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章 公主·塵埃
永琰病重，皇後一聽這消息就愣了。
“容嬷嬷，趕緊過去看看！”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皇後一把拉過容嬷嬷的手就要往外沖。當初乾隆金口玉言指定坤寧宮撫養永琰，這要出了事皇後絕對脫不了幹系，搞不好就要落個惡毒後娘的名聲。
“哎喲，娘娘您慢點！”容嬷嬷被皇後幾乎要跳起來的模樣吓了一跳，忙不疊地自動擔當起拐杖的作用，生怕皇後一個激動就把自個兒給摔了。
“娘娘當心。”青婧雖然對于皇後的舉動有些不解，但是起碼的關心還是要的，“十五阿哥那裏已經有太醫候着呢，娘娘不必過分憂心。”別等等小十五沒啥事，反而驚着了肚子裏的那一個。
“呵呵，本宮這是急壞了，”摸了摸鼻子，大概是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過于莽撞，皇後朝着容嬷嬷笑了笑，又對着青婧略略不好意思地說道：“容妃妹妹先回去吧，本宮要快些去看看小十五。”說罷，臉上的已是掩不住地露出焦慮不耐來。
被皇後一連串的動作萌到，青婧不禁略略失笑：懷了孕的女人果真是變化極大的，從沒想過一向端莊冷靜的皇後娘娘也會有這麽豐富的肢體語言和表情。
“嫔妾也想去看看十五阿哥，不如陪娘娘一道去吧。”青婧想了想，這事既然已經知道了，按理也該去看看情況。
等皇後等人過去的時候，碰巧幾個老太醫正從房內退出來。
“怎麽樣了？十五阿哥得了什麽病？”見幾個白須老人正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着什麽，皇後按捺不住急忙問道。
見皇後來了，太醫們紛紛要跪下磕頭卻被皇後厲聲喝止：“都什麽時候了！情況怎麽樣了，趕緊給本宮說！”
“回娘娘的話，十五阿哥得的是......天花。”為首的太醫顫巍巍地看了皇後等人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誰不知道這天花可是皇宮內的一大殺手，從古至今死在這個毛病上的阿哥格格不計其數。就是本朝的前嫡子永琮，不也是因了這個沒的？
“什、什麽？！”皇後沒想到竟是這個病，一下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确診了麽？真的是這個？！”天花，這可是很容易傳染的毛病，真要是這樣，怕是如今坤寧宮人人自危啊！
“是的，臣等需要立刻把這裏隔離。還請皇後娘娘和容妃娘娘也盡快離開，以免染病。”
老太醫砰地磕了一個頭，倒是看得青婧看着覺得有些不忍，一大把年紀了真是不容易啊：“太醫快起吧，不知如今十五阿哥的情況？”對于這個還是奶娃娃的未來的嘉慶皇帝，青婧有一種複雜的感情。
“嗯，情況都還不清楚，本宮怎麽能就此離開？現在最重要的是十五阿哥怎麽樣了，怎麽會突然得了這麽個毛病？”皇後皺了一下眉，擡手示意幾個太醫都起來說話。
“這個病因還不清楚，也沒聽說其他宮有發病的。”幾個太醫對視幾眼後繼續說道，“十五阿哥年紀還小，恐怕......”話說到這裏，看來情勢很嚴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婧看了一下緊閉的房門，就是不知道這十五阿哥能不能撐不下去？如今永琰已經歸在皇後名下，也算是半個嫡子，如果不是因為他是令嫔生的孩子，那青婧還真的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又是某人的另一個陰謀。
“盡力醫治，本宮這就是去找皇上！”雖然太醫們并沒有把話給說死，但是皇後哪裏聽出其中的意思，這小十五怕是不行了......
