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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花醉》作者:E大人【完結】(穿越時空)

《花醉》作者:E大人【完結】(穿越時空)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a771222799 您是第52355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a771222799幫助警察抓賊, 獲得獎金現金100Ds幣.


  啊。。頭好痛...昨天晚上2點才睡...。果然睡眠不足嗎?唉。。賺錢真辛苦。。OH...錢,一想起錢我的精神又來了!
  
  昨晚好像做了個夢,夢裡一直有人在叫「淋浴好,淋浴好...」對於我這種窮人,兩天能洗一次澡已經很不錯了,還一個勁說淋浴好!TNND...太欺負人了!
  
  抖擻起精神,穿好衣服,我迎來的新一天的打工生活!
  
  嘿嘿嘿嘿,我就是號稱一支梨花壓海棠超級打工天王財迷林鼕鼕。男,20歲零三個月。本人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初一時是我第一次打工。記得那時隔壁班一個女生跑過來讓我做她保鏢,一天給我10RMB的工錢。本人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接著她就帶我四處炫耀了一個星期,因此,我得到了人生的第一筆工資:70RMB。
  
  從此我的打工生涯一發不可收拾,只要能賺錢,除了殺人放火違法犯罪,其他我都干!對於一個沒有生活來源的孤兒來說,錢是必須的。但我這人比較摳門,賺來的錢都捨不得花,每次拿出去我的血汗錢,我的心跳會加快,雙手會顫抖,所以在福利院,他們稱我為鼕鼕財迷。
  
  比較幸運的是,雖然我窮,但我志不窮。本人考進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清X大學,但由於它的獎學金設定沒有香X大學高,所以我毫不猶豫棄清從香,並且是個年年拿獎學金的優等生...。其實不是看在錢的面子上,我才懶得讀書考第一。我考的每一所學校,從幼兒園至大學,只要哪個學校的獎學金高我就專挑這學校考!
  
  騎著我15歲買的26寸「寶馬」──鳳凰牌自行車,一路小曲唱到打工的便利超市。之所以我15歲就買了26寸的鳳凰自行車,這完全出自於我卓越的科學戰略發展性眼光,你想想,15歲的小男生根本沒發育,考慮到將來我可能長成一個彪形大汗,本人義無反顧的首選26寸「寶馬」!可惜的是,本人於19歲那年停止了發育,一直處於一個高不攀,低不就的尷尬境地。
  
  終於到了XX便利超市門口,這是我打了5個月30天工的地方。之所以我把時間記得如此清晰,那是由於本人有個不得不說的隱痛!不知為何,我在哪家店打工,哪家店短則1個月,長則半年內肯定會倒閉。今天,就是我再次面臨人生考驗,決一勝負的一天!我賭它絕對不會倒閉!斬釘截鐵的!
  
  但是事實往往與希望是相反的...我剛一進店,照顧了我5個月30天晚飯的阿姨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上前向我哭訴昨夜一夥歹徒如何如何兇猛,如何如何殘暴入店搶劫。很不幸,所有的營業額都被一洗而空,而且店裡能拿走的東西,他們全都搬走了...本人佩服一下...另外,我。。再次面臨失業。。就在我剛剛開始美好打工季節暑假的前一天。
  
  果然啊,做人,不能太厚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們必須學會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我林鼕鼕從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堅決擁護老毛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到頭來總是因為命運的不公連連受挫。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埋在人民幣裡...只有人民幣們永遠不會背叛我...人民幣,偶愛你們~~~~~
  
  錢錢錢...碎碎念,這個月的工資又要泡湯了...晚上的蹭飯也米有了。。只能去超市搬了一箱方便面回家。當我結帳的時候...我摸著親愛的人民幣們,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肩膀微顫,收銀小姐接過人民幣,但我死活不肯放手,雙方堅持了5秒,最終小姐給了我一句,「要面要錢?!」無奈。。我...放逐了我的寶貝的人民幣們...我會再回來帶你們回家的,寶貝,不要傷心。。爸爸很快就回來接你們~~~~~
  
  灑淚告別了我的孩子們,倒霉的事情竟接二連三發生啊...剛剛被辭退,又失去了我心愛的小部分人民幣,現在外面還下起了暴雨...老天帶我真不薄啊。。心一橫,把衣服裹在腦袋上準備衝出去,我要趕快回家泡我的方便麵,肚子好餓...但...我真的沒有想到當一個人倒霉的時候真能霉到如此卓越的地步...我。。被雷劈到了。。淚奔。。我竟然被雷劈到了。。也就是說,我林鼕鼕,短暫的20年零三個月的人生...就此終結...鼕鼕財主辭世。。請鞠躬...
  
  迷迷糊糊當中,我聽見有人在叫:淋浴好。。淋浴好...TMD我都被雷劈了哪兒還有時間去淋浴,要洗澡你自己一個人洗,別連累了我!
  
  猛被人一推,我一驚,睜開了眼睛,木製的天花板。
  
  身旁一個黑黑瘦瘦的男孩子一臉責怪的看著我,「天郎,我都叫了你半天,怎麼才醒。趕快整理整理,錢老闆催我們出發呢!」
  
  我一愣,那少年好像在對我說話,但我叫林鼕鼕,不叫什麼天郎。。還有,我好像被雷劈了吧。。怎麼說醒來也是該在醫院,但...。這裡...。。難道是鄉村醫院?
  
  「天郎...。你再不起來我真要踹你了!!!!」少年一個包裹向我砸來,我這才明白。。天郎真的是在叫我...。
  
  「敢問...。」路在何方?
  
  「稀飯在桌子上,快吃了吧!」他白了我一眼。
  
  咽口口水...現在我面前有一道選擇題:
  
  A.t喝了稀飯
  B.t問清楚現在的狀況
  
  義無反顧,我選擇了...。A...。
  
  少年無奈看著狼吞虎嚥的我,一番嘲笑,「就知道你是個餓死鬼!」這句話倒說對了,我的確是餓著肚子被雷劈死的。
  
  吃飽後,少年帶我一起拎著小包袱,出門找所謂的錢老闆。錢老闆是個肥肥胖胖的男子,一臉肥肉,想必紅燒肉吃了不少...他瞥了我們倆一眼,短短一句「出發吧」,我就莫名其妙跟著他們走了...
  
  根據鼕鼕回憶錄來看,我的一段奇幻之旅就此開始了。
2
  你說姓錢的是不是真的會很有錢?他一人坐馬車,而我與少年卻只能徒步背著小包袱跟在馬車之後。這些倒也不說,自從我跟著錢老闆的馬車一路出發,眼前所看見的景象基本可以用千年難得一見來形容。
  
  我認為...我。。可能回到了過去的某一個朝代...。走了這麼久,所看見的每一個人都穿著古裝,而我們也在一群古建築中來回穿梭。但他們說的都是國語,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經過雷劈後,我應證了愛因斯坦爺爺所謂的時光倒流,坐到了某個穿越時空的機器之上然後XXYY回到了古代哈?
  
  「誒。。那個...」我想問問一直與我徒步的少年這是哪朝哪代,但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說話怎麼婆婆媽媽的,幹嘛呢!」少年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的肺差點被他捅破。。TNND...
  
  「我失憶了!」扔個炸彈給你!
  
  少年果然瞪大眼睛看著我,「你。。騙人!」
  
  「...。真的...我不記得自己名字,也不記得你,更不記得這裡是哪裡,麻煩你好心跟我說說這是哪裡,你說誰,我們將要去哪裡,這位錢老闆又是何方高人。」為了彌補我差點被你捅破的肺,你給我乖乖做次旁白以示懲戒!
  
  「...。你是不是沒睡醒!?」少年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打開他的手,一臉無辜看著他,「我真的真的不記得了,麻煩你就當走的無聊給我講故事吧...。。
  
  少年臉突然唰一下紅透了,看我的眼神一陣忽閃,別過腦袋硬是看著其他地方,慢慢道:「就你會耍寶!給我聽好了,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啊!」
  
  我恩恩點頭,洗耳恭聽。
  
  「你叫天郎,我叫天牛,都是錢老闆買來的孤兒。錢老闆祖傳家產,開客棧的。你我都是他客棧裡打下手的。我們現在要去皇都...等等。。你知道我們在哪個國家麼?」天牛同志粉耐心的看著我問道。
  
  搖頭。
  
  「唉。。你還忘的真徹底...世間共有四個國家,金耀國,赤魅國,水月國,木野國。我們所在的是木野國。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皇帝。金耀國錦帝,赤魅國羽帝,水月國洛帝,木野國輝帝。每一個國家有五位神官,共二十位神官。每年冬末二十位神官都會聚集於一個國家為蒼生祈福,舉行祭奠。而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木野國的皇都,因為在那裡將舉行今年的祭奠。」
  
  「神官有什麼用?」我直接挑重點,這時代我好像在歷史學上沒有聽說過啊...
  
  「神官都是督促皇帝的大臣,他們會提點皇帝治國之道,輔佐帝王解救蒼生。」天牛塞了個包子在嘴裡。
  
  靠,簡單來說就是社會主義的蛀蟲!吃穿不用愁,等著老百姓為你們下跪!「這麼爽的工作。。神官還招不招人,我。。我可以去應聘麼?」神官的工資肯定很高...錢啊...哇哈哈哈哈
  
  天牛一聽臉立刻綠了,那包子好像卡在他喉嚨口,我好心拍了拍他背順順氣。
  
  「...你。。你瘋了啊!!!!神官300年才改選一次!而且都只從貴族中選出的人才,哪輪得到你這種小老百姓!!!!!」這小子指著我鼻子大叫,真不給人面子。我只是想找個福利好一點,工資高一點的職位嘛...
  
  「果然官官相護啊...只有貴族能當...等等...300年才改選一次?!那他們還不都掛了?!」300歲...。誰能活到300歲!
  
  天牛嘴角一抽,「300年算什麼...長壽的人不是都能活到600歲麼?!」
  
  這下換我嘴角抽筋了,「那。。天牛。。我幾歲了?!」
  
  「你。。?你和我差不多啊,我們50歲而已。」他一臉輕鬆,我卻差點沒吐血。完了完了,被雷一劈整整老了30歲!我一定要找面鏡子照照自己的臉...
  
  「今年的祭奠上,新上任的木野國愚者,金耀國隱者都會出現,還能看見藍雪公主,為了能和錢老闆一起去參加祭奠,我們倆可是足足拍了2個月馬屁啊!」天牛頗為得意的擦擦鼻子笑道。
  
  「愚者?隱者?那是什麼玩意兒?」愚蠢的人?隱身的人?
  
  天牛驚訝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你...你竟然敢這麼大逆不道污辱神官是玩意兒...你不要命了啊!!!!」
  
  「我靠。。神官就神官,叫什麼愚者,隱者的,我怎麼知道這是神官的名字!」我一愣,原來愚蠢的人,隱身的人就能做神官哈...
  
  「哦彌陀佛...哦彌陀佛。神官共有20位,每一位都有自己的特殊頭銜,
金耀國的神官為:太陽,塔,隱者,戰車,命運之輪;
赤魅國的神官為:月亮,死神,女祭司,倒吊男,正義;
水月國的神官為:星星,祭司,力量,戀人,審判;
木野國的神官為:世界,惡魔,魔術師,節制,愚者。
你真的一點點都不記得了?」天牛一口氣把神官們的頭銜都報了一遍。
  
  我一開始聽著這些頭銜就覺得有些奇怪,越聽到後面越覺得納悶,這些名字。。好像是...傳說中女孩子玩的塔羅牌的名字吧...怎麼...到這兒就都成神官了?
  
  「我剛剛提到的藍雪公主就是木野國的世界,她心地善良,美若天仙,還非常體恤百姓,簡直就是...仙子下凡!」天牛越說哈喇子越多...
  
  「我看是你的夢中情人吧!」我一陣陰笑,看這小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臉上一陣燥熱,「你別亂說話,沒有人能高攀得起藍雪公主!而且。。而且她也已經有心上人了!」
  
  我別有意味的「哦」了一聲,又狹促的對著天牛擠眉弄眼一番,他追著我一陣打鬧。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出了小鎮,進了一片樹林,夜晚我與天牛一起生火給錢老闆打野味,算是十足的小二子。
  
  睡在篝火旁,我不知該怎麼說心中的感受,莫名其妙做了20年的孤兒,被雷劈後大難不死回到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時代,卻仍然是個孤兒。也許有些事本就是命中注定的。
  
  另外想起了自己的這個時代的名字。。天郎。。好難聽。。天牛。。也好難聽。。等等。。天牛天郎。。去了天。。那不就是...傳說中成本極低一把暴利,爽了別人也爽了自己的──牛郎?!
  
  頓時有噴血的衝動...我要改名字。。說什麼也要改名字...。
  
  夜漫漫,我漸漸入睡。
3
  第二天天才濛濛亮,我就被天牛叫醒,說是要趕在錢老闆醒前洗梳完畢,還得給他老人家準備些乾糧。果然干下人很辛苦啊...但辛苦不要緊,重要的是收益高不高!所以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月收入問題。
  
  「每月的打賞?」天牛怪叫著領我到河邊洗臉。
  
  「恩恩!我們辛勤的為錢老闆打點生意,總會給些賞銀吧!」兩眼冒光,無論在哪個時代,總是有「錢」的存在,這就是我生活的動力!
  
  「錢老闆無償提供住宿吃穿,哪裡還有賞銀?!頂多偶爾遇到出手闊綽的客人扔些散銀給我們罷了。」天牛隨手摘了根草含在嘴裡。
  
  我。。徹底無語了,天牛,你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孩子啊...沒有收入。。對於我來說,就是沒有動力...沒有動力的人生。。沒有錢的人生。。OH,我還活著做什麼!我要跳槽我要跳槽我要跳槽。。碎碎念...
  
  「喂,你那什麼表情?!傻站在那裡幹嘛?!快過來洗臉!」天牛蹲在河邊向我招招手。
  
  我木訥的走過去,蹲下,機械的圈起一些水往臉上抹抹,一層白色的液體掉亂。。白色的...液體...。從我的臉...-_-|||| 我傻在那裡,久久無法回魂。
  
  「快把藥粉給擦了,我再重新給你上些藥。」天牛拍拍我。
  
  「上藥?!上什麼藥?!」我看著手上殘留的白色痕跡,難道我臉上抹了藥才會洗出這玩意兒?!什麼鳥藥,怒!
  
  「你小子怎麼連這事兒都忘了!前天我們一起上山打野雞給客人們下菜。你說山上有處籐蔓開了許多喇叭花,特別好看,硬拉我去看。我不讓你去,你就給我鬧。從小你一碰喇叭花就過敏,但你小子竟然還特別喜歡喇叭花!看了那花不過癮,硬湊上去聞聞,結果又犯了過敏,搞的好好一張臉腫的跟個馬蜂窩似的!我特地問村口張大夫拿來這藥粉給你治臉,這不,天天得塗這玩意兒!」天牛邊說邊翻白眼,恨不得把我按水裡看看我腦子裡裝了些啥。
  
  我則聽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什麼不好過敏,對喇叭花過敏?!我怎麼不知道!再圈了些水好好洗了把臉,我對著水面細細照照小臉,試圖找出馬蜂窩的跡象。不照倒也算了,一照真是嚇死我了!這。。這根本不是我的臉!!!!!我過去風吹日曬天天在外打工,皮膚早就曬成小麥色了,哪來這麼白皙的肌膚!還有這眼睛,漂亮的杏仁眼,烏黑滾圓的水靈眼珠;俊俏的鼻子,粉紅色的薄唇,如果沒有了雙頰一片紅撲撲的大痘痘,這張臉堪稱...。。完美......
  
  水中的人兒,是誰?!我,又是誰?!
  
  「。。天郎,你又對著自己的臉流口水了!!你這噁心的自戀傾向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天牛從背後踢了我一腳,把我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我試圖對著水面笑了笑,水中伊人嫵媚動人,一笑傾城;我眨了眨眼,伊人的雙眼好比發電機,電力強勁...真的是我。。真的是我。。?!我一下子跳起來,撩開衣袖,白皙瘦弱的手臂映入眼簾。
  
  這個身體,到底是誰的?!
  
  「你小子惡不惡啊,難不成想對著自己發情?!」天牛在一旁一陣怪叫,TNND,老子現在心裡正受刺激呢,你就不能安靜點,我一伸手用食指中指插進他鼻孔,世界安靜了...。。
  
  他捂著鼻子紅了眼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個字...這小子估計沒被人插過鼻孔,傻了...(誰會經常被人插鼻孔...只有你會幹這種蠢事!)
  
  我則仍對著水面看著伊人,天哪,這不會是古老的借屍還魂吧?!太難以置信了!我本以為自己被雷劈了進入時空隧道,現在還來個借屍還魂,愛因斯坦...你還在不在,出來陪我來看上帝...。
  
  遠處傳來了車伕陣陣叫聲,是在喚我與天牛快些回去,要上路了。
  
  但本人仍處於震驚當中沒有回魂,天牛急急拉著我邊小跑邊從懷裡拿出一包小白粉往我臉上抹,圖滿整個臉後,也正好回到了露宿地點。
  
  說起來直到我接受整件事情已經是中午了,錢老闆下車取了些乾糧吃,讓我與天牛去取些水來,我才渾渾噩噩意識到:命還在,錢還在,不怕老子找不到回去的方法!為了愛因斯坦伯伯,我拼了!小聲嘀咕:況且這身體的主人貌似長的不錯,應該說我賺了才是...
  
  再次一路嘻嘻哈哈,我與天牛又踏上了去皇都的旅程。夜晚露宿時,我們偶遇一對同樣趕路去皇都的姐弟,二人稱自己是貴陽縣縣長的子女,這次專程為了參加祭奠趕去皇都。但因為人生地不熟,有些迷路,希望能一起同行。
  
  錢老闆本不太願意,怕是帶著兩個拖油瓶誤事。但姐弟二人說自己身上帶著銀兩和乾糧,只希望我們能帶著他們進皇都,之後他們便可投靠遠親夜丞相。錢老闆一聽「夜丞相」三個字,臉上那肥肉如同魯迅筆下所道:朵朵綻放!笑的跟只蛤蟆似的說死也要領著姐弟二人進皇都...。。從這點上我斷定:夜丞相是個有錢人,而且是非常有錢的有錢人!而我...是個喜歡有錢人的小巴拉頭子。所以也趕緊對著姐弟二人笑臉相迎,殊不知自己臉上塗了那噁心的白色粉末,夜晚笑起來跟黑白無償一樣恐怖。
  
  第二天姐姐看見我擦乾淨的臉,愣是紅透了臉!羞答答的跑上前問我名字,我想,這鼕鼕是不能用了,畢竟身體已經不是鼕鼕的,正巧昨夜睡前從我包裹裡翻出一塊小巧精純的白色玉珮,上面刻了個「林」字,想必身體過去的主人也姓林,再結合一些名人名字加工,我三思後吐出「林岱玉」此經典名字作為本人在這奇怪時代的臨時稱呼,特此召告天下,以留後人景仰。
  
  那位姐姐也不含糊,笑瞇瞇告訴我她叫白春燕,她弟弟叫白秋虎。自己雖然是個小縣的女兒,但那也算是縣上一朵名花,說媒之人多如牛毛,說完又再次對我眨了眨眼,算是放電。我忍住強烈的嘔吐慾望,硬是綻放一朵天真無邪的笑容,道:那還請姐姐以後多多照顧岱玉小弟。意思就是,發財了千萬表忘了我!

4
  「岱玉弟弟,你覺得這朵花美還是我美?」白春燕擺出一個天真的表情拿著剛剛從路邊採來的一朵藍色小花望著我羞答答的問。
  
  儘管春燕姐姐不屬於很造作的那一類女生,但是能問出這種問題以及做出這種表情的女生,的確只能說。。內心非常單「蠢」。我本著日行一善的優良中華美德,笑盈盈的對春燕說:「美,你更美,你比這蘭花美太多太多了!」希望你家裡的金子也比這花兒美~~~~
  
  春燕姐姐咯咯直笑,笑的連肩膀也跟著顫抖,我左眼瞥見天牛在一旁吐啊吐啊。。沒事,天牛,吐著吐著也就習慣了,為了錢途,我們要「忍」!
  
  本來白家姐弟應該都和錢老闆一起座馬車去皇都的,但一聽說我是徒步而行,春燕姐姐無論如何鐵了心要和我一起徒步。儘管本人臉上仍抹著不明白色粉末,儘管本人一天到晚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但是春燕姐姐仍然隨著我一起徒步,這倒是讓我心生幾分感動。我們一路走來,能聊的都聊了,估計就差我問她肚兜的顏色她問我內褲顏色。
  
  「這話也就你我私底下能說說,等進了皇都啊,誰若有膽說出這話,可是要被人唾棄的哦!」她手上玩弄著小蘭花,臉蛋笑的可甜啦!
  
  「為什麼?」我不解。
  
  「這還用問!因為誰都比不上藍雪公主的美貌啊!」天牛在一旁雙眼放光道。
  
  哦。。又是那個藍雪公主...天牛的暗戀對象...
  
  「藍雪公主可是所有女兒的崇拜對象,也是所有男兒的夢中情人。」春燕姐姐一臉期盼望著天空,手中的小蘭花已經被她凌虐的不成樣子了。
  
  「你們都見過藍雪公主?」這人這能長得這麼神奇。。?
  
  二人同時搖搖頭,但又馬上找詞反駁我。
  
  「四國都知道,藍雪公主若說自己是天下第二美女,沒人敢稱第一!」天牛臉泛紅光。
  
  「而且藍雪公主溫柔大方,對百姓關愛有加,只要有藍雪公主的地方,就不會有飢餓和疾病!」春燕姐姐一口咬定。
  
  得,看他們兩個人想生吞活剝了我的樣子,若我敢反駁,下場肯定與春燕姐姐手中的那朵小蘭花一樣。識時務者為俊傑,本人識相的閉嘴不再多話,反正大家都是去看祭典,到時候見到本尊就可以見分曉了。
  
  其實我對於皇帝,神官一類的人物稍微有些反感,在我看來,他們就是社會主義的資本家,打著「偶們是來拯救你們滴」的光環,剝削著我們這種老百姓。沒有疾病?沒有飢餓?在21世紀的發達國家都可以找到貧民窟,更何況是你們這種自然經濟的封建統治帝國呢?!也許我比較偏激,也許我很片面,但對於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我來說,這個世界上,只有錢永遠不會背叛我。所以我不相信救世主,我不相信上帝,我只相信自己。
  
  而這位藍雪公主,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第一個有些反感的人。
  
  春燕姐姐還在唧唧呱呱說著藍雪公主的光輝事跡,說她曾經走入尋常百姓家中對他們噓寒問暖,抱著生病的孤兒求助於御醫,晉見輝帝柬言每月為無家可歸的人們發放糧食等等。就算我不想聽,耳朵仍然是張開的。沒啥好說的,資本主義的華麗外表下總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天,春燕姐姐和天牛繼續在我面前為藍雪公主歌功頌德,我本無興趣,但他們說到的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曾經有一位很有文采的詩人十分仰慕藍雪公主,為了表示對公主的尊重,在下聘禮前親自向藍雪公主求婚,大膽的吟詩作對希望她能答應嫁給自己。但是你猜藍雪公主是怎麼回答的?」天牛吸了吸鼻子十分驕傲的樣子,彷彿故事中的主角是他一般。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藍雪公主笑的很平淡回答他『對不起,我在等一個人。』這句話可是流為民間的一個傳說哦!哈哈哈哈」春燕姐姐笑的有些癡迷,還想模範藍雪公主的樣子在那裡假正經,逗的我們哄堂大笑。
  
  漸漸,我對這位公主產生了興趣,一位高貴的公主,美貌恬靜,溫文爾雅,深得民心,她,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我很想見見她。
  
  走了好幾天,我們終於在祭典開始的第一天清晨抵達了皇都,皇都還有一個別名,叫雪都。一聽名字就能明白,藍雪公主,雪都,很明顯啊...
  
  唉。。沒有工錢,但為了混口飯吃,我仍然跟著錢老闆在外打拼,這是多麼痛苦的生活。。5555,但是,今天,勞動人民翻身了!錢老闆給了我一錠銀子讓我找間大家可以寄宿的客棧。我盯著那錠銀子,愣是把哈喇子收了回去!
  
  錢,錢,錢,我終於又摸到錢了!!!!!!!!!
  
  高興之餘我也做了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因為我不想這麼快花了它...
  
  不過之後發覺這是徒勞,因為我們跑遍了雪都也找不到一間有空房的客棧。早在幾個月前,這裡所有的客棧都開始慢慢爆滿。像我們這種來晚了的人,只能找個空地睡馬車裡。
  
  天哪,睡了這麼多天草地,這下要我睡大馬路啦!!!!!
  
  正當我們窮途末路之時,春燕姐姐一手挽著她弟弟秋虎,一手拎著包裹笑盈盈對我走來...。。那個笑容...很邪惡...
  
  「岱玉,你們找不到地方住了吧...不如...與我一起住到夜丞相家中如何?!」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錢老闆已經急忙迎上,「白姑娘能這般大度邀請我們,錢某真不知該如何感謝啊!呵呵呵呵呵呵!」
  
  靠,錢老闆,你笑的比春燕姐姐還噁心...。雖然大家都是愛財之人,但我笑起來可比你美上千倍!大家都出來混的,我就好心一點不提醒你這麼笑是賺不到錢的。
  
  春燕姐姐禮貌性對錢老闆微微點了點頭,又轉而看著我,像是在徵詢我的意見。
  
  為了讓她深刻體會到我與錢老闆之間的區別,我輕輕甩袖,正了正腰板,嘴角上揚,雙眼放光笑道:「有勞春燕姐姐了~」
  
  伊人一陣臉紅。
  
  我不知道...那時自己臉上還掛著白粉,由於笑的幅度過大,粉末在我笑的同時掉了一大塊,春燕姐姐那是忍著笑意憋紅了臉...
  
  當晚,我們住進了夜丞相的大宅子。
  
  但春燕姐姐好像與丞相是非常非常遠的遠房親戚,因為夜丞相根本沒有出來招呼過我們,只有一位老管家吩咐下人帶我們住進了個偏僻的小院子,如同打發討飯的人一般打發了我們。
  
  我並不太在乎這些,勢利眼我看多了,這種稱度的只是小兒科啦。但春燕姐姐似乎為此感到很抱歉,一直跟我道歉說沒想到會這樣,我揮一揮衣袖,讓她別放心上。
  
  有些遺憾的是剛安頓完住處,錢老闆立刻抓住我的爪子問我要回那一錠銀子,在交出去的那一刻,我的心顫抖了好幾下,差點熱淚盈眶。唉...剛剛到手的錢啊。。
  
  晚上十二點是第一天祭典的高潮,二十位神官都會現身於雪都皇宮外的高牆上,隨著鍾聲祈求眾生平安。
  
  我們一行人,打點完行囊吃了些食物,匆匆便去參加祭典了。由於我的過敏還沒有完全恢復,仍舊只能抹著白粉出門。
  
  這,便是一切的開始。

5
  在街上逛了一大圈,我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這祭典就跟我們的國慶節一樣,舉國歡慶,而且還是四個國家一起歡慶。街道上,茶館裡,都擠滿了從各地趕來祈福的人們。古人果然落後,竟然相信這種鳥神官,懂不懂科學發展觀?!作為新時代的大學生,我可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但同行的其他人顯然都對神官們報以無限遐想...
  
  「今晚終於可以看見藍雪公主了~~~我太幸福啦!」>_< 天牛興奮過度。
  
  「不僅藍雪公主,還有新的愚者,隱者今天都會出現,所有的神官都會在皇城牆頂祭天,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能看見神官!」春燕姐姐貌似也非常興奮啊...
  
  「姐姐,我要吃那紅色的糖糖!」秋虎弟弟流著哈喇子指著不遠處賣糖葫蘆的攤子,拉著春燕的衣角道。這模樣像極了我在福利院照顧的孩子們,看得我幾分心花怒放,真想捏捏這娃子的小臉。秋虎並不像春燕那般成熟,他的外表看起來就跟21世紀十歲的孩子一樣,春燕也告訴我過,這孩子只有十五歲。至於春燕的年齡...她羞答答的說要保密...。我猜可能有個一百多歲吧。。不然幹嘛不好意思說...女人就是這麼麻煩。。
  
  「好,你等著,別亂走,姐姐給你去買!」春燕笑瞇瞇為弟弟買糖去了。
  
  她那笑容讓我想到我自己對著福利院的孩子們微笑時,他們看見的是什麼樣的笑臉呢?
  
  「嗯,秋虎拉著岱玉哥哥,保證不亂走!」秋虎信誓旦旦抓住我的衣角向走遠了的姐姐保證。
  
  看著他拉著我衣角的小手,忍不住,我將自己的大手包裹住他的,「真是個乖孩子!」
  
  「哈哈,應該叫天郎哥哥才對,什麼林岱玉,都是這傻哥哥自己瞎編的,你可別學你姐姐,也被他可騙了哦~!」天牛一臉壞笑看看秋虎,再瞅瞅我。
  
  「哼,叫害蟲名字的人8要碰小弟弟,免得傳播細菌!」瞪了天牛一眼,我本來的確不叫林岱玉,我叫林鼕鼕!但是,我不會告訴你這只害蟲我有這麼帥的名字滴!鼕鼕無敵!
  
  秋虎根本沒有注意我們之間的唇舌之戰,流著口水拽住我的手就跑,「赤豆糕!!!赤豆糕!!!!」
  
  我一時沒留神便順著他一起竄過人群來到一個賣赤豆糕的小攤販前。
  
  「我要赤豆糕我要赤豆糕!」秋虎對著小販急急叫道。
  
  ...小弟弟,你好像是吃飽了出來的吧...這會兒怎麼跟餓狼撲食一樣。。知不知道農民伯伯辛苦種糧食不容易啊,吃飽了就不要再亂吃了...再說哥哥我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怎麼給你買啊!
  
  「兩文錢一塊糕,小哥,給你弟弟買一塊吧!」小販搓搓手道。
  
  -_-|||| 我蹲下身子考慮怎麼告訴秋虎我身上沒有銀子這個嚴重的問題...
  
  「秋虎,哥哥。。回去給你做赤豆糕好不好,外面的糕點不衛生,吃了容易拉肚子,我們還是回家去吃!」
  
  >_< 「不嘛不嘛,我要吃赤豆糕!!!」小孩子耍賴我見多了。
  
  「但是吃了後肚子會很疼很疼哦!然後就不能再吃任何好吃的東西了!」對於孩子,一個字:騙!
  
  「555。。真的會很痛?」秋虎閃著漂亮的黑瞳有些退縮。
  
  我開心的抱起他道,「對阿,而且痛了後還不能吃更加好吃的赤豆糕呢!」
  
  -_-|||| 「小哥,你不買我的赤豆糕不要緊,但不要砸了我的招牌啊!」小販一臉抽筋看著我,我摸摸頭,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等我抱著秋虎回去找天牛他們時,發現自己已經迷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怎麼辦...我林岱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迷路...。可能先天對於方向感比較遲鈍,每次迷路我都是借別人手機打110搞定(你看,高智商的人就想不到可以直接問路人這種簡單的方法...)但這裡沒有110...這時候真是懷念110的阿姨們啊...多麼甜美的聲音,聽見她們的聲音讓我有種沐浴在春風中的快感...
  
  抱著秋虎一陣亂跑,還是沒有發現天牛春燕他們的身影,而且人實在太多了,我又抱著個娃娃,行動相當不便。
  
  正當我躊躇之際,人潮突然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動。
  
  「快子時了,神官們都到皇宮城牆上了!!!!」路人甲興奮的對著身旁的人道。
  
  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子時人群都會聚集在皇宮城牆外,我只要隨著他們一起在那兒找人,肯定比現在蒼蠅亂飛要強百倍!
  
  樂呵呵抱著秋虎隨人潮來到牆外,正好傳來陣陣鍾聲,快子時了。
  
  接下來的景象可能是我一輩子都見不上一回的壯觀奇景:所有人都隨著陣陣鍾聲對著牆上站著的二十個人影紛紛跪倒。這並不是幾十個人下跪,而是整個雪都的人都跪在地上!那就跟推翻的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大片一大片的障礙物漸漸消失。而站在牆頂的人影,隨著月光升至頂端,樣貌也漸漸清晰起來。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笑話,軍官對著三位士兵道:願意上前線的上前一步走!兩位士兵整齊的向後退了一步。軍官拍了拍原地未動的士兵道:靠你了!
  
  而我,就是這個原地不動的士兵。
  
  所有的人都跪倒,只有我,一個臉上塗著白色粉末,抱著個娃子的男人,傻站在跪倒的人群中,望著城牆頂端...尋找傳說中的藍雪公主...。。
  
  我先是草草掃了一眼,因為太遠,看的不是很清楚,我盡量瞇起眼睛想要看清這二十位高高在上的人,尋找目標。在中間偏左一點的方位,我看見一位留著黑色長髮,一刀平劉海,有著如同日本人偶般造型的女子優雅俯視我。她穿著天藍色紗制雪紡錦袍,腦後別著一支髮髻,大多數的黑髮都隨意披落,渾身散發高貴的氣質,遠遠注視我。
  
  那便是藍雪公主,心中有一個聲音道。
  
  背後突然有道力量拽住我,「你不想活了,神官都已經出來了你怎麼還不跪下!!」
  
  回頭一看,是天牛!我立刻鬆了口氣,終於找到救星了...難得我穿越時空還是迷了路。。汗。。
  
  「還傻著做什麼!!!!趕快跪下啊!!!!!!!」天牛急急拉著我破破的衣服要我下跪。
  
  我再次回望牆頂,所有的神官都聚焦於我,因為我是人群中最為凸匹的一個。
  
  這時我發現藍雪公主身旁有一個穿著黑衣,狂妄披散著黑色長髮的男子,歪著身子靠在藍雪公主身上,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我,嘴角擒著笑。儘管離的很遠,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危險的警告。
  
  漸漸,人群中出現了躁動,大家都竊竊私語抬頭看著我,把我當作了異類。
  
  儘管很不情願,但我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在這個時代,對神官表示不敬很自然會被認為是不祥之人,這不利於我將來找第二份工作,一想到錢,我義無反顧的跪了下來。
  
  秋虎也隨我一起跪下。
  
  接下來的事就像八點檔肥皂劇裡演的那樣,一位公公尖著嗓子宣佈神官們祭天儀式開始,點香拜天之類的,一番鬧騰。最後從神官身後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舉國祭天狂歡三日,以示我民對神靈尊重之意。」
  
  事後天牛告訴我,那是木野國輝帝的聲音。

6
  嗚~~ 可以睡懶覺...好舒服...我有多少年沒有這麼大睡特睡了?記不清啊,自從開始打工後,我總是在太陽還沒升起前就起床,夜晚頂著月亮回家。如今回歸闊別已久的懶覺懷抱,感覺真好~~~~
  
  錢老闆和天牛一起去什麼什麼廟燒香祈福。也許是我昨夜在皇宮城牆外前見神官不跪的行為過於特例獨行,他們怕帶我一起燒香會觸怒神靈,進而就命我乖乖待在夜丞相府邸的後院裡,至此,我迎來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懶覺。
  
  「岱玉弟弟,你醒了麼?」屋外傳來春燕姐姐的扣門聲。
  
  我坐起身子,「起來了,春燕姐姐,我過會兒洗漱完便來找你。」
  
  春燕姐姐聽說我不去燒香,立刻表示自己也不去燒香鳥,帶著秋虎一起陪我,我好感動...。順便和春燕姐姐培養培養感情,說不定哪日得靠她混口飯吃呢!畢竟也是個縣府的女兒嘛~~ 嘿嘿嘿嘿
  
  這不,賢惠的春燕姐姐早就擺好午膳等著我一起用呢。有人照顧的感覺真好啊啊啊,多年來我除了在外蹭老闆的飯就是回家煮方便麵,今日得以嘗嘗家常飯菜,真是高興的尾巴都翹起來了~
  
  當我充滿了無限感激之情扒飯之際,春燕姐姐對我甜甜一笑。「岱玉弟弟,這飯可合你口味,是我親自下的廚哦~」
  
  兩行青淚,「春燕姐姐,太好吃了~~ 春燕姐姐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順便豎起大麼指表揚一下,姐姐,若你能養我一輩子那更好啦~ 飯錢可以剩啦~
  
  春燕姐姐被我誇的臉蛋酡紅,「討厭,就你嘴最甜~」
  
  「嘿嘿嘿嘿...」嘴角掛著飯粒,我傻笑兩聲,這麼難得美味的飯菜,我可不想吐出來...太浪費鳥...
  
  秋虎坐在一旁,閃著眼睛看著我們倆,繼續努力扒飯...
  
  吃完飯,秋虎硬要我做赤豆糕給他吃,我哪兒會這個啊。。會做赤豆糕我就自己做小販去了...小弟弟,大人說的話你就當放P算了...
  
  可孩子終究還是孩子,得不到的便耍賴,耍賴不成就放聲大哭,無論我怎麼哄怎麼勸他都不聽。。氣的我直翻白眼。老子年輕的時候可沒你這麼不懂事!沒辦法,春燕姐姐只好去廚房親自為我圓謊做赤豆糕,而我...得陪這位小弟弟玩捉迷藏...其實我很想睡覺...嗚~
  
  「哇!大老虎找到你了~~~~」我抱起躲在假山後的秋虎,佯裝流哈喇子的模樣。
  
  他被我逗的咯咯笑,然後吵著還要玩...。。老大,我都捉到你三次了,還來?!
  
  沒辦法...。。誰讓我騙了孩子呢...待會兒讓我多吃兩塊春燕姐姐的赤豆糕算是補償吧...
  
  「98。。99...100!大老虎出來咯~~~」我再次踏上了找秋虎弟弟的長征!
  
  這回床底也沒有...假山後也沒有...小屋旁的大缸裡也沒有...哼哼哼,不錯嘛...看我怎麼把你揪出來,死小鬼!
  
  找了約莫十五分鐘,我仍然未在後院找到秋虎,這下我有些冒汗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這娃娃躲哪兒去了?!望著院子口的小門,心中有個不祥的感覺:這娃子不會出了後院吧...。。
  
  初進夜府時,我曾驚呼此府邸之大堪稱一絕...水香奢麗,華宅連綿,沒有個帶路的人鐵定把這兒當迷宮耍,要是秋虎出了後院,那...那不是要發動整個夜府的人一起找了嘛...我暈...趕快找趕快找...我可不想再惹是非...
  
  沒有多想,我出了後院滿頭冒汗找秋虎。
  
  記得我提過我是路癡吧...這不,沒找著秋虎我先迷路鳥。。-_-|||| 死都不能告訴別人我是香X大學的優等生...。
  
  汗。。這條路貌似剛剛已經走過了...那棵怎麼這麼眼熟啊...這水池不是剛剛我休息的地方麼...啊啊啊,為什麼有錢人家的裝飾都一摸一樣!!!!!我要瘋了。。
  
  就在我臨近暴走的邊緣,猛然瞄見小湖深處的一個涼亭裡有人影,我一蹦三尺高找人民警察投訴這兒的馬路都長的一個樣子!
  
  走到涼亭口,我有些發楞,這人正在午睡,他散著黑髮披著黑袍,坐在石凳上,身子斜靠著涼亭扶手,假寐。
  
  若我的判斷沒有錯...這人便是我昨夜在皇宮牆頂上看見的那個斜靠著藍雪公主耳邊說悄悄話的男子!
  
  儘管當時沒有看清他的臉,但一個人的氣質是不變的,他散發著危險的邪惡感。
  
  可能是一種自衛,我潛意識向後退,迷路就迷路...迷路了也比問這個人路強。。
  
  我很厚顏無恥的轉身就想閃,不想身後響起了一陣輕笑。
  
  「昨夜見了神官不肯下跪,今日見了神官還想逃跑?!」語氣中充滿了諷刺。
  
  我背對著他,渾身都僵硬...這人不是在睡覺麼...難道他裝睡?!
  
  「你想逃到哪裡去,小白臉?」他起身慢慢走向我,最後那三個字是貼著我耳朵說的。
  
  我一驚,捂著耳朵轉身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怎麼貼著別人耳朵說話!還有,什麼小白臉!」
  
  「我貼著你耳朵說話你該高興啊,能與神官如此近距離接觸,這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而你臉上一直抹著白色的粉末,不是小白臉是什麼?」他挑眉,雙手環胸氣定神閒看著我。
  
  近距離接觸...的確近距離,這回我可把此魔物看的一清二楚,黑色的長髮隨意披散,劍眉下是一雙極其嫵媚邪惡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樑,帶著譏笑的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線。一身黑衣,連腰帶都是黑色,好一個霸氣男子!
  
  「看夠了沒有?」他玩味的看著我。
  
  頓覺自己的失態,竟然盯著個男子打量了半天,一時不知再看哪裡好,眼神閃動,亂了幾分。「我。。我不是故意盯著你看...那個。。我只是。。只是迷路了。」
  
  「哦~~~~ 小白臉迷路了啊~~~~」他又是一陣輕笑,笑的我渾身不自在。
  
  「。。我還是自己找路吧。。那個。。再見...」不知為何,我不敢再看他的臉,只得低著頭說完話準備閃人。
  
  「大膽刁民!見了我也不跪下,你是不是想得個不敬神官之罪?!」他突然瞠目怒喝,黑髮飄逸,黑色衣擺隨風晃動,彷彿風兒都隨著他的怒氣怒吼,嚇的我不知不覺又後退了幾步。
  
  「我...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釋,我更加慌亂。
  
  「我乃木野國『惡魔』夜瞳,你在臨死前還想說什麼?」他嘴角上揚,邪邪一笑。
  
  我完全傻掉了。

7
  夜瞳上去抬起我的下巴,「怎麼,傻了?哈哈哈哈,傻了更好!」
  
  我這才緩過神來,撥開他的手,「什麼傻了更好!我很正常!」
  
  「哦,原來沒傻,那還不下跪?!」他挑眉注視著我,像是等著大臣吻自己腳的皇帝。
  
  「...。你除了叫人下跪叫人去死還會不會說些別的?!」這次我也學他,挑一挑眉毛來點氣勢。心裡打著小鼓,跪你個頭跪,我才不給資本主義家下跪!
  
  「原來你這麼想死啊...」他故作考慮的姿勢,嘴角掛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笑容。
  
  「...。我家上有老,下有下,一家七十三口就靠我養著,若夜大人您作為神官還有點愛民之心,就該發些救濟糧給我,而不是在這裡說些下跪想死之類的P話!」最看不慣你這種仗勢欺人之人,說是督促皇帝好好治國,其實不就是個國家的蛀蟲!
  
  「哈哈哈哈,你這人真有意思,難道不怕我命人砍了你的腦袋麼?」夜瞳大笑,轉身悠閒的坐回石凳,漂亮的黑眸注視著湖面,又回眸瞇起眼睛看著我,添了幾分攝人之氣。
  
  「怕,人哪有不怕死的。但是相比之下我更討厭仗著自己有錢胡作非為之人!」我被雷劈中沒都沒死,說明我這人命大福大,要是你想砍我腦袋,我會詛咒你一輩子!
  
  「哈哈,說的好!」夜瞳攏了攏黑髮,起身上前拍拍我的肩,「既然你是個不怕死之人,那我帶你進宮玩玩!」
  
  ...。。我非常非常討厭他眨著眼睛對著我笑,讓人恨不得捏碎這張臉皮!
  
  人家是神官,人家是『惡魔』,他說的話就跟聖旨一樣,他說要帶我進宮,我個小老百姓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無奈之下,我只得匆匆回到後院跟春燕姐姐知會一聲,正巧發現春燕和秋虎邊吃赤豆糕邊等我回來。
  
  春燕姐姐見我回來笑的眼睛都瞇成了縫,上前剛想問我去了哪裡,瞥見我身後的男子頓時震住了。
  
  「那個,春燕姐姐,這是我剛剛認識的夜神官,他留我一起用晚膳,你們晚上不用等我開飯了,順便你也幫我跟天牛說一聲,明天太陽升起來沒看見我回來,便當我死了。」走之前得交待交待後事。本想獨自回來交待,可夜瞳偏偏粘著我不放,說是外一我逃走了他上哪兒找這麼有趣的玩具...。我想宰了他!
  
  春燕姐姐半天沒回神,我拍了拍她的小臉,她仍然盯著夜瞳的臉半張著小嘴僵在原地。估計是第一次零距離接觸有錢人一時找不著感覺...
  
  「那個秋虎已經找到了啊...這便好,我還擔心他躲到院子外去了呢...別忘記我跟你說的事兒啊,春燕姐姐,弟弟這就走了。」等她回神不知何年馬月呢!
  
  我轉頭看了一眼夜瞳,「走吧!」心聲生一種特大意凌然的感覺...我成英勇犧牲的紅軍叔叔鳥...這一去不知是福是禍。
  
  夜瞳仍對著我笑,笑的讓人牙癢癢!
  
  馬車裡我試圖向夜瞳打探為什麼帶我去皇宮,他一直笑而不語,鬧的我心更慌。
  
  等馬車停下,天都已經黑了。在皇宮裡轉了半天終於要到了麼?我抖擻一下精神,盡量保持冷靜,無論他想怎麼耍弄我,我都不能給這男人看笑話!
  
  夜瞳瀟灑的甩了甩黑袍,風風光光下了馬車。馬車外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恭迎夜大人!」
  
  我跟在夜瞳身後探出腦袋,兩排整齊的侍衛一路揚長直立,遠遠的,一直排到一座宏偉大殿的門口。
  
  一位白髮公公迎上前,「夜大人,陛下和眾神官們都在等您呢!」
  
  「哈哈,我睡過頭啦~」夜瞳抓抓黑髮道,接著轉身指指我說:「海公公,你瞧,這是我帶來的禮物,怎麼樣,不錯吧~!」
  
  海公公瞥了我一眼,陪笑道:「夜大人真愛說笑,還是快進大殿吧,大人們都候著呢!」
  
  夜瞳臉色一正,「誰說笑?!這的確是我帶來的禮物!」轉而把愣在馬車口的我抱下車。
  
  周圍人見他動了幾分氣,都默不出聲,海公公也不再多說,低下頭領著我們向大殿走去。
  
  我很想抓住夜瞳好好問問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你不會想帶我去見皇帝吧!什麼叫禮物,我林岱玉一個大活人,怎麼就成了禮物!!!可瞥見周圍兩排高昂的侍衛筆直站立,氣氛肅穆,我便什麼話也問不出口了。
  
  到了大殿門口,海公公彎著腰回過身子低聲問道:「夜大人,您真的要帶他進殿?」
  
  夜瞳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瞬間掛上了邪惡的笑容,「我們自己進去,海公公你不必多言。」
  
  海公公給了我一個「你真可憐」的眼神便默默退下了,一聲尖銳的通報聲響起,「夜神官到!」
  
  夜瞳大步流星走入大殿,我卻磨蹭在大殿門口哆嗦,真的要帶我見皇帝?!夜瞳,你到底在想什麼?!
  
  「臣參見陛下!」夜瞳恭敬的跪下含顎。
  
  我則一層冷汗,夜瞳這般下流呸子都恭敬跪下道安的皇帝,會是個什麼樣兒?!但可能是被現場氣氛壓倒,我一直不敢抬頭看眾神官和皇帝老子。
  
  「夜神官免禮,眾神官都已恭候多時,快入座吧。」這個聲音出自於昨晚宣佈祭典開始的人之口。
  
  「謝陛下。」夜瞳緩緩起身,「在入座之前,臣想為陛下引見一位人。」
  
  擦汗,輪到我出場鳥......
  
  「來,小白臉,不用害羞,昨晚我們都在城牆上看見你了,你這張臉已經遠近馳名了!」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真想拿團棉花塞他嘴裡,「我說了我不叫小白臉,我叫林岱玉!!!!!!」
  
  一急之下,我衝進大殿拎著夜瞳的領子吼起來。
  
  四週一片安靜,整個大殿裡「林岱玉」三個字餘音繞樑,我這才發現自己失態,趕忙鬆開夜瞳的領子幫他拍拍,嘿嘿乾笑兩聲,「大家好,大家好。。祝大家吃的愉快。。吃的愉快。。」說完再次準備跑路...
  
  夜瞳一把勾住我,「見了我不跪也倒算了,見了陛下你也不想跪麼?」嘴角上揚,我終於明白他想做什麼了...
  
  我站定,環顧四周,正襟危坐十九位神官,各個容貌出眾,氣質非凡。而我能認得出的,也只有藍雪公主。坐在在藍雪公主身旁的是個穿著墨綠色銀邊長袍的男子,會注意到他,純粹是因為他長的太美了。和我這個肉身不同,也與夜瞳不一樣,他是一種清高自傲,孤芳獨賞的美。
  
  我看著他有些呆滯。夜瞳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腦勺,幫我回魂,把我的視線從這位神官身上拉了回來,再將我的腦袋扭正看著大殿上的人兒,那人黑髮高高束起,白膚如玉,眼如點漆,俊俏的鼻子,白齒紅唇,優雅華麗。他眼睛微瞇,一身金袍,斜靠在金座扶手上,慵懶看著我的,是輝帝。


8
  過去邊打工邊偷看電視,覺得那皇帝也不是那麼好當,要守天下,要管後宮,有時候自己想做啥都不能做,挺可憐的。但如今自己能夠親身體驗立於金殿之上,萬種矚目,仰視一位皇帝,我只能說...這是個可怕的經歷。
  
  一群彪旱的神官...一個彪旱的皇帝...把我搞的大氣不敢出...
  
  「夜神官,這是何人,你為何要引見給朕?」輝帝上下掃射我一番冷冷開口道。
  
  夜瞳嘴角掛著笑,眼中閃爍著光芒,瞄了我一眼,轉而恭敬的對輝帝道:「回陛下,昨夜祭天儀式上,引起百姓騷動的正是此人,陛下沒有忘記他一臉的白粉吧!」
  
  輝帝果然若有所思再將視線轉向了我,來了次徹徹底底的大掃蕩。我緊張的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作為一個皇帝,儘管他表現的很慵懶,但帝王的張力仍然存在,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氣勢遠遠壓到在場的每一位神官。
  
  「夜神官,你是怎麼找到他的?」輝帝將視線停留在我身上對夜瞳發問。
  
  「啟稟陛下,是他自己撞上門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夜瞳一陣狹促的笑聲,我真想割了他的舌頭!
  
  「你當我兔子啊!」我小聲嘀咕,若是守株待兔,那夜瞳你也是個傻子!
  
  「哦?!小白臉要做小白兔啊?!」夜瞳斜著眼睛望著我,笑意不減。
  
  ......這家夥耳朵原來這麼好...。那我以後還是在心裡嘀咕,8說出來鳥...
  
  「夜神官,你先入席吧。」輝帝十指如蔥,輕輕點了點藍雪公主另一邊的一個空位,暗示夜瞳入座。夜瞳微微含顎,又對著我笑上兩眼,算是心滿意足入席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待夜瞳入席後輝帝正了正神色,收起慵懶之意,問我道。
  
  我想,今天就是死了也算是見過皇帝,人生也總算有過光輝的一刻...既然是光輝的一刻,我當然希望它是更加完美。從小我便這樣,不做則已,一旦決定要做某件事,我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最完美!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能夠保持所有人眼中「優秀之才」的原因之一。
  
  硬是直了直腰板,緊緊攥緊仍冒著汗的手心,我也正了正自己的臉,盡量保持冷靜的表情。當然事後想想自己一臉兒的白粉,正了也是白正...以宏亮的聲音開口道:「我叫林,岱,玉。」
  
  「林公子,朕想問你個問題,若你老實回答,朕可以賜座於你,並讓你一起享受神官慶宴;但若你敢說一句假話,朕讓你今日人頭落地。你看怎麼樣?」輝帝美瞳閃耀,聲音渾厚,不僅是個美人,也是個霸主。
  
  「既然陛下已經這麼說了,我也沒有第三種選擇,請吧。」皇帝當慣了沒事就想看人家腦袋搬家是吧,想問就問吧,何必威脅我,看你個資本家想問什麼鳥問題!
  
  他嘴角微微上翹,展現完美弧度,笑的有些醉人,「你昨夜為何不肯向神官們下跪?」
  
  原來是這事啊...笑的那麼邪門做什麼...「我覺得下跪並不代表我就尊重這個人,表達尊重對方的途徑有很多種,而下跪也並不是唯一的一種。就算我對著你跪下了,你也不能保證我是打從心底心甘情願尊重你,願意給你跪下。再說,我也不知道看見神官要跪...難道出生比我有錢,比我有勢之人我都必須給他們跪下不成?!」
  
  輝帝仍然笑著,我發現了...這個國家的人很愛笑...一個個都笑的跟朵花似的,跟花癡一樣...「那為何你之後又跪下了?」
  
  「我想找份工作,若不向神官下跪會被百姓認為不尊重神之類的。儘管我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為了一份好工作,為了能夠生存下去,為了賺更多的錢,人有時不得不順應潮流。這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生存之道。」從小沒有父母的疼愛,沒有溫暖的家,一切都需要自己創造。我學會在這個社會生存,也學會順從,但是我骨子裡有著股不服輸的勁,有時候會想,人這一輩子,若不做點轟轟烈烈之事,怎麼能稱得上功德圓滿?!
  
  輝帝細細聆聽,最後淡淡點頭,「你對於現在的生活很不滿意嗎?近年來沒有天災人禍,收成也很好,為何你仍覺得很難生存下去?」
  
  這個,我要怎麼說呢,老兄,小弟我也是剛剛穿越,對這裡不太瞭解,你問這麼深奧的問題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用多考慮,直接說出你的想法,朕不在乎你說粗話,講實情便可。」輝帝見我猶豫,給了我更大的發展空間。
  
  我再次仔仔細細仰視他,能說出這句話的皇帝,應該不是個昏君。
  
  「老實說,我對於這裡的經濟發展不是很瞭解,就我現在的工作而言,只能做到提供住宿日常三餐,並沒有工錢。從這個小點來說,我是很不滿滴!沒有錢,生活就沒有動力,錢乃生存之本,養國之基,沒人會不喜歡錢,而我更是愛財如命。但若從大局來說,這裡是自然經濟,自給自足,自己種糧食自己吃。只要為官者清廉,朝廷沒有烏煙瘴氣,政局穩定沒有戰爭,老百姓就不會想造反。那麼這個時代就是個盛況。」老祖宗五千年來的古訓,是個中國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輝帝笑的更加歡暢,眼中露出些許讚賞,「你可讀過書?」
  
  「陛下,你說只問我一個問題,如今...這是第幾個問題了?」我微微低下身子作揖。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這皇帝問的一個比一個難回答。能像我這樣說出這番有點見地話之人肯定讀過書,但是對於這個時代我這種階級的人,不可能受過高等教育。你讓我怎麼回答?!
  
  「呵呵呵呵,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輝帝笑盈盈望著我,「來人,為林公子賜座!」
  
  我微微點頭微笑隨便應付一下,心裡不盡鬆了口氣。還好不是個昏君,不然我真的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估計歷史上我也算是第一人鳥,見了皇帝不跪皇帝還給我賜座...面子真是給到家了。
  
  海公公叫了兩位公公搬來桌椅,站在大殿門口有些猶豫,因為殿裡正正好好擺了二十個席位,全是神官座的。你說我一個小老百姓往哪裡插啊!
  
  輝帝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正考慮讓我坐在哪裡發愁,藍雪公主卻優雅起身微微一欠對輝帝道,「陛下,就讓林公子坐臣妾身旁吧,臣妾想與他好好暢談一番。」
  
  輝帝淡淡微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海公公立刻領著另外兩名公公搬凳子過去。
  
  藍雪公主,果然名不虛傳。在最尷尬的時候為自己的君主解圍。既能表現出自己的大度,也不會讓自己的君主在別國神官面前出醜。好一位公主殿下!
  
  不過此時並不是考慮藍雪公主聰明與否的良機,而是我為自己爭取一點點生機的重要時刻!看見海公公命兩個手下把凳子放在藍雪公主和夜瞳的當中,我都急死了!說什麼我都不想坐那惡魔身旁!趕忙上前讓海公公把凳子落另一邊,海公公一開始還有些不大願意,不過藍雪公主示意他照做他也就順著我的意思了。機緣巧合下,我便坐在了孤芳獨賞美人神官與藍雪公主的當中。
  
 
9
  本以為可以很帥的在大殿上與一群有錢人一起用餐,但我完全估算錯誤。當你四周都是閃亮亮的神官們,頭頂上還有一個華麗麗的皇帝,你就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麼微不足道,多麼渺小...特別是我這種抹了一臉白粉的平民階級。
  
  我的左手,是驚豔四座的孤芳獨賞美人,我的右手,是高貴典雅的藍雪公主。感覺我在當中就跟只螞蟻一樣...。
  
  對於不認識的美人神官,我持保守態度。先仔細打量打量藍雪公主,藍雪公主平整的劉海,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小巧的鼻子加上誘人的紅唇,我真是越看越覺得她像個日本人偶。深藍色的錦袍上繡有天藍色金邊的梅花,更加襯托出她與眾不同的氣質。看著她優雅的微笑,溫柔的目光,我幾乎能想像當她為人之母時,恬靜看著膝下兒女,手中繡著孩子衣物的情景。
  
  「呵呵,林公子不嘗嘗宮中的佳餚?希望能合你的口味~」藍雪公主並未因為我對她的大面積毫無顧忌的打量而生氣,相反,她只是溫文爾雅邀請我用膳。
  
  我有些臉紅,「公主先請,女士優先。」從她身上,我感覺到一種一直想得到而無法得到的感覺。
  
  她輕輕笑了兩聲,待輝帝舉杯後,才動筷。
  
  「林公子可是木野國人?」藍雪公主身上有股很好聞的味道,香香的。
  
  「...。算是吧,我是個孤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裡,如今在木野國求生計,也算是個半個木野國人。」反正穿越後還是個孤兒,這麼說應該米問題...
  
  「對不起,這個問題讓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吧。」原本一臉笑容的藍雪公主突然收起了笑顏,有些歉意望著我。
  
  「沒事,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孤兒,早習慣了。反正一個人過的也挺好,而且和天牛在一起也覺得挺開心的。」 若換作其他人,我可能還覺得有些造作,但因為是她,我覺得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的。
  
  「天牛?」藍雪公主漂亮的黑瞳閃閃,一臉天真問。
  
  「哈哈,和我一樣是個孤兒,在錢老闆店裡做小二,是個有趣的人。」我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也許我們這樣的粗人...的確和貴族有區別...
  
  「呵呵,是麼,過的開心便好。」她微微一笑,示意我嘗嘗滿桌佳餚,我自然毫不客氣專挑肉吃。誰讓我們窮,平日沒飯吃只能啃方便麵,難得穿越後第一次吃麵食以外的食物,不挑肉我挑什麼吃!
  
  「嗚嗚,這個肉好好吃~~~這個魚也很美味~~~嗚嗚,活著真好!」有肉吃真好...
  
  一旁的夜瞳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你多久沒吃肉了?!跟隻豬一樣!哈哈!」
  
  我開動腦筋算了算,「好像有十幾天沒吃肉了吧,平日若蹭不到飯吃,我只能在家裡啃方便麵,自己不太會做飯,買熟食又嫌貴。所以每一次便利店大嬸給我準備了晚飯,我都會覺得人生好幸福~~~(因為有肉。。)」
  
  四下突然安靜了幾分,我不懂這安靜是什麼意思。不過下一秒,美人神官便將他面前幾盆貌似做的挺好看的菜端上我的桌子,「好好吃吧,吃完了再讓人給你帶些回去。」
  
  美人神官不僅長的美,聲音聽著也很舒服。我本只是想對他笑笑表示禮貌性感謝,但不得不說...這人長的真是。。太漂亮了...!我一看他,目光便呆滯了幾分。近看,更是個美人!
  
  一支暗紅色的木簪固定住幾縷黑髮,其餘自然披落,白嫩到可以擠出水來的肌膚上一雙英挺的劍眉,杏仁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讓看見他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再多看上幾眼,西方人般的高挺鼻樑突出他的俊氣,尖尖的下巴畫出優美的弧線,紅唇更是秀色誘人,墨綠色的長袍從椅子上自然落下,烘托出整個美人孤傲的氣質。看著他,如同看見了一副曠世美人圖,回味無窮。
  
  「喂,小白臉,盯著林神官看入迷了啊!」夜瞳硬是隔著藍雪公主跟我套近乎。
  
  我忍不住丟給他一個衛生眼,「你要我重複幾次名字?!」
  
  「哦~~ 林岱玉,嘿,你與林神官倒是一樣的姓氏!」夜瞳對我眨眨眼,好似在嘲笑我不配姓林。
  
  「我姓什麼關你鳥事!叫什麼名字是別人的事兒,世界這麼多人口你就保證別人不重名?!哼!」我為了掩飾剛剛對著林神官流口水的失態,佯裝拿起酒杯一口飲盡。
  
  「嘖嘖,花醉被你這般狼吞虎嚥,還能品出什麼餘香?!」夜瞳一副很惋惜的樣子。
  
  我在一旁則咳個不停。這酒好凶,一口飲盡喉嚨口像火燒似的折磨人!忍不住口中的灼熱,我邊咳邊想找水喝,但桌上都是玉壺美酒,根本沒有白開水。急的我直掉淚。
  
  一雙大手溫柔的在我背後輕撫,「你試著再飲一杯,慢慢嚥下,便不會覺得辛辣了。」若是夜瞳那鳥人說出這話,我鐵定給他一巴掌,丫嫌我嗆的還不夠麼,竟然想火上澆油!但抬頭一看是林神官,火氣馬上降了半分。不過對於他所說的解酒方法,我仍然將信將疑。
  
  藍雪公主在一旁瞇著眼睛微笑,「就按『隱者』說的做吧,花醉並不是烈酒,只不過你剛剛喝的太急才會被灼熱感嗆到。再細細品上一杯,肯定會舒服很多。」
  
  隱者?林神官?他便是那剛剛上任的『隱者』麼?!先不管這些,既然連藍雪公主也這麼說,我倒真想嘗試了。再說桌上也沒有水,死馬當活馬醫吧!
  
  重新斟上一杯,我按照他們所說的慢慢嚥下,細細品嚐,喉嚨口仍然泛著淡淡苦味,但辛辣感已減弱了不少,直至全部飲下,口中竟嘗到絲絲甜味,滿口花香。
  
  「花醉...。真是好名字!」我看著空蕩蕩的酒杯,不禁感歎。
  
  「傳說花醉是故國國師門邸的百年佳釀,若不是為了祭典,想必輝帝也不會拿出這般美酒助興。」林神官也跟著我默默讚歎。
  
  我看著他的側臉,仍有幾分癡迷,而且,越看他,越覺得幾分面善。
  
  「呵呵,為了神官宴,陛下可是拿出了珍藏哦!」藍雪公主精明的眨了眨眼,像個精靈般可愛。
  
  林神官淺淺一笑,不再出聲。
  
  「小白臉,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臉上抹著那白色粉末?!」夜瞳開口總覺得沒好事...這個問題,又將我推到了討論的中心。周圍人紛紛好奇看著我的臉,期待答案...
  
  我知道,說了實話肯定會成為眾人的笑柄,但我林鼕鼕是個純潔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還是要道出事實,儘管知道夜瞳是故意這麼問的...TNND...
  
  「花粉過敏,這白色粉末是大夫給我配的,說是塗塗便能消去紅腫。」沒錯,我說的是事實,只不過省略掉了很多...
  
  「原來是過敏啊,林公子,若不嫌棄,宮裡有幾個上好的藥材,你先拿去用吧。我保證用不了兩天便可消腫。」藍雪公主...你真是個好人...我過去對你的種種猜忌都收回!
  
  「那小白臉,你是對哪種花過敏?!」夜瞳邪邪一笑,仍不肯放過我。
  
  我真想掐死他!!!!!!!!!
  
  「......。一種挺神奇的花...。。」我往嘴裡塞了兩塊肉模模糊糊道。
  
  這麼一說,反而吊起了眾人的胃口,大家都更加好奇的看著我。
  
  「是什麼花?」藍雪公主也忍不住刨根問底了...
  
  我有些窘迫,轉頭又見林神官也注視著我,更加尷尬...。夜瞳,我恨你!
  
  「......。喇叭花......」>_<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真是神奇的花啊,小白臉!!!!!」不用懷疑...。笑的如此誇張只有夜瞳!人家藍雪公主和林神官都很有風度低下頭默默微笑,只有夜瞳這廝!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狠狠咬你一口,死夜瞳!


10
  宮女們每上一道菜,都會由海公公「鏗鏘有力」的報出菜名,而每道菜色名字也風騷的要死。但對於我個老百姓來說,一道菜美味不美味,在於它的肉多不多...我的確是個挺俗的人,從小沒有嘗過父母的手藝,也沒有嘗過多少山珍海味,所以當面前擺出盆盆佳餚時,更不可能學諸位神官風雅的吟詩作對,當歌對酒。當務之急是消滅完眼前的食物!!正所謂有的吃你就吃,哪來這麼多廢話!(此乃出自便利店大嬸經典語錄)
  
  別人桌上仍堆滿了佳餚,我的桌上,各各見底...而且藍雪公主和林神官還一直往我桌子上堆吃的,就怕我吃不飽...
  
  在我挺起已經微凸的小腹跟個少婦般在一旁剃牙時,第N位神官正上前給輝帝敬酒。我也順便瞥了一眼自己桌上的小酒杯,心裡有些癢癢。
  
  我很想再品上一杯花醉,非常留戀它在口中的餘香。
  
  「吃飽了?一會兒我讓玉膳房再為你準備些肉,帶回去應該可以再吃上幾天。」林神官護袖舉杯瀟灑的品上一口佳釀,嘴角露出幾分欣賞之色,很淡的笑容。
  
  不知為何,看著他就會讓人覺得時間已靜止,略帶幾分迷離的眼神更加誘人。發自內心,我感歎此人真可以算得上一個尤物鳥。
  
  也許是報著幾分欣賞的態度,我也學著他的樣子為自己斟上一杯花醉,細細品嚐。
  
  入口濃醇,苦澀中帶有甘甜,喉嚨口有些微熱,嚥下則滿口餘香。越喝越覺得歡暢,我有些中毒般不斷為自己斟酒。
  
  「林公子,花醉雖不是烈酒,但若你酒量並不深厚,還是不要多飲。畢竟是酒,喝多易醉。」藍雪公主見我有些失控,笑容可掬的攔下我正忙著倒酒的酒壺。
  
  「再讓我喝上幾杯吧~ 我從未這樣喝過上等美酒,不免有些貪杯~ 再說,過了今夜,我這輩子可能都無法再喝到花醉...就再喝上幾杯...幾杯而已...」帶著幾分醉意,我硬是搶過她手中的酒壺又為自己斟上一杯。
  
  公主仍保持著笑容,沒有再阻止我。
  
  後來的事我有些記不清了,喝的有些東倒西歪,腦中閃過從小大到很多回憶。從福利院的窗口看著外面的世界,從教室窗口看著父母接自己的孩子回家,從宿舍窗口看著室友摟著女生,從便利店的窗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我活到現在,究竟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記不清了...記不清了...
  
  重新恢復記憶,已經是次日晌午,我獨自睡在一張繡滿牡丹的大床上,蓋著大棉被。起身抓抓腦袋仔細回憶昨夜的事,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就只記得抱著個酒壺倒在椅子上。唉,果然不可貪杯,這下出醜了...
  
  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我跟作賊一樣躡手躡腳走到屋子門口,想趁無人注意便自個兒溜回去...說起回去,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昨天我與春燕姐姐告別時,曾說過若今天太陽升起來也沒見我回去,就當我死了!哎呀呀,這下玩笑開大了,我這一睡太陽都曬屁股了!天牛,春燕姐姐,你們可千萬別為我辦喪事啊啊啊!
  
  越想越著急,我還是趕快回去!正當我走到屋子門口,幾位打扮嬌好的宮女端著臉盆毛巾正往裡走。一見我起來了,立刻彬彬有禮欠身道:「請公子洗梳。」
  
  我一想,還沒刷牙洗臉呢!還好姐姐們來的及時!我道完謝便在一旁自管自洗起臉,順便不忘打聽自己的地理位置。
  
  「請問兩位姐姐,這裡是何處?」
  
  「回公子,這裡是回瀾苑,乃皇宮之地。」
  
  我一愣,原來我還在宮裡?!「那再請問,姐姐能帶我出宮麼?我家裡有急事,趕著回去。」
  
  「回公子,沒有陛下的令牌,您不可隨便出入皇宮。」
  
  我又是一愣,「...陛下現在在何處,能否請姐姐現在便帶我去見他?」
  
  「回公子,輝帝正與神官們在御書房議事,恐怕現在無法接受公子晉見。」
  
  「...。可。。可我真的有急事!姐姐,能否代為傳達一聲,我真的有很急很急的事!」天牛,春燕姐姐,我人還沒死!你們可別埋了我!!!!胡亂擦了擦臉,我理了理有些令人覺得厭煩的長髮,扭頭用懇求的眼神望著兩位姐姐。
  
  她們竟不約而同雙雙小臉酡紅十分為難看著我,眼波蕩漾,久久沒有回答我。
  
  我以為她們不願意,直接出了屋子想再找人幫忙,正巧撞上了海公公。
  
  「誒喲,林公子,您悠著點,老奴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您這麼折騰!」海公公被我撞的有些暈,低著腦袋找不找北。
  
  「海公公,海公公,我可找到救星了!求您趕快帶我見見陛下可好,我家中有急事,得馬上回去!」我拉住海公公的手,熱切期盼看著他。
  
  海公公穩住身子抬頭看著我,有幾分驚訝,「林公子,我這兒正拿著藍雪公主吩咐的藥材給您送來...不過看來,您已經用不到了,瞧您臉上的紅腫都已經退了...」
  
  我摸了摸臉,還真沒有小痘痘了!不過現在不是高興這事兒的時候...。
  
  「海公公!我要見見陛下,真是有急事,麻煩您通報一聲,求您了!」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管我臉做什麼。
  
  他遲疑片刻,又瞧了瞧我的臉,一會兒眉開眼笑道,「得,我幫您這個忙。不過林公子,你這般打扮去見陛下和神官,有失體統,我喚幾個丫頭給您再準備了套乾淨的衣裳,您換上,再整理好頭髮隨我去見陛下,這樣您看行麼?」
  
  「好好好!一切都聽海公公的,快拿衣裳來,我換便是!」能出宮就好,我得回去報平安。
  
  海公公利索的喚宮女拿來套紫底白花的漂亮衣裳讓我換上,又讓宮女給我束起了頭髮,宮女姐姐還硬是在髮髻上插了根玉簪。整理完儀容便匆匆隨他去見輝帝了。
  
  走了好久好久...老遠老遠,終於在我第四十七次詢問海公公「到了沒」時,遠遠望見一座高高聳立的小殿,那便是御書房。
  
  海公公讓我在御書房門口等著,他先進去通報。我在門口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這都幾時了...天牛...等我啊!
  
  「林公子,請!」海公公探出肥肉腦袋堆滿了笑容道。
  
  我二話不說立刻進屋想問輝帝要令牌。
  
  「草民林岱玉見過陛下!」微微彎腰作揖算是行了禮,「陛下,我突然想到家中有急事,求您給我塊令牌讓我出宮回家吧!」簡單明瞭,直奔主題!經過昨夜與輝帝的對話,我確信他是個明理之人,也不會在乎我行禮與否,只要我說明原因,他便不會阻攔我。
  
  輝帝正悠閒坐在一張雕刻精緻的紅木桌前,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周圍隨意坐著二十位神官,大家一副悠然自得,感覺氣氛就跟在聊家常一樣。
  
  我看了一遍屋子裡的人,很快找到了藍雪公主,夜瞳,林神官,微微含首算是打個招呼。
  
  但奇怪的是,大家都盯著我瞧。我再看看輝帝,他也一直瞅著我,看的讓人怪不好意思。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那眼神有點...有點奇怪,臉上竟不自覺熱了幾分。繼續打量四周,大家都一眨不眨的看著我,難道...大家都已經知道我對喇叭花過敏的事了?!!!!!!
  
  ...。。夜瞳,你這個大嘴巴!!!!!!!
BY~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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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介於夜瞳這個叛徒告訴了所有神官我對喇叭花過敏的事情,我決定回去後讓心靈手巧的春燕姐姐教我做個小稻草人,詛咒他!順便送上一麻袋白眼!
  
  「真是沒有想到有人竟能與『隱者』的美貌匹敵...」輝帝一陣輕聲讚歎,屋子裡異常安靜,我怎麼會聽不見呢...應該說在場所有人都聽見這句話鳥!
  
  我一驚,立刻明白輝帝口中之人是我。臉上的藥粉已經被清洗乾淨,加上海公公特意為我打扮了一番,回憶起原本自己在水中的倒映已經夠驚豔四座的,現在豈不是......有機會找面鏡子照照。
  
  「陛下,草民只是一介平民,怎可與『隱者』同日而語,陛下抬舉小人了。」我陪笑道,就算我的外貌能比得上他,可氣質還是差了林神官一節;再說在場這麼多人,若我厚著臉皮說「陛下明鑒」更容易引起別人的不滿。做人還是收斂一點的比較好。「陛下,關於出宮的令牌一事...」我刻意提醒輝帝,好把他的注意力從我臉上挪開。
  
  「哦,林公子家中有急事麼?其實我想多留你在宮中幾日,好與我講講百姓生活中的一些事,我想更多的瞭解子民的想法。」輝帝好歹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馬上收起對我的驚豔之色,泰然回答我的疑問。
  
  雖然你是個好皇帝,雖然我是個好老百姓,但我的確有急事要回去啊!「草民家中真的有急事,還請陛下...」
  
  「若你是想回去給你的朋友報平安,那大可放心,我早已派人送信回去說你喝醉了留宿於宮中。」夜瞳對我曖昧一笑,拋個媚眼也不看看場合!
  
  「...。。夜神官考慮的真周全啊...」TNND你就不會提前說一聲麼,害我急匆匆跑來晉見,還好沒出醜!否則我扎死你的稻草人!
  
  「夜神官做事果然周全,朕倒沒考慮到這個份兒上!」輝帝微微一笑,他給人的感覺很平靜,很安祥,帶著靜靜的慵懶,卻不失帝王之氣。笑容如同月光般靜謐,令人著迷卻又有些敬畏。
  
  「陛下忙於政務,這般小事交給臣處理便可。」夜瞳微微低頭。
  
  我從第一眼看見輝帝就覺得他並不是個簡單之人。就我對夜瞳的認識,他喜歡捉弄人,性格算是挺惡劣,而且他的屬性是『惡魔』,但每次當他面對輝帝時,總會表現出異常尊敬,並俯首稱臣。能收復『惡魔』的皇帝絕對是個能幹一番大事業的強者,不過這些也只能算作是我的臆測,或許神官的職責就是要對帝王表示服從。
  
  「林公子,你可否去回瀾苑歇息一下,待朕與神官們議政結束後再細談。」輝帝邊說邊已揮手示意海公公。
  
  我也別無選擇,若在這裡強硬說要回去,只會不給輝帝面子。畢竟是個皇帝,想砍我腦袋還是挺容易的一件事兒。既來之,則安之吧。我點了點頭,對在座各位俊男美女微笑一下,表示禮貌,便隨著海公公出了御書房。
  
  當然,我覺得那個笑容的魅力很大,因為大家都用一種迷戀的眼神看著我...自認為不是啥壞事,有時人能夠憑借嬌好的外表給別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這也方便我將來通過人際關係找份好差事兒!畢竟小殿裡坐著的都是款爺款娘,各個腰包鼓的可以砸死我!(E:貌似昨晚神官宴才是你的第一印象吧...被PIA飛)
  
  我回到回瀾苑,一個人百無聊賴,習慣了忙忙碌碌賺錢的日子,突然空了下來,竟不知該做些什麼。
  
  還好海公公伺候的周到,張羅了一桌子的美食,糕點,茶水,就怕餓著我。還陪我說說話,嘮嗑,算是一起打發時間吧。
  
  從他口中我得知輝帝30歲登基,整治國家已有45年。(這麼算來竟然75歲耶,他竟然看起來這麼年輕...不過我也已經50歲了...)在輝帝的統制下,木野國越發昌盛,漸已出現超越其他三國實力的趨勢。過去四國實力一直相當,所以也無太大摩擦。可如今四國鼎立局面漸有分裂,其他三國都表現的有些緊張。而今年的祭典正好是摩擦的一個小高潮,因為二十位神官都聚集在木野國,並且按照慣例,祭典得舉行三日神官宴。
  
  我有些奇怪,二十位神官若是平分在四個國家,就算其中一個國家國勢略微昌盛於其他三國,也並不是什麼可以驚天動地之事啊!
  
  當我發問後,海公公幾近震驚的看著我...-_-|||| 「你竟然沒有聽說過傳說?!」
  
  「傳說?什麼傳說?」不好意思,我剛剛空運而來,不是很清楚這裡的風俗習慣。
  
  「得到了二十位神官支持的帝王,便可稱霸天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輝帝是一位賢君,他精通治國之道,同時也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君主。不想當將軍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同理,他想得到天下。不過想得天下的應該不止他一人,其他三位皇帝想必也對統一四國覬覦已久吧。只不過木野國的日漸昌盛成為了一根爆發的導火線罷了。
  
  另外三八的海公公還告訴了我藍雪公主是輝帝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天性善良純潔,高貴優雅,是『世界』的不二人選。而『惡魔』夜瞳則是個老男人...他已經做了87年的神官鳥。新上任的『愚者』叫秋曜,是皇族外戚。另外兩位木野國神官分別是『魔術師』陸閒芝,『節制』虞蘊憂。
  
  唉,宮裡面是不是真的很無聊,你看看海公公那八卦的樣子,講起宮中一些所謂的「野史」臉上的肥肉都跟著興奮的顫抖。我對於東家長李家短最沒興趣,跟我個講這些倒不如和我說說這屋中哪些東西比較值錢...嗚~ 抱著枕頭半躺的貴妃椅上,我漸漸有些迷迷糊糊起來,之後便睡著了。
  
  醒來時,屋裡點著蠟燭,身旁坐著個人。
  
  我開始並未意識到這人是誰,還以為是海公公仍在給我灌輸「野史」呢。隨意撩了撩衣服,「海公公,我有些冷...給我拿條被子好麼...」
  
  海公公半天沒動,仍坐在我身旁。我努力縮了縮身子,很睏,還沒睡醒,但是覺得有些冷。又過了一會兒,他起身一把抱起我,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抱上了床。
  
  海公公一把老骨頭,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大腦頓時清醒了過來,定眼一瞧,抱著我的竟然是輝帝!

12
  有些驚慌,有些惶恐,我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我。。我不知道是你。。我還以為是海公公!」情急之下,稱位措辭我都忘了,本來嘛,古人說起話來就超麻煩,這種時候你讓我怎麼個循規蹈矩法?!資本家都找上門了,為了錢途,偶們要衝衝衝!
  
  輝帝看著亂了陣腳的我,嘴角竟掛著一絲笑。
  
  「沒關係,還乏嗎?接著睡吧,若肚子餓就喚海公公給你傳膳。朕已經傳令下去,你留在宮中的這段時間,就由海公公伺候著。」輝帝靜坐在床頭,看上去慵懶而高貴。
  
  「謝謝。。謝謝陛下關心。」我盤腿坐在床上,有些不好意思看看他。雖然自己現在外表並不遜色於他,但氣質上實在差太多了。起碼就現在認識的人來說,輝帝,林神官,藍雪公主,各個外貌出眾,一表人才,氣質更加高人一等。至於夜瞳...對其內在不予評論。
  
  「與我獨處的時候,你可以用『你』『我』相稱,不必過多拘泥於禮節。」
  
  我沒吭聲,一個有野心的皇帝,想收買一個老百姓的信任?!貌似我沒多少利用價值吧?
  
  「為何不說話?還是怕我嗎?」輝帝伸手捻起我散落的一縷頭髮,輕撫過髮稍,雙眼未從我的臉上移開。
  
  我略微吃驚,不想他會突然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但想想大家都是男人,沒什麼好怕的。也就原地不動,隨便他摸摸頭髮,看看我的臉蛋兒。以後可以考慮看一分鐘收一兩銀子...
  
  「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位故人。」指尖滑過髮絲,聲音悠揚飄蕩在空氣中。
  
  「陛下抬舉我了,草民怎麼比得上您的故人。」我盡量屏住呼吸,我們兩個人貌似貼的太近了,我幾乎已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鳥,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我說過,與我獨處時,你可以不用敬語。」他雙目鎖定我的雙眼,帶著一絲威嚴道。
  
  我不想表現的與他過分親密,伴君如伴虎,外一哪天我說了令他不爽的話,他就用以下犯上為名要砍我腦袋,怎麼辦!況且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會兒給我甜頭,指不定一會兒要怎麼算計我呢!
  
  「謝謝陛下抬舉。不過小的只是個遊走與市井的百姓,不敢直呼陛下『你』『我』。好比窮慣了,吃過於油膩的東西容易拉肚子。還請陛下收回城命。」
  
  他鬆開我的頭髮,起身背身對著我,「敢在祭天儀式上不跪天地,敢於在大殿前不跪皇帝,而現在卻稱自己是遊走於市井的百姓…嗎?」重新面對我時,輝帝的嘴角擒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不知從哪兒來的自信,我知道他不會因為這些而生氣,毫無理由的,我也笑了起來,「是啊,我只是個平凡的,貪財的百姓...而已!」故意加重「而已」二字,對他眨了眨眼,覺得輝帝接下來的反應肯定會非常有趣。
  
  他愣了幾秒,接著哈哈大笑,「好一個貪財的百姓!你問你,你可讀過書?」
  
  「可以算讀過,也可以算沒讀過。」我想了想答道。
  
  「那我便當你讀過書,能作出那樣的詩句的人,肯定讀過書!」他慢慢走近我,雙眸閃著星星點點亮光。
  
  「那樣的詩句?!我何時作過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不記得了?昨夜你喝多了花醉,一直半躺於坐席上。我走下殿與眾神官共舉杯時,你輕聲吟了首白話文的詩歌。」輝帝對我微微一笑,月光灑在他的雪白的肌膚上,如同水銀般耀眼。「生命中,不斷有人離開或進入,於是,看見的,看不見了,記住的,遺忘了;生命中,不斷有得到和失落,於是,看不見的,看見了,遺忘的,記住了。」
  
  我略微呆滯了幾秒,這是我十分喜歡的幾米的一首詩,是他參加摯友葬禮時,為其妻子所作。第一次讀到時,就特別喜歡,不明原因,只是喜歡。
  
  「那並不是我作的詩,而是另一位詩人寫的,是他為死去的摯友之妻而作,一首悲傷的詩。」我微微垂首,身在異鄉,我仍孤單一人。
  
  輝帝沒有說話,安靜的站在我面前,良久。
  
  我收起情緒,重新微笑著抬頭看看他,他的臉色有些凝重。「雖然是首悲傷的詩,但是一首好詩,對嗎?」
  
  他淡淡點頭,「這麼說來...你識字,對嗎?」他也嶄露一抹笑容,不過給我的感覺不大好。
  
  -_-||| 說來說去你不就想證明我讀過書!「識不識字很重要嗎?」
  
  「我需要賢才,識字當然更好!」他的眼神中有幾分欣賞。
  
  我一怔,「你需要的賢才絕對不是我。」
  
  「但所有在場的神官都認為你是個可塑之才,夜瞳與雪兒也向我大力推薦你。我是個開明的君主,接納每一個臣子的意見是我的責任。」他的笑容加深。
  
  「可那詩並不是我寫的啊!」我立刻起身,皇宮內人際關係複雜,階級鬥爭激烈,我不想淌這混水。
  
  「這並不是重點,一個人的才能並不能看他會不會寫詩!況且...我也不會讓你白做事,每月可是都有餉銀的哦!」輝帝笑的好奸詐啊啊啊!
  
  「多少?!」雖然知道是個坑,但我一聽見「錢」便義無反顧的跳鳥。
  
  「一個月五十兩...。。黃金。」他故意頓了頓。
  
  哈喇子要流下來了!!五十兩黃金!貌似還是包吃包住,這麼好的差事,竟然落到我頭上!我林鼕鼕,OH NO,我林岱玉終於也有發達的一天,哇哈哈哈哈!
  
  「一口價,不准耍賴!」某只興奮的從床上跳起來。
  
  輝帝笑盈盈看著我,「只有賞你的份兒,絕對不扣你餉銀。」
  
  「成交!」錢錢錢,有金子賺啦!
  
  「那你也答應我,與我獨處時不要拘泥於宮中的禮節,就當和朋友聊天,可好?」
  
  「沒問題!!!!」正好不用磕頭了,嘿嘿。
  
  「這便好,已經很晚了,你早些歇息吧。」輝帝理了理龍袍,準備就寢去鳥。
  
  我點點頭,下午這一覺,把今晚的神官宴也給睡了過去了。
  
  臨走前,他回頭定神看了看我,身後掛著一輪靜月,明亮的黑眸泛著霸氣,舉手投足間高貴的氣質顯示出皇族的自信,「忘記說了,我叫梁藍輝,別號輝帝。」
  
  備註:
  
  生命中        生命中
  不斷有人離開或進入  不斷有得到和失落
  於是         於是
  看見的 看不見了    看不見的 看見了
  記住的 遺忘了     遺忘的 記住了
  
                     ---------幾米

13
  我開始懷疑自己難道天生就是個窮人命?!穿越時空之後一直沒睡過柔軟的床,好不容易昨夜鋪了兩層被子在床上DIY了一個柔軟的小窩,早晨起來。。竟然落枕了...老天爺,你是不是存心整我?!看不慣我過舒坦日子啊!TNND,氣死老子了,大清早就別著肩膀,腦袋除了放正,根本不能扭動。這是我平生落枕最嚴重的一次!
  
  海公公早上伺候我起床,見我氣乎乎的落枕,一副十分擔心的樣子要給我宣御醫。
  
  「哎喲,林公子,怎麼好好的睡了個落枕呢!昨個夜裡你不還特地吩咐老奴多拿幾條被子給你,把那床鋪的跟一層雲似的!讓我瞧瞧,有沒有腫起來?」邊說邊上前小心翼翼掀開我的褻衣瞧個究竟。
  
  我氣的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不會命中注定是個窮人吧!不要啊啊啊!>_<
  
  瞧了半天,海公公半個字都沒擠出來,我有些著急,不會真的腫起來了吧!
  
