一句,他向那小二揮了揮手,吩咐道:“你去忙你的吧。這孩子交給我了。”
“可是……”
“沒有可是。”真不愧是白少東家,雙目一瞪,那氣勢即使這兒不是他的地盤,那小二也只得乖乖的點頭離開。
白允就是這般在窗邊托著下巴跟那小孩對峙起來。
剛才的吵鬧停止了,突然安靜下來的空間讓那個小孩開始不自在起來。
最後還是小男孩沉不住氣了:“謝謝你。”
語氣中難讓人感覺到誠意,但看得出這孩子的家教甚好,還知道要禮貌的道謝。
“我說小孩,你叫什麼名字啊?”白允越來越覺有趣。
“……”孩子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叫夏允。”
“誒?真巧,我的名字跟你一樣哦!”
“真的?”小孩子的眼睛一亮。
“騙你是小狗!”白允嘻嘻一笑,感覺到那孩子已經卸下了防備,又再問道:“你是來找你爹爹的?”
“是啊!我爹爹是在這兒打工的!”
“哦,那你娘親呢?”
亮晶晶的眼睛突然一震黯然:“我沒有娘親,只有爹爹。”
“哦……我也是一樣啦!”跟這個孩子好有緣的感覺,如果這孩子不是有個老爹,他還真想把他拐了去。“你這樣去找你爹的話,一會兒恐怕就又讓人給轟出去了。”
“那……那怎麼辦啊?”畢竟是個孩子,皺著眉頭苦惱的樣子恁是可愛。
“我帶你去找吧!”
突然覺得,自己還真是個大好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