不行！得趕緊告訴皇上去。突然想到如今隐隐有複出之勢的令嫔，皇後的眼皮猛地一跳：這回麻煩大了。
簡單交代了太醫幾句，皇後轉身就要去養心殿：這事需要盡快告訴皇上，她恐怕已經等不到叫人把皇上請到坤寧宮。
“娘、娘娘！”只見一個宮女一下從殿外沖了進來，滿臉驚惶的樣子：“十二阿哥昏過去了！”
“什麽？！”這下不僅是皇後和容嬷嬷，連青婧都忍不住驚叫出聲。
“回皇後娘娘，十二阿哥今天中午從十五阿哥這裏回去後就有些不舒服。現在，現在好像開始發熱了......”宮女吓得渾身簌簌發抖，自己就是專門負責照顧十二阿哥的。這十二阿哥要是真有個好歹，她的這輩子也該到頭了。
“該死的奴才！十二阿哥不舒服不知道找太醫麽，現在才來告訴娘娘，不想活了是不是！”容嬷嬷聽了宮女的話差點氣得嘔血，十二阿哥可是坤寧宮的命根子啊，出不得一點點差錯。再看看身邊的皇後娘娘，白着臉幾乎半個身子都已經倚在了自己身上。
“太醫，你們看......”青婧還算是比較冷靜的，現在她更關心的是那句“中午從十五阿哥這裏回去後”。
“是，是，很可能是傳染了！”為首的老太醫硬着頭皮說道。
這下事情大條了，轉眼就傳染了一個，還是正宗的中宮嫡子。
“皇後娘娘！！！”
青婧還沒來得再開口，就聽見容嬷嬷一聲驚呼：原來皇後竟然受不住刺激昏了過去。
皇後昏厥，十二、十五兩位阿哥同時昏迷，坤寧宮上下一片混亂。
眼見着情況越來越糟，青婧也不能袖手旁觀了。趕緊指揮着人先把皇後送回去，至于兩位阿哥那裏自然是需要太醫院再派些人過來照看。一些替換下來的衣物需要立刻焚燒，用過的器具需要消毒......還有最關鍵的，派桑瑪姑姑去皇上和太後那裏傳遞消息。至于所有坤寧宮全部人員只許進不許出！
費了老大的的勁，才總算是穩住了如今坤寧宮內兵荒馬亂的狀況。
半個時辰後，乾隆來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一進門就發飙，乾隆現在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驚恐交加了。挺少見的。
“參見皇上。”雖然很不願意，但青婧也只能第一個迎上去。
“容妃怎麽在這？”乾隆似乎對青婧的出現有些不滿，“不好好呆在鐘粹宮跑到皇後這裏幹什麽？”
喵喵滴！青婧一聽這話當下心裏就不樂意了：自己在這裏累死累活的在這裏救的敢情都是別人的老婆孩子？
“皇上......嫔妾知錯。”本來還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轉念一想自己向來不受乾隆待見怕是說什麽都白搭。于是青婧索性直接認錯，懶得廢話。
“知錯就滾回鐘粹宮去！”對青婧的示弱根本不買賬，乾隆顯得火氣十足，眼睛瞧着青婧瞪得比銅鈴還大，“坤寧宮的事有朕呢，不用你瞎忙活！”
好嘛~這老不要臉的明顯是拿自己當出氣筒了。青婧暗暗憋了一下嘴，倒也不多話，福身後在某皇上淩厲的視線下乖乖地“滾”出了坤寧宮。
“娘娘，皇上這未免也太過分。”一路上，桑瑪姑姑都在為乾隆對青婧的态度忿忿不平，“要不是娘娘幫忙，這坤寧宮哪裏這麽容易平靜下來？那些個話也太傷人了，娘娘您可別往心裏去啊。”
“無妨。”青婧聞言搖了搖頭，對于乾隆的心情她倒是可以理解：子嗣單薄，後繼無人。如今這一下連倒了兩個阿哥，也是該着急上火了。
“娘娘，您別怪老奴多嘴，這兩年您也太安靜了。這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您......”桑瑪姑姑見青婧明顯的反應冷淡，卻是有些半喜半憂。雖然有皇太後一時關照，但皇太後年紀畢竟大了......小公主絲毫沒有争寵之心，現在日子倒是悠閑了，這對以後卻并不是件好事啊。