  「海公公,你倒是說句話呀,好歹驚呼一下,哇,腫的好高之類的!瞧個半天都不說話,嚇人!」
  
  海公公為我披上褻衣,微微一笑,「老奴瞧了半天,這也沒紅,也沒腫,怕是傷到了筋骨了。但我也不是御醫,不好隨便開口,怕嚇到林公子您。要不這樣吧,我先伺候您洗梳,再派人去喚御醫,讓他幫你看看要不要緊。」
  
  我鬆了口氣,既然沒紅也沒腫,那應該不要緊。落枕,過個幾天就沒事了,不必驚動御醫,怪累人的。「既然沒腫那就不礙事了,過個兩天自己便好,只不過我這兩天脖子不能扭,行動會略微遲緩,還請海公公多照顧照顧。」
  
  「誒,公子這是什麼話!奴才本就是陛下派來服侍您的,這點小事乃份內之活兒。」海公公笑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縫,典型太監總管愛巴結的樣子,不過很可惜,我只不過一個小老百姓,沒銀子給你打賞,怕是徒勞鳥。
  
  「海公公客氣了,客氣了。」我嘿嘿一笑,僵著脖子去洗漱。
  
  海公公在一旁邊服侍,邊告訴我今天輝帝的日程安排表。他一早上完早朝後要陪眾神官半日雪都游,看看皇城內的百姓生活,尋訪一些店家經濟狀況。下午與眾神官於御花園賞花觀景風雅一回,晚上自然是最後一頓神官宴。而要接見我,則要待到明日神官們都返回自己的國家後。
  
  這種小事我不介意,既然有一天假期,我自然懇請海公公陪我回夜瞳家中一次,天牛,春燕姐姐還在那兒等我呢!可海公公說,沒有輝帝的令牌我不可隨便出入皇宮,一句話就把我給塞了回去。
  
  鬱悶的我除了吃飯就是在宮裡閒逛,看看花花草草,看看自然風景,本想去輝帝的後宮溜躂一番,也算不枉穿越進宮欣賞美景,但海公公說,那是禁止的。自古以來只有皇帝可以親臨後宮,我一個來路不明的百姓,怎可隨意進入後宮。當然「來路不明」是我自己從海公公話中總結而來滴...
  
  這下真是要悶死了,進不去,出不來,我會憋死的。。只能在御花園的一個偏僻小池塘邊餵餵金魚。不過說來這宮中的金魚可真肥啊,燉湯肯定美味,我邊餵邊想哪天抓一條自己補補身子。
  
  「林公子好雅興,獨自在這兒餵金魚。」身後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害的專心致志想金魚湯的我差點翻進池子裡。
  
  穩住身子,我帶著憤怒的眼神望向企圖「謀殺」我的人,竟是林神官!瞬間,怨氣煙消雲散。「林神官也好雅興,不陪陛下賞花作詩,來這兒看金魚。」我微微一笑。
  
  今日他穿的是水藍色的袍子,上面繡著金絲圖案,腰間別著塊玉珮。頭髮上仍插著根紅木簪子,部分頭髮披落,一雙杏仁眼閃著孤傲,美到人心坎裡去了。
  
  「我只是不想參加無聊的賞花會,自己在宮中隨處逛逛,恰巧碰見今天請『病假』的林公子而已。」林神官甩了甩衣擺,優雅的坐在我身旁。
  
  「請病假?」我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早晨一起尋訪雪都,眾人都向輝帝提議邀請林公子一起參加。可輝帝說你病了,不便行動,只能作罷。但...如今看來林公子完好無損呢!」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譏諷,我知道他是誤會了。
  
  海公公打小報告也真夠神速,這麼快便將我落枕一事告訴輝帝鳥,不虧是宮裡的太監總管,八卦到家了。「林神官怕是誤會了,我的確身子不適,輝帝並不是拿這個作為擋箭牌。」不好意思笑一笑,上一次是喇叭花過敏,這回是睡宮裡落枕,我這臉算是丟到家了。「昨夜睡的不好,早上起來落枕了,脖子根本不能動,行動很遲緩。哈哈,窮慣了,睡好的床竟然會落枕...唉...」
  
  林神官一聽,立刻收起了不屑的表情,轉而瞅著我的脖子,「睡落枕了?有沒有宣御醫?」
  
  我僵硬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這次落枕好疼,「不過落枕而已,過幾天自己便好了。您放心,我這身子撐慣了,不礙事。」
  
  他微蹙眉,「還是叫人看看吧,外一落下什麼病根子...」
  
  「林神官說笑呢,這還有什麼病根子。你們貴族把個落枕搞得如此驚天地,泣鬼神,對於我們而言,這只不過是家常便飯,可以說是何足掛齒,哈哈!」我貽笑大方,話中並無諷刺之意,但感覺這麼說似乎有些小家子氣,不過既然話都已出口,我就不要越描越黑鳥。
  
  他一雙誘人的黑瞳看著我,良久才開口,「若你不願意驚動其他人,那便讓我看看吧。我精通醫書,會針灸,給你扎上兩針也好舒緩一些。」
  
  我起先不太願意,但最終拗不過他,只好訕訕帶他回我的小苑子給他扎上兩針。
  
  坐在床頭,退下袍子,他撩開我的頭髮,微微掀開褻衣,看了看,拿出剛命人從他屋內取來的銀針,慢慢從我食指中扎入,一陣酸痛從頸部傳來。
  
  「啊...你扎我手指,為何我肩部會酸?!」眼睛上帶著層水氣,我不滿的嘟囔。
  
  「十指連心,我還可以從你腳底扎上一針讓你肩膀酸的哇哇叫呢!」他輕敲我的腦袋,帶著歡愉的口吻道。
  
  「。。那。。那你下手輕點,我很怕疼...」擺出一副可憐像博取同情。
  
  他看著我有片刻的失神,之後恢復了面無表情的臉道,「你肩部有淤血,我幫你散了它,疼痛不可避免,你忍著點便是。」
  
  -_-|||| 你可真是長的一副美人臉,心比石頭還硬啊!
  
  約莫一個時辰後,我的手指,手臂和肩膀都被他紮了N針,他還不忘扎進去後來回輾轉上一番,酸的我哇哇直叫。只希望痛苦過後能夠撥開雲霧見彩虹!
  
  「好。。好了沒?」我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他看了我一眼,輕歎一聲,沒有說話。接著又走到我後背,拎起已經扎進我肩膀的銀針輾轉一番。我忍!算是美人為我治病鳥,咬咬牙便過去了。
  
  可奇怪的是,一番折騰後他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後,半天沒有動靜。直到我發現不對勁時褻衣竟然被他退下了大半截,二分之一的背部都暴露在了空氣當中。
  
  我急忙起來,轉身驚訝的看著他,「你。。你幹嘛脫我衣服!」
  
  他如同作賊被發現後的小偷,有些不知所措,面無表情的臉更是泛起了陣陣紅潮,「你。。你別誤會,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沒個下文,我有點懷疑他動機不純!
  
  這時輝帝竟然跑來探望我,一進屋就看見我半裸著身子,半個身子紮著針與『隱者』保持對峙的場面,一聲呵斥道,「林神官,你這是在做什麼?!」


14
  怎麼跟演電視劇一樣,不該出現的都出現了,該出現的都沒有出現!好死不死輝帝這會兒進我屋子,吃裡爬外的海公公也不通報一聲皇帝駕到鳥,就這麼正大光明讓他看這場免費的戲!開什麼玩笑!我要收門票費!
  
  「我昨夜睡落枕了,林神官為我針灸化淤血,有些疼...剛剛扎的那下特別酸痛,我一時沒忍住便跳起來罵他下手太重。」我沒興趣挑撥離間,也沒興趣看別人吵架,更沒興趣知道皇帝怎麼砍人腦袋。對於我來說,為了錢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神官一直低著頭,根本不敢正視我與輝帝。
  
  輝帝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慢慢踱進屋子,走到我跟前看了一眼,又看似隨意瞥了林神官一眼,屋內靜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是這樣嗎,林神官。」明明是一句反問句,可他偏偏用陳述句的口吻。一切看似風平浪靜,但凝固的時間感卻無時不刻提醒著我輝帝強大的威懾力。
  
  林神官臉色有些蒼白,這時他只要接著我撤的謊應一聲便可,但他硬是擠不出來半個字來。我總算明白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鳥!
  
  氣氛白熱化。
  
  我很尷尬,首先,自己撒謊保護的對象不配合我,導致本人現在進退不得的兩難處境;其次,本人半裸著膀子站在角落裡,身上還紮著銀針,想穿也穿不上;第三,某個做了虧心事的人一臉不爽表情好像在召告天下是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TNND...什麼事!
  
  「若二位準備一輩子這般沈默下去,請先把我身上的銀針取下,其餘自便!」要悶騷你們兩個相互自己去發情,別一個個跟捉自己老婆奸的男人一樣在我面前撒野。
  
  「林神官,請先為岱玉治療落枕。」輝帝總算先開口鳥。他落落大方撩起龍袍衣擺擺坐在一旁,又喚海公公上熱茶,貌似準備打持久戰。
  
  我瞥了一眼杵在桌子前的林神官,拿個凳子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示意他繼續,他立刻又恢復到面無表情給我治療的傻樣。
  
  一個男人悠閒的邊喝茶邊瞅著我,另一個男人拿著一堆針在我身上扎來扎去,換來我一陣陣「咿咿啊啊」的叫聲,這是什麼樣的人生啊...
  
  好不容易治療完,我都已經出了一身汗鳥。
  
  熱情的輝帝又喚海公公帶我去什麼什麼豪華沐浴,我看著這兩個氣氛僵硬的人,心想若自己離開了指不定這二人會怎麼樣呢。不過輝帝說天色已晚,神官宴快要開始了,他們要去用晚膳。林神官本想招呼我一起去,可輝帝說我需要好好洗個熱澡活血,硬生生阻斷了對方的「盛情」邀請。神官宴之類的我不在乎,我只是背地裡拜託輝帝給我帶壇花醉便好,他爽快的應了我。於是,我也爽快的去洗澡鳥。
  
  第二天,我由於宿醉睡到晌午才醒過來,醒來的時海公公與我說各神官們都已回國,今年的祭典已經結束了。而我,錯過了與林神官道別的機會。
  
  這個錯過,改變了一切。

15
  晌午,海公公來通報說陛下邀請我一起,在御花園的小涼亭裡用膳。
  
  祭典結束後,輝帝也算是有點時間來應付我這個小僂僂了。於是,屁顛屁顛的我跑去赴宴。沒想到在場的除了輝帝,還有五個人,其中兩個是夜瞳與藍雪公主,另外三個我不認識。但憑借我強大的推理能力,腳趾頭一動就能猜出對方是木野國的另外三位神官。
  
  「岱玉,坐吧!」輝帝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旁的空位上。他的另一邊則是藍雪公主。
  
  我看了看四周,涼亭周圍花團錦簇,紅花綠葉,有錢人真是會挑地方吃飯!
  
  大步流星走到輝帝身旁,想了想,坐了下來。
  
  為何神官們不坐在他身邊,而是我?
  
  「傳膳吧!」夜瞳對我微微一笑,吩咐身旁的宮女道。
  
  這家夥腦子不正常,每次看見他都是穿著黑色的衣服,雖然衣服上的花紋每次都不一樣,但在我看來本質是一樣的,反正都是黑大褂。
  
  宮女們陸陸續續端上來很多看似清淡的菜色,還為我們斟上了酒。
  
  「我來為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新上任的『愚者』秋曜。」輝帝指著坐我旁邊的看似嬌小的男子道。
  
  秋曜身著華麗的桑蠶絲白衣,長得很嬌小,很...玲瓏,一雙惹人憐愛的大眼睛特別耀眼,看起來楚楚可憐,有點女氣。
  
  「這位是『節制』虞蘊憂。」
  
  虞蘊憂坐我對面,打扮的異常陰暗,穿的很素,渾身散發涼氣,一頭濃密的黑髮幾乎把她的眼睛也遮住了,是個挺奇怪的女子。
  
  「這位是『魔術師』陸閒芝。」
  
  坐在虞蘊憂身旁,留著兩撇小鬍子,搖著羽毛扇,跟諸葛亮一樣的...便是陸閒芝...
  
  我一臉黑線對這三人點點頭,他們也禮貌性的對我點點腦袋。
  
  「『世界』和『惡魔』你都已經見過,我也不用再多做介紹了。」我怎麼感覺輝帝今天心情特別好,輝帝對我笑的異常燦爛!
  
  「陛下,為何如此隆重將五位神官都引見給我?」我只不過臨時在你這兒打工,不必自掀老底給我看吧。
  
  輝帝笑而不語,藍雪公主讓宮女,公公們都退下去。
  
  這讓我感覺...很不對勁。
  
  「現在沒有外人了,你直呼我名字便可,雪兒他們也一直這樣,不必拘泥於禮數。」輝帝給我夾了塊羊羹,我有些被他們弄暈了。
  
  「小白臉,藍輝如此照顧你,你還不趕快磕頭拜拜菩薩,這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哦!好好珍惜,哈哈!」夜瞳舉杯仰頭飲盡。我看他這人,特別欠揍!
  
  「黑大褂,我不叫小白臉,我有名有姓,沒文化就別亂喊!」邊說邊敲桌子,死夜瞳,一天不罵你你骨頭就特別賤。
  
  「夜瞳,人家都說自己叫林岱玉了,你就別小白臉小白臉的叫,刺痛他男性的尊嚴啊!」『隱者』秋曜暗示性的對著夜瞳眨眨眼,那股可愛樣兒特別招人喜歡。
  
  「林岱玉...這名字怎麼這麼女氣,你就不能起個男人點的!還是小白臉好聽,哇哈哈哈哈!」夜瞳往嘴裡丟了塊肉。
  
  -_-|||| 「去去去,總比你整天穿黑大褂好!」我瞪!
  
  「黑色顯得我英俊瀟灑氣度不凡啊,女人見了我各個心動,你...有沒有心動?!哇哈哈哈哈...」
  
  「...。。你是GAY?!」我大叫。
  
  「給?!」眾人一起反問。
  
  「就是。。就是有龍陽之好的人...」我帶著幾分尷尬解釋道,一時驚訝,脫口而出了E文。
  
  「耶?!岱玉弟弟,你難道不喜歡龍陽之好?!」秋曜閃著無辜的大眼睛天真的看著我。
  
  -_-||||| 「我哪點像斷袖之人!!!!」為了表現自己的男人魄力,我故意壓低聲線裝的MAN一些。要說像GAY,秋曜你應該比我更加適合啊!
  
  「除了林宇軒,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麼漂亮的男子,以為你是哪位大戶人家的男寵呢!」他俏皮的厥起紅唇頂筷子玩。一旁悠閒喝酒吃菜的夜瞳聽後,一口酒嗆在喉嚨口,不顧形象的笑了半天。
  
  石化中...。在場的人貌似都在笑...
  
  「林宇軒是林神官?」
  
  「岱玉好聰明!一猜便知道是『隱者』!」秋曜一個擊掌,笑的閃閃發光。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他鳥。
  
  至於男寵問題...「我可是有非常正常的性取向!我喜歡的是女人!」拍拍胸脯,雖然米有交過女朋友,都怪賺錢太辛苦...養家的男人很辛苦!
  
  「喜歡男人就算不正常的性取向麼?」陸閒芝搖著雞毛撣子扇啊扇。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答。
  
  「好啦好啦,你們一人一句,口水都可以淹死人!」藍雪公主在一旁「咯咯」笑著說。
  
  我臉一紅,幾分不好意思起來。
  
  「來來來,先用膳,菜都快涼了。」輝帝一直沒有發言,總算是在關鍵時刻救了我。
  
  趕快吃飯...趕快吃飯,這群人存心刁難我...555,正常人會喜歡男人麼!555...
  
  「陛下,能不能借我塊令牌,我想出宮。」這事兒是老生常談了,我一直想回去看看天牛。
  
  「沒有外人的時候,你喚我藍輝便可。」不知何時才發現,輝帝有雙桃花眼。
  
  「...哦。。藍輝,那你借是不借?」我喝了一口酒,不是花醉。
  
  「你為何一直想出宮?」他反問道。
  
  「我想看個老朋友,他們與我一起來雪都的。」皺眉,可能喝慣了花醉,其他的酒都有些不入口。
  
  「若是你的天牛和春燕姐姐的話,他們昨天就已回去了。」夜瞳得意的笑,笑的我很想給他一巴掌。
  
  「啊啊?!他們怎麼說走就走?!也不等我!!!」我一著急站了起來。
  
  「等你作什麼?你都住宮裡了,別人還要回去賺錢呢,總不見得在這裡等你一輩子!」
  
  我一愣,「我。。我只是臨時住在宮裡,怎麼會等一輩子!」
  
  「一輩子為我辦事不好麼?你住在宮裡有吃有喝還有餉銀拿,日子過的很舒坦呢!」輝帝淡淡綴了口酒。
  
  「可...可是...」我不想一輩子被鎖在宮裡,那樣跟被關在籠子裡的鳥有什麼區別!
  
  藍雪公主嘴角微微上翹,「你先坐下說話,藍輝是想給你一份兒好活干,你過去在錢老七手下生活的太辛苦了,讓人看著心疼。」錢老七...我猜她說的是錢老闆。
  
  「可我覺得很自由!」這是真實想法,我覺得這話沒什麼不對。
  
  輝帝眼神突然一冷,「自由?!你意思是在我這兒不自由?!」
  
  我急忙搖頭,「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能隨便出宮。。」
  
  「這好辦,你每次出宮找藍輝給你寫張手諭便可,沒有什麼不自由的。」陸閒芝還是搖雞毛撣子。
  
  ...。。我出入還需要得到輝帝的首肯,你們是這個意思麼?!
  
  我有些鬱悶,沒有說話。
  
  「好啦好啦,吃飯啦,你們一個個都顧著說話,就我一個人在吃菜,好沒意思!」夜瞳擺擺大手道。
  
  「瞳兒...你的米粒掉在桌子上了...」虞蘊憂的聲音就跟鬼魂一樣冒出來,嚇的我們一桌子人一身冷汗。
  
  -_-|||| 「是是...蘊憂姐姐...」夜瞳立刻舔掉桌子上的米粒。
  
  「不能浪費不能浪費不能浪費...。」虞蘊憂跟唸經一樣嘮叨起來...
  
  -_____-||||||| 一桌子人都黑著臉吃完飯...。。
  
  夜晚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想著一輩子都得窩在宮裡就特別不爽,第二天頂著黑眼圈與輝帝神官們議政去鳥。


16
  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同學們,請你們深深記住今天,這是老師我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點!哇哈哈哈哈,這一個月來,我乖乖待在宮裡,回答神官和輝帝問的各種各樣奇怪問題,為的就是今天!!!!沒錯,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
  
  儘管得意的說自己每日與輝帝神官們議政,但其實他們根本不在我面前提宮中的任何事務。只是詢問我百姓的生活如何,平時吃什麼,種什麼收成好,這些問題也討論不了一個月,所以議政到後面就變得越來越三八,比方哪家春樓的頭牌比較出名,哪位公子特別招女孩子喜歡之類的...介於我穿越時間不久,就這種三八問題不是非常瞭解。至此,每每聊到此類話題,都是夜瞳一個勁在那兒吐口水,而秋曜會特別起勁的搭腔,藍雪公主保持一貫笑容,陸閒芝搖著扇子算春樓成本,虞蘊憂一個人坐在陰暗的角落裡沈默。至於輝帝,則保持一個皇族的慵懶,斜靠在雕刻龍鳳的紅木椅上,假寐。
  
  我挺佩服這群人,八卦這種事情竟然也能聊如此閒情雅致,鎮定自若。但我同時也明白,他們從未在我面前議論過真正的朝政,表明他們仍將我視作「局外之人」。我並不在乎這點,本也無在宮中長混下去的打算,又對無聊的朝政一點興趣都沒有,更不想在這裡玩鉤心鬥角。既然你們避著我,我更樂得一份清淨。
  
  其實,本天才早已將一切打算好了,等拿到這個月五十兩黃金的餉銀,我便向輝帝請辭。這些錢足夠我一個人到處逛逛,再找份適合自己的工作鳥。我何必一直窩在如此狹小的宮中呢!
  
  而今天的發薪日,就是我一直期待的轉折點。
  
  今日拉完家常,大家都各自去忙了,沒人跟我說發工資的問題,我想也別一副鳥樣急著問別人拿完錢就閃人。於是,我開始等。。我等...我再等...
  
  我在屋裡等了一個下午...。竟無人問津...。。
  
  就在我跟一隻無頭蒼蠅般在屋裡走來走去N次後,我做出一個重大決定:我要親自找輝帝討債去!!!!其他什麼都好商量,就是不能欠老子錢!!!!
  
  「岱玉弟弟,你要出門?」臨門撞見藍雪公主,我只能急忙收回跨出去的腳。
  
  藍雪公主說我年紀比她小,平日一直喚我弟弟,說是這樣比較親近。
  
  「不不,只是在屋中無聊,想出去散個步。」我擺擺手道。
  
  藍雪公主笑的十分甜美,「既然無聊,可否陪我一起用晚膳?」
  
  「盛情難卻!」我作揖。心中想,看來只能晚上去見輝帝鳥。
  
  藍雪公主是個十分和善的人,平日說話溫柔,恬靜優雅,然而處事果斷,黑白分明,是個十分值得欣賞的女性。
  
  每次面對她,我總有種難以言語的平靜感,也許是她與世無爭的目光,總讓我少了幾分世俗的煩惱,而且她散發出的悠揚溫柔,也會令我陶醉良久。有時會想,當她為人之母時,那孩子定會擁有世界上最幸福的童年。
  
  「我平日吃的清淡,若你想吃一些口味重的,吩咐海公公便可。千萬別陪著我吃『齋飯』。」她用繡滿金絲的藍底袖子半掩面輕笑。
  
  『齋飯』是夜瞳對藍雪公主口味的形容,說她吃的如此清淡,就跟尼姑吃齋飯一般。
  
  「我口味也不重,只是偏愛葷菜罷了。進宮這麼久,也算是吃夠了,今日無防陪公主一起用『齋飯』吧!」我淡淡一笑。
  
  藍雪公主笑的花枝亂顫,「就怕你半夜又讓海公公準備葷菜,怪我沒有餵飽你!」
  
  這事兒。。不提也罷...不就半夜餓了想吃肉麼。。海公公這個大嘴巴...
  
  「吃飯。。吃飯。。」我尷尬的拿起碗筷轉移話題。
  
  藍雪公主也挺配合,不再多言。
  
  「岱玉弟弟如何看待我兄長?」
  
  我就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不過從這一個問題猜不出她的來意。
  
  「輝帝殿下人不錯,挺平易近人的,又不失皇族霸氣,是一代明君。」我不冷不熱答道。
  
  「那為何弟弟不願久留在藍輝身邊?」她睜大烏黑的眼睛,嘴角帶著一抹不解。
  
  我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我想離開宮中的想法,但既然已經被戳穿,我也不想做什麼掩飾。「我比較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宮中太過乏味,而且你們的地位與我差別較大,我也不太喜歡吃白飯。雲遊四海更加適合我一些。」我挖了口飯,宮中的米真不錯。
  
  「我們平日一直以名字相稱,我想大家心中都無太大芥蒂,弟弟是否太過敏感?」藍雪公主放下手中的筷子,認真說道。
  
  「並不是你們造成這個距離感,」我也認真起來,「而是事實造就了距離。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每個人有著自己的職責,你們負責著一個國家,而我,也有著自己的人生。況且宮中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我一個平民在宮裡吃香的,喝辣的,還有銀子拿,傳出去有傷大雅。退到我的立場,我不喜歡皇宮內的鉤心鬥角,明槍易檔,暗箭難防。我想找適合自己的生活。」
  
  藍雪公主靜靜聽我說完,沒有反駁任何一句話,接著又默默吃起飯來。
  
  我有些不安起來,「公主是否生氣了?」
  
  她突然笑起來,「你還是習慣叫我公主麼?」
  
  我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習慣了...。」
  
  她淺淺一笑,「也罷,由著你叫吧。我沒有生氣,只是在想你說的每一句話,我並不介意你想找自己的生活。但,岱玉弟弟...很多事情比你想像中要複雜...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吧...你多吃點...」
  
  藍雪公主是個善良的人,我明白,她想提醒我什麼,但不方便說出口。既然她不便,我也就不多問了,很多事情需要自己面對,我一直是如此走來。
  
  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公主,我。。我可否問你一個比較。。隱私。。就是比較個人的問題?」
  
  她有些驚訝,「這是你第一次問我這類問題,呵呵,你倒是問問看,我想知道你能問出什麼樣的問題。」
  
  我低下頭,想了想道:「你。。你為何一直不嫁,以你的條件。。我想。。追求的人應該很多吧?!」
  
  她噗哧笑出了聲,「沒有想到弟弟也與夜瞳一樣,愛拉家常~」
  
  「公主您別取笑我,只是在市井聽聞很多關於公主的傳言,有些好奇罷了。」
  
  她的笑容漸漸散開,「我在等他。」
  
  還是這句話!「等誰?」我立刻問道。
  
  她笑而不語,我非常非常好奇...。。但是她卻一直沒有再回答我...。
  
  也許,「他」會成為一個永遠的謎。
  
  夜幕降臨,古人睡的都比較早,我怕輝帝也睡的早,催著海公公帶路陪我去輝帝的寢宮,第一是要工錢,第二麼便是請辭鳥。
  
  輝帝的寢宮打造的跟大殿一樣金碧輝煌,檀木門板上雕著各式各樣的花鳥魚蟲,還有金色飾品襯托,寢宮的屋頂也特別高,感覺特別有氣勢。
  
  本來,見輝帝是要通報的,但我與他相處的這段日子,宮裡已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林岱玉見輝帝,從不需要通報,直接入殿便可。
  
  於是,我也正大光明的往裡走了...事後挺後悔的,畢竟是別人的屋子,起碼得事先打個招呼...
  
  進屋的時候,輝帝正在寢宮大床旁的池子裡沐浴,一身雪白晶瑩的肌膚,黑色的瀑布長髮悠悠散落在水面上,燭光下,他靜靠在池子旁,閉目養神。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池子裡有個女子...陪著他一起沐浴,那女子穿著透明薄紗,搖起陣陣泉水慢慢向輝帝身上澆落,誘人的紅唇從他的脖子一路蜿蜒向下啄吻。
  
  傻子都明白,他們在。。在。。XXYY!
  
  更讓我覺得...不舒服的是...那女子的臉蛋兒,竟長的有幾分。。像我!
  

  17
  E廢話:從此章開始全部重寫,(走勢完全不一樣)希望忘了上一章的大人們重新看一遍上一章的結尾再接下去看,接下來的每一章全部重寫,原來的稿子全部作廢。麻煩各位鳥...EE對於過去寫的不滿意...汗...
  
  我一人傻站在寢宮門口,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該怎麼打招呼,池裡那女子倒眼尖,先瞧見了我。一聲驚呼把臉埋進輝帝的胸膛,嬌羞可人。
  
  輝帝見我跟棍子一樣豎在門口,不怒反笑,睫毛微顫,從水中抱出女子,為她披上袍子,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那女子便紅著臉蛋兒低著頭默默走出了寢宮,地面上留下她濕濕的腳印。
  
  我歪著腦袋...假裝沒看見她從我身邊走過...我什麼都沒看見。。也沒有看見輝帝大方的裸著身子在我面前穿衣服。。沒看見。。沒看見...-_-|||| 他身材真好...
  
  輝帝披上灰色的袍子,腰間隨意繫了根金底黑花的帶子,在案幾前懶散的坐下,悠悠提聲,「這麼晚了,找我何事?」
  
  我嚥了口口水,沿著濕濕的腳印往寢宮裡走了兩步,「回陛下,草民是來。。是來領月餉的。。」平日本與他說話挺隨意,但剛才我擾了別人好事。。最好說話收斂點。
  
  輝帝眨眨眼睛,「月餉...?怎麼從我這兒領?」
  
  一抬頭便看見灰色的袍子被輝帝未擦乾的身子染濕了大片,透出星星點點雪白的肌膚,在燭光下泛著粉紅,讓人遐想聯翩。
  
  我趕緊挪開視線,「不。。不是從陛下這兒領嗎?」
  
  「哈哈哈,岱玉,平日見你挺機靈,怎麼會卡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月餉是從戶部領取銀單,再去國庫的內務府領取的。若是我這個皇帝親自發月餉,哪兒還有時間上朝理政!」輝帝右手撐著腦袋笑得很歡,眼角透出淡淡細紋。
  
  -_-||||| 對哦,這種事情在21世紀也是由人力資源部管理,哪兒輪得到boss操心!我這個傻瓜,習慣問便利店大嬸拿工錢,如今竟跑到皇帝面前討賞...「還有一事,希望陛下恩准。」我微微屈身作揖。
  
  「何事?」
  
  「請陛下恩准小人領完月餉出宮歸鄉。」我平靜的說完。
  
  輝帝沈默了片刻,沒有出聲。
  
  我迷茫的抬頭看著他,「陛下?」
  
  「此事我暫時無法同意。」他微微蹙眉,似在考慮什麼。
  
  我一愣,「為何?」
  
  輝帝神秘一笑,「明日再告訴你!今晚先早些回去歇息吧。」他擺擺手,修長的十指被月光映襯的雪白雪白。
  
  我。。無語,反正他是皇帝,他是老大,他說明天再說...那我再等一晚就是了。
  
  最後偷偷瞥了輝帝一眼,我出了寢宮。
  
  第二天海公公在五更就把我拖了起來,為迷迷糊糊的我穿好衣衫,偷偷摸摸帶我進大殿。我心中充滿疑惑,但一直沒問出口。海公公是個奴才,肯定不敢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只怕是他的上司命令他這麼做才...輝帝到底打什麼主意?
  
  海公公把我安置在大殿皇位後的簾子內,頗有種垂簾聽政的感覺。不過底下的人是絕對看不見我的,首先是皇位高高在上,沒人敢如此大膽直視皇帝,還有就是...這麼大個皇位擋著我,誰能看見我!
  
  不久,好戲便開場了。
  
  木野國的早朝。
  
  輝帝上座時偷偷瞄了我一眼,眼角掛著笑意,但表情很嚴肅。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這是一名公公尖利的聲音。
  
  皇帝之下,第一排是五位神官,接下來就是黑壓壓的人潮...-_-||||
  
  「臣有事起奏!」一位留著黑鬍子的大叔從第二排人潮中站了出來,他頭戴金色玉簪,想必那是他地位的象徵。
  
  「秋丞相,請。」輝帝略微壓低聲線,音韻中有著極為渾厚的穿透力,和平日與我說話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近日邊境厚德關頻頻遭水月國牧民騷擾,這些牧民看似普通百姓,但行事風格極有軍家風範,想必是水月國故意在試探我國。此舉動為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帶來極大煩惱,同時也激起了民憤,況且此些舉動有著明顯的侵犯之意,為我國國體考慮,望陛下下令整治。」秋丞相句句忠懇,聽著讓人覺得頭頭是道,但我覺得他根本沒講到點子上,到底是什麼騷擾,已經激起了民憤?!
  
  「秋丞相的出發點是對的,但水月國尚未出兵,若我國冒然為這些瑣事動用軍力,豈不是給了對方一個出兵的藉口?!這等於將矛頭指向了自己,丞相還請少安毋躁,此事得從長計議。」輝帝應付的得心應手,感覺跟個情場老手似的。
  
  秋丞相似乎還想繼續說,但輝帝立即接口道,「還有其他事起奏嗎?」把他給塞了回去。
  
  秋丞相眉頭一皺,並未急著開口,乖乖站回了原位。
  
  在他左邊的一位丞相安靜出列,那人發的玉簪是銀邊,「臣有事起奏。」
  
  「准奏。」
  
  「陛下,您成年已久,立后一事卻一拖再拖,還望陛下早日尋得一位賢德的國母,為我朝帶來盛世!」那人細眼,鼻子有些尖,看起來像個猴子。
  
  原來立後這種事在早朝時間都要拿出來八卦一下,我自然也不客氣,豎起耳朵聽你們八卦。
  
  「蔣丞相,朕明白你一心為國考慮,可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朕需要...」
  
  「陛下,您已考慮近兩年了,如今陛下早已完全掌控木野,百姓安居樂業,江山穩定,可...缺的就是一位國母。」那人嘴角微微上揚,笑得有些。。奸詐。
  
  「此事朕自有...。」
  
  「望陛下早日立后!」蔣丞相跪地而拜。
  
  身後眾臣皆隨他一起跪地,齊唱「望陛下早日立后!」
  
  沒有跪倒的只有眾神官。
  
  輝帝語塞。
  
  「眾愛卿請起。」他悠揚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大殿內。
  
  虞神官上前行禮後,道:「各位大人們,臣妾深知各位對陛下的關心。可秋丞相剛剛上奏厚德關遭水月國騷擾,其野心必定不止在此。眼前之事該考慮如何平息一場即將到來的騷動。而不是在朝堂上為立后之事喋喋不休。」一番話講的陰陽頓錯,想不到平日不愛開口的虞蘊憂一張口便氣勢壓人,女中豪傑!
  
  「但,虞神官,陛下立后之事已拖了近兩年了,我們雖不想老生常談,但也...」蔣丞相不死心。
  
  「蔣丞相,虞神官既已開口,你便不必多言。」輝帝冷冷道。
  
  看樣子神官的地位不小哦!
  
  那姓蔣的一個哆嗦,退了下去。
  
  接下來起奏的一些事情都挺瑣碎的,也無人再敢帶領群臣一起跪下遞什麼折子。我聽得漸漸有了睡意,回憶起大學時代聽講師授課。。貌似也是這種感覺,真是苦了這當皇帝的人啊,天天得受這種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退朝,海公公領我去了御書房,裡面就我與輝帝兩人,他好似遣走了神官,獨獨等著我。
  
  我微微施禮,「不知陛下今日此舉意味何在?」
  
  「這裡沒有外人,岱玉,你直呼我名諱便可。」輝帝放下手中的毛筆,笑容可掬,與早朝時,盼若兩人。
  
  我回之一笑,心裡明白有得必有失,他肯定有什麼目的。
  
  「岱玉,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我坐他對面,喝口熱茶,五更起來到現在,五臟廟還唱著空城計呢!
  
  「做我的男寵。」
  
  一句話叫我一口茶噴了一地。


18
  「咳咳咳咳...」我一口氣沒接上來,咳個不停...輝帝剛剛那句話刺激性太強悍了,害我咳得臉都紅鳥。
  
  他無聲無息走到我身旁,皎潔的手指在我背上輕輕撫過,「是不是嗆到了?別急,慢慢順氣...我一下子說要讓你做男寵,嚇到你了吧。」
  
  我用手掩口,微微點頭。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他為我順氣的那隻手上...剛剛提過男寵,現在難免有些敏感與他身體上的接觸,此時渾身都豎起警告,對於輝帝,自動退避三分。
  
  他對於我的過激反應只是溫文爾雅一笑了之,靜坐在我身旁,待我接上氣才緩緩開口,「你這個男寵,只是個幌子,我不會真召你侍寢,不用擔心。」我愣了一下,他繼續道,「昨夜你在我寢宮看見的女子乃萍妃,為後宮現任最高。而今日早朝上進言的秋丞相,便是她爹。」
  
  「秋族為木野國外戚,神官中也有外戚之人,比方,秋曜。外戚在朝中的勢力不容小覷,為首之人便是萍妃的父親,秋堯山。父皇駕崩時,我才十歲,無法理政,秋丞相為攝政王,由他輔佐。說是輔佐,其實朝政完全由他一手掌握,我根本沒有發言權;並且直到我三十歲登基那年,兵權仍掌握在他的手中,可以說,我這個皇帝,有名無實。可我並不甘心,早在父皇駕崩時,便暗暗在朝中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待時機成熟,立即從他手中抽絲剝繭,逐漸奪回自己的皇權,最後神官對外戚施壓,他才不得不將兵權重新交回我手中...可這個老狐狸,知道我故意不斷削弱他的勢力,竟將計就計,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後宮。朝中何人不知秋丞家中獨有一女,萍兒就是他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中怕化了。平日寵愛至極,金銀珠寶林羅綢緞撲得滿屋子皆是。」
  
  「表面看來,他是在表現對我的忠誠,其實,他的野心遠遠不在於此。對於萍兒,我根本沒有回絕的餘地,為了平衡外戚,後宮佳麗三千,我獨寵萍妃一人。」他微微停頓,目光飄到了窗外,「但他並不滿足,他的目的是將自己的女兒推向后位,成為一國之母。我深知這老頭兒的野心太大,一直想剷除他的勢力,卻無從下手。」
  
  所以我說討厭皇宮,根本就是一個金色的鳥籠,人與人鉤心鬥角,相互殘殺,為的就是得到的一時的虛榮。「那這與立我為男寵有什麼關係...」說了這麼多廢話,麻煩你講重點。
  
  「呵呵,岱玉,蔣丞相今天又催我立后了,你不該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吧。。?」他的丹鳳眼上揚,瞥了我一眼。
  
  啊啊,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蔣丞相擺明了和秋丞相是一夥的,秋丞相想讓你立自己女兒為后,故自己不便開口,只能假他人之言給你施加壓力。而後宮那麼多嬪妃,你卻只寵萍兒一人,不立她為后還能立誰!所以輝帝。。TMD想用我做擋箭牌!
  
  我深深白了一眼身邊的老兄,「我沒有興趣待在宮裡。」
  
  他淡然一笑,「若我不是皇帝,我也不願待在這種是非之地。」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說...秋曜也是外戚之人吧...」秋曜是『節制』,若他偏幫外戚,那不是...。。難怪他也遣走了神官,與我獨處...
  
  「一旦成為神官,這人便要拋開了自己的一切。」此話意味深長,容我回味一下。「拋開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愛情。神官的職責便是監督天子,使他每一步都走得最正確。為造福天下蒼生,神官便是帝王權利的執行者。他們沒有義務完全服從自己的帝王,但先決條件是...此人乃昏君...或者有比他更優秀,更適合一統天下的帝王出現。」
  
  「你的意思是...秋曜不會胳膊肘往外拐。。對吧!」我試探性開口。
  
  他微笑點頭。
  
  這就奇怪了...那你為何遣走神官獨自與我說這麼重要的事情?
  
  「岱玉,立你為男寵有兩個好處。首先,你是男子,與女子不同,男子為后的幾率。。基本為零。」他起身繼續道,「立男子為國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以外戚與萍妃應該都不會太在意。其次,你乃平民,沒有背景,沒有人為你撐腰...有的只是,皇帝對你的『寵愛』,但這『寵愛』,並不能對未來的『皇后』構成致命威脅...你說對嗎?!」他目露邪氣,笑得有些醉人。
  
  「我。。我還是想出宮。」再怎麼樣我也不想淌這混水...
  
  輝帝靜止站在我面前,沒有吭聲。我避開他的目光,不語。
  
  他走到案幾前,在找什麼,又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這是你上個月的餉銀,五十兩黃金。」
  
  一個金燦燦的金元寶出現在我面前!!!我這輩子從來沒拿過這麼重的金子,哎呀...金燦燦的。。好耀眼啊...好漂亮啊...摸摸,咬咬,是真金的,24K純天然滴,哇哈哈哈哈!
  
  「...。。」沒有抬頭,所以不知道輝帝是什麼表情,「岱玉,若這次你肯助我剷除外戚,我便賞你一萬兩黃金,你看如何?」
  
  我一愣,一個金元寶是五十兩,一萬兩就是...兩百個金元寶!!!!!!!我立刻兩眼冒金光,錢啊,錢啊!這些金子足夠我揮霍一輩子再建上一百家孤兒院了!!!可是...。一旦涉及到宮廷爭鬥,而且是實打實的...我就有點...
  
  「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你不用怕丟了命。況且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對你出手。」輝帝繼續下狠藥。
  
  完了。。完了...心動了,有錢拿,有地方住,有飯吃,有人伺候,還有貼身保鏢...我...>_< 怎麼辦...。
  
  「岱玉...」輝帝蹲下身子,一雙桃花眼泛著溫柔的媚惑,「你還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只求你幫我這一回...」
  
  「這些已經足夠了...我。。答應你...」-_-|||| 我真是個好人啊。。一個知足的好人...
  
  他立刻眉開眼笑,就跟一個孩子般天真,「謝謝你,岱玉!」
  
  我的內心...受到譴責...拿人家這麼多錢,還得人家蹲下來求我,我才點頭。。我不厚道。。
  
  接下來的幾天變得忙忙碌碌,輝帝昭告天下立林岱玉為彤妃,即日進行加冕典禮。
  
  沒想到林岱玉這個名字真能流芳百世,算我沒起錯名字。等幾千年後曹雪芹寫紅樓夢,我是不是可以告他筆下的林黛玉侵犯版權?!哈哈,到時候又可以賺一筆...耶~
  
  彤妃是我給自己取的。我本名叫鼕鼕,覺得「彤」字的發音與「冬」字有幾分接近,所以讓他封我為彤妃...沒想到自己成了妃子...人生真是。。跌宕起伏...
  
  明天便是加冕典禮,我從明日起,就不能住這回瀾苑了,要搬至輝帝賜的戀月宮。所以今夜趕緊整理整理行禮,無意間從簡單的行囊中找到原來那塊精緻小巧的白色玉珮,上面仍刻著「林」字,回憶當時起名為林岱玉,一半的靈感來自這塊玉,也算是這個身子原來主人唯一留下來的一點遺產鳥。問海公公拿了條紅線,我把這塊玉穿起來戴在脖子上,希望它能保佑自己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平平安安渡過這宮廷是非。
 

19
  原來做皇妃這麼有面子,不僅有自己的小宮殿,還有皇帝賞賜的很多金銀珠寶!這麼爽的事情,怎麼過去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呢!第一天搬進戀月宮,一群太監就屁顛屁顛搬來一堆玉飾,元寶,錦緞,說是輝帝賜給我的。雖然我與他的約定只是那一萬兩黃金,不過...既然人家這麼愛擺闊氣,我也不好意思拒絕,掩著嘴笑瞇瞇收下,心裡嘀咕著,拿進來的便是我滴,你休想再要回去!
  
  一下午抱著我上個月的工資:五十兩黃金,再摸摸桌子上堆的「賞賜」,心裡那個花兒朵朵綻放!本以為一天就這麼過去了,誰知傍晚海公公笑得跟只蛤蟆一樣跑過來說,恭喜彤主兒,陛下請您今晚侍寢。
  
  我腦中「!當」一聲,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侍寢」兩個字上...記得事先說好假裝而已...
  
  -_-||||| 本還想邀請藍雪公主晚上一起閒話賞月來著,明天再說吧...
  
  放下我心愛的金子,被一群太監包圍著洗了個香噴噴的花瓣浴,然後就被抬去輝帝的寢宮鳥。不就是「侍寢」麼,有必要搞得這麼隆重嘛,反正大家做做戲而已,讓我裸體都被一群太監看光光...5555,8爽!憑什麼都是他們看我,我哪天也要看回本!
  
  剛踏進寢宮,就看見輝帝穿得特別。。清涼...一件薄薄的灰色衣衫便包裹了整個身體。
  
  我小心掩上門,「陛下,天氣涼,你穿這麼少小心著涼。」
  
  他揚起嘴角,眼中泛著桃花,說話間帶著調侃,「彤妃是在為朕的身體擔心嗎?」
  
  我丟了個超級無敵衛生眼過去,「我是怕你感冒了過給我,畢竟這寢宮就一張床。」
  
  他微笑著從屏風後又拿出一件金黃色的袍子,「這樣你滿意了吧!」輝帝披上袍子說道。
  
  我再次扔過去一個鼕鼕式白眼,「都要睡覺了你穿成個粽子幹嘛!」
  
  他揚了揚蠟燭,「你先睡吧,我還有奏折沒看完。」
  
  我一愣,這皇帝沒動筷子,誰也不敢先動筷子,同理可證,皇帝沒上床,我也不能先爬上去睡死了啊!「陛下,還是。。早點休息吧,當心身體...」
  
  他抬頭別有深意看了我一眼,「難不成你期待我碰你?!」
  
  我氣結,「......」
  
  「呵呵,說笑呢!床挺大,足夠我們兩睡了。若你怕我半夜偷襲,在床中間放盆水便好了。」他頑皮地眨眨眼睛,「還有,只有我們兩人時,你喚我藍輝便可。」
  
  我挪了挪步子,人家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我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再說放盆水之類的也不至於,我晚上睡相好不到哪裡去,說不定那盆水會先被我打翻!退一萬步來說,大家都是男人,自認為男人對男人...沒啥意思...雖然輝帝長得真的很好看,燭光下的他總顯得特別嫵媚動人,叫人怦然心動...
  
  我在想什麼呢!
  
  一屁股爬上床,嘿,這床還真TMD大。。睡五個人也沒問題!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塊玉,沒多久我便沈沈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來,輝帝已去早朝,床鋪上只留下他躺過的一個人形痕跡。
  
  之後的一個月輝帝隔三叉五便召我侍寢,我也隔三叉五跑去他寢宮玩。每夜總是看著他在案幾前晃動著燭光的背影入睡,第二日醒來他早已匆匆離去,日復一日,生活倒也清閒。萍妃從未找過我麻煩,自己悶在宮裡無聊,我便想著找藍雪公主說說話,但海公公說,我身為貴妃,後宮不可涉政,所以不能與神官接觸,這倒叫我鬱悶了好久...
  
  翌日清晨醒來,沒見著海公公在屋外候著,有些奇怪,走出屋子,見太監宮女皆行色匆匆,心中頓生疑惑。隨意拉住一個小太監問出了什麼事,那太監竟說要打仗了!
  
  我腦子「轟」的一聲,傻了。
  
  海公公怪叫著跑上前,「主子,老奴來伺候您洗漱。」
  
  我一把抓住他問道,「那小太監說要打仗!誰和誰打仗!怎麼好好的突然說要打仗!」平日我嫌麻煩,從未問過輝帝政事,見他日夜操勞,木野國國力也挺雄厚,想必不會出什麼問題。
  
  「哎喲,主子,您抓得輕點...」我注意到自己失態,趕緊鬆了鬆手,他接著道,「昨個夜裡,水月國洛帝突然向我國宣戰,帶著大軍和一名神官正從皇都向厚德關殺來呢!」
  
  我暈,「這開戰總得給個理由啊,憑什麼他說打仗就要打仗?!」
  
  「小人也不知道這麼多事,只知道要打仗了...主子,先讓老奴伺候您洗漱吧...」
  
  不行,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不能不管!「快,打盆水來,我洗完臉去找陛下,他現在在哪兒?!」
  
  海公公遣了一名小太監去端水,把我迎回屋裡,「回主子,陛下正在御書房與大臣神官一起商討對策,您還是等他回來再...」
  
  「不行!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你一會兒帶我去御書房!」我接過熱毛巾,心裡亂糟糟的。
  
  「可。。主子,您乃貴妃,後宮不得干政,自古都是...」海公公為難的說。
  
  我一拍桌子,「我今天去定了,你待會兒只管把我帶到御書房門口,我自個兒進去,其他的事你不用管,我也不會對別人說是你帶的路。」沒辦法,誰叫我是路癡...
  
  「哎呀,主子,您這話說的就見外了!老奴一定帶您去找陛下就是了,千萬別把小的當外人啊!」海公公為我更衣。
  
  這時候我根本沒心思與他打哈哈,見到輝帝是當務之急!
  
  好不容易九曲十八彎來到了御書房,劈頭便看見了黑壓壓的一群大臣們正欲起身離開,我躲閃不及,撞個正著。
  
  「這不是彤妃嘛,您怎麼到御書房來了!」尖嘴侯腮的蔣丞相!
  
  我捂著鼻子,「我。。那個。。草民...臣...」暈。。用哪個稱謂最合適呢?!!!!!
  
  「岱玉,你怎麼來了?!」輝帝驚訝的看著我。
  
  我楚楚可憐向他求救,怎麼辦...怎麼才能解釋通自己來御書房的理由?!我可不想被一旁準備看好戲的秋丞相捉到小辮子...
  
  輝帝撥開眾人上前一把將我抱起,笑得非常淫蕩,「你個小妖精,還沒到晚上呢,怎麼就這麼心急來找朕呢!」
  
  我非常非常想給他一巴掌,但還是強硬忍住了,你就不能再想個更好的理由嗎!
  
  「陛下...恕臣直言,此時正是我國非常時期,請陛下不要太過沈迷於美色,以至...」秋丞相微微屈身,瞪了我一眼。
  
  「愛卿多慮了,朕自有分寸。」輝帝擺擺手,叫門口的太監領這群蟑螂離開。
  
  我窩在輝帝懷裡鬆了口氣,抬頭便迎接來五位神官火辣辣的眼神...。。-_-||||
  
  「那個...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我只是為了政事而來...」!著臉為輝帝擦屁股。
  
  藍雪公主首先反應過來,「弟弟,好久不見,沒想到皇兄把你養在後宮,倒是日漸圓潤了呢!」甜甜一笑,笑得我牙癢癢!
  
  「小白臉,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哈!」夜瞳仍舊一身黑袍,特欠揍的樣子。
  
  而秋曜,陸閒芝,虞蘊憂皆不語在一旁看戲。
  
  我一拳揮向輝帝,「毀我形象的陛下,請告訴我為何水月國突然向我國宣戰!」


20
  輝帝收斂起一貫的笑容,臉色顯得很疲憊,「你不是對政務沒有興趣嗎,為何突然對打仗這麼積極,還特地大清早跑到御書房來找我?」
  
  神官們都氣定神閒的坐在刻有魚草雕花的檀木貴椅上,好似聊的話題完全與他們無關。
  
  都什麼時候了,皇帝老子和神官咋都這麼太平!搞得我一個小老百姓最著急...OH,不,我現在是貴妃...-_-|||| 打仗我當然關心,木野國打仗了我怎麼還好意思問輝帝要那一萬兩金子!若是你們勝了倒也算了,若是你們輸了...我不就成了被逼退位皇帝的皇妃鳥...回憶過去,21世紀打仗的也有,那美國特不要臉打伊拉克時,受傷的不是布什,也不是美國士兵,而是伊拉克難民。美國人一個個都坐家裡看電視,而伊拉克人民卻生活在水聲火熱之中,強硬在戰火中求生存,一個21世紀的時代,仍會發生如此荒謬之事,更何況古代打仗呢!我唯一能慶幸的就是這個時代沒有核彈,沒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也許能減少一些孤兒的數量吧。
  
  「我可不想做亡國的皇妃。」
  
  「哈哈,好一個亡國皇妃!我看你是惦記那些金子吧!」輝帝笑完提筆在宣紙上寫些什麼。「其實這次水月國對我國開戰我也很納悶,事先沒有任何警示,就連我布在水月國國內的探子也未得到任何風聲...實在是蹊蹺...」
  
  靠,美國打伊拉克都有路人皆知的野心──石油,這水月國開戰竟沒一點噱頭?!
  
  「。。水月國如何也得找個藉口吧!就算狗屁不通也起碼算是個理由啊!」我都想暈了。
  
  「小白臉,想稱霸天下能不能算個理由呢?」夜瞳笑盈盈的端起一杯茶細品。
  
  -_-||| 「勉強也能算一個吧...不過,若我沒記錯,木野國在四國中的實力是最強的吧...為何...」 拍拍腦子,「靠,打敗了最強的國家就能豎立起自己威性!」可,要擊敗木野國,也必須要擁有強大的實力,而水月國,有那樣的實力嗎?!
  
  轉念一想又有個疑問,「水月國的神官同意洛帝宣戰?!」
  
  「若不同意,他怎麼會明目張膽帶著神官出征呢?!」秋曜白淨的臉蛋上露出一絲殺氣...
  
  「洛帝帶的是誰?」這神官也太糊塗了吧,竟然支持帝王出征!
  
  「星星。」虞蘊憂靜靜窩在角落裡,一頭濃密的黑髮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星星...。我對塔羅牌不是很熟悉...
  
  「昨晚洛帝調集了二十萬大軍,當然事先肯定準備過,否則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調集如此龐大的人數...並帶著一名神官從皇都出發,向厚德關壓境。」陸閒芝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一把扇子,搖一搖,繼續道,「厚德關乃水月國與木野國交界處,一面臨海,一面為連綿不斷的大漠山脈,山勢險峻,常年生長著許多怪異的植被,故無人能穿越。所以厚德關一直借助險峻地勢作為一堵天然的有力屏障,水月軍想進入木野國,必須先攻下厚德關。」
  
  「如此險峻地勢,他們為何冒然進攻...」藍雪公主今日穿著紫色雪紗,行動翩翩如同一隻蝴蝶。
  
  我也正納悶之際,突然對上秋曜怪異的眼神,心中一陣詫異,輝帝開口。
  
  「現在討論開戰的意義已無用,大軍壓至,我們還是先佈兵對陣才是。」
  
  天哪,難道真的要打這場莫名其妙的仗嗎!
  
  腰間猛的被人環住,「小白臉,這次可是我率軍出征,你有沒有更加崇拜我一點?!」夜瞳低沈的嗓音在耳畔迴盪,惹得我心裡一陣酥麻。
  
  「...。你會打仗?」盡量掩飾住心中的漣漪,表面冷靜的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你就看好我怎麼把洛帝打得屁滾尿流吧!」夜瞳一陣爽朗的笑聲響徹御書房,看著開朗的他,心中不盡淡淡憂愁。
  
  整整一天,神官們與輝帝一直在御書房討論軍事,我不大懂,就在一旁稍稍聽了一點,後來想想這好歹也算是軍事機密,我這麼光明正大聽也不厚道,將來外一軍情洩漏懷疑到我頭上也算是自找麻煩,便沮喪的出了屋子。
  
  回屋躺到床上,心裡忐忑不安,匆匆遣走了海公公,睡不著覺。
  
  輝帝調來二十五萬精兵供夜瞳指揮,本來秋丞相推薦的將軍是他心腹之一凌伊,當即便被輝帝否定,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兵權哪有交出去的道理。不過藍雪公主說,凌伊的確是位好將軍,從小出生在軍事家庭,練兵很有一套。秋丞自然不死心,說朝中無更適合的人選。輝帝心知他說的是實話,無奈只能派神官出馬塞住他的嘴。別看夜瞳那幅邋遢像,聽說他是負責管理大內侍衛的人物,帶兵自然也不在話下,可打仗就欠缺了一點,所以輝帝讓凌伊作為他的副將出使,也算是小小平息了一下秋丞相心中的積怨。不過輝帝覺得水月國攻得太過突然,怕是朝中有人與其勾結,第一個懷疑的便是外戚,故凌伊不能完全信任,他便又安排了一個副官,徐蔚。此人乃輝帝安插在朝中的勢力,平日默默無聞,但緊要關頭,是一位極可靠的人物,並且他善於做人,精通兵法,這次監督凌伊,輔佐夜瞳,也只有他能勝任了。可惜的是這顆常年暗藏在朝中輝帝的有力棋子,這次不得不顯形,叫他損失了一員大將。
  
  傍晚,我去寢宮找輝帝,向輝帝提議與水月國先嘗試著談判,權衡國力,我國並不輸於他,可為百姓考慮,打仗需要徵兵,需要軍餉,這一切只能取之於民,卻無法用之於民。一場戰爭損耗的不僅僅是國庫,更是民心!輝帝沈吟了半晌,回答我這也未嘗不是一個解決之道,可夜瞳並不是一個擅長談判之人。我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馬上接口推薦自己。我鼕鼕雖然是個愛財之人,可我也是個有公德心之人,眼看混世到來,匹夫有責!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本以為這個提議肯定會PASS,沒想到輝帝一聽我要跟著大部隊一起上前線,硬是不同意,鬧得我與他冷戰了起來。
  
  第二天天才濛濛亮,我便已起身。
  
  今天,是夜瞳率兵出征的日子。
  
  我死皮賴臉拖著海公公帶我去送行,可他不同意。只領我到城門上遠遠看著輝帝給夜瞳及士兵們送行。
  
  輝帝一身金袍,夜瞳一身黑衣,雙方都騎著高馬。
  
  輝帝身後是四位神官及大臣們,夜瞳身後是兩位副官,一位一身白衣,一位一身鎧甲,由於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他們的容貌。
  
  眾人一起喝酒壯行,大家都很平靜,直到出發時,我才看見一位神官突然駕馬追上夜瞳,說了幾句,便匆匆回到了輝帝身後。
  
  那人,是『節制』虞蘊憂。
BY~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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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上天太過寵愛我,也許是人民幣太過想念我,也許...是輝帝「愛」上了我,在我們倆冷戰了五日的情況下,他竟夜夜召我侍寢!我們倆整晚在寢宮大眼瞪小眼,他管他批奏折,我管我睡覺,而人互不說話,也互不對視,就著麼白熱化...
  
  其實我心裡挺窩火的。我一直想不通他為何不讓我與夜瞳一起奔赴厚德關,按照我的思路來說,我去談合,運用的是21世紀新頭腦,新智慧,洛帝就算表面不為所動,心裡肯定會有幾分動搖。這樣的情況對於木野國有利無弊,為什麼這個輝帝如此死腦筋!就算是我現在的身份不便,但憑他的權利,只需再捏造個假身份讓我跟著夜瞳也就沒事了呀!怒,難道他心中一點都沒有百姓!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生氣,這樣會睡不著覺滴...
  
  望著輝帝在案幾前暗暗的背影,心裡一酸,其實他也不容易,起碼我在寢宮的時候,只見他夜夜忙於政務,從未好好睡上一覺,或許...他也有他的苦衷吧...唉,我真是個善良的人。。
  
  就在我快昏昏入睡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清脆的腳步聲,「陛下,軍情急報!」鏗鏘有力的男子聲音,應該是個軍人。
  
  輝帝立刻起身,開門前不忘把自己的睡袍大大滴敞開,露出胸口,再向我使了個眼色,我特「深明大義」的把衣服給脫了,身上蓋著被子,露出潔白的大腿,佯裝睡著。
  
  開門聲,「飛虎,辛苦了,進來稟報吧。」輝帝的聲音帶著磁性,略顯嫵媚,而且口吻中暗含情慾色彩,我心中不禁小小佩服一把...這皇帝真能演戲...
  
  一陣腳步聲,那個叫飛虎的男子進屋後道,「陛下,恕小人直言,彤妃在...」
  
  「他早被朕折騰的爬不起身了,現在睡得可死呢,你不必擔心,我們小聲一些,不礙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要折騰也是我折騰你!怒...壓壓氣。。這是演戲。。演戲。。TNND。。
  
  飛虎躊躇了片刻,只能輕聲稟報軍情,「今日清晨我軍已抵達厚德關,水月軍比我軍早一日到達,但奇怪的是他們並未採取任何行動,只是在厚德關外安營紮寨,夜神官與徐將軍,凌將軍都猜不出其中的用意,經過商議,大家都認為現在不能輕舉妄動,先穩定軍心,讓連夜趕路的士兵們休息一下。傍晚已派出探子在厚德關外監視,敵軍有任何一絲舉動都將立即上報。」
  
  輝帝沒有吭聲,過了好長時間才緩緩開口,「朕知道了,你連夜趕回來也很累吧,先下去歇息,明日朕會寫封信給夜神官,你替我帶回去。」
  
  「是!」飛虎抱拳告退。
  
  我在床上磨蹭了一下,把衣服穿了起來。
  
  輝帝繼續坐回案幾前,「你怎麼看?」
  
  寢宮裡就我和他,這個「你」不是我還有誰呢!小樣兒,終於肯低頭認錯了哈,爺爺我肯定對你寬大處理!
  
  「就這些情況看不出什麼,而且我不在軍營,如果我能與飛虎一起去厚德關...」嘿嘿。。
  
  「天色不早了,你先睡吧!」他冷冷開口,頭也不回。
  
  切,有人為你拚命你還不稀罕,那我不如窩在這裡睡覺,哼!
  
  又是一夜冷戰。
  
  翌日,我獨自在戀月宮午睡,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著,心裡仍舊惦記著昨夜的戰況,飛虎現在應該已經回去了吧,唉,輝帝這頭豬!
  
  一絲涼風吹進屋中,我一愣,海公公沒關好窗麼?
  
  起身一看,窗戶大開,自己走上前關窗,剛剛合上窗戶,突然發覺不對勁,屋中好像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心中警鈴大作,一轉身便看見一個黑衣男子向我撲來,來不及躲閃,正中他下懷,一把鋒利的短刀抵住了我的喉嚨口。
  
  我們倆僵持在屋中。
  
  「兄台...有話。。好好說,何必拿家夥出來呢!」我冷汗直流,可說話時盡量裝作平靜,他沒有立即殺掉我,目的應該並不是取我性命。
  
  「你乖乖跟我走,我便不傷你。」黑衣人聲音冷靜。
  
  「這位兄台說笑呢,這裡是木野國皇宮,而我是輝帝的彤妃,你若想帶我離開,必須得得到陛下的首肯呀!」我盡量拖延時間,手在身後來回摸索,希望能找到銳器。
  
  「少裝蒜!你若敢有半點小動作,我就一刀瞭解了你!」那人把刀緊緊抵住我脖子,略微痛楚傳來,皮是肯定被他割破了。
  
  我背上全是汗,「兄台手下留情,你說走就走唄,可別傷我性命。」我佯裝害怕。
  
  那人嗤之以鼻,冷笑著從身後掏出繩子想要綁我。
  
  我趁他把刀拿離的一瞬間狠狠向他膝蓋踢了一腳,可人家做殺手的反應畢竟比我敏捷,這種小把戲怎麼會躲不過,一個閃身便輕易躲開。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會躲,而我瞄準的是窗邊的古董花瓶,這種時候用它砸人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心疼一下那花瓶。。肯定很值錢...
  
  我砸...。等等...屋裡什麼時候多出了幾個人?!
  
 
22
  正當我走神時,那幾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黑衣人竟都直挺挺攻向用刀子威脅我的黑衣人。
  
  由於在場除我之外,大家都穿黑色...讓我很難分辨到底誰是誰。
  
  難道是窩裡反?!這畫面真夠詭異的...
  
  我手裡捧著名貴花瓶,不知該往誰頭上砸。正當我為之困擾時,從一開始拿刀指著我的兄台不顧身中數刀,筆直向我衝來,我腦中頓時空白一片,身後是牆,根本無路可退。其餘人等都奮力想阻止他,可他像是不要命般發瘋向我揮來致命一刀。
  
  手中的花瓶被他刺穿,破碎掉了一地,他的刀扣住我胸口用力刺下,與此同時,黑衣人的背部也已中數刀,可仍未改變使刀的放向。這是將死前他的最後一刀,也是最致命的一刀。
  
  他瞪大的眼睛,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還有那迫人的紅色血絲,緊握住刀,漸漸倒下。
  
  他雖使刀用力刺下的我胸口,但卻未刺進我的身體,只是刺破了衣裳,刺中一塊皎潔的白玉,玉上刻有一個「林」字。
  
  他倒下的同時,身後的一群黑衣人立刻圍上來查看我的情況。
  
  「屬下護主不周,還請彤妃賜罪。」他們確定我絲毫未受傷後跪了一地,我則獨自坐凳子上,有些搞不清狀況。
  
  「我。。我什麼時候成你們主人了,你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還有你們怎麼會在我屋子裡啊?!還有還有,剛剛死了的那人是誰?!」一個活人,死在了我面前;一群蟑螂,跪了我一屋子。
  
  心中一竄問號,我覺得自己快成一問號了。好好的,怎麼會有人要殺我,好好的,怎麼會又有人叫我主人。
  
  他們皆低頭不語,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海公公護著輝帝進了屋。輝帝自動忽略跪了滿地的黑衣人,逕直走向我。
  
  「岱玉,你有沒有受傷?!」他一把抱起我,東翻翻,西看看,就差手伸進衣服裡摸一把鳥。
  
  我見輝帝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想必他聽說我遇到刺客時一定很著急,如此匆忙從御書房趕來,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一件,卻已走出了汗,心中竟有絲絲甜意。
  
  放下冷戰,我對他揚了揚眉,笑道,「我沒事,你放心。」
  
  他看著我的笑顏,一絲失神,重重歎了一口氣,又輕輕將我摟入懷中,一直沒再開口。
  
  我知道,他真是在為我擔心,笑容擴張,沒想到世界上竟有人為我擔心,有一種家人的感覺。我拍了拍他的背,稍加安撫。
  
  再次面對屋中其他人時,他又恢復成一位君主。
  
  「你們是怎麼保護彤妃的,有刺客闖入戀月宮竟無人發現!」一聲怒吼,微蹙眉,龍顏大怒。
  
  「屬下無能,讓彤妃受驚了,屬下該死。」滿地黑衣人頭壓低,無人敢動分毫。
  
  原來這些人就是輝帝派來保護我的,想必平日都潛在暗處,我這人也粗線條,從未察覺過...這麼想來,他們難道連我上茅房都跟著...?!靠,本來不知道,現在讓我看見了,下次上茅房還真不自在。
  
  輝帝怒拍桌子,「刺客呢!」
  
  那人立刻回答,「已死。」
  
  「混帳東西,什麼都沒問出來就殺了他,看你們如何追查下去!」輝帝這次還真動了氣,怪嚇人的。
  
  「回稟陛下,屬下本想留活口,但那刺客最後竟不要命向彤妃攻去,我等雖奮力殺了他,但他最終仍刺中了彤妃,幸而彤妃有神玉護身才倖免遇難,否則此時屬下只能以人頭謝罪。」
  
  輝帝一驚,轉頭望向我,瞥見我胸口衣服破了個洞後露出的白玉,臉色瞬息萬變,最終只化作一句,「你們都先下去吧,這件事一定要給我查明,不然就提著腦袋來見我!」
  
  黑衣人們一聲「遵命」竟然「嗖嗖嗖」都消失鳥...。好神奇啊。。
  
  輝帝把我拉入懷中,我坐他腿上,多了幾分彆扭。
  
  昨天還在冷戰,今天就...突然親暱,實在讓人有些...
  
  他看了看我胸口的玉,抬手摸了摸,「這玉你是從何得來?」
  
  我心中一驚,從那刺客刺中它時,我才驚覺此玉非比尋常。普通的玉石,被練武之人刺中,怎會完好無損還能堅挺頂住對方的利刀。而之後輝帝瞥見這塊白玉時的表情頗值得研究,那表情有驚訝,有詭異,真是五味俱全。之後他便馬上支開所有人詢問我此玉的來歷,從中看來,他應該明白這塊玉的出處,只是不知我是用何種渠道得來,故在試探我。
  
  我盡量裝純潔,「這是我過去在錢老闆那兒打工,去山上采牽牛花時撿到的,拿在手裡覺得挺好看,見別人都愛往脖子上掛玉,我就順手也往自己脖子上掛了。」告訴輝帝這塊玉本就屬於我太過冒險,所以我隨便挑了個謊先堵他嘴。
  
  輝帝並未多說什麼,又把玩了一會兒那塊玉,便起身說政務繁忙,先回御書房了。
  
  走之前囑咐說會加派人手保護我安全,這幾日讓我不要亂走。
  
  我點點頭笑盈盈送走他。
  
  把海公公叫進屋,「海公公,你沒受傷吧。」
  
  海公公一聽利馬跪在了地上,「奴才該死!本來主子午睡時奴才該在屋外守著,但見主子這幾日氣不太順,所以老奴特去御膳房,想為主子親手做一碗蓮心銀耳粥,本盼著等您睡醒了正好能吃上熱的。誰知。。竟會出這種事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還請主子責罰!」他邊猛磕頭邊讓我賜罪,一把年紀,額頭都給磕破了。
  
  那句話本就是我用來試探海公公的,他倒伺候人慣了,一聽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心生憐憫,怪自己太愛猜忌,苦了一位老人家,扶起海公公道,「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到了隨口問問罷了。」
  
  海公公頂著磕破的額頭問我道:「主子餓不餓,要不要小人先為您傳膳,吃點東西壓壓經?」
  
  我看著他破了皮的額頭,特不好意思,含首同意了。
  
  夜晚再次躺回床上,無法入睡。想著白天的那個刺客,心裡就有些毛毛的,有人想要殺我。即使他一開始並無殺意,但最終他見帶我出宮無望,便想拚個魚死網破,用心可見一斑。但到底是誰想要殺我呢?!萍妃?不太可能。輝帝封妃這麼久,一直未見她動靜,如今突然偷襲,似乎有些說不通。過去萍妃最為得寵,如今失了寵,若直面攻擊我,懷疑最大的便是她,聰明人不會幹這蠢事。既然不是萍妃,那還有誰?!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我為人如此厚道,竟有人拚死想殺我...這進了宮果然就是容易樹敵。
  
  再摸上那塊玉,心中問號更加多。這玉刀槍不入,定不是普通貨色。而原來這身體的主人看似清貧,到底從何得來此玉?!再說輝帝,明明認識這塊玉,卻又不告訴我真相,究竟為何?!
  
  問號越來越多,夜漫漫,無心入眠。
  
 23
  翌日,海公公橫衝直撞進屋找我。他身子本就矮小,遠遠一路見他跑來,看起來就跟只皮球一樣可愛。
  
  「海公公,你慢些,有什麼事兒急成這樣?」我放下手中的精緻點心。
  
  昨天一夜沒合上眼,直到凌晨我才朦朦朧朧躺下,一直睡到今天下午才醒。我不起床,自然無人敢驚。況且輝帝也下命重點保護我的戀月宮,我能安分的窩在宮裡不到處嚇逛,那些護衛已經高興死了...這會兒我剛起床,吃些小點心墊墊饑。
  
  「哎喲,主子,您可醒了!奴才本想早上便通報您,可見您睡得香,不敢驚擾。」接著他又偷偷摸摸斜了一眼屋裡的宮女和侍衛。
  
  我見他眼神就知道有事兒,慵懶的開口讓周圍人都撤了在屋外候著,他才急忙開口,「奴才知道主子這幾日關心國事,前幾天剛聽說要打仗,您就一股腦衝到御書房找陛下去,所以奴才今個兒早上一聽說這事兒就想趕快來向您匯報。」他神色緊張,瞧了瞧屋子門口,定神道:「聽說昨夜厚德關那兒打起來啦!我國敗了,而且夜神官還受了傷!」
  
  我一聲驚呼剛想叫出口,海公公便忙摀住我的嘴,「主子,您輕點兒!這事兒可是政務,後宮不得議政您是知道的,若傳出去我一個奴才向您洩漏政務軍情,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這才發覺自己失態,趕忙定定神,一屁股重新坐下,額頭上直冒汗。
  
  「夜瞳。。不,夜神官他要不要緊,傷到了哪裡?!」我急急拽著海公公的衣袖問道。
  
  「具體情況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在御膳房為您燉湯時聽下人悄悄說的。」海公公輕聲道。
  
  「該死!」木野國的軍隊應該不弱,為何會敗,夜瞳又是如何受的傷,我什麼都不知道!上次魯莽衝進御書房已引起外戚注意,今次萬萬不可再重蹈覆轍,可。。可不找輝帝,我要如何得知詳細戰況!
  
  海公公在一旁為我倒了杯熱茶,「主子,您先喝口茶,這政事我們下人只是小道消息,以人傳人,傳多了都走了形,說不定根本不是那回事兒,您先別急著擔心夜神官。再說您貴為娘娘,也別太過干涉政務,以免遭人排擠。」
  
  我知道海公公是好心提醒我,不過這種時候,我哪還顧得上這麼多!夜瞳平日雖然嘴壞,但人挺實在的。怎麼說我們也相識一場,我在心裡早把他當哥們了。他這次作為出兵的主帥,既已受傷,那肯定不是輕傷!
  
  我怎樣才能避開別人的視線向輝帝打聽消息呢...?想來想去只有一招...。
  
  「海公公!」我故意提高嗓門,讓屋外的侍衛宮女都能聽見。
  
  「奴才在。」海公公挺明白我的心,也正經高聲回答。
  
  「你剛才在御膳房燉的什麼湯?」我往嘴裡塞了塊糯米糕。
  
  「回主子,奴才燉的是老鴨粉絲湯。昨個兒您午睡受驚,小的想燉來給您補補寒氣,好壓驚。」海公公低頭答道。
  
  我微微一笑,海公公雖上了年紀,可那分心思倒挺細膩,他時常去御膳房做各式各樣的湯點給我吃,住宮裡的日子,我都被他養胖了一圈。他還說,經過昨天那事兒,他對我的飲食有些不放心,怕被人動手腳,所以想著以後我吃的東西都由他親自去弄,這樣大家都能安心。我默許了。
  
  「這湯補得很,是個好東西!我自己吃一碗,你給陛下也送去一碗,就說彤妃惦記著他,希望日日夜夜都能守在陛下身邊好好服侍他。」這話雖然噁心了一點,不過輝帝應該能聽出這話中的意思吧...就等他今晚召我侍寢了...希望他別誤會...哦彌托佛...
  
  海公公眉一揚,笑得樂呵呵,「得,奴才這就給陛下送去,趁熱喝好!」
  
  我點點頭示意他快去快回。
  
  效果是很明顯滴...傍晚就有公公來張燈,說恭喜彤妃,陛下又召您侍寢。
  
  我嘴角一抽,等了大半天終於來了,經過繁瑣的沐浴,屁顛屁顛被抬去寢宮。
  
  一進寢宮就看見輝帝活色生香半倘著衣襟,倚在床邊對著我媚笑,「彤妃,朕也惦記了你一下午,終於讓朕盼到了!」眼中儘是璀光異彩,電的我心跳狂漏拍子。
  
  擦汗,小心掩上門,「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他一陣輕笑,「誰讓你命海公公當著神官和丞相們的面給我送湯,這麼一來朝中上下皆知彤妃對朕傾慕不已,夜夜盼著朕的寵幸!」
  
  我狂汗,「這海萬才送湯也不看看人!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是啊是啊,還有他那句『彤妃娘娘惦記著陛下,希望日日夜夜都能守在陛下身邊好生服侍』更是讓神官們憋了一肚子的笑。」輝帝的笑聲朗朗入耳,讓人聽著絕不是諷刺,而是調侃。
  
  「秋丞相當時在御書房麼?」我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在。」迷人的丹鳳眼微微一眨,有些俏皮。
  
  我整個人凍成冰塊,這下他對我的嫉恨就不止一點點了。
  
  「放心,他不敢隨便對你出手,我會保護你的。」輝帝從背後擁住我,鼻中吸入一股強烈的男子氣息,我頓時渾身不自在。
  
  昨天也是,他摟我坐他懷裡。
  
  不著痕跡的避開輝帝的懷抱,我走到案幾前道,「聽說昨晚水月軍攻城了?」
  
  他的表情有些失落,緩步走過來,「你是聽誰說的,此乃軍情,宮內不可亂傳。」
  
  我垂目一笑,「只是下人們私語,我走過時偶爾聽見這麼一句,大家也是關心國事,並無惡意。」
  
  他重重坐回案幾前,藉著燭光,能看見他眼中透出的暗暗擔憂。
  
  「與我說說,看看我能不能靠市井之才幫上你一把。」我伏在金色龍案上,望向他。
  
  輝帝歎了口氣,「昨夜子時,水月軍突然高舉火把開始攻打厚德關,還好夜瞳早有準備,探子事先已上報過水月軍軍內有動靜。他指揮軍隊倒也得心應手,防的滴水不漏。本以為不會出什麼紕漏,竟沒有想到水月軍有一批約4000人的精兵突然從大漠山內殺出來,局勢瞬間扭轉,關內後院起火,措不及防。」
  
  我驚訝道,「你們不是說大漠山脈山勢險峻,常年生長著許多怪異的植被,一直無人能穿越麼?」
  
  「的確如此,所以我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能穿越大漠山脈殺進厚德關。難怪洛帝抵達厚德關時並未急著攻城,現在想來他是在等這批精兵穿越大漠山脈。」輝帝敲了敲額頭。
  
  「那。。那後來呢?!」我心急夜瞳傷勢,他卻一直未提及。
  
  「後來夜瞳親自率兵抵擋住水月精兵,強制將他們的活動範圍壓回大漠山內。現在已派眾兵把手大漠山旁,隨時監督山內的情況。而城門那邊有徐蔚和凌伊死守,幸而沒有被攻破。只是經這麼一鬧,軍中死傷慘重,特別是在與那批穿越大漠山的精兵對抗中,事先由於措不及防,被他們傷了數千後勤軍,之後夜瞳將他們打回去時,也耗了大量軍力,他自己還負了傷,正在軍中調養。」輝帝越說眉頭越緊。
  
  終於說到重點了,「夜瞳要不要緊,傷到了哪裡?!」我等了大半天啊啊啊...
  
  「肩上被人砍了一刀,飛虎報說血已經止住,軍醫說並未傷及性命,但要靜養。」輝帝撫過我,又把我摟到他腿上。
  
  我本想推開他,但見他眉心皆是疲憊,又有些於心不忍。
  
  「早說了讓你派我隨他們去,說不定能來個談合,你偏不允!」我有些責備,又有些怨念。人非草木,嘴上說傷亡慘重,想必死了不少人吧,大家同樣是生命,這又何苦呢。
  
  不提這個也倒罷了,一提輝帝又與我較上了勁,「你看厚德關多危險,說打就打,你一個小小的妃子,過去能起到什麼作用!再說洛帝這次來勢兇猛,親自帶了二十萬大軍與一名神官,你以為憑你這張嘴皮子便能打發了他們!那他的帝王顏面往哪兒放!」
  
  這麼說來。。的確也是,不過我沒有嘗試始終不想認輸,「又沒試過,你就說喪氣話,你也不...」話沒說完,他的熱唇竟貼了上來。
  
  我身子一僵,只覺得那柔軟的東西在我的唇上來回碾轉,一條細蛇長驅直入,半晌沒緩過神來。


24
  猛緩過神,輝帝的手早已在我身上遊走多時。
  
  我從他懷裡跳起來,「你。。你這是做什麼!」
  
  他戀戀不捨看著我,起身,一雙桃花眼水靈靈,發出淡淡幽光,「若是這樣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我倒真是枉為帝王。」
  
  我愣愣站在那兒,唇上殘留著他的餘香。
  
  輝帝沈沈歎了口氣,「岱玉,我不讓你去厚德關,是怕你受傷。若你出個什麼意外,我擔心自己無心持政...」他捧起我的臉,陣陣熱氣撲面而來,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腦中就一個聲音:這家夥是GAY!
  
  奮力推開輝帝,我一退再退,「我。。我不知道你...那個。。我...」唉,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向我表白,可惜是個男人。
  
  他揚眉看著我,眼中豔光絕瀲,但氣勢咄咄逼人,「什麼?」
  
  -_-||| 喂喂,你氣勢逼人倒也算了,為什麼我退一步你進一步啊!太那個什麼了吧!我都已經貼在牆上了,喂...別再靠過來啦,你的嘴又快貼上來鳥!
  
  「我。。我沒心理準備!」先截住你的氣勢。
  
  輝帝挑眉,眼神灼熱,「你需要準備什麼?」
  
  「那個。。這個...」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又近在咫尺,心跳狂飆至120。
  
  輝帝像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微微一笑,一反方纔的強勢,鬆開鉗制在我腰部的手,「岱玉,我並不急於一時。待你理清了想法再說也不遲。現在當務之急應以國事為先。我只是想讓你瞭解我的心意,倘若我今日不說出口,恐怕你一輩子都不會明白。」
  
  我悄悄鬆了口氣,幸好他鬆手了,不然我還真不知該怎麼應付一個...如此性感的男人...
  
  他突然笑的很乾淨,說不出的清雅,揉了揉我的黑髮,直到把我髮絲完全揉亂了,才道「你先睡吧,我還要看奏折。」
  
  望著他的背影,莫明有種失落感。
  
  我一人躺回偌大的龍床。空曠的大床,一開始只有他一人躺在上面;之後為了政治原因,萍妃躺在了上面;如今,我為了與他的金錢交易,躺在了上面。
  
  而他說,喜歡我。
  
  梁藍輝,你真是一位冷靜的君主。
  
  昨日他看見我戴的白玉,故意隱瞞了它的出處,直接用話試探我。今夜他在向我表白之後,仍能冷靜的提醒自己當以國家為重;單憑這兩點,我便無法完全信任他。
  
  望著燭光下輝帝的背影,我腦中突生一個想法:我想瞭解他。只有瞭解了他,才能逐漸信任他。
  
  微閉雙目,漸漸入睡,一夜無夢。第二日醒來,他早已離去。
  
  下午戀月宮來了一個小丫頭,說自己是萍妃身邊的,替她過來傳話。
  
  我想了想,讓海公公推掉她。
  
  海公公攆步上前,湊到我跟前道,「主子,這萍妃也算是陛下寵過為數不多妃子中的一位紅人,況且她爹乃當朝大宰相秋丞相,您這般拒絕,似乎有些不太妥當。」
  
  我知道這麼做不合理,可一想要為輝帝收拾這破爛攤子,心中就堵的慌。上回的刺客還未查清,我不想和萍妃有任何接觸。不過,海公公說的也不無道理,在他好生勸說下,我最終應允那丫頭進屋傳話。
  
  萍妃邀我品茶,今年春季新貢的茶葉。
  
  既然都見了丫頭,不去見萍妃,似乎有些說不過去,我只得硬著頭皮去和萍妃品茶...
  
  萍妃住的是安蓮宮,後宮裡最好的一座妃宮。能比得上安蓮宮的,只有皇后才能住的朧夕宮。
  
  一進屋就見一位眉如柳岱,瞳如秋杏,唇如紅朱,髮如烏木的絕世女子靜靜坐在龍鳳桌前笑盈盈等著我。
  
  她與我長得...真的有幾分相似...第一次見她,我就有這種感覺,如今,這感覺越發強烈。
  
  我作揖道:「萍妃娘娘,午安。」
  
  「岱玉弟弟快別這麼客氣,你我同住後宮,一同侍奉陛下,相互不必如此多禮。」她迎上前,嘴上雖這麼說,但手卻一點沒有要扶我的意思。
  
  我也不吃她這一套,自行起身,「多謝姐姐照顧。今日聽聞姐姐邀我品茶,岱玉受寵若驚。」笑得一臉人畜無害,自顧自坐到了龍鳳桌旁。
  
  她臉色略微有些難看,估計沒想到我會以牙還牙,還連本帶利一起扔回去。但說不必多禮的人是她自己,若責備我無禮先坐了下來,又有些不合情理,只得緩步走來靠桌坐下。「聽聞弟弟博學多才,得到陛下賞識,得以留在後宮與臣妾一起侍奉陛下,如今一見弟弟,果然是個可人兒。」
  
  切,說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了爭寵麼,何必阿諛獻媚呢!「多謝姐姐誇獎。可姐姐或許搞錯了,今日並非我們第一次見面,記得姐姐在陛下寢宮與陛下一起戲水時,就已見過岱玉了吧。」既然你今日邀我來並非善意,那我也沒有必要善待你。說些刺激你的話語,好讓你自己露出狐狸尾巴,省得我一點一點挖。
  
  萍妃臉色愈加難看,沒想到自己竟有一日栽在男妃手中吧。今日我得以如此囂張,完全是狐假虎威。輝帝早已暗中派人保護我,我完全不必擔心萍妃會狗急跳牆。因為若她一氣之下做出什麼出格之舉,還有人保護我呢!
  
  所以本人今天特此前來大放厥詞,刺激死她。
  
  「弟弟記性真是好,姐姐我一時糊塗,竟然忘了。」她掩口一笑,可笑容異常僵硬。
  
  我也跟著笑,不過笑得特別得意。
  
  「來,弟弟品品這茶,此乃黃山新貢,不知弟弟曾經品過如此上乘茶葉嗎?」
  
  哼,想翻舊帳挖苦我們勞動人民,你還早八百年呢!「讓姐姐笑話了,岱玉曾是一介平民,勞苦農作,自足自得,一直以自己是一個勞動人民而感到驕傲,未曾嘗過這上等茶葉。不過,萍妃可否聽聞過民間一首打油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吃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岱玉雖第一次品嚐這供品茶葉,不懂得太多茶藝,可我能夠深刻體會到農民在種茶葉時付出的每一滴辛勤汗水。」
  
  她問我一句,我回她一桶,正所謂投桃報李。
  
  萍妃先是有些驚訝,之後轉而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岱玉弟弟果然好口才。可惜呀可惜,陛下若將你用於朝政,那真是一等一的良丞。不過他太過貪圖我的美色,一時見到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的男子,便急於將你召入後宮。」
  
  我頓了一下,這點我的確也沒搞明白,為何萍妃會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
  
  「弟弟,陛下可有好好寵幸於你?」她醉人一笑,嘴角儘是寒霜。
  
  我心想,這女人難道傻了不成!輝帝頻繁召我侍寢,旁人都明白我正是得寵之時,她怎麼會問出如此怪異的問題。難道她已知道我與輝帝並無肌膚之親?!不可能!這事只有天知,地知,輝帝知,我知,絕再無第三者知!
  
  「這是當然,陛下常常不夠盡興,吵著要做好幾次呢!鬧的我第二日常常腰酸背疼喚海公公為我按摩呢~」我知道,這話很,非常,及其噁心,但這種時候只能放狠話...!
  
  萍妃聽後臉都綠了,一拍桌子怒道:「你撒謊!你與陛下從未進過房事!」
  
  我心中一驚,暗道不妙。
  
  25
  萍妃究竟從何處得知我與輝帝並無肌膚之親?這事兒除了我與輝帝,可能還有神官們略知。如果是神官中有人洩漏風聲,我第一個懷疑的便是秋曜。他本出生於外戚,存有私心助萍妃登上後位無可厚非。可他這麼做,未必太露骨了吧,任誰會第一個懷疑他!難道。。另有其人?!可現在的情況容不得我多做思考,若是我與輝帝的交易被萍妃戳穿,那可就前功盡棄了!所以...我死都得...-_-|||
  
  「萍妃,你此話為何意?!我明白你如今失寵後失落的心情,但你這般污蔑我,若是讓下人聽見了,叫我如何再立於後宮!」我瞠目怒道,佯裝極為生氣,起身,緊緊攥住袖口。
  
  她冷冷一笑,「岱玉弟弟,我都已知道整件事了,你又何必再裝!」
  
  我略微憋氣,盡量把臉漲紅,「岱玉不知姐姐在說些什麼,但陛下近日時常寵幸於我乃眾所周知,還請姐姐不要為了爭寵而失了貴妃的氣度。」
  
  她眼角一跳,十分激動的上前抓住我的手,大聲吼道,「既然你說我污蔑你,那你告訴我,陛下平日歡愛時有哪些習慣性的小動作?!他日日寵你,弟弟總該能說上幾點吧!」
  
  我一怔,有些蒙。這個問題完全難倒了我。
  
  她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一雙杏目中充滿了嘲諷,「陛下歡愛之前必先親吻我額頭,他還喜歡啃咬我的肩胛骨,每次歡愛過後我的肩上都會留下他的牙印。弟弟...難道陛下寵你之時,都不會這般?!」
  
  看著萍妃回味的表情,我講不出一個字反擊,這種話語在我聽來,實在令人作嘔。
  
  突然,萍妃目露精光,「聽說陛下昨夜又寵幸於你,弟弟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不如讓姐姐看看你的肩膀,如何?」
  
  我瞪大眼睛,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而萍妃,趁我失神時,一把撕下了我的衣襟。
  
  潔白的肩膀,胸前掛著一顆白玉,沒有任何歡愛的痕跡。
  
  我憤怒的推開萍妃,撩起衣襟遮掩身體,這個女人真是歹毒,竟然直接想檢查我的身體。
  
  「萍妃,男女授受不清,還請您自重!」我拂袖離去,現在我已無法應付萍妃,只能先將消息傳出讓輝帝想法子。
  
  沒想到她死咬住不放口,箭步上前,從背後拽住我的衣服,「你給我站住!你這個勾人精,要不是你出現,陛下怎麼會成日癡迷於男色!你到底使了什麼迷幻藥使陛下神志不清,快給我從實招來!」
  
  我被她來回晃的頭有些暈,用力推開萍妃,她重重摔在地上,我瞥了一眼,便想馬上閃人。看來這女人只知道我與輝帝並無肌膚之親,其他便什麼都不知了。
  
  「你竟然敢打我!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竟然敢打我!」萍妃坐在地上一臉不可置信。
  
  靠,老子只是推開你,哪有打你!
  
  她一口氣衝回我面前,突然笑得十分妖嬈,抓住我的雙手,將我的十指按在她胸口,接著,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她竟抓住我的手撕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胸部。
  
  我大驚,剛想收回手,她又再次大力將自己下身裙擺撕開,邊撕邊大聲呼救。
  
  這女人完全瘋了,她想嫁禍我輕薄她!
  
  我趕忙上前堵住她的嘴阻止她呼救,心中叨念著該死的在暗中守護我的黑衣人趕快出現吧。沒想到正巧讓萍妃鑽了個空子將我們二人一起摔倒在地,而我也非常恰巧的...壓在她身上。
  
  一切像是事先導演好一般,幾個丫頭聽見她的呼救進屋查看,結果「恰巧」看見萍妃衣衫不整被我壓在身下呼救。
  
  我,徹底無語。
  
  當晚,我被打入大牢,罪名是異圖染指貴妃。
  
  一個看守大牢的大鬍子,瞪目將我推進天牢。
  
  宮裡的天牢建在地底,暗無天日,只有牆邊幾步一隻的炭木火把微微發出亮光,有些潮濕,陰氣很重,一進去便有種窒息感。
  
  茫然回憶,侍衛進屋捉住我後不久,輝帝便到了安蓮宮,萍妃跪在地上哭著訴說她好心邀我品茶,沒有想到我覬覦她的美貌,對她做出如此齷齪之事爾爾。輝帝平靜的看著我,眼中靜如直水,他冷冷開口問我,還有什麼話要說。
  
  我被侍衛緊緊壓住,衣衫零亂,髮也散了,抬頭望著他說,你是信她,還是信我?
  
  他冷哼一聲,下命將我壓至天牢。
  
  心中隱隱作痛,沒有想到,從他口中聽見這句話竟有如此大的殺傷力。靠牆席地而坐,我半夢半醒,什麼都不願再想。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聽見有腳步聲傳來,而且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垂頭閉目,我不想見任何人。
  
  「主子,主子,您沒事兒吧,奴才來看您了!」海公公平日那略微尖利的聲音此時聽來竟如此悅耳。
  
  我木然睜開眼睛,「海公公,你來了。」
  
  大鬍子在一旁守著道,「喂,快點,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呢!」
  
  海公公獻媚似的迎上去,「大人有事忙著,小人也不在這兒多耽誤您,這些心意。。算是給您隨意買些下酒菜,千萬別放在心上!」邊說邊偷偷從袖中掏出幾十兩銀子塞給大鬍子。
  
  大鬍子「嘿嘿」一笑,接過銀子掂了掂份量,道:「我外面還有事兒,你們快些說話,說完了你出來叫我便是。」匆匆離去。
  
  海公公在他身後迎合著:「您慢些走,這兒太暗,小心別擱著腳。」待大鬍子走遠,他才急忙擱著鐵欄對我道,「主子,您湊近些,讓奴才看看您傷著哪兒了嗎?」
  
  我知道他心急,便緩緩蹭到鐵欄邊,「這都入了天牢,你也不必再叫我主子,我已不是什麼貴妃。」
  
  海公公流淚道,「主子,您這是什麼話!我在這皇宮裡活了大半輩子,就您待我最實在,平日有什麼好處都必先想到我,我一直心道您是個好主子,定能享盡一生榮華富貴,怎會想到...竟會落得今天這般田地。」
  
  我揮了揮衣袖,有氣無力,「怪只怪自己,竟真信了他...」緩緩想來,自己完全栽在了輝帝手中,被他狠狠利用了一把。
  
  海公公很識相,沒有問我「他」是何人,大家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多提。
  
  他只是忙著從身後的籃子中取出各式湯點,「主子,您從昨個兒夜裡至今還沒吃過東西吧,這是奴才親自為您準備的,您多吃點,別餓壞了身子。」
  
  我看了一眼湯點,沒有半分胃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回主子,您已經被關在天牢一天一夜了。」海公公忍不住又擦了擦眼角。「奴才不在您身邊,連為您梳髮的人都沒有。」
  
  我重新將目光移回海公公,「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我的頭髮,倒不如想想我什麼時候掉腦袋!」現在回憶,那黑衣刺客,會不會是輝帝的另一個計謀?那夜的表白,是不是他給我吃的定心丸?
  
  「主子!主子!這話您可不能亂說,況且陛下現在也沒時間管您這事兒,外面可出了更大的事兒!」他死死拽住我的胳膊,掐得我生疼。
  
  「什麼大事?」我冷笑,沒想到還有其他大事能蓋過輝帝男寵調戲萍妃的風頭。
  
  「秋丞相謀反啦!」海公公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輕聲道,「現在正被陛下抄家呢!」
  

26
  我獨自一人坐在天牢的角落裡,腦中不斷重複著海公公的那番話,心中一團亂。秋丞相謀反已是定局,想必輝帝在外面一定忙翻了天,而此時我卻無法幫上他的忙,真叫人心急!
  
  越想越覺得自己糊塗,竟誤會了輝帝。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定是為了保護我才將我關在大牢,而我卻沒有想到,他竟早已考慮得如此周全!林鼕鼕呀林鼕鼕,你這個大笨蛋!
  
  慌忙起身想喚大鬍子,可轉念一想若自己鬧著要出去,豈不壞了輝帝一番美意,思來踱去終究還是沒敢出聲,獨自窩在角落裡,想著出去後要如何向輝帝道歉,又想到他說喜歡自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前幾日他表白之時,我曾為他怦然心動;昨日他橫眉冷對之時,我心中曾泛起絕望。漸漸為他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如今仔細想來,自己對他的好感早已大大超出了我的估算。整整一晚在天牢裡滾來滾去,為他心煩。估計能這樣待天牢的,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第二日,大鬍子果真帶著一位公公進來宣旨,前面一番廢話忽略,重點是輝帝查明真相,我染指萍妃一事純屬萍妃故意嫁禍,她想毀我清白,得以爭寵。如今事情已大白於天下,還我自由等等。
  
  我林鼕鼕,出獄鳥!
  
  忽略宣旨的公公和大鬍子對我的一臉獻媚,小跑回到戀月宮,海公公早已得到消息,在屋裡準備了一桌美食迎接我。我胡亂吃了兩口便讓他給我拿桶熱水進屋沐浴。待在天牢兩夜,身上一股怪味,如此邋遢相,不敢輕易跑去見輝帝,怕被他笑話了。
  
  海公公倒是很明事兒,二話不說端來一桶熱水,上面還灑了許多花瓣,並且備了件亮眼的胡藍色杏木花錦袍,端端正正擱在屏風旁。
  
  那胡藍色的袍子特襯我膚色,把原本白皙細膩的肌膚映襯得愈加妖嬈。海公公笑瞇瞇為我束髮,用一支玉簪將我的黑髮固定於後腦。
  
  「海公公,現在幾時?陛下現在又在何處?」沐浴水有些燙,泡得我臉微微泛紅。
  
  「回主子,現在快到用晚膳的時間了,陛下應該還在御書房議政,厚德關那兒連續出事兒,戰事可拖不得。」海公公的手上有很多細紋,但束起髮來卻顯得十分蒼勁。
  
  我微微點頭,心裡猶豫著要如何才能見上他一面。
  
  不過,這事兒貌似根本不用我掛念,傍晚便又見公公來傳我侍寢點燈,心中雀躍不已。不曾想過,習慣寂寞的我,會苦心等待一個人。
  
  夜深,人靜。
  
  我,臉上有幾分羞澀,有幾分歉意,坐在輝帝懷裡,低著頭。
  
  輝帝嘴角掛著淡淡笑意,似是看出我今個兒特意為他盛裝打扮,一進屋就把我抱個滿懷。「前兩天辛苦你了,待在天牢裡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趕緊搖搖頭,「裡面挺好的,很安靜,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點了點我的鼻子,黑瞳泛著淺淺調侃,「說給我聽聽,你倒是想通了什麼?」
  
  我垂下頭,撓了撓,道:「你是個好人。」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岱玉,你這個小傻瓜,我將你關至天牢,你還道我是個好人!要是我把你賣了,你還不幫我數錢?!」
  
  我有些急,拉住他肩頭的龍袍,「不是不是!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將我關在天牢,你是怕秋丞相狗急跳牆,反過來利用我威脅你,所以你乾脆順著萍妃的意思把我關了進去。牢裡我細細想來,這麼做倒也省事。」
  
  他眼中暗暗露有賞識之色,「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很聰明!」他將我摟得更緊,「其實我一直懷疑外戚與外界有勾結,可不知是與哪一國勾結。但當水月國突然向我國發難時,我才驚覺。為了讓秋曜山露出馬腳,我故意同意凌伊作為副官跟隨夜瞳一起趕赴厚德關,並在暗中關照夜瞳小心凌伊。」
  
  「你是如何讓凌伊露出馬腳的?」輝帝懷裡很溫暖,很舒服,讓我眷戀不捨。
  
  「夜瞳雖將水月偷襲軍壓制於大漠山內,但並非長久之計。故他以火攻逼他們出山,再圍追堵截,總算是將其連根拔起,並且俘虜了2000餘人。這些死士各個都是漢子,無論如何逼供,他們都不洩漏任何軍情,而且看得出,每一人都是洛帝精心培養。所以我思量著若是洛帝聽說他們被虜,必會想方設法救出他們,所以故意在夜晚放鬆戒備,讓凌伊有可乘之機,他也有些按奈不住,果真半夜放出風聲讓洛帝前來救人,被夜瞳當場抓住信鴿。夜瞳嚴加逼問,他又招出了秋曜山,這下整個外戚都牽連了進去,正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我心中道,果然歷朝歷代總會有些亂臣賊子。
  
  「也不知道萍妃是如何得知我與你並無夫妻之實,自己撞上了這口子,我便將計就計,作一場戲給她看,讓她放鬆警備,又可將你轉移至一個安全的地方,免得秋曜山那個老頭子不擇手段,用你作為籌碼要挾我,如此一舉二得,何樂而不為呢?!」輝帝眼光微閃,想必是對萍妃相當不滿吧。
  
  「看來我蹲大牢的這兩日你也不清閒,忙著剷除外戚,定是沒有好好休息吧!」我有些心疼,他平時總也每日每夜操勞,這次抓住了外戚的把柄,肯定沒好好睡過覺。
  
  輝帝反而目帶秋水裝可憐道,「岱玉,你不會怪我沒有事前知會你便壓你去天牢吧。」
  
  看著他那份可憐相,我忍不住咯咯直笑,「要是我怪你,你怎麼補償我呀?!」
  
  他邪邪一笑,「你想要什麼補償?」
  
  我竟忍不住臉紅起來,「你。。你在想什麼呢!」
  
  輝帝一臉無辜,「我什麼也沒想啊!」手卻不安分的遊走於我的下身。
  
  其實我更願意他說給我一萬兩黃金什麼之類的...

27
  我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雖然輝帝懷裡挺舒服,可我不喜歡他手放的位置。
  
  他將薄唇靠近我的耳沿輕聲道,「別動。」
  
  我身子一顫,耳朵滾燙,不知為何,人有些燥熱起來。
  
  他的手溫柔摩挲我的下身,傳來陣陣酥麻。我雖然能接受自己喜歡男人,可還沒能力完全接受一個男人的手搭在我那裡。
  
  「藍。。藍輝,我說你這手...」話還沒說完,他便輕鬆捕獲我的雙唇,唇齒交融,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而那隻手,仍在下面活動。
  
  我終於忍不住推開他,抓住他的手道:「大家都是男人,你摸我摸得這麼勤快做什麼!」臉微微漲紅,我不是傻瓜,當然明白他在幹什麼,但人偶爾需要裝一下傻。
  
  他灼熱的望著我,一雙迷人的黑瞳閃著一絲急迫,「就算我今天伺候你,你別再說這些煞風景的話了。」剛說完就將我打包抱起,向金黃色的龍床走去。
  
  我頓時急了,這男人與男人要如何行房呀,不會真的用後面...。那我與他誰是下面的那個。。答案貌似挺明顯的。。不行不行,這才剛剛開始有點意思怎麼直接往床上跑!我還沒個心理準備呢!再說我也不想在下面!!
  
  「藍輝,厚德關那邊戰事還未穩定,朝中又急於剷除了外戚,會不會對軍中...」我趕緊扯開話題,一上床就往最裡頭鑽。
  
  「我足足累了兩天,你若現在還想與我討論政事,我便馬上把你踢出寢宮!」輝帝吹鬍子瞪眼裝大灰狼嚇我。
  
  -_-||||| 「喂...我沒心理準備。。我們。。還是太平點睡覺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鐵的定律。
  
  他一怔,接著嘴角上揚,目光隱隱狡詐起來,「岱玉,你有沒有與人。。男人或是女人。。行過房?」
  
  我繼續-_-|||,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但有時候計劃趕不上變化...「那個啥。。我先睡了。。」
  
  過去忙著學習,忙著打工,忙著照顧孤兒院的孩子,對於女朋友,我只有從室友口中得出一個大體的概念。平日在別人眼中,我不過是一個貧窮的書獃子形象,想找女朋友?第一我沒錢,第二我沒時間,第三別人看不上我,所以我並不奢求。生活已給予我太多,我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只是偶爾歎息命運的不公。
  
  可現在...老子就是個處男,你想怎麼辦吧!當然這話我是絕對說不出口的,因為輝帝臉上陰險的笑容已愈發加深,我可不想引得他更加「性趣」高昂。像
  
  大家都是男人,我明白他在想什麼,也明白什麼能更加刺激他。
  
  「岱玉...」輝帝從背後覆了上來,手硬是往我衣服裡鑽。
  
  我先前本就被他逗弄得一陣騷亂,現在又想穩住他,又要安撫自己,難度極高。
  
  可我林鼕鼕是個什麼人?我是個冷靜的人!從我得知我是個孤兒時,我就冷靜的出奇。「藍輝,你累了兩天,好好睡一覺吧,我...我還不習慣與男人...你給我一個緩衝的時間,這樣有利於長期發展...」
  
  他的手停了下來,「我明白,我明白你本對男人沒有興趣,一直是我給你施壓。今日你能平靜接受我,我已經很滿足。可。。岱玉,日日與你共枕,你也該明白我已壓抑了許久,我不求能馬上得到你,只是想。。想碰碰你,幫你解決一下...。你不用擔心,我說過,今晚就算我伺候你,絕不強要了你,可好?」他眼中有著露骨的渴望,可仍保持著一份紳士,以徵詢的語氣得到我的允諾。
  
  我與他對視了十幾秒,最終輕歎一口氣,道:「敗給你了...」
  
  我剛鬆口,輝帝便如同雄獅一般撲上來撬開我的雙唇,急於得到甘露,手更是長驅直入伸進了下身。
  
  他說過不碰我,我暫且信他一回。
  
  沒想到...輝帝技術非常好...對於我這種涉世未深的毛小子,他的手上功夫真是相當...了得,沒多久我便不行了。
  
  輕輕低吟,濕了他一手,我有些難為情,這種事平日自己偷偷摸摸干了倒也算了,今個兒算是開了眼界,原來別人做起來比自己弄更舒服...
  
  輝帝笑得極為滿足,從枕邊抽出一塊繡花絲巾,擦乾淨手後又在我臉上啄吻了幾下,摟著我沈沈睡去。
  
  我心裡道,他果然累得不輕,先前還興致盎然,這會兒,腦袋剛沾上枕頭便睡著了。小心翼翼撫過他的眉心,我偷笑一聲,也閉目隨他一起睡去。
  
  第二天醒來,輝帝已離去。儘管明白他去上早朝,但心中仍有幾分失落。
  
  我在戀月宮刨著自己碗裡的飯,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身邊的藍衣奴才。
  
  「海公公呢?怎麼不見人,平日都是他照顧我用膳的。」這是我第N次問同樣的問題鳥,自從上次遭遇過刺客,我便對外人都有了戒心。特別是前些日子被萍妃污蔑,更對宮裡人沒好感。如今只習慣海公公在身邊說話,看見其他人感覺都怪怪的。
  
  「回彤妃娘娘,海公公一早就出宮辦事去了,說是晌午便回來。娘娘若是有何吩咐,直接喚奴才便可。奴才叫小李子。」小李子低著頭彎著腰,說話的聲音不快也不慢,讓人聽著舒服,看著也沒啥問題,可我心裡就是有疙瘩。
  
  「...。這已經是午膳了,怎麼還不見海公公的人影。」我繼續鑿坑挖飯。
  
  「回娘娘,這個奴才不知道。海公公出去前只是這麼吩咐,其餘的奴才都不知道。」小李子一言一行極為恭敬,我看著更加不爽,他顯然有些怕我。
  
  「行了,你下去吧。」我揮揮手道。
  
  「是。」他一個跪地,磕了磕,便匆匆出了屋子,一出屋子,我便見他悄悄鬆了口氣。
  
  我忍不住小聲嘀咕,我有這麼恐怖麼?!
  
  用完午膳仍不見海公公回來,我悶得有些慌,獨自一人在宮中隨意逛逛,看下人們都挺怕我,便也不讓他們跟著。若是迷了路,隨便拉個人問問便可。
  
  一路到處逛,看見格式不同風格的宮殿建築,挺新穎別緻,不過看這工藝,想必建的時候沒少花銀子吧。各處假山流水,涼亭花草,整個皇宮其實就是個大花園,完全可以拍一部愛麗絲漫遊仙境了。
  
  我獨自找了處隱蔽的假山,此處於一片小湖旁,周圍還有迎春花相伴,淡淡陽光,甚是愜意,躺下便馬上入了夢,夢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淋浴好,淋浴好...」我暗中罵道,怎麼又是這夢!老子沒穿越時便做過這夢,周公太沒創意鳥!
  
  醒來一個哆嗦,已是夕陽普照,不禁怪自己近日越發貪睡。
  
  剛想起身,忽聞假山後傳來兩名女子聲音,我藉著錯落的假山縫隙一瞧,發現是兩名宮女正在竊竊私語。一時無聊,便靜靜在假山後偷聽,還尋思著聽完便向她們問路。
  
  「你可知萍妃娘娘被陛下賜了白綾?!」一宮女道。
  
  「什麼?!萍妃娘娘被賜白綾?過去不是她最得寵嗎?!」另一宮女大驚失色。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聽說她爹勾結水月國意圖謀反,被陛下發現,抄了家呢!不過傳言說萍妃其實罪不致死,可她好死不死得罪了彤妃娘娘!」宮女壓低聲音道。
  
  「彤妃娘娘?!那位陛下新立的男寵?」
  
  「噓...男寵這詞是大忌!陛下可癡迷彤妃呢,日日寵在手心,連御書房都讓他隨便進去逛著玩。萍妃娘娘不甘心輸給一名男子,便說彤妃是因為長得像自己才得寵,彤妃聽後氣得衝進安蓮宮打了她,還撕了萍妃衣服侮辱了她。陛下得知後不但不怪罪彤妃,竟還藉著萍妃父親謀反的名義賜她白綾!」
  
  「我的媽呀...以後你看見彤妃得給我使個眼色,免得我不小心得罪了他,那便是有十條命也保不住!」
  
  「哎呀,快走快走,大總管還等著呢...」
  
  二人行色匆匆離開。
  
  我驚呆了,呆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們的話語中對於我的事跡添油加醋,而是輝帝賜了萍妃白綾,那就等於賜她一死呀!
  
 
28
  我一路跌跌撞撞,抓了十幾個宮女或是太監問路,小跑找到了安蓮宮。
  
  本想先去找輝帝,可轉念一想,救人要緊,便先趕至安蓮宮。可我沒有想到,安蓮宮早已白裝縞素,宮內隱隱傳來陣陣哭聲,叫人心裡泛毛。
  
  我打了個冷顫,竟不敢踏入宮內。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又急急衝向御書房。
  
  萍妃已經去了,已經去了...一條人命呀,就這樣消失了...不可想像,輝帝竟為我做到如此地步,心中不禁有些後怕。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視人命為草木!
  
  一路疾馳,突然在離御書房不遠的隱秘轉角處瞥見了海公公的背影,我遲疑片刻,試探性喊了聲「海公公」,那人頓了頓,沒有理睬我,逕直跑開。我有些奇怪,見那人的背影,分明就是海公公,為何他不應我?!猶豫一下,我跟了過去。
  
  一路上我試圖喊了海公公多次,結果他都不應我,也不停下步子,只是小跑著往這兒跑,往那兒拐,更加奇怪的是,無論我無何加速,都無法追上他的步子。有好幾次我險些要跟丟了,一個轉彎,就能見他在那兒放慢步子等我。所以,我更加篤定那是海公公,別的奴才不會如此細心,也不會這般照顧我。只不過我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帶我去哪兒,為何不直說?!
  
  眼看我的步子愈發沈重,經有些體力不支,我們兩在差不多已在宮裡玩了半個時辰的貓捉老鼠。海公公終於在一座極其隱蔽的小殿門口停下腳步,一眨眼,便消失在那小殿裡。
  
  我一肚子的火,這老頭沒事帶著我在宮裡兜了大半天,也不停下等我,也不應我,害我沒去成御書房,現在又迷了路!急衝進小殿正準備興師問罪,人卻在跨進小殿的一霎那,僵硬得無法動彈。
  
  小殿裡的裝飾很清雅,一些藺花點綴,幾株紫蔓莎,一張雕花鳳角杏木桌,一把杏木太妃椅,桌上擺著一套淺綠色茶具,但只有一隻茶杯。
  
  桌子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副巨型落地彩墨畫,畫中一名女子,細眉彎彎,杏目柔美,紅唇微翹,幾屢髮絲散於額前,身後披散著烏黑長髮。身著淺綠色天蠶衣裙,身子隱於紫蔓莎之後。她的目光泛著淡淡憂愁,卻溫存著無限柔美。我想,無論誰沐浴在如此溫柔的眸子下,都能從陰鬱的心情中得到解脫,漸漸心靜如水。
  
  讓我渾身僵硬的原因就是這畫,畫中那女子長得極像我。雖然萍妃也有幾分像畫中人,但若要在我與她之間爭論個相似高低,只能說,畫中那人分明就是個女生版林岱玉!
  
  而從這小殿裡的擺設來看,只有一人會出入這裡。他時常會來自己更換鮮花,然後泡上一杯香茶,正對著畫坐下,獨自小憩。
  
  不會有其他人,只有他,只有他!
  
  我幾乎能想像出輝帝看著畫發呆時的癡迷眼神!
  
  隱約回憶起他曾經說過的話,「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位故人。」
  
  沒錯,他第一次到回瀾苑將睡著的我抱回床上時,便說過這話。
  
  我頓時明白了進宮以後發生的一切,輝帝愛的不是我,而是,畫中那名女子。
  
  我與萍妃,都只不過是替代品。
  
  因為我的出現,萍妃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她父親的勢力也已被剷除,所以,輝帝賜了她白綾。
  
  渾身血液凝固,我忘記了呼吸。
  
  眼前突然一黑,我昏倒在地。


29
  無法說話,無法動彈,一片漆黑,我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被黑暗包圍。
  
  自從我醒來就一直保持這個狀態,一路顛簸,無人問津,也無法呼救。隱隱覺得自己被人帶出了皇宮,像是在趕路,但周圍有很多腳步聲,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又是誰虜走了我。
  
  半夢半醒,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醒,略微昏沈。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的空間中透出一道淡淡黃光,我朦朦睜開眼睛,一張熟悉的臉印入眼簾。
  
  「主子,奴才給您送吃的來了!您渴不渴,要不要先喝些水?」海公公穿著奇怪的服裝,一臉緊張的看著我。
  
  我想撐起身子,可手卻使不上勁,想說話,卻沒有聲音。
  
  他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接著伸手在我胸口點了一下,我才能微微說話,可聲音卻是極輕的。
  
  海公公利索將我扶起,我這才發現自己原來睡在一個大木箱中,而且周圍全是箱子。
  
  「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兒...」勉強靠海公公扶著坐在一隻木箱上,有些不習慣有光的地方,眼睛睜不開。
  
  海公公遞了壺水給我,可我卻連握住水壺的力氣也沒有,只能靠他餵水給我喝。
  
  「主子...您別怪奴才,奴才也是為了您好...」他欲言又止。
  
  我明白,海公公是故意引我去看那幅畫,然後藉機弄暈了我,將我帶離皇宮,現在全身無力估計也是他做的手腳。但不知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擔心他會威脅到我的生命,並不是因為有輝帝為我撐腰,而是我對他的一種信任。每一個人身上都會散發不同的氣息,有些人你見了一面便會覺得不順眼,不舒服,那是因為他所散發出的氣質讓你討厭。可海公公雖然看起來勢利,卻一直安靜伴我左右,他給我的感覺很安靜,如同空氣,感覺不到存在,卻無法失去。
  
  「說吧,我不怪你,這裡到底是何處。」聲音輕得如同蚊子叫,我不由苦笑,他是怕我呼救才抑制住我的聲音麼?不用擔心,現在的我哪兒也不想去,哪兒也去不了,只是想找個角落獨自待著。
  
  海公公彎著腰,慢慢垂下眸子,「這兒是木野國軍營,主子已昏睡了三天。三天前赤魅國羽帝也向木野國宣戰了,輝帝派陸神官出征,率軍前往邊疆迎戰。」
  
  我冷笑,「赤魅國也想趁火打劫,攻個措手不及?」難怪我覺得海公公穿的怪異,原來他身著士兵的衣服,冒充木野軍出宮,再將我塞入木箱中,偽裝成軍備行李運出宮。真是個聰明的法子!
  
  他不語,靜了一會兒,道:「那壁畫主子已經看見了吧,畫中那人便是輝帝日思夜想之人。」海公公偷瞟一眼我的反應,接著說道:「畫中那名女子叫朵拉。是名十分傳奇的女子,在上一個朝代,她的出現引起四國轟動,朵拉姑娘不知從何處帶來了許多先進的思想,技術,推進整個時代的進步,因此,四國爭相想得到她。有一年,四國祭奠在木野國舉行,二十名神官與朵拉都來到了木野國,那時,輝帝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眾皇子之一,他只見了朵拉一面,便癡迷不可自拔。這也難怪,朵拉姑娘長得很美,四國皇帝皆為她傾心,但,她最終選擇了金耀國的廉帝。」
  
  我臉上只能掛著苦澀的微笑,見過一面,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輝帝竟對她戀戀不捨,癡迷了這麼多年,這怎麼能叫我不心碎呢。
  
  海公公望著我,輕歎一聲,「可惜紅顏多薄命,朵拉姑娘的能力太具影響力,無論她選擇了誰,皆會引起其餘三國不滿。金耀國,成了眾矢之敵,被三國孤立。廉帝為此奔波忙碌,最終都只化為徒勞。朵拉姑娘是位善解人意之人,她知道自己的選擇為一個國家帶來了災難,於是,她突然消失了。沒有人能找得到她,也沒有人知道她是生是死,她,成了一個傳說。」
  
  「輝帝太過於癡心,一直對朵拉姑娘念念不忘,奴才第一次看見萍妃,便知道輝帝立她為妃的原因,但那也只是有幾分像罷了。可是當奴才第一次看見您,便心知這下輝帝定不會輕易放過您...」
  
  我閉上雙眼,鼻子很酸很酸,到頭來,我什麼也沒有得到。
  
  「奴才帶您出宮,是洛帝的意思。」海公公瞥了我一眼,見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他說,便繼續道:「朵拉姑娘是為博學之人,多年前曾得到所有神官的賞識。民間一直留傳著這麼一句話:能得到所有神官支持的帝王,便可稱霸天下。由於您長得太像朵拉姑娘,在木野國祭奠時的神官宴上,出口不凡,而之後不久輝帝便唐突立您為妃,引起了洛帝,不,應該是其餘三國帝王的注意。洛帝怕他另有野心,故命我將您帶離輝帝身邊。」
  
  「海公公,你是水月國之人吧。」我幽幽歎息,為了權利,為了天下,究竟要爭個什麼樣的結局,才算完滿?
  
  「對,奴才是水月人,從小被送進木野國當太監,已潛伏多年。」
  
  「我已不是什麼主子了,海公公,你也別奴才奴才的了,聽著刺耳。」垂下頭,我有些睏。「你是要把我帶到洛帝那兒吧,我不怪你,去就去吧,反正事已至此,沒什麼好多說的了。」
  
  海公公身子一震,低頭不語。
  
  「我困了,你把我放回那箱子吧,我想再睡一會兒。」我想擺擺手,卻無力抬起手。
  
  海公公突然跪地,「主子,奴才不能將您交給洛帝!陛下他...他想殺了您!」
  
 
30
  「主子,奴才不能將您交給洛帝!陛下他...他想殺了您!」
  
  我覺得好笑,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洛帝想要殺我?你確定?他難道不是想要利用我稱霸天下嗎?哈哈哈哈...咳咳咳咳。。」身體癱軟,連笑都有幾分吃力。
  
  「主子,主子,您慢點說話,別著急,小心不順氣。」海公公小心上去為我順了順背。
  
  我閉上眼睛,心中如同堵了塊巨石,我生存的意義,究竟是為何?!難道只是為了被這些君主玩弄於股掌之間嗎?
  
  「主子,奴才在宮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一把年紀,算是什麼人都見過了,一眼便能識出一人是好是壞。您,太單純,不適合宮中這紛紛擾擾,還是早些找個清淨之地隱居起來,這樣還能平平安安渡過一生。」海公公蹲下圓滾滾的身子,席地而坐,「洛帝其實也是一位好君主,他只是怕四國重蹈覆轍,怕您的出現會像朵拉姑娘那樣引發四國動亂,這才出此下策。奴才老了,這命已不值錢,只盼您一個善良之人能好好活下去。人生的路還很長,耐著點性子,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每一步。」
  
  我藉著馬車外昏黃的火把,看見的是一位滿臉皺紋,眼角略微下垂,不斷輕歎的老者。歲月滄桑,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道不可磨滅的痕跡,幾絲銀髮隱隱哀歎時間不等人,那雙洞察權勢貴族紛爭的瞳孔,悲鳴世間種種不公。
  
  他不是個懷心眼的人,我心裡明白,他也只是個苦苦掙扎於命運的可憐人,其實我們都一樣,一面哀歎自己事不濟人,一面卻無法改變命運。
  
  「海公公...」我輕輕喚了一聲。
  
  他起身彎下腰看著我,「主子餓了?」
  
  我淡淡一笑,恐怕如今只有他一人是真心關心我衣食起居了吧。「你接下來想怎麼辦?偷偷帶我逃出了皇宮,輝帝想必早已開始大肆尋我了吧。」
  
  海公公蹙眉,「輝帝的確早已開始尋您了,就差把皇宮翻個底朝天呢。不過現在邊境告急,他沒法兒發作,估計只能吃了個啞巴虧,沒地方發洩吧。」
  
  我暗道好笑,這皇帝老子還真不是人當的,什麼苦水都只能自己往肚子裡咽,既可歎,又可笑。
  
  「等到了赤魅國與木野國的交界處,奴才就送您逃出去。您裝成乞丐,一路向北走,穿過赤魅國,便是金耀國了。現在三國已開戰,會有很多難民湧進金耀國國內,你就與他們一起混進去。到了金耀國,找一處隱蔽的村子,好好生活,也算是老奴為您盡的最後一份力。」
  
  我重新思量了一遍海公公的話,問道,「那你呢?你不與我一起逃?」
  
  他垂下眸子,看了看外面的黃光,「輝帝與洛帝都不會放過奴才的,若是奴才與您一起逃,恐怕徒生事端。您一個人路上要小心,別讓人認出了您,奴才會為您準備好乾糧與盤纏。」
  
  我心中一緊,傾身伏向海公公,他眼快,趕忙接住我,「要逃一起逃,海公公,我習慣有你在身邊照顧著,你不走,我便也死賴在這兒不走!!!!」
  
  海公公欣慰一笑,「有您這句話,老奴便心滿意足了。這輩子能認識您,真好!」他突然掏出一塊白布,在我面前一晃,我意識便漸漸模糊,想死死攥住他,卻怎麼也使不上勁,一片黑暗。
  
  我出生後便沒有了親人,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入了學校,同學們嫌我是個孤兒,兜裡沒子兒,不願與我親近。漸漸,我長大了,自己出去打工賺錢,考了所好大學,住進了寢室,但在別人眼中我仍只是個窮書生。我與室友交往不深,只會偶爾一起聊聊天,期末考時他們會問我借筆記複印。由於平時常常勤工助學,沒有太多時間與同班同學交流,大學讀了兩年,仍舊是我獨自生活。
  
  被雷劈中後的這段不平常的經歷,使我以為自己能活得不一樣,有了愛情,有了朋友,有了親人,可,到頭來,人去樓空,仍舊是我一人。
  
  連逃命,也只是我一人。
  
  再次醒來時,我獨自一人伏於一匹馬之上,在一個陰暗的小樹林中。黑馬正喘著氣在吃草,我身上背著一隻小包,包裡放著一些碎銀和乾糧。身子已不再像第一次醒來那般無力,清了清嗓子,似乎也能正常說話了。
  
  只是,這是哪兒,海公公人又在哪兒?
  
  我慢慢撐起身子,環顧四周,天有些暗,空氣也十分冷清,像是黎明前的徵兆。我第一次騎馬,小心牽住韁繩,夾緊馬腹,不讓自己跌下馬背。馬兒似乎意識到我醒了,抬起馬身,小步向前行。本想試著向周圍叫幾聲海公公,但又怕自己離軍營不遠,怕這麼一叫驚動了他們人,壞了海公公的計劃,終究沒有出聲。
  
  我本就是一路癡,現在身處原始森林,更沒了方向,只能先由著馬兒自己走。
  
  走著走著,看見有一池溪水,我便下馬,想洗個臉。剛對上水面,整個人便震住了,臉上,有血,卻不是我的血。立刻轉身查看馬兒,黑馬毛色整齊,卻在馬後背與尾處泛著暗紅色血跡,一路下延,漸漸消失。我明白了,明白了...是海公公,他應該本與我同乘一騎,帶著昏迷的我外逃,不知怎會受了重傷,把血濺到了我身上,在黑馬上奔馳逃跑中,身子支持不住,最終跌落下馬,那尾處絲絲血跡便是最好的證明。
  
  跌落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沒有了意識吧。
  
  一屁股坐在地上,沾了些水擦了擦臉上的血跡,血在水中慢慢散開,一滴淚滴落,泛起漣漪。
  
  我一人,坐在溪邊,哭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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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我拖著破鞋,頂著一頭亂髮,衣衫襤褸,一手持著破竹棍,一手拿著只灰色缺口瓷碗,一瘸一拐的走在熙攘人群中。見了路人便低頭哈腰道,「求大人們好心賞些碎銀花花~求大人們好心賞些碎銀花花~」
  
  可惜沒人鳥我,看見我的人無一例外立刻躲閃開,捂著鼻子逃走。原因是:我很臭!
  
  我走到一個包子攤前,嘻嘻一笑,「大嬸,送我個包子吃吧,我已經餓了三天,您就當做件好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哦!」我豎著大麼指,流著哈喇子對著白饃饃眼冒金星。
  
  那大嬸嫌棄的看了我一眼,「去去去,哪裡來的乞丐,離我攤子遠點!」
  
  我死纏著不走,又道:「大嬸,您今天給我吃一個包子,等將來我發達了,您憑您的包子來找我,我定賜您良田百畝!」
  
  那大嬸無力翻了翻白眼,估計嫌我晦氣,又趕不走我,就扔了個白饃饃給我,打發我走。我一臉饞相接過饃饃,連道了幾聲謝,懷揣白饃饃躲路邊一角落裡吃得極香。
  
  真好,不用花銀子也能坑到食物,又節省了一筆開支~~~
  
  看著過往的路人,我心中默默歎道,邊境上的士兵殺個你死我活,而這裡的人卻個個活得逍遙自得,什麼世道嘛...
  
  「誒。。路對面那個姑娘好生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我突然瞥見對面買包子的一位姑娘十分面善,站起身,伸長脖子想看個清楚。
  
  「啊...春燕姐姐!」剛叫出口,便自知闖了禍,立刻禁聲。
  
  白春燕聽見我的叫聲,機敏回頭四處張望,我趕緊低下身子,啃自己的白饃饃。
  
  她張望了許久,未找見叫她的人,又在四周找了一圈,最後走在我跟前,低下身子,溫和一笑,道:「小哥,你可曾見過一位長得極漂亮的公子路過此地?那公子肌膚如玉,杏仁眼,個子不高,不過看起來很聰慧。」
  
  我沒有抬頭,只是使勁啃我的白饃饃,搖了搖頭。
  
  她見我搖頭,並未迅速離去,仍舊蹲著身子,看著我。
  
  我慢慢抬起頭,嘴裡塞滿饃饃,望著她。
  
  她一愣,並沒有嫌棄我,仍舊溫和一笑,「謝謝你,小哥...。這是我剛買的肉包子,一直吃白饃饃沒油水,你拿著吃吧。」
  
  我連聲道謝,接過肉包子,再次躲回牆腳啃了起來。
  
  沒有想到,在赤魅國也能遇見白春燕。曾聽夜瞳提過,她自從木野國祭奠結束後便回自己縣裡去了,為何會出現在這兒?她弟弟白秋虎呢,那個吵著要吃赤豆糕的小鬼,為何不見人影?
  
  我啃著香噴噴的肉包子,心裡道,春燕姐姐真是好人,看見我如此齷齪一乞丐也不嫌棄,還送我肉包子吃。我不怪她沒認出我,估計海公公如果還活著,看見我這樣也認不出來。想到這兒不禁噗哧自個兒樂了起來,我現在渾身破破爛爛,一頭散髮,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洗過臉,也沒洗過澡了。一開始為了使自己看起來髒一些,我特意在樹林裡弄了許多泥巴往臉上抹,出了林子後,見什麼髒就把什麼往臉上抹。日子一久,走的路多了,這衣服漸破,鞋子也露出了腳趾頭。為了增加效果,我特意折了根竹子做枴杖,又在殘羹冷炙中挑了隻破瓷碗,一路佯裝乞討,一面趕路。如今,任誰見了我這般模樣兒,都認不出我曾是木野國的彤妃。
  
  海公公,我這般偽裝,怎麼樣,很棒吧!為了實現你最後的願望,我會努力,好好活下去,我會成為一個幸福的人!我林鼕鼕不會就輕易被命運打倒,我是小強!
  
  啃完包子,我再次拄著竹棍,繼續趕路,一路向北,向金耀國出發。
  
  已經走了一個多月,為了避人耳目,我故意走得極慢,若是一乞丐匆匆趕路肯定扎眼,再說誰也想不到這個邋遢的乞丐身上還藏著銀子呢!若是討不到食物,我便隨意找個攤子買些乾糧祭五臟廟。夜晚我一直露宿街頭,反正現在已近春末夏初,睡馬路上也不太冷。
  
  估計明日便能進入金耀國境內了,終於快到了,再走不到,我這破鞋可要撐不住鳥。
  
  夜幕再次降臨,路上行人漸少,我獨自四處遊蕩,想找些廢紙當被子蓋。
  
  「噠噠噠,噠噠噠。」似是有幾匹馬呼嘯奔來。
  
  我四處張望,未見有馬,便走到路中央撿起今晚被我相中的一片大廢紙,心裡樂呵呵,有被子了有被子了。
  
  呼嘯聲突然由遠變近,我回頭向後方望去,突見兩匹黑馬兩匹白馬載著四人飛馳而來。心中大呼不妙,趕緊躲閃,卻有些遲了。
  
  騎白馬之人見路中多了一人,趕緊拉住馬頭想要剎車,由於太過突然,此舉引得其餘三匹馬都受了驚,齊齊抬起馬背,其中一匹馬抬馬蹄時正好踢到我的背。
  
  「哎喲!」作孽啊!雖然我現在是乞丐,但也不至於連馬也要欺負我吧!果然人善被人「騎」啊!!悲鳴一聲,我倒地不起,背部一陣麻麻的痛,怎麼也爬不起身。
  
  一人下馬探視我情況,「你沒事吧,傷著哪兒了,要不要找大夫?」
  
  我抬頭破口大罵:「你趕路也不長眼睛,我這麼一大活人豎在路中間也沒看見麼!」
  
  那人沒吱聲,又道,「需要找大夫麼?」
  
  另外騎於馬上一女子道,「林公子,留些銀兩給他,我們還要繼續趕路呢,城門快關了。」
  
  林公子?這人也姓林?
  
  我勉強抬起頭好奇想看看他,正巧大家都姓林嘛。不看倒也算鳥,一看嚇我一大跳,這人。。這人。。這人竟是『隱者』林宇軒。
  
  我癡癡望著他,他一身白衣,幾屢黑髮束起,叉了支紅木簪子,劍眉杏目,美得一塌糊塗,帥得亂七八糟,一身冷傲孤芳之氣依舊。
  
  「小哥,你要不要找大夫看看,要不我先留些銀子於你,將來若是不夠,你來金耀國皇城林府找我,我定依數賠你。」邊說他邊掏錢。
  
  身後傳來一陣調侃,「林公子,『您』真是魅力無邊呀~連個小要飯的都被你給迷住了,哈哈哈哈哈哈...」那是騎在黑馬上一名男子,天色黑,我背上又受了傷,無法回頭看清他的臉。
  
  林宇軒未理睬他,拿出二百兩白銀放我面前,再小心將我扶起,又道了聲對不起,匆匆拂袖上馬。馬上兩男兩女,馬兒兩黑兩白,洋洋灑灑離去。
  
  我愣坐在原地,背上依舊麻麻的痛,不知這背上,會不會落下病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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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我是裝作一瘸一拐走路,這下可真成了一瘸一拐,原因不疑有他,就是林神官──的那匹白馬...-_-||| 特意拿著林宇軒留給我的二百兩白銀去看郎中,郎中說我沒傷到筋骨,上了藥後又塞了我一包,說是兩天換一副,一個月之後便能好。我眼巴巴望著他問,既然沒傷及筋骨,那為何我直不起腰來了?郎中道,你乞討已久,大概習慣了彎腰,習慣成自然,就成了這樣。此言一出,我當場就爆發了小宇宙,好你個江湖術士,我這乞討也不過一個月的事兒,你竟用這藉口搪塞我!我們這梁子算是結大了,等哪天我發達了,定鬧翻你這小藥房!
  
  不過這話我沒敢說出口,怕暴露身份...。>_<
  
  拿著藥,拄著竹棍,我繼續趕路...這下可有目的地了,金耀國皇城林府。
  
  其實我本想找個偏僻點的村子安居樂業,可昨夜遇到林宇軒的一瞬間,突然改變了主意。我想,再見他一面,偷偷看一眼也行。我知道這麼做很任性,可,忍不住想再看上他一眼。
  
  他給人的感覺很乾淨,沒有半點世俗之氣,感覺就像個未經世事的仙子,永遠高高立於玉台之上,俯瞰人間一切。第一次在木野國大殿遇見林宇軒,我便是被他脫俗的氣質給鎮住了,也看癡了。那是我沒有的東西,所以打從心底裡欣賞。
  
  如今的我,已與第一次在神官宴上與他共飲的我大有不同。雖然林宇軒仍舊是那個林宇軒,可林岱玉再也不是那個林岱玉了。他依然潔白無邪,我卻沾上了血腥與世俗。也許,我本就是一俗人,一個沾滿銅臭味的俗人。
  
  第二日來到金耀國城門前,人頭竄動。海公公果然預料的沒錯,三國開戰,有許多百姓開始湧入金耀國國內。金耀國並未阻止難民入境,只是在關卡處設了一些士兵,對於進入境之人進行例行檢查,查看有沒有帶冷兵器,是否是什麼可疑之人等等。
  
  我進關很順利,面對一個一臉烏黑,渾身散發出惡臭的乞丐,士兵只鳥了我一眼便放了行,他們甚至連靠近我的勇氣也沒有...。這時,我才深深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太臭了...
  
  不過我仍不打算洗澡,這些臭味有助於我掩飾自己的身份...
  
  金耀國國泰民安,我一路向皇城趕路,看見街道上總是排滿小商販,茶館飯館客棧裡顧客臨門,人們臉上時常掛著笑容,大家其樂融融,令人羨煞。
  
  不愧是被朵拉看中的上代帝王之子,金耀國的錦帝必是一位明君。
  
  雖說是這一路是趕向皇城,不過我也同時兼含觀光旅遊普查民情調查八卦等等重大責任。沒事在茶館外偷聽別人說話,往往能打聽到許多金耀國國內的八卦之事。比方錦帝去年立的某位男妃某日酒後鬧事,大鬧御花園,糟蹋了許多名貴花種;比方神官『塔』與神官『太陽』在錦帝面前大打出手,相互扭打起來,而那位鬧事男妃順便一起參戰,混戰御書房;比方神官『隱者』前日出府,眾所周知,他美貌驚豔四座,可仍有幾位不怕死的姑娘硬是多瞅了他幾眼,當街紅了臉熱血沸騰暈倒之類...諸如爾爾,這些民間茶餘飯後的閒話雖真實度有待考察,不過。。真讓我大開了眼界。。金耀國。。真是個熱鬧的國家...皇宮裡常常鬧得雞飛狗跳。
  
  一路啃著白饃饃,打聽八卦,十日後,我便進了金耀國皇城。皇城裡更為熱鬧,人口也甚微稠密,我心裡犯嘀咕,這皇帝應該控制一下人口,搞個什麼計劃生育了吧,這人口稠密度都能比得上現代市中心人口鳥...放眼望去,皆是人...
  
  皇城的商業化程度比起其他城市更為明顯,既然人多了,就有賣各種各樣東西的商賈,各式各樣的館子也讓人眼花,我還在一處熱鬧的地方。。找到了傳說中的。。飄香院!原來真有這擋子合法化妓院呀,小生真是長見識了...
  
  街上人這麼多,我便隨意拉了個路人問問林府在何處,那人立刻眉開眼笑指路給我,還道,林府裡的下人都挺和善,你上門要個包子什麼不成問題,哪天若是討不到錢,便問他們管家要,林府裡的管家會給你安排點事兒干,再賞些碎銀於你。算是混口飯吃...最後道,順便也讓他們給你洗個澡吧...-_-|||||
  
  我心想,這林府也算是後現代版慈善機構,隨便拉個路人都能問出如此好的口碑,算我沒白來一場。
  
  我順著那人給我指的路,屁顛屁顛找到了林府。林府坐落於一條繁華商業街的後面,離「市中心」不遠,購物方便,卻又挺幽靜,大家經過府前很自覺保持安靜,不大聲喧嘩。林宇軒為神官,他父親應該也在朝中為官,故宅子大的驚人。我又嘀咕,這房價一定很貴...
  
  遠遠便看見宅子門口牛角屋頂上一塊燙金牌匾的「林府」二字,我躲對面一小角落偷偷瞅上幾眼,宅子前沒啥閒雜人等,我也不好獨立金雞豎宅子門口等林宇軒,正好這個角落坐著挺舒服,便準備窩在這兒守株待兔鳥。
  
  只要偷偷看上一眼即可,我便心滿意足了。
  
  我這人也許天生就倒霉,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見林宇軒出府,施施然吃了些殘羹冷炙睡在了這個角落。
  
  天濛濛亮,突然覺得有人在晃我,朦朧睜開眼睛,看見一中年男子望著我,道:「你睡這兒做什麼?」
  
  我揉了揉眼睛,斷斷續續回答,「我。。我無家可歸,覺得這個牆腳舒服,便睡這兒了,礙著您辦事了?」
  
  那人眼角一彎,回頭道,「少爺,這好像只是一小乞丐,並非可疑之人。」
  
  「那便好,給他些碎銀,再賞些吃的,打發了他吧。」
  
  清脆的男聲鑽入耳朵,我頓時如夢初醒,立即起身,「林宇軒?!」
  
  ...。。大家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麼...。我便是個典型......。
  
  「大膽,你怎可直呼我們家少爺的名諱!」那中年男子突然一凶,嚇得我一個哆嗦,禁聲。
  
  這才注意到林府門前停著頂藍銀相間的轎子,前前後後排站著約莫十幾人,剛才林宇軒的聲音便是從那轎子中傳來。
  
  一隻潔白的大手撩開轎子布簾,林宇軒從轎中探出半個身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你是那位...被我白雲所傷的小哥?」


33
  已經好久沒泡在溫水裡痛痛快快洗個澡,今個兒窩在木桶裡的感覺還真不錯呢~大家猜的沒錯,我林鼕鼕終於洗澡鳥!不過我是被逼洗的...林宇軒嫌我太臭,上早朝前在家門口看見我,以為我是來討醫藥費的,便吩咐了那位晃醒我的大總管給我好好洗把澡,再找個好大夫給我看看傷。
  
  我本只是為了看林宇軒一眼才在這兒守株待兔,萬萬不想進他的林府討什麼錢,可現在有些騎虎難下的境地,若我拒絕,定讓人生疑,只能硬著頭皮隨那總管進了府。那總管其實人不錯,挺和善,只是關照我不能隨便直呼少爺,老爺等上級領導的名諱,這樣顯得不尊敬林府之人,我連聲道是。之後他領我到了一間挺寬敞的屋子,有床有桌有窗,再命人端了一大桶熱水進屋,準備親自上陣給我洗澡...我當機立斷拒絕了他的邀請,可那總管為人太過熱情,硬是把我塞進了木桶,我只能厚著臉皮稱別人給我洗澡,我會不好意思。總管大人先是一愣,接著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笑聲,大步出了屋子為我掩上了門。
  
  污垢一層一層剝落,洗澡水由清澈逐漸變得污濁,黑髮散落,臉也慢慢變得乾淨起來,已經能看出細膩晶瑩的肌膚了。我對著水面,望著這張臉,莫明悲哀。若不是這張臉皮子,也許海公公就不會...也許...也許。。一切只是也許。
  
  唉,我現在可不能一人在這兒小資,把臉洗乾淨了,不等於洗乾淨了脖子等人砍麼!最安全的偽裝除去,我哪還能到處晃悠?!怎麼辦怎麼辦,我得再往自己臉上抹點什麼,好遮掩身份呀!抹什麼好呢...不如。。直接毀容吧,找把小刀刻個十字傷疤什麼之類的...那樣會不會很痛啊,看起來會不會很恐怖,將來會不會討不到老婆?!-_-||||| 命都快沒了,我還惦記著找老婆作甚麼!
  
  窗口外開滿一片花兒,紅紅綠綠,挺好看的,我換上總管為我準備的乾淨衣物,獨自坐在木桶旁望著窗外直發愁。
  
  愁白了一根頭髮也沒想到好點子,心想乾脆我就直接從這窗戶爬出去逃走算了。說爬就爬,我一腳跨上窗戶,雙手攥住窗戶兩旁,正想以一個鯉魚跳龍門的優美弧度飛出去,忽然看見滿眼的喇叭花,靈光一閃,有主意了!
  
  傍晚,大總管領著我一路輕步走入一座幽靜的院子,院子裡有一間屋子點著昏黃的燭光,總管輕聲扣門,屋內那人應了一聲,我們便大大方方進了屋子。
  
  「少爺,我把人帶來了。」總管屈腰施禮。
  
  我跟在他身後,也順勢低下頭。
  
  林宇軒手捧一本書,點燈夜讀,「叫大夫看過了嗎?」
  
  「已經看過了,大夫說背上的傷不礙事,已經好了大半,再調養幾日便能痊癒。不過這臉上的膿包,可能...需要加以時日才能調養好...」邊說,大總管邊不斷瞥我,估計他從未見過臉能腫成一饅頭的人。
  
  林宇軒抬頭望了我一眼,眼皮一跳,放下書,「你這臉怎麼腫得這麼高?」
  
  我撓撓頭,「我從小便這樣,所以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怕嚇到別人。」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我這臉對喇叭花如此敏感,隨便拿幾朵花往臉上抹呀抹的,就能腫成這樣!誰相信這只是半個時辰的事兒。
  
  林宇軒踱至我面前,玉手輕佻我的下巴,細細看了一會兒。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又不好發作,只能隱忍讓他瞧個夠。反正臉腫成這樣沒人能認得出我...也許。。應該。。認不出...還看!再看老子就要臉紅了,也不瞅瞅自己美成什麼樣,一直對著我放電我心裡承受能力有限!
  
  突然想起自己聽聞的八卦,林神官出府,迷倒一群姑娘,另有幾個多看了他兩眼的,臉紅心跳厥了過去。再看看自己現在的狀態,不由從心底裡佩服起自己,我真是條漢子,被他盯著放電這麼久都臉不紅,心不跳!
  
  「你是從幾歲開始這樣的?」林宇軒用指尖滑過我腫得老高的膿包,指腹嫩滑富有彈性,並且從他身上傳來馥郁淡香,說不出的好聞,心跳突然急劇加速。
  
  我不著痕跡躲過他的手指,低下頭道,「我也記不清了,反正從懂事起便已這樣,爹娘為我求醫已久也不見好轉,便放棄了。少爺這般高貴身子還是少碰我這臉,免得污了您的手。」
  
  他沒有說話,頓了頓,轉身又坐回了蠟燭前,「你父母如今還在麼?」
  
  我避開他的目光,「早已不在了,我也沒什麼手藝,前幾年種的地都枯了,家裡沒有半顆米,我便出來要飯,想著總不至於餓死。」
  
  他微微點頭,對著大總管吩咐,「李叔,先讓這小哥在府上做些輕活兒打打雜,每月打賞與其他下人同數。另外讓大夫隔五日來瞧一次他背上的傷,直至完全康復。」
  
  李大總管點頭應合。
  
  接著林宇軒又對上我的眸子道:「至於你臉上的病症,可能是對什麼東西過敏引起,但暫時我也瞧不出是對什麼過敏如此嚴重。我精通醫術,明日晚上再幫你瞧瞧,盡力為你醫好吧。」
  
  我心一驚,哎呀,忘了這林神官精通醫術!我在木野國時,也是他為我醫治好了落枕,雖然那時他表現得對我有些圖謀不軌...忽略。。
  
  「傻孩子,還不快謝謝少爺!」李叔拍了拍我,微笑著幫我回神。
  
  我趕緊又低下頭連聲道謝,其實我寧願一輩子頂著個包子臉...
  
  「對了,你有名字麼?」昏黃的燭光映照在林宇軒烏黑的瞳孔中,泛著一絲明亮。儘管他的氣質十分孤傲,可我卻對他懷有悠悠溫暖。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這算有還是沒有呀?」 李總管瞥了我一眼,嘴角掛著笑容。
  
  我躊躇了半天才道,「我爹娘從小叫我鼕鼕,若是少爺聽著順耳,便也這麼喚我吧。」
  
  林宇軒臉上泛著淺笑,「行,那就叫你鼕鼕。」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留在了林府,留在了林宇軒的身邊。


34
  第二天睡了個自然醒,起床開窗就聞到撲鼻的喇叭花香味,隨手捏來一朵往臉上抹兩下,算是洗過臉了。
  
  李總管一早便來找我,給我吩咐活兒干。的確是份挺輕鬆的活兒...為林少爺打掃書房...為何有種自己正一步步走入火坑的感覺?為什麼我越是想避開,命運卻總是將我推到最前方?!算鳥,大不了半夜一走了之,反正人也見了,我也不欠他什麼,一切順其自然吧。
  
  林宇軒的書房有著濃重的墨汁香,書卷整齊擺放於書架上,他看完書也會自己放回去,筆墨由他自己洗淨放回原處,讓我來打掃純粹就是用雞毛撣子拍拍灰,真是份輕鬆的活兒,我在林府,完全屬於騙吃騙喝人群。
  
  掃完書房,沒事幹,我就隨便選了兩本書讀,一本是詩詞歌賦,一本是野史。老實說,能在林宇軒的書房裡翻到野史這種書真是自己都佩服自己一把,以他的為人,我以為是絕對找不到這種玩意兒的,人果然不可貌相!
  
  坐屋裡把書翻了一下午,感覺沒多大意思,野史中未找到什麼好玩的故事,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書中有幾頁紙被撕了,這書房是林宇軒的,估計也該是他自己撕的。那本詩詞歌賦中倒是留了許多林宇軒看書時寫下的註解。
  
  日子就這麼日復一日平淡的過著,從我第一日進府後,便沒再見過林宇軒。每次我去掃書房,他都不在,可傍晚總能瞧見書房裡點了燈,徹夜不滅。
  
  我臉上的包子,因為每日清晨不懈的努力,天天用喇叭花抹臉,越腫越驕人,幾乎已到了人見皆驚的地步,直到一日我起床,臉腫到眼睛都已無法完全睜開,這才停止繼續抹喇叭花工程。不過,也因此驚動了林老爺。
  
  大早,李總管見我的臉實在不堪入目,匆匆跑去找林宇軒,可他早朝未歸,又只得跑去向林老爺求助。林老爺,也就是林宇軒他爹。
  
  林老爺進屋見躺在床上的我,眼皮硬是跳了兩下,這也不怪他,我的臉貌似腫過頭了。
  
  「李叔,快去請大夫!」老爺子一身正氣,看起來很正派,濃眉黑瞳,雖然已步入中年,但臉上的皺紋仍難以遮掩他年輕時的風采。
  
  「老爺,大夫已經瞧過好幾次了,也開了好幾副藥,吃了許久也不見起色。少爺本想為鼕鼕親自醫治,可近日似是政務纏身,無暇顧及。」李總管是好人,為了我不知跑了好多次藥房,我覺得挺對不住他。
  
  林老爺沉吟片刻,走到我床頭,又瞧上幾眼,「孩子啊,別擔心,我一定讓宇軒為你醫好這張臉,你只管安心住著。」眼中暗浮擔憂,可他仍然細心安慰我,給我吃定心丸。
  
  我吸了吸鼻子,沒出聲。是我自己抹過頭,怪不得別人,唉...自作孽。。
  
  「李叔,你派人去宮裡催一催,讓宇軒早些回來。」
  
  「是。」李叔攆步出了屋子。
  
  「那個。。老爺子,不用了。我就一下人,本來李總管驚動了您我心裡就挺過意不去,如今又要驚動宮中的少爺...」我口齒有些不清,汗,原來臉可以腫成這樣...算我失策。。
  
  「傻孩子,大家都是人,你也是父母所生,你父母若是瞧見你今日的樣子,定也心疼。」林老爺眼角一彎,嘴角淡淡笑容,看起來倒與林宇軒有幾分神似,「要是宇軒病成你這樣,我可要跑遍大街小巷為他求醫呢!如今你父母不在,這份責任就由我一起擔了吧。」
  
  我心裡一酸,這就是父親嗎?
  
  「你先睡會兒吧,等宇軒回來了我再讓他為你瞧瞧。這幾天就先好好養病,等這張小臉兒不腫了,再到府中幫忙吧。」他揉了揉我的頭髮,給我揶被子,微笑看著我。
  
  我點點頭,閉上眼睛。若是我也有這樣以為父親,也許人生的旅程就不會如此坎坷。有些好羨慕林宇軒,他擁有絕世美貌,脫俗氣質,還有如此一位慈父。為什麼我卻什麼也沒有?難道人與人真的生來便是有差距的?
  
  唉,庸人勿自擾,這種事不可比,不可比。我慢慢入了睡。
  
  再次醒來,床頭坐著的人兒已經換成了林宇軒,旁邊還多了個人,我不認識的人。
  
  「宇軒,他醒了耶...」那人一頭短髮,小麥色的肌膚,劍眉下一雙閃耀著光芒的亮眸,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林宇軒推開他,道:「你可以回去了。」語氣冷冷,瞪了那男子一眼。
  
  那男子嬉皮笑臉道,「人醒了就趕我走呀,你真沒良心!是誰快馬加鞭陪你回來的,怎麼『林公子』一點都不懂得知恩圖報呢!」
  
  那句『林公子』瞬間令我聯想到在赤魅國偶遇林宇軒時,騎在黑馬上調侃他之人。
  
  「桑允,別多嘴。」林宇軒外加揣上一腳,「小心我告訴陛下你昨日又與蒼無打架了!」
  
  那人鼻子一黑,「行行,就你嘴最毒,我走還不行麼!」灰溜溜走出屋子,臨行前不忘回眸一笑,「他那臉都腫成這樣,我看你怎麼治,嘿嘿...」
  
  「啪!」林宇軒順手抓起一隻枕頭朝他扔去,可惜桑允逃得快,沒被砸到。
  
  他重新望向我,紅唇微啟,卻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少爺,讓您費心了。」我見他不語,先搶台詞。治不好就治不好吧,反正原來那張臉太礙事,沒了也好。
  
  他這才幽幽道:「我前陣子瞧還沒這麼嚴重,怎麼今天腫成這樣。」
  
  我嘟囔,「誰知道...」誰讓你把喇叭花種到我屋門口...怪不得我。
  
  他聽後臉色極為難看,猛抓住我手,似很激動,瞪著我半晌才壓制住,不語。
  
  林宇軒何時變成了個敢怒不敢言的人?
  
  「少爺,您就隨便瞧瞧吧,若是醫不好,小人也不怪您。」興許是對他的嫉妒之意未完全消去,我說話總帶著幾根刺。
  
  他劍眉一挑,「若是我醫不好,城中便無人能醫好你了。」
  
  「醫不好就醫不好吧,我也不在乎。」反正我橫豎就是顆災星。
  
  林宇軒幾屢黑髮散落,斜垂在衣襟上,憑空添了幾分嫵媚,蹙眉,啟唇,「你...」手被他緊緊攥住,生疼。
  
  我淡淡皺眉,可臉腫得太嚴重,估計沒人能看得出我在皺眉。
  
  他鬆開我的手,漸漸恢復平靜。「你,就是想活活氣死我。」
  
  「少爺何出此言?」我反問。
  
  他隱忍住怒氣道,「明日我會讓李叔把你屋旁的喇叭花移了,你若再敢往自己臉上抹那玩意兒,我便把你給綁起來養!」
  
  說完拂袖離去,扔下眼睛與臉成反比的我。  


35
    
  一個晚上沒睡好,回憶起林宇軒昨晚落下的那句話,渾身不自在。他是何時發現了我的身份?為何一直沒有揭穿我?他有沒有告知輝帝我的情況?金耀國的錦帝知道我在林府麼?
  
  頭痛,痛了整整一夜。
  
  凌晨十分,天邊露出淡淡魚肚白,我決定逃跑。與其在這裡等著別人來抓我,不如自己先逃!打定主意,我便起身整理行囊,這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一聲苦笑,這倒也方便,只要帶著些銀兩便可。
  
  剛拉開門,就瞧見一身素裝的林宇軒,手裡捧著碗黑糊糊的玩意兒往我這兒走。
  
  「天才剛亮,你去哪兒?」他從我身旁穿過進了屋。
  
  我語塞,「上。。上茅房...」
  
  「快去快回,我把藥膏做好了,等你回來上藥。」林宇軒一派氣定神閒,坐於我床頭,十分篤定的看著我。
  
  我駐足於原地,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怎麼還不去,憋久了對身子不好。」他在身後催我。
  
  「林宇軒,你不怕我逃跑?!」厭煩了不斷去猜測別人的想法,我想活的真實一點。
  
  他的眼神暗暗發光,「我不會限制你的行動,你若要走,我不攔你,只是希望你走之前,能為你治好臉上的過敏。」他搗了搗手中黑糊糊的藥膏,「我也沒有洩漏半分關於你身份的消息,你大可放心。要走,就從正門走,不會有人攔你,也不會有人跟蹤你。走之前我再給你些銀兩,別再出去裝乞丐了,找個幽靜的地方好好住下吧。」
  
  我仍然癡癡望著他,更加不解。「你真願意放了我?」
  
  他嘴角露出一道誘人的弧線,美得令人心醉,勾人的眸子直挺挺對著我,「我林宇軒剛才所言若有半分虛假,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有些走了魂,不知是被他的美貌所攝,還是為他剛才發的毒誓所攝,心中隱隱作痛,碎步走入屋子,「為什麼?」
  
  他沒有應答。
  
  我走到他跟前,「為什麼保護我?」
  
  他仍舊不出聲,看我的眼神雲淡風清。
  
  「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從小就沒父母,又窮,之後到了宮裡還被皇帝耍的團團轉,最後淪落為乞丐。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悲慘的,所以在同情我,可憐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內心儲存著如此深厚的積怨,在那一刻,我只想發洩。腦中彷彿有一股熱量想要急劇向外爆發!「沒錯,我的確是個孤兒,我也沒錢,沒有朋友,我被一個男人養著玩,最後害了海公公不說,自己還得裝乞丐苟活。我生來就沒你林宇軒有錢有勢,也沒有你那樣的好父親,但我不稀罕你的同情,我也不要你的憐憫!林宇軒,少看不起人!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富家子弟,你的眼神真讓我覺得噁心!別再看著我!!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瘋狂的揪住他的衣襟,一陣撕裂聲。
  
  我知道,他的眼神並不是同情,而是受傷。
  
  折磨林宇軒的同時,我也在折磨自己,原來我的內心並不滿足,原來我是如此陰暗之人。我是一個齷齪的,從內心開始腐爛的人。有一種叫「討厭自己」的毒素在心中緩緩蔓延,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嫉妒別人的自己。
  
  一雙有力的臂膀將我緊緊攬入懷中,「人生的路很漫長,前方總是一片漆黑,真實需要你自己去點亮。鼕鼕,你知道『隱者』的含義麼?隱者是一個對自我探索的象徵,孤獨一人在黑暗中獨自摸索前路,它代表人生某些階段的反映,為了要尋求人生中更高的境界,一定要在某方面捨棄,才能到達慧智的路道。你,捨棄了美貌,捨棄了富裕,但你得到了許多別人無法得到的東西。你很善良,也很堅強,自立自強努力過著每一天,總是很樂觀的面對人生,這是許多人無法做到的。」
他頓了一頓,接著道,「我並非同情你,也不是憐憫你,只是想要照顧你。鼕鼕,你知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很孤單...嗎?」溫暖的大手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輕柔撫過我的背部,哭聲漸響,我靠在他懷裡,抽泣不止。
  
  晌午醒來,林宇軒一張近距離放大的特寫臉蛋闖入眼簾,我一陣驚呼,這才迷迷糊糊回憶起自己哭累了倒在他懷裡睡著了。
  
  林宇軒呼吸很平穩,濃密的睫毛彎彎翹起,抿著薄唇,半伏著睡我身旁。
  
  他真的長得挺好看,昨夜安慰我時也十分溫柔,但為何平日他總散發著一股「閒人勿近」的冷傲呢?
  
  趁他沒醒,悄悄戳了戳林宇軒的臉,軟軟的,我咧嘴一笑,感覺臉上的肌膚瞬間僵硬,一摸,臉上敷了層藥膏,估計是他趁我睡著時抹的。
  
  想起昨夜的失態,臉紅到耳根子,從小到大一直沒對什麼人說過掏心挖肺的話,更別說大哭大鬧,林宇軒,算是第一個。他褒揚我,讚許我,鼓勵我,這是一直以來自己所期望得到卻又常常被人忽略的東西。在師長,同學眼中,我很完美,但只有我一人明白,內心的自己是多麼陰暗。
  
  繼續戳一戳他的臉蛋兒,笑得十分滿足,待在這兒,應該沒問題。
  
  睫毛微顫,哎呀,他被我給戳醒了,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身邊的人顫了一下,接著便沒了動靜。
  
  我等了許久,他都沒起來,心裡打起了鼓,這傢伙在搞什麼呀?
  
  過了一盞茶後,他才緩緩起身,為我掩好被子,悄悄出了屋子。
  
  我再次睜開眼睛,心情無比舒暢。
  
  下午我出屋子走走,雙腿不由自主逛到了林宇軒的書房,忍不住探腦袋向裡頭多望上幾眼,不知他在不在,我想為昨晚的失態道歉,可能,這是藉口。-_-+ 我還是想再看看他,內心忍不住的感覺,想多看他幾眼。
  
  還沒進院子,就看見兩個男人被踢出書房,一個是我昨夜見過小麥色肌膚的桑允,另一個則從未見過,但那人肩上有只十分可愛的白狐,極為惹眼。
  
  「你們倆要打架,給我出了林府再打!」林宇軒冷著一張俊臉走出書房。
  
  二人皆灰頭灰腦坐在地上。
  
  桑允道:「林兄,你平日為人冰冷倒也算了,怎麼連那張嘴也跟著如此狠毒呀,好歹我們兄弟一場,你若要掃地出門,踢了蒼無便是,我可是一真真正正的大善人,不能善惡不分吶!」
  
  蒼無在一旁摟住那只圓滾滾的白狐給了桑允一個衛生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我看你再般不要臉下去,宇軒遲早動了殺念宰了你!」
  
  桑允雙眼瞪圓,「要宰也是先宰了你的球球!」
  
  蒼無臉一黑,挑眉,「你又對我的球球動了歪念?!」
  
  桑允笑得極為邪惡,「你說呢...」
  
  下一秒,二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林宇軒十分無奈的站在書房門口望著二人,歎了口氣,抬頭望見我站在院子門口,臉上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化作一朵淡淡笑容,傾城國色。
  
  我與桑允,蒼無一起看呆了眼。


36

林宇軒的書房中,四人品茶。
  
  「宇軒,我雖知道你平日愛撿些野貓野狗回家,卻從不知道你還愛撿『小黑皮』回家。」蒼無撫弄著懷中白色的小狐狸,手中端著茶細細喝了一口。
  
  「噗哧!」桑允一口茶噴了出來,哈哈直笑,「小無,如果你看見沒變黑皮前的他,肯定會更加佩服宇軒,他撿的不是『小黑皮』,而是只大肉包子!我昨天見這小子時,他臉腫得簡直歎為觀止!」
  
  我特自卑的把頭壓低,恨不得整個腦袋都塞進茶杯中。可惜原本我腦袋就塞不進去,更何況現在腫成這樣呢...仍舊那句話,作孽啊...
  
  蒼無佯裝吃驚的瞪大眼睛望著林宇軒,「原來你昨日急著出宮,今日早朝缺席就是為了這個『小黑皮』?!陛下還以為是你爹爹病了,特讓我早朝過後前來探望林老爺呢!」
  
  小白狐機靈的眨眨眼睛,望著蒼無手中的茶杯,似乎也想品上一口。
  
  林宇軒不語,仍舊悠閒的喝著茶。
  
  我更加難為情了,這回害得林宇軒顏面大失呀!
  
  「小無,這就是你不對了,陛下讓你來探望林老爺,你竟空手前來。沒想到你臉皮這麼厚,還敢進這林府的門!要我說,怎麼說也得帶些花醉來孝敬孝敬老爺子!」桑允雙眼直瞪著那只白色的小狐狸,像是又對它起了...不正之心...
  
  花醉,金耀國國內也有花醉?!回憶起第一次品花醉,也就是第一次認識輝帝與林宇軒的時候。
  
  「酒酒酒,你就知道喝酒!我看遲早喝死你...喂,你幹嘛!!!!!」
  
  蒼無大驚失色的原因是...桑允突然撲向了白色小狐狸...。
  
  「死桑允,還我球球!!!!!!」
  
  「哈哈,終於被我抓住了!!!!哈哈哈,球球,今天小無可救不了你了,我今天非把你生吞活剝了!!!!」
  
  「你這個小氣鬼,球球不過是咬壞了你幾本破書,你犯得著...」
  
  「幾本破書?!」桑允提高嗓門,「那是我桑家幾百年流傳下來的古書!!!」邊說魔爪邊恰住球球的脖子。
  
  蒼無見情況緊急,上前飛腿一掃,桑允夾著球球閃身躲過,蒼無接著一拳揮舞,直挺挺對著閃身的桑允,桑允嘿嘿一笑,猛蹲下身子,將球球壓在地上。
  
  「你。。不許傷了球球!」蒼無臉色大變,急忙收拳。
  
  桑允看準時機,大腳丫子毫不留情踢向蒼無英挺的臉蛋兒,不幸的是,蒼無要中彈鳥...
  
  一聲巨響,二人突然怔住,我戰戰兢兢的心臟也提到了嗓子眼。
  
  「你們倆鬧夠了沒有,給我滾出去!」林宇軒爆發小宇宙了...
  
  雲袖一掃,二人皆飛了出去。
  
  世界...。安靜了...。。
  
  我坐在凳子上大氣不敢出,別看林宇軒長得幾分女氣,生氣起來氣勢逼人。劍眉微皺,杏目一瞇,雲袖翻滾,這蒼無與桑允便飛了出去,而他仍舊獨坐於木林椅上悠悠品茶。
  
  我喝茶。。喝茶。。繼續喝...最好能把臉埋進杯子裡...
  
  屋外半天沒有動靜,估計是摔得不輕吧...
  
  「臉感覺怎麼樣?」他抬頭起身,經過我身旁,坐到了書桌前,聲音悠揚,緩緩入耳,溪水般流淌。
  
  我放下茶杯,偷偷瞄了他一眼,「不癢不痛,沒什麼感覺。」
  
  林宇軒像是要寫字,正準備磨墨。
  
  「這就好,若是癢了反倒不好醫了。你就先在府裡調息幾日,待臉上的腫完全消了再走吧。」
  
  他的手好精緻,雖然大,但很白,手指修長,片片指甲皆粉紅色,很靈巧。我盯著那雙手,看得有些呆。
  
  「想寫字嗎?」林宇軒淡淡望著我,詢問道。
  
  -_-||||| 我拿慣了圓珠筆,寫出來的毛筆字定七歪八扭難看的很。「我寫的字不好看...」
  
  「沒關係,我教你。」他嘴角微微上揚,看得我心裡那個花兒朵朵綻放。
  
  著了魔似的走到林宇軒身邊,低下頭看著墨汁,不知從何下手。
  
  他為我選了一支毛筆,遞給我,我接過,試著回憶小學時拿毛筆的手勢。
  
  一雙潔白的手出現在眼前,挑開我的手指,教我握筆手勢,然後又牽著我的手沾了少許墨汁,攆筆,再握住我的手,移至宣紙上,手把手教我寫字。
  
  林宇軒修長的手指包裹住我笨拙的手,一筆一劃蒼勁有力,耳邊傳來陣陣熱氣,是他的呼吸,我們倆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你幾歲認的字?」
  
  他的聲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敲打入我的耳膜。
  
  「七。。七歲。。」手心全是汗。
  
  「認了多少字?」
  
  心中如同有千萬隻螞蟻在爬,癢癢的。「那時認的挺多。。現在怕是忘得差不多了。」
  
  手一緊,他帶著我收筆。
  
  「這幾個字可認得?」
  
  林宇軒柔軟的薄唇不經意間擦過我的耳際,傳來一陣酥麻。
  
  我一個哆嗦,望著宣紙上的五個字,有些癡。
  
  花落人斷腸。
  
  避開他的目光,我放下筆,「不認得。」
  
  他望著紙上的字,不語。
  
  晚上他來我房裡為我重新上了次藥,又匆匆回了書房。
  
  開窗仰望星空,深藍色,沒有星星,明天怕是要下雨吧。
  
  屋旁的喇叭花早讓人給移了,之後林宇軒又命人種上了藺花。那花,我在輝帝藏朵拉畫的小殿裡見過,星星點點,蘭白相間,清雅怡人。
  
  我的心,卻為它隱隱作痛。


  清晨醒來,屋外傳來嘀噠聲,果然下起了小雨。打開窗戶,一陣清香撲鼻而來。雨水混合著藺花獨有的暗香,潺潺浮動於空氣中,沁人心脾。
  
  一陣叩門聲響起,「鼕鼕,醒了沒,我是李叔。」
  
  我趕緊應門,「李總管,找我有事?」
  
  李叔打著傘在屋門口笑瞇瞇望著我,「沒事,沒事,就是過來瞧瞧你好點了沒。前幾日見你臉腫得那麼高,被你嚇得不輕。」
  
  我將他請進屋子,沏了杯茶道,「多謝李總管關心!少爺已經親自為我做好了藥膏,現在整日敷著,想必再過幾日便能好了。」其實我挺擔心這臉若真恢復了,憑我現在的姿色,定會引來是非,必須得找個法子掩了這相貌。
  
  「呵呵,這就好,這就好。你也別總是李總管李總管的叫,我聽著老感覺怪怪的。林府上至老爺,下至小廝都管我叫李叔,你就也這麼叫,別見外,啊~」李叔笑呵呵抿了口茶。
  
  我知道李叔人不錯,老實規矩,還很熱心,我臉剛腫的時候,是他整日為我去藥方抓藥煎藥。平日李叔為人厚道,府裡下人見了他都挺樂的,從未見人怕過他。
  
  我低下頭,坐李叔對面。「李叔...謝謝您近日對我的照顧...」
  
  他又樂了,「什麼照顧不照顧呀,大家都是為了生活。你也挺不容易,年紀輕輕,父母走的早,獨自一人在外面闖蕩,挺辛苦的。如今進了林府,也算是找到個寄宿之所,少爺也挺照顧你,你就安心住下吧,等臉上的腫完全消了,就去打打雜。府裡每月都有賞錢,雖然不多,但用來過日子肯定沒問題,也挺實惠的。」
  
  我點點頭。
  
  聽了李叔這番話,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大家雖然都是俗人,但也都是實在人,活得很真實。
  
  窗外綿綿細雨,淅淅瀝瀝,飄來陣陣花香。
  
  「這是...藺花香吧...」李叔閉上眼睛細細品香。
  
  我一笑,臉上的藥膏掉了些碎末,「嗯,李叔真是好鼻子!」
  
  「好懷念藺花的香味啊~」李叔扶起茶杯,「少爺對我說要在這兒栽藺花時,我愣了許久。」
  
  我不解道,「為什麼?」
  
  「林府裡有一處種滿了藺花,但府裡上下都不准靠近那兒。」李叔猶豫了一下,接著道,「因為那兒是老爺最愛獨處的地方,完全由他自己親自打掃,整理。那兒種滿了藺花。」
  
  我心中一驚,似是明白了什麼,「李叔,朵拉姑娘是不是來過林府?」
  
  李叔身子一顫,「你不應該叫他朵拉姑娘,你應該稱她為藺妃。她是先帝的寵妃。」
  
  先帝,就是海公公曾經告訴我的廉帝,金耀國上一任皇帝。
  
  我有些糊塗,既然是廉帝的寵妃,為何林府裡栽了這麼多藺花?
  
  「唉,說起來也是些陳年舊事。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也聽說過藺妃,畢竟是上一代的事情啦...回想當年,藺妃的確引起軒然大波,名震四國,是一代女中豪傑!」李叔起身,甩了甩衣袖,「當年,先帝四處招納賢才,是老爺向先帝推薦了藺妃,才造就了她傳奇的一生...可惜啊可惜,紅顏多薄命呢!」
  
  我呆了幾秒,林老爺竟比廉帝更早認識了朵拉?!這是怎麼回事?!
  
  剛還想接著問,突然跑來一小廝,頭髮有些濕,喘著氣道:「李叔,老爺少爺都在找您呢,家裡要來貴客,讓您趕快讓下人們準備準備!」
  
  李叔整理衣擺,笑著回頭看看我,「鼕鼕,你先歇著,我去忙了。」
  
  我欲言又止,想立刻問出個結果,但又怕拖了李叔辦事,愣在原地,只能望著他打傘的背影,心中一片迷茫。
  
  林府裡突然熱鬧了起來,原因自然是那位貴客。下人們跑來跑去忙著準備,我想打個下手,但大家都讓我歇著去,獨自在屋中望雨哀歎,無聊至極。突然想到林宇軒書房中有許多書籍,倒不如去他房裡取兩本看看,可以打發打分時間。
  
  來到林宇軒的書房,滿書架古書,我挑挑揀揀,倒也不覺得無聊。隨意選了一本,靠在書桌前翻上幾頁閱讀,忽聞一陣腳步聲,說話聲也隨之傳來。
  
  「錦公子來之前也不叫人知會一聲,這般匆匆趕來,害得我這個糟老頭都來不及準備!」林老爺的聲音。
  
  「我不過是前來探望探望老爺子,怎好意思叫人事先知會,這不是累著了老爺子嘛~」儒雅的聲音,帶著幾分調侃,我不認識的人。
  
  連老爺子也出動了,定是小廝口中的「貴客」!他們到林宇軒的書房來做什麼?!哎呀,好死不死我正在這兒翻書呢!當務之急,先躲起來...為什麼要躲?我一個下人,卻鑽在少爺書房裡偷書看,若傳出去,怕會污了林家的家規。
  
  眼尖,瞧見房裡有一排低櫃,我拉開,空的!太好了,雖然小了些,但我勉強將身子蜷縮起來,擠了進去,拉上低櫃的門,透過縫隙,還能看見整個屋子的情況。
  
  門被輕輕推開,三個人前後進了屋子。走在最前端的,便是那位貴客。
  
  一身華飾,手持折扇,五官風流,氣度翩翩。
  
  他身後跟著的便是林老爺,還有林宇軒。
  
  待三人坐下,下人們上完了茶,林宇軒小心掩上門,才對著貴客屈膝道,「不知陛下突然光臨寒舍,有何貴幹?」舉止極為恭敬,但眼中卻充滿了不屑。
  
  我一驚,這人便是錦帝?!
  
  「宇軒,不得無禮!」林老爺呵斥一聲,但語氣中完全沒有怒意。
  
  錦帝哈哈一笑,「小軒軒,你前日早退,昨日缺席早朝,今日又讓桑允代請病假,朕以為你家中有急事,特意前來探望,你怎麼對朕如此凶悍,朕好傷心哦~~~」
  
  我暈,這皇帝好不正經!
  
  林宇軒站直了身子,斜了錦帝一眼,「多謝陛下關心,臣家中並無大事,還望陛下早些回宮,免得太后怪臣誤了陛下的休息時間。」
  
  「誒...小軒軒,你好薄情...前幾日母后還說你要來為朕做針灸理療放鬆精神...朕滿心歡喜等你,等得花兒都謝了,也不見你來宮裡...」錦帝故作哀傷。
  
  林宇軒臉一冷,「誰讓陛下整夜忙於房事,險些扭傷了腰呢!臣的針灸不想用於此道!」
  
  林老爺在一旁輕咳,「宇軒,別人的家事,我們就別多管了...你趕緊為陛下醫治便是...」
  
  我狂汗...。這四國的皇帝。。還真是...各有千秋啊...
  
  林宇軒擺了張臭臉,勉強應付道,「兒子這就去準備。。」
  
  錦帝眉開眼笑拉住他道,「這事兒不急。朕今天前來還帶了幾壇花醉,算是賞給愛卿的謝禮!另外...」折扇一敲,悄然掩上嘴角,「朕聽小無無說,愛卿撿了只小黑皮回府,今個兒也想順便瞧上一瞧~!」
  
  我在低櫃中,身子石化。

  錦帝是想見一個長得極像藺妃的我,或者,只是純粹對蒼無口中的小黑皮感興趣?!
  
  「陛下,鼕鼕只不過是一個小廝。您九五之尊,特意前來見一位小廝,恐有不妥。」林宇軒語氣依舊冷冷淡淡,不帶語調。
  
  「鼕鼕...是那個臉腫的跟包子一樣的少年吧?」林老爺尋思道。
  
  「對對,就是那個小包子鼕鼕!」錦帝一臉興奮,紙扇一揚,笑容加深。
  
  林宇軒臉色倒與錦帝成反比,越發難看。「看樣子陛下今日前來並非為了針灸一事,倒是特意為了林府裡的一小廝!」
  
  「呵呵,朕聽著愛卿此話,怎麼帶刺呀...唉!」錦帝突然眼簾低垂,唉聲歎氣,看起來很失落,「其實朕今日來見鼕鼕,是為了使自己斷了對愛卿多年來的感情呢。想想便傷心,愛卿定是為了那小鼕鼕才不上早朝吧,還拋棄了朕!今日朕一定要看清這情敵長得是圓是方,是醜是美,也好了了朕一樁心事。不想愛卿卻遮遮掩掩,嗚~小軒軒好壞心眼哦~」錦帝曖昧的拋了一個大媚眼給林宇軒,可宇軒不領情,雪袖一甩,側著身子對錦帝。
  
  「那個。。陛下,宇軒這幾日缺席朝政都是微臣家教不嚴,您若心裡不快,不如拿微臣出氣吧...鼕鼕是個可憐的孩子,還請您別為難他...」林老爺真是位充滿父愛的大叔,為我彎腰求情,感動~
  
  「誒,老爺子這是什麼話!朕只不過與小軒軒鬥鬥嘴,呵呵,並無怪罪之意,想見鼕鼕只是好玩罷了,並無刁難之意。今日朕還特意帶來了花醉,老爺子不是最喜愛品此佳釀嘛,晚膳時我們君臣好好喝上一杯,怎麼樣?!」
  
  林老爺樂呵呵道,「微臣遵旨。」
  
  錦帝又曖昧的對林宇軒道,「愛卿,你也不用跟朕多言,朕現在不過是林府裡的一位『貴客』,你只需讓那小鼕鼕給朕端杯茶來,讓朕偷偷瞧上一眼,朕便心滿意足啦!哈哈!」錦帝眼睛彎彎,輕搖紙扇,盡顯風流之氣。
  
  我真佩服這錦帝,他讓我頭一回看見林宇軒被別人壓至得死死時的一臉臭相。
  
  談笑間盡顯雍容,卻不失優雅,言語間輕描淡寫,卻極有份量,這就是皇帝。
  
  偷聽到現在,我倒並不害怕錦帝。就算他是因為我的相貌而想見我,我也不介意。因為他給人的感覺,雖然有幾分壓迫,但。。並不難受。瞧他時而調侃,時而認真的模樣,應該是個十分懂得把握分寸之人,況且能讓林宇軒死心塌地跟隨的帝王,必有他過人之處。話又說回來,我現在臉上抹成這樣,就算讓他瞧個個把時辰,那又怎麼樣!大不了與他大眼瞪小眼,白臉對黑臉!外加一句,要想皮膚好,早晚用大寶,氣死他!問題在於...我現在躲在低櫃中,總不見得憑空出現在書房裡吧...你當我小仙女啊...
  
  「遙公子這幾日可好?」林宇軒突然開口。
  
  沒想到他也會轉移話題這等高深功夫呀!
  
  錦帝表情一僵,折扇也跟著停了搖擺,「小軒軒,不許轉移話題哦!」
  
  林宇軒一記冷笑,「要是讓遙公子知道陛下今日特意來林府見一小廝,非把皇宮鬧個底朝天不可!」這話語中的威脅之意極為露骨。
  
  遙公子...難道是我在做乞丐時從百姓茶餘飯後聊天中聽聞的男妃?!說起他的光輝事跡,那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此人曾於某日酒後鬧事,大鬧御花園,糟蹋了許多名貴花種;還在神官『塔』與神官『太陽』在錦帝面前大打出手,相互扭打之際,順便一起參戰,混戰御書房...真是一位傳奇的男妃呀...
  