“姑姑。”面對着老人家的擔憂，青婧只得無奈地按了按額頭，“我知道該怎麽做。”
“是，老奴多嘴了。”
“沒關系。和敬公主出宮了麽？”青婧歉意地笑了一下，不過她确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應該還沒有，老奴剛剛還在慈寧宮看見和敬公主。”桑瑪看着青婧，眼神慈祥。
既然這樣，青婧想了想，說道：“派人等在慈寧宮外，有些事必須要和公主好好談一談了。”
本來還在猶豫該怎麽開口，如今坤寧宮的天花事件對青婧來說倒是個不錯的契機。
回頭見桑瑪正用好奇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青婧不禁微微一笑：“嬷嬷還記得李太醫麽？”
桑瑪怔了一下，随意答道：“是這次負責給皇後娘娘安胎的李太醫麽？”
“不錯，”青婧點了點頭，“本宮懷疑令嫔和這位李太醫有染。”
“什麽？這......”桑瑪張口結舌，這消息無疑是個重磅炸彈。
“想知道本宮為什麽會這麽想麽？”青婧神秘一笑，“想想當初咱們的令嫔娘娘被貶為常在，臉色打扮上可有差過半分？”
令嫔本身已經三十好幾了，在那些日子又整日裏被罰跪掌掴的，怎麽會有不憔悴的道理？但是青婧有一次曾經在禦花園裏遇上過當時的令常在，嬌容粉嫩，眼波流轉，哪裏有半分受苦滄桑的模樣。如果說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的話，那麽後來和敬的一句話就讓青婧産生了某些懷疑：常在的份例原本就是相當低的，根本沒有可能吃上任何滋補品，那麽很有可能就是有人在偷偷給她調理。
至于為什麽确定這個人就是李太醫，那就是吉兒小丫頭的功勞了。吉兒每次吃撐了就喜歡大晚上地去禦花園練功，有一次恰好偷聽到了這位太醫大人和延禧宮某位宮女的私密談話。
有了令嫔和李太醫這條線，青婧之後又偷偷做了一些調查。竟然發現當初給永琮做定期檢查的竟然也是這位李太醫。這其中的貓膩，不得不讓人深思。
聽了青婧的述說，桑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令嫔膽子還真是大哪。等等，現在李太醫可是整日裏都呆在坤寧宮的，這......娘娘你說這次十二阿哥的事會不會是？”
“不錯，本宮覺得很有可能。”青婧肯定地說道。如果只是小十五，那或許真的是天災，但是如今卻牽連到了十二。想到這裏不得不感嘆一句令嫔的心狠，虎毒還不食子哪，為了除掉十二這令嫔竟然連親生兒子都舍了。
“娘娘，奴婢聽說延禧宮前幾日也診出了好消息。”
聽了桑瑪的話青婧了然點頭：用一個已經送人的兒子去換另一個兒子的機會，夠毒！
嫔妃私通，絕對是死罪。青婧一開始就不想手染血腥，但是連續兩次被對方下毒，迫使她不得不去适應這深宮之內的生存方則：你死，我活。
下定決心的青婧将自己調查到的資料一股腦地暗示給了和敬，當夜和敬公主就留宿在了慈寧宮。據守夜的人說，慈寧宮那日的宮燈一夜未滅。
三日後，皇上有旨：淫|亂後宮，殘害皇子。令嫔魏氏淩遲，太醫李通車裂。還有福家，因為有助纣為虐之嫌，全家流放伊犁。
一個月後，十二阿哥永璂靠着驚人的毅力戰勝病魔恢複健康。太後老佛爺笑得眼淚都下來了，當下表示要去五臺山還願，祖宗保佑啊！乾隆也很高興，在禦花園擺宴三天，以示慶祝。
而那位被刻意忽略的十五阿哥永琰，年紀小體質又弱，早在令嫔被處死那天早上就已經停止了呼吸。
京城的初春依舊很冷,呼出的氣幾乎凝冰。
青婧慢慢走在回廊中，身旁的人，依舊是紅衫鳳眸，只是眉宇間多了一份憂愁。
“和敬公主。”青婧輕輕開口，想說些什麽卻又頓住。
和敬依舊垂眸，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真的決定了麽？”青婧伸手接住枝頭化下的雪水，嘆道，“聽說蒙古的氣候很惡劣。”
“日子早就定了，三日後就出發。”和敬終于擡起頭，眼中有着難掩的疲憊。好不容易求來的指婚，卻因為額驸的戰場犧牲而作罷。想必對這位長公主的打擊很大。
青婧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皓祥戰死的消息在半個多月前就已經呈到了乾隆桌上。雖然太後和乾隆都很心疼自己的孫女，但如今的情況想再替和敬找個好人家根本是難如登天。而和敬自己也已經心灰意冷，直接提出要去蒙古和親，也算發揮餘熱。
沒想到最後的結局竟是這樣的。
青婧仰頭看向灰色的天空，眼前竟不期然出現一張爽朗的娃娃臉。富察氏皓祥......真是可惜了。
完結倒計時。
四二章 公主·落定
固倫和敬長公主出嫁，乾隆在禦花園擺宴三天，以示寵愛。
大概是為了彌補內心對自己這位長女的虧欠，乾隆将這次的流水宴設得極為隆重盛大。在京的五品以上的官員，幾乎都是攜家而來，偌大的禦花園擠滿了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因着太後的旨意，女眷來的也挺多。作為負責人的青婧仍舊一身素冷藍衣，安靜得坐在一側角落。透過搖曳的燭火，掠過觥酬交錯的酒杯，青婧的目光始終淡淡地瞧着那瑩瑩的白玉珠簾後淺安明媚的笑靥。抛開一切選擇遠離，真的值得麽？
“姐姐為什麽總是不開心？”清脆婉轉間夾雜着的異域的口音一下讓人猜出來人的身份。
“見過香貴妃。”青婧收回視線，淡淡地看向眼前一身月白色長裙的女子。上次出了蒙丹之事，但眼前的女子卻不過失寵半月便能再度複起，手段可見一斑。
對于青婧的冷淡，香貴妃倒是不以為意：“呵呵，今天好熱鬧啊！”
“和敬公主出嫁在即，太後的意思是想大家好好聚聚，以後就怕是沒有機會了。”位高一級壓死人，青婧只能簡略地做了一下解釋。
“嗯，固倫和敬公主嘛，大清最最尊貴的女兒，我知道的。”香貴妃挑眼笑了一下，桃紅色的水唇在一身素淨的打扮下顯得極為出挑，“真是羨慕啊，當初我嫁人的時候，父汗除了給我一匣子嫁妝就什麽都沒有了。”說完還攤了攤手，極為單純的模樣。
嫁人？很明顯指的不是入宮那次。“這樣的話貴妃還是不要再說的好，太後會不高興的。”青婧好意提醒。何止是不高興啊，為了給香妃晉位，乾隆這塊老叉燒差一點就把太後給氣昏過去。現在太後只要一見到香貴妃娘娘，一張臉立馬就拉成晚娘臉，眼裏的怒火熊熊的就恨不得上去嗜其血啖其肉了。
“是啊，太後娘娘似乎總是不喜歡我呢。”頗為無奈地聳了一下肩，貴妃娘娘像個孩子般委屈地皺眉。
青婧飲茶不語，喜不喜歡不是她能做主的，這種渾水她還是少趟得好。
“總是讓老人家不高興，真神阿拉也會降罪的吧。”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香貴妃飄然而去。
不解地擡眼，青婧輕輕放下手中杯盞。妖嬈背影，天生尤物，即使再樸素的裝扮怕是也難掩其璀璨光芒。
一個時辰後，宴席漸散。
吩咐了一下幾個主事嬷嬷，青婧起身準備回鐘粹宮休息。
“娘娘，今天晚上皇上又翻了香貴妃的牌子。”身後，一個小公公突然上前報告。
哦？已經連續八天了吧。眉毛微擡，青婧招手讓其退下。
看了一眼消失在陰影中的小公公，桑瑪俯身道：“娘娘，您看這事是不是要和老佛爺說說。老佛爺不喜歡香貴妃，如今您是主事後宮，如果讓她一味承寵......”