  「咳咳,愛卿,話可不能亂說。朕今日前來明明是為了你連續幾日早朝的早退缺席,順帶求醫針灸治療,哪是為了小廝呀!」紙扇一陣狂搖,錦帝額頭上似乎已有了層薄汗,看樣子,這遙公子果然是大鬧皇宮的那位男寵,也是錦帝的軟肋。
  
  林宇軒,好樣的,連皇帝你也敢威脅!
  
  他趁勝追擊,「既然如此,臣這就準備為陛下針灸一事,下人們也在張羅晚膳,一切井然有序,還請陛下勿再提要瞧府裡哪位小廝了。」嘴角微揚,林宇軒完全一副勝利者的模樣。
  
  錦帝咬牙切齒,十分不甘心。
  
  林老爺只好在一旁打圓場,「陛下,我們去屋外透透氣吧,這屋裡怪悶熱的,您別悶壞了身子。」
  
  錦帝收扇,故作輕鬆狀,「也好也好,朕就在林府裡四處逛逛好啦。」收袖起身,對著林宇軒再次拋了個媚眼,「小軒軒陪朕一起逛吧~」
  
  我吐...。
  
  林宇軒不冷不熱跟在錦帝身後,一起出了屋子。林老爺命人收拾了書房的杯子,也跟著出了屋子。
  
  我腿腳僵硬,勉強推開低櫃的門,小心翼翼將自己發麻的腿搬出低櫃。如果這錦帝再不走,過會兒我要出這低櫃,就得呼救鳥,因為渾身都快麻了...一半的身子蜷在低櫃中,一半露在外面,開始為自己的雙腿活血做些按摩,一時半會兒定是爬不起來鳥,只能慢慢來,慢慢來。
  
  奉勸各位以後藏身,一定別躲在櫃子裡...
  
  這剛出櫃子透一透氣,卻又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朕的扇子忘在桌上了,小軒軒,你們家下人已經收拾過了嗎?」
  
  我一驚,還想躲回櫃子裡,可腿仍舊麻著,動不了,而且...錦帝已經打開門了。。
  
  戲劇性的一幕...白臉對黑臉,大眼瞪小眼...天天用大寶,嘿,還真對得起咱這張臉!
  

39
  我從來沒見過皇帝能笑得如此沒有教養,真的...你看錦帝,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指著我,還一直在屋子門口「啊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笑了足足有三分鐘,虧他還是個皇帝!要笑也得換個比較帥的POSE嘛!
  
  「錦公子,您再笑下去就要岔氣了。」林宇軒蹙眉望著我,烏黑的瞳孔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林老爺在一旁擦汗,幾步上前扶我,「鼕鼕,你怎麼在這兒?」
  
  我低頭胡諏道:「小人進屋收拾茶杯時不小心摔了一腳,一時半會兒沒能爬起身。」
  
  「唉,真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子,收拾個茶杯都能摔跤!」儘管林老爺是在怪我辦事不利,可在我聽來,這話中卻帶著幾分寵溺。
  
  「哼,你這茶杯收拾得好大架勢,怎麼都收拾到低櫃那兒去了。」林宇軒眉宇間有著一絲不悅,但並未發作,他自然是看出我摔得蹊蹺。
  
  「宇軒,好啦,別說了。」林老爺擺擺手,示意他勿多言。
  
  我低著頭,紅了臉,這是林宇軒第一次用責備的口吻對我說話。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_-||||| 還有個人沒能緩過來。
  
  「錦公子,您再這樣笑下去,小心嘴笑歪了!」林宇軒狠狠瞪了錦帝一眼,那張嘴果然很毒...
  
  錦帝試著調節呼吸,強行克制住笑意,道:「小軒軒,呵呵呵呵,沒有想到你的品味的確易於常人,哈哈哈哈...小黑皮果然可愛的打緊呢...哈哈哈哈,誒,不笑了不笑了,朕...我不笑了,你別再瞪了,再瞪我就忍不住想要親你了。」
  
  林宇軒氣結,只能一甩袖,走人。
  
  「哎呀,小軒軒,等等我嘛~~~~」錦帝立刻跟上。
  
  我。。我害林宇軒丟臉了。這麼難看的一張臉,黑糊糊的,被錦帝笑了足足N盞茶的時間。想必日後他定會時常利用我這次的出醜調侃林宇軒吧,這下真是糗大了...還連累了他...
  
  「鼕鼕,你一直躲在低櫃中?」林老爺道。
  
  我沉重的點點頭,「對不起。。老爺子,我並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談話,我只是想到少爺房中找些書看,沒想到你們會來這兒聊天,我一時怕被你們誤會偷書看,便。。便躲在低櫃中...」林宇軒會不會因此討厭我?
  
  林老爺倒並不生氣,「你識字?」
  
  我又點點頭,「很小的時候學過些,如今看到書很親切感,便想找兩本來讀讀,不過約莫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林老爺笑道:「這不要緊。既然你過去學過,現在又想再學,讓宇軒教你便是。」他瞧了瞧我臉又道,「你臉上這黑糊糊的,是宇軒給你做的藥膏吧?」
  
  我恩了一聲。
  
  「行了,剛剛書房的事兒聽過就忘了吧,別告訴別人便是。看你挺懂事,該知道怎麼做,回房裡去吧。」老爺子拍拍我肩膀,摸摸鬍子,仍舊微笑著。
  
  我趕忙跑路。
  
  晚膳時,林府裡的下人們一陣忙碌,為了招呼錦帝,想必老爺子已經快把家裡整翻了天吧。
  
  我一人在屋裡發呆,回憶起林宇軒甩袖走人時的表情,心裡就特難受。他好不容易為我擋下了錦帝,我自己竟然往槍口上撞,害他失了面子。唉,怎麼我總是這麼倒霉呢!
  
  他會不會因此再也理睬我了?會不會不再對我笑了?會不會趕我出林府?會不會。。會不會。。我好害怕他會討厭我...
  
  深夜,我獨自走到林宇軒的書房前,望見他點了燈,就一直猶豫要不要進去道個歉。一人在屋門口踱來踱去良久,心中鼓搗著各種台詞,表情,語氣,可就是鼓不起勇氣敲門。
  
  「鼕鼕,進來吧。」
  
  我一驚,他知道我早在門口候著?
  
  輕聲推開門,瞧見林宇軒在書桌前寫字。他披著藏青色的睡袍,黑髮散著,修長的手指在紙上瀟灑飛舞,娓娓收筆,眉心是舒展的,睫毛微翹。
  
  我總覺得,只要林宇軒站在那兒,整個書房的氣息就鮮活了起來,彷彿一切就有了生氣,如同畫一般,栩栩如生。
  
  林宇軒,好美。
  
  忘記了道歉,忘記了事先想好的台詞,我就這麼傻站在屋門口,癡癡望著他。
  
  抬頭,轉目,從容一笑,「鼕鼕,過來。」
  
  我仍舊癡望著他,一步步靠近,視線無法移開。
  
  「這是我剛寫好的詩。」他擱下毛筆,攆起宣紙,「武距文冠五色翎,一聲啼散滿天星;銅壺玉漏金門下,多少王侯勒馬聽。」
  
  我輕聲隨著他念,目光漸漸移至那首詩上,而他望著我,不語。
  
  抬頭,對視。
  
  佛曰:剎那便是永恆。
  
  那一刻,我明白了這句話的含意。
  
  「你的臉最近感覺怎麼樣?」他放下宣紙靠近我道。
  
  「已經不腫了,不癢不痛。少爺,下午的事兒...」如果不是臉上的藥膏遮掩,他肯定能看見一隻大番茄豎在眼前。
  
  「那件事我聽爹說過了,不怪你,忘了吧。你這臉該是快好的時候了,一會兒你去洗了藥膏,我給你做了張人皮面具,待會兒我再為你瞧瞧,若沒什麼大礙便貼上那張模子面具,能夠遮掩了你的相貌。今後你出了府,戴上那面具,便能掩人耳目,過上太平日子了。」他一點也不嫌我髒,直接用自己的衣袖在我臉蛋上試著擦了擦,查看皮膚情況。
  
  我垂下眼簾,看著他的腳,聲音極輕,「我...我能暫時..住府裡麼...外面太複雜...我不想出去...」
  
  他一怔,晶亮的眸子直勾勾望著我,望得我心裡直打鼓,不一會兒,他突然笑了,笑得跟個仙女似的,黑瞳璀璨奪目,雪白的肌膚綻出淡淡粉紅。
  
  「只要你願意,住一輩子都行!」
  
  我盡量抽了抽嘴角,但因為臉上抹著藥膏,笑得很僵硬。
  
  我的微笑,根本比不上他的半分笑顏。
  
  夜晚,躺在床上,回憶起與他對視的一剎那,我明白了自己的心。
  
  儘管他遙不可及,但,我卻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
40
  「唰唰唰...唰唰唰...」清晨,我的職責就是掃地...
  
  臉上的過敏已經完全恢復,於是,我開始了在林府打工的日子。想著自己能再次靠勞動人民的雙手賺錢,心裡就特美滋滋的,好久沒有點人民幣的感覺啦,雖然這個時代沒有紙幣,但有銀子也是一樣的...本質都是錢嘛。
  
  李叔安排我做林宇軒書房的小廝,每日為他打掃清理書房,包括書房的院子之類。今天是我上任的第一天,李叔說了,要按照少爺的作息習慣,少爺早朝前要來書房取些文案,我得在他來之前打掃乾淨院子。
  
  打個大哈欠,現在才五更天吧...我上的是特級早班...
  
  戴著林宇軒給我做的人皮面具,還真挺有模有樣的。現在我的臉孔完全是一張平凡無奇的俗人,李叔看見我恢復後的第一眼,還笑瞇瞇道,小伙子臉倒挺大眾的,將來容易討媳婦!我嘿嘿一笑,這話實在!
  
  「唰唰唰...唰唰唰...」繼續打哈欠,算是掃得差不多了。
  
  天邊這才剛剛亮出星點光芒,晨曦露出一角。
  
  「鼕鼕?這麼早你在這兒做什麼?」林宇軒一身淺綠色錦衣,頭髮用紅木簪子整齊束起,輕步走入院子。
  
  我抖了抖手中的掃帚,咧嘴一笑,「掃地呀。」
  
  他蹙眉,不解。
  
  清晨便能看見氣宇軒昂的他,算是沒白起來。
  
  「我臉上的腫已經消了,能在府裡打打下手,李叔便安排我在這兒做少爺書房的小廝。」我把落了一地的花瓣都掃進簸箕,「少爺要上早朝了吧。」
  
  他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先進屋理些折子。」
  
  我也不好擾他工作,讓了條道,林宇軒徑直進了書房。不一會兒,他拿些折子出了屋子,經過我身邊時只是淡淡說了句,我去上早朝,便離開了。晨光映照在他淺綠色的袍子上,幾分反光,襯得一身光芒,幾滴陽光灑在他走過的路上,斑駁交錯,留下一條光路。
  
  這就是我喜歡的人,一個全身散發出希望光芒的男人。
  
  我不會大悲傷心自己喜歡的竟是個男人,也不會去揣測自己與他的將來。只是覺得,能夠勇敢的面對自己的真心,就這樣若隱若現伴隨在他左右,一點一點累積起內心的感情,就算是苦澀的暗戀,我也不在乎。因為心中是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喜歡,所以不會覺得空虛。
  
  他太耀眼,我抓不住。只要能像現在這樣,平平淡淡的,與他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我便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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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翠,你看你看,少爺在院子裡賞花呢!」一個丫頭嬌羞的紅著臉伸長了脖子向院子裡張望。
  
  「哪兒哪兒,誒。。我看見了!少爺真是風雅之人,賞花都能如此美艷!」名叫小翠的丫頭跟著伸長了脖子往院子裡猛瞧,眼神中充滿了崇拜。
  
  「你說...這到底是少爺在賞花兒,還是花兒在賞少爺呀!嘿嘿!」
  
  小翠一愣,「甜兒姐姐,瞧你說的...」但臉立刻紅的跟蘋果似的,眼神時不時又飄向院子。
  
  甜兒靈巧的眨眨眼道,「我說的可是事實,我們家少爺呀,美得跟天仙似的,又是『隱者』,城裡哪個大戶人家不想把女兒嫁入林府,哪位姑娘見著少爺不心動呀!我看,連隔壁那寡婦劉嬸看少爺的眼神都特癡~~~~」
  
  「噗哧!」,二人笑作一團。
  
  「誒誒,你看,少爺那手可生得真精緻!」她們正瞧見林宇軒輕撫花蕾的樣子,不禁皆紅了臉。
  
  小翠眼中的愛慕之意更加露骨,「甜兒姐姐...你說。。少爺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死丫頭,別做白日夢啦,那麼多名門閨秀都排隊等著少爺挑,我們做丫鬟的連做小房的機會都沒有啦!」甜兒掐著小翠紅透了的臉蛋輕笑道。
  
  小翠低下頭,失望是必然的,「我知道。。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甜兒嬉鬧道,「好啦好啦,小翠姑娘,說不定哪天少爺見了你真動了心...也許有點可能...不過我們現在可是要準備午膳的時間,再在這兒磨蹭,李叔可要罵人啦!」
  
  小翠收斂起綿綿愛意,嬌羞一笑,勾著甜兒,一起往廚房碎步走去。
  
  這是林府裡最常見的一幕,府上無論高矮胖瘦,美醜各異的丫鬟們,都對林宇軒抱著這樣或者那樣的幻想,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在他的心中佔得一席之地。更甚者,連小廝見著林宇軒經過走廊,都會忍不住多瞅上幾眼,男人也對他心動。
  
  可他太過脫俗,太過清雅,沒有一個人敢隨意靠近他,好似只要一碰就會污了他,所以,林宇軒,總是獨來獨往。
  
  我對著兩個丫鬟的背影,見怪不怪。在府裡待了個把月,轉眼已夏末秋初,見過多少女子為他止步回眸,又見過多少男女老少為他癡迷讚歎,恐怕早已如過江之鯽,數也數不清了。似乎,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若哪一天沒有人驚歎他的美貌,就會渾身不自在一般。
  
  「鼕鼕,過來。」林宇軒喚我。
  
  我趕緊過去,「少爺,什麼事兒?」必恭必敬的模樣好似我天生就是個奴才。
  
  他指著朵朵薔薇花苞道,「你看,它們的花季快到了,等十月底,就差不多全都能開了。」
  
  我懵懂,點了點頭,模糊道,「這兒開得正值怒放之際,那兒卻已全都謝了。」
  
  他回眸望著我,「哪兒謝了?」
  
  我癡癡看著他,遲疑道,「我屋旁的藺花,都已謝了。」
  
  他不語。
  
  待在府裡這麼久,我不是白混的,早已向李叔打探過藺妃的事兒,可李叔每次唯有歎息,卻遲遲不肯道給我半點陳年舊事,鬧得我心裡乾著急。之後我也試圖在林府裡找那間被藺花簇擁的屋子,可到頭來皆是徒勞。這事兒就一直這麼拖著,見了林老爺子我也不好直接開口問藺妃的事兒,而李叔以外的其他下人口風都不夠緊,我也不敢隨便打探藺妃的事兒,一切就這樣僵住了。
  
  但李叔說過,我屋旁的藺花是少爺吩咐種上的。
  
  我有些害怕,害怕他與輝帝一樣,眼睛望著我,心裡卻看著另一個人。
  
  「你不喜歡那花?」他突然開口問道,但目光卻已收了回去。
  
  「談不上喜歡或是討厭,少爺讓人種著,那就種著吧。」我垂目。
  
  他的修長的手指再次撫上薔薇,略過花莖時,被花刺擱了一下,鮮紅色的液體緩緩流出,與雪白的肌膚形成了詭異的妖艷。
  
  我趕緊上前捏著他的手指道,「少爺,您流血了!!!」
  
  他卻漠視手上的傷口,淡淡說道,「我以為你會喜歡那花兒...」
  
  我身子一僵,如同吃了一記悶拳,無法叫出聲,只能硬生生吞下。
  
  「若是不喜歡,我明日就叫人移了它。」他又補充道。
  
  我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別別,就種那兒吧,我無所謂。」
  
  他也沒再強求,撫了撫我的髮絲,展眉微笑,極美。
  
  夜晚,我趴在床頭,哭了許久,他以為我喜歡藺花,那是因為我長得像藺妃,我心裡明白。本以為自己根本不在乎,本以為只要這樣伴著他便能滿足,可當知道他的心根本不在我這兒時,忍不住,心裡絞痛。
  
  是我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一直以為他照顧我,收留我,對我微笑,自己便在他眼中是特別的,以為自己與眾不同,然而到頭來,仍舊逃不出藺花的陰影。
  
  可是,早已習慣了有他呼吸的空氣,即使傷心,卻已離不開他的視線了。
BY~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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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2

院子裡的盛開著薔薇,奼紫嫣紅,奪人眼球,可薔薇都帶著刺,照顧起來十分麻煩。我拿著剪子,對著一片盛開的薔薇,躊躇了半天,不知該如何下手。
  
  李叔讓我剪幾枝薔薇裝點少爺的書房,可我沒學過園藝,老實說,我不會搭配...如果光禿禿插幾枝花兒在書房,會顯得太過突匹,也壞了林宇軒的氣質。
  
  所以,我已經拿著剪子對著這片薔薇發了半個時辰的呆。
  
  「唉...。。」歎氣,怎麼辦怎麼辦呀...
  
  我不知道能留在他身邊多久,因為我無法預知自己的承受底限,每次他望著我,我便會覺得心痛,那雙讓我心跳加速的眸子,看見的,永遠不是我。
  
  「鼕鼕,你怎麼還在這兒!」李叔屁顛屁顛跑進院子。
  
  我看看剪子,再看看李叔,「李叔,我。。我在剪薔薇裝飾少爺的書房...」
  
  李叔皺眉拍拍我後腦勺道,「小呆子,府上來客人了,兩位都是少爺的朋友。你趕快把這兒收拾乾淨,一會兒去廚房泡一壺龍井端進書房去,他們過會兒就來書房。」
  
  我輕聲應和,整理了一下被我糟蹋過的薔薇花圃,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匆匆向廚房跑去。
  
  上次來的是錦帝,這次。。不知道來的是誰...心裡小聲犯嘀咕,不過我帶著人皮面具,應該沒問題,林宇軒也答應過絕不洩漏我的身份。錦帝那次見過我之後便沒了下文,完全沒動靜,我的身份應該沒有暴露。而輝帝...我已失蹤了幾個月,他...不知有沒有再尋我,木野國,水月國,赤魅國的混戰也不知如何...自從進了林府,我便未再踏出過府邸一步,也從未向林宇軒打聽過外面的消息,假裝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我不想知道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泡好龍井,我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面具,恩,沒問題,端起托盤,緩步向書房走去。
  
  「啊啊啊,宇軒,你就依了我吧~~~」剛走到院子口,就聽見一個甜膩的聲音淺淺撒嬌,充斥著整個書房。
  
  沉默。
  
  「宇軒~~~我知道你最好啦~~答應我吧~~~我可是難得開口求你的哦,你看,連蒼無和小球球都用乞求的星星眼望著你,再加上我,你怎麼忍心拒絕...555~」那聲音帶著幾分稚氣,卻分明出自男子。
  
  繼續沉默。
  
  「宇軒,你就別再古板得跟塊石頭一樣了,瞧瞧遙公子都可憐成這般模樣,再裝冷酷,就顯得矯情了。」蒼無的聲音。
  
  仍舊沉默。
  
  我心中倒是一驚,遙公子?錦帝心愛的男妃?
  
  「啊啊啊,小軒軒~~~~我不依啦,我就賴定你了!!!你不要我我也要死皮賴臉待你這兒,不管不管!我是你的人啦~~!!」耍無賴的聲音...
  
  -_-||| 那位遙公子看上林宇軒了?不會吧...我得趕緊進屋瞧瞧!事不宜遲,掂穩手中的托盤,跑到書房前,連門都沒敲我就直接進了屋。
  
  「少爺,我送茶來...。」那個「了」字被自己的口水吞沒,因為屋裡的畫面刺激性太強鳥...
  
  林宇軒氣定神閒坐在書桌前,身上卻多了個東西,沒錯,是遙公子。他長得極為水靈,能掐出水的白嫩肌膚,忽閃的黑眸,白齒紅唇,可愛的叫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我親眼所見,絕對不會相信世間竟會有生得如此可愛的少年。而他,如同樹袋熊一般,雙手緊緊攀住林宇軒的脖子,雙腿纏在他的腰間,完全把椅子上的人兒當作一棵安全的大樹。
  
  最讓我氣憤的是,林宇軒一直由著他抱住,完全沒有推辭之意。
  
  不過我挺佩服自己的,我特冷靜的收回視線,故作鎮定端上茶,為在座的三位都小心沏上一杯,才恭謹的彎腰低頭退了出去。從頭至尾,我沒有再抬頭多瞧過一眼,表情也平靜的出奇,手不抖,心不顫,堪稱完美。
  
  只是在我剛準備踏出書房的一刻,蒼無才反應過來。
  
  「誒,你等等!」他上前打量起我,又望向林宇軒道,「這是不是上回那個小黑呀?」
  
  我心裡默歎蒼無真是好記性,那時我臉上抹得一片黑,如今他竟還能認出我來,由衷佩服一下他的眼力。
  
  「哇,這就是小黑~~~~~?!」蒼無不點破還好,一說倒吸引了遙公子的注意。
  
  林宇軒仍舊不出聲。
  
  遙公子費勁的從林宇軒身上下來,一蹦一跳跑到我面前,用特小白兔的眼神楚楚可憐望著我,「你就是那個可憐的小黑?」
  
  -_-|||| 小黑前面的形容詞是什麼意思?!
  
  我低頭,「回大人,小人不叫小黑,小人叫鼕鼕。」
  
  「鼕鼕,鼕鼕...真是個好聽的名字!」遙公子毫不吝嗇,展開燦爛的笑容,「鼕鼕,我知道宇軒挺寶貝你的,來來,你也為我求求情,求求你家少爺收留了我吧~可憐的我被人家始亂終棄,如今無家可歸,只有宇軒是我心靈上唯一的支柱~若他再不留我...我可要露宿街頭了...。」遙公子的眼睛特別漂亮,水靈靈的,帶著水氣,誘人的很。
  
  我有些尷尬,「大人言重了,小人一奴才,少爺平日看得起小人才留小人在府裡打雜,談不上什麼寶貝。小人還有事要忙,希望大人別為難小的。」
  
  說完,我便瞥見蒼無在一旁用胳膊肘抵了抵林宇軒,小聲道,「你再不出面,兩個小妾可要鬧上了。」還特一臉賤相看好戲的表情摸摸肩膀上的球球。
  
  林宇軒瞪了他一眼,還是不肯開口。
  
  遙公子見我不願幫忙,又氣又惱,「連下人也欺負我...555,宇軒,你要為我作主啦!我不管,晚上我要睡你房裡,你要負責!」
  
  我一臉為難,解釋不得,也離開不了。
  
  遙公子施施然蹭回林宇軒懷裡,又抱又蹭,跟只小貓般可愛。
  
  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憑什麼他能裝可愛,裝純潔,我卻要在這裡扮演壞人角色!
  
  接著,再次令我吃驚的事發生了,林宇軒竟然抱住他,輕聲安撫起來。
  
  「好了,別假哭了,你想留下就留下吧,我鬧不過你。」他揉了揉懷中少年的黑髮,眼中多了幾分關懷。
  
  「哎喲,你這塊萬年大石頭終於開金口啦...唉,快憋死我了!」蒼無抱著球球做擦汗裝。
  
  少年探出埋在林宇軒懷裡的腦袋,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宇軒最疼我啦~」說完還在林宇軒臉頰親了一口。
  
  我氣不打一處來,快步走出了書房。
  

  初秋的雨,帶著江南的潮濕,一陣一陣飄蕩四溢,如同秋老虎般擾得人心神不寧。我本已經非常鬱悶了,然而潮濕的悶熱,雨後的粘稠,又帶給我更多的不適,加劇本人鬱悶程度。
  
  邊掃院子邊時不時抬頭瞅瞅遙公子。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每日的這個時候,他便會準時出現在林宇軒的院子裡,等著早朝歸來的他,然後二人一起進書房秘聊,直到午膳時才出屋子。我天天在書房門口恨得那個牙癢癢啊,又不能多說什麼,心裡堵得慌,昨日準備晚膳時,看見廚房的大伯在做肉醬,死命搶過刀在那裡鼓搗亂切一陣,鬧得府裡的下人們圍著我一圈,觀望了許久都不敢靠近。唉,破壞了我老實本分的完美形象啊......李叔半夜還來找我談心,問我最近心裡有何不快,我只能訕笑掩飾,他竟然特深沉的看著我道,小伙子,若真憋得鬧心,就去飄香院解決一下吧,李叔我給你出銀子!我當場..就傻了,他還特理解的拍拍我肩膀,轉身走人。等我反應過來,早已解釋不清了...足足鬱悶了一晚上。
  
  我掃掃掃...再掃掃掃...還掃掃掃...「遙大人,您能不能去屋裡歇著,等我掃完了再出來賞花。」掃到他腳邊,這人還不識相,仍跟塊木頭一樣愣站在那兒,俗話說好狗不擋道,你一隻小白兔擋著我做什麼!
  
  「鼕鼕,你說那朵白薔薇為何要獨自開在假山頂端?」他的目光直盯著高處,我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瞧,看見一朵盛開的白薔薇孤傲立於院子裡的假山頂端,嬌嫩的花瓣上沾著雨後的露水,靜靜嶄露自己芬芳的香甜,但它卻與花圃裡各式薔薇分開甚遠。
  
  我抖抖掃帚,「那朵花的確開得奇怪,那架勢還挺金雞獨立的。」撇撇嘴,有錢人就喜歡幹些風雅之事,人家花愛開哪兒就開哪兒,你管它幹嘛。
  
  遙公子收回目光,閃著水氣望著我,「也許它並不想離開花圃,只是迫不得已吧。」
  
  我一時走神,因為他的目光。
  
  「遙大人別想太多了,只不過一朵花而已。」我低頭,擁有如此純潔目光的人,才能配得上完美的林宇軒,一瞬間的動搖,只是一瞬間的動搖,讓我有想放棄的念頭。
  
  「宇軒曾看著這朵薔薇說,高處不甚寒。」遙公子又看了一眼白薔薇,對我微微一笑,「鼕鼕,你有鏟子麼?」
  
  我愣住,「大人要鏟子做什麼?」
  
  「我爬上去,把那朵花移下來,種在花圃裡。這樣宇軒每次看著它的眼神就不會如此孤單了。」遙公子說罷便開始捲袖子拉褲腿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模樣。
  
  林宇軒曾說過這樣的話?為何他不對我說而要對遙公子說?難道他真的喜歡遙公子?如果他覺得孤單,覺得寂寞,我願意陪在他身邊,為什麼他不明白?!如果做一個完美的人如此辛苦,他又何苦掩蓋自己的感情呢!宇軒,難道我不能為你排憂解難嗎?難道我真的比不上他嗎?
  
  儘管心中隱隱作痛,但我仍舊保持清醒的頭腦。「遙公子,這種事兒太危險了,還是讓小的來做吧,小人幹慣了粗活,手腳比您利索。」林宇軒,讓我將你領入花園,讓我帶你走出孤單,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我,會為你採下那朵白薔薇。
  
  「不行不行,宇軒這麼寶貝你,外一你弄傷了怎麼辦,還是我上去採。」遙公子淡粉色的臉頰著實可愛,我有些能明白林宇軒為何會待他如此特別。
  
  我淺笑,「大人又說這種玩笑話了,少爺與您身份高貴,怎可與小人同日而語。再說大人您皮膚嫩,身子金貴,小人皮厚,不怕弄傷。外一少爺回來見您受了傷,小人就是有十個腦袋,也賠不起啊!」
  
  遙公子默默看著我,忽然道,「鼕鼕,你笑起來真好看。」
  
  我身子微顫,天天戴著人皮面具,他何處此言?
  
  最後遙公子還是扭不過我,只得勉強答應由我爬上假山採花。那假山約莫三個人高,錯落有致,而白薔薇偏生長在最高處,開得也是最艷的一朵。
  
  把小鏟子別在腰間,我捲好袖子,拍拍手掌,開始爬假山。
  
  昨個夜裡恰巧下過雨,今個兒氣壓又低,空氣潮濕悶熱,攀上假山才發現石頭上都帶著濕氣,很滑。我更加小心,每一步,每一攀,都倍加注意。
  
  遙公子在下邊看著,邊看邊提點我下一處哪而可以踏,外加與我閒聊。
  
  「那邊那邊,鼕鼕,踩右邊那塊石頭。」他在下面跟只小蜜蜂一樣飛舞著給我指方向。
  
  我順勢踩了過去,「大人,您喜歡我家少爺吧。」我想,不如今日問個明白,為林宇軒做完這最後一件事,就跟著死心吧。
  
  身下一片沉默,然後是輕笑聲,「你個小廝,不好好採花,倒關心起我的私事來了。」
  
  這塊石頭很滑,我得小心,「小人只是感覺罷了,並沒有冒犯之意。」
  
  「哈哈,傻瓜,我沒怪你。大前日我剛來,你送茶時瞧見我對宇軒撒嬌,才誤以為我對他有意思的吧。」
  
  我不語。
  
  「唉...其實也不怕告訴你,我是錦帝的男妃...」遙公子聲音突然變得憂愁起來。
  
  這事兒我早知道了...「耶,大人您的身份果然不一般呀!」嘴上還是要添油加醋的...
  
  「這也沒什麼,不就做個男寵嘛...其實一開始我特不願意,可。。可岳錦他。。他硬是搶了我,要我做他的妃子...那個。。反正。。發生了很多事情,後來我就答應了他。。」原來錦帝的名字叫岳錦,「本來想著他若對我真心真意,我從了他也罷...一開始他的確待我不錯。。可是,最近來了個什麼狗屁木野國的皇帝,那死人完全被姓梁的一身子媚骨給迷惑住了,整日陪著他遊山玩水,詩詞歌賦,完全把我晾在一邊,我一時氣不過,就離家出走了...」
  
  採到花了!!!!!!等等。。什麼?! 「你剛剛說什麼?!哪國的皇帝?!!!!!」我震驚的放粗喉嚨道。
  
  遙公子被我嚇了一跳,朦朧抬頭對著我道,「喂,悠著點!你是問那媚氣的男子?木野國的輝帝啊...」
  
  我心臟漏跳一拍。
  
  「鼕鼕,你爬這麼高做什麼!!!!!」林宇軒突然衝進院子對著我大叫,滿臉的怒氣。
  
  我心臟漏跳兩拍。
  
  抱著白薔薇,剛想開口,手卻一滑,跌下了假山。
  

43
  落地的一瞬間,我只覺得屁股快摔成了兩半,背部一陣麻痛,雙手完全撐不起身子,跌落後翻了個身,可憐的鼻樑就直挺挺往地上蹭,早知道...就不爬那麼高了...
  
  腦中唯一清晰的便是林宇軒那極為淒慘的悲鳴,「鼕鼕——!!!!!」
  
  同時飛入我眼簾的有兩個人,模模糊糊,應該是遙公子與林宇軒。
  
  遙公子一臉慘白,看著我的眼神驚恐萬分,「他的臉。。他的臉...」顫顫微微的手指進入了我的視野。
  
  林宇軒打橫將我抱起,意識已經模糊,畫面有些暗,聲音也漸遠,隱約聽見林宇軒說「不准碰他」,接著便什麼也聽不見了。
  

  好痛,麻麻的痛,背部的每一寸肌膚都散發出灼熱的痛,我是怎麼了?記不清了...
  
  努力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趴臥在柔軟的床上,潛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人皮面具已不在了。
  
  「醒了?」急促的呼吸,聲音有些不穩,不過仍然很好聽。
  
  「少爺...?」我抬頭,望見蹙眉的林宇軒,「這是...」環顧四周,不認得這個屋子,「...哪兒?」
  
  他微微鬆了口氣,定身坐在床邊的紅木凳子上,捏了捏太陽穴,緩緩將自己紊亂的氣息調順,「這是我的屋子。」
  
  我這才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腦中閃過幾個片斷,突然驚呼,掙扎著從床上起身道,「那花兒...那花兒呢?!!!」
  
  林宇軒將我按回床上試圖穩住我,「你的屁股已經開了花!」
  
  -_-|||| 「我是說那朵白薔薇...」經他提醒,我才發覺屁股上傳來隱隱的痛。
  
  林宇軒又皺起眉頭,狠狠往我腦袋上猛敲,什麼也不答,只是將我死死按在床上,掀開被子,拉扯開我背部的衣物,順勢還脫下了我的褲子,引得我一陣驚呼。
  
  「少。。少爺,你這是做什麼!!」
  
  他不知從哪兒掏出一盒精緻的藥膏,挖起一塊就往我屁股上抹。
  
  「哦嗚~~~~~~~~~~~」好痛呢...。。「啊啊。。輕點,少爺...那個...啊啊。。恩。。少爺...嗚嗚嗚。。好痛...」大家別誤會,我們沒有在幹什麼淫穢的事兒,是林宇軒在為我上藥呢!我的屁股...真的開花鳥...
  
  抹完屁股他又往我背部抹藥膏,那藥膏有股清香,淡淡從鼻尖飄過,好似藺花香。林宇軒的手指如同對待精緻的藝術品,小心翼翼,生怕一個閃失便會永遠失去。雖然我不斷叫疼,但那其實只是心裡害怕他下重手,裝腔作勢,我這人特怕疼。他的額頭上逐漸佈滿了細密的汗珠,雙眼一眨不眨瞪著我的傷勢,好似要挖了它們一般。
  
  背上癢癢的,痛痛的,鬧得我心緒不寧。
  
  想到他修長的手指觸摸我肌膚的畫面,就忍不住一個人捂著臉蹭來蹭去不好意思...那個。。貌似屁股也被他看光了。。這下我得要求林宇軒負責到底了...
  
  「你要是下次再敢爬那麼高,我讓你三個月下不了床!」上完藥,林宇軒信誓旦旦的在一旁恐嚇我。
  
  藥膏散發出冰涼的薄荷,還有悠悠香味,使我忘卻痛楚。望著林宇軒淋著汗珠的帥氣臉頰烏雲密佈,口吻中帶有絲絲威脅,表情如同猛虎誘食,我不禁啞然失笑。
  
  「你。。你還笑!」他愈加氣急敗壞,漲紅了臉,原本白皙的肌膚多了兩朵紅暈,嬌豔得滴水。
  
  我故作可憐,擠出剛剛上藥時被迫流出的眼淚道,「我都為少爺您上了刀山,下了油鍋,您就沒句好的來安慰我,只管在這兒訓斥我,還不准我笑,我的心呀...都快碎了。」
  
  他馬上急了,「唰」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灰溜溜重新坐回凳子上,靠著扶手撐起褪去紅暈的白皙臉頰,目光瞟向窗外,輕聲道,「那花兒,我...親手種到花圃裡去了...很漂亮,謝謝你。」
  
  我一愣,他的樣子,好似在難為情,美得讓人忍不住揉進懷裡,自己臉上竟為其泛起了潮紅。
  
  林宇軒轉而坐到床邊,一隻大手揉上我的黑髮,「下次,別再讓我擔心了。」
  
  每次靠近林宇軒時,總能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並不是熏香,只是一種的味道,卻讓人覺得非常舒服,很好聞,久久環繞,讓我覺得安心。
  
  也許是他的話打動了我,也許是他親密的舉止使我大腦加速血液迴圈,也許。。也許。。那一刻,有太多的也許。我感受著他指尖揉過的每一寸髮絲,心中泛起陣陣漣漪,只覺得時間好似凝固了,一瞬間,我有一種衝動。勉強撐起身體,抬起頭努力迎合他,湊上前,在他唇上,印上了屬於我的香味。
  
  柔軟的雙唇,怡人的體香,淺淺的一個吻,我有些沉醉在他呼吸的空氣中,「林宇軒,我好喜歡你。」
  
  一時沖昏了頭腦,我竟然對他表了白。


44
「聽宇軒說,你沒有傷及脛骨,只是破了皮,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若是你摔瘸了腿,或是摔壞了骨頭,我心裡。。。定一輩子都過意不去!」遙公子坐如毛氈,眉頭緊鎖,咬著下唇,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我趴在床上,勉強擠出笑容,安撫道,「遙大人不必為奴才如此傷神費力,奴才惶恐。況且這傷勢少爺也親自看過了,不礙事,不礙事!」

遙公子聽完險些掉淚,緊張得抓住我的手臂,「你別再奴才大人的叫了,叫得我心都慌了!」

這小樣兒勁倒挺大,抓的我有些疼,一個苦笑,「那大人要我怎麼稱呼?」

「平日宮裡人總叫我怡妃,也叫得我心慌。我一個大男人,老是妃不妃的,聽著難受。後來岳錦發現我喜歡這個稱呼,就讓別人都改稱我為遙公子,這才有了宇軒他們的叫法兒。」遙公子紅著眼睛鬆了鬆手,「我本名叫遙翼,你就與岳錦一樣,叫我翼兒吧。」

我半撐著身子道,「連少爺都只敢稱呼您為公子,小人怎敢直呼您的名諱。」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名諱不名諱,自個兒都為我摔得如此慘烈,我心裡已經很過意不去,你還一個勁在那兒一口一個大人的叫,我魂都快被你叫出來了!」遙公子眼角的紅潮又泛起,「我就說宇軒疼你,你偏不信!你都不知道,宇軒抱著昏迷的你呀,臉都白了,我本想看看你情況,卻被他硬生生吼了回去。」

眼睛有些腫,昨夜哭得太猛了,我盡量瞇起雙眸回憶昨日昏迷前的瞬間,依稀記得林宇軒對著遙翼吼了句「不准碰他!」,想必也是他第一次對人這麼凶吧,遙翼說起那時的事兒,身子都有些顫顫微微的。

「少爺只是一時心急,才對公子凶了臉,還望公子海涵,勿放在心上。」垂目吸吸鼻子,那人若是真緊張我,又怎會忍心拒絕我。

「我都讓你改口叫我翼兒了,你怎麼還叫我公子!」遙翼不死心拉著我道,「你是不是心裡嫉恨著我呀,才故意氣我的呀!」

我一時語塞,接不上話,只得施施然輕聲叫了「翼兒」,他才滿意的笑了起來。

「說起來鼕鼕你可長得真漂亮,宇軒一定怕別人覬覦你的美色才給你戴面具的吧!你瞧瞧,他可是把你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你可別生在福中不知福,早日與他雙宿雙飛吧!」這腦子一條直線的人活著就是輕鬆,剛才還紅鼻子擠眼淚的,這會兒嘴角笑得跟什麼似的。

我乖乖閉上嘴,什麼都不說,不想說,也說不出來。

「啊,你放心,宇軒已經關照過我,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他養了一隻小花妖的!」邊說邊捂著嘴咯咯直笑,笑得我身子骨都軟了。


儘管不想問,但我覺得,還是需要打探一下情況才好決定下一步走什麼棋,這林府,怕是也待不久了。

「翼兒,你說那木野國的輝帝媚惑了錦帝?」偷偷瞥了遙公子一眼,察言觀色。

他的笑聲一下子沒了影兒,「好端端的,提那廝做什麼。。。」秀氣的眉宇打了結。

我訕訕一笑,「想到了便隨口問問,我有些奇怪錦帝怎麼一直沒來接你回宮。若你不願說,我便不提了。」

「唉,其實也沒什麼啦。。。宇軒說岳錦早已知道我住在林府,考慮到我這個牛脾氣,外一在宮裡遇到了輝帝,必會對他出言不遜,到時候他還得大費周章用盡手段來保我,倒不如乾脆在輝帝來訪期間讓我住於林府,等輝帝回去了再接我回宮,所以至今一直沒派人來接我。」錦帝的確考慮得周到,這樣不失為一個辦法,但遙翼說這話時,眼睛分明又紅了起來,估計心裡正不舒服吧。

「哦,那輝帝何時才回去?」我趁熱打鐵。

「中秋節宮裡有個花宴,宇軒說吃完花宴,輝帝便要回去了。」遙翼顯然對我毫不設防,我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誒,這好端端的一個皇帝,怎麼跑到我國來騙吃騙喝呀!」我隨意說了句,想問明輝帝的來意。

「還不是前一陣子水月國聯合赤魅國攻打木野國,戰事剛休,這輝帝便跑來我國當個大說客,非要我們與他結為盟國,怕自己再吃虧唄!」遙翼扯弄著衣角,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也不知道那三個國家為何開戰,一開始打得倒挺熱鬧,後來突然停了,之後便沒了聲音,莫名其妙!還好岳錦沒有參一腳,不過那輝帝顯然也想把我們拖下水!天天打扮得這般風騷,一定是聽說岳錦貪色,故意來勾人魂魄的!」

我險些失笑,輝帝打扮得風騷?那會是什麼樣的風景呢。。。三國混戰停了?怎麼又突然不打了?這三個國家的確有些莫名其妙的。。。

「陛下心裡定是有你,不然也不會怕你近期惹出是非留你在林府呀!他明顯是為了保你才這麼做的,翼兒不必擔心。」我好心為錦帝說情。

「他整日跟在那妖精身後,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巴不得我不在宮裡,那便無人能管得住他了!」遙翼興意闌珊。

我瞧著他撅起的粉嫩紅唇,忍不住又想笑,「翼兒別多想了,要不然可會成一個小怨婦的哦!」

遙公子臉上紅了一片,不好意思撓撓頭,又與我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兩句,怕擾了我休息,道了別走了。

我一人趴在床上,整理了一下剛剛從遙翼口中挖出的信息,輝帝這次來金耀國,從表明看,的確只是為了公事。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林府,只能先走一步看了一步了。外一情況不對,我就再裝一次乞丐,貼張人皮面具混出去。

有些睏,但又睡不著,我換了個姿勢趴著。屁股已不痛了,背部也漸漸有了好轉,林宇軒那藥膏真是上品,一個晚上就能止住傷痛。回憶起昨天對他的表白,心涼了半截。淡淡撫過嘴唇,我仍能感受到他的柔軟,他的香氣。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一片癡心的表白,只換來他一句「你還小,不懂事。」,硬生生被拒之門外。


45
  秋日的雨,下一陣冷一些,早晚溫差有些懸殊,氣候如同一條交界線,讓人煩躁。清晨與夜晚,你的一隻腳跨入了初冬;中午與下午,你的另一隻腳卻站在金秋。
  
  正好比現在的我,站在一條看不清自我的分界線上。每當林宇軒溫柔為我上藥時,我總會產生一種錯覺,我與他之間是相互吸引的。他的眼神隱忍著關切與內疚,他修長的手指滑過我肌膚時,柔和纏綿著暖意。可上完藥後,他又恢復成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林宇軒,俊美的容顏不帶有一絲表情,黑眸中不沾染一片世俗,恍然與我兩個世界。
  
  每一天,我期待著他輕扣門板進屋為我上藥的。每一天,我又祈禱這一刻晚些到來,失去了這段時光,我便看不見林宇軒溫柔的目光。
  
  煎熬。
  
  「少爺,我睡您的屋子,那您晚上睡哪兒?」我盡量找些話題與他聊天,每日也只有這段時光值得我期待了。
  
  「我睡書房,你不用擔心,安靜養傷吧。」我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他的語氣沒有起伏,判斷不出表情。
  
  「書房裡沒有床,您睡椅子上?」我不死心。
  
  「李叔已經為我安排妥當了。」指尖滑過背部,我忍不住微顫,有些癢。
  
  「弄痛你了?」他以為觸到了我的傷口,問的狹促。
  
  「沒。。沒...」我羞紅了臉,怎麼好意思告訴林宇軒我是因為他的觸摸而顫慄呢。
  
  他停下動作,「鼕鼕,要是痛你可得出聲。」
  
  我把頭埋入枕巾,心中默默歎息,「如果你不喜歡我,何必對我如此溫柔細心。」這樣只會使我越陷越深,如同現在,我每日只期待你來為我上藥,你給了我希望,但又把我拋入了地獄。
  
  我明顯感覺身後的人僵硬了。
  
  「鼕鼕...你還小,不懂事,等你大了,便不會對我如此癡情了...」林宇軒歎了口氣,放下藥膏,坐在床沿。
  
  我起身,披了件薄衫,林宇軒黑髮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身著墨綠色的雙鳳錦袍,一隻手握著袍子,另一隻手握著藥膏,杏目微垂,似在哀歎。
  
  「我不小了,我已經成年了。林宇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你喜歡的是誰。我。。我不在乎,你可以把我當作她,我只希望你不再形影孤單,不再神色凝重,只要你快樂,我也會跟著快樂。」坐直身板,這次也許是垂死掙扎了。
  
  林宇軒驚訝得睜大眼睛望著我,「你以為。。我喜歡的。。是誰?」話語中充滿了震驚。
  
  我撇撇嘴,心中甯有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得承認現實。「我屋子門口的藺花,是你叫人種的,那花,代表的是藺妃吧。」
  
  他身子一顫,我閉上眼睛,緊咬下唇,果然被我料中了。
  
  「我在輝帝私殿裡見過藺妃的畫像,我與她長得極像,所以我知道你對我好的原因。我不在乎。。真的已經不在乎了...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魅力可以迷倒你們,但你喜歡她已是不爭的事實。如今我只求你接受我,把我當作她也罷,只要你肯接受我,我...什麼都不在乎了!」蠕動身子,小心翼翼窩進他懷裡,緊緊擁住,拚命攝取屬於林宇軒的味道,最好一輩子都忘不掉。
  
  他良久沒有開口,任憑我在懷裡又抱又蹭。
  
  我欣喜的以為他願意接受了我,雖然是為了藺妃,但我此刻已什麼都顧不上,只要他肯要我,來日方長,我有的是時間使他明白我的閃光點,逐漸喜歡上真正的我。
  
  「鼕鼕...」他輕喚我的名字。林宇軒的聲音好聽極了,簡單的兩個音在他口中,如同天籟般讓我沉醉。
  
  「嗯?」我使勁往他懷裡鑽。
  
  「我就說你還小,不懂事...一個人的心,不可能分給兩個人。」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他摟住我的雙肩,輕輕將我從懷裡拉出來。
  
  我望著他,他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淚水遮住了我的雙眼。
  
  「我..我真的不在乎你把我當作她...你不要拒絕我好不好...不要拒絕我。。」眼淚滴落,過去的我永遠都不曾想過,在未來,有一個男人,他的一句話竟會使我傷神落淚,泣不成聲。
  
  「鼕鼕...」他蹙眉,黑瞳中盛滿了霧氣,「傻孩子,不值得為我傷心呀...」皎潔的手指微微彎曲為我拭淚,可我的淚水一顆又一顆,流之不盡,他便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為我拭淚。
  
  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湊上自己的唇,輕啄他的薄唇,嘴裡鹹鹹的,「你若不接受我,我會為你傷心死的,你怎麼忍心...所以...不可以拒絕我,不可以。。」
  
  「鼕鼕..!」他阻止我的啄吻,箍住我的雙手,「你若再不好好愛惜自己,我便真要生氣了!」眉頭緊鎖,瞳孔放大,他似乎真的動了怒。
  
  我怕他真厭了我,只能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人窩在床裡抽泣。
  
  我好無助,真的好無助,自己都退了一大步,為何他還不肯接受我!為什麼,我到底哪裡比不上那個女人!
  
  「你先好好睡一覺,理理情緒,我明日再來。」林宇軒又伸手擦了擦我的眼角,揉亂了我的頭髮,起身注視了我片刻,攆步出了屋子。
  
  其實心中明白,若他接受了我的提議,我也許就不會如此深愛他了,正是因為他的癡情與輝帝不同,他的氣質孤傲獨寒,脫俗清雅,他對我呵護備至,寵愛有加,才會引得我一番死纏懶打。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眼睛都睜不開,哭到嗓子已失聲,哭到人沒了精神,我就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醒來時,天是亮的,但不知道是什麼時辰。食物已端正放於床邊,想必他已來過。
  
  由於人皮面具破了,日常起居都由林宇軒和遙翼親自料理,再說這屋子是林宇軒的,除了他們二人,誰都不許靠近。昨日他又狠心再次拒絕了我,也惟有他才會不忍心又回來給我端茶遞水視探我情況了。
  
  「該死的林宇軒,你既然拒絕了我,又何苦對我這麼好!!!!」一個人對著食物生悶氣,我大吼大叫對著屋門口扔枕頭。
  
  死寂。
  
  我喘著大氣,心裡悶悶的。
  
  下午等著他再來為我上藥,卻只等來了遙翼。
  
  他說這幾日宮裡就要辦中秋花宴了,宇軒作為神官之一,今日被召入宮中一起伴君舉宴,待花宴結束,送走了輝帝,才回府裡,所以這幾日的上藥都由他打理。而且等明日人皮面具做好了,我便可出屋子走動走動,也不用躲著府裡的人了。
  
  遙翼還說,岳錦要他中秋節也回宮吃酒,但他怕我寂寞,所以留在府裡。
  
  我勉強擠出笑容道,陛下如此疼你,你怎麼忍心中秋節還拒絕他,早些動身回宮吧,我這邊有李叔他們陪著,不用擔心。
  
  遙翼躊躇了許久,眉毛都快擰成了結,我對他開玩笑道,你若中秋也不肯回宮,恐怕陛下傷心欲絕改投輝帝懷抱了。
  
  他一聽急了,這才答應回去吃花宴。
  
  我默默歎了口氣,今年的中秋,終究還是我一人過。
 

46
  「死鼕鼕,又跑來廚房偷吃,看我今天不斬了你這雞爪子!!!」廚房齊嬸見我又在偷吃點心,提著大刀便向我衝來,那架勢好比紅軍看見鬼子殺紅了眼一樣。
  
  「嗚嗚嗚~」我痛苦的把抓在手裡的點心趕快往嘴裡塞,一邊塞一邊逃,生怕被抓住後不僅「嗑喳」一下挨刀子,還得還回去手裡的小餅。
  
  「趕快給我吐出來,那是今晚給老爺品的中秋小酥餅!!」進我嘴裡的東西還想叫我吐出來?!沒門!沒聽過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麼,雖然這個比喻不適合用在我身上。。我只是借喻。。
  
  「嗚嗚。。已經吃完了。。齊嬸...」我吐吐舌頭,甩甩空蕩蕩的手,一副我很無辜的表情。
  
  「你。。你個小廝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今天我倒要好好整治整治你,不然哪天你還真要爬到老爺頭上去了!」齊嬸凶神惡煞瞪著我,拿起手中的大刀,我無畏的直視她,露出一副「你拿老子怎麼樣」的。。小白兔表情...
  
  「我。。我肚子餓嘛,齊嬸。。難不成你想餓死我...嗚~我從小沒了父母,齊嬸你一直很照顧我...」在吃的方面我經常要她幫我開小灶,「嗚~不就是兩塊小酥餅嘛。。哪兒抵得上齊嬸你母性的光輝形象...」
  
  瞧瞧我現在吹牛的本事,真是連自己都忍不住想豎起大拇指誇獎自己,夠牛!
  
  「...。」一陣沉默,廚房裡無數雙眼睛都盯著我們等好戲。
  
  「小樣兒,齊嬸我不吃這一套!」說罷一掌劈向我腦門,不過一點也不痛。
  
  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
  
  「給,拿著去吃吧!」齊嬸遞給我兩塊紅玉糕,「下次肚子餓就直接說,別每次都偷吃,都成小偷了!」
  
  廚房裡所有人都笑了,「鼕鼕,你這小子堪稱婦女殺手啊,連齊嬸都被你擺平了!」
  
  我憨笑道,「哪兒的話,還不是齊嬸心地善良才這麼愛護我的嘛~」反正,今天是最後一次偷吃了,以後呀,你們也不用眼紅羨慕我嘍~
  
  沒錯,今天,我林鼕鼕又要開始浪跡天涯的日子啦,放鞭炮慶祝一下!
  
  打從第二次告白失敗林宇軒進了宮後,我便再也沒能瞧上他一眼。宮裡為了籌備花宴,把神官們都關了進去,當然不是關大牢,就是關他們進去籌備整個中秋花宴而已。而遙翼在兩天前也被召回了宮,本來遙翼挺不情願的,因為這幾日他與我成天嘻嘻哈哈在府裡玩得特瘋,回了宮裡,怕是沒人會陪他瘋上一把,再者就是他擔心我的傷勢還未完全痊癒,沒人照顧著心裡不踏實。不過我林鼕鼕什麼嘴皮子呀,三言兩語把錦帝與輝帝半夜三更在床底齷齪的一面放大一百倍雨淚俱全添油加醋胡說上一把,遙翼便咬緊牙關說什麼都要立刻回宮去治治那見一個愛一個的可憐錦帝...皇帝陛下,我是為了完成你的聖旨才這麼說滴。。不能怪偶。。
  
  少了這二人,我在府裡籌措起自己半夜逃跑的事兒倒是方便了不少,真不知該是哭好還是笑好。
  
  林宇軒,為了制止自己不斷想起這三個字,我幹完份內的活兒就去別人那兒搗蛋耍弄,幾日下來,府裡的下人們幾乎全都認識了我,李叔只道我是上次從假山上跌下的時候,摔壞了腦袋,日日盼我能乖巧點兒,他日接了他的班打點府裡的事兒。
  
  還好府裡的人都挺好,從來不與我計較太多,這與宮裡的奴才差別之大,讓我唏噓不已。皇宮,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這幾日,我差不多把這半年裡的做小廝的工錢都分批領了來,再整理了兩套乾淨的衣服,從廚房裡也偷了不少乾糧,後門的路線也摸底成功,就等著天黑了府裡人都張羅吃玩中秋晚膳後開溜 。
  
  心中忍不住幾分惆悵,我穿越時空借屍還魂進入了這個世界,尋尋覓覓,不斷摸索,為什麼到頭來總是兩手空空,如今,更是心都被人給挖了。
  
  罷了罷了,不想了,越想,越不爽。
  
  夜幕降臨,府裡張燈結綵,人人臉上都洋溢著與家人團聚的喜悅之情,只有我,灰溜溜在府裡來回轉悠來,轉悠去,最終不自覺走到了林宇軒的書房前。
  
  每日我都進他的書房,看著屋裡的桌子,椅子,架子,櫃子,他用過的文房四寶,他提筆寫字的狼毫,他的小纂,我都會輕輕撫上一遍,彷彿想要將所看見的,所思念的,都深深埋在心中,紀念永恆。
  
  自己碾墨,提筆,想起他曾經貼著我身子,握著我的手,教我寫字的一幕,不禁莞爾。
  
  這算是,我留給你的最後紀念吧。
  
  出了屋子,明月掛空,引人思鄉。我步履匆匆,想回房取了包袱就閃人了,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鼕鼕?是鼕鼕嗎?」
  
  我想裝作沒聽見繼續走自己的路,但瞄見湖中心亭子裡的長者已起身向我這兒邁步走來,看樣子,逃不過了。
  
  「老爺,是我,鼕鼕。」我趕緊小跑到他面前,恭恭敬敬請安。
  
  「呵呵,果然是你,我沒看錯人!」林老爺笑瞇瞇立於紅亭之中,看著我的眼神幾分恍惚。
  
  「老爺好眼力,竟還能認出奴才。」我瞥了亭子裡的石桌一眼,桌上擺著幾樣點心,其中就有我下午偷吃的小酥餅,還有幾道家常小菜,一壺美酒,桌下擱著好幾罈酒,想必他正獨自在這兒吃酒吧。
  
  「你來的正好,陪我一起吃頓團圓飯吧。」他擺擺袖,坐下,示意我也坐下。
  
  我心中暗叫不妙,這下子可被老爺子拖了後腿鳥。
  
  「老爺,小人是奴才,您是主人,不可坐同一桌。再說您這團圓飯應該找少爺吃,叫小人陪著您,恐引來別人閒語碎語。」我拱手作揖,希望能打消老爺子的念頭。之所以只說林宇軒,沒有提到夫人,是因為林府裡的女主人早在林宇軒年幼時就病死了,林老爺是個感情深厚的男人,自從夫人走後,他就再也沒有娶過其他女子,連個側房也沒有,結髮之愛可見一斑。
  
  「唉...」他深深歎了口氣,眼神也迷離了起來,「老了老了。。你們這些小輩呀,都不愛和我這個老頭子處了,吃頓飯都要推脫上一陣...宇軒忙著宮裡的花宴,中秋不能與我團圓,而你這小子又嫌棄我老骨頭,真是老了啊老了啊...」
  
  我見他眼睛有幾分濕,心中暗罵自己一個賤骨頭,陪老人家吃頓飯又何妨!一個年邁的父親,晚年只想與家人團圓,而今髮妻已逝,兒子又忙於政務,只想在中秋夜晚找個同桌說話吃飯的人,我怎麼忍心打破他這個小小的心願呢!
  
  一屁股坐林老爺對面,「老爺,我給您斟酒。」
  
  他一愣,笑瞇瞇舉杯接我的酒。佳釀出壺,花香四溢。
  
  「花醉?!」我驚訝道。
  
  「哈哈,你這小子尖鼻子!這花醉可是木野國獻給陛下的禮物,陛下將它賞賜於我,平日裡我一直捨不得拿出來喝。今個兒中秋,便特意叫了李叔拿來品上兩壇!這可是貢品,你倒也識貨。」說罷老爺舉杯飲盡,「來,你也嘗嘗,花香酒美,上品呀上品!」
  
  真是沒有想到,我竟有機會再品上花醉!
  
  為自己斟上一杯,淺嘗一口,滿口花香,酒中帶著淡淡甜味,馥郁口甘。
  
  林老爺又為自己倒上一杯,「來,今日你我不醉不歸!」
  
  我望著這位年邁的父親,笑答:「好,不醉不歸!」
  
 
47

  「來來,鼕鼕,再喝一杯,哈哈哈哈,沒想到你小子酒量還不錯嘛~」林老爺老臉都喝紅了還一個勁往我杯子裡灌,我看他已經有七分醉意。
  
  「老爺,我喝了您也得喝,這樣才公平!」我又不是傻子,平白無故被老爺灌醉了還怎麼逃跑呀!
  
  林老爺樂呵呵也為自己倒了一大杯,「那是那是,一起品,一起品!」
  
  他舉杯,飲盡。我看老爺子已經喝高了,意識有些模糊,就想著花醉畢竟是酒,喝多了也會傷身子,於心不忍道,「老爺,已經很晚了,外面涼,我扶您進屋歇息了吧。」
  
  他眉毛一皺,「不成不成,我剛剛吃出點興致,你怎麼就把我往房裡趕!」
  
  這人醉了,就跟孩子一樣,需要哄。
  
  「誒,我們回屋裡繼續喝嘛!」我連騙帶哄走到他身旁,我也已經有了三分醉意,怕自己喝多了誤事,只希望早早將老爺安頓好,能在林宇軒回來之前出林府。
  
  「不行不行,我就要在這兒喝,進了屋子就賞不了月了。」他急忙扭過身子背對我,又滿滿喝了一口。
  
  -_-||| 這老頭還真難辦!
  
  「共邀明月品花醉,鼕鼕,沒了明月,這花醉便沒了意境。」老爺望月舉杯,似邀佳人共飲。
  
  汗,有錢人的風雅愛好,我對這月亮可沒啥感覺。
  
  「可惜,月亮圓了,我與愛人卻無法團圓...」老爺突然莫明傷感起來。
  
  我立刻想到了夫人,只得輕聲安慰道,「老爺,您別傷心了,夫人都走了這麼多年,少爺也已成大器,您應該是享晚年清福的時候了。」
  
  他轉過身子,似乎完全沒有聽見我說的話,一個人對著瓊觴,垂頭握拳,身子有些顫。我在一旁傻了眼,完全沒有想到一個已步入中年的男子竟對自己的髮妻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咂嘴無語。
  
  「。。唉...朵兒。。朵兒...是我負了你呀...」老爺的眼睛漸漸濕潤,叫人傷心。
  
  朵兒?夫人不是叫莫蓮麼,哪來的朵兒?!小名?!
  
  「朵兒啊...我真是對不住你...連你腹中的胎兒都沒能保住...我。。我。。」老爺身子劇烈顫抖,竟然泣不成聲。
  
  朵兒。。朵兒。。朵拉。。?!
  
  這個想法讓我完全怔住了。
  
  「老。。老爺,您說的朵兒,可是藺妃?」聲音無法自控的顫抖,因為震驚。
  
  「藺妃。。?藺妃...哈哈哈哈哈哈...藺妃...。是啊,藺妃...藺妃不屬於我,可是朵拉是我的...我的朵兒,我的朵兒呀...我的...嗚嗚。。」老爺忽哭忽笑,大喜大悲,酒醉癲狂。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帝的寵妃,竟然與林丞相有姦情!天哪,這事兒若是傳到錦帝耳中,還不滿門超斬!而且林老爺還說胎兒,那。。那藺妃竟然懷了他的孩子?!這下搞大了...。
  
  我環顧四周,沒有人。林老爺此時已完全醉了,我三兩下背起他往屋子裡跑,得趕緊讓他睡下,千萬不可再酒後胡語了,若是傳出去,林家的百年基業豈能保得住!滿門超斬呢,林家上上下下百餘口人,還有。。林宇軒,我不想看見血淋淋的歷史。
  
  胡亂將老爺扔在床上,退了外衣,給他蓋好被子,見他沉沉睡下,我才微微鬆了口氣。還好中秋夜,府裡的下人們大多都窩在一起吃飯喝酒賞月,無人在府中走動。我滿身是汗,偷偷摸摸又出了老爺的屋子,想著趕緊背著包袱閃人要緊,知道了這個秘密,半條命都快搭了進去,若是再留在林府,保不準哪日說漏了嘴,後果...。-_-||||||
  
  有時候,我真的只能感歎時運不濟,一個晚上我竟能遇見兩個醉漢,而且後者...
  
  「鼕鼕...鼕鼕...」
  
  我老遠就看見林宇軒跌跌撞撞往這麼走,趕忙轉身跑了,沒想到他雖也醉了,這身行倒仍很迅速,順著我的步子竟立刻追了上來。
  
  「抓到你了,鼕鼕...」他從身後環住我,身子軟軟的,完全將重心壓在我身上,手上還提著一隻玉壺,滿身花香。
  
  我只能在心中默念,老天爺,你存心想害死我呀...
  
  「少..少爺,您回來了啊,小的扶您回屋裡歇息。」只得認命扶住他,往他臥房走。
  
  林宇軒真是完全醉了,竟一個勁對著我傻笑,邊走邊往我身上蹭,柔軟的嘴唇撕磨在我耳邊,不斷喚我名字。
  
  本來回林宇軒房裡的路並不長,但我們倆卻走了大半天才到屋子裡,原因很簡單,他在路上不僅蹭來蹭去,還對我上下其手,基本都屬於在他正常精神狀態下不會做的事。而我只能支支吾吾一會兒「少爺,您別亂動。」,一會兒「少爺,這兒不能碰。」汗,最後只能慶幸府裡沒有什麼人走動,不然他的一世英姿今晚準毀了。
  
  到了屋裡,林宇軒仍癡癡纏著我,我點了燈才看清他已完全醉了。平日蒼白的雙頰此時已透出粉紅色的嬌韻,平日鎮定自若的黑眸已變成眼泛桃花的星眸,絲柔的黑髮早就鬆散開來,亂七八糟披在肩膀上,可又有種說不出的章法。
  
  我深深吸了口氣,醉時的林宇軒,如同陳年佳釀,叫人怎麼品都品不夠。
  
  「...林宇軒。。你存心想勾引我呢...」我對著醉人兒輕歎。
  
  他似懂非懂摟著我,一直笑,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嘴角誘人的弧度讓我忍不住想覆手摸上一把。
  
  我靠在牆上,他壓著我。身子幾乎能感受他紊亂的呼吸,還有那芬芳四溢的花香。
  
  「鼕鼕...」他沒有再胡亂摸我,只是看著我,微笑著,如同看著稀世珍寶一般,手隨著目光,由髮絲,額頭,眉宇,杏目,鼻樑,朱唇,一路撫下,引得我身子微微顫慄。「鼕鼕呀,我的鼕鼕...我的寶貝...」
  
  呼吸幾近凝固,眼淚湧了出來。老天爺,就算是夢,我也會感謝你一輩子。林宇軒竟能珍視我如寶貝,就算是醉語,我也已滿足,這豈能不叫人喜極而泣!
  
  我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臉頰,輕輕將自己的額頭抵上他的,生怕一個用力,夢就會醒來,眼淚止不住。
  
  他閉上眼睛,如同第一次在床榻上拒絕我時為我拭淚般,拇指再次撫上臉頰,一點一點擦去我的淚水。
  
  「鼕鼕...鼕鼕...」仍是夢囈般的碎語。
  
  柔軟的薄唇覆上我的額頭,眼角,粉頰,最後是我期待已久的唇。
  
  花香馥郁,熟悉的香味,盼望已久的濕潤,我毫不猶豫,回應他的繞指柔。


48
  望著那塊皎潔的玉石在眼前晃動,似乎所有的問題都已迎刃而解。那塊與我一模一樣的白玉,那塊在木野國護我躲過一劫的白玉,現在,正掛在林宇軒的頸間。
  
  他仍然醉著,沉迷的伏在我身上,流連忘返。而我眼前,如同膠片般的雲煙,漸漸散開。
  
  「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位元故人。」這是輝帝說的。
  
  「那壁畫,主子已經看見了吧,畫中那人便是輝帝日思夜想之人。」這是海公公說的。
  
  「鼕鼕,你還小,不懂事。」這是林宇軒說的。
  
  「朵兒啊...我真是對不住你...連你腹中的胎兒都沒能保住...我。。我。。」這是林老爺說的。
  
  那塊白玉很稀有,而且是一種特殊的家世象徵,連輝帝看見它時,臉色都微變。我早該想到,這不是一塊普通的玉,我早該想到...玉上刻著「林」字,這世間,能有幾個姓林的大戶人家!但,我卻從未將它放在心上。
  
  然而,今夜,它卻徹徹底底粉碎了我的愛情。
  
  我躺在床上,以手背遮住雙眼,淚水靜靜滑過太陽穴。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恐怕林宇軒拒絕我的原因並非由於在他心中有另一個藺妃吧,他隱忍至今,酒後才淡淡吐露心聲。從而可以看出,他早就該知道我是他的胞弟了吧。
  
  我輕輕撫上林宇軒凝脂白玉的肌膚,極為陽剛的結實胸膛重重喘著氣,上下起伏。我們都動了情,卻又因為血緣二字不得不分離,歎息,流淚,如今似乎都已沒了用處,宇軒,我只許你這一夜。今夜,我們衝開世俗的紛擾,只求暫時溫存;明日,我還給世人個不沾一絲俗塵的仙子神官,讓你此生永不染任何污點。
  
  他仍然笑著,眼神迷離,卻是星星點點,好看得讓我心疼。他拒絕我的時候,心中也是痛的吧。那痛楚,並不亞於我。可我還能發洩,還能哭泣,他卻只能默默飲盡,緩緩埋於內心深處。
  
  我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道,「宇軒,我愛你。」
  
  他渾身打了個機靈,如同收到某種驅使般,又瘋狂吻上我。屋內散著淡淡花香,迷人心志。忽起一陣濃烈芬芳,他的指尖伴著涼涼的液體,柔緩伸進我的密處。
  
  他用花醉,潤滑我的內壁。我咬著牙,沒有出聲。
  
  林宇軒很溫柔,溫柔到讓人猜不出他是醉了還是醒著。但我心裡明白,這種事情,在他清醒時,是絕不會沾染半分的。
  
  他進入的時候,我只道痛的天昏地暗,卻不敢吱半聲,生怕驚了他。
  
  我躺著,睜大雙眼,努力記錄下他的每一個表情。他的沉醉,他的微笑,他的癡迷,他的高潮,盡收眼底。
  
  只有今夜,只有今夜,你是我的林宇軒。
  
  情事過後沒多久,他就沉沉睡去了,摟著我,貼著我,睡得很安穩。
  
  指尖覆上他的胸膛,最後一次吻上這張令我無法自拔的臉孔。
  
  做了一個深呼吸,鼓足勇氣,慢慢起身。痛,好痛,難以言喻的痛,從私處幽幽傳遍全身。再次做了一個深呼吸,我憑藉意志從床上爬起,扶著桌椅,慢慢踱到鏡前,紅腫的眼睛,蒼白的容顏,粉嫩的吻痕,赤裸的我。勉強露出一個苦笑,我拾起激情時被他撕掉的人皮面具,照著鏡子,小心翼翼一點一點重新貼上。裹上袍子,出屋子打了些涼水,清理完身子,背起包裹,望了屋中的醉人兒最後一眼,靜靜告別了林府。
  
  還好事我先買了頭驢子栓在後門口,暗暗慶幸自己的聰慧,若沒有這頭驢子,恐怕今天我就走不了了。「騎上我的小毛驢,我什麼也不怕呀。」我輕聲哼起小調,希望這一別,再也不要相見了。
  
  天際泛白,已是清晨。街上沒什麼人走動,倒也空曠。我甩著毛驢,一點一點慢慢前進,想必在他醒來時,我已出了都城。
  
  一陣馬蹄聲由遠至近,呼嘯而來,我輕聲驚呼,幾匹駿馬背後飛馳而至,我措手不及,被他們圍了個正著。
  
  「你是何人!」駿馬上的人都身著錦衣,腰別佩刀,明眼人馬上能識出他們乃宮中護衛。
  
  痛楚還未消盡,我此時臉色定十分難看,流著冷汗,我結結巴巴應道,「小人乃一農民,非皇都之人。昨夜中秋,特意從家裡趕至城內探親,吃頓團圓飯。今晨惦記著家裡的幾畝田地,故清晨洗漱完便想趕回家看田。」
  
  五個錦衣衛把我團團圍住,來來回回上下瞧了個遍。冷汗幾乎將我的裡衫完全浸濕,不明白他們究竟何意,生怕任何一個小舉動引來他們降罪,我抓著韁繩的手已快握不住了。
  
  「今日皇宮內有一位貴人要出城,途經此路,我等奉命為其開路,閒雜人等一概不准在午前出沒此道。你現在還是趕快回到親戚家去,等吃過午飯再出城吧。」其中一位錦衣衛瞟了我一眼,冷冷道。
  
  我壓低頭,恐他們察覺出自己眼中的驚訝,小聲應合道,「是是是,小人這就回去。」
  
  他們沒有再說話,紛紛揚鞭而去,我這才敢緩緩鬆一口氣。
  
  宮內的貴人要出城還需錦衣衛清晨來清道?恐怕這位貴人來頭不小吧!昨夜便是花宴,林宇軒吃完就已從宮中回來,又聽遙翼曾與我提過吃完花宴輝帝便要回國了,如此看來。。這貴人只有輝帝了吧...又是一陣冷汗。這下可好了,林府定是回不去了,輝帝我也是要躲著的,但如今一時半會兒又出不了城,這讓我躲哪兒去好呢!
  

49
  裡衫濕濕黏黏,沾在身上難受得打緊。私處痛楚難忍,一身冷汗,腿也有些顫顫微微,努力打起精神,繼續敲門!
  
  「咚咚咚,咚咚咚!」這已是第五家客棧了,為了能尋個暫時居所,我試圖找一家能收留我的客棧,可這天際才剛剛翻了魚肚白,店家都未開門,我這等擾人清夢的行為,自然惹來不少店小二們的白眼拒絕。
  
  「咚咚咚,咚咚咚!」不死心,繼續敲。說什麼都不能再回林府了。
  
  「來了來了...」一個模糊的女音響起。
  
  我暗道終於有人應門了,再不來人,我真是沒力氣再敲下去了。
  
  木質舊門緩緩打開,「吱咯「一聲,一個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
  
  我一愣,「春燕姐姐...。」剛喊出口便後悔死了,現在自己戴著人皮面具,叫這名字不等於自暴身份麼!「姑。。姑娘。。」趕忙改口垂頭作揖。
  
  白春燕身披一件小裌襖,頭髮亂著,睡眼朦朧,估計也是被我給鬧醒的。一開門便聽見我喚她「春燕姐姐」,頓時整個人精神了不少,上下打量我,似要把我看穿一般。
  
  我略微退了一步,汗流浹背,腦子有些暈眩,人似要支持不住了。
  
  「岱玉弟弟...?」她雙眼泛著明光,不可置信的開口喚我。
  
  我身子一抖,又往後退了一步,沒想到身後是兩級台階,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摔了下去。這一摔,把我私處的痛完完整整放大了一百倍,痛得我齜牙咧嘴連叫痛的力氣也沒了底。
  
  「弟弟!!!」春燕姐姐趕忙上前扶我,可此時我真已支援不住,想掩飾也掩飾不了,半瞇著眼睛,瞧見她著急的臉龐,暈了過去。
  
  醒來時,感覺很溫暖,自己躺在被窩裡,屋裡飄著食物的香味,害我不爭氣的肚子咕嚕嚕跟著直叫。
  
  我震了震眼珠,睜開眼睛,瞧見放大版春燕姐姐的臉蛋兒特寫,她緊閉雙眼,撅起的紅唇,似乎是準備...準備...
  
  黑線黑線,「...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麼...」不會是準備偷吻睡夢中的林弟弟吧!
  
  她瞬間如同一隻驚弓之鳥般,跳得老遠,紅撲撲的臉蛋驗證了我不純潔的想法。
  
  「嘿嘿嘿嘿...沒什麼沒什麼。。我什麼也沒做...誒。。弟弟你醒了啊!你已經睡了兩天了,終於醒啦!!!」她突然熱血沸騰的抱起我的胳膊唧唧喳喳道。
  
  如果我現在有力氣捏捏太陽穴該多好啊...「春燕姐姐...你認出我了。。?」
  
  她的動作突然停住,看著我,淡淡一笑,「從你叫春燕姐姐的那一刻,我就認出你了。」
  
  原本身份被識破是我最忌諱的,可春燕姐姐那笑容有種說不出的淳樸,儘管她穿得很土,忽略。。不過卻如同給我吃了顆強力定心丸,少了許多猜疑。
  
  我想摸摸臉上的人皮面具還在不在,無奈身子沒半分力氣。白春燕眼尖,看出了我的意圖,輕聲道,「那東西我沒去碰過,你放心。況且這後院裡總有人走動,我也不敢撕了,怕讓人認出了你。」
  
  我鬆了口氣,對她淺笑,「謝謝姐姐。」
  
  她臉上又多了幾分羞卻,接著面露幾分擔憂,「弟弟,你是何時從宮中出來的,又為何要喬裝打扮處處躲著別人?」
  
  她口中的「宮中」自然是指木野國的皇宮,我垂下眸子,幽幽開口,「有些事情,姐姐還是別知道的太多,免得惹禍上身。」
  
  她一怔,靜坐在床邊不語。
  
  我望著這個質樸的姑娘,於心不忍道,「不是小弟不告訴姐姐,只怕姐姐知道的越多,將來處境就越尷尬,弟弟不想害了姐姐。」
  
  她勉強拉扯嘴角道,「弟弟不用自責,我知道其中定有隱情,你不願說我自也不多問。只是見弟弟這次燒得厲害,昏睡了兩天,又喬裝打扮,我擔心你遭遇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原來的衣衫早就被人換了,怕是身上那斑駁的吻痕也已被她瞧了個遍吧,估計白春燕是誤會有男人覬覦我的美貌故強硬要了我,而我為了擺脫那人故意偽裝自己逃亡而來,仔細想想這不失為一個好藉口,於是也就懶得解釋了,輕歎。「姐姐不用多想。。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倒是姐姐你,為何會在金耀國?」
  
  白春燕明知是我轉移話題,可仍舊順著我,笑答:「我與你分離後,便帶著秋虎回了家鄉,可這出來開過了眼界,我總不甘心繼續窩在家鄉,一直想著再出去闖蕩闖蕩,於是告別家裡又回到了雪都打工幹活。不想半年多前三國開戰,皇都裡人心惶惶,父親寫信告訴我準備辭官舉家遷移至金耀國,讓我也早日出行,一家人在金耀國齊聚。可。。之後卻完全沒了音訊...」說道這兒,白春燕轉開視線,眼簾微垂,我想她是在擔心家裡人吧,「我便沒了法子,只能先找份活兒養活自己,他日再尋家人。正巧,你前日清晨敲的就是我所打雜的思歸客棧,見你暈了就求著掌櫃說你是我家失散的秋虎弟弟,收留了你。」
  
  我不禁心歎命運如此弄人,到頭來竟是白春燕救了我。
  
  肚子又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引得佳人一陣輕笑,「弟弟已經兩日未進食,我剛好煮了白粥,你要不要喝上一碗?」
  
  我心知她定是煮了兩天的白粥盼我醒來,真是為難了她。笑著默許。
  
  白春燕是個細心的姑娘,端來的白粥不燙也不涼,小心的一勺一勺餵我,讓我心中些許溫存。
  
  昏睡了兩日,這輝帝應該已出城吧。不知宇軒是不是在找我...一想到他不盡心頭酸澀。
  
  幾日下來身子漸漸恢復,多虧了春燕姐姐無微不至的照顧,連我那頭廉價的驢子她都餵得飽飽的,心中又多了幾分感激。
  
  閒來無事問姐姐外頭可有什麼新鮮事,她倒是給我絮叨起宮裡傳來的許多新鮮趣事,什麼錦帝的男寵又惹著了皇太后,什麼神官互毆這種鬧事屢見不鮮。如今我再聽聞這等事兒,人與臉都對上了號,猛笑起來引得一陣咳喘,害得春燕姐姐又以為我病發了。
  
  其實,這幾日最轟動的事兒莫過於林府出動了所有的家丁為尋找一名少年,聽說那少年雖相貌普通,可眸子晶亮,偷了林家少爺一件貴重的物品出逃。說起那林神官呀,多少百姓心目中的偶像王子,自然有不少人自發一起尋那小賊。可林家遲遲未張貼出此人外貌畫布,害得大家一起白忙活了一場。
  
  約莫一個月後,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又過了一個月,我帶著強硬要跟著我討生活的白春燕,乘著一頭驢子拖著的小車,二人互稱姐弟,一起出了皇都,去謀取新的生存之道。
  
  而自那之後,我便落了個咳嗽的病根子。


50
  清晨的早市,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圍了個水洩不通,各種叫賣聲,夾雜著早飯的香味兒,鬧得人們肚子都跟著咕嚕嚕直叫。
  
  「豆花呀豆花呀,兩文錢一碗豆花呀~!吃了我們豆腐西施做的豆花呀,姑娘美得水靈靈,小夥子帥得一枝花!」我撤著嗓子邊做蛋餅邊叫賣。
  
  「小哥,給我來一碗豆腐花!」一位髮髻上插著喇叭花的姑娘笑嘻嘻走到我跟前道。
  
  我也笑得跟朵牡丹花一樣,「好!姑娘要不要蛋餅啊?我們白記的特色蛋餅,全汰洲城就我們一家!獨創的哦~!保準吃得姑娘你美得跟只剛剛剝了皮的雞蛋一樣!」我順便再打個小廣告,誇獎誇獎自己從21世紀帶來的蛋餅工藝。
  
  那喇叭花姑娘立刻笑開了花,「小哥你嘴真甜,行,再給我拿一隻蛋餅吧!」
  
  我樂呵呵道,「姑娘你坐著,我馬上送來!」甩甩毛巾,拍拍肩膀,我開始做蛋餅。
  
  春燕姐靠了過來,「我說弟弟,你這嘴可是一天比一天甜了,每天被你花來的姑娘真是數不勝數啊!」
  
  耶,大清早怎麼會有酸味?
  
  我眨眨眼,「豆腐西施,我怎麼比得上您呢!瞧瞧全城的小夥子都快被你給迷倒了!」
  
  這豆腐西施,自然是指我最可愛的春燕姐姐。
  
  酸味頓時煙消雲散,她嘴角擒著笑,沾著豆腐渣子的食指點著我的太陽穴道,「弟弟不乖,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我對她一個微笑,端著蛋餅和豆花給喇叭花姑娘送去。
  
  你好,歡迎光臨白記早飯攤子,我們這兒有全城最美的豆腐西施,她磨出來的豆花又嫩又滑,入口即化。我們這兒有全城嘴最甜的蛋餅小二,他獨創的蛋餅工藝在整個水月國宣起一陣蛋餅熱潮,吃了一個讓你終生難忘。
  
  「啊啊啊,我的腰酸死了...」某只無力的在一旁扭扭腰,踢踢腿,伸個大懶腰。果然像我這種人還是適合睡懶覺呀~(被pia)
  
  「弟弟,白記的生意總算是穩定下來了,我這顆心呀也終於能定一定了。」白春燕收拾著桌椅碗筷,準備收攤了。
  
  我吸吸鼻子道,「我就說穩賺不虧的嘛,春燕姐你偏不信。」要說我林鼕鼕是什麼人呀,那當然是拿了錢只進不出的人,想讓我做虧本生意,比登天還難!
  
  「呵呵,還是弟弟在行,我呀,對這種事兒有些木頭。」邊說著,攤子已經被她全收到了舊木做的推車上。
  
  我上前,握起手柄,推著舊車準備回家。
  
  冬天的早晨,顯得格外冷,先前一直在忙活兒,只覺得身子直冒汗。現在一下子冷清收了攤子,身子也跟著涼了起來。白春燕拿出她自己的圍巾,裹住暴露在空氣中我已有些僵硬的手,對我又是甜甜一笑。
  
  我與白春燕離開金耀國皇都後,一路向北,來到了水月國。三國戰事已停了幾個月,百姓們的生活又漸漸恢復了平靜。最後我們決定停留在水月國一個偏北的城鎮--汰洲城,這兒地理偏北,民情質樸,挺愜意的一個城鎮。又靠著我與春燕姐勞動人民的雙手,發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高尚品質,外加我從林府裡得來的一些銀兩以及春燕姐在思歸客棧裡打工得來的碎銀,蓋了間房子,圈了一小塊地,種點蔬菜什麼的,小日子也算是過得平平淡淡。後來我盤算著一直這樣沒有收入來源也不是辦法,於是在人們高興的慶賀一年一度祈天祭典到來之時,我們聯手推出了白記早飯攤子。
  
  今年的祭奠是在赤魅國舉行,故我不用擔心會有大量人潮湧入水月國。而我們的白記,跟著祭典的這股熱鬧勁,也算是生意興隆。再說啦,我們只是趁著早市,搬出自家的桌椅在馬路旁擺個攤位,沒有了租賃費之類成本顧慮的,而這個時代,更沒有協管員監督收攤位,哈哈,這麼好的事兒,怎麼可能賠錢!這可是我費了一個晚上想出來的好點子呀!
  
  回到家中,我整理著桌椅碗筷,一一搬進屋裡,春燕姐則去屋子後的菜園裡瞧瞧新種的蘿蔔。
  
  「怎麼樣?這蘿蔔長勢如何?」我過了一會兒也跟去菜園裡瞧上一眼。
  
  「嗯,還成,應該能活下來。」春燕姐掛著笑容,雙頰紅紅的。
  
  我蹲下身子,看著那葉子有些呆,順口問道,「春燕姐,你不惦記你家人?」
  
  她的影子一下子僵住,沒了動靜。我抬頭看著她,她的表情有些呆滯,愣愣望著我,不一會兒,她便咬著下唇走開了。
  
  一路行至水月國,路上我們打聽了不少消息,可就是沒問著她家裡人的消息。其實我們心裡都清楚,她家人,怕是在戰事中受到了牽連,凶多吉少。
  
  夜晚,我一人躺在床上,春燕姐睡我隔壁,這屋子特意造了三間房,一間她睡,一間我睡,還有一間吃飯用。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我來到這個異時空已經一年了。又是一年的祭典,又是一年的神官宴。今年,那宴席中多了一個讓我日思夜想的人,多了一個讓我多愁善感的人。一切,已再也回不到開始的那一天了。
  
  其實現在挺好,日子雖然清貧,可也過得自在,雖然我還是得天天戴著面具過生活,但也清閒,不孤單,有她陪著。白春燕的心思我不是不懂,只是裝不懂。她喜歡我,我一眼便能看出。一個女孩看自己喜歡男孩的眼神是無法掩蓋的,可我無法回應她,我心裡已經裝了另外一個人,若接受了她,那是對她感情的侮辱。我還是想著,等再過些日子,多積些銀子,便給春燕姐尋個好人家,讓她幸幸福福嫁個好老公。
  
  第二日趕完早市,天空突然飄起了雪,我長這麼大,很少看見雪,特興奮。回到家裡後跟春燕姐二人在院子裡打打鬧鬧玩起了雪仗,鬧騰得直到喘不上氣,才一起躺在雪裡哈哈大笑。
  
  忽聞家裡的籬笆被人拉開,我起身,心裡道,我們在這汰洲城人生地不熟的,哪兒冒出來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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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二位可是白記的豆腐西施和蛋餅小二?」善闖我家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著藍衣,頭戴羽帽,文質彬彬。
  
  我與春燕姐匆匆從雪地中爬起來,看了看這個陌生的男子,又相互交換了個眼神。
  
  「閣下是。。?」我試探性開口問道。
  
  「呵呵,二位叫我阿德便是,我只是個跑腿的,要找二位的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非汰洲人氏,出來辦事途經此地。聽聞汰洲城裡白記的早飯攤子生意特別好,口碑出眾,別出心裁的蛋餅更是揚名月都。故叫我來告知二位,明日清晨可否往我家主子住的菊樓送一份蛋餅與豆花,讓主子也嘗嘗鮮。」那人恭恭敬敬道。
  
  我吸一口冷氣,望著那人半響,堆出一臉假笑道,「多謝你家主子厚愛,明早我們白記定將熱騰騰的早飯準時送到。」
  
  那人點點頭,又笑著走過來,往我手裡塞了十兩銀子,「這是我家主子說要賞給二位的。」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邊的春燕姐,瞇起眼睛笑得歡。
  
  我驚呼,「不不,先生,這一份豆花和蛋餅只要五文錢,您太客氣了!」
  
  那男子見我推辭,只是硬壓著我的手道,「主子說要賞您,您收下就是。明日還要麻煩您親自將早飯送來呢,這點算是給您的跑腿錢。」
  
  我只道他手勁好大,我推都推不開,臉上的笑容幾分僵硬,勉勉強強收下了銀兩。
  
  接著那人便擺擺手道告辭,我見他身影漸遠才敢鬆口氣。
  
  春燕姐湊了上來,皺眉望著我,「弟弟,這...」
  
  我怕她擔心,輕笑道,「春燕姐,這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肥羊呀!」
  
  幫她拍乾淨身上的雪,一起回屋裡燒了個火盆取暖。我怕春燕姐多想,便鬧著說肚子餓,讓她做碗麵給我吃,她也沒多想,去廚房裡忙活兒了開。
  
  我一人坐在火盆旁,知道這次是件麻煩事兒。看剛才那人的打扮,怎麼可能只是個跑腿的!還有他那手勁,分明應該練過身子。再說他家主子住的菊樓,那可是汰洲城裡最好的酒樓,平日菊樓只做酒樓,不住人,只有來了一些達官顯貴,才會整理出上房。如此想來,這跑腿的不簡單,那這跑腿的主人豈不是更不簡單!那人還說我這蛋餅揚名月都,月都是水月國的皇都呀,我這小小的蛋餅生意不過做了一個月,哪兒可能傳這麼遠!
  
  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那人末了還加了句明日讓我「親自」送去,如此明顯的暗示怎能叫我不心急!
  
  這難得的平靜日子,為何突然讓人攪了清淨呀!
  
  「弟弟。。弟弟!」
  
  我突然從自己的思索中回了神,茫然看著春燕姐,傻傻道:「什麼,姐姐?」
  
  她沒好氣把面擱我桌子前,「麵做好了,吃吧!」
  
  我這才瞧見熱騰騰香噴噴的麵條,衝她不好意思笑了笑,「謝謝姐姐。」
  
  她坐我對面,看著我一點一點把面吃完。我早已習慣她這樣看著我吃飯了,春燕姐總喜歡坐我對面,看著我吃飯,每次我誇她做得好吃時,她就會笑得燦爛。
  
  滿滿一碗麵下肚,我最後不忘咕嚕嚕把湯水也喝了,才滿意的放下筷子。
  
  隨便擦了擦嘴,「好吃,春燕姐!」
  
  她跟著我樂,過會兒又靜靜看著我道,「弟弟,明天還是我去菊樓送早飯吧,你看著攤子。」
  
  我怔住,「不行,太危險了!」又是禍從口出...
  
  「他們是衝著你來的吧,你去更危險。」她輕描淡寫說完,收拾走碗筷進了廚房。
  
  我真是後悔死這張嘴了,怎麼這麼拙呢!跟著進了廚房,「姐姐,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去我更不放心,還是我去吧。再說人家說了要我親自送,估計是聽聞我嘴甜,想讓我誇上幾句,而這蛋餅只是想嘗個鮮頭,不會有事的。」
  
  她不語。
  
  我急著道,「好姐姐,這種事兒你還跟我搶做什麼!」
  
  她再次回頭時,已是淚眼模糊,「你以為我喜歡跟你搶呀!你也不想想當日我在思歸客棧再見著你時自己是個什麼模樣!你都被別人。。被別人弄成那樣,你知不知道我幫你擦身子的時候有多心疼!」
  
  我霎時愣住,說不出話來。
  
  一滴滴淚水從粉嫩的雙頰流下,我想為她擦,可她卻搶先一步,胡亂擦掉那滾燙的淚珠。「說什麼。。我都不讓你去!我不會再讓那些下流呸子碰你了,你明天給我看著攤子,哪兒也不准去!」
  
  心裡很酸,酸得我胃疼。這個女孩,外表比我柔弱,但內心卻比我堅強百倍。她試圖保護我,照顧我,愛護我。而我,卻只會躲在別人的羽翼下自憐自艾,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是個膽小鬼,不敢面對一切的膽小鬼。
  
  第二日清晨,我怎麼也扭不過春燕姐,她硬是提著豆花和蛋餅去了菊樓,留下我一人看著攤子。
  
  我的心一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她出個什麼事兒。
  
  約莫一個時辰後,春燕姐平安的回來了,我本一蹦一跳想上去抱她,可看見她身後那輛高大的馬車,我瞬間呆了。
  

52-55

  白春燕疾步上前,「弟弟,我回來了。」
  
  我輕聲應了句,注意力完全被她身後那輛馬車吸引了去。那馬車由兩匹純棕色高背馬匹領頭,車外駕馬的是上次自稱跑腿的阿德。馬車外表並不奢華,素色布料遮掩車子。可正是素車配駿馬,才讓我心生疑惑。
  
  春燕姐臉上表情些許複雜,看起來讓人捉摸不透。
  
  「春燕姐,這是...?」我尋思著該怎麼問。
  
  不待白春燕開口,那阿德反倒笑稱,「小哥,我家主子對你們的蛋餅甚是欣賞,又賞了你家姐姐一些銀兩。」
  
  我望向春燕姐,她為難的點了點頭。
  
  我上前道,「多謝你家主子的好意,我們白記打從心底裡感激大人的美意,可昨日您已賞過我們銀子,今日這賞賜我們怎麼好意思再收下!」
  
  白春燕很識大體,立刻從懷裡掏出銀子,我隨意瞟了一眼,約莫有百兩。「還請大人收回去,我們心領了。」
  
  這話雖是對著阿德說,但大家心裡都明白,其實我是對著車裡的人而說。
  
  阿德不等車內人的動靜便跳下車,一臉輕笑,「小哥可是嫌這些銀兩不夠?我這兒還有...」說著,他又開始掏銀子。
  
  我立刻阻止他的動作,道:「先生,您誤會了。我說的是實話,我與姐姐都是實在人,講究活得踏踏實實。您看起來也不像在乎金錢之人,應該看得出誰是愛財,誰是不愛財的主兒。大家都是出來做生意的,就當結識個朋友。您且收回這些銀子,明日您家主子再要吃,我們呀,再給您送去菊樓,絕不收您半分錢!」
  
  阿德半瞇著眼睛樂呵呵看著我,半晌道:「成!我就交了你這個朋友!不過可惜的是我家主子今日便要回去了,這汰洲城不知下次何時才能再來。不過有兄弟在此,我定找機會回來瞧瞧!」
  
  「先生今日便要走?要不要我再做幾個蛋餅給您路上吃?」心裡幾分驚訝。
  
  他擺擺手,「不必不必,好了,我再在這兒鼓搗下去,你今日便沒了生意。」他重新躍上馬車,抱拳道:「後會有期!」
  
  我微微一笑,「後會有期!一路順風!」
  
  清脆的馬蹄聲響起,我望著那輛馬車,有些迷糊了。難道那位主子真的只是為了一嘗蛋餅絕無他意?剛才我與阿德一來一去,馬車裡半分動靜也沒有,不禁讓我懷疑這車裡到底有沒有人。不過,下一秒,我的想法就被打破了。車旁的簾子被慢慢掀起,露出一隻大手,紫色金邊衣袖,車裡的人,分明是在看我。
  
  我的心,漏跳一拍。
  
  一瞬間,我以為那隻手的主人是林宇軒。不過,那蜜色手指立刻打消了我的念頭。林宇軒的手很白,皎潔如月,不會有如此健康的小麥色。
  
  撤動嘴角,挖苦一下自己,別去想他了。
  
  春燕姐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回頭,望著她,又是優雅一笑,「春燕姐,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原本被凍紅的臉蛋突然泛起潮紅,「沒。。沒什麼。大概是我們倆多想了。我去的時候,他們接過早飯,也沒多說什麼就端進了屋子。我本想馬上回來,可阿德讓我別走,說主子吃完會給我賞賜。於是我就在菊樓大堂裡等了半個時辰,後來阿德下來塞給我好多銀子,說是賞給我的。我說太多了不能收,他說不收就是瞧不起他們。我只能...」
  
  我拍拍她的肩膀,「沒事沒事,這不是還回去了嘛。那他們怎麼會跟你一起過來的呢?」
  
  「阿德說他們今日就要回去了,可他們家主子想看看我們白記攤子,正好讓我帶路,於是...」
  
  「啊。。原來如此啊。。哈哈,果然是我們倆多想了!」我笑起來。這話只是騙騙春燕姐,其實我覺得這件事很奇怪。
  
  「小哥,我的蛋餅好了沒呢?!」前幾日那喇叭花姑娘今天又來吃蛋餅了。
  
  「啊,馬上來馬上來!」我甩了甩毛巾,「春燕姐,你不在可忙死我了,快,這麼多客人等著呢!」
  
  她欣慰一笑,「我就說白記裡缺了我不成吧!」甩著辮子,興高采烈送豆腐花去了。
  
  我望著她的背影,回憶起昨天她哭的模樣,心裡還是酸酸的。
  
  日子似乎過的很快,這才沒幾日,便是祭奠的最後一天了,百姓們喜氣洋洋期盼著新一年的到來能夠有個好收成,每家每戶都張燈結綵,預備著過年。
  
  寧靜的夜晚,我躺在床上腦子咕嚕咕嚕直轉。白記的生意一直保持平穩,我與春燕姐的小日子也過得很舒坦。再過兩日,我們倆準備一起去籌備些年貨,我還想再給她買點胭脂水粉,或者簪子之類,姑娘家總缺不了這些東西。提到簪子,我便又想起了林宇軒,他總愛用那支紅木簪子盤髮。以他的美貌,那紅木簪子多少顯得有些素,我曾也與他說為什麼不換換其他簪子,肯定會更漂亮。他笑得很淡,甚至該說笑得有些慘澹,他說,那支紅木簪子,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翻一個身,換個睡姿,想到林宇軒,總有著千絲萬縷理不清的感情,今夜,注定無眠。
  
  唉唉唉,果然失眠了。我裹了件棉襖,出了屋子。外面很冷,我搓搓手,哈了兩口氣,找了張凳子坐在雪地裡,仰望星空,好美。
  
  這就是城市裡看不見的星空,大自然沒有受到人類污染時,天就該是如此純淨的深藍色,星星就該是如此耀眼的鑽石。
  
  四週一片寂靜,哈哈,誰會像我一樣大冬天的睡不著跑出來看星星呢!
  
  輕聲歎息,也許我注定是個白癡吧。
  
  想到室友在追他女友時,為了打動對方,整日在寢室裡學周傑倫的一首情歌,沒日沒夜的來重播,害我聽著聽著也會了。「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慘白的月兒彎彎固住過往,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地絕望,雨輕輕歎朱紅色的窗,我依身在紙上被風吹亂,夢在遠方化成一縷香,隨風飄散你的模樣。」高潮我覺得不好聽,自動忽略,繼續哼哼副歌,「花已傷完飄落了燦爛,凋謝的市道上冥冥不堪,手摸獨樵愁心拆兩半,他已上不了愛一輩子搖晃,誰的江山馬蹄聲慌亂,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天微微亮你輕聲的歎,一夜惆悵如此委婉。」
  
  原本挺好的一首情歌,被我自動忽略了高潮,哼起來咿咿呀呀挺傻氣的。
  
  「咯吱!」那是踩雪的聲音。
  
  我一驚,起身望向聲音源:籬外樹下。
  
  隱約瞧見一個身著紫衣的人兒立於樹下。
  
  「是人是鬼?!」我抖了抖涼意,吞了口口水,施施然問。
  
  那人輕笑,幽幽走出樹下,與我對視。
  
  月光撒在那鬼魅般的人兒身上,泛著白色幽光,襯著蜜色的肌膚,一身金邊紫衣,衣擺處繡著綻放的傲梅,說不出的驚豔。
  
  「你說我是人是鬼?」他的聲音略顯低沈,透著淡淡笑意,漫步靠近我。
  
  站在籬旁,我才藉著月光看清他的長相。並沒有想像中那般妖嬈,清爽的短髮,精悍的眸子,筆直的鼻樑,算不上英俊,但絕不難看。他的氣質有些異樣,不似常人,讓我有種壓迫感,所以猜不透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好冷呀,我真不該半夜三更學人家玩羅曼蒂克出來賞月,哈了口氣,我哆嗦道:「也許是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妄的笑著,在寂靜的冷夜掀起驚瀾。
  
  我縮了縮脖子,搬起板凳,唉,大半夜竟然遇到妖怪...繼續回去睡覺吧。。一定是做夢。。做夢了...
  
  他見我轉身欲離,推開籬笆小門,「咯吱」一聲滑過寧靜的空氣。
  
  我猛回頭,想起周星星曾經教育我們板凳是最好的攻擊工具,於是,舉起凳子,「喂,妖怪,別過來,不然我就...」
  
  威脅的話還未說完,他便已來到我面前,蜜色的手指扣下我高舉的板凳,抿成線的唇瓣貼著我的耳朵道:「不然你想怎麼樣...」
  
  前一秒我真的還在猜疑他是不是妖怪,但這一秒我瞥見那蜜色的手指以及紫色衣袖時,頓時明白了他是誰!
  
  「你是阿德的主子?!!!」他不是應該已離開汰洲城了嗎,為何三更半夜在我家院子門口!
  
  「呵呵,你倒是挺機靈。」他似在誇獎,似在嘲笑。
  
  我放下凳子,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可。。可你不是。。已經離開汰洲城了嗎?」半夜夢見鬼了?!
  
  他又是一陣輕笑,「嗯,但我又回來了。」
  
  我傻了眼,你回來不會是為了半夜來看看我家院子的吧!「回來做什麼?」
  
  他望著我,不語。
  
  「剛剛你哼的民謠叫什麼名字?」剛毅的臉上,笑意漸收。
  
  我一愣,民謠?...周傑倫能寫民謠我就能上月球。。「菊花台。」站在他身旁才發覺,他比我高了一個頭還要多,這人身材可以算得上魁梧了。原先他臉上掛著笑容,那異樣的氣質並不明顯,可一旦他沒了笑意,壓迫感就越發強烈起來。
  
  「菊花台。。」他喃喃道,「可民謠中未提到菊花,為何要叫菊花台?」
  
  我這才想起自己哼歌的時候完全忽略了高潮,因為我只喜歡菊花台的副歌,頓時有種無力感。
  
  「你大半夜到我家門外,就是來等我唱歌?」不至於吧,我看你的用意應該遠遠超出我想像。
  
  他又笑了,這次笑得高深莫測,笑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了來。
  
  「明日我帶你走。」這是命令的口吻。
  
  我瞪大眼睛,剛想大叫「憑什麼呀你!」,他又補充道:「如果你想讓你家小姐姐活得平平安安,最好什麼都不要問,乖乖閉上嘴巴跟著我走。」
  
  一句話,讓我完全懵了。
  
  轉身,紫衣人欲離開。
  
  「那...那你要帶著春燕姐一起走嗎?」
  
  他的步子並未停下,也沒有轉身,「你以為呢。」
  
  當然不會,我知道,他當然不會帶個包袱一起離開。
  
  果然是衝著我來的,我早該猜到的。
  
  第二天大早,那輛馬車便停到了我家門口,駕車的仍舊是阿德。
  
  白春燕根本搞不清是什麼狀況,只聽我說要走,又瞧見門口的馬車,眼淚便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死死拽著我衣角不肯放。我輕輕歎息,為她擦去淚水,「春燕姐,你放心,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你好好生活,等我回來,我還想繼續做你的岱玉弟弟呢!」
  
  她哭的更猛了。
  
  「小哥,告別完了沒,我家主人可沒什麼耐心。」阿德依舊是笑臉,但此時那笑臉在我看來,特別刺眼。
  
  「就來就來。」我無奈衝他吼道。
  
  「弟弟,他們。。他們。。嗚...你不要走...」春燕姐的眼睛都快哭成核桃了。
  
  「春燕姐,別哭了。我若不跟他們走,他們連你也不會放過的。聽我的,乖乖在這兒等我,我辦完事就回來。」拍了拍她,我又歎了口氣,在她的粉頰上輕啄一口,她驚訝的鬆開了小手,一臉癡癡的紅色。
  
  我微微一笑,「等我回來。」
  
  沒有再回頭看白春燕,我知道,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外表素雅的馬車,內部卻奢華的不像話。車底撲的是羊皮毯子,正面的車壁掛有一張虎皮。紫衣人散著袍子,半臥在羊皮上,身旁的一張小桌上有暖酒佳餚。看似不大的馬車,內部竟然如此寬敞,極盡奢華。
  
  裡面挺暖和的,我挑了塊離紫衣人最遠的桌角旁坐下,「你是誰?」
  
  這是我非常好奇的一個問題。我猜想他可能是輝帝的人,因為林宇軒肯定不屑於以他人的生命為要挾,叫我回去。
  
  他嘴角一抹怪異的笑容,「你認為我是誰?」
  
  靠...我知道我還有必要問你麼!
  
  「我認為你是人。」我不冷不熱答道,算是冷笑話。
  
  他餘光掃過我,「原來我不是妖怪了呀...嘖嘖!」一副甚是可惜的模樣。
  
  我瞪大眼睛,「你有毛病!」綁架了我還不告訴我你是誰。
  
  他突然斂起笑意,瞠目道:「你有沒有考慮過說完這句話的後果?」蜜色的手指仍在把玩著酒杯。
  
  我僵硬。他的氣勢很可怕,他的氣質也不似凡人,我不太喜歡這種喜怒無常的人,說話費腦細胞,自己容易死得早,還可能哪天惹到了他,他就這樣掛了我。吞了口口水,「咳咳。。」被自己口水嗆到了。-_-||||
  
  他收起怒意,小酌上一口暖酒,「下次說話記得考慮後果。」
  
  我不敢再看他,他的眼神讓我不舒服。
  
  車裡就這樣安靜了下來,只聽見啼啼嗒嗒的馬蹄聲,時不時有冷風掛過,傳來一陣陣「嗖嗖」聲。
  
  既然他不願說目的,我也就不多問了,只要他不傷害白春燕,不急著要我的小命,一切,似乎還有挽回的餘地。起碼,那個時候我是這麼認為的。
  
  寂靜,溫暖,有個坐的地方。這樣舒適的環境,對於昨天一夜無眠的我來說,簡直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佳。眼皮啪嗒啪嗒撐不住往下墜,靠著馬車,我不久便抱著膝蓋蜷縮起身子沈沈睡去。
  
  醒來是因為臉上的劇痛,痛得我有點想掉眼淚。睜開眼睛就瞧見放大版的紫衣人臉孔,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譏諷的嘲笑我道,「這張臉皮果然勾人。」
  
  我看見他手上的人皮面具,知道他撕了那張假皮相。
  
  皺眉,「你到底是誰?」他是怎麼知道我易了容?
  
  他捏起我的下巴,「林鼕鼕,林岱玉,哪個才是你真正的名字,恩?」他嘴角有著笑容,但卻讓人不寒而慄。
  
  我一驚,這人對我到底瞭解了多少?
  
  「怎麼,不肯說?」他的笑容加深,讓人打從心底裡害怕。
  
  「這麼怕我?你在木野國對著藍輝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哦!」我的眼神洩漏了我的恐懼,他似乎很樂於將我一步步推向無盡的深淵。
  
  「問題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我的耐性比藍輝,『隱者』都要差,你若再不回答,我可不保證你能活著到月都。」那雙星眸突然瞇了起來,顯露隱隱殺氣。
  
  我打了個寒顫,「我。。叫林鼕鼕...」
  
  他這才鬆開我的下巴,「哈哈哈哈哈哈,林鼕鼕?這麼說你騙了藍輝和所有神官?哈哈哈哈,真是個不學好的孩子。」
  
  我艱難的嚥下口水,壓低頭,不想再看他的眼睛。
  
  「嘖嘖,藍輝是不是太寵你了?我本以為你看見他不怕,那應該也不會怕我。」他單手抵住我的喉結,呼吸變得困難了起來,我驚恐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哼,一定是他寵過頭了,瞧瞧你這煞白的小臉兒。」說罷另一隻手輕輕滑過我的臉頰,「你這眼睛,真是勾人...」他又撫上我的眼睛,「恨不得讓人把它挖出來!」語氣忽變,那隻手加重力道扣住我的雙眼,彷彿真的要將它們挖出來。
  
  呼吸有些停滯,我嚇極了,從來,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驚悚的恐嚇。下意識的,雙手靠上他的胸膛,想要推開,想要逃跑,我想要活下去。
  
  「想反抗?」那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他鬆開對我的鉗制,一道有力的拳頭揍向我的腹部,我悶哼一聲,倒在羊皮毯子上,內臟絞痛,微微張嘴,吐出來的全是酸水。
  
  「沒有人敢反抗朕!」那是君主的語氣,他是皇帝,他要去月都,他是洛帝!
  
  我無力的躺在地上,呼吸急促,大腦卻在飛速旋轉,海公公說過,洛帝想要殺我!
  
  接著,我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我一人躺在裡頭。外面傳來劈劈啪啪的火苗聲,我試著起來,可腹部的疼痛讓我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
  
  「醒了?」揍我的人一臉事不關己掀開簾子,冷冷望了過來。
  
  我眨眨眼睛,沒有說話。
  
  「啞了?」他繼續道。
  
  我頭一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反正都到這個節骨眼,「只要你不傷了春燕姐。」條件先要談好,不然我這條命不是白白浪費了!
  
  他笑了,「海萬才倒是與你說了不少,那個叛徒,枉費我這麼看重他,一箭射死他倒算是便宜了那老家夥!」
  
  我一驚,「海公公。。海公公不是被木野軍殺死的?!」
  
  他笑得更歡,「我喜歡自己解決叛徒,可惜那時候竟讓你跑了...都是一群廢物!」
  
  我從頭涼到腳,「可。。可他是你的手下,他一輩子都為你賣命,你怎麼能殺了他!你知不知道他一直惦記著水月國,一直為自己的背叛受到心靈上的譴責!」
  
  他不笑了,轉而直勾勾望著我,「可他背叛了我。」彷彿他說的就是上帝的旨意。
  
  胸口被堵住,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點燃了,「他為你放棄了生活,放棄了作為男人的尊嚴,放棄了家庭,對於鄰國的帝王俯首稱誠,只為服從你!如今你卻只記得他的背叛,他的過錯!你這樣的人難道稱得上是君主!!!!」
  
  不等他怒氣爆發,我便率先朝他撲了過去,腹部的痛比不上海公公挨的那一箭,心中的怒意無可抑制,人命在他看來,一分不值!他沒有料到我還能爬起來,甚至生龍活虎的反撲,略有半分遲疑,我便毫不客氣重重賞了他一拳,再度揮拳時他已抓住了我的手。
  
  「小德子,不准出手!」他厲聲命令欲上前制伏我的阿德。
  
  我不死心,另一隻手揮舞上去也想要給他的腹部來上一拳,他略微一退,我揮了個空。靠,老子今天要廢了你!我抬腿直搗黃龍,想讓一個帝王從此不舉。他看出我的意圖,狠狠一掌劈向我的膝蓋,我彷彿聽見了骨頭錯位的聲音。不,我不能就此罷休,海公公為這種人而死,我斷條腿算什麼!我靠另一隻腿支撐身體,又是一拳揮向他的臉,今天不狠狠揍他我對不起海公公在天之靈。他一個冷笑,輕易避開,一手優雅背到身後,胸膛挺得筆直,一個抬腿朝我另一隻膝蓋一甩一踢,我便沒了支點,倒了下去。
  
  躺在雪地裡,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我怒目看著他,像要生吞活剝了他。
  
  他站在我身旁,居高臨下,笑著,「還想玩嗎?」
  
  我抓住他的腳,想要拽倒他。他冷哼,一個提腿,甩開我的手,又重重踏在我的手肘。失去了左手,我還有右手!他也毫不客氣,一個飛身,落點正好是我右手手肘。
  
  我,輸的很摻。
  
  「還想不想玩?」他依舊笑著,厚厚的冬靴踩在我的手指上。
  
  我瞪著他,死死瞪著他。
  
  他很「好心」的在我手指上慢慢碾壓,我看見雪地裡一片紅色。漸漸,手指已經沒有了知覺,「林鼕鼕,好不好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在樹林中迴盪。

  「咳咳咳咳...」一醒過來就咳嗽,咳的我肺都快炸了。「咳咳咳咳...」仍舊躺在馬車裡,好柔軟的羊皮毯子,若是平日,我定歡喜得不得了。可現在,我渾身骨頭都快散了架,四肢也被該死的洛帝廢了,只能這麼躺著,跟個等死的人差不多。
  
  「咳咳咳咳...」醒來有半個時辰了吧,他就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坐在一旁看書。阿德趕著馬車,一顛一顛,把我給震醒了。也許在他們看來,這點顛簸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折了骨頭的人來說,真是要我的命呀!才半個時辰,那冷汗已經佈滿額頭。一口水也沒喝過,嗓子快咳得燒起來了。
  
  我並不想因此而求他。昨晚我輸了,我承認,打架我遠不如他。可我不想連人格也輸了,如果他想用這樣的方式折磨我,那我無所謂,反正最後一死白了。到了天堂,說不定還能碰上海公公好好跟他嘮嘮嗑呢!
  
  「咳咳咳咳...」還不如繼續昏迷...-_-||||
  
  洛帝突然放下書卷,敲了敲馬車。車子漸漸停下,阿德撩開簾子,探頭輕聲問道:「主子有什麼吩咐。」
  
  我脖子一縮,簾子外正下著雪,好冷。
  
  「他醒了。」洛帝掃過我一眼,輕描淡寫。
  
  靠,我咳了這麼久你才知道我醒了麼!
  
  「是。」阿德恭敬的回答。
  
  我則一頭霧水,這二人在打什麼啞謎?!
  
  阿德利索的跳上車,在車壁上拉開一個抽屜。我這才知道,原來車壁上還有抽屜呀...掏出一隻杯子,倒了半杯水,輕輕抬起我的頭,擱在他跪坐的雙腿上,慢慢服侍我喝水。
  
  這水兒如同連綿乾旱後的暴雨,從頭到尾滋潤得我一塌糊塗。
  
  「咳咳咳咳。。」喝得太急了,「我。。我還要水。」半杯還不夠!
  
  阿德淡淡一笑,又倒了一杯,餵我喝下。這水溫剛剛好,不冷也不燙,喝得我快飛起來了。心滿意足的再次躺回羊皮毯子,我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洛帝。
  
  他卻一副「我等著看戲」的表情反觀我,我正納悶之際,阿德已掀開我身上的毯子,我差點沒叫出來,原來我未著半屢衣裳。
  
  「誒,你。。阿德,你幹嘛呢!」這人不僅看見了我全裸,還在我身上摸來摸去。
  
  「林公子,我在為您檢查骨頭接好了沒,請公子稍安毋躁。」阿德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語氣中似乎還有些怪我不識抬舉的味道。
  
  我氣結。你要摸骨頭我不介意,但你有必要脫光了摸嗎?!況且那該死的誰誰誰現在正很高興的看著光溜溜的我兩眼冒光呢!
  
  其他都可以厚臉皮,惟獨這點...我皮薄。臉不爭氣的紅了個底朝天。
  
  洛帝忽然起身,來到我身旁,阿德識相的退到車外,低聲道:「主子,骨頭都已經接上了。」便又趕起車來。
  
  洛帝突然崩著個臉大手一揮拉下了我脖子上的玉珮。
  
  「你。。你幹嘛,那是我的!」我大叫,那是我與林宇軒血緣的見證!
  
  他將那塊白玉放在手心細細觀察,「難怪『隱者』待你如此特別,朕總算明白了。呵呵,真是沒想到,原來你不是廉帝的種,那麼一切也就都說得通了。」
  
  洛帝一臉壞笑看著我,我則汗如雨下。林府世代為官,居為金耀國上品。藺妃與林老爺苟合之事,定無人知曉,否則早已滿門超斬。洛帝為了查我的底,定已挖了不少事情,但他肯定有些謎團一直解不開,如今這塊象徵林家的白玉被他識破,當中的奧秘自然不需要我解釋便已瞭然於心。
  
  「那是。。那是我從少爺身上偷的玉,看他一直戴著想必很值錢,所以。。所以...」急中生智,我突然想到林宇軒對外宣稱我偷了他一件重要的東西,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哈哈哈哈,林鼕鼕,你以為我會信你嗎?好歹你也在林府裡混了大半年,林宇軒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瞭解?他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你以為憑你一個掃掃地的小廝,能近得了他的身偷了這塊林家世代真傳的『絕玉』?」洛帝著迷的看著那玉,「況且...絕玉共有兩塊,林晉送給自己的兩個兒子...也很正常,雖然其中,一個是私生子,哈哈哈哈。」
  
  「私生子」三個字深深刺痛我的心,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冠上這樣的名號。
  
  洛帝蜜色的手指柔柔撫上我的胸膛,我氣息一下子亂了,「鼕鼕,你真是為我解決了不少麻煩,作為獎勵,我就留著你這條命,讓你親眼看見我統一天下的那一天!」
  
  這幾天我都快瘋了,手腳不能動,只能與洛帝在馬車裡持續大眼瞪小眼。我思量著各種法子,想要回絕玉。他自然明白我葫蘆裡賣得什麼藥,沒幾日便警告我道,如果我再敢動這腦筋,他就把白春燕送進飄香院,一輩子別想出來。那一刻,我迷茫了。兩個對我最好的人,我只能救一個。
  
  咳嗽一直止不住,白天咳,晚上咳,今早咳出一口血,噴在洛帝漂亮的羊皮毯子上。他嫌惡的瞪著我,抽了我兩個耳光,又狠狠罵了一通阿德,說他要是再醫不好我這咳嗽,要了他的小命。阿德死命的磕頭,說我這是老毛病,得回了宮裡找上好的藥材治本。
  
  我在一旁冷笑,你別想醫好我!我要天天咳,咳得你日夜都睡不著,咳得你青筋都暴起,折磨死你的耳朵!
  
  洛帝最終只能收起自己的怒氣,由著我咳。他似乎急著回宮,日夜兼程,不打尖也不住店,到了個城鎮就讓阿德弄點吃的回來。每日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給我的只有一個冷饃饃。好心的阿德每日過著水餵我,總算活著把我帶回了皇宮。
  
  這一路沒啥值得提的,唯一讓我慶幸的是,我發現洛帝對男人壓根不感興趣。他整日看著我裸體,也不只過眼睛吃吃冰激凌,並未做出什麼越界之舉,只能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56
  望天,我不知道自己一輩子是不是就這樣完蛋了。已經被洛帝關在冷宮裡有十天有餘,他從把我帶回來,扔這兒之後,便一直不知所蹤鳥。冷宮裡只有兩個宮女,每天照顧我起居。其實我本來不需要別人照顧,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可不幸的,是我的四肢關節都被那該死的某某某折斷了,足足養了十多天傷,手才剛剛能稍微動一動,至於腿,仍舊癱瘓狀態。
  
  每天睡在這冷宮裡望著天花板,日子過得乏味又沈悶。那兩個宮女也跟啞巴似的,從來不說話。哦,不,她們會說話。她們只會說「吃飯」,「喝水」,這類單音節詞。我認為,再這樣悶下去,本人就快發霉了...
  
  冷宮裡很冷。外面每天都會飄雪,你問我為什麼知道外面下雪?因為那兩個宮女端飯給我來吃的時候,身上總會有雪花,連冷粥裡,偶爾都能看見化了一半的雪片。補充一句,我每天喝冷粥,一日三餐,都是冷粥。並且,她們給一個空曠的冷宮裡,只點一個火盆,只給一條棉被。每晚我都會被凍醒,醒來的時候火盆總是滅的。因為那兩個丫頭不睡在這兒,所以半夜火盆燒滅了總沒人加炭。一開始,我還試著撤個嗓子吼兩聲,日子久了,我也就習慣了,我知道,在這兒,沒人願意理睬我的死活。
  
  今晚,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我又被凍醒了。忍不住開始咳嗽,身子自己打起顫來,門外嗚啦嗚啦的颳大風。我想搓搓手,慢慢,慢慢的試圖抬起胳膊,雙手交叉,輕輕一搓,好痛!哦,我忘記右手手指被洛帝踩過,五隻手指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痂,手指很僵硬,可能會落個嚴重殘廢。而腿,養了這麼多日,仍舊無法動彈,膝蓋這幾天更是陰森森的疼,時常疼得我冒冷汗,等它恢復,更是遙遙無期。
  
  牙齒打顫,身子發抖,意識模糊,我想我快掛了吧。
  
  眼前突然一片開闊,藍藍的天空,綠油油的大片草坪。我有些迷茫,這是哪兒?無目的四處張望,發現遠處有個人,我跑過去,發現是林宇軒!我高興極了,快速向他奔去,跑著跑著,我更開心了,我發現自己的手腳都很靈活,我恢復了!
  
  我高興的邊跑邊叫,「林宇軒,林宇軒~ 是我呀,鼕鼕呀~~」
  
  可他好似完全聽不到,瞧都不瞧我一眼。
  
  我急了,「林宇軒,是我呀!鼕鼕呀!!林宇軒!!」我又加大分貝吼,他仍舊看著遠方,根本聽不見似的。我急得開始冒汗,「林宇軒,你等等我呀!林宇軒!!!」我發現我怎麼跑都無法跑到他身邊,他總是離我有段好遠好遠的距離。「宇軒,你等等我呀!!宇軒,我跑不動了,你別走呀!!」但,無論我如何努力的跑,努力的叫,他都不正眼瞧我,更不理我,一直遠遠的,遠遠的,站在那兒。
  
  我好著急,著急的直哭,「宇軒,宇軒,你別丟下我呀!我是鼕鼕呀!宇軒,宇軒...」我蹲下身子,不停的哭。
  
  天漸漸暗了,草也不見了,四周變得漆黑一片。一個男人跳到我面前,嚇了我一跳。我一瞧,是洛帝!
  
  他正對著我冷笑,「林宇軒看不起你,他不喜歡你,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兒,怎麼會認你這個野種弟弟!」
  
  我淚眼婆娑衝上去,抓著他的領子道:「你胡說你胡說!他不會嫌棄我的,宇軒他喜歡我!」
  
  洛帝大力推開我,「喜歡你?!喜歡你個野種?!你也不看看他那麼乾淨的人,怎麼會喜歡你這個骯髒的殘廢!」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還想上前打他,突然發現手腳都不聽使喚軟了下來,人倒在地上,任我怎麼努力,都沒力氣爬起來。「你。。你...」我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一個勁在那兒笑,走到我跟前,貼著我的耳朵道,「小寶貝,你別忘記了,他可是你哥哥!!」
  
  我一個寒顫,「不。。不是的...不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站在那兒狂笑不止。
  
  「你。。你騙我。。不是的。。他不是我哥哥...」不是的,告訴我不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
  
  我猛睜開眼睛,看見洛帝一臉陰沈看著我。
  
  下一秒,我毫不猶豫掐住他的脖子,「靠你爺爺的,竟然敢詛咒我殘廢,還詆毀我的愛情,老子今天廢了你!!!!!」
  
  他也不躲閃,只是冷哼一聲,「這不是生龍活虎的嗎,誰稟告朕他快死了!!」
  
  「咚咚咚!」四周的人都煞白了臉跪在地上。
  
  我一愣,這才注意到自己仍舊在冷宮,而跪在地上的,是兩個照顧我的宮女,以及一個留著花白鬍子穿得挺不錯的老大爺。
  
  剛才,是夢?
  
  「林鼕鼕,把你的爪子放開,朕還有政務要處理,沒空在這兒看你詐屍!」他!著臉,瞪著我。
  
  我訕訕一笑,鬆開手,看看他,想想又不對!
  
  「你害死了海公公!!!」繼續掐著!
  
  他臉色更黑,「你如果想在這兒與朕翻舊帳,朕馬上就要了你的命!」
  
  靠,窩在這冷宮倒不如先掐死了你,我再自殺!好歹拖著你一起去見海公公!我繼續掐掐掐...手好軟...
  
  他突然悠閒了起來,氣定神閒的看著我,那眼睛好像在說,你掐呀,你掐呀,你掐得死我螃蟹都能飛!
  
  我。。我使勁掐,我用力掐。。我...我「撲通」倒在床上,身體彷彿被抽空了般,什麼都不剩。
  
  閉上眼睛,等著他的狂笑聲。
  
  可,恰恰相反,他沒有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坐在床頭與我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便拂袖離去了。
  
  之後我才知道,自己高燒了三天,也昏睡了三天,一直不停的冒汗,夢囈。那跪在地上花白鬍子的老頭是御醫,他已經照看了我三天也不見好轉,見我脈象大亂,屁滾尿流的去找洛帝來。
  
  誰知,我突然醒了.....
  
  於是就有了剛剛的一幕。
  
  接下來的幾天,我小日子過得非常舒坦。那兩個宮女和御醫怕我再發病,於是天天守著我,一會兒餵我小米粥,一會兒餵我雪梨。天天大補小補不停補,燉雞煲湯往我嘴裡灌。冷宮裡的火盆也從原來的一個升級到了三個,棉被也加厚了一條,日日夜夜有人守著,半夜再也不會被凍醒了。
  
  因為,他們怕我再耍一次烏龍,驚動了聖駕。
  
  我也不在乎那麼多,當務之急就是趕快養好身子,早日離開這瘟神待的皇宮!
  
  就在我期待著小腿兒恢復的日子,冷宮裡突然來了位客人。


57
  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冷宮裡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毛,在這寂靜的清晨,屋門口那扇破木門發出「吱咯」枯喉聲,顯得格外刺耳。兩個丫頭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聲驚醒,一人出去瞧瞧狀況,另外一人過來為我翻火盆。
  
  不一會兒,去查看狀況的宮女被揪著耳朵拉了進來。
  
  「好大膽子的奴才,連我也敢攔,難道你不怕我杖責!」
  
  我尋聲望去,一位紅衣豔服盤著髮髻的女子立於風雪口,肩頭上壓著皚皚白雪,揪著那小丫頭的耳朵,怒聲斥責。另一個丫頭瞧見紅衣女子,打了個冷顫,趕緊也迎了過去,跪在地上為她求饒。
  
  「妙大人,陛下親自叮囑過奴婢,不可放任何一人進冷宮。奴婢不敢抗旨,求大人饒命。」二人輕聲啜泣。
  
  我如同看戲一般望著她們三人,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
  
  「有我擔待著,你們怕什麼!難道陛下還會吃了你們不成!都給我下去候著,沒我的命令,不准進冷宮。至於陛下那邊,我自己會交待,你們我也會保著,不用擔心。」紅衣女子鬆開手,「回去抹點清涼油在耳朵上。」
  
  兩個小宮女嚥下抽泣聲,跪安道:「奴婢遵命,謝神官大人開恩。」
  
  哇,這潑辣女子竟是神官?!
  
  二人退下後,她拍了拍袍子上的雪,慢慢向我走來。
  
  「好久不見,林公子。」紅衣女子露齒一笑。我心中暗歎,好一位媚眼如絲,火紅豔裝的辣妹子!
  
  我輕咳一聲,三分掩飾驚訝,七分是因為我想不起她是哪一位神官。沒錯,我不認識她!去年吃神官宴的時候,二十幾位神官濟濟一堂,如此之多俊男美女,就算我記憶力再如何如何過人,也怎麼可能一下子記住每一位神官的相貌與名字。再說,有了林宇軒那樣的仙人在場,其他神官多少都會有幾分黯淡失光。不過話說回來,我絕對沒有看不起別人的意思,起碼他們每一位分開看都各有千秋,只是...放在一起,就...。-_-|||| 而眼前這位,我根本不記得是誰鳥。
  
  「你好你好!」為了緩解自己大腦壓力,我試著轉移注意力。探手出被子,本想與她來個首長級的握手畫面。可我一見那殘破的手指,就後悔了。我的手結滿殘痂,哪能不識相的去握住她的細手柔夷!
  
  動作僵硬,直接導致氣氛尷尬。
  
  她癡癡看著我的手,緩緩坐於床邊,溫暖的指腹小心撫過血紅色的痂面,我一抖,匆匆收回手,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讓神官大人見笑了。」
  
  她的眼神變得很複雜,帶著歉意,慘雜著憐憫,看著我。
  
  我不喜歡那種目光,好似我是個廢人。
  
  「咳咳,請問神官大人親臨冷宮,有何指教?」我一語直奔主題。
  
  她的表情略微遲疑,帶著怨念開口道:「你別怪小洛。我知道這麼說對你有些殘忍,但小洛本質不壞,就是脾氣火爆了些,偶爾人變得陰冷,有時更有點...沒有節制。」她的語氣不似先前那般跋扈,柔了許多。
  
  直覺告訴我,她所謂的「小洛」應該是指洛帝。
  
  「殿下何出此言,林某從未怪過陛下什麼。只是對於他的許多作為不敢苟同罷了。」我技不如人,打不過他,也不能怪洛帝是吧?畢竟拉不出屎不能怪馬桶沒吸力!哎呀,我這輩子就這比喻打得最好!
  
  「那個...小林啊,小洛其實是一時氣不過小輝沈迷於你的美色,才...哎呀。。怎麼說呢。。那個嘛。。其實你可以理解為他在吃醋!」紅衣女子眸子一亮,彈起食指,似乎覺得自己這個比喻也打得很不錯。
  
  我差點噴出來,「你的意思是洛帝喜歡輝帝?」
  
  -_-||||| 「誒。。不是啦,小洛對男色貌似沒什麼興趣,只是。。唉。。要說這個淵源,我們不得不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當小輝與小洛都是小屁孩的時候。」紅衣女子晃著腦袋,似乎是在回憶。
  
  我看著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糊塗的神官,剛才還在門口訓話,現在卻如同一個天真的孩子般坐在床頭對著我懷舊,難道她不知道在聊天之前應該做個自我介紹嘛!
  
  「咳咳,請問,閣下是哪一位神官?」既然你不說,我只能自己先問拉~
  
  她的思路猛打住,瞪大眼睛滿不置信的瞅著我,「你竟然把我給忘了!!!」
  
  本能反應,我想後退...可背已經貼著牆了,「我們...認識嗎?」
  
  「啊啊啊,小林子,你怎麼可以把我忘記了!虧我回來還對洛帝大大表揚了你一番,說你機靈可愛滑頭貪財,可你竟然把人家忘記了!」她撲上來,抱著我來回晃呀晃!
  
  機靈可愛我懂,那是褒義詞,而且很符合我的形象,可滑頭貪財也算褒義?!我大學語文是全班第一呀,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吧!而且大清早的,我什麼都沒吃,被她晃得只想嘔胃酸。-_-|||| 「你。。你。。別晃了。。那個。。別晃...」
  
  「小妙!!你竟敢背著我到後宮來!!若水若蘭呢?我不是讓她們守著後宮的嗎!」洛帝一身金黃色龍袍,氣勢洶洶衝進來興師問罪。
  
  另外,原來那兩個丫頭叫若水,若蘭呀!我終於知道她們的名字了,平時我喚她們都是「那個啥...」-_-||||
  
  「小洛,是你先違約在先,私自抓了小林子,還對他動用刑法!現在竟然還敢頂著包公臉來問我的罪,要不是我今天逃了早朝,哪知道你還真藏了個大活人在後宮!」小妙語如連珠,直接炮轟洛帝。我心裡那個直叫好,總算有人為我出頭了!
  
  「朕對他的怒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也應該明白朕的想法。如今把他捉了來,也純屬巧合。再說這些傷只不過稍微能澆滅朕心中的兩分洩恨罷了,況且朕根本沒有對他用過刑,是他先攻擊朕,朕只是做出了『適當』的還擊而已!」洛帝振振有辭,最後不忘偷偷用眼神警告我。
  
  我哪吃他這一套,直接回瞪,「你也有種說『適當』的還擊,皇帝陛下,堂堂一位天子,吹牛不臉紅!」
  
  大概是我這句話激了他,他快步走到我跟前瞠目恐嚇,小妙直接擋在我跟前,「陛下,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行。」小妙一反剛才天真可愛的模樣,表情異常嚴肅。
  
  本以為洛帝也會對她出手,出人意料,他竟然強行隱忍著怒氣,收回惡狠狠的目光,低聲道,「朕明白。」哈,看樣子一物降一物嘛!
  
  「陛下這次的舉動真是讓我們五位神官大跌眼鏡,不僅趁我們赴祭典期間私自出宮捉了林鼕鼕,還私自動用刑罰將他致殘。敢問陛下,若不是今日妙靈私自違命潛入後宮查個究竟,陛下您究竟還想把這件事瞞多久!」小妙紅袖一甩,質問起洛帝。
  
  「哼,朕想殺他你們都知道。朕也沒什麼想隱瞞的,當初紀岑不是也曾同意過朕的想法,為救蒼生,殺了他一人有何不可!」洛帝冷言冷語,負手而立,目望冬雪。
  
  我臥床而坐,聽聞此言不禁暗暗吃驚,殺我一人可救蒼生,何其可笑!
  
  「陛下!」小妙跪地頷首,「犧牲他人性命所統一的天下,妙靈寧死不要!」
  
  我望著那團如火的女子,一時竟想到了藍雪公主。
  
  「小妙,你!」洛帝轉身怒目而視跪在地上的妙靈,一時語塞,握拳不語,匆匆掃了我一眼,拂袖離開。
  
  待他走遠後,妙靈才從地上緩緩立起,望著門外的冬雪,淡淡一笑,「尋風,你想站在門口滾成雪球才進屋?!」
  
  我扭頭望向門口,屋外還有人?
  
  只見一高佻男子帶著一身風雪出現在門口,我險些驚呼出口!
  
  他,一身雪衣,外貌俊美,卻有著滿頭銀髮!
  
 
58
  銀髮男子攆步如貓,沒有任何腳步聲。我非常沒禮貌的看著他滿頭銀髮,嘴形呈「O」字。一直以為一夜白髮只有在金庸筆下才能見到,今天算是徹底開了眼界。
  
  被稱為「尋風」的男子絲毫不在意我的目光,逕直走向妙靈,「今天早朝你缺席了。」音調平乏,不帶感情。
  
  妙靈瞇著媚眼,嫣然一笑,「若不缺席,怎麼能找到林公子呢!」
  
  尋風並未再開口,只是緩緩將目光轉移至我身上,如同審視物品般打量了一番。而我,仍癡呆的看著他的銀髮,嘴貌似合不上了。
  
  「呵呵呵呵,小林子,你嘴裡都可以塞個雞蛋了!」妙靈調侃著,「對了,尋風,你是習武之人,幫我把把小林子的脈,我想知道為何他下不了床。」火紅的綢緞向後挪了挪,為尋風空出一塊把脈的地方。
  
  他抽出我帶著殘痂的手,瞄見手指上的傷時,沒有一絲猶豫,嫻熟的搭上經脈,若有所思的為我把脈。
  
  近看才發現,這是一張堪稱完美的臉,白肌黑瞳,俊俏的鼻樑,乍看之下,絲毫不遜色於林宇軒,但整張臉卻沒有一點生氣,彷彿一個沒有七情六慾的人,不帶感情。可我覺得,他的眉宇間總凝結著淡淡憂愁,似有化不開的傷心,那觸目驚心的銀髮糾結著甩在肩上,夾雜著殘雪,手指冰冷,叫人不禁懷疑,他究竟是個活人嗎?
  
  「你被人下了藥。」尋風的聲音飄渺不定,但卻十分清脆。
  
  「什麼藥?」我與妙靈異口同聲,但二者的心情卻截然不同。
  
  「軟筋散。長期服用可導致雙腿乏力,失去行走能力,皇家密藥。」尋風收回冰冷的手指,「應該是陛下的旨意。」
  
  我一聽便激動的想扁人,「這個混蛋,他到底想幹什麼!!!他真的想廢了我?為什麼?我到底哪裡惹到他了,三番兩次找我麻煩,這麼想我死不如一刀了結了我,耍這種把戲算什麼男人!」緊緊握拳,不甘,憤怒在心中迅速開散。
  
  妙靈輕歎一聲,皺著眉頭不說話。
  
  「帶我去找他,我要當面問個清楚!」掀開被子,我蠕動著身子下床。
  
  妙靈上前扶住我,把我往床上按,「林公子,你這樣怒氣沖沖去找小洛,只會雪上加霜。」
  
  我頭一歪,「那總比在這兒做廢人強!」
  
  她搖搖頭,「你聽我說,小洛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煩,實在是。。太氣不過才。。唉,算了,我把整件事都告訴你吧!」她翻了個白眼把我丟回床上壓好被子,唉聲歎氣了大半會兒才幽幽開口,尋風則一直站在屋子門口看雪。
  
  「先帝在位時,木野國並非現在這般盛世,可以這麼說,當時它的國力是四國中國力最小,為了防止被其他二國吞併,木野國只能靠與我國結為聯邦鞏固地位。那時起便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木野國每年都得派使節向我國獻上貢品。那時,藍輝並非太子,只是眾皇子中的一員,有一年,他被他父皇指派為使節,前來我國供奉。那時的小洛已確立了太子地位,可以說是繼位的不二人選。所以那年,是他接待了木野國使節,也就是現在的輝帝。」妙靈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大雪,「那年宮裡為了接待小輝,辦了場小宴,我父親帶著我一起入宮,宴席上,我看見了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與小洛談笑風生,顧盼生輝,光芒無人可擋。小洛從那時起,便十分看重藍輝。他一直誇讚藍輝才華橫溢,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對兵法也有一定研究,如果他是太子,那必將成為我國最大的勁敵。」
  
  「輝帝不是太子,那豈不...」我忍不住插嘴。
  
  妙靈笑得嫵媚,「是的,當時他父皇駕崩後,他弒兄殺弟得到了皇位。」
  
  我背上有些冒汗,從未想過,那個被遙公子稱為狐狸精的男人,竟有如此殘忍的一面。
  
  「林公子,」妙靈輕喚,「在皇宮中,沒有親情,在這裡,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此時的妙靈就像先前訓斥若水若蘭的火紅女子,潑辣中帶有柔美。
  
  「小洛知道藍輝登基時,我第一次見他笑得如此開懷,他興奮得抓著一群侍衛與他比武。林公子可知陛下為何如此開心?」妙靈的眼神閃著奇異的光芒。
  
  我搖頭如波浪鼓。
  
  「他在期待,期待著與藍輝對峙的一天,期待著能在疆場上打倒自己畢生敵人的一刻。林公子,最瞭解自己的人,其實並非自己,而是你的敵人,因為他們不會放過你任何一個漏洞。人生能得如此知己,你說善戰的小洛怎麼可能不興奮呢!」妙靈會心一笑,從她敘述的表情中,我能感受到,她很喜歡洛帝。
  
  「但你的出現從根本上摧毀了藍輝。」妙靈話鋒一轉,「去年祭典上,你出現了。當時我未曾見過藺妃的畫像,只是聽紀岑說,你長得很像藺妃。我們本都以為,你只是長得像而已,不至於像藺妃當年那樣引起四國爭執。可是,你當時在大殿上處驚不亂,答話時意正言辭,讓我們心中起了少許波瀾。回國後,我也只與小洛少許提到了這件事,但之後的發展,我們誰都沒有想到。輝帝竟然封你為彤妃!要知道,當年四國之間都曾謠傳過得到藺妃的帝王便可統一天下!我一直把那個流言當作笑話,可輝帝的行為,實在...令人費解。他封你為妃,好比在向四國宣佈,木野國將統一四國,稱霸天下。儘管當時木野國的國勢已大大提高,堪稱四國之首,可輝帝一向以和為對外政策,他的這個封妃舉動簡直就是公然挑釁!」
  
  我靠在牆上,腦子有點暈,當時同意輝帝的建議也只不過是為了賺點錢,根本沒有想到會在其他三國國內引起軒然大波。
  
  「當時小洛十分生氣,氣昔日那個風姿卓越的少年如今卻如此糊塗,竟同時樹立了三個強敵。於是,他便想除掉你。當時我們四位神官都不同意這樣的做法,只有紀岑一人贊同。紀岑說,與其讓一人禍害了蒼生,倒不如直接抹殺了他來得乾淨。所以,當時紀岑陪著洛帝舉兵前往厚德關。其實那是我們也並未真想攻打木野國,小洛只是想給藍輝一個警告。但之後不久便有探子回報說輝帝極其寵幸於你,夜夜喚你侍寢,整日沈迷於美色之中,甚至議政都帶著你。可想而知,當時小洛氣得臉都綠了,他主意已定,我們勸都勸不住。神官只是監督,督促帝王的職位,可一旦帝王下了聖旨,我們也無權反駁。接下來的事,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我哀歎一聲,沒有想到在厚德關血拼的戰士竟然都是為我而死,夜瞳受的傷也是因我而起!
  
  「原本,你離開了輝帝,隱姓埋名的生活,小洛的殺意也漸收。但可笑的是,自從你失蹤後,輝帝便像瘋了一樣在國內四處尋你蹤跡,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還不斷派出人馬進入其他三國境內尋你,漸漸,他放棄了政務,放棄了一個作為君主應該擔負的責任,隻身去民間親自找你。木野國民怨四起,五位神官無奈之下擔起了帝王的重責,還得提防著鄰國此時趁虛而入,可謂苦不堪言。兩個月後,輝帝在民間失蹤了。」妙靈緩緩吐氣,熱氣形成一團白霧,在空中漸散。
  
  我,震驚得無言以對。
  
 
59
  暮暮黃昏,留我一人坐於床頭,心中千絲萬縷,卻怎麼也理不清。
  
  「公子,請用晚膳。」若水若蘭如魚貫入走進冷宮,手中端著清淡佳餚,伺候我用膳。
  
  我從思緒中回神,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慘了藥的飯菜,我不吃。」冷眼看著這兩個丫頭,佯裝生氣。
  
  二人聽聞臉色立刻變得慘白,我心中暗道,果然猜的沒錯,藥是她們下的。平日也只有她們經手我的食物,這麼想來我喝的水也很有可能被下過藥。
  
  「公子,奴婢不明白您何處此言。」若蘭屈膝而跪,動作表情都很到位,表演的好賣力!一旁的若水也順勢跪下,埋首不語。
  
  自從我上次高燒後,這二人對我恭敬了不少,可說話使用敬語卻是自昨天妙靈與冷尋風來過之後,想必妙靈在走之前又對她們訓斥過一番了吧。想到這兒我便又想起了妙靈那火紅的潑辣身影與冷尋風一身蒼白極為不搭調,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笑聲在若水若蘭聽來,卻極為刺耳,無形中給了她們極大的壓力。
  
  我收斂起自己的胡思亂想,正色道:「別以為我是傻子,養了半個月身子仍舊下不了床,思來想去,也只有你們在我的食物中下藥這條了。」
  
  若蘭咬著下唇不說話,但雙手仍舊穩穩的端著盤子,若水的定性顯然沒有若蘭強,須臾,飽滿的額頭就已佈滿細密的冷汗。
  
  我也不說話,就讓她們這麼跪著,自管自悠閒的裹著被子,任肚子唧唧歪歪的叫,硬是不肯用膳。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我拿捏著分寸,輕聲一歎,「你們都起來吧。」
  
  她們二人對視一眼,沒敢動,估計是不相信我如此輕易便放過了自己。
  
  「唉,起來說話!」我拿著枕頭墊著胃,盡量使自己忘記飢餓感。
  
  她們聽我提了嗓門,抖了抖,從地上顫顫微微站了起來。
  
  有妙靈給我做靠山,她們自然不敢再對我胡來,於是我就放大膽子說出了自己預先想好的主意:「我知道是誰命令你們在飯菜裡下的藥,你們不用瞞我,我也知道自己一直服用著軟筋散。原本我想就由著陛下鬧騰吧,不與他爭辯。但這幾日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做個殘廢了,你們把藥都給我撤了!不過,在外人面前,我仍舊會裝作沒有行動能力的模樣。」咂咂嘴,等著她們再次跪下。
  
  「公子,奴婢不敢欺君!」二人果然又跪下了,真是與我想得一摸一樣!
  
  在外人面前裝作沒有行動能力,自然就表示要在洛帝面前也得裝殘廢,不然這麼多忙活不都白搭了嘛。我鬆開裹著的被子,挪到床邊,「若水,若蘭,我不想害你們,也不願意害你們。但是我想活下去,這個信念是與你們一樣的。如果我真的殘廢了,就再也沒有機會離開這個地方,雖然我並無害人之心,但若真有那一天,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這是威脅,無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畢竟我不懂如何驗毒,她們如果只是表面答應背地裡卻下毒我也不可能察覺,所以只能靠恐嚇,乾脆來個玉石俱焚,拖著她們一起下水,讓她們不得不害怕,才不會繼續加害於我。
  
  如我所料,二人動搖了。若水輕輕拉扯若蘭的衣袖,用眼神詢問她下一步。
  
  我微微一笑,「如果我能健康的活著,並且能逃離這裡,自然會托妙大人保你們。」為她們留好後路,才能使她們臣服。
  
  若蘭緊緊咬住下唇,猶豫了一下,道:「奴婢有一請求,只要公子答應奴婢,奴婢就發誓再也不在您的食物中動手腳。」
  
  我暗道這姑娘也是個硬脾氣,笑著說:「好呀,你倒是說說看。」
  
  她放下手中的托盤,挺直了腰板,目光直視,「若公子將來能逃出去,可否帶著奴婢二人一起離開?」詢問的語氣中竟有著勿庸置疑的硬朗。
  
  我小小吃了一驚,「你不願待在宮中?」
  
  「公子,您想要活下去,奴婢又何嘗不是呢!」她暗暗皺眉,想必在這冷宮中,也吃了不少苦頭吧。
  
  我盤算起自己有多大的把握逃出去,算來算去幾乎為零,苦笑道:「你們也深知陛下對我只有恨,若我真能逃出去,他定也要將我再抓回來,到時候如果你們跟著我一起出去,恐怕也...」
  
  「就當奴婢賭一把,請公子答應奴婢!」語畢她便磕頭不起,一旁的若水也跟著磕頭。
  
  我展眉歎氣:「好吧,既然如此我答應你便是。」
  
  二人欣喜抬頭看著我,眼中無比晶亮,我也不知這個承諾到底是幫了她們還是害了她們,只得揶揄道:「快去重新做些吃的來,我餓壞了。」
  
  二人紛紛起身,端著食物出了去,不一會兒,若蘭又折回,取走了桌子上的茶具,我滿意的對她微笑,算是讚賞。我早已猜到那茶具中定也大有文章,若她只換了食物沒有換茶具,那等於換湯不換藥,我剛才所作的承諾自然也成了一紙白書,毀不毀約由我說了算。但她徹底除了我的疑心,算是大家坦誠相待了吧。
  
  入夜,我輾轉難眠,還不是為輝帝的事傷神費力,本以為我與他早已分道揚鑣,想見如同陌路,誰知那個傻瓜竟然為我拋政棄國,落了個昏君的名號,叫我如何心安!妙靈說他失蹤於民間,木野國的藍雪公主苦苦尋覓了三個月杳無音信,急得都已罵人了。想那藍雪公主本是大家閨秀,淑女風範,如今被自己兄長氣得七竅生煙,終日不給人好臉色瞧,嘴角竟有些不自覺微微上揚。梁藍輝,你這個大傻瓜!
  
  一開始也許我對他還有些不明情愫,可自從與林宇軒同住一個屋簷下後,我便早已斷了對他的感情,一心只向著宇軒,如今他這種白癡行為不是真正付之東流嘛!
  
  嗚呼,怎麼就這麼大個爛攤子呢,都已經鬧得我兩宿沒睡好了!
  
  屋外突然響起蕭瑟的笛聲,靜謐悠揚,婉轉孤寂,孤傲中帶著滄桑,往事中帶著悲鳴,聞者啜泣。
  
  我緩緩起身,靠牆而坐,聆聽這難得的天籟。
  
  若水若蘭睡在我屋外的小塌上,方便夜裡照顧我。她們也被這笛聲吵醒,進屋詢問我是否需要出去瞧瞧情況,我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她們便不多說,靜靜上前為我翻火盆,倒熱茶。
  
  我手捧熱茶,烤著火盆,細細聆聽,一曲完畢,再次睜眼,竟發現眼中盛滿了淚水。
  
  「去看看是哪位高人在屋外揚笛。」我吩咐若蘭。
  
  她點了琉璃盞,踩著小步子出去查看,而若水則留在屋內為我掌燈。
  
  不一會兒便傳來了驚呼聲,我暗道到底是何許高人,叫冷靜的若蘭也失了分寸,無奈自己行動不便,只得高聲道:「還請高人屋內一聚,林某定當親自奉上熱茶款待。」
  
  屋外一片寂靜,又過了片刻,若蘭提著琉璃盞,領著冷尋風進了裡屋。
  
  我的驚訝之色溢於言表,「冷大人,林某真是沒想到竟然是您在屋外奏笛!」
  
  他的表情並無太大變化,只是微微含顎算是打招呼,若蘭招呼他坐下,我命若水拿來茶壺茶杯,親自倒上一杯,雙手遞出,「我答應過您,親自奉上熱茶,但林某有礙於身子不便,只能做到如此,還請冷大人見諒。」
  
  他的眉宇間仍是那團化不開的憂傷,表情仍然如此淡漠,接過茶杯的手指仍舊如此冰冷,但是我能從他的笛聲中聽出他心中幾近溢出的感情。


60
  「沒有想到冷大人善笛,笛聲竟還如此悠揚,真是讓林某大開『耳』界!」我捂著熱茶說道。這話並不是奉承,是出自真心的讚許。昨日見他還道他是個冷漠於世俗的人兒,今日聞此憂傷的笛聲,任誰都不會相信是出自他之口。
  
  「林公子徹夜不眠還能如此精神,也讓冷某大開眼界。」冷尋風說話很直白,不拐彎抹角,我挺欣賞他的這份清白。
  
  「還讓冷大人見笑了。」我盡量掩飾自己的吃驚,無從知曉他到底是如何知道我這兩夜的失眠。
  
  若蘭掛好琉璃盞進屋在一旁候著,我輕聲詢問,「若蘭,剛才為何在門口驚呼出聲?」
  
  若蘭一愣,沒想到我會將話題轉移至她身上,試探性望了一眼冷尋風,見他未反對,便開口道:「奴婢剛才領命出屋子去找吹笛子的人,來回走了一圈也沒瞧見人。正準備回屋時,突見一人影立於屋頂,嚇了一跳,才驚呼出聲。」
  
  我哈哈笑道:「冷大人果然好雅興,在冷宮屋頂揚笛的感覺如何?」這冷尋風是習武之人,記得妙靈曾說他善武,精通脈絡,故昨日讓他為我把脈,今日看來,果然不假,而且他還應該是個善武的高人!看樣子這兩日的失眠,也是他從屋頂上得知的吧。
  
  「我只是喜歡賞雪,站在屋頂看著雪花散落,別有另一番幽靜之感,並無監視之意。」冷尋風自然是嗅出了我話中的諷刺意味,可答話仍舊坐如泰山般沈穩。
  
  既然人家已經撇清了關係,我也不好窮追猛打,「我並無怪罪之意,反倒是還應該謝謝冷大人的一番關心,知我這兩日失眠,特意前來吹笛助我睡眠。」那笛聲中雖含著解不盡的憂傷,但確有安神之意。
  
  他掃了一眼若水若蘭,未接話。
  
  「冷大人為人耿直,有話但說無妨。」我知道他顧忌若水若蘭在場,不便多言。
  
  他頓了頓,「你在擔心他吧。」
  
  我默認。
  
  他看著茶杯,聲音很低沈:「你難道想在這兒坐以待斃?」
  
  我有點想笑,沒有想到冷若冰霜的冷尋風竟會說出這樣的傻話,「我也想做些什麼,可洛帝現在囚禁著我,我什麼也做不了啊。」
  
  「陛下很強,但你也不弱。」
  
  「林某不才,還請冷大人指點一二。」我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飽含悲傷的男子,不知他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有些東西,需要自己去爭取,如果你認為自己是個弱者,那麼你終身都將是個弱者。或許現在你可以避開風頭浪尖,獨自苟活,可當風燭晚年之時,回首今日,一切都已為泡影。保護不了自己所愛之人,何其可悲!」說到最後,我見他微微蹙眉,這是第一次,我從他臉上讀到了表情。
  
  沈默片刻,瞭然於心。
  
  他,失去了自己的至愛之人,這是我的猜測。
  
  「我明白了,冷大人。」舉杯慢飲,心中開始盤算著,「還請大人明日邀陛下前來冷宮喝杯暖茶,林某先在這裡謝過大人。」
  
  他微微點頭,起身欲離。
  
  「冷大人請留步,在下冒昧請問,大人究竟有何憂鬱良久結於心中,可否與林某一敘,或許林某能幫上些許小忙。」望著那個孤寂的蒼白背影,我有些於心不忍,明知他定會拒絕,可仍舊還是想探上一探,那眉心凝聚的憂傷,叫人揪心。
  
  他負手而立,迎著冷夜的冬雪,腰間別著翠綠色的長笛,何其瀟灑。
  
  「多謝林公子的美意,早些歇息吧,冷某告辭。」
  
  披雪而出,他仍舊負著手,漫天飛揚的白雪中,挽笛而奏,悠悠晚曲,正如我心。
  
  若水滅了燈,若蘭為我壓被,門慢慢合上,那抹背影漸漸淡出,但笛聲仍舊迴盪在整個冷宮,依舊如安靜散落的雪花般,慢慢撒入我的心中,伴我入眠。
  
  入睡前我輕歎,「冷尋風,你可知我心愛之人並非是他。」
  
  次日,冷尋風果然如約伴著洛帝來到了冷宮。
  
  「陛下安好!」我在床上作揖。
  
  「哼,幾日不見你到生得乖巧多了。」洛帝橫眉冷對,說話得理不饒人。
  
  今日的我不同於前幾日的我,想通了許多事,自然也就放下了很多包袱,我不計較他從前所為,畢竟是我自己也惹了不少事端。如今我只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的。「我從妙大人那兒聽說了一些關於輝帝的事。」
  
  洛帝從鼻子裡出氣,捧著茶喝了一口,皺眉,「那又怎樣。」
  
  「我有一處不解,望陛下為我解惑。」昨日我考慮了許久,妙靈所說的話雖對我震動很大,但我卻發現了一處漏洞,她可能以為我並不知道此事,所以故意忽略,又或者,是她故意而為。
  
  洛帝瞪了我一眼,「說!」
  
  「若在我逃出木野國後不久輝帝就失了蹤,那前兩個月去水月國吃花宴的人兒是誰?」
  
  語畢洛帝與冷尋風都愣住了。
  
  「哼,」洛帝習慣性的冷笑,「『隱者』倒是挺疼你,連輝帝秘密去了金耀國也告知於你。」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不禁一軟。
  
  「帝王不在皇宮,最擔心的人是誰?是神官。為了保全自己的國家此時不受外敵侵擾,必須有人去拉盟國。」他又喝了口茶,又是一番皺眉。
  
  我明白了,遙公子口中一身媚骨的輝帝原來不是真正的輝帝,藍雪公主也真敢做,竟然派了個假皇帝出去當說客!
  
  「這事本是機密,一直封鎖著消息,沒想到你『大哥』倒是疼你,竟把這麼大的事都透露給你,算不算我小瞧了你呢,林鼕鼕。」洛帝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儘是諷刺之意。
  
  「原來如此。」我暗笑,林宇軒怎會與我聊政治,就連輝帝失蹤這種消息我都是從妙靈口中得知。可誰又會知道錦帝身後有個調皮的遙公子,這麼不小心就把國家機密洩漏給了我。當時我還為這事兒摔下了假山呢!
  
  「你找我來就為這事兒?!」洛帝極為不悅。
  
  我回神正色,「還有一件事。」我瞥了一眼冷尋風,「若沒有神官們的勸阻,陛下定希望將我千刀萬刮以瀉心頭之恨吧。」
  
  他挑眉待下文。
  
  我笑如桃花,「可這麼做並不能挽回木野國的弱勢,在您的勁敵歸位之前,陛下不能殺我。」我餟了口茶不急不徐道,「請陛下同意我親自前往木野國,找出輝帝,扶他歸政,並且斷了他對我的相思。」
  
  冷尋風在一旁看著我,再次皺眉。
  
  洛帝起身上前,捏住我的下巴,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依舊笑著,「因為這是個交易。」
  
  他忽然冷笑,鬆開手,「你如今還想要與我談條件?」
  
  「英雄惜英雄,陛下一定會同意這個交易的。」我笑意更濃。
  
  想必很少有人敢與他談條件,洛帝的氣勢變得很駭人。「說!」
  
  「如果我辦到了,請陛下還我絕玉。」那塊玉落在洛帝手裡終究是個隱患,若哪日他用這塊玉威脅到了林府,豈不是我害了林宇軒。冷尋風說,保護不了自己所愛之人,何其可悲。我不想重蹈他的覆轍,失去了林宇軒,我便真的一無所有了。
  
  洛帝突然狂笑,那狂妄的笑聲迴盪於整個冷宮,久久沒有散去。
  
  「好,朕答應你!」洛帝寒著眸子看著我,再次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來回摸索。
  
  我愣住,沒有想到他竟如此輕易答應了,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笑得十分詭異,「君無戲言。」
  
  我吃鱉,不好再多說。
  
  洛帝臨走前說,這冷宮的茶真是難喝,改明兒要換了這裡的茶葉。
  
  冷尋風臨走前目光掃過我,但什麼也沒說。
  

  第二日,我乘著馬車,帶上若水若蘭,還有洛帝派來了兩個監視兼保護的宮內高手,伴我前往木野國。
  
  出宮的時候,我又聽見了冷尋風的笛聲。仍舊是紛飛的大雪,他高高立於城門之上,揚笛婉奏,悲喜交加。
  
  花醉 <憐夕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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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前往木野國的一路上雖頗為顛簸,但也還算太平。洛帝「賜」給我的兩個貼身護衛面目冰冷,平日少語,一人負責駕車,一人負責車尾守護。我喚駕車的那位叫阿福,掃底的那位叫阿容,他們也不反對,就由著我叫了。其實我的意圖很陰險,阿福阿容,合起來就是芙蓉,多有寓意,芙蓉哥哥們!當然以他們的智商是很難考察到這一點的,也只有我一人明白箇中的。。嘿嘿,奧妙~
  
  「少爺,快到夜府了。」阿福在車外輕聲提點,我應了一聲,讓若水若蘭收拾一下。
  
  阿福阿容盯得很緊,我想在他們眼皮底下恢復雙腿的行動能力困難重重。每日只能靠若水若蘭在夜裡服侍我就寢前,為我小小按摩一下,再雙雙架著我在屋內小心走上幾圈,舉步為艱。不過自從不服那軟筋散後,我恢復得便快了許多,起碼現在已經能靠著她們扶,自己走上幾步了。
  
  「你們是誰呀,怎麼把馬車停在我們夜府門前!」看門的小廝一看就是狗仗人勢的東西,一臉跋扈,好像我欠他八百十萬一樣。
  
  我的外貌較為引人注意,平日進駐客棧都帶著面紗,「這位小哥,麻煩你通報你家少爺一聲,有一位故人前來拜訪。」隔著紗我衝他微微一笑。
  
  那小廝上下來回打量了我許久,阿福阿容皆處於警戒狀態。
  
  「小哥,我家少爺身體虛,麻煩您趕快通報一聲,好盡早安排我家公子住下。」說著,若蘭拿了一些碎銀往那小廝手裡塞。
  
  我眼不見為淨,等見了夜瞳,我非讓他好好訓訓家臣。
  
  那小廝掂量了錢,嗤之以鼻,「哼,我們家少爺不隨便見客人,公子請回吧。」
  
  喂喂,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冷下臉,「你個小廝可別給臉不要臉,錢都收了,還不肯通報!讓我見了你家少爺,非讓他剁了你!」
  
  那人一退,阿福阿容也不耐煩的亮出腰間的刀,「你去告訴你家少爺小白臉來了,我包管他立刻會迎出來。」
  
  小廝屁滾尿流的跑進府裡,還特地掩上了門。
  
  「呵呵,公子,原來您還有如此特別的雅號呀,怎麼若蘭從未聽您提過。」若水若蘭在一旁癡癡的笑,花枝亂顫。
  
  我無視她們,哼,大丈夫能屈能伸,三十年後仍是一條好漢,不和女流之輩囉嗦。
  
  果不其然,夜瞳跟陣風似的出來迎接我。
  
  「黑大褂,我回來了。」我眨眨眸子,似在調侃。
  
  「好小子,你還敢回來!!!」仍舊是那幅狂妄的模樣,仍舊是那襲黑袍子,只不過黑袍子上叫人繡了些花紋。他咧開嘴,笑容加深,一把抱起我,「小子,你夠膽量,現在回來不是討藍雪罵嘛!」
  
  我不習慣的推了推他道:「我們進宮再說。」
  
  他心領意會,點頭道:「這些人也要帶進去?」瞇著眸子掃了我的四個小跟班。
  
  「他們服侍我日常起居,自然得帶著。」我輕描淡寫帶過。夜瞳也不多說,讓管家備了馬車,領我進了皇宮。
  

  阿容把我抱進藍雪公主的滄明閣時,藍雪與夜瞳都愣住了。
  
  「弟弟,你這是...」藍雪公主顯然是事先得了消息,一點也不驚訝我來滄明閣,反而驚訝於我那殘廢的腿。
  
  我擺擺手揭了面紗,「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總不能叫我當著阿福阿容的面被若水若蘭攙進去吧,只好演到底了。
  
  藍雪公主身子一震,「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大家坐定,我道:「姐姐不用擔心,一些皮肉之苦,沒什麼,就是活動起來不方便罷了。」
  
  夜瞳直盯著我的腿瞧,不說話。
  
  「對了,姐姐,我這次回來是為助您找回陛下的。」藍雪公主手中的茶一頓,瞥了我的四個跟班一眼,我笑道:「姐姐不用擔心,這些都是我的心腹。」才怪!
  
  她略微點了點頭,接著輕聲歎息。
  
  藍雪公主的氣質果然雅俗共賞。水藍色的牡丹袍子,典雅高貴,一頭烏木黑髮高高挽起,舉止得體,儼然一番母儀天下。當然如果能忽略了深深凹陷的眼窩和黑眼圈就更加完美了。
  
  「我們花了幾個月,找遍了木野國也沒能找到藍輝,如今聽你說得如此輕鬆,倒好似早就知道他在哪兒了。」夜瞳手支著下顎,玩世不恭的悠閒樣。
  
  我品了口茶,好香,上好的茉莉花!可惜在眾目睽睽下品起來失了幾分味道,「憑借五位神官動用所有關係都無法找到陛下,那麼我認為只有一種可能。」故意頓了頓,我又品上一口茉莉,瞧見夜瞳那幅猴急的模樣真讓人開懷。
  
  「你倒是說啊!」他自然是沒這份耐心。
  
  我掩口一笑,「如果不是他自己故意躲起來,你們怎麼可能找不到他!」
  
  藍雪公主皺眉,「弟弟也這麼想麼,雖然我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但一直想不通他為何要躲起來。」
  
  我抿唇,「當務之急是先把陛下找出來,理由之類的並不重要。」放下姿態,我對著藍雪公主作揖道:「弟弟懇求姐姐今日就放消息出去,就說有位少年上雪都告御狀,告那宮裡有位高官欠了他一萬兩黃金,拖欠了一年不予兌現。」
  
  這回輪到藍雪公主,夜瞳,若水若蘭,阿福阿容一起皺眉了,我心裡笑得極歡。
  
  「我不明白弟弟這是...」
  
  我重新遮上面紗,「還請姐姐照著我的意思辦,我保證,不出三天,陛下定會自動現身。弟弟日夜趕路,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思量了一下我又道:「小弟這次回來不想暴露了身份,所以回瀾苑是不能住了,還望姐姐給我另外安排個住處。」
  
  藍雪公主點點頭,也不多問,直接喚人領我住在滄明閣的別苑,方便我與她走動。
  
  臨走前夜瞳上前,我以為他這個沈不住氣的家夥想打破沙鍋問到底,誰知他開口竟道,「需不需要找御醫替你瞧瞧這腿,說不定還有得救呢!」
  
  我望著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夜瞳雖然嘴毒,其實心思倒挺細膩。「不用了,有人給我請過最好的大夫,那人說我這輩子已經沒法再走路了,況且我也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你別操心了。」
  
  他似乎還想勸我,我直接搪塞自己累了,打發了他。我知道這麼做很對不起夜瞳,可他現在的關心只會為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倒不如讓他一個人為我心酸去吧。
  
  到了別苑,藍雪公主派人送了很多精緻的食物過來,我隨便吃了兩口,算是意思一下。若水若蘭為我淨完身子,我便已經困得要命,只想倒床上,一根手指都甭想動。
  
  輝帝一直不回宮裡,是想等我自己先回來吧。他以為自己失蹤的消息很快便能傳進我耳朵,然後我便會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重新回到他身邊,他只要再稍加安撫再解釋一下那幅朵拉的畫便能了結。可事與願違,我恰巧躲進了林府,從此充耳不聞天下事,一躲就躲了半年多,可苦了皇帝陛下一直拚命躲著神官們。而且更不巧的是,我愛上了林宇軒,從此只能與他做一對陌路人。
  
  唉,梁藍輝,你機關算盡,可我這笨蛋心,卻沒算準。
  
  罷了,不想了,再過兩天還有場硬仗要打呢!

  隔日下午,藍雪公主與在我別苑喝茶時,有人通報,說是陛下回來了。藍雪公主的反應比我想像中要冷靜許多,她對我淡然一笑,說,「我們去見陛下吧。」
  
  夜瞳昨日親手給我做了把...古代版輪椅,我終於擺脫了被阿福阿容抱來抱去的命運,換上了被人推來推去的旅程。
  
  老遠我就瞧見輝帝站在寢宮門口,身後跪了齊刷刷一片。近了仔細瞧他,才發現他滿臉愁容,下巴一片青渣,身著的衣服也很樸素,灰色布衣。若不是他仍舊一身的帝王之氣,誰都不會想到這個男人曾經統治著一個國家。
  
  藍雪公主上前行禮,「請恕臣妹無禮。」說罷便狠狠摑了輝帝一巴掌,清脆有力,那聲響迴盪在整個帝王之家,震動了不少人。
  
  輝帝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應。
  
  「帶陛下入寢宮沐浴更衣,其餘人都退下。」
  
  跪著的人皆作鳥獸散去。
  
  藍雪公主於輝帝不在期間接管他所有的職權,練出了一身君主霸氣,她當眾甩皇帝一耳瓜子竟沒人敢反對,還都灰溜溜的跑人,險些讓我失笑。想到妙靈提過藍雪公主急得在宮裡直罵人的颯爽英姿,差點沒忍住上翹的嘴角。
  
  輝帝不動,我也不動。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岱玉,你終於肯回來了。」語氣很平靜,少了過去的不羈,卻讓我心頭一顫。
  
  這個名字,已經好久沒有從他口中聽到了。
  
  我坐在輪椅上,從容微笑,「請陛下先沐浴更衣,再與鼕鼕一敘舊情。」先給藍雪公主個面子,我也好找個台階下。
  
  他黑色的瞳孔深不可測,口中輕聲念叨,「鼕鼕。。鼕鼕。。」
  
  藍雪公主搖著頭推他進了寢宮,想必是要親自為皇兄淨身吧。
  
  我獨自一人在寢宮外,欣賞風景。
  
  遠處,阿福阿容守著,若水若蘭則被要求在別苑等候。本質沒有變,我仍舊被監視著。
  
  木野國地處偏南,所以沒有水月國那般鵝毛大雪,偶爾只會下點雪花子,應應景。雖然也挺冷的,但比在月都時的刺骨之寒要好上許多,再說有藍雪公主處處照應我,日日五隻火盆在別苑烤著,想涼快涼快都沒法子。
  
  我特別珍惜現在的這份寧靜,獨自一人賞著寒梅上的雪花子,哈著熱氣搓搓已經掉了痂,留著疤的手,忽然很想再聽聽冷尋風的笛聲。他人雖然冷情得緊,但那笛聲卻異常動聽,悲傷懷古,但卻如夜間紛飛的大雪,一夜之間安靜的為整個城市換上銀裝,靜謐而又驚人。我又哈了口氣,有些冷呢,正好可以冷靜一下自己的豆腐腦,接下來要做的事,是我一輩子都無法挽回的。但如果,你不逼我,或許還會有些回轉的餘地吧。
  
  再過一會兒,寢宮裡可能就沒這麼太平了,我失笑,到時候定會不會雞飛狗跳?沒關係,只要速戰速決就好了,我得早點拿回絕玉,就洛帝那態度,實在叫人信不過呀。
  
  「林大人,陛下與公主殿下請您入寢宮說話。」一位身穿鎧甲的中年男子在我身後必恭必敬傳話。
  
  呵,好快呀。「我自己進去就行了。」推動輪椅,我婉拒男子想要為我推車的雙手。昨日剛學會如何控制這玩意兒,還挺好玩的。推了兩下又想到了什麼,別著頭低語道:「李將軍,門口那兩位是我的手下,他們平日被我寵慣了,怕一會兒二人也跟過去一樣跟我進去,打擾了陛下的心情。還請您多照看他們。」
  
  鎧甲男子一個抱拳,「大人放心,卑職定為您看好屬下。」
  
  他叫李裕,是大內侍衛統領。昨日藍雪公主來探望我時,他跟在藍雪公主後頭。
  
  輝帝穿著胡蘭色錦袍,柔順的頭髮高高束起,下巴上的鬍渣子已經清理乾淨了,看起來就像我去年見到的那個神采奕奕的皇帝,高高在上而又有幾分慵懶。他腰間別著塊碧綠的玉石,挺著腰站在窗邊,正在等我。藍雪公主坐在一旁,垂著眼簾品茶。
  
  「草民雙腿已殘,無法給陛下公主請安,請陛下,公主海涵。」我進屋一個作揖,幸好有這輪椅,倒不用我下跪了。
  
  「鼕鼕,岱玉,究竟哪一個才是你的名字?」轉身一瞬間,我覺得他成熟了許多,眼神不再充滿不屑,憑空添了幾分憂鬱。
  
  曾經,也有一個人問與你相同的問題,我心中默念。「草民姓林名鼕鼕。林岱玉,已經不存在了。」
  
  他愁然一笑,「既然已經不存在了,那你為何要入宮?」
  
  「為了挽回您作為帝王的心。」我端起藍雪公主為我沏的濃茶,淺淺啄上一口。
  
  輝帝蹙眉,安靜了一會兒,上前彎腰,雙手扶住我的輪椅雙把,直視道:「你應該知道,既然你回來了,我就不會再放手了。」
  
  我喜歡他的眼睛,堅定自信,充滿了霸氣,那是一雙屬於帝王的雙眸。
  
  「你喜歡的並不是我,我也不想做個代替品,大家都已經心知肚名了,你又何必再糾纏我不放呢。」端著茶杯的手有些顫抖,暗自竊笑,他的氣勢真叫人沒法抵擋。
  
  輝帝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身子,一雙大手包裹住我的手,來回廝磨,「原先留下你的確是因為你與她長得極像,可失去你之後我才發現,你與她是完全不同的。」
  
  「同與不同,如今又與我何干,林岱玉已經死了,如今在你眼前的是林鼕鼕。」我抽回手,手上的疤,被他撫得生疼。
  
  「你不信我?岱玉,你若不信我,我現在就帶你去燒了那畫,如今我心中只有你,再沒有她了。」輝帝的眼神黯淡,因為我抽回了手。
  
  「沒有必要。如今我已幫公主找回了陛下,任務算是完成了。草民就此告辭。」不想再聽他說,不想再聽他辯解。本以為自己放得下,可真聽到他說燒了那畫時,我的心絞痛。原來不曾忘記那時的悲傷,原來那個裂口一直存在,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以為它已隨風而去。
  
  「岱玉,我的岱玉,你怎麼這麼殘忍!」他突然抱住我,身子劇烈顫抖,氣息紊亂,雙臂緊緊夾住我,不肯鬆手。
  
  我強忍住淚水,「陛下,請您下次不要再隨意出宮了,這樣只會為別人帶來困擾。鼕鼕懇請您做回一名仁愛的賢君,繼續為昌盛自己的國家而努力。別忘記,在您的腳下,是數以萬計的生命!」
  
  藍雪公主在一旁不吱聲,默默望著窗外。
  
  「不,我不會放手,岱玉,我不會放你走!我要找最好的大夫給你看腿,我要給你整個國家的財富,我要把整顆心都挖給你!為了你,我甚至可以放棄皇位!」輝帝跪在地上抱著我,頸間被他的淚水染濕。
  
  「陛下!」我失聲,「草民何得何能,竟可使您說出如此放肆的話語!」你還是要逼我麼,藍輝。
  
  他鬆開雙手,「我說過,我不會再放手!你若敢再失蹤,我要所有的百姓做你的陪葬!」
  
  藍輝,你會為這句話後悔的,你會為你今日所說的一切後悔的。
  
  「陛下,弟弟體虛,臣妹想先帶他回別苑休息,明日再與您敘舊吧。」藍雪公主勿庸置疑的口吻,為我解了圍。
  
  輝帝本想留我住在寢宮,可藍雪公主說,若他敢下此命令,立刻便派人將我送出宮去。輝帝知道自己剛回宮,勢力比不上藍雪,只能咬著下唇看她推我出去。看樣子,輝帝失蹤的這些日子,公主學會了不少手段呢。
  
  夜裡,宮裡著了大火,火光沖天,驚動了整個皇宮。
  
  大家都趕去忙救火,可一排大內侍衛卻把那燒著的小殿外圍攔了個結實,皇帝下命,在沒燒乾淨之前,不許任何人救火。
  
  我知道,那是專署藺妃的小殿,輝帝的秘密花園。
  
  阿福阿容,若水若蘭陪著我在別苑一起觀賞冬日的火景,我不小心打翻了手裡的茶杯,摔了個粉碎。阿福在收拾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可能在李將軍那兒受氣了吧。

  「公子,奴婢給您燉了一碗鴿子湯,給您補補身子。」若水端著一碗黃橙橙的湯水過來,嘴邊蕩漾著怪異的笑容。
  
  我輕歎一聲,這丫頭是越來越不本份了,如今已要爬到我頭上來了。懶洋洋烤著火盆,若蘭也笑得歡暢餵我喝湯。哼,這兩個丫頭分明是一個鼻孔出氣!
  
  「喝完了陪我去御書房,我有事找陛下。」湯倒燉得挺入味,這算不算也是他的一番美意?
  
  阿容一聽我又要去找輝帝,利馬挺了挺胸,阿福乾脆直接上前與我道:「公子,小人是您的貼身侍衛,您去哪兒小人也得跟去哪兒。這是殿下的命令,希望您能體諒。」
  
  哈,你直接說洛帝讓你們時時刻刻監視我不就得了,何必這麼酸溜溜呢。
  
  我訕笑,「阿福,你呀,最愛吃醋!放心,今日我定要輝帝開恩,放你們一起進御書房。」說罷來對著兩個漢子眉來眼去,鬧得他們臉都泛起了紅暈。
  
  今天可是場大戲,你們不去怎麼行!
  