“嗯，明天找個時間去慈寧宮坐坐吧。”青婧擡頭看了一下夜空，不知道為什麽今夜總覺得心情不定。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才剛剛入睡的青婧被一陣兵荒馬亂驚醒。
“怎麽回事？”
在一個不知從哪裏過來報信的小宮女的述說下，青婧總算知道發生了什麽，老乾遇刺了重傷了，這會正跟死人一樣在寶月樓裏躺着呢。
好嘛，不管這乾隆是怎麽招的香貴妃一弱女子橫刀相向的，就說這色字頭一把刀吧，還真是中了古人之言！
匆匆忙忙地換了衣服直奔寶月樓，到得時候那兒已經聚了不少人，個個面色難堪得緊。
“殺千刀的妖女啊，作孽啊！”最激動的不過是老佛爺，一聽自個兒子血流不止重傷不醒，真是又氣又急，就差親自操刀砍了某兇手了。
正胸口一刀，深半尺。這樣都能扛下來，不得不說老乾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皇上保住了命，宗人着急上火間總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氣。這才有了心情去問罪兇手。
太後和皇後鐵青着臉就地審問，那香貴妃倒是爽快，對自己的罪行直言不諱。
原來這月牙兒自被逼進宮後就有了預謀，殺夫之仇更是不共戴天。簡單一句話：恨的就是你們這群清狗，殺的就是這個清狗的頭頭狗皇上！
事情搞明白了，香貴妃當下被賜了白绫一條，抛屍亂葬崗。香妃的故事就此悲劇結尾，簡單迅速的讓人連唏噓的時間都沒有。
再說這乾隆，雖然靠着名醫良藥暫時保住一條命，但畢竟年紀大了，加上傷口感染情勢還是不大樂觀。
還沒等青婧想好萬一老乾沒命了自己該何去何從，突然就傳來紮薩克和碩達爾漢親王因急病薨逝的消息。驚愣，絕對的驚愣，此時的青婧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心裏的感覺。慶幸？不再有那麽個大外挂整天對着自己虎視眈眈；又或許遺憾，遺憾自己唯一出宮的機會落空。
什麽因急病薨逝，實在太不匪夷所思了，一般的武林高手那個不是身壯如牛，生命如小強？這其中的玄機青婧自不得而知，只知道乾隆在色布騰巴勒珠爾死訊傳來的第二日宣布立皇十二子永璂的太子。
立太子之事并不突然，畢竟皇帝本來就有那個意思，再加上現在自己的身體也已經成那個樣子了，不立也不成。
乾隆遇刺，色布騰巴勒珠爾身死，永璂被立為太子。一連串的事快得讓青婧有些轉不過彎來，除了感嘆世事無常就只剩對未來的迷茫。
“該姐姐了。”坤寧宮內鎏金牡丹銅爐中煙氣袅袅，青婧手執黑棋落下，随即擡頭望向對面之人。
“妹妹棋藝果然精湛，”皇後看了一下棋盤，搖頭将手中棋子放回，“本宮輸了。”
抿唇笑了一下，青婧将盤上棋子一枚枚收起：“呵呵，還是姐姐這個師傅教的好。”
“也是，徒弟青出于藍，本宮這個師傅也算是成功。”皇後轉身接過宮娥奉上的小暖爐，想了想又吩咐道，“本宮餓了，取些吃的來。”語罷，又轉頭看向青婧問道：“容妃要不要也吃一些？”
孕婦一般都是很容易餓的，青婧看了看皇後圓鼓鼓的肚子，搖頭。
“不餓就不餓，看着本宮的肚子幹什麽？”察覺到青婧的視線，皇後略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這有身子的人啊就是好吃嗜睡一些，再加上最近日子不錯，本宮可是覺得吃什麽都香呢。”
見皇後一臉真心舒暢的笑意，青婧了然點頭。自令妃死後，這後宮裏便像是去了一顆毒瘤般，走到哪裏都能感覺到一種如釋重負的氣氛。看來這令妃得勢十幾年來，還真是淫威赫赫。
不多久，幾個宮女各托了一個銀盤走進來，手腳麻利得将盤子裏的小碟子一一放置于正中的圓木桌上。青婧跟在皇後身後走近一看，是幾份糕點以及一小碟的藍色果醬。随手一小塊桂花糕置于口中，青婧抿了抿粉色的薄唇，清冽的桂花香在口中彌漫，口感細膩，入口即化。忍不住又伸手取了幾塊其他的花色，不自覺地彎彎黑眸：“好精致的小東西！”