  如我所料,御書房裡五位神官加輝帝,一個也不少。
  
  長得跟孌童一般的秋曜,留著一搓小鬍子的陸閒芝,永遠看不見眼睛的虞蘊憂,以黑色為背景的夜瞳,日漸火爆脾氣的藍雪,以及那個身著白袍錦刺頭戴玉石的輝帝。
  
  「弟弟身子可安好,怎麼有雅興來御書房?」藍雪公主最先迎上前,與昨日摑皇帝巴掌的彪捍模樣完全盼若兩人。
  
  「多謝姐姐關心,弟弟今日是特來找陛下說情的。」我同時對著其他四位神官一一頷首,算打個招呼,大家舊識一場。
  
  「愛卿們先退下吧,朕想與岱玉好好談一談。」輝帝語氣平靜,眼睛卻狠狠瞪了我身後的四個小跟班,顯然對他們非常不爽。
  
  「我們之間的談話沒有必要避著其他人。」我坐在輪椅上,自我感覺特大義凜然,一句話就把準備起身的神官們給壓了回去。
  
  輝帝表面不為所動,其實心裡挺氣的,滿屋子的低氣壓發源地便是他。
  
  「岱玉,自從你失蹤後,陛下不知為你操了多少心,後來乾脆放下政務出宮找你,如今你回來了,也別再與他慪氣了。」秋曜笑起來特別可愛,Q得忍不住想讓人捏一把。
  
  我「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陸閒芝在大冬天也搖著那把雞毛撣子,摸摸小鬍子跟著道:「我跟了陛下這麼久,第一次見他如此癡情,你該知足了。」
  
  我仍然只是「哦」了一聲。
  
  「節制。」虞蘊憂雖說得簡單,可那股怨氣能嚇得讓人退避三舍。
  
  我還是「哦」了一聲,對著夜瞳眨眨眼睛,等他說些什麼。
  
  可他卻別過頭,什麼都不說。
  
  我再望向藍雪公主,她笑得和煦,抿了口茶,「他們把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我擊掌,「好,既然大家都說完了,那該輪到我說了。」我轉動輪子正面對著輝帝,「梁藍輝,你為了收買五位神官的心,什麼賤招都用上了,昨夜還特地燒了那小殿表示對我的真心,呵,若不是事先知道你的每一步計劃,我今日倒真要被你耍得癡心不已呢!」一記冷笑,震得他身子淺顫。
  
  「岱玉...我對你情已至此,你為何如此出口傷我...」他黯淡的垂下眸子,讓我看不見他眼底的閃動。
  
  五位神官皆不動,靜觀其變。
  
  「何必再演戲下去呢,我都已經知道了,你不用再裝了,這樣只會失了水準。」我微微吐氣,是你逼我這麼做,怪不得我。
  
  他起身走到我身旁,屈身蹲在我身前,「岱玉,我不知道你是聽了何人胡言亂語誤會了我,所以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在乎,我對你的愛,至死不渝。」
  
  我直勾勾望著他,「好一個至死不渝!那讓我來看看究竟是如何至死不渝!」快速閃出手中的碎瓷片,一屋子的人見我手中有利器皆倒抽冷氣。
  
  這是我昨夜看火景時摔碎的茶杯碎片,趁著下人們不注意,小心藏在身邊。大家見我掏出它時都只顧上前護著輝帝,連輝帝本人臉色都變了,身子往後猛抽了一下。我一笑,不用害怕,這不是用來傷害你的。下一秒,我毫不猶豫的將它狠狠往自己左頰眼角劃至嘴邊,瞬間,紅色的液體在我臉上開了花,屋內一片死寂。我咧嘴微笑,繼續在右臉頰也用力胡亂劃了兩下。等阿福阿容反應過來上前制止時,我的臉頰上已劃出了好幾道血口子,完全破了相。
  
  「林岱玉,你!!!」輝帝的震怒聲迴盪在整個御書房。
  
  「陛下,現在您還想說至死不渝麼?現在您還想要留下我麼?哦,我忘記說了,這碎片上抹了藥,我這臉,沒法治好了。」臉頰上火辣辣的刺痛,我仍然抽動嘴角把話給說完。
  
  藍雪公主在一旁嚇呆了,雙手捂著嘴,眼中閃著水氣。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除了我與梁藍輝。
  
  「快傳御醫!!!!!」夜瞳的黑袍子一閃而過,奔出御書房大叫。
  
  後來好像有點失血過多,我腦子暈乎乎的。其實自我認為是自己有些暈血,自從上次被洛帝打傷後,我總怕再見血。
  
  晚上醒過來時已經躺在別苑的床榻上,藍雪公主親自坐在窗邊,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我勉強扯開嗓子道,「姐姐,你又沒破相,何必哭得這麼傷心呢。」
  
  藍雪公主見我醒了立刻迎上來,「弟弟醒了?水,快拿水來。」
  
  若蘭頂著雙核桃眼端來一杯水,我只道好笑,剛剛咧嘴,便牽動了臉上的傷,不免痛上一番。
  
  「瞧你這齜牙咧嘴的模樣,好不難看!」若蘭在床尾守著,小手拉扯著簾子,眼睛也紅紅的。
  
  「難看才好!」我樂呵呵的喝水道。
  
  「弟弟,你這又是何苦呢...」藍雪公主哀歎一聲,眼睛濕濕的。
  
  我道:「若不這麼做,他怎肯罷休。」
  
  「你...你既然知道他用心極深,又何苦這般逼他,姐姐自然會幫你,你又為何非要往那槍口上撞!」水氣一層蓋一層,快把我給淹了。
  
  「好姐姐,快別哭了。我也身不由己,急著要出宮辦其他事,若不這麼做,他定要纏個三五半年的才肯放我。再說,這張皮相太過招搖,今日當眾毀了也算是讓大家都安個心,這張臉呀,以後勾不了人了!再說,在輝帝面前也能表一表我的心,我不想一輩子都做她的替身。」其實這件事我規劃許久了,若輝帝不燒那小殿,我也不會動真格的。
  
  藍雪公主哀歎一聲,我勸她早日回去歇著,我也累了,沒精神陪她,她點點頭,說會找最好的大夫給我治臉。
  
  我玩笑道,既是毀了,你又何苦再給我醫呢,不是讓我白白吃了苦頭。
  
  她搖搖頭,說一定要給我醫。
  
  我不想與她多說,讓若水若蘭拉下帳子,好早些安靜下來。
  
  輝帝喜歡藺妃,從來沒有變過。他想讓我做木野國的皇后,這是冷尋風告訴我的。木野國五位神官皆知道我的相貌極像藺妃,他們也知道,輝帝對藺妃的執著,所以他們定不會答應輝帝立我為后。
  
  梁藍輝是什麼人,他何等有心計。為了向神官們表明他對我真心的愛意,硬是拋國棄政陪我一起玩失蹤。可以他的野心,怎麼可能會將自己辛苦建立起的國家推向斷頭台,他在失蹤期間,親自前往金耀國拉攏錦帝,既可神不知鬼不覺得到一位盟國,又可對外欲蓋彌彰。他以為自己算得恰到好處,可萬萬沒有想到,他去金耀國的時候,偏偏我在『隱者』的府上,並且巧合之下從遙公子口中得到這個訊息。在洛帝說那是神官們的幌子時,我便起了疑。要模仿一個人並不難,但要模仿一個人骨子裡的氣息,那根本不可能。遙公子與我說他的媚骨時,我便確定那人定是輝帝,別人根本模仿不來他的氣質。在別人眼中,這是木野國神官們的掩飾之法,其實誰都不會想到,前去金耀國當說客的正是輝帝本人。
  
  真是高招,連洛帝都被他給矇騙了!難怪要視之為一生的敵人!
  
  昨日回宮,輝帝的表現與過去大不一樣,硬生生放下帝王之氣,甘願承我歡心,夜裡為了再演一場絕妙的,一把火燒了小殿,以為這樣便可完完全全收復了我。
  
  如今,你會不會為那幅畫惋惜?藍輝,你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愛上了林宇軒,也沒算到冷尋風會幫我。
  
  今早的那只鴿子,是冷尋風近期與我通信的工具,如今它的任務已完成,若水若蘭為了毀屍滅跡,早上將它燉湯給我喝了。

  大清早起床我就瞧見苑子口跪了一排御醫,見我就磕頭,說什麼皇帝陛下和藍雪公主命令他們來治我的臉,若醫不好,就提著人頭去見主子。我莞爾,輝帝鬧騰這屬於正常現象,藍雪公主跟著起什麼哄呀,她難道還不明白我心裡在想什麼。
  
  若蘭先推我去見藍雪公主,阿福阿容為我開路,在御醫中殺出一條血路,我心裡別提有多得意啦,第一次覺得,帶著這兩個拖油瓶是正確的選擇。
  
  藍雪公主真是個大忙人,屋裡堆滿了文書,她理得滿頭大汗。
  
  「姐姐,這可是冷冬,瞧你額頭上那汗!」我調侃著進屋。
  
  公主一見我臉色就變了,「我叫去的那群御醫呢,怎麼都沒給你上藥?」
  
  我知道自己臉上結著一道道獰列的血痂,定很嚇人,早知大家反應這麼大,就該遮著面紗出來。「嫌棄我了吧,唉。。弟弟這就走了,太傷自尊了...」
  
  藍雪公主從書堆裡鑽了出來,「哎呀,瞧姐姐這張笨嘴!弟弟別氣,我這就吩咐下人給你去取藥。」
  
  我拉住她的水袖,「姐姐,別。我這臉,醫不好了。昨日為了做得絕些,我特意在那碎茬子上擦了些喇叭花。你也知道我這臉對喇叭花本就過敏,如今更是開了口子,怕一輩子都還不了原了。」
  
  公主一怔,「弟弟。。我真不知該說你什麼好...」
  
  我瞇起眼睛微笑,「不用說,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一抹淺笑,「你要走了吧。」
  
  我點頭,「果然心有靈犀一點通。今天是給姐姐來告別的。」
  
  藍雪公主坐在一旁,「你接下來要往哪裡去?需不需要我幫忙?」
  
  我搖搖頭,「什麼都不需要,只要姐姐能找個好人家嫁了,我便了了心願。」
  
  藍雪公主身子微顫,強擠出笑容,「恐怕弟弟一輩子都不能如願了。」
  
  「姐姐。。要做個老處女?!」我怪叫道。
  
  她惘然,「也許吧...我等不到他回來了,也許就這麼一輩子一輩子的等,不斷輪迴,錯過,永遠也見不到了。」
  
  她那絲失落,在我許久以後回憶起來,仍舊會覺得心酸,「姐姐,你究竟在等誰?」
  
  她彎眉笑道:「還沒去與我皇兄告別吧,說不定他還不捨得你走呢!」
  
  我嘴角一抽,「他不許我走,難道我就走不了嗎?!」
  
  藍雪公主起身,甩了甩衣袖,「弟弟,一路平安!若有困難,就來找我吧,我定竭盡所能幫你。」
  
  我望著那藍色的身影,到底,她還是不肯說。
  
  擺擺手,「但願此生無需姐姐幫助,這便是最大的平安了。」
  
  轉動車輪,出了藍雪公主的苑子,若蘭輕聲問道:「公子,藍雪公主的心上人是...」
  
  「我也不知道,她一直不肯說,也許...早已不在人間了吧。」我微微皺眉,也許,她也從未曾見過那個人。
  
  一路繞道,我又被若蘭推進了御書房,瞧見輝帝那鐵青的臉色,再次得意洋洋一番。不過,今日只有他一人在御書房中。
  
  「我給你安排的那些御醫呢,他們真敢讓你頂著這張臉來見我!」輝帝把手中的筆一擲,怒意正盛。
  
  我剛想笑,就感覺到皮膚上點點刺痛,這天氣太乾燥了,外面走一圈都把這血痂給凍上了,「那個。。陛下,草民想過來與您說一聲,今日我便想離宮。」
  
  輝帝硬朗的臉部線條烘托出他慵懶的氣質,只需一瞥,個中媚資王風盡顯。這,才是我認識的輝帝。「你認為我會輕易答應麼。」他草草收起案幾前的奏折。
  
  「陛下如果願意天天對著我這張臉,我也不介意,大不了大家破罐子破摔。」我冷冷一笑,我是沒敢自己照鏡子,不過你可得天天對著我這張臉。自己摸摸臉上那一道道交錯的血痂,也夠心驚肉跳的,想必完全破了相吧。
  
  輝帝調整了一番呼吸,看著我的目光幾許忽閃,「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他知道硬的不行,便又套軟的,可惜無法忽略我破了相的臉,演技中唯一的不足便是他的目光。
  
  「寧為玉碎,勿為瓦全。」你放手大家都可以輕鬆一些。

  輝帝起身,慢慢踱到窗邊,窗外是凋謝的藺花,他背對我立著。「我不明白,岱玉,我可以給你財,可以給你權,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以一生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富貴,而你需要做的只是靜靜待在我身邊,就算你明白自己是她的代替品,那又如何?你可以換來一生的揮霍呀!」
  
  我笑了,諷刺的笑,「如果有一隻鳥,被人抓了來,用純金的籠子關著,整日吃最好的飼料,可籠子的門一打開,它還是會向天空飛去。陛下,你可知為什麼?」
  
  他轉身,定神望著我,「為什麼?」
  
  「因為它有翅膀。」
  
  輝帝蹙眉,「可關得時間久了,它就不會飛了。」
  
  我傻笑,「你一直躺著,難道就不會走路了?頂多就肌肉萎縮,鍛煉一陣子,還是能走起來。」
  
  輝帝沈默。
  
  我看著這個俊朗的男子,突然覺得他很可悲,他是一個不懂的愛的人。「藍輝,與你說句心裡話。真正的愛並不是索取,而是奉獻。就好比你對藍雪的關心,並非出自利益,而是因為他是你的妹妹。在我們的思考模式中,哥哥關心妹妹天經地義,在愛情中亦是如此。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沒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曾經付出過,它便是你永恆的記憶。」
  
  輝帝眉頭更緊,似乎很難消化我的這席話。
  
  「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所以我為何要乖乖待在你身邊?如今我連你最喜歡的臉蛋也沒了,你就更沒道理留我了。」我輕歎,窗外又飄起了雪花子,星星點點,鋪在金色的皇宮中,引得侍衛紛紛為之駐足。
  
  「朕。。一直沒想通,你是如何發現朕的這個計謀?在朕的估算之中,應該沒有破綻。」
  
  我輕笑,轉動車輪,慢慢向屋外推,抬頭瞧見漫天飛舞的雪花子,笑容加深,我回眸,用這張已破碎不堪的臉對著輝帝眨眨眼,「因為,我有翅膀。」
  
  若蘭推著我出了御書房,我們安靜的踏過這片皇宮。
  
  我知道,輝帝默許我離開了,因為最後,他用了「朕」。  


65
  天黑之前,阿容找了家客棧,我總算能下馬車了。顛簸了一天一夜,屁股都坐麻了,早早遣走兩位貼身大保鏢,拽著若水若蘭,我便吵著要練習走路。今日我們已經進入水月國境內,再趕三天路便可到月都了。並且在我不懈的努力下,腿已經找到走路的感覺啦,現在只需稍稍靠著若蘭,便能行走了。
  
  回程的路上,阿福阿容對我的看管放鬆了許多,這給我創造了很多偷偷練習走路的機會。至於他們態度為何會對我變得和善,這還得追溯到我們離開雪都的那天說起。阿福阿容知道我準備走人時,磨磨蹭蹭了許久,我心裡納悶,這二人平日手腳利索的很,今日怎麼玩起了小家碧玉,後來若蘭悄悄告訴我,他們想去跟李將軍道別。我白眼一翻,李將軍不就是李裕,大內侍衛統領嘛,曾經在御書房外替我收拾過這兩個鐵麵包公,沒想到竟收拾出感情了!我大手一揮,對阿福阿容一本正經道,大內侍衛統領李將軍於我在宮期間極為照顧,如今我要走了,介於本人腿腳不便,由他們二人替我去向李將軍道別。至此,阿福阿容便欠了我個順水人情,之後對我的態度些許和善,面部表情也不再僵硬了。
  
  若水攙著我,在屋內一闕一拐的練走路,時而笑話我彆扭的姿勢,時而對於我狠心劃花自己的臉埋怨,我就說這丫頭如今根本不把我當主子看,沒事兒就愛笑話我。她與若蘭整日在馬車裡訓斥我不愛惜自己,好端端的一張臉被我刮花了等等,叨念了三天之後,阿福阿容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充滿了憐憫呀,我心裡那個窩氣!
  
  「公子,奴婢給您叫了五香入味烤鴨,脆皮口水雞,蔥姜剁黃魚,八寶蓮子粥,還要什麼其他菜嗎?」若蘭知道我餓壞了,給我叫了一堆葷菜。
  
  「我是肯定夠了,你們吃著夠不夠呀?」我仍然奮鬥走路。
  
  銀鈴般的笑聲入耳,「奴婢在公子打瞌睡時就吃過乾糧了,這頓是為公子特意喚的。」
  
  我撓撓頭,真沒想到如今我已經能在若水若蘭的口水中昏然入睡,真是如火純清了!
  
  「公子,」若蘭凝神倒了杯茶,自顧自喝著,「奴婢剛剛出去點菜時,聽說近期月都會來了一位別國的神官。」
  
  我一隻腳沒站穩,身子直接掛在了若水的身上,「公子,您小心。」若水哭笑不得。
  
  我心裡砰砰直跳,「來的神官是誰?」不會是他吧?
  
  「這個...奴婢不知道,這消息也只是聽說而已。」若蘭頓首,「公子希望來的是誰?」
  
  我慢慢摸索著坐到床沿,沈默了良久,忽然一竄而立,「走,我們趕快回月都!你們收拾一下!快!」
  
  若水若蘭一愣,「公子,可點的菜還沒上,而且...」
  
  我額頭略微冒汗,一把拽住若蘭,不自覺提高的音量,「來不及了,趕快回去!!!叫阿福阿容立刻備馬車,我們趕緊走!」
  
  若蘭似有猶豫,看著我不知作何反應,我一拍桌子,「你們怎麼都不動呀,你們不走我自己先走!」
  
  若水一雙泛水的眼睛一閃,「公子。。您的腿...」
  
  我垂首發現自己竟無意識的能不靠任何支撐物獨立行走,差點跳起來。
  
  若蘭最先反應過來,上前把我按在床上,「公子稍安毋躁,奴婢去喚阿福阿容備馬車,您腿能走路的事兒可不能被他們發現了!」
  
  我猛點頭,一臉期待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若水在身旁也不多問,麻利收拾起行李,又問小二要了些乾糧,路上給我吃著用。阿福阿容雖驚訝我突然要趕回月都,可什麼也沒問出口,他們本就沈默寡語,就算心裡好奇,嘴上也不會說半點。
  
  我心急如焚,那個神官不會是他吧!曲洛,你答應把絕玉還給我,君無戲言!
  
  原本三天的路程,在我的堅持下,變成了一天半。進皇宮的那日,月都飄著細碎的小雪,可天氣冷得夠嗆,我還得裝殘廢,雙足不可動彈,腳丫子冷得跟冰棍似的。
  
  剛回冷宮,妙靈便來見我,因為天冷,她穿著火紅色袍子外又裹了件雪白的貂皮,遠遠看去,特招搖。一進屋她就甩開那厚重的貂皮,抖了抖身子,嘴裡不斷咒著這鬼天氣,瞧見我時,更是一聲怪叫,「小林子,怎麼出去一回你就花了臉,誰這麼狠心破了你的相!」
  
  我苦笑著道:「是我自己弄的,妙大人言重了。」若蘭端來火盆給我烤腳,我垂下頭,「聽聞月都裡要來一位貴人,妙大人可知?」
  
  「你自己弄花自己的臉?!小林子,你瘋了?!!」妙靈如火般竄到我面前,一雙漆黑的眸子滾圓滾圓,那叫聲在整個冷宮來迴盪漾,震得我頭暈。
  
  「那個...妙大人...」
  
  我剛想提醒她重點問題,她又變本加厲抓住我的肩頭,用力一晃,「小林子,我可是很喜歡你這張臉蛋,你怎麼捨得刮花了它!藍輝那個家夥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你破相,他也不給你請個大夫,我可憐的小林子,瞧你灰頭土臉的模樣,定是在他那兒吃了不少苦吧!」邊說邊將我摟進懷裡拍呀拍,拍得我差點歇菜。
  
  「妙大人...」若水卻卻在身旁輕喚,她肯定也怕我快掛了。
  
  「謬領...內先。。防搜。。表吉通...」(E同步翻譯:妙靈,你先放手,別激動。)原本我還自我感覺臉色挺紅潤的,可被她這麼一晃一拍,真是面如土色了。
  
  妙靈戀戀不捨的鬆開我,映襯著紅衣的眼睛瞅著我的臉頰,伸手想撫過血痂,我一個躲閃,別開臉,「別碰。」不知為何,我不喜別人碰我的臉。
  
  她沒有尷尬,只是莞爾,收回抹著豔麗妖嬈紅色的手指,「你為了讓藍輝放手,真是不惜血本。」
  
  我垂眸,「只要目的達到,吃點苦又怕什麼。」
  
  「你不想再要這皮相了?連藥都不上...」她安靜的坐於我身旁,手指輕滑過冒著熱氣的杯口,說不出的嫵媚。
  
  「臉是我的,大人不必費心。我剛才的問題,不知是妙大人有意迴避還是真不知道呢...」我挑眉,一針見血。
  
  她小指微翹,端起茶杯,輕吹一口,熱氣散開,淺綴熱茶,在口中迴盪一番,緩緩嚥下,「上好的黃山毛峰,小林子你不嘗嘗?」
  
  我隱隱壓著急躁,臉也許有些紅,「妙大人是否有事瞞著我?」
  
  她愁然一笑,「我。。也不知道小洛到底想要幹什麼,所以...小林子,我只能勸你,自求多福吧。」
  
  我握著杯子的手有些顫抖,隱約能聽見瓷器相撞的聲音。
  
  你居然騙我,曲洛!!!

66
  當初,我早就該猜到洛帝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可我仍選擇信他,只憑他那句「君無戲言」。如今真想大大嘲笑一番自己,被人騙了一次又一次,仍舊不知悔改的往火坑裡跳。今日可好,真是完完全全將自己逼上了絕路。
  
  洛帝那一身金黃龍袍上,金絲銀絲勾勒出一條威武天龍,盤踞四海,虎視眈眈,就好比他現在的神情,一雙精亮的眸子目不斜視,如同老鷹緊盯著自己的獵物,嘴角向我勾勒出優美的弧線。
  
  我倒抽一口冷氣,斷然拒絕,「不,我不會去。」
  
  他嘴角上揚,「你沒有拒絕朕的權利。」
  
  我壓抑住劇烈的怒意,「曲洛,你不要欺人太盛!我已經幫你找回了昔日的輝帝,他也對我死了心,如今我容也毀了,我們兩算是上兩不相欠。你只要把絕玉還我,我們便能撤平了!」
  
  「林鼕鼕,朕與你,何時能稱得上撤平?」他目露凶光,嘴卻仍舊掛著笑容,。
  
  早已握得麻木的雙拳微微顫抖,燭光下泛白的關節與洛帝蜜色的肌膚成鮮明對比,「你究竟想幹什麼,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我差點想立起身子,但想到他並未知曉我腿傷已好,強硬忍住了衝動,但全身氣得顫抖「曲洛,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能被你利用的一切你都已經拿去了,你...你到底想要幹什麼?」能感覺到自己的怒意空前高漲,我簡直想生吞活剝了眼前之人。
  
  他冷笑一聲,手抵著下巴,臉上笑容漸漸散開,眸子陰霾,氣勢駭人,「朕有沒有說過,你現在的臉蛋兒配上這充滿血絲的眼睛,簡直丑到了極點!」
  
  原本瀕臨爆發的我,突然如同瀉了氣的皮球,身子涼了一半,連反駁的立場也失去了。
  
  他又笑了,還是那狂妄的笑聲,瘋狂穿梭在冷宮的空氣中,叫囂著自己的勝利。「朕真想知道,林宇軒看見了你這私生弟弟如此殘破不堪的臉蛋兒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我痛苦的癱軟身子,歪歪坐在椅子上,手軟了幾分,無力再握拳,默默抬頭,瞧見手指上一條條斑駁的傷疤,打了個寒顫。手已至此,更何況是臉呢!「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發狂般一掃桌面,打翻了燭台,惹得身旁若水若蘭一陣驚呼。
  
  跟著洛帝的公公,狗腿的上前護著自家主子,生怕那火苗竄到洛帝身上,翻著燭台,踩滅了地上的蠟燭,又乖乖歸位。
  
  洛帝笑得張狂,「你不去也得去,而且還得給朕唱歌,就唱朕在汰洲城裡聽你半夜唱的那首民謠。朕會命落櫻來為你伴奏,她乃神官之一的『戀人』,擅古箏。」
  
  我憤憤望著眼前之人,咬牙切齒道:「那首歌我不會唱!我什麼都不會唱!你也休想要我去參加宴席!」
  
  若水顫顫微微又點了一隻燭台,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洛帝冷不丁抓住她的手,若水一陣驚呼,幸而燭台已落於桌上,並未打翻,但她整個人卻跌入了洛帝的懷抱。
  
  「這兩丫頭你似乎很喜歡,長得的確有幾分姿色。」洛帝一副興致盎然摸索著若水的下巴,若水嚇得小臉慘白,牙齒都在打哆嗦,我心呼不妙,「朕的軍隊軍紀嚴明,可軍隊裡都是些大老爺們,常年缺少女人,不如...你忍痛割愛,朕把她們二人與你那位鄉下小姐姐一起送去充作軍妓,也算是犒勞一下我的部下。
  
  若水若蘭一聽,雙雙跪下,「陛下開恩,陛下開恩!」
  
  我更是差點掀了桌子,「你這個混蛋!曲洛,你要是敢這麼做,我一定會殺了你,殺了你!!!」
  
  他不笑也不語,只是看著我。
  
  我渾身冰冷,望著他的眼睛幾近絕望。可我從他眼中並未看見一絲憐憫,只有無情,良久,我淡淡開口,「我會去,我也會唱,我什麼都聽你的...」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笑得獰獵。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堅強一些,不可在這個畜生不如的家夥面前落淚,千萬不可。
  
  他似乎對我的反應極為滿意,不願移駕,品著上茶。我死咬著下唇,目如死水,盯著桌面。
  
  「哦。。對了,走之前朕把原先答應你的東西還你。」他的笑容讓我噁心到了極點。
  
  眼前閃出那塊皎潔的玉石,洛帝笑得歡暢,上前親自為我戴上絕玉。淚水,在戴上它的一瞬間決了堤。
  
  心中只呼喊著一個名字,林宇軒,林宇軒...
  
  一隻溫暖的手撫上臉頰,我驚訝的睜開雙眼,卻看見洛帝深不見底的雙眸,他竟然為我拭淚。
  
  我別開臉,胡亂擦了擦臉,用力過猛,擦破了血痂,鮮血直流。
  
  他嘖嘖兩聲,抬起我的下巴,眼中襯著紅光,「你這模樣,真是難看到了極點!」
  
  我抽回下巴,冷聲道:「多謝誇獎。」
  
  他不怒反笑,對著若水若蘭道:「不准給他擦藥。」接著又低身貼著我的耳廓道:「朕的小鼕鼕,你怎麼敢直呼朕的名諱,真是膽大包天呀!記住,下次見到朕要乖乖下跪,恭敬的像隻狗一樣,不然朕就要你這張臉,奇、丑、無、比!」最後那四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夜晚我躺在床上,再次失眠了。
  
  我在等冷尋風,他一直在背後默默幫助我,我以為他今夜一定會來告訴我些消息,可等了一夜,也沒瞧見人影。
  
  清晨醒來,我身心俱疲,累得連身子也支不起來,只能在床上一陣一陣殘咳。若水若蘭端來一碗碗散發著怪味的湯藥灌我喝下,邊服侍邊抽泣。午膳前,若蘭不知從何處偷來了一盒金創藥,想冒死為我臉上抹藥,被我拒絕了。我不想害她,一個女人,若真被扔進了軍營充作軍妓,下場定慘目人睹。於是,她又哭了,哭得眼睛也腫了,說著對不起我什麼的,我漸漸睡著,聽不清了。
  
  等我醒來,發現桌邊做著一個嬌小的女子,精緻的五官,靈巧的黑髮,穿得並不張揚,淡粉色綢緞上繡著些白梅,清雅得打緊,顯得她整個人兒小家碧玉。
  
  她見我醒了忙小聲道:「我。。我叫落櫻,是。。是神官之一,陛下叫我來。。來為你撫琴,為三日後的宴席助興,可。。可你睡著了,我便坐在這兒等你醒。」
  
  落櫻臉頰微紅,說話怯弱,結結巴巴,像是怕被我訓斥一般。
  
  我面露微笑,微微點頭。若水上前來扶我,餵了我口水潤潤嗓子,我道:「我叫林鼕鼕,今日身子欠佳,淺睡片刻,讓落大人久等了。」說完便讓若水服侍我更衣,可她紅著眼睛硬是不同意,說我受了風寒,咳嗽的厲害,只能靜養。
  
  我哀歎,這丫頭如今敢在神官面前數落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落櫻在一旁紅著臉,聲音如蚊子叫,「既然公子身體欠佳...那。。那我明日再來吧...」說著便要起身告辭,正巧撞上了前來探我的冷尋風。
  
  冷尋風面無表情看著落櫻,落櫻整個臉紅得跟火燒似的,「冷。。冷大人,落櫻剛才並未瞧見您...失。。失禮了...」微微欠身。
  
  「落櫻,我們同為神官,你不必向我行禮。」冷尋風一席淺色袍子,看起來穿得極為單薄。
  
  落櫻悶悶點頭,低著頭,又欠了欠身子,「落櫻告辭了...」剛說完又想起冷尋風說不用行禮,手忙腳亂起身,看了我看,又瞧了瞧冷尋風,落荒而走。
  
  我莞爾,「落大人真是可愛的打緊,咳咳咳咳...」若水拍著我的背給我順氣,又餵我喝了兩口水。
  
  冷尋風蹙眉,他白髮高束,發間夾著雪花,星星點點,襯著他清冷的氣質。「你病了?」
  
  我笑得惆悵,「冷大人可知,陛下要我在三日後款待領國『隱者』的宴席上高歌一曲?」
  
  他怔怔坐於床邊,不語。

  落櫻拘謹的坐於桌邊,小口小口品茶,烤著火盆,時不時偷瞄我一眼,我只道好笑。昨天她來找我,我咳得厲害,她只得回去,今日她來,我仍舊在咳,勸她回去,她偏生不肯。我問她為什麼,她只是囁嚅的說,若是排練不好節目會被陛下怪罪的,所以就算我臥病在床無法配合,她也要陪著我,說不定我來了興致能唱上兩聲,她可以馬上為我伴奏,真是位可愛的小神官。
  
  落櫻已經坐於冷宮兩個時辰,一直大氣不敢出,坐姿不變,看起來是個生性膽小之人。我在她不斷的偷瞄下,根本無心入睡,又不好多言,只能在床上窮發呆。若水若蘭雖想趕她走,可身為下人,不敢隨意越矩。
  
  「咳咳咳,落大人,古箏您可隨身帶著。」我撐起身子勉強坐起來,若蘭上前扶我。
  
  她面露驚喜,「帶著帶著,公子可想聽我奏上一曲?」小妮子一掃先前的緊張。
  
  我心裡道這落櫻還真是個孩子性格,點頭答應。
  
  今日是個晴天,若水為我開了些窗,讓屋子裡透透氣。窗外是皚皚白雪,一串一串壓著冷梅,沈甸甸的,如同秋日結滿果實的樹兒,彎下腰待人垂憐。我收回目光,一架古箏已落於桌面,落櫻調了調音,拂袖正色,悠悠琴聲暢然入耳。
  
  古箏的音色很悠長,彈出的每一個音階總似餘音繞樑,久久不願散去,又似緩緩舒展,叫人不得要領。曲剛開場,你心頭才剛為那迴盪的第一個音律顫抖時,第二個琴音便已出現,可你剛想品第二個音時,第三個音已緩緩奏出,叫人應接不暇,一曲作罷往往沈醉片刻,才能從陣陣餘韻中回神。
  
  落櫻屏息凝神,落指如花,一身粉紅緞子襯得她如小花精,身如矯燕在花叢中穿梭忙碌。琴聲悠揚舒緩,靜流如水,配那淒涼的白雪再好不過。若水為我撥弄了兩下床邊的火盆,火聲劈啪作響,瞬間琴聲一轉,如洪水般傾瀉而發,吞噬人心。粉色的長袖款款而飄,來回擺動,劇烈如那奔放的音律。我眼一花,把那粉底白繡看作成了一片片凋落的櫻花,在紛飛的冰雪中獨自綻放。
  
  曲終,人卻不散。
  
  落櫻眼睛點點閃亮,飽滿的額頭細密汗珠,向我微揚,似在期待什麼。
  
  我輕輕擊掌,一朵笑容浮起,「難怪陛下誇您彈得一手好琴,今日聽聞果然不同凡響。」
  
  她迎風而笑,就像得了糖的孩子,笑得嗔然,臉頰略紅,似在害羞。
  
  我輕咳幾聲,感歎道:「水月國真是人才濟濟,您與冷大人都是音律高手。」
  
  她聞言不再笑了,垂手皺眉,「落櫻的琴聲,怎麼能與冷大人的笛聲同日而語。」
  
  我貽笑大方,「落大人為何總是自憐自哀,昨日冷大人不是已說你們同朝為官,不需欠身行禮麼,何必自歎不如呢。」
  
  她望著我,很認真的搖頭,「不,我比不上他,我比不上其他四位神官。在音樂上,我更比不上冷大人。」
  
  我不解道,「冷大人的笛聲的確算得上是一種造詣,可落大人您也不用妄自菲薄呀。」
  
  她又搖頭,「落櫻的古箏不及冷大人的半個笛聲,我彈不出他那滄桑的感情。」
  
  我雖覺得冷尋風經歷過一些不尋常之事,可一直無法探究一二,如今不正好有個現成的人兒坐於我面前嘛。「林某一直很好奇,為何冷大人的笛聲會如此哀傷,聞者流淚。」
  
  落櫻撫琴而坐,似在掙扎,半晌才吐露,「他髮妻已亡,冷大人一夜愁白黑髮,發誓終身不娶。」
  
  我識趣的沒有再追問,今日旁敲側擊也算得到些許信息,若再問,怕落櫻也不會於我答覆了。
  
  突然落櫻驚訝的掩口,「說起來...前日不是冷大人髮妻的忌日麼...」話剛出口便如作賊般看著我,責怪自己心直口快。
  
  我與若水若蘭皆愣住了。難怪,難怪我前日回到冷宮,他未來探望,原來是去忌墳了。
  
  傍晚十分,日落西山,些許斜陽撒於屋前,笛聲響起,我知是他來了。兩曲吹罷,他並未急著進屋,直到若水點上了琉璃盞,若蘭準備服侍我睡下,他才姍姍來遲。
  
  單薄的青衣掩飾不住他的消瘦,略微凹陷的雙眼讓他的美貌失去了一半姿色,一頭銀髮扎眼的很,暗自責備昨日錯怪了好人。
  
  「林公子,今日身子可好些?」他拿了包草藥遞給若水,小聲吩咐了兩句,若水便笑吟吟收下了藥。
  
  「多謝冷大人關心,您昨個晚上送來的草藥雖苦,可藥力十分驚人,我的咳嗽已止住了。」我揚起嘴角,讓若蘭端了個凳子放我床邊,喚冷尋風坐下。
  
  他面無表情坐下,接過暖茶,卻不品。
  
  「冷大人不嘗嘗?這是上好的黃山毛峰。」我知道他坐於屋頂已好幾個時辰,又穿得如此淡薄,身子早已涼透了,指望著他能喝了這杯熱茶暖暖身子。
  
  冷尋風望了我一眼,在我慇勤的期待下,淺嘗一口,放回了桌上。
  
  我有些失望,回憶起他為我把脈時那冰冷的手指,如同死人般沒有溫度,心頭一緊。
  
  「陛下的確邀來了『隱者』,後日他便到了,你想怎麼辦。」冷尋風觀望著我的表情。
  
  我一個苦笑,「還能怎麼辦,唱歌助興唄。」
  
  他蹙眉,「你喜歡林宇軒?」
  
  我低下頭,咬著下唇,臉頰不自覺的紅了。
  
  「你可知陛下手中為何會有林府的絕玉?」
  
  我手心冒汗,猶豫些許,輕聲道,「那絕玉是我的,被洛帝劫回來時,被他搶了去。剩下的事兒,你也該知道的。」去木野國說服輝帝,為的就是要拿回那塊玉,誰知曲洛在我未回來之前拿著它表面邀請『隱者』造訪,實為威脅。
  
  「是他給你的定情信物?」
  
  我一怔,心中泛起苦澀,「是我對他單相思。那絕玉,是林老爺的,而我,是林老爺的私生子。」
  
  冷尋風頓時消聲,不出片刻,他又語,「他是你哥哥,你喜歡他?」
  
  我咬著牙點頭,不敢再看冷尋風的眼睛。
  
  「他可知你是他弟弟?」
  
  「也許...知道,林宇軒為人沈默寡言,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不過他拒絕過我,不止一次。」眉心擠在一起,回憶起那會兒的事,既傷心又害臊。
  
  「那你還願為他毀容。」冷尋風的聲音冷淡無奇,他人是冷的,聲音也是冷的,只是在那樣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熾熱的心。
  
  我露出淺淺笑容,「這不僅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再活在別人的陰影中,就算失去了容貌,我也想做回自己。可...我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他了,他若見我容貌為絕玉而毀,定會自責的,更何況...我喜歡他,怎會希望他看見我今天這般田地...」
  
  冷尋風略微點頭,「的確,你這容貌引來不少麻煩。陛下也是恨你這容貌,他說過,憑一張臉定天下,豈不笑話,所以紀岑當時也說要殺你。」
  
  我一個寒顫,身子發涼。
  
  他觀察入微,「別怕,紀岑並不是真心加害於你,他是『審判』,做事總從客觀看待,正因如此,才不想因你一人引起亂世。陛下則是不滿你能憑借容貌收服四國,他自小接受的是帝王教育,生性豪邁,期望有朝一日可一統天下,可當輝帝也想收服於你時,他的性子逐漸變了。當自己一生的追求被一個毫不相關的人隻手遮天,憑一張臉便能平定四海,何其可笑,就好比有些人努力了一輩子也求不到一官半職,可有些人生來便是名門之家,他只是不甘。我想這次邀來『隱者』,也是想為難於你,看你出醜好洩他心頭之恨吧。」
  
  我摸著臉上的血痂,「的確是個為難我的好法子...這張臉,不知他還認得麼。。」
  
  冷尋風拿了一塊黑紗給我,「你就戴著它去宴席,我會保你。」
  
  我感激的接過,觸指瞬間,一片寒意。
  
  「冷大人,您為何不早些進屋來烤火,在屋頂很冷吧。」我看著他的衣衫,真的穿得好少,若我像他這樣,定早感冒了。
  
  他起身欲離,掏出笛子,「我在等下雪,可是,今天卻沒有下。」
  
  夜裡,冷宮中笛聲渺渺,聽得人欲哭無淚。

  今天又下雪了,鵝毛般的大雪。我一人窩在牆腳裡打哆嗦,因為沒有火盆,也沒有妙靈那身漂亮的貂皮大衣,我只能隨便拿了件灰色的衣衫套上保暖。平日此時,我原本該暖意濃濃窩在冷宮的床上,烤著火盆喝些苦藥,雖也算不上什麼幸福的日子,可倒也輕閒。不過,今日是領國『隱者』來訪之日,我受洛帝之命,得在宴席上為賓客們高歌一曲菊花台,所以,我在宴席舉行的乾坤殿耳房內,與眾多表演者一起候著。
  
  由於行動不便,表演者中惟獨我一人坐在輪椅上,十分扎眼。傳話的公公過來與我說,一會兒輪到我上場,他會派兩個大漢搬我進乾坤正殿,我本想說我自己能劃著輪子行動,可公公說那殿門口的門檻很高,我劃個狗吃屎還差不多,讓我頓時禁了聲。那公公對著我說話時,一直盯著我臉上的痂看。
  
  落櫻是神官,所以她現在在正殿,待一會兒我上場,自然會有奴才準備好她的古箏配合。兩天前靠著冷尋風給我的草藥,身子總算是緩了過來,我本想再練習練習走路,可若水若蘭偏不同意,說我近日受了風寒,還是先養好身子再說。之後落櫻又來找我,問我可否開始排練,否則要趕不上宴席了。我不想為難她,只得應了下來。落櫻在音律方面的確很有天賦,我只是將菊花台整首歌輕聲哼唱了一遍,她便已大概隨著我彈出了音,然後她又讓我把幾處不明白的地方再唱上了兩遍,整首歌曲便已都找準了音階。最後她聽著詞,對部分段子加了些裝飾音,便大抵完成了譜曲。
  
  我在角落裡打了個哆嗦,心亂如麻。一會兒見了他,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哦,不,我戴著面紗,他應該認不出我,既然不認得,也不用談表情問題了。昨個夜裡,我忐忑不安的叫若蘭拿了面鏡子給我,這是破相以來第一次,我想看看自己的樣貌。
  
  結果,那面鏡子被我摔碎了。
  
  「林公子,該你上場了。」閹人特有的尖利聲擾亂了我的思緒。
  
  我呼吸有點急,手也軟了,從懷裡掏出那塊黑紗往臉上胡亂遮,公公看見也沒說什麼,想必他也不希望我在殿裡驚了貴客,所以默許了這個舉動。
  
  兩個大漢,搬著我入了乾坤殿。我一直低頭垂目,什麼也不敢瞧。只知道那擦得雪亮的大理石地面,倒影出一個滿臉獰獵血痂的男子正怔怔看著自己。
  
  「眾愛卿,這個節目可是今天的壓軸,是朕特意命人為遠道而來的林神官準備的,希望『隱者』能夠喜歡。」高高盤踞上方的洛帝傳來朗朗笑聲。
  
  周圍一片喝彩,還有人低語,似乎是對我遮掩的容貌感到興趣。
  
  身旁多了架古箏,一位粉衣女子款款而坐,是落櫻。
  
  「今日由我與林公子為諸位獻上一曲菊花台。」落櫻的聲音很輕,語氣有些顫抖,我知道,她也很緊張。
  
  深吸一口氣,我努力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慢慢抬起頭,入眼便是洛帝那得意的笑容,不過他似乎對我臉上的黑紗很不滿,挑著眉等看戲。
  
  我雙手緊握椅把,手心都是汗,略微調整目光,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即刻映入眼簾。倒抽一口氣,壓抑住激動的情緒,古箏聲已緩緩響起。
  
  悠揚的琴聲瀰漫在紙醉金迷的宴席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我略微有些喘,跟不上落櫻的拍子,喉嚨像有東西堵著,張嘴卻沒有聲音。
  
  怎麼辦?前奏要結束了!怎麼辦?我發不出聲音!怎麼辦?眼淚要湧出來了!
  
  身子不聽使喚的顫抖,椅子的把手,已被我的淋濕了大半。
  
  琴聲戛然而止,因為我沒有開唱。
  
  四周竊竊私語,不明白出了什麼狀況。
  
  落櫻焦急的看著我,輕聲詢問我是否身體不適。
  
  洛帝在上座居高臨下,笑容刺眼極了。
  
  「林公子,是否遮掩的面紗使你無法出聲?不如揭了它重新唱一遍吧,朕今日可是很期待這個節目,你可別讓朕與眾愛卿,還有林神官失望哦。」重音壓在了「林神官」三個字上。
  
  我憤恨的瞪著他,恨不得能捅上一刀。
  
  「陛下,林公子偶染風寒,近日身子不適,臣懇請陛下放他一馬,讓他回宮靜養。」冷尋風穿著青衫,束著銀髮,舉止素雅。
  
  我略帶感激的望向他,他望著洛帝。
  
  洛帝皺著眉心,沒想到會殺出個程咬金,「這個節目是特意為林神官排演的,冷丞相要朕撤了它,豈不是不給林神官面子。」
  
  冷尋風望向白衣男子,「林神官作何想法?」
  
  「冷丞相,不得無禮!」洛帝厲聲斥責冷尋風。
  
  殿內一片寂靜,大家都在等林宇軒的反應。
  
  可他,沒有反應,我望向他時,他只是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今天他好美,紅木簪子盤起的黑髮,腰間別的碧綠玉石,白色上等錦袍,儘管打扮得簡單,卻將他脫俗的氣質烘托得淋漓盡致,眉宇間孤芳自賞的冷清,身子骨仙子般的雅致,大殿之上,何人能及他半分美貌!
  
  只是一剎那,我們對視,卻已將我的陣腳完全打亂。
  
  淚水忍不住狂湧,身體劇烈顫抖,呼吸也變得急促,心像是被人緊緊揪住般,叫人痛不欲生。
  
  倏的,林宇軒起身離席,向我走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我腦中唯一的反應便是逃!我不能讓他揭開那層紗,我不能讓他看見現在的我!
  
  完全忘了洛帝不知曉我腿傷已癒合,不顧忌在場所有人的驚呼,我飛也似的逃出了那個讓人喘不過氣的乾坤殿。
  
  腳踩在柔軟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踏過純淨的雪,呼嘯的冷風吹開了黑紗,我不顧一切的奔跑,奔跑,直到,身後那個人將我撲倒在雪地中。
  
  「不要看!!!!不要看!!!!!」我扭曲著痙攣的身子,雙手緊緊掩面,淚水流進了灰色的袖口,熾熱的。
  
  他在身後緊緊抱著我,呼吸亂了,「鼕鼕,鼕鼕!不要害怕,是我呀,林宇軒,你的林宇軒!」那雙有力的手將我鎖在懷裡,身子被重重壓了回來,被迫與他面對面。
  
  「求求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淚,止不住。我只能狼狽的用那佈滿不堪傷疤的手遮住面容,與他一起跪在雪地中。
  
  他皎潔修長的手指觸摸過我手上的傷疤,引來我劇烈的顫抖,「天哪...他們對你做了些什麼...」
  
  我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我已經不是林鼕鼕了,我是個醜八怪!」
  
  「不,你是我的鼕鼕,我一個人的林鼕鼕!」他緊緊握住我的雙手,想要看我的臉,「你到底在遮些什麼?!」
  
  空曠的雪地上滑過我尖利的叫聲,「不要看!!!!!」
  
  可為時已晚。
  
  我能聽見他倒抽冷氣的聲音,我能感受到他手指傳來的顫抖,我能看見他胸口劇烈的起伏。
  
  不,不!不!!
  
  身子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癱軟下來。
  
  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擁住我,顫抖著,緊緊的擁住我。
  
  頸間傳來一陣濕熱,滾燙的淚水,來自他的淚水。
  
  我倒在他的懷中,喃喃道:「不要哭,不要哭,他們對我很好,是我自己劃的,是我自己弄的,你不要哭了...」
  
  耳邊傳來他的沙啞的聲音,三個字,「對不起。」


69
  濃郁的中藥味,身體被人扶起,柔軟的東西貼著我的唇,餵入苦澀的液體,嘴角些許溢出。誰?是誰抱著我?是誰在餵我喝藥?我在哪裡?為什麼一片漆黑?
  
  「鼕鼕...」
  
  熟悉的呼喚聲,低沈的嗓音,我認識這個人。
  
  「林宇皓,林宇皓!」
  
  誰?!誰又在叫淋浴好!
  
  四周漸亮,我隱約看見一名女子跪坐在我面前。
  
  誰?你是誰?
  
  「宇皓,宇皓,你快帶著絕玉去皇城找你爹爹!」我看不清那女子的臉,只能模糊的瞧見她臉上兩道淚痕,女子摸了摸我的臉,似是不捨,隨即又抱住我,「宇皓,我的宇皓,你一定要活下去,替娘活下去!」
  
  你是誰?我不是你兒子,我不叫宇皓,我叫鼕鼕。可嗓子像是冒了煙,說不出話來。
  
  四周傳來異聲,女子驚恐的放開我,又在我額頭留戀的親了一口,拿出一塊絕玉掛於我的脖子,「藏好絕玉,去找你爹!」
  
  我想拉住她,可身子動不了。女子隨意拿了幾根稻草將我遮掩起來,我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所破廟中。
  
  不一會兒幾個彪形大漢闖進破廟中,因為草擋住了我的視線,看不清他們的臉,可那淫蕩的笑聲卻叫我渾身發抖。
  
  「美人兒,終於讓我們找到你了~~~~」其中一個持刀男子步步逼近。
  
  「哈哈,大哥,沒想到能在這荒山野嶺竟能遇見如此美若天仙的姑娘!」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有些尖利,可那話中的淫慾卻叫我作嘔。
  
  「小妞,你帶著的那個孩子呢?」第三個男子問道。
  
  女子顫著身子,「你們休想羞辱我兒子!與其讓你們辱了他,不如我親手殺了他!」
  
  持刀男子大笑,「哈哈哈哈,看不出美人你還是個硬骨頭!不過大爺我今天心情好,只要你今日把我們服侍得舒舒服服,我保證不再回山上找你兒子。」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名女子難道是...
  
  接著三個男子紛紛將那女子圍了起來,破廟中充斥著作嘔的笑聲。那女子沒有哭,只是擦了擦臉,開始脫衣服。
  
  我驚呆了,血液彷彿要倒流!誰,這是誰的記憶?!是這身體過去的主人嗎?!
  
  忍不住握拳緊緊咬住自己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著幾根破草,我看見他們將那女子壓倒在地,那女子看著我,勉強擠出笑容,嘴形似乎在說,別怕,去找你爹。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輪番強姦那名女子,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看著,看著,任淚水模糊了自己的雙眼。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最後,那女子已經快沒了力氣,只能在地上殘喘,身上的男子仍然在運動,另兩名不死心的男子不斷嘗試將自己的男根往她嘴裡塞。
  
  好噁心!
  
  我咬緊口中的拳頭,血腥味充滿了口腔。
  
  躺在地上的女子不再喘氣,也不動了,對於壯漢們的暴行沒有了任何反抗。
  
  「大哥,她好像死了。」一名男子道。
  
  「他媽的,這麼快就不行了,看她長得這麼漂亮,我還想多干幾回呢!」
  
  「哈哈,大哥,你干了三回,我與三弟也已上了兩回,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不行,她兒子呢?!我還不夠過癮,她兒子也長得好看。走,我們去把那小兔崽子找出來!」說完壯漢便開始整理衣服。
  
  我嫌惡的看著他們的陽物,又是一陣噁心。
  
  三人拿起刀,臨走前踢了踢地上的女子,吐了幾口口水在她身上,紛紛離去。
  
  我撩開稻草,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子好嬌小,這手,只有一個十歲孩童那般大小。行屍走肉般來到女子身旁,一陣腥味撲鼻而入,她身上不著半屢衣物,滿身淤青,私處和嘴角還溢出很多白色濁液,未瞑目。
  
  胃如翻江倒海,淚如泉湧。我跌坐在冰涼的石地上,聲音悄悄溢出口,娘...
  
  躺在地上的屍體,是藺妃。
  
  天忽然黑了,我看不見藺妃的屍體,只看見一個小男孩坐於牆腳,嗚咽哭泣。我走過去,那孩子分明就是我!
  
  我想安慰他,可什麼都說不出口,他一直哭泣,不斷的哭,那淚水幾近淹沒我。淚水變成了大海,我不會游泳,只能胡亂掙扎,呼吸很困難。耳邊那個男孩的聲音漸漸消失,轉而是在海中空洞的雙眼。
  
  他選擇封存了那段不幸的回憶,一輩子。
  
  重新睜開雙眼,殷紅的鮮血。
  
  我怔怔看著眼前的手,那只皎潔的手上分明有個牙印輪廓,順著那些牙印,鮮血直流。
  
  「鼕鼕,鼕鼕,你認得我嗎?」紅白相交的手在眼前來回晃動,順著手,我望向手的主人。
  
  「鼕鼕,你別嚇我!」他抱緊我。
  
  「林...宇軒?」身子好重,沒有力氣撐起來,好吃力。我依偎在他懷裡,回憶起雪地中他抱著我哭,然後我安慰他,再然後...我覺得好累好累,便倒在他懷裡睡著了。
  
  臉!他看見我的臉了!
  
  「啊!」我驚惶失措的掩面。
  
  溫暖的手指摩挲著我的手背,然後是柔軟的唇落在手指上,慢慢的,一根一根細細吻過。敏感的手指傳來他熾熱的呼吸,以及那癢癢的,細碎的濕潤,讓我無力再繼續遮掩。剛一鬆手,唇便失陷了。
  
  我從未想到,林宇軒竟然會如此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擁吻我,擁吻一個已滿目瘡痍的我。
  
  一吻完畢,我們倆都有些喘。
  
  「鼕鼕...」他紊亂的呼吸在我耳際時有時無的摩擦。
  
  我推開他,用盡全力,「我不是你的鼕鼕,我是個醜八怪!」
  
  他不願鬆手,「不管你是美是醜,你都是我的鼕鼕!」林宇軒小心翼翼捧住我的臉,美目如水,「就算你是天下最醜的鼕鼕,我也不在乎。」說完那吻如同細雨,落於我的額頭,眼角,鼻尖,以及唇瓣。
  
  我又哭了,很沒骨氣的哭了。
  
  他溫柔的吞下我的淚水,「我只求你別再躲著我,別再逃跑,我的小鼕鼕!」
  
  我躲閃著他的唇,想到了那個夢,遲疑片刻,輕輕開口,「哥...」
  
  他當場怔住,摟著我的手僵硬在半空,臉色慘白。
  
  我又試探性開口,「哥...」
  
  他皎潔的手指顫抖著包裹住我的手,唇有些顫抖,雙眸失去了流水光芒,「這是。。報應吧...」他喃喃道。


70
  「終於醒了,林神官的醫術果然不容小覷!」我敢肯定,我非常非常討厭這個聲音的主人!看著他從門口踱步而入,天知道我有多想上去狠狠給他兩拳!
  
  「多謝陛下讚賞!」林宇軒臉色依舊很差,自我昨日喚他哥哥時,那張臉便完全沒了血色。「在下希望待幾日後鼕鼕身體好轉,帶他回府上休養,還望陛下恩准。」林宇軒說話時的態度不卑不亢,張持有度。
  
  「林神官何必急著回府,朕宮裡要什麼藥沒有,需要儘管開口。令弟身子弱,還需多加調養,如果隨意出宮,怕再染上風寒,那就不好辦了。」洛帝別有用意的看了我一眼,『令弟』二字刺激的不止是我,還有林宇軒。
  
  「陛下言重了,鼕鼕只是我府上的一名小廝,並非...」他背對著我,看不見表情。
  
  「哈哈哈哈,林神官何必隱瞞呢!朕與你都是聰明人,那絕玉一塊在你身上,另一塊在鼕鼕身上,若要解釋起來,恐怕得編一個不小的謊言吧!林神官可要記得,這是欺君哦!」洛帝明晃晃的龍袍悠閒坐在一旁喝著熱茶,一旁的公公小心為他端來一個火盆,撥弄了兩下,便出了去,末了還不忘輕聲掩上門。
  
  坐於床邊的林宇軒一隻手握拳,小心掩在身後,洛帝雖看不見,可我卻盡收眼底,他握得太緊,指關節早已泛了白。
  
  「曲洛,你別再兜圈子了,想說什麼就明說,說完了把若水若蘭還給我。」我翻了個白眼,懶得和這只白癡廢話。昨日我醒來後,一直沒有瞧見若水若蘭,問了哥哥才知道,洛帝說這兩個宮女欺君,被壓進了大牢。我這才想起自己腿傷復原被洛帝知曉了,他定猜到若水若蘭沒有給我服軟筋散的事兒。
  
  洛帝微微挑眉,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輕蔑。林宇軒抓著我的手,對我搖了搖頭,示意我別開口。
  
  「鼕鼕冒犯,還望陛下別放在心上。」他淡淡道。
  
  「令弟已不是第一次冒犯朕了,林神官還要記得嚴加管教才是!」他笑得好噁心!「朕也明人不說暗話,林神官心裡應該清楚朕特意邀請你來本國的意圖,現在只待你的答覆了。」
  
  什麼意圖,什麼答覆?曲洛用我引林宇軒來水月國到底為何?
  
  林宇軒劍眉微蹙,潤澤的紅唇似凝上了一層水氣,說不出的動人,「陛下,在下不可一心侍二君。」
  
  曲洛想籠絡林宇軒?
  
  「呵呵,這是當然。故朕希望你能做出一個取捨,相信林神官心裡清楚該選哪一個。」洛帝收斂起自己駭人的氣勢,笑得從容,舉杯淺品,濃重的藥味混合著茶香,說不出的怪異。
  
  林宇軒握拳的手捏得更緊,「陛下這是威脅?」
  
  洛帝大笑,笑得肩膀也顫抖了,「哈哈哈哈,林神官何處此言,朕有拿刀駕著你的脖子麼?」
  
  「陛下,鼕鼕身體欠佳,我們改日在談吧。」林宇軒揚眉趕人了。「還有,請陛下賜兩名熟悉鼕鼕生活起居的宮女,好助在下照顧鼕鼕。」
  
  洛帝不以為意,淺笑道:「好,朕讓他們放了若水若蘭,朕也去要忙政務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擺繡起身,臨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頭對著林宇軒道,「朕忘記提醒林神官,令弟雖住的是冷宮,可朕心情大好時也會召其侍寢,希望林神官早日給朕答覆。」說完對我笑得曖昧,我一陣乾嘔。
  
  這個不要臉的曲洛!我要千刀萬刮了他!!
  
  一隻大手溫柔在我背後輕撫,「怎麼了,胃不舒服?我給你去倒水。」
  
  醒來至今一直不斷喝藥,要麼就是清粥,我什麼都吐不出,吐了兩口胃酸,半坐起身靠在床上,心被狠狠揪住。
  
  林宇軒小心翼翼餵我喝水,又拿了只枕頭墊在我背後,讓我坐得舒服一些。
  
  「哥...他是拿我在要挾你吧,是我不好,連累哥哥了。」我接過茶杯,自己喝了口,看著他難以掩飾的失望眼神,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曲洛早就知道我是你弟弟,可我沒有想到他竟如此卑鄙,以此要挾你歸順水月國。當初為了向他要回絕玉,我還特意回木野國與輝帝...」想到為讓輝帝死了心毀了臉的事兒,我一陣沈默。
  
  「臉是在木野國毀的吧,為何不上藥,你知不知道傷已經感染了。」他拿回茶杯,小心的捧起我的手,「手上的傷是誰弄的?」
  
  我趕忙抽回手,心顫得厲害,「都是我自己弄的,你別瞎想。他們都待我很好,臉是我自己劃的,手是我自己摔的,我不讓他們上藥,就成了這樣。」
  
  他苦笑,「若是洛帝真待你不錯,就不會把你當作籌碼要挾我了。」
  
  我語塞。
  
  他深吸一口氣,「你是怎麼知道我是你哥哥的?」
  
  我別過頭,不去看他受傷的眼神,「林老爺...中秋那晚喝醉了,對我說了很多話,還有。。你有與我同樣的一塊玉。。所以我猜想...」中秋那晚的事你可記得,哥哥,那晚我是屬於你的。
  
  他的語氣很平靜,「你可知道你母親是誰?」
  
  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是朵拉,對嗎?」
  
  他閉上眼睛,臉色越發蒼白,再次睜開眼時,他眼中有伴著沈重的哀傷,以及歉意。「你...還記得與你母親在一起的事麼...」
  
  自從昨日醒來,我只要睡下便會不斷做夢,夢見與母親住在深山裡的許多往事,記憶就像衝破封鎖般,不斷湧上心頭,「記得一些,還有一些記不清了。。」
  
  「那...」他略微思索,最後像是做出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你母親現在。。是死是活?」
  
  我又想起了那個令人作嘔的夢,低下頭,撫了撫胃,「死了。」十歲的我,用自己幼小的雙手,親自為她挖了墓穴,將其埋葬。
  
  「怎麼死的...」他的聲音有些失控顫抖。
  
  我閉上眼睛,因為淚水有些控制不住,「病死的...」不想在母親死後告訴別人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我願為她守住最後的清白。
  
  瓷器破碎的聲音。
  
  我睜眼望著林宇軒,他臉色白得嚇人,手中的茶杯落地碎了,身子僵直,「病死的...也是病死的...」
  
  我驚覺有些怪異,「哥...」輕喚一聲。
  
  他望了我一眼,眼神太過複雜,我不知道那一眼意味著什麼。「我叫人進來收拾收拾。」他似在逃避,飛快離開屋子,留下不知所云的我。
  
  一個可怕的念頭纏繞住自己,難道,哥哥真的喜歡我母親?
  
  心,好痛。
  
  原來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夜幕降臨,若水若蘭又回來了。若水哭得似個淚人兒,若蘭什麼也沒說,她們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破,略微沾著血色,我知道獄監定不會給她們好日子過,雖只待了一夜,恐怕也吃了不少皮肉之苦。
  
  想要道歉,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若蘭並不後悔跟了您,請您勿自責。」她眼神堅定,又讓我想起了那個跪在地上毅然提出要我帶她們離開皇宮的女孩兒。
  
  若水抽泣著,也道:「若水也不後悔。」
  
  我點點頭,笑了。
  
  謝謝你們。
  
  哥哥給了她們一些藥物,讓她們睡前塗抹在傷口上。我告訴她們林宇軒是我哥哥,也是鄰國的神官,不過在外人面前,我只是他府裡的小廝。兩個丫頭心領神會,也不多問,麻利的點上琉璃盞,為我換了兩盆火,我便讓她們先下去休息了。
  
  昨夜因為若水若蘭不在冷宮,林宇軒睡的是她們的床榻,今日她們回來了,這個問題突然尷尬了起來。
  
  「拿些被褥給我,打地鋪便是了。」他輕描淡寫道。
  
  若蘭捧著被子道,「大公子說得輕巧,水月國的冬天出了名的冷,您也不瞧瞧外面大雪紛飛的,若是打地鋪就能解決問題,宮裡這麼多奴才為何要為爭一張床鋪打破了頭呢!」 這兩個丫頭平日與我耍慣嘴皮子,如今面對林宇軒也毫不在意,只當是另一個我,開口就批鬥。我關照若水若蘭直接喚林宇軒為大公子,林神官聽著怪彆扭。她們平日喚我公子,可林宇軒也姓林,總不能也得也喚他為公子,所以只得改稱大公子與小公子。
  
  若水端了兩隻火盆放我床下,「反正大公子與小公子是兄弟,這床又大,就睡在一塊兒吧。這樣也暖和些!」
  
  餿主意,絕對是個餿主意!!!
  
  我面露難色,林宇軒看了我一眼,「別,鼕鼕身子弱,我怕擠著他。就打地鋪吧,反正我身子好,不怕寒氣。」
  
  若水若蘭雙雙跑到我跟前,「小公子,您就眼睜睜看您大哥挨凍呀!」
  
  「你們別去為難鼕鼕,他心軟,被你們一罵,又要傷心了。」林宇軒含笑搶過若蘭手中的被褥為我開脫。
  
  若蘭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我內心小小掙扎,其實真不捨得他挨凍,「哥,你別打地鋪了,與我一起睡吧。」早已有過肌膚之親,睡在一起又何妨呢,況且他可能根本不記得那晚與我......自我安慰。
  
  林宇軒手一僵,若水眼快,趕緊搶過被褥又在我床上蓋了一層,「大公子小公子睡一個被褥,這樣暖和,再加一條被子,保證你們呀,睡得跟暖爐一樣!」
  
  我往床裡挪了挪,給林宇軒空出個位置。
  
  兩個丫頭鋪好床,滅了琉璃盞,留下一隻燭台,便睡到外屋去了。
  
  我蓋緊被子,面朝牆,不再理會。
  
  不久便聽見寬衣的聲音,心跳不受控制猛加速,又過了一會兒蠟燭滅了,被角被輕輕掀起,一個溫暖的身體進了來。
  
  我閉緊雙眼,心無雜念,睡覺!
  
  一直大手摟住我的腰,耳際是平穩的呼吸聲,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許久,他沒了動靜,只是抱著我,好似真的睡著了。
  
  我蠕動了一下身子,卻被他更進一步拉進懷裡。
  
  「中秋那晚...」他輕聲道。
  
  我抽了口冷氣。
  
  他沒有再說,害我一夜失眠。 
BY~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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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自己快成了個藥罐子,林宇軒每日端著各式各樣黑糊糊的藥餵我喝下,只要我有半分微詞,若水若蘭便會跳出來從頭到腳數落我一番。我總是無奈的咂咂嘴,輕歎,「哥,你是如何收服了這兩個刁鑽丫頭,簡直可以抱回家做管家婆了。」往往這時,若水若蘭便會難得嬌羞的酡紅著臉罵我是個賊精賊精的小公子,然後給我取糖來吃。
  
  我嘻笑接過糖果,林宇軒則是黑著個臉。他不許我吃糖,說會壞了我牙齒,可我不怕他罵,因為若水若蘭現在都向著我,鐵著心要做我嫂子呢!
  
  世間哪有女子對他不動心的,就算在這宮中看慣了俊男美女的丫頭片子對林宇軒也會抱著三分期望。每個人都渴望美麗,渴望得到美麗的東西,林宇軒,則是美的化身。
  
  待若水若蘭出去忙其他事,他就坐在床頭細細給我把脈,「少吃些糖,這東西對身子沒好處。你底子差,咳嗽老止不住,上回還染了風寒,又結鬱於心,不利康復,所以要慢慢調養。」
  
  我別過頭,傻哥哥,結鬱於心還不是為了你!「這幾日怎麼沒有人來冷宮探望?」我有些奇怪,自從上回曲洛來過之後,我們這兒便無人問津,連冷尋風也未來找過我。
  
  「洛帝可能忙著應付錦帝那兒呢,我離開金耀國時曾與陛下說過,若一個月內我回不來就表示我被軟禁了,如今我已有十多天未傳消息給他,他定心急著問洛帝要人呢。」林宇軒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有些飄渺,好像我永遠抓不住他。「至於其他人...冷宮外團團被禁衛軍圍著,蒼蠅都飛不進來,你還期待『祭司』來看你?」
  
  「祭司?」我莫明。
  
  他露出一個苦笑,「那日乾坤殿為你求情的華髮之人就是『祭司』冷尋風啊。」
  
  我敲了敲腦門,「我只知道他叫冷尋風,並不知他的神官名稱。那麼妙靈的神官名為?」
  
  「妙靈是『星星』,落櫻是『戀人』,紀岑是『審判』,郁思婷是『力量』。」林宇軒乾脆通通為我報一遍。
  
  郁思婷與紀岑我都未見過,那日乾坤殿上我也沒來得及看林宇軒以外的其他人,只知道紀岑是個冷情之人,冷尋風也說過,他是『審判』,故判斷事物完全憑客觀,而最後一位神官,不知能否見其真人。
  
  手上一暖,林宇軒把完脈便一直裹著我的手不肯放,我瞅了他一眼,想不著痕跡的抽回手,可他不願放。
  
  這幾日我喚林宇軒為哥哥時,他青筋總是一跳一跳的,說不出的難堪,我知道,一聲「哥哥」代表著那道不可逾越的倫理鴻溝。我與他,雖只是我一廂情願,可林宇軒心中總會為我受過的傷感到自責不已,故對我百般體貼,希望能好好呵護。但我並不希望他以內疚的溫柔關愛我,我希望得到的是愛情,不是同情,所以我寧願任那一聲聲的「哥哥」刺穿他的心,也不需要他施捨的愛。
  
  他撫過我手指上的傷疤,新長出的肉色稍比原來肉色白皙,故能分辨出這隻手上曾經被如何蹂躪過。十指連心,每看見他修長完美的手指撫上我的,心總會痛。兩只多麼不相稱的手,與傷痕纍纍的我站在一起,誰能認出我們是兄弟?
  
  「你恨我麼?」飄渺的聲音迴盪在空中,漸散。
  
  「哥,我不會因為你拒絕過我便懷恨在心。」苦笑,有時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這次林宇軒的聲音有些顫抖,「那麼。。你是否還喜歡我?」
  
  我一震,不知所措。他今日是怎麼了,為何總問一些有的沒的。
  
  「若你不喜歡我,為何中秋那夜把自己給了我...」他見我沈默,忍不住又皺起了劍眉,凝脂肌膚蒙上了一層粉紅霧色,可那骨子卻又清傲的很。
  
  這下我可是完全著了火,臉唰就紅了,我甚至能感到耳根滾燙滾燙,垂著眼簾,我不敢抬頭看他。這家夥竟然記得,他抱著我睡覺的那晚就提過中秋的事兒,可半天沒有下文,如今竟大白著天當面來問,叫我。。叫我如何回答。。該死。。
  
  「鼕鼕...」手撫上我的臉蛋,聲音更輕了。
  
  我心跳得飛速,看著他慢慢靠近吻上來竟完全忘記了反抗,任他予取予求。林宇軒小心舔過我的唇,慢慢滋潤因乾燥而泛起皮的唇,又試探性往更深一處索求,我傻傻張開口,他便立刻攻城略地,恨不得纏著我永遠不鬆口。
  
  手攀上他的肩,我的臉都可以煎荷包蛋了,「你。。你不用為那晚負責。。」我喘著氣,他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我毀容也完全不關你的事兒,你不要自責,都是我自願的,我知道你心裡裝不下第二個人,我只要你開心,其他都不求了。」
  
  他有些驚訝,口半張著,看得我恨不得咬上一口!
  
  「...我用藺妃拒絕你只是個幌子,我早就知道你是我親弟弟,你對我的感情我也早已察覺,心裡雖默默高興,可是我害怕,怕你知道了事實就不願再與我一起了,」他笑得慘淡,「就像現在,你口口聲聲叫哥哥...」
  
  我怔住了,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臉上飄著紅雲的林宇軒,「你說什麼...?」
  
  「鼕鼕。。鼕鼕。。你會恨我的,我好怕告訴了你事實後你就再也不理我了,鼕鼕,我不求你原諒,可你要答應我千萬要善待自己!」林宇軒眼中淡淡流水,彷彿是要哭了般動人。
  
  我糊塗了,「我叫你哥哥只是因為...」
  
  他不待我說完便放開我,獨自離開床邊,長袍一甩,直挺挺跪了下來,身子挺得筆直,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悲傷與愧疚。
  
  「鼕鼕,你娘是我害死的。」
  
  這句話彷彿是個晴空霹靂,活生生將我劈成了兩半兒。
  
  「對不起,鼕鼕,對不起,我年少時做的錯事害了你,是我對不起你,一次次傷害你...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麼...」他的眼睛是水做成的,就算沒有淚水,可如一汪秋水,簡直可以淹死人。
  
  我完全傻了,撩開被子跪坐在床上,「你胡說什麼,我娘明明是...」在破廟裡被幾個大漢給...
  
  「不,鼕鼕,你聽我說。我五歲的時候,我親娘染了重病,找遍城裡的大夫,沒人能醫好她,後來先帝聽說特意喚了御醫前來探望,可連御醫也回天乏術,只交待我們準備後事吧。我爹傷心欲絕,日日守在娘的床邊,夜夜不離,甚至早朝也不去,只陪著娘。不久,娘便去了,留下一支紅木簪子於我。爹一夜之間如同老了幾十歲,每日守在娘的靈前,飯也不肯吃,完全癡了。先帝特意到我們府上勸我爹爹,讓他好好照顧我,因為我是娘唯一留下來的寶貝。」說到這兒他淡淡笑了,可是眼睛卻在哭,「爹看著我,沒有說話,只是抱著我哭。那日後我便暗暗發誓要努力讀書,將來可以效忠自己的帝王,而且我要學醫,我要治好所有生病的人。後來家裡來了個人,說是聽聞府裡的小少爺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想要做我師傅。那人博學多才,醫術高超,十分了得,於是我便拜他為師,從此踏上學醫之路。那時爹常常會去母親墳前守靈,一守便是一夜,他總說,怕娘一個人寂寞。」
  
  我坐於床前,默默聽他娓娓道來,他始終跪在我面前,不願起身。
  
  「師傅為人閒雲野鶴,如同仙人,說塵世間太多紛紛擾擾,不利於我的修行,要帶我去深山中修煉,爹不答應,他怕我吃苦,可我不想再見到親人生死相隔,便跟著師傅離開了家,這一離便是二十年。待我再回到家中後,家裡多了個女主人。」說到這兒林宇軒低下了頭,眼中滿是愧疚。
  
  我知道,那個女主人,是我娘。
  
  「爹看她的眼神,滿是愛意。我一瞬間不知所措,我不明白,在我離開之時爹還是那個深愛著母親,會夜夜守在她靈位前的癡情男子,為何如今卻人去樓空,輕易變了心?!那時的我。。太過自信,太過年少,根本不懂得真正的愛,我敵視朵拉,我恨她,她奪走了爹對我娘幾百年不變的愛。我在府裡對她冷言冷語,她從不計較;我摔碎了爹送她的玉簪,她也不氣;我幾近一切破壞她精心裝扮的屋子,她也不惱。她在我夜讀的時候,會給我送吃的;她看我作業時,會溫柔指點我錯誤;她知道我喜歡研究醫術,便告訴我許多十分先進的醫學技術。我的心更氣了,她比我母親漂亮,她比我母親博采,她比我母親更得父親的心。那時的我並未注意到父親臉上重新煥發的光彩,只是一心想要除掉她,想要挽回自己母親在父親心中的地位。所以我做了一件錯事。。一件天大的錯事...先帝招納賢才之時,我與成為太子的岳錦交好,入宮後我有意無意透露家中有一名奇女子,博學多才,貌美如花,驚為天人。」林宇軒深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岳錦與他父皇提到了朵拉,她..被召進了宮中...入宮後不久先帝便傾心於她,不顧她的反對將她封為藺妃,各國皆知道有此奇人,紛紛想要搶奪,可藺妃並未心動,並未離開先帝。。為了我爹,為了她心愛男人所效忠的國家,她選擇默默承受...之後,她突然消失了,她逃出了皇宮,從此便沒有了音訊...」
  
  抑不住淚水,我知道眼前的男子現在心中肯定比我傷心千倍。
  
  「朵拉消失之後,父親又變回了失魂落魄的模樣,我以為他不久便會忘記朵拉,想起母親,可他沒有...他一直惦記著她,還派人四處打探,我不以為意。打探了一年後,沒有人知道朵拉去了哪裡,父親漸漸絕望了,他終日鬱鬱寡歡,臉上失去了光彩,還嗜酒。他常常抱著母親的靈位在夜裡哭泣,哭訴著那個再次讓他傷心的女子。那時我才明白,自己奪走了父親第二次唾手可得幸福的機會。為了挽回,我動用一切關係開始打探她的下落,我後悔了,我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被人知道,我把它作為一個齷齪的秘密深埋在心底。當所有的人都對朵拉這個名字開始遺忘,我卻終於打探到了一些訊息...她逃出皇宮的原因...竟是因為懷了父親的骨肉...當時爹在屋外偷聽,他得知後差點瘋了,沒日沒夜出去尋找你們母子,可找了許多年也沒有半分消息。爹沒有責怪過我,他甚至都沒有罵過我......我自責極了,我害了兩個人,連自己的親生弟弟也......直到前幾年,我被錦帝派去清除邊境處日落山附近日成氣候的一群山賊,這群山賊據山為王,胡作非為許久,由於地處邊境,一直無人管理。我無意中查到你與你娘曾經住過那座深山,我派人找遍了整座山,還拷問了所有山賊,卻無半點訊息。最後他們中一個打下手的賊子告訴我,曾聽聞他們三個老大提過,說在他們剛到這片山頭時見過一個長得幾近絕色女子帶著一個男孩兒生活於此,後來為據山,便趕走了這對母子,從此再未見過。」
林宇軒重新望著我,幾乎是絕望,「再後來我在木野國遇見了你,我一見你便猜到你是朵拉的兒子。朵拉曾在背部靠下有一塊紅色胎記,那日我為你治落枕,想拉開你衣服瞧瞧你背下是否也有此胎記,可被輝帝阻止了。後來聽聞你做了輝帝的彤妃,我擔心極了,總是想著來找你,可心中的夢魔牽絆住我,叫我遲遲未有動作。沒有想到,竟在一日早朝前的府門口遇見落魄的你,我欣喜若狂,可表明卻裝作無所謂。在府裡悄悄照顧著你,寵著你,我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把你當作弟弟看待...你對我告白時,我既歡欣又害怕。我怕你得知事實會恨我,我配不上你。。所以我找了藉口拒絕你,你卻從我眼前消失了......前幾日你說你娘是病死的,鼕鼕,現在我告訴你,你娘是我間接害死的...如果那時我沒有向太子舉薦你娘,如果那時我坦誠的接受她作為林府新的女主人,就不會有你今日的慘痛經歷了...是我害了你們母子…是我毀了你的前程...」他顫抖著彎下腰,雙手伏於地面,深深低下頭,直至額頭與冰冷的大理石貼合,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久久沒有起身。
  
  我渾身冰冷,看著地上放下一切尊嚴,不乞求任何原諒的男子,那個我深愛的男子,心痛到幾乎暈厥。
  
 
72
  火苗劈啪亂竄在火盆裡跳著舞兒,它是屋內唯一的聲響。我哭的累了,只是斜斜靠在床頭,擰著太陽穴,看著跪在地上久久不願起身的男子。已經兩個時辰了,他還能支持多久?
  
  「小公子,奴婢在廚房找到了好東西!」若蘭人未出現聲先到,「上好的血燕呢,肯定能給您...」她入裡屋瞧見我與林宇軒一上一下頓時禁了聲,傻了片刻,立刻放下手中的瓷碗,「大公子,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若蘭趕忙上前去扶林宇軒,卻被他緩緩推開,宇軒的身子,應該已經僵硬了吧...
  
  「小公子,您怎麼就任大公子在這兒跪著,您。。您倒是說句話呀!」若蘭急了,本想責怪我,卻因為瞧見我臉上掛著的兩道淚痕硬生生改了話風。
  
  「廚房怎麼會有血燕?正好我肚子餓了,這麼好的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你先拿給我喝了。」說罷我披了件布袍子,揉了揉有些發涼的腳丫子,搖搖晃晃起身。
  
  若蘭怕我摔著,只能擱下林宇軒過來扶我,「小公子,您。。您怎麼還有心情吃血燕,先扶大公子起來呀!」若蘭細眉擰在一塊兒,對著跪在地上的林宇軒努了努嘴,示意我去扶他。
  
  我踉蹌坐到桌邊,「你下去吧,準備些宵夜,沒我吩咐,一概不准進裡屋。」小心品了一口燕窩,好甜。
  
  若蘭瞪紅了眼睛,「你。。你這個沒良心的!」甩著袖子,捨不得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兒,氣結走人。
  
  若蘭就是這點得我心,從來不廢話,讓她做什麼她都聽,不多問理由。
  
  我一勺一勺品起血燕,這是燕子嘔心瀝血的精華,也不知道林宇軒怎麼搞來的,想必是為了給我補身子問曲洛拿的吧,丟在廚房倒叫這兩個丫頭給挖著了。
  
  我喝了個底朝天,又哆嗦著摸到床邊,那日與他一起跪在雪地裡哭了良久,腿傷本就未痊癒,被曲洛折斷的骨頭還沒來得不及喘口氣,膝蓋就又受了寒氣,害我關節走路時總有些發軟。
  
  我挑了挑床邊的火盆,屋外天色有些暗了,若水若蘭正準備掛琉璃盞呢,兩個人湊一塊兒咬著耳朵,若蘭肯定又在嚼我舌根了,這丫頭,見色忘友。
  
  林宇軒沒有動過分毫,一直跪在地上,神情很落寞。
  
  我蓋上被子,小憩起來。
  
  再次醒來外面已經黑濛濛一片,屋內掌了燈,點著小燭台,兩掛琉璃盞也閃著光,他仍舊跪著,旁邊還跪著若水若蘭。
  
  「你們這是作甚麼!」我看著這兩個傻丫頭,不懂得我的良苦用心就知道胡攪蠻纏!
  
  「小公子,您不讓大公子起來我們也不起來!」兩個丫頭倒是挺硬氣。
  
  「多謝兩位姑娘美意,是我自願給鼕鼕跪下,還請二位收回憐憫之心,別為難了鼕鼕。」林宇軒臉色很差,有些青了,我估計那腿已完全沒有了知覺。
  
  「大公子,若蘭氣不過呀!您日日守著小公子給他調養身子,處處哄著寵著,他竟然不知好歹讓您跪了大半天,自己竟在那兒喝燕窩睡大覺,奴婢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沒心沒肺的主子呢!」
  
  我在床上翻了個白眼,「你們給我出去候著,別隨便進來。」
  
  「奴婢不答應,小公子您心也忒狠了!大公子待您這麼好,在這冷宮裡除了他誰還如此真心真意不顧一切疼惜您,您被人蒙蔽了雙眼,奴婢可是天天在背後親眼看著呢!」若水也不服,連連為我的壞哥哥叫屈。
  
  我有些暗自好笑,這兩個丫頭怎麼說也跟了我三個月吧,林宇軒不過待了十天,如今好像他成了她們的正主兒。算了,既然你們不肯出去...
  
  我下床,裹著大被子,若水若蘭義憤填膺的看著我,我罩起棉被,跪在了林宇軒面前,放下被子,把我們倆面對面裹了個嚴嚴實實,好了,這樣就能隔開那兩個丫頭了。被子裡一片漆黑,林宇軒驚訝的撐著杏目,不解的看著我。
  
  「這麼黑,反正你也看不見我臉上那難看的玩意兒。」語畢我貼著他胸膛湊上自己的唇,蜻蜓點水。
  
  他大為驚訝,「你...你不恨我...?」
  
  我彈了一記他的額頭,「我問你答,你若答的老實,我就告訴你我恨不恨你。」
  
  他胡亂點了點頭。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可惜被褥裡一片漆黑,看不清他臉上的紅雲。
  
  「...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往臉上抹喇叭花腫得老高時,我心疼的不得了,後來。。就一直習慣看著你在我眼前忙忙碌碌搞小動作...」
  
  我歪了歪嘴,「那你是何時知道我喜歡你的?」
  
  「...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發覺了。。從小就有很多人都用那種眼神看我。。」他聲音漸輕,在我的怒瞪下。
  
  改明兒我得換個眼神!
  
  「那。。那晚。。你。。」我有點支支吾吾,「你...」害臊了...
  
  「那晚我回來時是醉了的,可抱著你上床的時候,我有些清醒了,本不想佔了你...可你那麼主動。。我沒忍住...由著你...」他也跟著支支吾吾。
  
  我在他胸膛敲了兩記,「原來你醒著,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好疼,我從來沒有過...」
  
  他大驚,「你不是早被輝帝封了彤妃,難道他沒有。。?」
  
  我歎口氣,這消息要是傳出去,恐怕輝帝面子上要掛不住了。「我沒讓他碰我,他也就頂多。。摸過兩次。。與你才是第一次...」
  
  林宇軒氣息亂了,似是十分高興,不一會兒又消沈起來,「那你之後逃什麼...我怕大張旗鼓尋你惹人生疑,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
  
  我雙手掛上他脖子,又湊上自己的唇,「那時我以為你喜歡的是我娘,怕你清醒了後自責,自己也無法抑制對你的感情,就逃了。」
  
  他呼了口氣,「你現在可恨我?」
  
  靠上他肩膀,「我知道不跪上個把個時辰你難消心中自責,現在你跪夠了,就別再難過了,我娘雖最後走得淒慘,可我相信她不會怨你,她是善良的女人,若知道你因為她內疚一輩子,定在地府也過得不安心。」
  
  林宇軒渾身僵硬,良久才顫抖著抱住我,「你真的不恨我。。?」
  
  我摟住他,貼著他耳朵輕聲道:「哥哥,若與你在一起會下地獄,那我也希望你能抱著我一起入地獄。」
  
  他打了個機靈,佔有性的貼上我的唇,一陣瘋狂。
  
  我們倆在被子裡喘著氣,我戲稱再不撩開被子,就要缺氧了。他這才留戀不捨的撩開被褥,若水若蘭看著零亂著頭髮的我們,不知該作何反應。
  
  「快來扶我們起來,要死。。我這腿又站不住了...」我對兩個丫頭招招手。
  
  若水若蘭那表情如同破涕而笑,趕忙上來扶我們。宇軒的情況比較嚴重一些,我靠一人就能扶起來,他是若水若蘭兩個人勉強拖起來的。我坐床頭對他癟癟嘴,「這下腿沒知覺了吧,看你以後還亂跪!」
  
  他笑著捏我鼻子,「我這輩子只給皇帝跪過,你是唯一的例外。」
  
  那笑容,如同雨後荷花,迷死人了!
  
  若蘭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小公子,若您的體重與大公子一樣,那我們也得兩個人一起才能把你給拖起來。」
  
  我語塞。
  
  若水若蘭雙雙為他按摩腿部,點了兩個火盆給他烤熱了腿,又端來熱茶給他暖身,前前後後忙了兩個時辰才熄燈,我們睡下時天邊都有些亮了。
  
  我小心的窩在心愛人懷裡,咯咯傻笑,他掐著我的腰問我笑什麼,我道:「我就說世上哪有你這麼完美的人,這下最算有點缺憾了,這樣我這個醜八怪才能配得上你,不然我心裡不平衡!」
  
  他吻著我的額頭,「你的臉我可以想法子醫好,不過起碼要靜養兩個月,而且期間不能被外界打擾,可如今這水月國形式不穩定,我不能貿然為你治臉,不然半途而廢就真醫不好了,等我們回了金耀國,我就給你好好治。」
  
  我眨巴著眼睛,「我這臉...還能治。。?」
  
  他舔了舔我的睫毛,「為了我的小寶貝,就算要采萬年雪蓮我都得給你治!」
  
  我心裡特美滋滋的,「呵呵,你說話得算話,治不好...我就把你臉給劃花了!」
  
  他一口含住我的手,「那倒正好做一對醜八怪了!」
  
  床上一陣嬉鬧,我怕吵醒了若水若蘭,叫他趕快睡,他當真閉目便穩穩睡去,我心中不免小小失望,我還以為...他今晚會...
  
  第二日清早,林宇軒餵我喝完藥後說他要去找洛帝,他得帶我回去,一直拖下去只會對我們更加不利。我問你準備怎麼答覆曲洛,他把我抱在腿上說,他是神官,錦帝是位賢君,在帝王沒有做出任何昏庸十惡不赦的錯事前,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君主,而且若他輕易背叛,定會擾亂四國所有神官視線,帶來的將是所有神官的不安,希望我能理解。我點點頭,要我的宇軒臣服於曲洛那王八蛋我也不答應!他說他只能周旋,錦帝會與他裡應外合,要我先乖乖待在冷宮,等他回來接我一起離開。我有些不捨,怕宇軒會一去不回,他刮著我的鼻子說,我的小寶貝,就算你不要我我也會過來搶你回去,別瞎操心。我就這麼被他哄住了。
  
  宇軒走前,我告訴他我娘給我起的名字叫林宇皓,他笑著吻了我一口。
  
  望著他雪中的背影,不知為何,我覺得他這一走,便再也回不來了。


73
冷宮外飄著雪花子,梆子敲了五下,冷風夾著冰雪不死心的敲打著紙糊的窗戶,我翻了個身。外屋傳來昏黃的燭光,不知是若水還是若蘭披著小裌襖去關緊窗戶,我又翻了個身。燭光幽幽照亮裡屋,緩緩的腳步聲,有人湊到床邊瞧了兩眼,然後又出了去,燭台滅了,她見我熟睡才肯安心睡下。
我睜開眼睛,盯著床頂,腦子裡轉個不停。五天了,他已經五天沒有消息了,我快急瘋了!就算這五天忙他忙得不可開交,就算曲洛對他的不屈勃然大怒,可也不至於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呀!我曾讓若水若蘭帶著些果餅分給冷宮外的禁衛軍頭子吃,希望能從他口中挖出點消息,可那個王八羔子愣是什麼口縫也沒漏,急得我天天在冷宮裡嚇轉悠。而冷尋風自乾坤殿大鬧之後也再未來過冷宮,我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守衛攔了他去路,還是他也出了什麼事,反正沒了他我這邊消息就更加閉塞了,如同被孤立一般。
若水若蘭天天按照林宇軒走前的囑咐給我煎藥配主食,身子是漸漸有了起色,可這心卻是日夜煎熬著!我不能再等了,萬一曲洛一怒之下對他動了殺意,外一他清高的心緒惹怒了那個大混蛋,萬一...萬一...
那天看著他背影就有不好的預感,明天說什麼我都得去見上曲洛一面!