“看看，看看，剛剛也不知是誰在那裏嘲笑本宮。”皇後見青婧吃得滿口餘香的樣子，忍不住掩唇笑道，“如今也餓了？”
“這藍莓醬可是從東洋那裏運來的，稀罕的不得了。是皇上特意賞賜給咱們娘娘的。”一旁伺候的容嬷嬷忍不住說道，滿臉驕傲。
青婧聞言詫異，要知道這藍莓可是好東西，倒不是味道有多好，主要是營養極佳。看着皇後眼中的意得志滿，青婧也樂得恭維：“皇上如今對娘娘的關愛真是羨煞旁人。”很明顯少了令仙子從中作梗，帝後關系也得以緩和不少。
“哦？”皇後掃了青婧一眼，突然揮手令衆奴才退下。
見皇後竟然連容嬷嬷也給叫退了下去，面對皇後似笑非笑的神情青婧不禁有些疑惑：“姐姐這是？”
“羨煞旁人，不知這旁人中可包括容妃娘娘？” 皇後低頭，有意無意地撥弄了幾下腕上的翠玉镯子。
聞言心神微凜，青婧面色不動地将手裏的白瓷小勺放下：“這.......”
“你不必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來搪塞我，”見青婧收起笑容，皇後揚手很不客氣地打斷青婧的話，“自你入宮兩年多來，本宮早就看得清楚。和卓氏容妃，你根本無意于皇上，無意于這大清後宮！”
第一次聽見皇後自稱為“我”，說的卻是這等話題，也不知她打的是什麽注意。青婧擡頭盯着皇後，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在她的眼中看出半分陰謀深沉來。
半晌，青婧突然後退兩步，朝着這位正宮娘娘緩緩跪下：“娘娘您說得沒有錯，和卓氏含香不屬于這裏，不屬于這片土地。”老乾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又立了太子，什麽争寵奪位的事大家也早就淡了。
“你是不是想回到你的故鄉？”皇後作出猜測，其實她沒有想到青婧會這麽直接就承認自己的想法。
“不，從嫁到大清的那一天，那裏也已經不屬于我。”那片自由的風沙之地，只屬于那個尚未出嫁的、真正的含香公主。
“那......你屬于哪裏，哪裏才是你的理想之地？”
皇後略略遲疑的語氣，卻讓青婧內心驀地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怆：要怎樣去說，她不屬于的不只一個皇宮，一片土地，而是......這個世界。
“我不知道。”青婧擡眸，幽黑的眸色裏倒映着一排長長的羽睫，格外認真而又......無奈。
“不知道...... ”低聲重複着這三個字頭，皇後許久不再說話，久得讓青婧發現自己蜷着的雙腿開始酸痛。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尋找答案吧。”
良久後，低沉的嗓音飄散在寂靜空間的房間內，預示着某種結局。
三日後子夜，鐘粹宮走水。熊熊的大火燒了整整半夜，等被衆人齊心撲滅的時候，滿眼只剩下一片殘垣破瓦以及......幾具烏黑的焦屍。
乾隆三十年，容妃薨。帝後皆恸，念其德賢，追谥：容賢皇貴妃，葬裕陵妃園寝。
同年三月，帝薨。太子登基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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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還有番外。解釋一些疑團和女主的結局。
番外龍心
暮色昏暗，養心殿內僅由兩盞八角宮燈照出一小塊通明區域。
禦桌邊一座高約四尺的鎏金卧虎薰爐正袅袅的飄着青煙。往常應該待在殿內伺候的宮娥太監們尋無蹤跡，細細看去也只有一襲明黃色斜靠在卧榻之上。
大殿內一片奇異的寂靜。
吱呀！刺骨的冷風随着開阖的朱色大門吹進堂內，刮亂了禦桌上擺着的一疊奏折。
“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擲地有聲的請安聲，驚醒了淺寐的帝王。
“咳咳，愛卿快快請起，咳咳......”
“謝皇上。”謝恩起身。見乾隆面色呈現出病态的潮紅，色布騰巴勒珠爾眼中一絲異光滑過，轉瞬而逝，“請皇上保重龍體。”
乾隆聞言自嘲一笑：“朕這身體，保不保重也就這樣了。”說罷，又是虛弱的一陣低咳。
“皇上您......”
“好了，”不待色布騰巴勒珠爾說話，乾隆出口打斷，言語裏稍有不耐，“朕叫你來，是想問問十二的功課怎麽樣了？想想當初讓你做他的射騎師傅，到如今也該有七八年的時間了吧。”
“回皇上，到昨日正巧已有七年餘三月的時間。” 色布騰巴勒珠爾垂首答道，不知為何乾隆會突然關心起永璂的功課來。若說是為了太子之位......色布騰巴勒珠爾拳心微緊，遂又放松。以如今的情狀看來十二登基已是大勢所趨。
“呵呵，你到是記得清楚。朕老啦，不經事了。”乾隆哼道，也不知是在諷刺對方還是在諷刺自己。
色布騰巴勒珠爾有些奇怪地擡眼，觸到對方那略帶戲谑的神色時又斂下目光。皇帝今天有些陰陽怪氣的，色布騰巴勒珠爾覺得在這個時候保持沉默是個不錯的選擇。
“說說十二吧，這孩子如今怎麽樣了？”牆角的銅制滴漏發出低低淺淺的聲響，在一片靜默中顯得尤為清晰。乾隆身後墊着兩個厚實的明黃線繡墊子，扶着手把的手下一下下地敲擊着，面上平靜看不清神色。
“皇上，十二阿哥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不假時日......”
“朕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乾隆閉目，再睜眼時原本渾濁的眼球中精光灼灼，“不談将來，只談現在，你覺得如何？朕指的，是作為一個帝王。”
“臣惶恐。”色布騰巴勒珠爾再次屈膝，“不敢妄言。”
“好一個不敢妄言！” 乾隆緩緩起身，盯着榻前跪着的男人開口道，“不敢說卻敢做！色布騰巴勒珠爾，七年了，朕将自己唯一的嫡子交給你七年，也放任了你七年！”不錯，眼前的這個男人正是乾隆當初苦心選擇的人，只為了保護好那個世人眼裏不受聖上寵愛的中宮嫡子。連續兩個嫡子身亡，身為帝王哪裏能笨到看不出其中陰謀。那令妃不過是明的，這暗地裏潛伏着的人，才是讓乾隆食不知味夜不能寝的罪魁禍首。
“皇上！？”色布騰巴勒珠爾驀然擡頭，舉止恭謹卻再難掩眼中鋒芒，“過河拆橋并非明君之為。”若不是他，老皇帝能這麽順利地把那個老太監拔出來？七年了乾隆都沒絲毫頭緒可見其隐藏之深。
一身桀骜不馴，不愧是來自大草原上的雄鷹。想到這裏乾隆嘴角不禁挂起一絲冷笑：差點忘了，眼前這位由他親封的紮薩克和碩達爾漢親王，可是一個充滿野心的男人。
一個男人有野心并沒有什麽錯，錯就錯在這份野心已經觸及了他皇家的逆鱗。皇權，這個男人，想要染指的是那代表着至高無上的權利。
從見面的第一眼起，乾隆就發現了他深埋在眼底的蠢蠢渴望。自以為隐藏得很好？嗤，想他乾隆自幼進宮陪在康熙爺身邊，數十年見過的叵測之人又何止千萬，還能看不出那些個曲曲彎彎？
“色布騰巴勒珠爾，當初朕看重你才把永璂交給你。倒沒想給自己養了一只老虎。”乾隆随意翻開桌上的一份奏折，斜眼看着地上的男人，“十二阿哥孝康，請由繼承大位？呵呵，只是不知朕這個皇阿瑪在他眼中可抵得上你這個師傅的半分之重？”
“皇上......” 色布騰巴勒珠爾正待說話，卻突然覺得全身一陣發軟，騰時一驚，“皇上你！”
“呵呵，朕身邊的能人異士可不只你一個，”乾隆将手裏的奏章輕輕一阖，嘴角挂起莫名笑意，“如果王爺你不在了，讓朕的十二阿哥倒也未嘗不可。”