天才朦朦亮我就起床,讓若水若蘭給我做了一些麵餅,讓她們打包給我裝好,再找了把鋒利的匕首給我。打點好一切,我凝重的告訴她們,若是我能活著與林宇軒出去,定會想方設法救她們,若是不幸出了事,讓她們趕緊去向冷尋風求助。若水若蘭跪在地上,給我磕了三個響頭,說我這輩子對她們的大恩大德,怕是要下輩子才能還了。我淺笑,談不上恩德,大家都只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而已。

我找來禁衛軍的頭子,那是個長得十分精悍的青年男子,我說我要見洛帝,他蜿蜒回絕,我說你今日若不幫我,明日你就來冷宮收我的屍吧!他臉有些抽筋,沒吭聲,走了。

晌午的時候他又回來了,叫我跟他走。

洛帝臉色不好,陰霾著伏在案前批閱奏折,御書房裡點著寧神的熏香,還燒著一隻好大的火盆,地上撲著小羊皮毯子,進屋之人彷彿置身於春天。我沒行禮,冷眼看著他,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靜靜等待。
約莫兩個時辰後,他終於批完了折子,細心的公公趕忙端上一杯香茶,他漱了漱口,公公又遞上一杯濃茶,他喝了一口,瞪著我,「什麼事?」
公公很識趣,不等我回答就出了御書房掩上門。

「我哥呢?」手臂上貼著冰冷的匕首,懷裡藏著兩張麵餅,我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冷哼一聲,臉色更加難看,「兄弟兩個人都是牛脾氣!」茶杯重重敲在案頭。
我起身衝到案幾前,「我問你他人呢!!」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蜜色的手指撐著下巴,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他抿唇,「你這張臉真是難看!」
我壓抑著怒火,袖中的匕首蠢蠢欲動。

「林鼕鼕,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是亂倫?」他挑眉,笑開了,「也許你不在乎,可對於林宇軒,這是致命的!他是『隱者』,萬人景仰的『隱者』!他傲梅賽雪的氣質是眾多神官中最獨特的一位,幼時的他便已被人稱成為神童,剛成年便得到帝王嘉賞,免試入朝為官,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待遇麼?!如今你與他在一起,若傳了出去,他一聲的清譽就被你給毀了!」

我正色道:「我與他的事不用你管,你別想用這種花言巧語勸我放棄,再說宇軒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現在問你的是,他人在哪兒?」
他冷笑,「果然是對兄弟...」
我心裡「咯!」一下,「他在哪兒?!曲洛,你到底把他怎麼了!!!」

他起身,理平被壓皺的衣擺,「蒙上眼睛,朕帶你去見他。」一塊黑布扔在桌上。
我毫不猶豫抓起!布蒙上眼睛,腰上一緊,曲洛帶著我出了御書房。外面寒風凜冽,我被吹得瑟瑟發抖,身上仍舊只裹著件灰色粗布。憑著感覺,在心中默默記下從御書房出去後的每一條路。

走了許久,我們進了間屋子,他把門掩上,然後又在翻什麼東西,接著是石門的聲音,我猜是秘道,肯定有什麼機關在屋內。
「有樓梯。」他道。
我淺踮了一腳,約莫估計了一下石階的高度,慢慢往下走,他則在我身後跟著。走了三十個台階,我就聽見了人聲,他又帶著我往更深處走,走了片刻,!布就被摘了下來。

這是間暗室,用巨石砌成,四周點著火把,劈啪作響,掛著許多刑具,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讓人渾身不自在,沒走多久,就瞧見最深處林宇軒被鐵鏈栓在牆上,頭髮都散了,眼睛閉著,身上的白袍子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狼狽不堪。
我踉蹌衝上去,小心撫上他的臉頰,淚忍不住快要湧出來。他唇色泛白,臉色發黑,顯然吃了不少罪,「宇軒,宇軒,醒醒,我來看你了。」

叫了好多聲他才睜開眼,看見是我先笑了,然後又想到了什麼,放聲大叫,「洛帝,你答應過我不會找鼕鼕麻煩!!!」
身後的人笑了,聲音在暗室四處迴盪,「朕是答應你不找他麻煩,可你沒說他不會主動找朕的麻煩!」
我回頭怒目嗔之,「你想屈打成招?!!!」一手摟住林宇軒搖搖欲墜的身子,另一隻手摸索著匕首。這才注意到洛帝身後有個穿藍色布衣的大漢,面目猙獰,肯定是他對宇軒用的刑!
「朕只是讓他寫下降書告訴錦帝臣服於朕,可他不從,不能怪朕。」洛帝冷笑,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愧疚。
「私自對神官用刑是觸犯法律的,洛帝,在下念您身為一國之君,您若今日放了我與鼕鼕,此事一筆勾銷!」宇軒的氣息很弱,才說了兩句話便已有些喘不上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神官,你以為以你現在的形勢還有資格與朕談條件?!」他放聲大笑後氣勢咄咄逼人,那雙眸子微瞇,看著我們,叫人不寒而慄。
林宇軒還想說什麼,我用口封住他的唇,與其激烈一吻。

「曲洛,我有法子讓我哥屈服,你與我進一步說話。」我鬆開宇軒的唇,看著挑眉的洛帝道。
「你有什麼法子不如直說。」他也精明。
林宇軒在我身後喘得更急了,身上冒著冷汗,恐再不求醫,他命就快沒了。
「哈,你堂堂一國之君還怕我耍詐?」我很清楚他的脾氣,只要稍稍一激,特別是我激他,他便會暴跳如雷。
他冷哼著走到牆腳邊,對著藍衣漢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靠近。我回頭對宇軒璀璨一笑,他難掩激動之色,似猜到我準備要做的事,想阻止卻只被身上鐵鏈牽扯住。
我走到洛帝身邊,「你太高,低下身子,我說得輕。」我示意要貼著他耳朵才肯說,曲洛瞪著我,慢慢彎腰。袖中的匕首早已準備多時,見他慢慢靠近,我提著一口氣拿出匕首,一剎那,他發現刀光,想退,我早有預備,腳下踢中他膝蓋,他一個錯身,匕首已抵住他的喉嚨。
藍衣漢子衝過來,我架著洛帝吼道:「放了林宇軒!!!!」
那漢子站住沒有動,看了看洛帝,洛帝冷笑點頭,他便乖乖去解開鎖鏈。林宇軒跪在地上,良久沒有站起來。我駕著洛帝靠近他,「哥,你還行麼?」
他攀著牆壁掙扎著站起來,「可以...」
「林鼕鼕,朕就知道你會使詐!」洛帝憤憤然。
我笑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也笑了,沒有答話。
待林宇軒站穩了身子,我便架著洛帝帶著體力不支的他緩緩向出口走,那藍衣漢子一直在我們身後跟著,伺機而動。

「叫你的手下離遠點!」我命令。情況比我預計的更糟糕,宇軒的身體一動就不斷湧血,白色的衣服早已染成了大片大片的血紅,這樣恐怕很難逃出皇宮。
洛帝動了動脖子,「你的刀不拿開朕如何叫他離開。」
「混蛋,你現在還有心情尋我開心!!」我提腿又在他後膝蓋補了一腳,他悶哼。

「...滾遠點!」這狗皇帝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就一個賤字!
藍衣漢子原地不動,看著我們漸漸往石階挪動。走到石階口,我回頭道,「哥,你行麼?」我得想個辦法,出了暗室不可如此光明正大架著洛帝,那樣只會引來更多禁衛軍。
「...可以...」他的聲音依舊飄渺,我剛準備跨上石階,身後便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回頭才發現林宇軒竟倒地不起!我一時慌亂想去扶他,卻正巧被曲洛鑽了個空子,他反手折斷了我拿著匕首的右手,以為我會扔下刀,可我不罷休,卯足了勁用斷了的右手往他胸口刺入,他一陣驚呼把我踢飛兩米遠。

「鼕鼕!!!」林宇軒匍匐在地上慘叫。
我捂著胸口喘不上氣,劇痛將我包裹,蜷縮起身子,右手已被折斷,良久緩不過神來。現在只能歎息還好衣服裡裹著兩隻麵餅替我隔了一層力,不然肋骨鐵定要斷了!
可惜,那匕首刺得不深!洛帝走了過來,藍衣漢子上前扶他,他甩開,一口氣拔出匕首,漢子遞上布條和藥,曲洛撒了些藥用布條包紮。他帶著濃重的怒意上前撕開我衣服,一聲狂笑,扔飛了那兩隻麵餅,「虧你想得出來!!!」

他居高臨下,胸口印著血跡,「竟敢傷朕!林鼕鼕,不讓你吃點苦頭你就不知分寸!」他對著身旁的藍衣漢子說了句話,轉身去扶地上的林宇軒,我看見宇軒身上全是血,定是剛才的行走牽扯到了傷口,血流不止,「林神官,朕可沒去找你寶貝弟弟的麻煩,今日是他自己來尋死的!」

林宇軒在他懷裡奄奄一息,那藍衣漢子突然來到我跟前,我還未反應過來他想作甚麼,褲子便被他給脫了,我與宇軒一起驚呼出聲。
「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快住手!!」我聽見了宇軒的慘叫聲。
我約莫猜到曲洛要這漢子做什麼,這個下流呸子!

我伸手去推那漢子,可他壯得跟頭牛似的,捏著我手腕一掐,我手就沒了勁。「混蛋曲洛,我詛咒你生兒子沒屁眼!!」剛罵完就吐了口血,藍衣漢子點了我的啞穴。
暗室中迴盪著曲洛的笑聲,「林神官,其實用他威脅你更直接一些,你也不用受這種皮肉之苦,朕還等著你的降書呢!」
雙腿被高高架起,壓至頭部兩邊,我咳嗽不止,身子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什麼力氣都沒了。

「不不!!!曲洛!!!你快叫他住手!!!叫他住手!!!」我聽見哥哥撕心裂肺的叫聲。
宇軒,別叫了,你的身體現在承受不起。
後庭被手指撫過,我閉上眼睛,這樣被他污了倒不如我咬舌自盡,可我放不下宇軒,他是個死心眼的人,我若當著他面死了,他肯定也不想活了,我只求他別看,別看...
「還是粉紅色的...嘖嘖。。你弟弟的身體倒有幾分姿色!」洛帝捂著胸口佯裝看得歡,我猜剛才那刀傷他也不輕。
男人解開衣服的聲音。

「不...不...我答應你,我降了!你快叫他住手,咳咳咳咳。。快叫他住手,我什麼都答應你!!!你幫你打金耀國!!!快叫他住手!!」

哥哥,曲洛說得對,我會毀了你一世清譽。

「哈哈哈哈哈哈!早就該降了,你非要朕這麼做才罷休,何必呢。」曲洛放下宇軒,從刑具中挑了件,「只要你幫朕打下金耀國,朕就把這東西拿出來!」說罷他將那三指粗的假陽具塞入我後體,我倒抽一口氣,瞪著他,如果,剛才我一刀宰了他,那該多好啊!


74
  柳下溪水,潺潺不絹,豔陽高照,知了鳴絕。我把腳丫子掛在溪水中,絲絲涼意,換得一陣嗚咽,好舒服呀!不如今日就在這兒小憩片刻吧。抬頭隔著飄舞的柳枝望見刺眼的陽光,手忍不住去遮擋。從竹筐中取出一片大荷葉,蓋在腦袋上,漸漸睡去。
  
  笛聲婉轉,似在召喚。我胡亂拿走臉上的荷葉,哎呀,天色已暗!伸回泡在溪水中皺了皮的腳丫子,我有些懊惱自己的貪睡。背起竹筐,打著赤腳一路向笛聲的發源地小跑,直至看見那嫋嫋白煙才發覺肚子咕嚕嚕在唱歌。到了矮平屋門口,我小心拉開竹籬不發出聲響,躲開地上啄米的小雞,到一旁的草屋內放下竹筐,又躡手躡腳去洗乾淨手,隨後擦了擦腳,正準備進屋去搬凳子,就瞧見屋門口立了一個銀髮之人,對我怒目而視。
  
  我還沒來得及換上鞋,翹著腳丫子對他撓頭一笑,「在溪邊睡過了頭。。嘿嘿嘿。。」
  
  他也不多話,拿著勺子對我揮舞了兩下道:「去把桌椅搬出來。」
  
  我乖乖進屋去搬凳子,「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準備搬來著。」心裡小聲嘀咕道。
  
  他似乎還不滿意,皺著眉頭,「去穿上鞋。」
  
  我又灰溜溜進了裡屋去找鞋穿,溪邊潮濕,原來那雙鞋吸了些水,濕漉漉的,被我晾在了草屋上。
  
  傍晚,夕陽西下,我倆一起坐在農家小院中嚼著清湯小菜,倒也有幾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愜意。
  
  「採到山銀花了嗎?」他夾了塊雞胸肉擱我碗裡。
  
  「採著了。」我埋頭與肉奮力作戰,難得開葷,吃得我樂騰騰。
  
  他沒有再說話,等我吃完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獨自進屋。我跑去和小雞們玩耍,拿了一小把穀子逗得它們團團轉。夜深時,我爬上屋頂,躺成一個大字型,觀星賞月,銀髮人飛身跟了上來。
  
  我撇嘴,「我也要飛!」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了不下百遍。
  
  他也坐下,雙手抱膝,姿勢可比我雅致上好幾百倍,「你身子虛,現在只需練心法內功強身,不可急攻於招式。」
  
  我把一根嫩草塞嘴裡,有些苦澀,「唉...都養了三個月了,你還讓不讓人活呀!」
  
  他又皺眉,他與我待在山上期間,常常擰著眉毛,表情也算是豐富一些了。
  
  「吹首曲子聽聽。」我看著滿天繁星,有些惆悵,你們是否也在天空看著我?
  
  笛聲悠揚婉轉,清清淡淡,卻充滿相思之苦,沒有太過激烈的節奏,只是娓娓道來,像是對著戀人傾訴心中哀怨,又似緩緩道出自己的滿心愛意,雖淡由濃。
  
  「呸呸呸!」我吐出口中的嫩草,「好苦!」學他皺眉指著那根草道。
  
  他不語,拿著笛子敲了敲我的額頭,「早些睡。」語畢飛身而下,隱入矮平屋中。
  
  我躺下,看著那輪冷清的彎月,心裡涼巴涼巴的。
  
  冷尋風帶我入山時已近初春,半座山腰都是黃嫩嫩的迎春花,山裡鳥兒鳴叫,洋溢著氾濫春色,那時的我半條命已沒了。他為我日日下山請大夫,還找了許多醫學書籍潛心研究,半個月下來,那村裡的老大夫已不用他去請,每日吃過午飯,必會上山一次,兩個月後,冷尋風自己已然成了半個大夫。為了救回我的命,他甚至不惜將自己半身內功傳於我,為的就是讓我活下去。
  
  那時若沒有他細心照料,若沒有他捨身相救,哪來今日的林宇皓。他甚至為我安排好了若水若蘭,為我把一切障礙掃平,呵護的無微不至。
  
  我不知自己究竟是害了他還是救了他,尋風的性子太過冷感,很難與人接近,他與我住的這段時間,我除了看見他皺眉就沒見過其他表情。哦,對了,有一次他哭過,還有一次他笑過。
  
  因為他一頭銀髮,我一臉傷疤,下山太過引人注目,乾脆一直窩在這深山中,向山下的村民買了一些家禽,山中這處房子是過去我與娘住的地方,如今整理整理倒也能久住。我身子沒有恢復時,尋風就自己去山裡挖野菜,找些草藥,偶爾抓兩隻鴿子山雞給我燉湯。那老大夫見我可憐,常常從家裡拿些木耳,當歸之類給我補身子。自從尋風在我面前哭過笑過,我身子也有了些起色,他雖表面不說,可心裡肯定在偷笑,聽他的笛聲就能明白。
  
  一夜睡在屋頂,早晨被尋風狠狠數落了一番,拿著我的脈門把了又把,「你底子還沒恢復,再染上風寒,我看你怎麼辦!」他怒瞪。
  
  「...。你終於出現了皺眉以外的其他表情。。尋風。。太好啦!」我差點喜極而泣,牽著他手淚光閃閃。
  
  他又皺眉了,我樂呵呵繼續捂著他的手。已是盛夏,他身子還是寒得厲害,那手指點點涼意,倒也挺解暑。
  
  「今天還要採山銀花麼?」我見他不抽回手,捂得更起勁,唉,天太熱,這年頭連個電風扇都沒有,熱起來真要人命。
  
  「再去採些來,天熱,可以降降火,清熱。」他的手指滑過我手上的疤,一寸一寸慢慢為我揉,揉完了又來撫我的臉,臉上的痂早已落了,留下一道道駭人的疤痕,消不去。
  
  那個承諾為我治臉的人終究沒有出現,而且,他再也無法站在我面前了。
  
  泛著涼意的手指就像溪水,靜靜流淌,描繪著我臉上崎嶇的痕跡,他問,「還疼麼?」
  
  那時我還不能下床,常常半夜躺在床上喊疼,其實那會兒不止是敷著藥的臉疼,身上多處淤血,後體的腐爛是主要原因。不知他給我吃的什麼藥,每次喝完藥傳內功後就會渾身燥熱,又似無數螞蟻在啃噬骨頭,我就耍無賴,滿床打滾叫疼。他身子涼,就光著身子抱著我給我驅熱,吹笛伴我安睡。
  
  這樣的夜晚持續了兩個多月,後來我情況漸轉好,他就守在床頭陪著我睡,我看他日益消瘦,心中不忍,喚他獨自去睡,他不肯,怕我半夜伸手去抓快癒合的傷口。那時更慘,傷勢收口,奇癢無比,其他地方都能忍,可私處那種騷癢感差點折磨死我,我恨不得去把那些癢蟲子給摳出來。尋風日日看著我,可總有關照不到的時候,於是我就.....反正事後他氣得不輕,差點要捆我,我橫著眉毛大叫,這輩子我不會再讓人給綁著過日子了!他略微遲疑,我便又偷偷去摳了兩下,他差點要吐血。
  
  生活似乎就這樣無憂無慮過著,我能行動了後就出去摘些菜,哼著小調踏溪水,掏鳥窩,抓知了,反正無惡不作,整座山頭差不多被我給摸透了。我還找到了那間破廟,還有我埋我娘的地方,我沒有豎任何墓碑,因為我不想別人知道那兒埋著誰,等我回來再去祭拜時,那兒長滿了藺花,我想,那就是命吧。


75
  夏末時,尋風開始教我武功,因為我得了他一半的內功,上手很快。輕功是我最喜歡的,能在空中飛來飛去多開心呀!現在我已經不用靠著梯子爬屋頂了,轉而直接飛身上去,帥呆了!他又從林子裡折了一顆竹子,劈開後為我做了一支竹劍,美其名曰舞劍,其實是怕我用真劍會傷了自己。
  
  於是每日下午我倆就在竹林一起練劍,他從基礎開始教我,讓我背口訣,記心法。這種事兒我在行,過去沒少背過書,再順著內功記下他舞的招式,我學得勤,日漸也有模有樣了起來。
  
  傍晚十分,我又飛上屋頂看月亮,他在下面趕雞。我特想笑,一個堂堂『祭司』如今竟是養家禽的高手,傳出去誰信呀!
  
  「尋風,舞劍給我看吧。」我掩口笑道。
  
  他瞥了我一眼,拿起竹劍,動作如水。銀色的月光撒在他的華髮上,一閃一閃,就像那林間的溪水在陽光下通體透明,雪白的肌膚度著銀色光澤,幾乎連紋理也能看清。青衫飛揚,落劍蒼勁有力,一招一式精簡扼要。
  
  「尋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一隻蝴蝶在這兒飛呢!」我取笑他。
  
  他停下動作,身子大概發了汗,黏在了身上,又瞪我,可那目光中略微帶有嗔意,在月光下配著他的華髮,好似一隻妖精在勾人。
  
  我笑得更歡,「我心動了我心動了!」甩著腿我叫起來。
  
  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我發現尋風很不喜歡別人說他長得漂亮,因為在他看來,男人不應該用漂亮來形容。
  
  他更怒,上前要飛上屋頂教訓我,我甩著腳丫子一時重心沒穩住,跌了下去,他趕忙扔了竹劍來接我。
  
  「讓你再胡說!」剛接著我又把我扔地上,輕輕的扔下。
  
  我拽著他衣角不許他走,眨眨眼睛,「我真的心動啦!」
  
  他竟然臉紅了...。然後羞憤的奔進屋子裡去。
  
  我愣住,接著爆發出驚人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冷尋風呀冷尋風,你也有被我耍到臉紅的時候!
  
  入夜我爬上他的床,他一腳把我踢了下去,「回自己屋裡睡!」
  
  我拍拍屁股又撲了上去,今晚看樣子要做個無賴了。「不,我就要跟你睡!」
  
  他腳剛提起,我就去點他的穴,他知道我打著鬼主意一個翻身閃開,不想我已輕輕扣上他的脈門。
  
  「你...。」他除了瞪就不能換個表情嘛。
  
  我裝登徒子一笑,「師傅,徒兒得罪了!」鬆開他脈門往他懷裡鑽。曾經多少個夜晚,他就這麼抱著我,安撫我入睡。
  
  他歎了口氣,由著我抱,倒也不再踢我下床。
  
  我玩弄著他的銀髮,道:「入秋之時我要下山,你可與我一起走?」
  
  冷尋風身子一僵,「這山這人都留不住你麼?」
  
  我把他抱得死緊死緊緊,「我要幫他把未做完的事兒做完。」
  
  「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為什麼仍是放不下呢。」他鬆開我,淡淡月色映在他長髮上,折射出美妙的光澤。
  
  我道:「等做完了,我就陪著你一輩子住在這山裡。」繼續抱著不放。
  
  他的表情很慘淡,「就怕到時候你脫不了身。」
  
  「如今你認為我還會信別人麼?除了你,除了已經死去的人,我誰都不信了。」我苦笑,誰會信那個一直折磨我不放的曲洛會在出征前的最後一天,仍坐在暗室中對著我批閱奏折?他臨走前,我依稀記得那抹形影孤單的背影聲音如蚊鳴:如果你還能出去,千萬不可再輕信他人。我當時想笑,可笑不出來,他是對的,我不可再不顧一切去相信別人了。
  
  冰冷的手指滑過我的臉頰,「既然不再去相信別人,為何仍選擇信我?」
  
  我嗤笑,一口咬住他的食指,「沒有你就沒有我,我的命,是你的。」

  當日他坐於床邊餵奄奄一息的我喝藥,我吐了一身,既然宇軒已經死了,我活著還做什麼,我也死了吧,那會兒我還怨尋風,為何不乾脆一劍了結了我,非要辛苦將我從暗室中救出來。
  
  他放下帶著缺了口的瓷碗,看著我,藉著月光,與我對視。
  
  他說,想不想聽故事?我問,什麼故事?他說,我的故事。
  
  蓮是我家中的丫鬟,從小在我家的廚房幫傭,有次我在書房看書,餓了,喚廚房給我做些糕點,是她端來的。當時我顧著看書,直接伸手從她端著的盤子裡拿點心,卻摸上了她的手,看得正起勁,我根本沒有發覺,而且早忘了要拿什麼,就一直抓著她手不放,等我看完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我一抬頭就瞧見一個滿臉通紅的丫頭望著我,之後發現自己做的傻事又氣又惱,為了補償她,我讓她做了我的貼身丫鬟。那就是開始,我與她的開始。我們的愛情來得很慢,我天生冷感,她其實喜歡了我許久,也暗示了好多回,我都沒發覺。等我發現自己離不開她時,是我母親提出要她出嫁的時候。那時我極力反對,我家人已感覺有些問題,可終究沒有說破。她純潔善良,帶著些傻氣,特招人喜歡。我十分寵她,她喜歡看雪,她常常說雪很乾淨,潔白的,不帶有一絲瑕疵。她還說,夜裡的雪最漂亮,無聲無息卻可以包裹住整個月都,潤物細無聲。
  
  三年後我家人發現了我與她的關係,我提出要娶她,父親不同意。那時我已是『祭司』,身為神官傲視整個朝廷,多少閨中佳人盼著嫁入我家。我不顧父母反對非她不娶,我母親扭不過我,說若是讓她做妾倒也罷了,可正室不能由個丫鬟做。一開始我不同意,可後來蓮說,她身份低微,能做我的妾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求我答應母親。我看她淚流滿面的模樣心有不忍,就應下了。其實那時我並不知道她受到家中下人的孤立,常常還有人在背後罵她是個不要臉的小狐狸精,用妖術迷惑當朝神官。她什麼都沒有告訴我,獨自飲盡。
  
  新婚當晚我向她承諾,我的家中,只有她一人為妾。她當時哭了,後來又笑了,我至今仍清晰記得她的笑容,兩個小酒窩,臉頰帶著淚水,可愛極了。我們常常一起賞雪,她怕冷,就窩在我懷裡看雪,高興的時候我們倆一起在雪中翩翩起舞,哼著曲子,一步一步轉圈子。我本以為生活會這樣幸福的過下去,可蓮病了,日漸憔悴,臉色也像雪一樣白,我為她尋醫,治了好久都不見起色。那時我母親說要我娶正室,可以沖喜,我不答應,整日與家中起爭執。蓮常常在房裡勸我,沖喜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我仍是不答應,除了蓮,其他女人我都看不上。她從此一病不起,吃什麼都犯噁心,日漸消瘦,最後只剩皮包骨。
  
  一日一位先生路過我家,聽聞我家有個重病之人,願意為其一看。那先生看後告訴我,蓮被人下了毒,那毒是慢性毒,每日吃一點點,日積月累,一年後便會發作,先生還說,這毒如今已到了致命的劑量,華佗在世也救不了床上之人。我那時氣極了,我知道那毒定是母親下的,她從蓮過門的第一天起就開始下毒!從此我斷絕了與家裡的關係,我做的我『祭司』,父親做他的三品官,見面形同陌路。
  
  可這樣並不能挽回蓮的生命,那晚她已經不行了,天又開始下雪,她說她要看雪,我不答應,她笑著說,這是她人生中最後一場雪,求我陪她一起看。我含著淚抱她在院子裡看雪。我們坐在一張椅子上,她在我懷裡,裹著毛毯,抬頭便是鵝毛大雪,我們倆什麼也沒有說。她的身子越來越冷,我抱著她,哭了。她說,別哭,尋風,能做你的妻子我死而無憾。
  
  我看著她閉上眼睛,抱著她漸冷的身子,坐在院裡,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下人們來找我時,我已滿頭銀髮。
  
  銀髮是蓮送給我最後的笑容,我一直這麼認為。
  
  他說,林宇軒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一劍穿心。
  
  他說,我活了下來,你也能活下來。
  
  他說,你若死了,我也跟著你一起去吧。
  
  那次,他哭了。
  
  抱著滿身淤血的我,他說,對不起。
  
  後來我開始喝藥,開始療傷,我接受他每一分精心照料,我日漸恢復,我對他說,我要為宇軒做最後一件事,我要為他尊敬的君主打下這片江山,然後,我就陪著你一起老死。
  
  那天,他笑了。
  
  我撲在尋風身上,摸著他冰冷的身體說,「尋風,陪我一起下山吧,我需要你。」
  
  他沒有吭聲,我知道,他默許了。


76
  越發偏僻的地壤經濟越發滯後,這句話我今天終於完全摻透了!日落山位於水月國與金耀國接壤處,地處偏遠,人煙稀少,方圓十里只有一個小村莊,被稱為「兩不管」地區,曾經一度被群山臣賊子佔為己有,霸山為王,民不聊生。不過在前幾年,這個格局被打破了,一位即將成為『隱者』的男子負錦帝之命前來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剷除惡霸後,這兒便成了青山環繞,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也恰恰是因為它的「世外桃源」,害我與尋風連一匹馬也買不到,無奈之下我們只得求一家農主買了頭騾子於我們。於是,兩個意氣風發的蒙面男子騎著一頭騾子往金耀國皇城趕路中...
  
  「尋風,你覺不覺得別人都在看我們?」我隨意靠在身後人堅挺的胸膛上,笑得狹促。
  
  「...一會兒你在客棧休息,我去買兩匹馬來。」他又皺起了眉頭。
  
  本來我們是準備隱蔽的趕路,可如今看來......
  
  我們找了一家簡單的客棧,登記了兩間地字號客房,尋風去買馬,我坐在大堂開葷。
  
  「喂,聽說洛帝已經死了...」耳尖的我隔著黑紗聽見隔壁桌兩個正在吃花生的人侃話,對於那個敏感名詞,忍不住豎起耳朵偷聽。
  
  「真…真的?!聖上不是說只要他寫降表就封他為王麼?!」另一個人剝了顆花生說道。
  
  「傻子,嘗過做皇帝的滋味怎麼肯再做回王爺!」那人白了一眼。
  
  「這倒是。。這倒是。。」
  
  環視大廳,幾乎所有人都豎著耳朵聽這二人閒侃,這也難怪,金耀國吞併水月國不久,民心不安是正常的。
  
  「聽說『星星』失蹤了,『祭司』也失蹤了!」那人繼續小聲道。
  
  「哎呀,那不是一下子沒了三位神官!」那人驚呼後又覺不妥,趕忙掩口。
  
  「是啊...不過洛帝的確不是什麼好人,竟然在戰場上當眾殺了『隱者』!那是逆天的呀!」
  
  「噓噓...你這麼愛嚼舌根,小心被官府抓去!」
  
  那人一哆嗦,「走了走了,不吃了。」推開花生二人迅速離去。
  
  他們走後大廳裡炸開了花,大家紛紛聚集討論剛才那兩人漏出的口縫。
  
  「小二,拿些酒來。」我喊了一聲。
  
  「客官要什麼酒?」小二趕忙過來招呼。
  
  「一壺女兒紅吧。」我歎口氣。小二立刻端來了一壺女兒紅,還拿了只小杯子。
  
  酒,是用來澆愁的。
  
  『星星』失蹤?不,『星星』並沒有失蹤,『星星』死了,與洛帝一起死了。我一口飲盡,苦澀。冷尋風救我的那天,我還納悶他怎麼能突破重重關卡輕易將我扛出宮,後來耳邊隱約聽見許多人呼喊救火,才發現氣勢恢弘的皇宮中火氣沖天,乾坤殿失火了,或者應該說是有人縱火。而那個人,除了曲洛自己,恐怕便無人有這麼大的膽子了。
  
  與金耀國的一戰曲洛輸了,戰前宇軒突然倒戈,對著戰場上所有的士兵呼喊金耀錦帝必勝,兩國軍心大動。洛帝大怒,衝上前與『隱者』一番打鬥,所有士兵都驚呆了,最後曲洛盛怒之下一劍穿心殺了『隱者』,軍中一片嘩然。弒神官,被視為逆天之舉,特別是大戰當前,是萬萬使不得的。曲洛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呢,他當然明白,而且他還明白就算他不殺『隱者』這場仗他仍舊會輸。水月國並未完全準備妥當出征之事,可是有人在背後大大推了一把,他被逼無奈,草率出兵,其實曲洛心中明白,這場仗必輸無疑。最終,水月國軍心渙散,潰不成軍,輸得很乾脆,傷亡人數也很少。對於曲洛來說,弒神官其實就意味著無形的降表。
  
  錦帝昭天下,只要洛帝親自奉上降表,就願封其為王賜其良田。可那曲洛高傲如雄獅般的心怎會允許自己投降?他回到月都,獨自一人在乾坤殿坐了三天,第三天半夜忽起大火,一燒不可收拾,前來救火的妙靈,得知殿內只有陛下一人,不顧眾人反對隻身撲入火場。那場火燒到第二天清晨才熄滅,將整個乾坤殿燒了個精光,什麼也沒剩下。
  
  至此,金耀國吞併了水月國,水月國神官悉數納入錦帝名下。而在背後重棒推了洛帝的輝帝,早已成功趁亂吃下了赤魅國,如今,正是金耀國與木野國對峙緊張時期。但木野國拿下赤魅國時,並未大舉進軍,反而通過其內亂裡應外合,順應民心所得,如今十位神官皆順從輝帝;反觀金耀國,舉兵後人力物力財力花銷不說,十位神官中,二死一失蹤,已是元氣大傷,若是木野國現在發難,定措手不及,就算勉強應下戰事,國力損耗也定不小,民心不擾自亂。
  
  舉杯再飲,倒有些了傷感。我不知道那個如火的女子奔入火場時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我也已無法回憶起她在漫天飛雪下那火紅的笑容,只是依稀能想起,曾經有一個有著強烈存在感如火般妖嬈而又奔放的女子,為了自己敬愛的陛下,為了自己青梅竹馬的至愛,不顧一切奔向了死亡。
  
  尋風說,他看著妙靈紅衣翻滾的雲袖時,只是羨慕,羨慕她的不顧一切,羨慕她的至死不渝。
  
  斟上一杯女兒紅,鼻子發酸。我也想不顧一切,我也想至死不渝,可是,在他死時我不在他身邊。宇軒,那一劍刺穿你心臟時,你在想什麼?你是否回憶起那個臉腫得像包子般的少年對著你傻笑,你是否回憶起那個為你摘白薔薇的少年從假山上翻落,你是否回憶起曾擁著那個癡笑少年入眠的溫暖。你,有沒有後悔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間?
  
  宇軒,對不起,不能來陪你。這裡有一個同樣需要我溫暖的人,有我陪伴他才能活下去,我們倆是互舔傷口的野獸,希望能夠一起苟延殘喘直到老死。
  
  宇軒,放心,我不會再流淚了,我會為你征服這天下,我會為你臣服於錦帝,我會為你努力活下去。
  
  宇軒,我要為你做一隻浴火鳳凰,置之死地而後生。
  
  宇軒,你會為我驕傲嗎?


77
  馬兒停在林府門前,府外白裝縞素,正在辦喪事。迎出來的是管家李叔,他以為我與尋風也是來祭拜堂內之人的。
  
  「請問二位公子是?」李叔身著白色布衣,臉色有些紅,想是剛剛哭過。
  
  我沒有揭下面紗,「麻煩李叔通報一聲,我要見你家老爺。」
  
  李叔命人牽過馬匹,「老爺這幾日心力憔悴,恐今日不能見客,還望見諒。」
  
  我哀歎一聲,「李叔,我是鼕鼕,我有急事找老爺。」
  
  李叔突然打起精神細細打量我,而我在想他會不會馬上報官說府裡那個偷了少爺東西的小廝回來了,到時勢必鬧得一團亂。
  
  「我這就去通報老爺。」出乎意料,他什麼也沒多問,叫了個丫頭帶我與尋風入府後就去通報。
  
  我心裡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說什麼。
  
  府內皆裝點為白色,我與尋風先去了靈堂。
  
  靈堂內放著一口棺材,我吸了口氣,進屋,磕頭,不敢正視那黑漆漆的棺材。
  
  林老爺不一會兒就來到靈堂,他眼睛深陷,頭髮白了許多,著一身黑衣,的確憔悴了很多,精神狀態也很差,與我走時的模樣不可同日而語。
  
  「拜過了嗎?」他問。
  
  我點了點頭,然後他領我與尋風一起去了別院。
  
  「老爺節哀。」我先開口,他微微點頭,眼神有些呆滯,「老爺,今日我回來是想還您一件東西。」他略帶疑惑看著我,我從頸間掏出絕玉,「這是娘給我的遺物,今日我想是該完璧歸趙的時候了。」
  
  猛然,林老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伸手來接我的玉,那眼神晶亮,身子也跟著顫抖,幾屢銀髮微微散落,說不出的落魄感。
  
  「你...你是...你...」他張嘴半天也只顫顫微微說出單音節的字。
  
  我揭了面紗,露出一張滿目瘡痍的臉,臉上一道道慘白的傷疤將原本完美的臉扭曲得幾分獰獵。
  
  他身子又是一抖,僵在原地,看著我,一臉不可置信。
  
  「我的臉毀了,太過像娘,所以我毀了它。」垂下眼簾,不敢直視他眼中的憂傷。
  
  他兩步上前抱住我,「我的兒呀!!!!!!」放聲大哭。
  
  尋風一直坐在一旁,如同空氣般無聲無息。
  
  等林老爺情緒平復已經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他悲喜交加不知該笑還是哭,失去了一個兒子,卻又找回了一個兒子,內心恐怕矛盾得很。我告訴他,宇軒早就知曉我是他弟弟,他去水月國也是為了我,最後的死也是由我而起,我願意代替他,做爹的兒子。
  
  爹抱著我又哭了起來,那一聲聲「兒啊」至今仍在心中迴盪,他一直責備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又讓我母親死得不明不白,我花了好久安慰他,他才勉強止住哭聲。
  
  傍晚我很累,躺在床上什麼都不想幹。府裡的縞素悶得我喘不過氣,佛經,哭聲,久久環繞,我一閉上眼就是那口黑漆漆的棺材,還有爹落魄的身影。
  
  晚上我又蹭到了尋風屋裡,我對爹說他是我朋友,救了我一命,與我一起住下,爹沒有多說,馬上命人打點出上房於他,尋風說,不必麻煩,住我隔壁就行。於是我們成了鄰居,也方便我半夜竄門。
  
  可當我蜷縮在他懷裡時,心中又很不安,宇軒屍骨未寒,我卻躺在另一個男人懷中,我還是人麼!想著就起身要回自己屋裡,尋風拉住我。
  
  「那棺材裡沒有屍體」他輕聲說。
  
  我擰眉,「你怎麼知道?」
  
  「我與你在山上住了近五個月,戰事早就結束了,為何到現在林府才在辦喪事,難道你沒有想過?」他重新抱住我,早已習慣了他涼性體質,我倒也沒有多少難受。
  
  的確有些蹊蹺,我本以為現在來府裡頂多仍是白裝,不想靈堂竟還在。
  
  「他們沒有找到屍體,這就是解釋。」
  
  我一怔,心中有些不安因子在跳動。戰事結束,為祭典戰死的神官,錦帝封『隱者』為國葬,可若找不到屍體...
  
  「沒有找到,所以葬禮一拖再拖,可如今若再不辦,定讓外人生疑,所以起碼要把禮儀都做全了。」尋風輕拍我的背,「好了,快睡吧,這幾日你都睡在馬背上,難得能貼著床,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現在能睡得著麼!我更加激動,心中似乎有個聲音不斷在說,也許,也許我還可以抱有期望,也許他並沒有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屍體也找不到誰能證明他死了!可,可是...尋風說他親眼瞧見戰場上曲洛將宇軒一劍穿心...那。。那。。
  
  「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瞧你現在的模樣!」尋風拍了拍我的臉,「聽話,明天去問問你爹就可以知道了,現在睡覺。」
  
  我拉著他衣服道:「你說宇軒會不會...」
  
  「明天去問你爹就知道了。」他說得很淡然,可表情卻有些怒意。
  
  好吧...先睡覺...再不睡尋風要生氣了。我望著窗外,默默開始數,一隻宇軒。。兩隻宇軒。。三隻宇軒...夜漫漫...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不等尋風洗漱就先奔去爹的屋子。
  
  「爹,爹!」他才起床,正在洗臉,李叔在屋裡伺候著。
  
  「怎麼了,大清早就跑成這樣。」爹拍著我的背,佈滿皺紋的眼角略帶著笑意。
  
  「那棺材裡有沒有哥哥?」我一句話脫口而出。
  
  爹驚訝,望了一眼李叔,李叔趕忙去掩門。
  
  「你怎麼知道的?」他拉著我坐下。
  
  果然!尋風真是觀察入微!
  
  「那爹,你告訴我,是不是戰後沒有找到哥的屍體?」我激動得抓住爹的手,心中的喜悅越來越大。
  
  「兒啊,爹知道你在想什麼,爹也曾經這麼想過...可過了這麼久,宇軒若還活著,定會傳個消息回家,但...爹等了這麼久,一點音訊也沒有...」歲月滄桑的臉龐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摸了摸我的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感覺從天堂跌到了地獄,可心中仍抱有一分希望,「或許。。或許他有難言之隱呢!沒有找到屍體就...」
  
  「...我也不知道,宇軒心思向來稠密,所以對於這次的事情爹也猜不透,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可這國葬必須在這些日子辦了,已經拖不得了。」爹歎了口氣。
  
  我心中則打著另外一番算盤,若他仍活著,那為何要躲著我們?我又要如何引他出來?
  
  「爹!」我起身,「孩兒想要見錦帝,希望爹能為孩兒安排。」
  
  看來這次來皇城果然來對了!
  
  爹有些措手不及,「你要見陛下做什麼?」
  
  我微笑道,「我要成為『隱者』。」
  

 78
  皇室的御書房內,濃郁的墨汁香混著淡雅的寧神香,說不出的融合感。書房內坐著四位神官,我認識的只有一位,『太陽』桑允,另外兩男一女都沒照過面。
  
  「臣林銳參見陛下。」爹走在我前頭,先跪下。
  
  我在他身後,沈默了一會兒,也跪了下來,林宇軒願屈膝的人,我也願意。「草民林宇皓參見陛下。」
  
  錦帝眉宇間仍是那副風流相,蠶絲製的上等龍袍,紅邊金絲襯著他的華貴之氣,頭頂金色冠飾,華麗而不顯張揚,軒昂卻不失帝王之氣。
  
  「平身。呵呵,林愛卿今日急著來見朕,還帶了位蒙面之人,不知是何用意呀?」錦帝雖看起來慈眉善目,可氣勢卻不落人後。
  
  「臣只是想為陛下引見一下微臣多年失蹤的義子,還望陛下賞臉。」爹慢慢起身,我見他腰有些支不上力,就去扶他。
  
  「朕還是第一次聽說林愛卿有個義子,來來,揭了面紗讓朕瞧瞧!」錦帝笑著起身,走過爹身旁時輕聲道:「林愛卿,塞翁失馬,焉之非福。」
  
  我向後避讓,「草民其貌不揚,隨意揭了紗怕驚擾陛下。」
  
  錦帝不以為意,「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嘛,來來,讓朕瞧瞧!」
  
  我見他一臉色瞇瞇,心中多少有些懷疑起宇軒的眼光...
  
  「咳咳。。陛下。。此乃御書房...」桑允故作咳嗽輕聲提醒。
  
  「桑神官不要吃醋呀!」錦帝故意眨眨眼曖昧道。
  
  我心生不爽,「您真是宇軒敬重的皇帝陛下?」
  
  頓時,御書房內瀰漫起低氣壓。
  
  「宇皓,不得無禮!」爹使了個眼色斥責道。
  
  我心中並不害怕,跨前一步,與錦帝對視後,揭開面紗,嫣然一笑。
  
  四周似在抽氣,只有錦帝處驚不變,與我平視,沒有怒意,也沒有害怕。
  
  「可惜了一副好皮相...」他故作傷心哀歎。
  
  我道,「陛下不覺我的臉太過恐怖麼?」
  
  他笑得歡暢,「這麼漂亮的眼睛,怎麼會恐怖呢!」
  
  我暗暗讚許這位皇帝果然有自己獨到之處,後退一步跪下道,「草民受兄長死前囑咐,特前來繼承『隱者』一職。」
  
  幾位神官皆驚訝看著我,大家一片沈默望向錦帝。
  
  「呵呵,美人快起來,朕可不捨得美人跪來跪去~」錦帝倒也沒有顯得太過吃驚。
  
  我抬頭道,「那陛下是答應草民還是不答應草民?」
  
  他瞥了一眼我爹,「這事兒朕還得思量一下,再與眾神官討論後告之於你。」
  
  我起身,戴回面紗,望了一眼四周,最後視線落在桑允身旁的一位婦人身上,她目似秋水,一身安然之氣,似是平和,卻總給我一些怪異感。
  
  我草草收回視線又道,「陛下與在座各位也許會覺得我是一小騙子,不怕死前來宮中混個名頭騙吃騙喝吧。」
  
  錦帝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所以,為表我忠心,我願奉上一份厚禮!」微微一笑,我看著錦帝,「陛下,現在您手下的神官二死一失蹤,可草民有辦法為您找回兩位。」
  
  這時桑允有些忍不住了,想起來說話,卻被另一個藍色袍子的短髮男子攔住。
  
  「洗耳恭聽!」錦帝氣定神閒倚在案邊。
  
  「若陛下同意草民上任『隱者』一職,『祭司』定會馬上歸位。這不一下子找回了兩位神官嘛!」我笑得得意。
  
  屋內有些躁動,那藍袍男子開始細細打量我。
  
  我稍稍一想,他就是『審判』紀岑吧。
  
  錦帝舒展開身子,開始慢慢仔細瞧我,從頭頂到腳趾來回看了三遍,嘴角仍帶著笑意,「還不夠。」
  
  我心想他果然不是個容易應付的主兒,「我會助您打下輝帝,攻陷木野國,平定天下。」
  
  錦帝玩味著我剛才的話,饒有興趣看著我,話卻是對我爹說的,「林銳,你的義子口氣倒不小。」雖仍面帶微笑,可目光中卻有著警告。
  
  「多謝陛下讚賞,我兒向來出色,宇軒的才能陛下已經見識過了。」爹不卑不亢,絲毫不懼怕錦帝的警告。
  
  如此一來,爹也為我打了保票。
  
  錦帝上前抬起我的下巴,動作之溫柔讓我懷疑他真是個什麼都敢吃的大色狼,「朕憑什麼信你?」
  
  我笑得嫵媚,「我是代替宇軒來的,我要完成他的遺願。陛下若不信我,就等於不信林宇軒。」
  
  他讚歎的點頭,「膽子挺大嘛,那你叫『祭司』明日早朝後來見朕,朕就封你為『隱者』」
  
  「不,陛下先昭告天下封我為『隱者』,『祭司』定會與我一起前來參見陛下。」我收回下巴,恭敬的作揖道。
  
  錦帝絲毫沒有怒氣,大笑三聲,「有趣的小子!來,先見過這四位神官。」
  
  「這四位神官草民都認得。」我笑吟吟看著他們驚訝的表情,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錦帝怎會對我賞識呢!我要為你打天下,必須得先得到你的絕對信任。
  
  我走到麥色肌膚男子前,「『太陽』桑允。」然後對著那位華貴婦人道:「『命運之輪』顧含雪。」接著對著藍袍男子道:「『審判』紀岑。」最後是在角落裡黝黑肌膚的精壯男子,「『戰車』徐勇。」
  
  「哈哈哈哈,林宇皓,朕真想親親你,你怎麼就這麼機靈呢!」錦帝順勢走過來要擁我。
  
  我扭頭對他嗔道,「陛下,遙公子最近身子可好?」
  
  錦帝笑容頓時僵硬,桑允不老實的噗哧笑出聲,看來錦帝也是個氣管炎呢!
  
  出宮後爹爹在馬車裡摟著我說,「那個華髮男子是『祭司』吧。」我點點頭,反正已經沒必要隱瞞了。「你是怎麼認出那四位神官的?不說水月國的紀岑,為何連顧夫人,徐將軍你也認得?」
  
  我把腦袋擱爹爹肩膀道,「桑允蒼無我都見過,哥哥又是『隱者』,所以金耀國我只有兩位神官不認得,水月國除了『審判』與『力量』我都見過。當我提到『祭司』時,藍袍男子不斷打量我,我猜想他定認得尋風,而他又與其他三位神官坐得稍遠,桑允恰恰是那三人之一,所以我猜想他是水月國的『審判』。其他三人皆金耀國神官,除去桑允,剩下兩位必然就是『戰車』與『命運之輪』,性別上加以推理就可識破。」
  
  「呵呵,宇皓,你果然也很聰明,宇軒他小時候也...」爹爹噤聲,可能是在回憶吧。
  
  三日後錦帝昭告天下,前『隱者』林宇軒托夢於朕,望能立其義弟為下一任『隱者』,伴君平定四海,一統天下,完成他為了心願。朕望林宇軒赤膽忠心,特赦恩准,並且七位神官皆同意其弟接任,特下昭書。
  
  四日後,失蹤已久的『祭司』在新一任『隱者』祭天時現身,並願扶持錦帝一統江山,百姓皆稱此乃吉兆。


79
  「今年收成的官報如何?」座上之人嚥了口香茶,徐徐問道。
  
  「各地方報上的數字皆比去年高,但畢竟只是預估,很難說清到底能收多少。況且總有些地方官會中飽私囊,在所難免。」蒼無答得井井有條,時不時撫弄手中的白狐,那白狐壓著腦袋用下顎含住蒼無的手指,好似在耍賴。
  
  座上的俏佳人點點頭,「過去貪的朕都沒有太多干涉,但今年不行。現在是需要儲備糧食的重要時機,朕需要派人下去監督。」
  
  「這方面我也考慮過,不過範圍太廣,怕是顧此失彼。」蒼無繼續撫弄白狐,眼中儘是溫柔。
  
  「小無,你怎麼進御書房都要帶著你家球球,是不是你出恭都要它陪著呀!」恩,好像有人眼紅狐狸了!
  
  「允,現在是在御書房討論國家大事,你也敢隨意插嘴,還說出如此不雅之詞,被外人聽見,豈不失了神官顏面。」蒼無把球球擱在肩頭,球球甩著雪白的大尾巴,裹住蒼無的脖子。
  
  「我這叫就事論事!」桑允甩甩米色衣袖,瞪著球球。
  
  我只能感歎,這兩人真是天生的冤家!自從我成為『隱者』,每日上朝、御書房議政,他們總要鬥上兩句。前日在御書房就白狐皮的價值問題差點大打出手,還好『戰車』徐將軍厲聲制止,我們這群神官才倖免遇難。
  
  「咳咳...」錦帝故作咳嗽。
  
  「陛下小心龍體。」顧神官顧夫人顧含雪又稱『命運之輪』顯然是刻意提醒錦帝。
  
  錦帝黑著臉,「你們兩給朕安分一些,當著滿朝文武,眾神官的面休得再胡鬧!」
  
  顧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顯然對於剛才自己的「刻意提醒」效果感到很滿意。
  
  二人紛紛耷拉起腦袋。
  
  「私底下朕不管,也管不著。」錦帝話鋒一轉,又笑得跟個登徒子似的。
  
  我忍不住翻白眼,猛然發現顧夫人似乎也在翻白眼,不過她翻起來更有貴婦的氣質。
  
  「邊境有何情況?」錦帝馬上轉話題。
  
  「木野國國內無任何大規模調集兵馬信息。」徐勇將軍道。他常年駐守於金耀國與赤魅國邊境,滿身威武,是金耀國國內,乃至四國之間出了名的善戰大將軍,外號「險勇將軍」,意為越發危險的戰事,他越顯勇猛。
  
  「嗯,沒有任何信息麼...太安靜了...」錦帝摩挲著下巴道。
  
  「臣也如此以為,太過安靜,反倒覺得不對勁。」徐將軍附和,「臣這幾日就回柯喬城,以防他們突襲。」
  
  「嗯,你明日就回城,後備軍需糧草朕自會為你備齊。」錦帝點頭。
  
  柯喬城是金耀國的城門之城,與赤魅國接壤。如今木野國吞併了赤魅國,若要大舉進軍,必先要通過赤魅國才能壓境,至此,柯喬城成了駐守重地。
  
  「臣遵旨。」徐將軍起身拱手,一身正氣。
  
  「紀神官覺得今日之局勢如何?」錦帝轉而去問紀岑,他乃『審判』,觀局勢定有自己見解。
  
  紀岑今日一套黑衣,樸素簡單,沒有任何修飾,短髮貼耳,幹練的很。「臣以為現在應該坐觀其變,此時開戰定對我國大大不利,所以只需待木野國變動,我們以不變應萬變。」說完他還斜了一眼尋風,自從尋風歸隊後他就經常會看著尋風,也不詢問,只是這麼時不時看上兩眼。
  
  「以不變應萬變...」錦帝顰眉深思。
  
  坐在尋風身旁的冷面女子叫郁思婷,乃『力量』,為人沈穩,說話精練,細眉鳳眼,被桑允戲稱為冰山美人。這倒讓我想起了妙靈,她總是很熱情,火紅的朝陽,與郁思婷正巧相反,不知妙靈在的時候,她們二人是如何相處的。
  
  紀岑身旁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落櫻。她乖巧可人,錦帝不主動與其說話,她就保持絕對的安靜,偶爾在眾人前說上幾句,總有些顫顫微微,讓人有種一碰她就會碎的錯覺。
  
  水月國的神官總體來說,除了妙靈都是有些偏冷性子的人,再說跟著錦帝也算半路出家,朝堂上,御書房中,少有言語,錦帝發問時他們倒也對答如流。聽尋風說,他們對金耀國國事仍有些陌生,朝中為官者打過照面的也少,所以在不熟悉的情況下,不能對國事枉加評論。
  
  以此看來,撐起整個討論氛圍的也只有桑允與蒼無了。哦,等等,還有球球!
  
  「行了,朕乏了,散了吧,回去把今天討論的問題都再想想,明天給朕個解決方案。」錦帝捏了捏太陽穴,他的確應該累了,每日早朝過後都會與我們幾個神官討論一番政事,午膳後與水月國的神官們慢慢磨合,夜晚與徐將軍討論佈兵,回了寢宮還要安撫那些爭寵的妃子。若換作是我,絕對撐不過一個月,真不知戰後他是如何過來的。
  
  一群人起身,作揖,然後散去。
  
  「誒,等等,朕與你們一起走,順便去御花園放鬆一下,那兒菊花開得正盛,大家一起賞賞!」錦帝笑吟吟拉過我,牽著我一起與神官們走。
  
  我上任後出席公開場合總是蒙著黑紗,臉上的疤太傷眼,怕嚇著別人,也怕別人說宇軒閒話,畢竟宇軒外貌不同凡人,「義弟」怎麼就這般扎眼呢!故一直蒙著!紗遊走於朝堂之上,雖引來一些怪異的目光,不過有錦帝默許,別人也不敢多說什麼。
  
  我想甩開錦帝的手,可他跟沾了膠水似的,自己會再黏上來。
  
  尋風跟在我身後,他總是默默在我身後。
  
  一行人到了御花園,芬芳菊香入鼻,精神好了不少。我總覺得御書房太過壓抑,雖然點了寧神香,可那氣氛就是叫人不舒服。
  
  「沒想到陛下喜歡紫花藿香薊。」落櫻看著紫色小花有些驚訝。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一簇簇紫色細絲花朵成群結伴盛開,紫得嬌人,卻不造作。
  
  「呵呵,讓落神官見笑了。」錦帝鬆開我的手,逕直上去鼓搗花蕊。
  
  紫花藿香薊,這花我見過,過去大學校園各角落裡,尤以後門附近草地最多,很常見的一種花,屬菊科。如此平凡的花種,錦帝竟大片植於御花園?
  
  落櫻嬌羞微笑,雙頰粉紅,沒有再語。
  
  紀岑不知何時也站到了我身後,我聽見他壓低聲音對著一旁尋風道,「你這個性子什麼時候改改,做事也不知會一聲,失蹤這麼久回來好歹與我打聲招呼,你怎麼就這麼冷冰冰呢!」
  
  我有種想笑的衝動,尋風若會主動打招呼,那天就要下紅雨了!
  
  「你們都別站著,自己隨處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花,朕讓人送到你們府上種著去。」錦帝笑瞇瞇道。
  
  我隨意走開,讓尋風與紀岑有個私下說話的時間,呵呵,畢竟是幾十年的官場同僚,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不遠處,桑允與蒼無又對著一株紅瓣黃芯的菊花起了爭執,球球十分知趣的跳進花叢裡自己玩耍起來,錦帝假裝沒聽見,繼續撥弄紫菊。
  
  我百無聊賴,瞅著一片白菊發呆,冷不丁顧夫人走到我身旁,似是自言自語道:「究竟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
  
  我沒有吭聲,心裡明白,顧含雪打從第一次見我,看我的眼神就與眾不同,要來的,早晚都會來,躲不了。
  
  「林神官,你說呢?」她笑得清雅。
  
  我道,「反正都是夢,有什麼好多說的。」
  
  「呵呵,林神官果然看得開。我只是想點化你一句,夢裡夢外雖皆是夢,又皆並非全是夢。」
  
  我回眸望她,她眼中滿是笑意,氣息平易近人。我總覺得,她似乎知道了些什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原來的你雖是你,可並非全是你;現在的你雖全是你,可還未完全看清。」聽爹爹說,顧夫人雖已邁入中年,可外貌只似一個青年女子。爹雖說得不錯,可我今日回去得告訴爹爹,顧夫人長得後生,但眼睛並不是一個青年女子的眸子,她能洞察一切,並不簡單。
  
  「我還是不明白。」
  
  「林神官資質天厚,日後定能明白我今日之意。」她不多說,走到徐將軍身旁賞菊去了。
  
  我考慮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作罷。
  
  傍晚用膳,我笑吟吟對尋風道:「你老相好怨你沒聯繫他了吧!」
  
  爹爹一旁插話,「誰的老相好?」
  
  我笑得更癡,「桌上就爹爹,我,尋風,您說還有誰!」
  
  尋風瞪了我一眼,「他只是擔心我而已。」
  
  「啊,果然是你老相好!」我大笑。
  
  爹爹也跟著笑開了。
  
  尋風自知說多錯多,不再理我,自顧自吃起來。
  
  我住林府住得正大光明,而尋風住林府自然是為隨我。原水月國的神官家皆安在水都,如今局勢緊張,為了方便商討政事,皆住在金耀國皇都宮內,尋風是唯一的特例。
  
  晚上睡覺時,我又想了一遍顧夫人的話,她是『命運之輪』,我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真能一眼看出我的命運,否則,她怎麼會知道我是穿越而來?


80
顧夫人若放到現代,那就是位皮子裡子皆游刃有餘的女強人,在家嫻熟忠惠,在外冷靜沈著,又不失成熟女性的風韻,難怪人人都愛尊稱她為顧夫人而不是顧神官。
我旁敲側擊問了她好幾次上回的話題,可她總是能巧妙迴避,而且絕口不提,把我給氣得不輕。每每受挫,只能把氣撒在錦帝身上,對著他吹鬍子瞪眼,然後散會。
其實,這幾日還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糧草。

如今正值金秋,是豐收的季節,也是國家收繳糧儲的絕佳良機。可堂下官官相護,地方官很輕易就能貪污大批糧食,報個假數給錦帝老兒,自個兒在家中開個小米庫。而金耀國去年國庫的糧儲基本與全年消耗拉平,撐到年關已是極限,現在若不留神,丟小失大。與木野國的冷戰,真要與輝帝絞上了,這軍需後備就是個大問題。

幾日琢磨完這問題後,我就去見錦帝,強烈要求親自前去監督地方官們繳納糧需。
一方面這的確是錦帝頭大的個問題,另一方面,我迫切需要一個良機展示自我,使錦帝以及所有神官信任我,建立威信。(E:為什麼要建立威信?鼕鼕:小說裡不都這麼寫麼!E:偶滴小說是8一樣滴!被鼕鼕PIA飛)

錦帝本來就天天愁著這個問題,抱著愛妃難以入眠,如今聽見有個小白自願請命前去監督,心裡那個叫巴不得呢!
「林愛卿忠心可見一斑,可我金耀國國土遼闊,恐愛卿一人負此重任有些勉為其難,所以朕覺得...」錦帝揚著眉毛說擔心,誰會信!恐怕你是擔心我一人私藏糧庫吧!

「這個問題臣也早已想好了,臣與冷神官一向交好,由他相助定錦上添花,趁此良機也可帶領冷神官熟悉我國國情。」我當然是做好完全準備才敢開口,笨錦帝!「不過此時事關重大,臣認為還需要一個得力助手才能完此大任,望陛下推薦。」給你留個台階下,在我身邊安插好人手,免得到時候疑神疑鬼的,瞧我對你多好!

「呵呵,林愛卿真是越發得朕心思了!不如...」錦帝掃了一眼座下,「桑允,你的性子容易相處,而且歷年的糧儲問題一直是由你操辦,不如這回就你陪著林愛卿與冷愛卿共同前去吧!」順便解決了你與蒼無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沒事就在御花園打架的問題,朕也不用再看顧愛卿臉色過日子了。(注,此乃鼕鼕補完錦帝心聲版。)
桑允是一臉的哀怨,任誰都不會願意與一個蒙面怪人以及一個冰山男人在自己國家逛一圈,所以我粉理解他!
「哈哈哈哈,那就。。就這麼定了吧!哈哈哈哈!」錦帝笑得真歡呀,我真想往他嘴裡塞個饅頭。

出宮的路上,我與尋風悠逛片刻,遠遠看著御花園,瞧見一個孩子般天真的少年穿著一身斑斕飛撲在紫色花海中,眉宇間的清純之氣叫人心頭一緊。如此善良之人,真不該待在這隻金色的鳥籠中,我心中暗想。
片刻,又瞧見一個身著金黃的男子悄悄從背後擁住他,揪住他的腰帶在他粉嫩的頸子猛啄上兩口,逗得懷中人兒咯咯大笑,耍無賴般扭來扭去,接著兩人磨不過,雙雙跌入紫海中翻滾嬉鬧,沾了一身紫花藿香薊。
也許,少年知道這是一隻金色的鳥籠,但他留下來,只為與自己心愛之人長相私守,代價則是,自由。

「你還不準備一下,三天後就要出發了。」尋風拿著自己剛磨好的藥來回聞,然後又遞給我聞,我嫌惡的推開,中藥味兒實在太沖了。
「不就帶兩件衣裳,準備什麼呀!」曬著太陽,我伸了個懶腰。自從下山後,尋風就迷上了各種花花草草的藥材,我本特感動的以為這家夥是為了我才潛心研究醫術的,可沒想到他制的藥不是迷藥就是毒藥,要麼就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上回研究出什麼強身健體的褐色粉末給我吃,我不大放心,先拿了些給經常光顧林府廚房的一隻野貓吃,沒想到它在我屋頂春叫了一晚,第二天大早我頂著黑眼圈飛進尋風屋裡,把藥撒他洗尿盆裡,然後又悄悄回去睡回籠覺。
事實證明,冷尋風製出來的藥千萬不能輕易嘗試!
他黏起白色末狀的東西道,「你肚子裡的花花腸子我還不明白,既然是你親自要接的燙手山芋,你心裡肯定早就想好了對策。」
我微笑點頭,尋風,真是孺子可教也!「別急,等晚上桑允來吃飯後你就知道了。」

傍晚,桑允頂著個包公臉光顧林府飯堂。
「我可先與你說好,這活兒是你自己硬接過來的,無論結果如何,與我無關!」飯還沒吃,這家夥就已經開始打如意算盤了。
我婀娜一笑,「允,你的意思是,把功勞全都給我與尋風,自己只要做個無名的幕後英雄,對麼?」學蒼無的口吻,笑得與夜瞳一樣白癡。

他差點把剛嚥下的茶給噴了出來,「你。。你小子倒挺有自信啊!」
我拿起飯碗夾了塊玉藕,「今天這話是你擱下的,到時候可別說我搶你功哦!」
桑允思索了一會兒,瞇起閃耀的小眼睛,咧嘴就是一口與他膚色成反比的白牙,「有功算我一份,無勞就全是你的,夠兄弟吧!」
我白他一眼,這小太陽還真會算計人,「事成之後你拿什麼好處給我?」
「嗯...這個...兄弟之間還要什麼好處呀!」他搶我千層蓮肉!
「這樣吧,若是立了功我分你一半,可你得為我做件事兒;若是搞砸了,責任全由我來負,怎麼樣!」嗚,還是爹爹好,幫我搶肉!

桑允似乎在做非常激烈的思想鬥爭,筷子也跟著抖,「可你要我做捉姦犯科的事怎麼辦?」
「放心,絕不違法,絕不忤逆道德觀念。」我嫣然一笑,叫你嘗嘗尋風制的藥,不算犯罪吧!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拿起飯碗,我也拿起飯碗,互碰,清響。
尋風在一旁,眨眨眼,再眨眨眼,覺得好像哪兒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哪兒。

用過飯,我喚的裁縫來了,在我,尋風,桑允身上量了一炷香後,眉開眼笑道,「公子放心,後日定將您吩咐的衣裳都趕製出來,質量包君滿意!」
我和善垂目表示滿意,心裡腹謗,老子花了這麼多銀子,你若不包我滿意,我非鬧得你店裡雞犬不寧!
尋風與桑允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可也沒多問。桑允去與他的小蒼無道別,尋風繼續專心於他的藥學。
臨行之日,錦帝非要前來送行,我推辭了半天就是拗不過他。本以為他會在走之前說出一些感人肺腑的話語,可誰知他笑得特白癡,對我說:「朕覺得,你是朕這輩子遇到過最好玩的人。」
我翻白眼差點翻到跌下馬。

出乎人意料的是,『力量』郁思婷送了份厚禮給我,說是一點小小心意,不足掛齒。我還鼓搗冰山美人咋對我這麼熱情,一看她送來的禮頓時哭笑不得,原來尋風當時為了保全若水若蘭,特意將她們交給了郁思婷,讓她好生待著。如今,這倆丫頭又回到我身邊了。

於是,浩浩湯湯的一輛小馬車,桑允駕車,我與尋風窩在車內,兩位美人相伴,不亦樂乎!
BY~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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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我們的第一站目的地是淮安城,聽桑允說,這裡的知府章簡是出了名的貪官,每年數他貪的糧儲最多,所以我想來一個殺雞儆猴,先拿章簡開涮。
  
  「沒想到小公子也有拿別人開涮的一天,若蘭今日要長見識了!」若蘭把烤好的燒雞掰了大腿給我。
  
  我笑著啃起來,「你沒見過的事兒多著呢!」
  
  小公子是宇軒在時,若水若蘭喚的,如今他人已經不在了,她們仍舊習慣這麼喚,喚的人沒覺得有問題,可我聽著,總會想到宇軒。
  
  「誒,我說你小子到底準備怎麼整治章簡呀,還有你如何能保證他們會全數繳納糧儲呀?」桑允左手捧著燒雞,右手還去偷尋風的地菇。
  
  我笑的得意,「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訴你!哈哈!」
  
  桑允鼓起臉頰,像只小青蛙一樣。「哼,誰稀罕!」他憤憤別過頭,「尋風,你怎麼會與這種小人交好!」
  
  「想挑撥離間?」我挑眉。
  
  尋風不習慣的理了理黑髮,「你什麼都不說,到時候可別讓我們幫忙。」
  
  說起來,桑允真是厲害,不知道打那兒找來的藥膏,抹在尋風的銀髮上,白花花的頭髮就成黑色,不過桑允說頭髮不能沾水,觸了水就洗了。
  
  我假咳了兩聲,「其實這事兒很簡單,我們只要裝神弄鬼一番,再把消息散佈出去,就行了。」
  
  大家圍著火堆,紛紛豎起耳朵聽起來。
  
  「哇啊,沒想到你竟然是如此陰險之人!」桑允笑得賊精賊精。
  
  我拿過烤地菇,「彼此彼此。」
  
  「小公子好聰明!」若水擊掌道。
  
  嘿嘿,玩損一點,我也會嘛!

  
  兩日後,我們到了淮安城,桑允易了容,他與尋風出去打探消息,我假裝陪著家裡兩位小娘子在街上閒逛摸清地形,再跑去章簡的豪宅觀察一番。
  
  入夜,是行動絕佳的機會。
  
  我換上夜行服,偷偷潛入章簡府邸,尋風與桑允在別處準備。這章簡的豪宅真是富麗堂皇,我在裡面七摸八拐,飛簷走壁(?),其實。。就是飛進高牆,找章簡臥房,繞了半天,聽見有腳步聲就飛上屋頂...被我簡稱為飛簷走壁。
  
  繞過假山華池,飛過幾座豪房,我發現有間屋子看守的人特別多,暗暗提氣飛上屋頂,施展輕功小心攀上這間屋子,趁人不注意從旁邊的窗子溜了進去瞧個究竟。不瞧不知道,一瞧,竟然發現屋裡一箱一箱全是金條,還有些華石美飾,珍珠玉雕,每個把玩的都價值不菲。我在心中暗罵這貪官無數遍後,又想到了另外一條妙計。
  
  飛出屋子,找到了章簡的臥房。床上躺著兩人,美人香肩露在被子外,屋內環繞著曖昧的氣氛。我點了那女子睡穴,再點了章簡啞穴和睡穴。精瘦的章簡睡得跟死豬一樣,我瞇起眼睛扛著他飛了出去。
  
  還好這章簡不胖,不然我就飛不起來了...。
  
  到了城外荒郊的一小林子裡,我放下章簡,發覺這家夥已經完全暈了過去,匹自丟下他,讓已經打扮好的桑允尋風看著,獨自跑到一旁換衣服去。
  
  尋風隔空點穴,章簡再次醒來,瞧見三個畫著京劇臉譜,穿著錦衣華服,腳踩高靴的男子。居中男子面目猙獰,血紅色的袍子繡著金邊,華服上的圖案是嚇人的骷髏,身旁兩個男子一個黑臉黑髮黑衣,一個白臉白髮白衣,三人映著月色,恐怖的叫人心寒。
  
  章簡身子微抖,嚇得只打哆嗦,大氣不敢出。
  
  「章簡,你可知我是何人!」居中男子嗓音渾厚,音律繞著小林子打轉。
  
  章簡哪敢說話,嘴抖的發不出一個音。
  
  「大膽!見了閻王竟不下跪!!!」黑衣人呲目呵斥。
  
  章簡抖的更厲害,「小...小人章簡...參。。參...參...」
  
  白衣人揮袖,一陣冷風吹過,章簡冷得哆嗦。
  
  「此乃陰風,罰你見了閻王不下跪。」白衣人道。
  
  章簡微微抬目,紅衣閻王正巧也瞪著他,他立刻低下腦袋,「閻。。閻。。王大人,不。。不知找。。找小的。。何。。何事?」
  
  紅衣人負手而立,「章簡,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章簡嚇傻了,下體流出了金黃色的液體,黑衣人蹙眉嫌惡看著他,霍然一掌揮出,章簡身後的一棵大樹倒下。
  
  「閻王面前休得無禮!」黑衣人道,「我們黑白無常二人今日就是來取爾狗命的!」
  
  章簡大哭,「閻王饒命啊,小的平日一直做善事積德,怎麼可能死得這麼早!嗚嗚,求閻王饒命!!」邊說邊磕頭,一反剛才的僵硬體態。
  
  「其實今日本不是你忌日,可我地府最近缺少陰氣糧奉,百姓不供,帝王不參,所以本王才要來陽界采陰。」閻王肅穆。
  
  「嗚嗚,求閻王爺饒了小的,小的乃一地方父母官,若閻王爺嫌香火不旺,小的立刻派人為您修建廟宇供您吃住,只求閻王爺繞了小的一條狗命,日後可以好好服侍您!嗚嗚...」章簡哭得淚一把一把流。
  
  「哼,憑你一個小小淮安城的香火糧供,怎麼夠我地府之用!」白衣人聲音冷清,說不出的陰森。
  
  「求黑白無償二位大人饒了小的吧,小的一定發動周邊城鎮一起供閻王爺!嗚嗚!」章簡不斷磕頭,磕得額頭都破了。
  
  「此話當真?!」白衣人挑眉問道。
  
  章簡見事有轉機,立刻獻媚道:「只要閻王爺饒了小的一命,小的修十座廟都沒問題!!!」
  
  「哼,閻王大人是何等厲害的人物,豈是十座廟宇就能滿足!」黑衣人不甘心道。
  
  「閻王爺,只要您開金口要的東西,小的立刻就為您備齊!!!!只求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呀,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家中共八十二口人,皆只靠小的一人養活!」章簡抓住機會猛吹捧。
  
  閻王擺袖,示意噤聲。「望章簡你一片赤心,本王今日暫不收你!」
  
  「謝謝閻王爺,謝謝閻王爺!」章簡立刻又開始磕頭,尿液不斷流出體外。
  
  「本王今日要去找錦帝,三十日之後他會為本王祭天,到時候你以及你周邊所有的城鎮必須全數繳納供糧,不得有誤!錦帝自會照本王囑托,將所有糧食燒貢給本王,以保自己子民安康幸福!若爾等有任何私藏行為,本王定要了爾等狗命,拿你們的屍體餵本王的忠犬!!」
  
  「啊,閻王爺您放心,小人一直對陛下以及您盡心盡力,定將此事辦妥!謝閻王爺不殺之恩!」章簡狗腿的磕頭跪謝。
  
  我想了想,末了道:「閻王宅心仁厚,今日不取你性命,你為表忠心,必須一步一磕頭回府邸!」
  
  章簡對著黑衣人連續道了好幾個是。
  
  「作為你不死之恩,你府中的二十箱金條,五箱珠寶歸地府所有!」我繼續道。
  
  章簡一愣,張著狗眼看著我。
  
  「還不磕頭謝恩!」白衣人呵斥。
  
  「是是是...閻王爺您儘管拿。。只要不收我就行了...」
  
  我給了尋風一個眼色,他點了點頭,我們三人趁他磕頭時紛紛飛向樹林,待他抬頭已經不見人影。章簡一屁股坐地上,半天才緩過神來,然後又東張西望瞧見沒人,起身就跑。一顆石子彈上他的膝蓋,他摔倒在地。
  
  「大膽狂徒,竟敢走著回去!」一聲巨吼響徹樹林。
  
  章簡嚇得又跪了下來,「小人一時緊張忘記了,閻王爺莫生氣,莫生氣,小的這就給您一路磕頭回去!」邊說邊磕頭往前走。
  
  我暗笑,看你還敢耍花樣!
  
  我與尋風,桑允脫了沈重的靴子,帶著他們來到了章知府的府邸。
  
  「那章簡磕著頭回來,天不亮定進不了城,你們跟著我去他藏金的屋子裡,這麼多箱金子我一人搬不動。」我悄悄對他們二人道。
  
  桑允笑起來,「你小子,貪得無厭!」
  
  我嘿嘿一笑,三人消失在豪華的府邸中。
  
  回到客棧時天都已經亮了,那二十箱金子,五箱珠寶由桑允負責送去皇城,他也托人帶口信讓錦帝即刻開始準備祭天的事。
  
  我洗掉一臉的顏料,殺雞儆猴的事兒,算是開了個頭。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到一個城鎮就利用相同的手法去威脅知府地方官,再派人散佈出消息說地府近日缺少陰氣糧草,不斷要到陽界采陰,錦帝需祭天安撫閻王。三日後錦帝宣佈二十日後進行祭天,百姓嘩然,紛紛向地方官上繳秋季糧草,以保家中人平安。
  
  不想錦帝向各知府發出的繳供糧食數量大大超出今年收成,許多知府為了保全自身,無奈只得將藏於府中的糧食拿出來充數,勉強算是湊齊數目。他們不會想到,自己家中的私藏數目早已被旁人調查了個底朝天。
  
  「你倒是精明,這次出巡既得了糧食,又搶了小金庫!」尋風洗去華髮上的黑彩,斜抱著我臥在客棧床榻。
  
  已經跑了十個城鎮,每日白天趕路,半夜出去演戲,害我精神不濟,「你以為這樣就完了?接下去才是重頭戲!」有些乏,靠在他冰涼的胸口,感覺挺舒服。
  
  若水若蘭沏完茶,悄悄掩門出了去。
  
  「還有重頭戲?」尋風順了順我的頭髮。
  
  「哼哼哼,你們別小看我...」說著,我意識漸漸朦朧,殊不知屋外有一雙眼睛默默看著我與尋風。 


82
  「嘿,這桂挽城的知縣私藏也不少呀,一百零五擔糧食,十五箱珠寶,難怪出手這麼闊氣!」我抱著一箱一箱珠寶在城郊樂開了花,也許是天性使然,我看見錢就眼開的習慣仍然保留著,每次摸著金條,心裡就有一種滿足感。
  
  桑允瞥了我一眼,別著頭對尋風道:「這小子怎麼看見金子這麼開心?」
  
  尋風沒出聲,點清數目道,「人快到了嗎,你留在這兒接應,我與宇皓去接若水若蘭。」
  
  在旁人面前,尋風會叫我宇皓,私下,他喚我鼕鼕。我只允許兩個人這麼喚我,尋風和他。
  
  「那兩個丫頭這麼精明,你們急什麼。我的手下一會兒就到了,我們一起等吧,等他們把金子都運走,我們再回桂挽城。」桑允對我與尋風曖昧的眨了眨眼睛,星眸襯著小麥的膚色,古靈精怪。
  
  我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呀,讓兩個漂亮姑娘陪一頭色瞇瞇的豬,是個男人都會不甘心。」
  
  桑允摸了摸我額頭,「你小子沒病吧...。」
  
  我哈哈大笑,「行了,我們先走了,你運走金子後準備一下,我們把那頭豬給捆過來。」
  
  我與尋風各乘一匹,飛快離開。
  
  這幾天,總覺得有些怪異,似乎一直有人在暗中注視我,並無惡意的目光,可我不喜歡被人監視,曾試圖找過好幾回來源,卻總探不出個所以然。
  
  來到燁知府的宅子,我與尋風翻牆而入,我們先去廚房偷了些吃的,吃完了天也暗了,下手的時機到了。
  
  燁知府是頭好色的豬,我在與若水若蘭逛街時偶然被他撞見,他貪圖若水若蘭的姿色,邀她們去府裡玩,我就順水推舟,讓若水若蘭拖住他,灌他喝酒,趁他半迷半醉問出了自家藏珠寶糧食的寶地,再趁火打劫,把珠寶都運出府。
  
  現在只要再趁天黑,把這頭豬打暈運出去,然後嚇他一嚇就完工啦。
  
  也許是幹得上手了,我唬人一次比一次順手,這晚燁知府也被我嚇得尿了出來,我差點笑場,還好尋風及時給我眼顏色。其實事後我想,滿臉笑容的黑白無償也挺恐怖的,下次可以讓尋風陪我一起笑著去嚇人,可這項任務的難度頗高,想想笑著的尋風...就覺得雞皮疙瘩落一地。
  
  洗去臉上的顏料,腦中胡思亂想。若蘭遞來乾淨毛巾給我擦臉,「你們也去睡吧,今天大家都忙累了。」
  
  若蘭面色有些疲憊,她與若水每日照顧我們三人也夠操勞,今日還被那豬頭卡油,陪他喝酒,還要忍著噁心去獻媚,心裡定不爽到了極點。尋風扛著燁知府出去時,若蘭悄悄拉住我道,能不能讓這賊子倒立著爬回來,我一愣,笑著說,放心,我會讓他更痛苦。
  
  最後燁知府被桑允丟進糞坑裡,他摸索了半個時辰才爬出來,一路走回去也夠丟臉的了。
  
  「小公子餓不餓,要不要若蘭去準備些吃的?」她仍然有些擔心我今日低迷的精神狀態。
  
  我擺擺手,讓她出了去。
  
  深吸一口氣,倒在床鋪上,手擋著刺眼的燭光,心裡盤算著錦帝應該已收到了我的信吧。
  
  屋門輕扣,我低聲道:「我不餓。」
  
  門咯吱打開,腳步聲,不是若蘭。
  
  冰冷的手指滑過我的臉頰,「累了?」
  
  我拿開手,「呵呵,怎麼還不睡?」
  
  尋風坐在床邊,「剩下的三所都城皆是良官,讓桑允去視察吧,我與你早些回皇城。」
  
  我明白他意思,他怕我太累傷身,「這事兒是我自己問錦帝討的活兒,若不做到底,就是有始無終。身子我自己心裡有數,若撐不住了我自然會與你說。」
  
  他搖搖頭,「你就是喜歡自虐,何必呢。」
  
  我啞然失笑,捫心自問,的確有些自討苦吃的味道。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總是太軟弱,放不下的太多,心中越積越多,壓到自己喘不過氣,卻還硬撐著,在旁人看來,雖可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自虐狂。
  
  「忘了吧,鼕鼕,都忘了吧。我明白你在想什麼,我也曾經歷過那種痛,可是,活著的人仍需要活下去,你又是何苦呢。」他臉色也很蒼白,聲音低沈。
  
  手背遮住眼睛,不想讓他看見淚水,「我也想。。忘記。。可是,他就像一塊沈重的石頭,壓在胸口。。壓得我喘不過氣。。忘不了。。尋風,我忘不了他,我甚至能回憶起他站在書房門口對著我微笑,為什麼。。為什麼我忘不了。。他的笑容,他的蹙眉,他的沈穩,他的安靜,還有他吻我的柔軟,我記得他留給我的所有回憶...為什麼。。尋風。。為什麼...」
  
  尋風沒有說話,只是抱著我,冰冷的身體,卻讓我感覺很溫暖,我把淚水擦在他的衣襟上,然後對著他傻笑。他摟著我,讓我靠在他胸口,抱得更緊。
  
  淚水模糊著雙眼,我把尋風給的每一絲溫柔丟進了心中無底的黑洞。尋風,你說得對,我們都應該忘記,可若這麼輕易就能釋懷,你的眉宇間又為何會帶著終年不化的憂傷呢。
  
  燭火忽閃的一霎那,我發現屋外有一雙眼睛,烏黑的杏目,帶著濃濃的相思,看著我。心中漏跳一拍,那是...。意識忽然有些模糊,尋風點了我的睡穴,黑夜來臨。
  
  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宇軒一直站在我身後,我轉身,他就跟著轉身,我回頭,他也回頭,所以我總是看不見他。我叫,宇軒,你躲著我。轉身去抱他,但他仍舊站在我身後,我撲了個空。
  
  第二天醒來,我抱著頭痛愈裂的腦袋去問尋風拿藥。整整一天,我倒在他懷裡,他冰涼的手指慢慢摩挲我的太陽穴,逐漸緩解的我痛苦。桑允趕著車,若水若蘭在車內悄無聲息。
  
  到了景幻城,我們一行人大搖大擺住進了周知府的宅邸,周鳴生是個清廉的官,這次我們只是來視察,所以沒必要隱姓埋名,而且大家擔心我身體撐不住,住在知府宅邸中能要一些上好的藥,可以好好照顧我。
  
  服了藥,眾人如魚貫紛紛退出屋子,讓我安靜睡上一覺。閉上眼,我又察覺到熟悉的靜謐視線,沈穩內斂,沒有惡意。翻了個身,用手遮住半個臉,好似在夢囈,指尖偷偷露出一絲縫隙,尋找視線的來源。
  
  讓我驚訝的是,站在窗口偷偷望著我的人,竟是桑允。
  

83
  「頭還痛不痛?」尋風端著藥,身後跟著若水,輕聲詢問。
  
  我靠在床頭,「你們都太大驚小怪了,只是個小小的頭痛,有必要把我當甲級囚犯看管麼!」我嘻笑道,相比頭痛,我更擔心的是尋風手中那碗藥。
  
  「來,把藥喝了,我再陪你出去走走。」染黑頭髮的尋風失了幾分滄桑感,更顯俊秀之氣,儒雅如文人。
  
  我輕咳一聲,「這藥方子是你開的還是大夫開的?」這個問題很嚴重,暗給尋風身後的若水使眼色。
  
  尋風皺著眉頭,「你信不過我?」
  
  完了...這藥是他開的...若水那丫頭只知道自己在一旁樂,也不救救我這苦命的娃。「我怎麼會信不過你呢,這。。這是什麼藥?」
  
  尋風冷哼,「你這是什麼眼神!」他臉色很難看,不過我覺得我臉色更難看。
  
  「行了行了,就知道跟我凶,我喝還不行麼...」算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我們乾脆點吧!
  