“狗皇帝，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噗！” 色布騰巴勒珠爾上前就要去抓乾隆，卻突然噴出一大口鮮血來，人朝着大理石地面直直地倒了下去。
砰！重重的撞擊聲在空曠的殿內顯得尤為刺耳。
“朕不會把他交給你的。”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氣息全無的男人，乾隆輕輕拍掌，面前瞬時出現一排黑衣侍衛。
“拖走。”擺手示意人将屍體拖下去，乾隆再次閉上了眼，任由淡淡的血腥氣環繞着整座大殿。
“皇上，已經處理好了。”半刻鐘不到，一名黑衣侍衛神鬼般出現在乾隆面前。
“知道了，下去讓人把皇後叫來。”乾隆有些困倦地眯起眼。腦海中不期然閃過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
和卓氏容妃，乾隆臉上泛起一絲迷惘：一個奇怪的女人，明明不值得去在意，卻又偏偏忘不掉。
“香貴妃，其實你更适合明豔的顏色。”記得那個女人是這麽說的吧，乾隆微微搖頭。
香貴妃聽到那句話之後竟然流淚了。容妃不知道，乾隆卻知道，因為那天他也去了大牢。
“皇上你來了。”香貴妃當時噙淚而笑的模樣依然印在腦海裏。眉尖眼角盡是惑毒，那份絢爛妖嬈，果真是再素淡的妝容也阻擋不住。
乾隆因為受傷臉色有些蒼白，慢慢踱到香貴妃面前，蹲下身子與她平視，“香貴妃，你......恨朕？”
“是，我恨你！”香貴妃勾唇而笑，絲毫不掩眼底仇恨，“恨你毀了我的家園，恨你的強勢，也恨你......利用我，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為什麽這麽說？”乾隆長眉微蹙，“朕難道還不夠寵你？”
“皇上，月牙兒不傻，”伸手抹了一下淚珠，香貴妃吃力地蜷起身子。長長的鐵鏈磨破了她嬌嫩的肌膚，留下一道道血痕。
“您之所以寵愛我，不過是試圖用月牙兒的豔麗來蓋住公主殿下獨特的瑩惑清雅。”
“是麽？”乾隆側頭，眼裏似閃過一絲疑惑，“可是朕為什麽要這麽做？”
“還要自欺欺人麽，我的皇上？”香貴妃嗤笑，眉目見卻有着止不住地蒼涼，“您想要保護她，遠離她，卻也忍不住想念她渴望她。您想把我變成第二個公主殿下麽？皇上您錯了，公主殿下永遠是舉世無雙的回部聖女，無人可比，無人可仿！”
“您究竟在逃避什麽，又在彷徨什麽？”
踽踽踏出大牢，香貴妃那凄清的話語依舊回蕩在耳邊。
“朕錯了，朕錯了？”乾隆低聲自問，随即仰天苦笑，“錯了就錯了罷，朕不愛她，也不想毀了她。僅此而已。”
空氣中點彌漫着安神香的甜膩味道，讓人覺得有些心神恍惚。
“皇上，您放心吧，臣妾一切都會安排好的。” 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皇後望向乾隆，神色真誠而莊重。
得到滿意的答複，乾隆終于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牽挂。昏黃的暖橘色燈光下，那眯眼淺笑的神情永久地定格在了那一刻。
乾隆三十年，帝薨。
——容妃，朕不愛你，所以放開你。
——望爾幸福。
呃，最近忙着考試，番外暫時就這麽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