  誒...好苦...我咕咚咕咚把藥給灌了下去,吐出發黑的舌頭,「苦死了!」
  
  一顆紐結糖丟進我嘴裡,尋風嘴角隱著笑意。「穿上衣服,整天躺床上病央央的,對身子沒好處。」
  
  若水給我拿來衣服!紗,銀鈴般的笑聲道:「冷先生對小公子真好!」
  
  我捏著她的鼻尖,惡狠狠道,「你個小妮子就知道說風涼話!」遮上黑紗,穿戴整齊後問道:「桑允呢?」
  
  「他去視察民情了,正午就回來。」
  
  輕吟一聲,他為何要監視我?是錦帝的命令?桑允的目光沒有惡意,而是帶著淡淡的憂傷,有些苦澀,卻很淡定。我吃不準到底怎麼回事,想了一夜還是決定與他好好談一次,也許能化解大家的尷尬。
  
  屋外是大晴天,灑滿地的金色陽光,時不時有些鳥叫聲。周鳴生的府邸不大,就三個院子,他自己一個,我們用一個,還有一個是書房的院子。尋風說,這麼好的天不動動筋骨對不起老天爺,於是我們倆一起切磋起了武功。
  
  尋風今日穿的是件淺藍色袍子,襯著黑髮的他,倒越發年輕了,在陽光下與我過招,熠熠生輝。相互比起輕功,飄揚的黑髮與衣擺多了幾分凌空,像一隻蝴蝶翩翩起舞,卻不失陽剛之美。
  
  我趁著尋風收掌,去攻他的仁度穴,他似輕歎一聲,身子輕輕向後倒下,我一驚,急忙收手,他卻一個翻身又站在了我面前。
  
  「你使詐!」我叫了起來。
  
  他心情極好,額頭有些細汗,嘴角卻有一絲笑容,「兵不厭詐。」
  
  我氣得跺腳,他卻篤定的翩翩飛身立於屋頂,取出腰間的短笛,靜靜吹起來。曲子是我離開月都時,他立於城門之上冒著大雪而奏的「與君別」,不過此時心境已大有不同,所以韻味自然也變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實在拿他沒轍,只能在院子裡聽他吹笛。
  
  一曲吹罷,院中忽響三聲擊掌,「周某首次聽聞此曲,還望冷神官告之其名。」
  
  我回首發現一個中年儒雅男子立於院中,只怪剛才自己聽得太過入迷,沒發現有人靠近。
  
  那男子看似正值而立之年,眉宇間帶著幾分書卷氣,人中留著一搓小鬍子,添了些成熟穩重感。
  
  「周知府見笑了,曲本無名,我只是閒來吹著把玩而已。」尋風飛身而下,短笛已縛於腰間。他不喜歡吹笛時有人打擾,更不喜歡別人偷聽他的笛聲。
  
  「呵呵,周某擅自打攪,還請冷神官,林神官見諒。只是這笛聲令人神往,在下忍不住踏入院中聽聞其詳。」周鳴生也察覺自己的冒昧掃了尋風的雅興,先作賠起來。
  
  我丟了個眼色於尋風,對周鳴生道:「周知府不必多禮,此曲的確無名,乃尋風閒暇時自己譜的曲,若您不嫌棄,不如為它取個名吧。」若你取了個好名字,我們就不追究你的擅自闖入,如果你瞎鬧騰,嘿嘿。。晚上也乾脆讓你見見閻王爺。
  
  周鳴生看了看尋風,尋風默許。
  
  他匹自立於樹下,沈思了片刻,又摸了摸小鬍子,笑得和煦,「在下不才,還請二位神官不要笑話。
  
  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憐君。」
  
  我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尋風,「周知府好文采。」
  
  尋風沒有出聲。
  
  周鳴生也不多話,只是呵呵笑了兩聲,然後說午飯備好了,請我們去飯廳用餐。我們進飯廳時桑允已經在了,嚷著說我們來得晚,把他餓壞了,我忍不住罵他飯桶,吃飯時又與他說吃完後讓他陪我出去逛逛,他滿口答應。尋風也想去,不過被周鳴生拖住了,周知府說要向他討教一些關於音律上的問題,我想桑允這事兒尋風不知道,也不必插手,就知會他在府裡等我們。
  
  景幻城很繁華,城裡有許多小販設攤做些小本買賣,行路之人神色也並不匆忙,都是邊走邊看的。我逛了幾個小販,瞧見有賣玉石的,迎了上去,挑了塊碧綠的圓形玉塊,拿在手中把玩。
  
  「喜歡?」桑允跟上來道。
  
  我點了點頭,「尋風腰上缺了點裝飾,我一直想給他買塊玉。」
  
  桑允馬上為我付了錢,「你倒對他很上心。」我們倆又繼續逛起來。
  
  「他救過我命,還一直照顧生病的我。」我不加對尋風關懷的掩飾。
  
  桑允笑得很淡,「那麼你義兄呢,我從未見他對自家小廝笑得如此溫柔。」
  
  他認出我是林府裡那個黑臉的小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宇軒為我醫好過敏後,我就一直帶著人皮面具過活,桑允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別裝了,一模一樣的眼睛,我怎麼可能認錯。」桑允睨了我一眼。
  
  我突然覺得臉紅。
  
  「宇軒他。。喜歡你吧,我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溫柔。」桑允的氣息似有似無,「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與冷尋風...」
  
  我立定不動,他愣了一下,回頭看我。
  
  我低著頭,「你想說什麼?想告訴我我是一個人盡可夫的男人?」
  
  他語氣有些亂了,「不是,你別誤會,我只是。。」
  
  「你不會懂,失去心愛人的感覺,你不懂。可,尋風明白,他知道我哪裡痛,他知道該如何安慰我,當我失去生的信念時,是他鼓勵我活下去,是他站在我身邊與我共同進退。」重新抬起頭,眼中竟有些濕了。
  
  桑允怔住。
  
  你在為他抱不平,是嗎,桑允?
  
  「桑允,我是個醜八怪,你放心,沒有男人願意上我。」為了掩飾淚水,我又笑了。
  
  他上前,擁住我,我把臉埋在他胸口,不想讓人看見淚水。
  
  耳畔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對不起。」
  
  我的心為之一顫,抬頭,卻對上了一雙久違的杏目。
  
  一瞬間,我以為桑允就是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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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這是我第幾次歎氣?數不清了...看著黑髮男子一人坐於車內後部一聲不吭,我不禁感歎,本人真是比小白菜還冤呢!
  
  尋風根本不屑於看我,獨自假寐,我對著他乾瞪眼。一旁若水若蘭則擺出看好戲的架勢,也不知道幫我說兩句好話。
  
  「尋風...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不知道周鳴生對你有那個意思,我。。我思想很純潔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發誓!」豎起中指和食指,我信誓旦旦道。
  
  尋風閉著眼睛,好似什麼也沒聽見。
  
  我欲哭無淚,這叫什麼事兒啊!
  
  昨天與桑允回來,我有三分失神,總覺得他的背影與宇軒重疊,那聲對不起,還有那雙眼睛,讓我神往。整晚我的目光都追隨著桑允,所以當周鳴生邀請尋風去賞月時,我絲毫沒有注意到尋風暗示性的眼神,我單純的以為周鳴生真的只是欣賞尋風才學想要接近他罷了,結果他被周知府硬拖著單獨去了書房的院子,而我則與桑允在別院舞劍。
  
  後來我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淪落到看著其他男人尋找宇軒的影子,舞完劍就興意闌珊的回屋裡睡覺去了。晚上尋風與周鳴生發生了什麼事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早上看見尋風鐵青的臉與周鳴生尷尬的面色,桑允好似也有些迷茫,看看我,再看看尋風,跟只無頭蒼蠅般。
  
  上了馬車,我聽見周鳴生在車外一個勁對尋風道歉,說什麼真不是故意的,還說真的很抱歉,希望尋風不要放在心上,還是什麼希望能保持聯繫,希望能給他一次機會...反正聽到最後我有點明白了...用尋風的思路考慮,本人與桑允二人逍遙快活,把他塞給了周鳴生,直接導致他晚節不保,被人告白了...
  
  可我真的很冤枉,我哪知道那周鳴生有這種心思,聽桑允說他為人剛正不阿,廉潔清正,我怎麼會想到他看上了冷冰冰的尋風...-_- 我真的好好好冤枉呢!
  
  「尋風,你說句話好不好...嗚,反正只是被告白,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嘛,都拒絕了他,還怕什麼...」我繼續裝可憐去拉角落裡假寐之人。
  
  尋風不理我。
  
  為什麼,為什麼他被人告白還要算我的錯!我都低聲下氣說了老半天,他還在生悶氣!怒,一氣之下,我也不裝可憐了,坐到車外,與桑允一起去趕馬去。
  
  「他還沒消氣?」桑允好笑的看著我,眼中儘是戲謔。
  
  我頭一黑,昨天肯定是我眼花,這人從頭到腳一無是處,哪裡像我可愛的宇軒!「哼!」
  
  他的笑聲更大,「再憋氣呀,你嘴上可以掛油瓶啦!」
  
  我氣極,瞪著他恨不得去咬一口。
  
  桑允空出一隻手,隔著黑紗撫亂我的頭髮,「你呀,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眼中的寵溺之色我絕對不會看錯。
  
  心又是一顫,為什麼會這樣?老天,你不會想告訴我我對桑允有感覺吧?!
  
  頓時有種無力感,一定是錯覺,錯覺...
  
  傍晚我們在野外過夜,我嚼著野菇索然無味,尋風仍舊一人坐在角落,不吭聲。
  
  桑允雖陪在我身旁,我還是覺得心被挖了一塊,入夜若水若蘭哄著我去車裡睡覺,怕我露宿在外受寒又頭疼。
  
  「你們呢?」我無力道。
  
  若蘭一笑,「小公子,我們就在車外睡。冷先生與桑先生輪流值夜,你安心睡吧。」
  
  我不答應,「你們兩個弱女子不睡裡面要我一個大丈夫睡,傳出去不被人笑話死!」
  
  若水鋪完被子探出腦袋,「小公子,你是主子,我們是下人,照您這麼說,如果皇帝一同出巡,難道要讓我們睡車裡,天子露宿?」
  
  我馬上挑出語病,「我不是皇帝!」
  
  桑允輕輕敲了下我腦袋,「讓你睡你就去睡,與她們鬧什麼。」
  
  我咬著下唇,看見尋風飛上樹枝查看四周,心裡空空的。
  
  甩開桑允飛身上樹,來到尋風身旁,「你要氣到什麼時候,我若事先知道他對你有意也不會撇下你不管,再說你又沒少塊肉,何必如此耿耿於懷!」
  
  尋風掃了我一眼,別過頭,沒說話。
  
  我拽住他胳膊,「你若再不理我,我就從這樹上摔下去!」
  
  他沒轉頭。
  
  我氣結,真的橫下心往樹下跳。夜裡的風陰冷,有些蕭瑟,我一個哆嗦,只聽見耳邊呼嘯風聲。
  
  腰一緊,身後一片溫暖,我知道他不捨得我摔著,心裡甜甜的。
  
  「胡鬧!」尋風帶著我平安落地,低聲訓斥。
  
  「小公子,你也太亂來!這麼高摔下來要死人的!」若蘭急著跑過來,若水桑允焦急的看著我,其實我瞥見桑允剛才已經提氣要來接我,不過尋風搶先一步。
  
  我擺擺手,「放心,有尋風在!」
  
  也許是我的錯覺,桑允的眼神顯得很悲傷。
  
  「這裡離皇城近,明日你就與我回去,剩下的兩所都城讓桑神官去巡訪。」尋風牽著我的手,他的手指涼涼的,但我並不覺得冷。
  
  我想了想,明天該是錦帝發詔之日,回去也好。「行,只要桑允不介意,你也不准再生氣了!」
  
  望向桑允,他只是苦笑,然後點了點頭,眼中有些我不明白的情愫,他的餘光總是掃向我被尋風牽著的手,可能又在為宇軒抱不平吧,我想。
  
  尋風揉了揉我的額頭,「行了,快去睡,明日還得趕路呢。」
  
  不知為何,心中又有了盛滿的感覺,我也沒多想,樂呵呵爬上馬車去睡覺。
  

  第二天桑允臉色很差,我問他是不是沒睡好,他沒回答。本我有些擔心他一人去巡訪的事兒,可尋風說人家有手有腳還會武功,要我個三腳貓瞎操心什麼。我心裡嘀咕尋風說話不留情面,不過倒也是事實。
  
  桑允牽走了一匹馬,尋風駕著另外一匹趕著回皇城。
  
  我們傍晚才入皇城,城裡極為熱鬧,都在討論錦帝新發的詔令。我心裡樂了,這主意可是我出的,好處全讓這皇帝攤去了。運回第三批貪官私藏的財產時,我就寫了封密件給錦帝。這次出巡財糧兼得,而且糧食的數目遠遠超過了預期,不如在祭天前十天,就說錦帝有好生之德,願意分出五分之一的糧食由三位神官分別壓至全國,親自分發給當地百姓過年,空缺從皇家糧儲中填補。如今百姓家中正值秋收,糧儲定也不少,所以再下道詔令,若百姓覺得家中糧食有餘,可將分得的糧食轉賣給國家,而這筆開支就全部記在我們偷來的財寶中,這樣錦帝既得了美譽,又可集合大量糧儲,最後還將貪官們搜刮的民脂民膏還給百姓,一舉三得。
  
  「今天先別去宮裡問安了,天色已晚,陛下今日定也會為詔令忙得不可開交,我們先回府裡好好睡一晚,明日再去晉見。」尋風帶著斗笠遮面,回頭輕聲對馬車裡的我道。
  
  我應了聲。
  
  回了林府,爹爹抱著我又親又看的,還叫李叔準備了我最愛吃的紅燒肉,把我撐得飽飽的。
  
  半夜吃得太撐睡不著,我輕聲起床,在府裡隨意散步,無意間走到入了禁地──宇軒的書房。
  
  記得那夜中秋後我就再也沒進過這兒,這裡藏著我對他太多的回憶,站在院子口良久,我一直躊躇要不要進去。月下花圃中挺立著一株白色薔薇,獨自綻放,幽靜卻不張揚,我一絲失神,走上前去輕撫花瓣。
  
  你還在這兒,你還活著,你的主人呢?他是否平安?為什麼他不來見我?為什麼他棄我不顧?
  
  黯然傷神,我踱入書房。
  
  一樣的氣息,一樣的裝飾,只是花瓶中沒有了嬌嫩的鮮花。屋內沒什麼灰,李叔每日會親自過來打理,屋裡的每一件擺設就如同我離開林府那日般,乾淨素雅,書也整齊擺放於書架,有條有理,好似每日會有人來辦公般。桌上擱著一張白紙,用墨塊壓制,我走上前一看,身子禁不住顫抖。
  
  紙上寫著兩個字,宇軒。這是我中秋夜與他歡愛後在他書房裡留下的絕筆,當時身上全是冷汗,握筆也不是很穩,靠著心中對他所有的愛意,相思,凝聚所有的心裡話,最終只寫出了「宇軒」兩個字。
  
  那墨塊不是我壓在宣紙上的麼,難道他自那日之後就沒再動過書桌?他一直保留著我最後書寫完的擺設?
  
  宇軒,宇軒,為什麼,如果你還活著,為什麼不來見我?如果你還愛我,為什麼躲著我?我好想你,想得要發瘋了,為什麼你保留著這張紙,為什麼要讓我看見!
  
  說好不哭的,說好不再為他流淚了。
  
  我獨自對著書桌,緊閉雙眼,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腳步聲,冰冷的手指。
  
  尋風的胸膛貼著我的後背,冰涼的手指遮住我的雙眼,耳邊是他的低語,「你看見了誰?」
  
  有滾燙的液體從他指尖溢出。
  
  「告訴我,你看見了誰?」
  
  一滴一滴,從他冰冷的手指滑落。
  
  「。。宇軒。。」
  
  他含住我的耳垂,身子輕顫。
  
  「你現在又看見了誰?」
  
  「...還是宇軒。」
  
  他俯身把我壓在書櫥上,鬆開了遮住我的手。
  
  「你現在看見的,又是誰?」
  
  我望著他,眉宇間淡淡憂傷,初見時冰冷的雙眸如今已漸有了暖色,一頭華髮散落肩頭。
  
  「告訴我,在你眼前的是誰?」
  
  我低下頭,沒有回答。


  清晨入宮請安,尋風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仍然安靜的跟在我身後,由著我與錦帝在御書房鬥嘴,就好像昨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愛卿這次真是幫了朕大忙,朕拿什麼賞給愛卿呢!」錦帝擠眉弄眼,坐在正中。
  
  我雲淡風清,「只要陛下信我就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是一個循規蹈矩的本分之人,既然做了您的臣子,只聽命於您,輔佐於您。」這句孔子的名言雖有些封建的味道,可用在表明我對錦帝的忠心上,倒顯得恰如其分。
  
  錦帝哈哈大笑,「林愛卿既已費足了腦筋討朕歡欣,博愛如朕,朕自認會給愛卿一份對等的愛!」
  
  我看著眼前目露貪色的男子,豁然明白他作為一國之君為何會如此出格言舉。好色是他的保護色,一個有欲有求的人,容易被人抓住弱點。愛財,那麼就給他財;好色,那麼就賜他美人。若是一個無慾無求,四大皆無之人,反倒讓敵人敬畏。錦帝就是希望全天下人皆認為自己貪戀美色,給人造成一種錯覺。而輝帝也曾相信此乃其弱點,憑著自己的姿色前來拉攏。世人皆道他養著禁臠美人,夜夜笙歌。大戰當前,敵人定認為他是一個有機可趁,有洞可鑽的皇帝,所以輕敵在所難免。
  
  恍然頓悟,實在覺得自己蠢得可以,竟花了這麼久才看透這個花心皇帝。
  
  「再過八日就是祭典,在此期間可能會有刺客混入宮中,陛下要小心。」蒼無抱著懷裡的球球,愛撫有佳。
  
  「朕自會小心,蒼愛卿對朕的關愛,朕難以言表。不如今晚朕慶祝林愛卿於冷愛卿凱旋而歸的晚宴上,乾脆與蒼愛卿來一個不醉不歸吧!」錦帝眼中儘是曖昧之色。
  
  蒼無翻了個白眼,「醉了怎麼防禦,陛下!」
  
  「咳咳...」顧夫人輕咳。
  
  錦帝收斂玩世不恭的笑容,「蒼愛卿說得對。。那個,朕的確應該...」
  
  我輕歎,這真的是大智若愚嗎?
  
  晚宴席間,錦帝命人拿出了宮中陳年桂花釀。秋季,正是桂花飄滿院的時節,喝這陳年佳釀倒也應景。
  
  好香,濃郁的香味,摻著黃橙橙的酒精,深沈,卻不失尊貴。
  
  我只是淺嘗一杯,沒有多喝,比起桂花釀,我更懷念花醉。喝得過猛,是滿口的辛辣,可若細細慢飲,卻是奇異花香,口中會有淡淡香甜,甜而不膩,香卻不華。世間能有這般異釀,的確叫人神往。
  
  尋風為我斟滿酒杯,「再喝一點,要冬至了,天氣寒,適量喝些酒可以御寒,通經活血。」
  
  我接過,淺嘗。
  
  由於設宴於御花園中最大的桂園,每個神官坐席間皆有一定空隙,這倒成了一堵我與尋風間無形的牆壁。
  
  錦帝喝得酣暢,把酒言歡,拉著蒼無乾了好幾杯。
  
  後來大家都放開了喝,紀岑就跑到尋風身旁,和他擠一桌,問他這次關於私訪有何收穫。
  
  我支著腦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周鳴生...-_-||| 猛然發覺自己思想越發不純潔。
  
  後來落櫻也過來與我說話,她最近心中似有煩悶,言語間時有停頓。
  
  「林神官這次大有作為,小女子羨慕不已。」酒過三巡,落櫻的臉蛋兒酡紅。
  
  我笑開,「有什麼可羨慕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買得錦帝的信任,我算是出去裝神弄鬼了一番。
  
  落櫻遲疑片刻,「林神官認為,作為一名神官,需要具備哪些品質?」
  
  我撩了撩黑紗,「品質?沒什麼品質可言,人各有志,落神官不必多想,做完份內的事即可。」
  
  她似在考慮,然後低喃了幾句,就沒有再說什麼。
  
  席後顧夫人與冰山美人郁思婷相談甚歡,結伴而歸。
  
  錦帝似是醉了,幾個太監都不知該如何扶他回寢,我就自告奮勇上前背他回去,尋風怕我被他壓倒,於是兩個人趕鴨子上架送他回寢宮。
  
  到了寢宮門口,錦帝掙脫開我們的手,胡亂撞開門板,宮內幽幽燭光,他一直喃喃喊著:「寶貝兒,寶貝兒,我回來了...」
  
  我本以為是他酒後胡言亂語,誰知真有一少年靜坐於案幾前認真寫字,定睛一看,原來是遙翼遙公子。
  
  遙翼沒有認出我,我臉也毀了,平日出入宮內蒙著黑紗,他只當我是神官之一。
  
  醉了的人抱著遙翼往床上走,遙翼羞紅了臉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我與尋風,嘴裡罵道「你這個醉鬼,有外人在還敢胡來!」我對尋風不懷好意笑了笑,遣走進來服侍的宮人,掩上門離去。
  
  錦帝為了保護遙翼頗費心思。於後宮養了不少禁臠掩人耳目,因為本就是個花心皇帝,大家也倒沒有流言蜚語,後宮中他總時不時寵幸娉妃,又常跑去與男寵交好,從不專寵一人,顯得博愛又貪色。可我想,能出入錦帝寢宮的,恐怕只有遙翼一人,而御花園中的紫花藿香薊,也只為博此佳人一笑。
  
  我與尋風出了宮,提氣使輕功回府,因為我說:今晚月色很美,我們邊走邊看吧。
  
  月亮很圓,又快中秋了。
  
  我揭了面紗,自己都能想像這張臉在如此柔美的月光下有麼不和諧,看了會令人生厭吧。可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快到林府時,我拉住尋風。
  
  「你看今晚月亮多美呀,我們就站在這屋頂賞一會兒月吧!」
  
  他止步,立於我身旁,「想說什麼就說吧。」
  
  我皺眉,聰明如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想說什麼,又何苦逼我說出口呢。
  
  「尋風,我臉毀了,現在人人避而遠之,你為何總伴我左右?」
  
  他無語,華髮在月光下有著說不出的美感,反著銀光,襯著英俊的五官,月下精靈。
  
  「尋風,我無貌無才,頂多會耍一些小聰明。其實也就是個自不量力的毛小子,唉,你說我能不能助錦帝平天下?」平天下,是為了宇軒。
  
  他皺眉,「事在人為。」
  
  「要到中秋了,難怪月亮這麼圓。」我笑得似是甜美,「去年中秋那晚,我與宇軒交合,他溫柔似水,那時我覺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其實那次痛苦的要死,那晚我才發現自己與他有血緣關係,被自己酒醉的哥哥壓在身下,就像寒冬般凜冽。
  
  他沒有說話,眼簾低垂,微微顫動。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宇軒屍骨並未找到,我相信他還活著,等他回來,我一定要與他在房裡瘋狂個三天三夜!」也許尋風會找一個賢惠的妻子,然後生兒育女,心中隱隱作痛,若他成了家,我會不會被邀請去吃喜筵?
  
  他冷哼,「夠了!」
  
  我還想再說,卻立刻被他制止。「不用說了。」尋風負手而立,身形極為挺拔,「我冷尋風今日發誓,願與林鼕鼕結為兄弟,對他絕無非分之想,只願以兄長身份校其行為,束其準則,若對他做出任何出格之舉,定遭天打雷劈。」
  
  有什麼地方在痛,有什麼地方在流淚。
  
  我緩緩低下頭,是我逼他立下毒誓,逼他對我斷情,因為我知道,拒絕他的話,我一句也說不出口。
  
  也許是錯覺,月光下,他的劍眉看似也是銀色。
  
  我遮回黑紗,沒有再說什麼。
  
  他定傷透了心吧,在他面前講這些床第之事,不知他內心有多痛苦。可我知道,自己放不下宇軒,無法將整顆心交付於他,倒不如讓他另尋所愛,或許能有另一番人生。
  

  這幾天有了閒暇時光,我總喜歡坐在院子裡發呆,透過紙糊的窗戶,望著銀髮看書之人的背影,莫明感到幸福。

  雖然是我親手破壞了與他之間的關係,可他仍然留在了我的身邊。他的存在是一種安慰,一份安寧,只有尋風能給我。
  
  涼涼的晚秋,我獨自一人搬了張凳子坐小院子曬太陽,尋風依舊在屋內閱讀藥學方面的書籍。立誓那晚後,他的性子仍舊冰冷,少有言語,眉宇間的憂鬱更加濃重,時而看我的眼神有些傷感。
  
  
  是我太過自私了,放不下對宇軒的感情,可又不願失去尋風,所以當他以兄長身份立誓時,我並沒有阻止。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呼喊,他選擇留在我的身邊,即使我無法回應他的愛,他也選擇了留下。。陪伴我。。我依舊可以蜷入那個溫暖的懷抱,那個只會我停留的懷抱。
  
  閉上眼睛,讓思緒在腦中迴盪。
  
  他為我折斷了自己的翅膀,用受過傷的心挽回我逝去的生命,而我卻用枷鎖固定了他的自由,藏起自己的感情,微笑著蜷縮在他的溫暖下。
  
  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也許,我們只有在互相的傷害中才會學會成長吧。
  

  第二天早朝時,落櫻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請辭,錦帝力挽狂瀾,最終將落櫻拖到了御書房內調節。
  
  一進御書房,眾人凳子還沒坐下,落櫻便跪地而道,「落櫻為水月國落左丞之女,被父親當作官場籌碼,推向利益最前端,勉強戴上了神官的稱號。可我心中明白,自己既沒有紀神官的冷靜沈穩,也沒有妙神官的勇敢果斷,我生性懦弱,惶恐,害怕權利之間的鬥爭,卻不得不天天面對如此醜惡的行為。今時水月國被陛下吞併,您統一天下的野心路人皆知,在此危機關頭,更應該提拔對您有利的左右手,落櫻何得何能,豈能堪此重任!」
  
  御書房中一片寂靜,錦帝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郁思婷微微歎息,「落櫻,你要辭官我不反對,可為何偏偏要選在此緊要時刻?」
  
  落櫻一臉茫然,跪在地上看著郁思婷。
  
  「陛下手中本就缺失一位神官,已處於弱勢,而你是降國之將,今日當著朝廷眾臣之面請辭,豈不是讓人誤會陛下行為有所偏頗,受降神官被迫辭位!此乃失民心之舉!」不愧是紀岑,說話冷言冷語,一點也不給人留面子。
  
  落櫻小臉煞白,緊張的望了一眼錦帝,「我...我只是想現在大戰當前,正是用人之際,應該讓更多...」
  
  「夠了!」錦帝厲聲打斷,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沒有笑容的他。
  
  御書房內一片死寂。
  
  落櫻仍舊跪在那兒,身子瑟瑟發抖,臉上沒了血色。
  
  我於心不忍,上前去扶她,她竟然不肯起來,我瞥了一眼錦帝,他收斂起怒氣,吟吟笑道,「落神官請起。」
  
  這臉色變得比天色還快!
  
  落櫻眼淚唰唰流下,「陛下,我真的不知道會有這種影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輕扣她的紅唇,「大家都明白,你別哭也別解釋,現在重要的是想對策。」
  
  她似是明白了過來,連忙起身,坐回了位置上,擦乾淚水。
  
  顧夫人忽生一計,笑得溫柔似水,「臣有一計。」
  
  「願聞其詳!」錦帝臉上頓時閃亮,想必他對顧夫人有絕對的信任。
  
  「陛下近日正在為派哪幾位神官前去柯喬城犯愁,落神官擔心陛下傷身勞力,願只身前往,可陛下憐香惜玉,恐落神官身單力薄受傷。落神官幾次進諫未果,最終上演了神官於早朝時以辭官為威脅的鬧劇,只求陛下答應。陛下無奈,只得妥協,可仍舊不放心,又安排了兩位神官半其左右,一起前往柯喬城。」顧夫人說話不急不徐,宛如吟詩,娓娓而道,「不過陛下這回又要背負一個拈花惹草的風流名了,呵呵。」
  
  錦帝茅塞頓開,笑得酣暢,「顧夫人果然足智多謀,善於使計!」
  
  我心中則盤算著這另兩位神官會花落誰家。落櫻,郁思婷,紀岑本是受命前往各地分配糧食的神官,如今落櫻要去柯喬城,那麼代替之人只有尋風...
  
  「多謝顧神官解圍,落櫻不甚感激!」落櫻似想下跪,被尋風壓了回去。
  
  錦帝雖不如輝帝足智多謀,可用人的手段卻十分高超。桑允與蒼無就像他的左右手,顧夫人善於用計,徐將軍善戰,而宇軒則是縱觀全局之人,五位神官各有所長,錦帝分配的職責也恰恰發揮了他們最大的優勢,的確是個能成大事之人。
  
  「至於另外的兩位神官...」錦帝掃了一遍屋內。
  
  我知道自己肯定是最佳人選,桑允今日便能回皇城,他現在需要桑允與蒼無,顧夫人女流之輩,不適合去危險的地方,剩下的也只有...「我去吧。」自告奮勇,免得被他點名又是一番嘲弄。
  
  錦帝略微讚賞的看了我一眼。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集到了尋風身上,我哭笑不得,似乎大家都認為我與尋風是連體嬰兒。可惜他作為水月國神官,要去民間分配糧食,不便與我同行。
  
  「由我去分配糧食,冷神官與林神官,落神官一起動身吧。」顧夫人笑得和善,目光卻如鷹,看得我渾身不舒服。
  
  尋風點頭,表示同意。
  
  -_-||| 大家似乎都很看好我與尋風嘛...

  
  議政結束後,尋風與我一起離宮,半路上顧夫人截住了我們的車攆。
  
  「林神官可否與我借一步說話?」她慈眉善目,卻總帶著不明的意圖。
  
  我讓尋風先回府,上了顧夫人的車攆。
  
  車內點著暗香,潺潺浮動,似是寧神之用。
  
  「林神官,這次出行乃你的劫難,也是冷神官的劫難,請多加小心。」她肅目道。
  
  我怔怔看著她,心中忽生一個想法,「顧夫人乃『命運之輪』,是否會占卜?」
  
  她笑得淺淡,「我們一族憑借占星之術,可預先知曉一些天機,不過這個能力由於世代相傳,逐漸淡化,所以能知曉的並不多。」
  
  我激動的拉住她的衣角道:「那夫人是否知曉宇軒的生死?」
  
  她認真的看著我,「看來你關心他比關心自己更多,不先問我劫難的危險性倒先問起宇軒的情況。」
  
  我急了,「你既這麼說,那就是知道他的生死了?」
  
  她靠上車墊,「此時乃天機,我夜觀星象曾發現宇軒的星光有異,可他那時並不在皇城,我也無法通曉他,第二天晚上,他的星光就滅了。」
  
  我如被潑了一盆冷水。
  
  「不過...近日他的星光雖然黯淡,卻發出不意察覺的幽光,似是隱星。他屬性即為隱者,我猜他很可能...」顧夫人話鋒一轉,牢牢看著我的每一絲表情,「此乃天機,我們凡人還是靜待其變才好。」
  
  我欣喜若狂,「我明白,我明白,夫人放心,我不會洩漏半分出去!」
  
  她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呀,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好,這次去柯喬城,很可能遇到戰事,尋風與你的星象極為怪異,千萬要小心行事!」
  
  我朦朦點頭。
  
  「還有,莊生夢蝶,蝶夢莊生的意思你想通了麼?」她為我理平褶皺的衣角,像以為慈母般嚴謹。
  
  我「啊」了一聲,不好意思看著她,低下頭。。這事兒給我拋在腦後了。。
  
  她笑得親切,「我還道你自己能想得通呢,原來早忘了呀。宇皓,莊生是你,蝶也是你。無論是什麼樣的記憶,本體皆是你。你幼年時一定發生過什麼事刺激到了魂魄,那年星象中有一離體之魂飄蕩於三界,如果我記得不錯,它的星象與你完全吻合。」
  
  我瞠目結舌。
  
  「不用懷疑,你就是林宇軒的親生弟弟。」她靜靜道出真偽。
  
  回到府中,我仍未從顧夫人的話語中緩過神來,吃飯有氣無力,嚇得爹以為我病了。
  
  晚上坐於房中,我久久難以平復心中的漣漪,顧夫人今日一席話對我有太多刺激,叫我一時半會兒如何承受。
  
  不過,唯一慶幸的是,宇軒還活著。
  
  屋頂傳來尋風的笛聲,婉轉如泉水,清澈如小溪,他在安撫我波動的情緒。
  
  半夜,可能太過興奮,我仍然想著宇軒沒掛的事兒睡不著,翻了幾次身決定去他書房走走。
  
  書桌上仍是我留下的兩個字,往事歷歷在目。
  
  我坐於桌前,竟喜極而泣。
  
  還好,你活著,還好,我也活著,還好,一切都還好。
  
  屋外風聲颯起,我凝神屏息,有人來了。

  書房的門被小心打開,露出半個黑影,我馬上驚覺到不是尋風。提氣飛上房梁,靜待其變。
  
  黑衣人閃身進屋,悄悄掩上門,環視屋內,走近案幾。
  
  半夜林府裡的小偷?
  
  我心中頓生鬱悶,半夜在這兒思念宇軒,竟讓我遇到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偷...要不要告訴他這是死人的遺物,不可以隨便偷呢...算了,嚇嚇他也好!
  
  那人攆步如貓,用黑布遮住了面頰,只露出一雙黑瞳,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眸子注視著桌上的字符,雙手隨意搭在椅把上,寂靜。
  
  我心跳加速。不對,他不是小偷!小偷哪有在作案現場發呆的,他應該翻箱倒櫃找財物才是!為何不動?為何對著那兩個字發呆?!
  
  是他,是他回來了!沈穩的步伐,優雅的舉止,高傲的氣質,是他!
  
  那一刻,我的腦中發熱,什麼也不願思考,彷彿世界裡只有一個聲音,抱住他,再也不讓他離開我。飛身而下,顧不上他的震驚,兩步上前撲進黑衣人懷裡,尋找熟悉的味道。
  
  拉下他的黑布,看見那張依舊脫俗的容顏,手有些顫抖,撫過他的鬢角,睫毛,鼻樑,薄唇,這,是我的愛人。
  
  「宇軒。。」聲音很低,有些哽咽,這個名字,我在心中呼喚了無數次,卻是第一次喚出口。
  
  他的杏目盈滿了月色,先是驚訝,接著是喜悅,然後又轉為了哀愁。
  
  宇軒,宇軒!我的宇軒回來了!
  
  他用食指輕壓住我的唇,制止了我再欲開口的嘴。
  
  我勾住他的脖子,貼上他的唇。
  
  如果這是夢,請讓時間停止。
  
  兩人如同飢渴的野獸,他瘋狂掠奪,我予取予求。
  
  抱住他,擁住他,把他揉進身體裡,我想告訴全世界,我的宇軒活著回來了!
  
  他拉下我肩上披著的袍子,皎潔的手指如雲朵甩動,袍子翻滾展開,如櫻花飄落於地,我跌入他的溫柔鄉中。
  
  他俯身壓上,黑色髮巾撤下,散下瀑布黑髮,倒影著銀色月光。我胸前的衣襟被撕開,幾屢黑髮垂在胸口,涼涼的,一絲一絲,有些癢。
  
  唇無時不刻被他佔有,我倒在錦袍中,窗外明月依稀可見。
  
  激情間,他忽然停下,注視著我。
  
  一手挽住我的腰,一手扣住我的下巴,晶亮的黑眸望著我,從額頭到紅唇,一寸一寸移動。我摟著他,同樣熱情的回望他,那眉,那眼,那宛如凝脂的肌膚,我的,都是我的!
  
  我笑了,發自內心,帶著嗔意,「宇軒,別再離開我了。」
  
  他失了神,胸膛發出低聲吟唱,「我做鬼也不放過你這個小妖精!」
  
  髮髻滑落,我的頭髮也散了,鋪在錦袍上,宇軒柔柔理順。
  
  他不願放過我的任何一寸肌膚,濕潤的舌尖細細吻過,如同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權,帶著霸道,泛著傻氣。我咯咯笑了,引來他一陣惡狠狠牙印,頓時笑聲化為了嗚咽。
  
  他含著我飽滿的耳垂,帶著邪氣吮允,胸膛貼著我的手臂,說話時會微微顫動,「他有沒有這樣吻過你?」
  
  我如同驚弓之鳥,張開雙目,迎來一雙受傷的黑眸。
  
  「他是。。?」我的聲音消逝在火熱的空氣中,伴隨著他翻雲覆雨的吻。
  
  「我不該離開。。不該這麼信任你。。我。。」喘息間,他斷斷續續道,「你這個小妖精。。他有沒有吻過你。。有沒有抱過你...」
  
  我明白了,「他」是指尋風。
  
  推開堅硬的胸膛,「你。。聽我說。。宇軒。。」
  
  「不准你說話。。不准你看著他。。不准不准,沒有我的允許,你什麼都不能做。。」手腕被扣住,他的目光變得癡迷,泛著水氣,透著悲傷。
  
  「不,宇軒。。我們沒有。。我和他。。」話未說完,他便封住了我的唇。
  
  語言的溝通在熾熱的身體間變得很艱難。
  
  再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他帶著歇斯底里的瘋狂,撕碎了我的衣服。
  
  罷了,由著他吧,只要他回來,我便安心了。
  
  他的手,帶著火種,撫過之處,炎炎烈火,我全身如同置身於火焰中,熱得無處宣洩。
  
  下身被他握住,血液凝固。
  
  「軒。。軒。。」下意識低喃,他的喘氣聲很重。
  
  我下體蹭著他的大腿,手指糾結住他的黑衣,拉扯,露出一隻雪白的肩膀,他加重手上的力道,我低喘著撕下他的黑衣,晶瑩剔透的肌膚,映著斑駁月光,光與影的結合,黑髮垂落,髮梢似調情般摩擦著我的胸膛,帶著情色的味道,叫人難耐折磨。
  
  宇軒背著光,可我還是注意到在他心臟旁有一個肉紅色的傷疤,伸手去觸摸,卻反被他扣住手腕於地。
  
  他放開我的分身,撫平我零亂的髮絲,雙手扣住我的手腕,微微起身,讓月色撒在我身上。
  
  氣息變得急躁,「你這個。。小妖精。。」
  
  他忽然鬆手轉而用力掐住我的下體,我仰起頭,勾住他的頸子,一片驚呼,宣洩在他手中。
  
  躺在袍中,手掃過額頭,我拉下他的身體,去舔噬那道傷疤。他緊緊摟住我,把臉埋在我的耳側,啄吻著我的髮根。
  
  一點點溫存,足夠淹沒我。
  
  身體再度被壓下,皎潔的手指上染著半透明的濁液,他抬高我的腿,濕潤的手指小心探詢密處。
  
  我閉上眼睛,手背遮住半個臉,沒有出聲。
  
  進入的同時,他拉開了我的手,低吟道:「寶貝...」
  
  我緩緩抽氣,試圖去適應異物進入。
  
  他的動作很溫柔,緩緩的,等待我適應。
  
  帶著疤的手指滑過他肉紅色的傷疤,「這是...」聲音出乎我意料的沙啞。
  
  他握住我的手,開始抽動,「過去了,都過去了...」
  
  後庭傳來一陣又一陣疼痛,我咬住下唇,沒有吭聲。
  
  他再度扣住我的手腕,不讓我動彈,下體的抽動由慢至快,尋找敏感點,一波又一波,帶動起我的熱情。
  
  胸前的櫻挺被含住,配合著韻律,我呻吟出聲。
  
  瘋狂的一晚,被他佔有,我覺得,很幸福。
  

   身旁的人略微蠕動,我從睡夢中驚醒,緊緊抱住宇軒,睜大眼睛看著他,又摸了摸,稍稍寬心,他還在。
  
  「累不累?再睡一會兒吧,才三更。」他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凌空感。
  
  宇軒為我撫了撫髮絲,將我的整個身子摟在懷中,把袍子裹得很緊,怕我著涼。我依舊睜大眼睛望著他,看著那雙漂亮的杏目,手指滑過他的凝脂肌膚,貪婪呼吸有他存在的空氣。
  
  「眼睛睜這麼大怎麼睡。」他嘴角帶著笑意,傾城容顏。
  
  我窩進他懷裡,「閉上眼睛你會不會消失?」
  
  宇軒把我抱得更緊,「...對不起」
  
  我倏的起身,「不要每次總說對不起,我要你的承諾,我要你永遠都不離開我。」
  
  他的眼神變得很複雜,淡淡憂愁,「鼕鼕,你怎麼看冷神官?」
  
  我怔住,「他。。他待我如同兄弟...」這樣說很牽強,連我自己也覺得完全是一個藉口。
  
  「兄弟...?」宇軒苦笑,「一個願意無條件疼愛你,讓你撒嬌的兄長?」
  
  我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他怎麼會知道...
  
  宇軒別開臉,沒有正視我。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惹人厭,可。。可我易容成桑允看著你與他如此親密在一起,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宇軒深吸一口氣,正視我,美目帶著微怒,「我恨,恨那個陪伴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恨在你最受煎熬時守在你身旁的人也不是我,更恨在你需要溫暖時我卻只能旁觀。」
  
  我的手指發涼,「你。。易容成了桑允。。?」
  
  他歎了口氣,從袍子旁的黑色衣物中掏出一隻瓷白色的細口小瓶,「為了這個,我需要桑允幫忙,可他不能無緣無故離開皇都,所以我易容假扮成他,而他則為我去林雲山製藥。」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易的容?」
  
  宇軒看我的眼神很黯淡,「與你,冷神官一起出巡時的桑允皆是由我假扮。」
  
  我心中如同壓著一顆巨石,喘不過氣,手指深深陷入他的肩頭的紋理中,「你早就安然無事,為何還要躲著我,騙我?甚至易容成桑允在我身邊卻不告訴我你還活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生死未卜的你!你竟存心想試探我?」
  
  他皺眉,薄唇微顫,低下頭,「為了你,我連命也不要了,哪還有心思試探你。你以為錦帝的心真就如同他的性格那般單純?你也太看輕他了,他的城府絕對是四位帝王中最甚之人,你與冷神官一起出巡,他怎會如此安心?!桑允也是個沒心眼的人,錦帝早就一路安插了人手監視你們,你的一舉一動他皆瞭若指掌,若是你有一點點輕舉妄動,早就小命不保了。我若向你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你定難以抑制情緒,而且。。你的眼睛容易洩漏內心的想法,到時候錦帝知道我未死,哪肯輕易罷休。」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氣不打一處來,但想起他心臟旁的傷疤,又軟了下來,問道,「那你當時在洛帝與錦帝的面詐死?」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牢牢把我箍在懷裡,「不,那時我並沒有想到洛帝會起殺意,那一劍,我未躲過,險些丟了命。」
  
  我小心觸摸那道驚心動魄的肉紅色,「還好你沒事...」
  
  他在我唇上輕啄,「我師傅常年隱居於林雲山,夜觀星象知道我有血光之災,連夜趕來邊境救我,幸而在戰場上找到奄奄一息的我,用盡山中良藥救我一命,不然我們真只能生死相隔了。」
  
  我搖頭道,「不,若你死了,我會去陪你。」其實那時,沒有尋風,我也早就去了,哪還等得到宇軒起死回生的一天。
  
  宇軒把臉埋入我頸間,「我本是很感謝冷神官救下你的命,可那次與你們一起出巡時,我的心...好痛...鼕鼕,你知不知道那種感覺,守在你身旁,卻不能接近你,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向他投懷送抱,看著你與他鬧彆扭,看著你對著他撒嬌,看著他摟著你入睡,我。。我快瘋了。。鼕鼕。。鼕鼕,我真不知道讓他照顧你是對還是錯,我該怎麼辦。。」
  
  他如同孩子般,無助的在我胸前磨蹭,帶著迷茫,痛苦,眉心擠在一起。
  
  「宇軒,如果沒有尋風,我活不到今天...」我把手指插入他的烏髮,「對於我來說,他很特別...可是你不一樣,你是我的愛人,你是要與我長相廝守的人。」
  
  「但你心中有他一席地位,對不對?」宇軒的聲音悶悶的。
  
  我沈默,沒有否認,對於尋風,我有著難以言喻的依賴感。
  
  宇軒猛抬起頭,眼神帶著期盼,「鼕鼕,我們現在就離開這兒,我們去林雲山,去見我師傅,然後過閒雲野鶴的生活,就你與我。」
  
  我略微吃驚,脫口而出,「那尋風怎麼辦?」
  
  說完我就後悔了,看著宇軒受傷的表情,望著他盈滿月色的杏目,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搖擺不定帶給這兩個男人無盡的傷痛。
  
  「我。。我要為錦帝打下江山,這不就是你希望的嗎?你作為『隱者』,一直歸順於錦帝,所以我以為你願意我代替...」接下來的話語消逝在他的吻中,帶著蹂躪,淡淡悲傷,折磨我們倆。
  
  「過去。。我的確這麼希望,可現在,只要你活著留在我身邊,其他我都不在乎。鼕鼕,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陷得這麼深...」他輕輕摩擦我的身體,藉著身體的溫度,溫暖他孤獨的心靈。
  
  我抱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清晨,我罩著零亂的衣衫回到自己的房間,手中握著瓷白色瓶子。
  
  這是宇軒歷經千辛萬苦為我制的藥膏,他撿回命後,查閱了他師傅所有的藥書,在山中採摘了幾百種草藥親自嘗試,還費了不少內力將林家世代相傳堅硬如鑽石的絕玉碾成細末作為藥引,加入天山雪蓮,萬年野參,黃蜂姜蜜,調配上金露花,薜荔,海金沙,最後靠著太陽屬性桑允的至陽內力練成的白玉朧夕膏。
  
  宇軒說,每日臨睡前將這白玉朧夕膏塗抹於傷疤處,連續十日,便可消去我臉上的疤痕。
  
  他費盡心思,只是為了醫好我的臉。
  
  苦笑,其實我不在乎現在醜陋的自己,甚至覺得其貌不揚的我更適合在這個世界生存,況且宇軒與尋風都不在乎我的臉,又何必去治它呢。
  
  可這白玉朧夕膏畢竟是宇軒的一份苦心,我哀歎。
  
  輕輕扣門,尋風進屋。我只顧著想事兒,完全沒有注意腳步聲,一時措不及防,隨意拉扯著身上零亂的袍子,臉色幾近尷尬。
  
  尋風並沒有吃驚,相反,他十分鎮定的看著我,說道,「我去給你打一桶熱水洗澡吧。」
  
  我略帶遲疑,望著他的背影輕喚一聲,「尋風。。?」
  
  他停下腳步。
  
  「我。。我昨天睡書房,早上才醒。。那個。。」臉發燙,找不到藉口。
  
  「我知道,半夜我見你還沒有回屋,就去書房找過你...」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不溫不火,可我卻覺得,那顆心,在哭泣。 


  兩日後,我把若水若蘭扔在了林府,與尋風,落櫻一起上路前去柯喬城。臉上仍舊遮著黑紗,我並沒有用白玉朧夕膏。三個神官一輛馬車,錦帝派來一位侍從負責趕車。
  
  尋風自那日清晨為我淨身後便再也沒有開過口,他的眼神變得很飄渺,總是看著遠方。這次出行他執意不願再將華髮染成黑色,只是用一條銀白色的綢帶隨意綁著,甩在肩頭。
  
  落櫻是個細心的女孩,她早已察覺我與尋風之間有些不對勁,悄悄問我出了什麼事,我含糊其詞一筆帶過,不知該從何解釋。
  
  夜晚到了一個小鎮,駕車的侍從找了一間客棧打尖住店,老闆問我要幾件房,我考慮了一下,要了四間。
  
  每人一間,連侍從我也分了一間。
  
  一行人,沒有話語交流,分別進了屋。
  
  侍從叫張衛,進屋前問,「三位大人需要什麼晚膳,小人先去準備。」
  
  尋風沒有說話,直接進了房,落櫻說,準備些清淡的即可,我說,隨便弄些吃的吧。
  
  一頓飯,吃得異常壓抑。
  
  落櫻最後忍不住,讓張衛也坐下來一起吃,他推辭了兩句,坐了下來。
  
  尋風匆匆吃了兩口離座,逕直入了屋子。
  
  落櫻如同驚弓之鳥,一臉驚恐問我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笑得尷尬,勉強安撫下她。
  
  好不容易回到屋子,又有人敲門。
  
  張衛進屋恭敬作揖,手上端著一碗白饃饃,「小少爺,您晚膳沒吃什麼東西,小人給您準備了一些小饅頭充飢。」
  
  我坐在一旁,屏息寧神,調動所有感觀探察周圍環境,沒有任何人監視,稍稍鬆了一口氣。
  
  「我不餓...」
  
  他放下盤子,離開。
  
  宇軒又走了,他說柯喬城很危險,如今錦帝與輝帝劍拔弩張,這種時候派我們去邊境,若是開戰,定殃及池魚,所以他說要去刺探一下輝帝那邊的情況。
  
  我不願意他以身試險,可他很擔心現在的局勢,錦帝派了很多探子出去,卻打聽不到任何關於木野國國內調動兵馬的消息,日此緊要關頭,一旦輝帝突然發起戰爭,定是措不及防,再加上我身處邊境,岌岌可危。他說他現在是個已死的人,行動方便,潛入赤魅國較為容易。
  
  天未亮,他便離開了,臨走前說,等柯喬城的巡視結束,無論我是否願意,他都會帶我離開,我們倆一起隱居,不再過問世事。
  
  我默不做聲。
  
  這幾天一直在考慮該如何對尋風開口,他已經發現宇軒未死,並且知道那晚我們在書房...現在我又要告訴他自己要與宇軒私奔,他能承受得起嗎?
  
  入夜,屋頂傳來遙遙笛聲。
  
  我跳出窗外,飛上屋頂,白衣銀髮男子,手持碧玉笛,迎月而奏。
  
  我慢慢走近,凝視著他,煩亂的心漸漸隨著笛聲變得靜止。
  
  「尋風。。」我輕喚。
  
  他回首,看著我的眼中淡淡哀愁,眉心纏繞著憂傷,緩緩落笛,望著我,無語。
  
  我太殘忍了,殘忍到要再一次傷害一顆純潔的心。
  
  痛恨自己。
  
  「尋風...」話到嘴邊,卻只化作他的名字。
  
  「對不起...尋風。。對不起...」眼睛濕濕的,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是看著他,我已經不忍心去傷害了。
  
  他很安靜,一手持笛,一手挽著我,竟然笑了。
  
  眉宇間仍是憂傷,華髮隨風起舞,銀白色綢帶款款而飄,盛滿水的眼睛,帶著哀愁與笑意,慘淡如同白煙般瞬間即逝。
  
  「我對你發過誓,一生願為你兄長,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他的聲音很輕,飄渺,無法捉住。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討厭自己。
  
  我這個自私的小人。
  
  抱住他,哭出了聲。
  
  他迎風而立,摟住我,仍是帶著笑意,「鼕鼕,這樣就足夠了。」
  
  那晚,我並沒有回自己房間睡,習慣性躺在他的懷中,睡得香甜。
  

  五日後的中午,我們到達了柯喬城,徐將軍在城牆上巡查,派了自己的副將劉景洪前來迎接。
  
  劉景洪是個熱心腸的人,北方男人的結實體格,長年累月風吹雨打的黝黑肌膚,說話帶著些兒話音,臉上總掛著笑,眼睛小小的,可很深邃。
  
  徐將軍的軍隊被成為勇軍,錦帝御賜他獨立編製軍隊,歸他自己所尋,自己指揮,不受皇命所限。但神官是必須服從於君主,這獨立的勇軍其實這只是個噱頭,眼前一排排英姿颯爽,能戰能武的將士們終究還是掌控在錦帝手中。
  
  傍晚徐將軍陪我們一起用了晚膳,落櫻感到十分內疚,由於自己的莽撞才引出這邊境一行,為徐將軍軍中帶來了麻煩,席間一直道歉,徐將軍雖面無表情,可骨子裡還是挺和善的人,不斷寬慰落櫻不必太過在意。
  
  我總覺得落櫻是個缺乏自信的女孩,被迫面對凶險的政治,其實她並非沒有才華,她彈的一手好琴,卻總認為自己的琴聲比不上尋風的笛子;她很聰慧賢德,又純真善良,我認為這是作為一名廉政神官應該具備的,可她卻說自己過於單蠢,不適合官場鬥爭。
  
  其實每個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結論也不同,我心中想著應該為這個羞澀的女孩做點什麼,幫她尋回屬於自己的天空。
  
  尋風依舊冷清,對一切皆很淡然,徐將軍也並不在意尋風的態度,想必早有耳奪目染,每次御書房的議政也可知道他是個冷性情的人,並不沒有放在心上。
  
  夜晚尋風依舊挽笛,笛聲悠揚,帶著清淡的憂傷,千絲萬縷相思,傳遍整個軍隊。第二日副官劉景洪也來問我昨夜是誰吹的笛子,我瞥了一眼正在喝稀飯的尋風,沒有回答。
  
  三日後錦帝於皇都祭天,一切進行的很順利,百姓得福,大家其樂融融,覺得是個好兆頭。
  
  駐守柯喬城的勇軍約有五萬,錦帝正在調配其他邊關的兵力,準備重防柯喬城,約莫七日後便可抵達關口。
  
  我們一行三人準備打點行囊回皇都,畢竟這次出巡不過是走個形式給別人看,其實並沒有實質性的任務。
  
  入夜,伴著尋風的笛聲,我想起顧夫人的叮囑,眼皮一跳。
  
  凌晨,屋子的窗戶被打開,我警覺的拿起床邊匕首,撲向黑衣人,這時尋風也從隔壁屋子趕來,那黑衣人揭下黑紗輕聲道,「是我!」
  
  我急忙停滯,尋風也不動,沒有再戰。
  
  是宇軒。
  
  我點起燭台,宇軒一臉疲憊,身著黑衣,望了一眼尋風。
  
  「你怎麼夜闖勇軍?外一被徐將軍的人發現怎麼辦?!」我裹上袍子給他倒水。
  
  宇軒拉著我道:「快去通知徐勇,明日有戰,木野國二十萬兵馬已至關口!」
  
  我愣住。

  「宇軒,你要不要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一會兒徐將軍來了看見你...」我有些焦急,在屋內打轉,尋風去請徐將軍前來一敘。
  
  他卻很篤定坐於我床頭,脫下夜行服,雖然臉上仍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可渾身卻散發出冷靜孤傲的涼氣,「單憑你與冷神官的一面之詞,徐勇是不會相信你們的。這件事還是由我親自來說吧。」
  
  我隨手找了件黃色的袍子給他披上,「可這麼做你死而復生的消息必定也...」
  
  衣衫零亂的套在他肩上,髮也散了,我手忙腳亂為他穿衣服,他卻忽然笑了,雪白的肌膚上遮擋著幾屢黑髮,抬頭,手環住我的腰,靜靜凝視我。
  
  我傻站在他面前,看著神聖而又不可侵犯的宇軒,不知所措。
  
  徐將軍的咳嗽聲將我們二人拉回現實,我有些發窘,不敢抬頭看尋風。
  
  「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容易死!」徐將軍剛毅的臉部露出柔和的曲線,三步並兩步上前拍著宇軒的肩膀。
  
  宇軒抬頭,皎潔的手指滑過額前零亂的散髮,拉上袍子,一切顯得那麼自然而又唯美,「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木野國二十萬大軍已經壓境,明日即會開戰,你城中現在有多少人馬?」
  
  「消息可靠嗎?」徐將軍皺眉,臉上喜悅之色盡收。
  
  「我親自打聽來的消息。」宇軒挑眉撫過我臉上的傷疤,輕聲道:「你沒有用白玉朧夕膏?」
  
  此時徐勇才顯得有些吃驚,他是第一次看見揭開黑紗的我。
  
  我低吟一聲,「談正事要緊。」
  
  徐勇收回視線,坐於桌邊,「城內只有五萬勇軍,陛下的軍隊還未到。就算陛下調集附近最靠近柯喬城的軍隊,最快起碼也要兩天才能趕到。」
  
  尋風雙手環胸靠於門旁,沈默。
  
  「勇軍能拖住他的二十萬大軍嗎?」宇軒也坐下。
  
  「恐怕...數量上差距太大,如果直面對抗怕是輸得慘烈。」徐將軍一手握拳,心裡清楚城中所有將士明日在劫難逃。
  
  宇軒沈思,屋中頓時寂靜。
  
  我坐在床頭,心中略微焦急。不知輝帝到底用了何種方法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糾結了二十萬軍隊於郊外,如今大敵當前,若是想不出計謀怕是明日他要血洗柯喬城了。
  
  徐將軍開始詢問宇軒關於木野軍的糧草供給以及駐軍之類的問題,希望能找出什麼紕漏攻其不備,盡量拖延戰機,另一方面尋風撰筆寫信給皇都錦帝,要求在最快時間內調派附近軍隊支援築守城門。
  
  宇軒與徐勇一起談至天邊幽幽泛白,仍舊未果。
  
  尋風保持沈默。
  
  我忽然覺得有些可笑,這麼多條人命現在就掌握在我們手中,而我們要指揮他們去廝殺另外一群人才能得以自保,戰國的時代,只為人類帶來妻離子散的痛苦而已,江山,財富,又屬於誰?
  
  有沒有什麼方法不死一兵一卒便可制住對方?其實只要等到錦帝的支援到來,輝帝便不敢隨意出兵,實力相當的基礎上,貿然出兵只會損兵折將。
  
  輝帝是位心思稠密之人,凡事皆能想得面面俱全方才出手,此時他集聚如此大量兵力應該是估測到了我們城內的兵力。
  
  「徐將軍,勇軍中可有密探之流?」我打斷了他與宇軒的談話。
  
  徐將軍目光炯炯,「勇軍中的每一人皆是與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林公子如此斷言,是否太過輕視徐某?!」
  
  我撤動嘴角,「我並無惡意,只是想搞清楚輝帝清不清楚現在城內的情況,亦或他是否知道城內並無錦帝派來的支援。」
  
  徐將軍稍作思考,「我想他也只不過粗略估算了城內的軍隊數量,想要真打入我勇軍內部刺探消息,那比登天還難。」
  
  堅定的眼神向我表明這位軍人對自己部下的信任。
  
  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賭一把!
  
  頭斜靠在床柱,我掃了一眼屋中三人,嘴角擒著笑意,「徐將軍既然如此信任自己的戰將,那在下也定當絕對信任於他們,如今大敵當前,看來我要當一回准參謀獻上一計了。」
  
  很多年以後,宇軒告訴我,那個笑容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鬼魅的容顏。
  

  天朦朦亮,徐將軍出了屋子按照我的囑咐前去辦妥各項事宜,尋風喚醒落櫻,屋內又只剩下了我與宇軒。
  
  「藥膏呢?」他在我的包裹中摸索。
  
  我從懷裡掏出瓷白色的瓶子,「宇軒...你很在乎我的臉是不是好看?」
  
  他帶著嗔意敲了記我的額頭,「我答應過你,為你治好臉。也不想想當時是誰哭著鬧著說自己是個醜八怪配不上我,現在反倒怪我嫌棄你。」
  
  我低下頭,心裡流過甜意。
  
  皎潔的手指,扣住我的下顎,抬高。
  
  他背對著窗口而立,打開瓶蓋,沾了一些乳白色的膏體,細細塗抹於我臉上每一道蘊藏著故事的傷疤。
  
  那些隨風而動的,關於藍輝的,尋風的,過去的,他為我一一抹去。
  
  窗外晨夕徐徐升起,金色的陽光破窗而入,從他背後,光芒萬丈,如同神一般,立於我的面前。
  
  這是,我的神。
  
  「宇軒,若是我的計敗了,就只能與那二十萬軍隊同歸而盡了。」我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如同珍珠落落入玉盤,清脆而又細膩,「那麼,我與你一起死。」
  
  我重新睜開眼,他將藥膏抹於我的手指上。
  
  我淡淡笑了,門外還靠著一個人。
  
  「是『我們』,一起死。」
  
  他將我摟入懷中,「睡一會兒吧,天完全亮了就沒有喘氣的機會了...。」
  
  聞言,我閉上眼睛,任思緒飄過。
  
  一切,皆按照命運的安排,走上不歸之路。
BY~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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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93
  空氣中瀰漫著生與死的味道,我只睡了一個時辰,大敵當前,何人能安心入睡?
  
  尋風搬來一架古琴,這是他尋遍柯喬城唯一的成果,落櫻調試琴弦,說,好琴。
  
  我想為宇軒找一件白色錦袍,可城內口糧都緊張的很,哪來上等錦緞。我的堅持化在他的吻中,他說,穿你的衣服,我更喜歡。
  
  天空朦朧間飄起了雪花子,一顆一顆打落在城牆上,淅淅落落,宛若悲歌。
  
  有偵察兵來報,城外兩百里,發現木野軍。
  
  落櫻的行囊很簡單,沒有帶過多華服,我挑了一間粉底白花的衣服讓她換上,要她梳了一個蝴蝶髻,她對著鏡子發呆許久。
  
  我為她抹上胭脂,「勝敗在你的琴聲,音如其心,若你的琴聲稍有差池,就會完全洩漏了城內的情況,輝帝是位十分精明的君主。」
  
  她的眼神幽暗,我明白,她在怨我,她很想問,為什么是我,而不是冷神官。
  
  不過她始終保持沉默。
  
  「落櫻,我曾經說過,你的琴聲完全不遜色於尋風的笛聲。今日,我要所有木野軍為我作證,我林鼕鼕沒有撒謊。」落櫻的五官嬌小精緻,我細細在她唇上抹上火紅,「你與妙靈一樣,紅色才適合你們。」
  
  她雙頰泛著不意察覺的紅暈,低下頭,「可否讓冷神官為我做伴奏?」
  
  我勾起嘴角,「當然。」
  
  我找到尋風時,他正站在城牆上,髮上肩上皆是雪子,迎風而立,腰間別著碧玉笛。
  
  「落櫻要求你做伴奏,你去房內找她商談一下音律吧。」我與他平行而立,眺望遠方。
  
  尋風站而不動,「你記得顧夫人的忠告嗎?」
  
  我默歎,原來顧夫人也告訴了他,「嗯,記得。」
  
  他攤開手掌懸空,幾顆雪花子落入掌心,「無論今日是不是你我的劫難,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沒有說話。
  
  他掃了掃華髮,下了城牆去找落櫻。
  
  我站在城牆上默視,遠方有一條黑線若隱若現。
  
  二十萬兵馬,呵,藍輝,今日我要讓你敗在自己的手中。為了宇軒,為了尋風,為了這座城池內所有的生命,我必須這么做。
  
  身後一暖,雪白貂皮入眼。
  
  「天冷,你多穿一些。」宇軒大搖大擺出現在城牆上,惹來周圍一片驚艷目光。
  
  我淡淡笑道:「你的出場才是重頭戲,這行頭你穿著才能顯氣質。」
  
  他的手慢慢環住我的腰,薄唇在我耳畔呵氣,「一切交給我吧。」
  
  我笑而不語,聽從他的意思,進屋暖身去了。
  
  兩個時辰後,號角吹響,大軍壓境。
  
  徐將軍站於城牆上,剛毅的臉頰沒有一絲恐懼,遠遠注視著幾十里開外的戰騎,領頭的那人頭頂玉珠皇冠,一身金黃色華貴龍袍,金絲銀線勾勒出頎長背脊,並未披戰甲,胯下一匹白色神駒,雍容之氣盡顯,在這短兵相接的戰火中,獨成一道風景。
  
  「徐神官,朕乃木野國君主輝帝。今日與您一戰實乃朕不得已而為之,將軍戰功顯赫,朕冒險與您對峙,可惜錦帝沒能為您妥當安排軍需,導致今日實力相差懸殊。朕並非趁人之危,只要將軍肯降下戰旗獻上降表,朕答應您,絕不傷害城內一兵一卒,絕不燒殺搶掠擾民。」輝帝一身大義凌然,震動內功傳音,一番冠冕堂皇說辭在冰冷的空氣中飄蕩。
  
  徐將軍顯得鎮定自恃,毫不遜色,「多謝輝帝陛下厚愛,可我徐勇守城多載,從未降過戰旗,恐今日要讓您失望了。」
  
  輝帝大笑三聲,「將軍向來愛將如子,今日之戰我軍定勝,將軍何必逼朕血洗柯喬城呢!」
  
  好一番情之以動的說辭!想要動搖軍心?藍輝,你太小看徐將軍了。
  
  「看來輝帝陛下今日志在必得,不過在下也對今日之戰持有十成的把握,不知最後鹿死誰手?」徐將軍話末說得婉轉,「巧來今日城內還有幾位神官與本將軍共同守城,聽聞陛下前來,定要與您一會!」
  
  徐將軍揮手,一名小兵揭開他身旁的黑布,矮桌古琴。
  
  一名嬌小女子淡妝濃抹,梳著精緻的蝴蝶髻,落落大方上等蠶絲粉色錦袍,襯著漫天白色雪花子緩步從城頭走近。
  
  「『戀人』落櫻,今日有幸在邊境見輝帝一面,三生有幸。」女子款款低腰,舉止自然不造作,可人極了。
  
  輝帝緩緩點頭,他應該知道城內另有其它神官,當時我們離開皇都時,可是在錦帝的大力宣傳下出的城門。
  
  落櫻錯落大方坐於古琴前,「聽聞輝帝陛下今日執意攻城,血光之戰在所難免,神靈塗炭,請允許落櫻與『祭司』冷神官共同在戰前為輝帝陛下彈奏一曲,以慰即將踏上不歸之路的木野國各位戰將。」
  
  城外軍中稍有異動。
  
  輝帝挑眉,尋風白衣勝雪,肩頭隨意紮著華髮,衣擺微展,手攆碧玉笛,飛身站上城牆頂上,對輝帝坦然點頭。
  
  琴聲幽起,輓歌悲泣。
  
  君踏戰場,妻為縫衣。
  
  慘白月光,油台黃燭,浸濕妻雙目;
  
  灰色銀針,白色粗線,刺傷妻柔夷。
  
  天微亮,為君披甲,淚中帶傷,悲中帶泣。
  
  只願君平安而返,家有悲妻,褓有幼兒,皆待爾歸。
  
  笛聲若起,催琴而動。
  
  金戈鐵馬,神駒傲驅,南戰北平,為王定江山。
  
  戰殺疆場,刺敵無數,心念愛妻幼子,何日能歸?
  
  馳騁黃土邊境,雙手沾血,吾妻待吾歸。
  
  飛奔江河萬里,飲盡敵血,吾子待吾抱。
  
  銀劍飛舞,沙場無眼,塵埃落馬見吾血,只願保家安妻兒。
  
  琴與笛的交融,淚與血的沸騰。
  
  夫亡家散,賤妻帶子,戰慌而走。
  
  吾君何從?吾子何生?
  
  戈壁江山,與我何干?
  
  國仇家恨,可還我夫?
  
  妻離子散,夫亡國潰,戎裝待發爾等,可還吾家?
  
  笛聲漸收,攆指壓弦,宛若哭泣,哀子無父,又若悲妻之痛,夜深獨自飲淚。
  
  一曲完畢,戰場肅穆,無人發語。
  
  我頭戴黑紗步入雪場,遙望金衣之人,愁然而笑。你我再見,竟是如此場面。
  
  「在下林宇軒義弟林宇皓,現任『隱者』,今日得輝帝陛下一見,蓬蓽生輝。」我拱手作揖,放聲道:「開門迎敵!」
  
  木野軍一片嘩然。
  
  徐將軍暗暗點頭,朱紅色的柯喬城城門緩緩開啟。
  
  「輝帝陛下,鹿死誰手,今日便知分曉。」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胯下神駒撕吼,打了個響鼻,座上之人按兵不動,察覺戰況有異。
  
  我也不強求他做甕中之鱉,既然打開城門你不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打下這座空城池。
  
  一卒擺棋盤,我與徐將軍雙雙入座,悠閒下棋,落櫻在旁古琴響起,琴音潺潺如流水,靜而不動,緩而不止。尋風負手立於城牆頭,閉目淋雪。
  
  城牆上勇軍各各英姿颯爽,滿臉肅容,並無慌亂之色。城門盛開,似是邀請。
  
  輝帝蹙眉,不動。
  
  此番悠閒景象,正是我要的空城計。

  一個時辰過去,雙方皆按兵不動。
  
  我雙腳冰冷,早已凍得沒有了知覺,心裡有些悔,早知就該披著那貂皮出來觀戰了。
  
  木野二十萬大軍淋了一個時辰的雪,軍中絲毫沒有異動,輝帝的戰將訓兵果然了得。
  
  忽有一藍色身影在軍中飄過,我心中一緊。
  
  她竟也來了。
  
  藍雪公主一身藍色緞子,頭戴金玉公主鳳冠,穿梭在軍隊中。
  
  她來到金袍男子身旁,低語幾句,輝帝喚來軍內指揮。
  
  我道不好,對徐將軍使了個眼色,牆旁一小兵受命進城內。
  
  木野軍整軍。
  
  我示意落櫻繼續彈奏。
  
  一抹披著雪白貂皮的黃色袍子出現在城牆上。
  
  杏目朱唇,飽滿額頭,膚白凝脂,黑髮如絲,孤芳獨賞,傲視二十萬木野軍。
  
  清高之氣,絕世之美,舉世獨此一人。
  
  我輕喚,「宇軒。」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城內城外所有人皆能聽見。
  
  四週一片倒抽氣聲。
  
  他眼中帶著笑意,挽住我的手,來到城牆邊。
  
  美瞳掃過眼前戰敵,莞爾,傾其容顏。
  
  「林宇軒在此見過輝帝陛下。」高傲的下巴,冷清的語氣,何人敢挫其銳氣。
  
  城內城外屏息等待輝帝的反應。
  
  「你乃何人,竟敢假扮已故『隱者』!」藍雪公主代其發出質問。
  
  帝王對於神官皆表示絕對的尊重,故若現在是輝帝質問宇軒,那就傷了他的軍心。可惜我並未想到藍雪公主會同行,我一直以為她會為輝帝堅守雪都。
  
  如此想來,如今駐守雪都之人是誰?
  
  「藍雪公主,我敬你為『世界』,剛才之言便當耳旁風。我就是真正的林宇軒,並非別人裝扮。在下與水月國之戰大難不死,如今仍為錦帝效力,今日領軍為他駐守柯喬城,還望公主體諒我們為臣子的心情。」宇軒說得雲淡風清,可語氣間有說不出的壓迫感。
  
  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
  
  藍雪公主驚愕,凌空低音,舉手投足間高貴之氣,絕世美貌,皆空之色,何人能假扮宇軒如此出神入化!所以,現在站在城牆上的,只可能是林宇軒本人。
  
  輝帝臉色也變了。
  
  從我們剛才的淡定之色到宇軒開口所謂領軍守城,無不暗示城內大軍已至,若此時攻城恐怕雙方實力相當。
  
  木野軍內略有騷動。
  
  軍心有異,此仗必敗,就算柯喬城內未必有旗鼓相當的軍力,現在也不宜發難。
  
  宇軒放開我的手,轉而從身後擁住,將雪白貂皮溫柔掩上,包裹我。
  
  忽起冷風,黑紗隨風而揚,隱隱躁動。
  
  抬頭舉目,冷風吹起黑紗,薄若無物,輕如鴻毛,它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飄落於城牆角下,幾屢黑髮散開,隨風飄蕩。
  
  我望向二十萬大軍,宇軒在我身後,耳畔感受著他的鼻息。
  
  當戰爭歸於平靜,當往事隨風散去,落櫻贈與我一幅畫。
  
  淡彩飄零,畫中二人貌若驚人,互相依偎立於城牆上,一白一黃,黑髮舞動,衣擺飄揚,傲視遠方。
  
  他在我耳邊低語,「我愛你。」
  
  我撫髮仰頭,他傾身相視而笑。
  
  輝帝鳴金收兵,以欣歎前隱者大難不死為由,說得句句情真意切,為表他寬大帝王之心,故退兵百里,擇日再戰。
  
  我下了城樓急忙問徐將軍,「皇城那邊可有消息?」
  
  他臉上似帶笑容,「陛下應該已收到加急軍報,正在調派軍馬了吧,按照我的估算,最遲明日夜晚援軍便可抵達。」
  
  我微微鬆了口氣,只要能撐過這一天一夜,我們還是有勝的希望吧。
  
  今天賭得太險,現在想來有些後怕。輝帝心思細密,但生性多疑,我便是截住他這點,攻心為上。可如今藍雪公主也來了,恐怕以藍雪公主聰明才智,他們收兵不久就能察覺事有不對。還好已由宇軒出面壓制氣氛,輝帝若想重振旗鼓,立刻再戰,易失民心。畢竟退兵時是他把自己說得宅心仁厚,天花亂墜的,敢再來掐架,還得先撓破頭皮想個好理由安撫軍隊呢。
  
  劉景洪上來「啪啪」拍我肩膀,黝黑的皮膚紅紅的鼻尖,估計有點凍傷,可他依舊笑得淳樸,「嘿,林神官你真行呀!今天這計叫什么名字,好神呢!三兩下就唬弄住了那不男不女的梁藍輝!」
  
  我哭笑不得,輝帝不男不女?哪兒這么難應付的人妖!
  
  「我使的是空城計。」不知道將來會不會發生版權問題。
  
  「咳咳,景洪,注意措詞。」徐將軍在一旁打眼色。
  
  劉景洪捏了捏鼻子,嘿嘿一笑,「林神官您別介意,我這人說話俗了點,不過那輝帝的確出了名帶妖氣。」
  
  我還沒應話,徐將軍又咳了兩聲,「景洪,這裡還有林宇軒神官在。」
  
  景洪楞住,我也發楞。
  
  兩位林神官,兩位『隱者』,這下該如何是好...
  
  「那個。。既然宇軒平安回來了,我還是...」我本想推脫掉神官之名,可宇軒攔住了我接下來的話。
  
  「徐將軍,您有東西要給宇皓看吧。」
  
  徐將軍黑眸閃爍,宇軒的態度強硬,眼神堅定,徐將軍不得不恢復平靜接話道,「請林神官與我過來。」
  
  默默跟隨徐將軍來到練兵場,四列方陣步兵整齊劃一正在操練。
  
  一位領頭的軍官發現我們到來,立刻整隊。
  
  徐將軍淡定點頭,我們來到高台之上,眺望整個軍營。
  
  每一位將軍戰姿整齊,氣勢激昂,百里之外皆能感覺到他們有力的步伐。
  
  徐將軍開口,聲音宏亮,「今日之戰,林神官不費一兵一卒壓制住木野軍,救我柯喬城於危難之間。他日若林神官有難,我勇軍定當為您效犬馬之力,奮不顧身。」
  
  軍官站定,忽高聲道,「勇軍願聽命於林神官!」
  
  步兵重複,「勇軍願聽命於林神官!」
  
  我怔住,宇軒後退一步,立於我身後。
  
  尋風,落櫻也皆後退一步。
  
  軍官單膝下跪,「勇軍願與林神官共同駐守柯喬城。」
  
  他身後的步兵皆下跪,「勇軍願與林神官共同駐守柯喬城。」
  
  那一刻的激動,我無法用言語表述。
  
  握住粗木高台的手略帶顫抖,聲音有些哽咽,「多謝各位將士厚愛,林某受之不起,請起。」
  
  高台下之人起身肅立,每一雙眼睛皆寫滿尊敬與欽佩,還有那強烈的求生欲,彷彿那一刻,我的生命已不再屬於自己,我身上背負的是一個都城,乃至一個國家的命運。
  
  夜晚,勇軍信使帶來一個好消息,也帶來了最新一批軍糧軍需。援軍明日晚膳前便可抵達柯喬城,十萬精兵,錦帝另在調配其它人馬,親自征戰。
  
  睡前我又聽見尋風獨自鳴笛,掙脫開宇軒的懷抱,我跑去屋頂找他。
  
  雪已經停了,他獨自一人立於瑟瑟寒風中,叫人心酸。
  
  「尋風,援兵快到了,你還在擔心什么?」他的笛聲悲涼,帶著淒哀。
  
  他繼續吹奏,直至曲畢,我立於身旁,靜靜聆聽。
  
  「鼕鼕,顧夫人的星象預言從未出過缺失。今日你未遇劫難,那就意味著有更大的危險在等待你。」他收起碧玉笛,表情嚴肅。
  
  我上前為他暖手,「尋風,你想太多了,顧夫人還說你有劫難呢!你怎么不擔心擔心自己。再說,命運這種東西我不相信,你記住,人定勝天。天太冷,我們進屋去吧。」
  
  他搖頭,「你將預言告訴過林宇軒嗎?」
  
  我拉下臉,「你別去與他說,他要擔心的事兒已經夠多了。」
  
  風吹過,銀髮半掩他的面容,那一刻,我並未察覺尋風堅定的心。

  徐將軍為宇軒另外準備了一間屋子,晚上他在我屋裡說了會兒話便回去睡了,臨走前還想為我抹藥膏,被我拍開了手。
  
  「當我三歲孩童?!」
  
  他微笑著攬過我的腰,「你別忘記塗藥膏就行,明天會很忙碌,早點歇著吧。」
  
  我笑著送走了他,掩上窗,抹完藥膏,正準備熄燈時,有人扣門。
  
  是張衛,錦帝御賜送我們出巡的侍衛。
  
  「什么事?」天色已晚,我想不通他端了盆冒著熱氣的水來做什么。
  
  他帶著獻媚的笑容,「林神官,我給您端來一盆熱水暖腳。」
  
  我狐疑的閃身讓他進屋,未關門。
  
  「謝謝張侍衛關心,這么冷的天要在軍營裡打一盆熱水的確很困難。」我微微點頭以表謝意,如果他真的只是端熱水而來而。
  
  「林神官客氣了,小人奉旨照顧各位神官,這點小事兒不算什么。」他背對屋門口,食指蘸了點熱水,在木桌上寫下「輝帝要見您。」
  
  我心中一驚,輝帝的勢力竟然已經通達到如此地步?!
  
  表面沉著冷靜,觸水測試溫度,擰濕毛巾,「你在軍營中生活的還習慣么?」手則悄悄寫下「什么時候,地點。」
  
  「小人一跑腿的,說不上習不習慣。小人的職責只是照顧您們三位神官,呵呵,現在是四位神官。」他樂呵呵傻笑,手卻繼續寫道「子時西面二十里外小樹林。」
  
  「你不用為我們擔心,打起仗來記得好好保護自己。」食指上下搖動表明接受。
  
  「小人不打攪大人休息了,林神官好好歇息吧。」他堆滿笑容端著熱水出了屋子,不露一絲馬腳。
  
  我掩上門,並未拖去衣裳,直接上床假寐。
  
  腦中不斷整理今日發生的所有事件,試圖找到更多線索,我並不知道輝帝如今掌握了城內多少情況,若張衛只是他眾多眼線中的一人,那今日他該很明白城內城外的兵力懸殊,為何如此輕易退兵?!
  
  想得大腦發脹,一無所獲,看來此行勢在必行。
  
  快到子時,我微微提起,蜻蜓點地,跳窗而出,小心躲過夜晚的監視崗,一路向西。
  

  黑色的小樹林,死寂。
  
  我等了半個時辰,手腳冰冷,沒有人出現。
  
  有些氣急敗壞,準備走人。
  
  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誰?!」手腕滑出短刀。
  
  「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嗎,這么快就沒耐心了?」熟悉的聲音,溫柔的語氣,嬌縱的口吻,除了不男不女的輝帝,還有誰?!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隻身進城!」我甩開他,手指凍僵了,收刀的時候脹痛。
  
  「你不是更有膽子,竟然降伏於錦帝,為他征戰!」輝帝微提嗓音,有著說不出的威嚴。
  
  「你我早已劃清界限,我做什么與你何干!」後退一步,察覺樹林中不止我們二人,他果然還是帶了人一起前來。
  
  黑色的夜行服遮擋不住藍輝皇族之氣,眉宇間,眼神中,總含著至高無上的氣度。
  
  「劃清界限?林鼕鼕,若是今日我做的絕情一點,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兒與我說話?!」他挑眉,眼中儘是不屑。
  
  我身子發涼,他果然知道城中並無援軍!
  
  「那你為何不攻城?」脫口而出的問題,我覺得自己愚蠢透了。
  
  「哼!」他沒有應話,嗤之以鼻,負手轉身立著,「回到我身邊吧,贏得天下的帝王將是我,在我的羽翼下,沒有人敢傷害你。」
  
  身子一顫,藍輝,我該不該笑你傻!竟然為了我放棄大好戰機,原來大家相互算計,最後竟敗在感情二字上。
  
  「我,已是『隱者』。」五個字,將他打回原型。
  
  「你...!你一而再,再而三考驗我的忍耐底線,林鼕鼕,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他的眉心擠在一起,花俏的眸子透著怒意,捉住我的手腕,緊緊的。
  
  「你的她已經不在了,而我,不是她。」望著眼前的男子,我的眼神可以說是非常真誠。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用情到如此地步,我的母親在泉下有知,或許會感到欣慰吧。
  
  輝帝並沒有生氣,而是用癡迷的眼神注視著我,帶著濃烈的愛意,「林宇軒醫術果然了得,竟真調出了白玉朧夕膏。」
  
  我迷茫撫了撫自己的臉,聲音很輕,似是喃喃,「那膏藥我才塗了兩次而已...」
  
  「兩次?你塗了兩次白玉朧夕膏?!」輝帝顯得很驚訝。
  
  「宇軒說要塗滿十次才可...」有什么不對嗎?
  
  「哈哈哈哈。。你這哥哥倒『挺』疼你!任何傷疤只要塗上一次白玉朧夕膏即可消印,再塗可美膚助顏,塗滿十次你這皮膚就真能掐出水來了,到時候恐怕林宇軒也比不上你這如玉凝脂,你們兄弟二人乾脆並稱雙璧美人罷了!」輝帝的手在我臉頰慢慢摩挲,似在尋找曾經的記憶,「就怕你那哥哥用心不止於此...」
  
  我驚訝的同時拍開了他的手。自己的屋子裡沒有鏡子,再說滿目瘡痍的臉不看也罷,所以我並不清楚現在自己的樣貌如何。軍營中出入總是遮掩黑紗,沒有想到宇軒竟然瞞著我...那么今日城牆之上,視軍之時...這個傢伙!
  
  「鼕鼕...回到我身邊吧,我會成為霸主,我會讓你一生衣食無憂,我要立你為后!」輝帝強制摟住我,耳畔細語柔聲誘哄著。
  
  可今日之我已並非初來乍到那個貪財之人,「陛下,請自重!」我毫不留情給他一掌,他早已設防,躲過。
  
  樹林中幾抹黑影竄動,輝帝一個眼神,林子又恢復了平靜。
  
  「你什么時候收買了張衛?!」我質問。
  
  他冷笑,「恐怕整個柯喬城中,我能收買的也只有他了。你放心,勇軍之中並無奸細,我若能收買到勇軍,柯喬城也不會被稱為銅牆鐵壁之城。」
  
  「那你...」我皺眉。
  
  「明日我不會攻城,」他挽過我的手,「錦帝要親征,不是嗎?我要你親眼目睹我是如何打敗他的!鼕鼕,既然你為神官,那等我打下天下之時,就算你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對我俯首稱臣!」他的目光中暗含堅定沉著,我知道,他氣勢正甚。
  
  「等有那一天再說吧。」我甩開他的手,轉身離去。
  
  他的笑聲迴盪在樹林中,良久。
  
  回到軍營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張衛,他住在普通營帳。可當我掀開簾子時,只看見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張衛咬舌自盡。
  
  我沒有告訴徐勇張衛是奸細,更不可能說我去見過輝帝,一切只當作沒有發生過,回到屋子假寐。第二天有人來通報說,那個錦帝御賜的侍衛咬舌自盡了。
  
  大家甚至連他名字也不知道。
  
  我想,宇軒與尋風應該知道我半夜出去過吧,可他們像是商量好一般,絕口不提。
  
  第二天尋風又給我找來一塊黑色面紗掩面,我覺得好笑。
  
  那白玉朧夕膏我藏了起來,再也沒有塗過。
  
  傍晚前,援軍到了,十萬精兵。
  
  三天後,錦帝到了,又帶來了十萬兵馬。
  
  輝帝的後備軍也在增加,於城外百里安營紮寨。
  
  雙方協議於五日後開戰。
  
  那時,我以為自己對生命的逝去已經漠然,可到了大戰當日,我才真正領悟戰爭的慘烈。


94
  夕陽殘血,臨近黃昏。
  
  東面的小坡口血流成河,蜿蜒曲折,淌淌橫穿兩軍之間。
  
  殘日輓歌,淅淅落落,撒在無數具分辨不清敵我的屍體上。
  
  殺聲滔天,銅鑼聲不絕於耳,戰場上的將士廝殺正甚。
  
  我以為,戰爭會很快結束。
  
  我以為,死傷是有限的。
  
  我以為,一切會像場惡夢般驚醒。
  
  目觀遠方,一位身著金甲的男子同樣皺眉望著眼前的肉搏。
  
  黃昏的絢爛,金色的餘韻,本是詩人吟歌作對的最佳景致,今日,它卻見證了一場血淋淋的戰爭。
  
  身旁之人微微驥動,揉搓著掌心,眉頭凝聚,執刀而起。
  
  遠方的男人昂首挺胸,手握銀刀,直指城門之上。
  
  急促的呼吸聲。
  
  「朕去迎戰!」男人目光如炬,握刀下城門。
  
  桑允,蒼無追隨其後。
  
  我為眼前的殺寥感到迷茫。
  
  「鼕鼕,你留在這裡。」白衣男子腰間別著軟劍,黑色長髮高高束起,插了一支紅木簪子。
  
  「你。。也要去?」喉嚨乾澀。
  
  「你留在這裡。」他的眼神堅定不移。「明日,我會帶著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苦笑,離開?我們能走得了嗎?我們可以離開嗎?你難道不明白城下那些人是為誰而死?!
  
  「冷神官,請替我看著他。」
  
  尋風默默點頭。
  
  「宇軒...。。」我的聲音消逝在含有血腥味的空氣中。
  
  殺寥,將進行到高潮。
  
  帝王殺死神官是逆天之行,若要致神官於死地,唯有神官之間相互殘殺。
  
  多麼可笑的原則,多麼無稽的怪談。
  
  但它卻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城門敞開,錦帝手持長槍,一身戎裝,他的身後是桑允,蒼無,以及宇軒。
  
  輝帝露出優雅笑容,勒緊韁繩,跟隨他出征的是藍雪公主,夜瞳,秋曜。
  
  降國神官,不參與戰爭。
  
  戰場中間,出現一條甬道,廝殺中的兵卒皆避讓。
  
  神駒馳聘,長槍與銀刀的撕磨,閃出陣陣火花,配合著刺耳的金屬低鳴。
  
  神官之間的對決,令人窒息。
  
  我痛心疾首,藍雪公主,戰場上唯一的女將,暗黃色鎧甲,雙鉤劍。
  
  英姿颯爽,絕不輸給任何一名男子。
  
  可這是戰爭,刀劍無眼!
  
  神官們並沒有馬上開戰,而是靜靜看著兩位帝王之間的爭鬥。
  
  一位身懷柔骨,一位氣宇軒昂。
  
  皆為天人。
  
  可為江山二字,他們今日必須有一人死去。
  
  空氣漸漸安分,廝殺聲歸於寧靜,撒滿紅色鮮血的黃草任意被人踐踏,所有人停止了戰爭,因為現在的時間,屬於兩位帝王。
  
  凌空直擊,旋走避讓,揮刀砍腰,側身而惘。
  
  二人一來一往,皆以試探為主。
  
  有風吹過,混著冬日泥土的氣息,間雜著寒天的清冷。
  
  天空忽然飄起了雪,白茫茫,映襯著夕陽的悲哀,詭異。
  
  錦帝忽迎空刺槍,輝帝仰身躲閃,長槍回馬,直擊輝帝肩胛骨。
  
  空氣中一片抽氣聲。
  
  突然不知是誰,架起了刀攻擊蒼無胯下良駒,烈馬撕吼,場面混亂。
  
  人與人之間,只剩下生與死。
  
  許多人開始發狂攻擊神官,為了自己的君主,不顧一切。
  
  我一腳跨上城牆,宇軒正被人圍攻。
  
  手肘被捉住,「別去。」
  
  回眸,銀髮飛舞。
  
  我揭開黑紗,笑嫣然。
  
  他片刻失神,我掙脫開鉗制。
  
  「別去...」那個聲音彷彿是哀求,可我沒有顧及。
  
  我不能失去他,我要保護他,我的宇軒,我的神。
  
  擋去那些刀光劍影,為他清除障礙,我要守護在他身邊。
  
  宇軒蹙眉,飛身下馬,抱起我躲閃開來。
  
  「你不聽話。」一面說,他一面擋去劍光。
  
  我微笑,「共同進退。」
  
  他無奈搖頭,我推開他,獨自迎敵。
  
  並沒有真正去殺人,只是攻擊他們的手腕膝蓋,讓其產生麻痺感,倒下,不能再戰。
  
  錦帝與輝帝也分開了,各自迎敵,無暇再獨戰。
  
  雪越下越大,我茫然抬頭,又是一年冬天。
  
  片刻的失神,帶來的是殺身之禍。
  
  世界瞬間變得無聲,只有我的呼吸聲。
  
  回眸,看見藍雪公主手中握著弓箭。
  
  白羽銀箭,呼嘯而至。
  
  宇軒手中的軟劍散花,他在大叫什麼,可我聽不見,銀光穿過藍雪公主的身體,。
  
  華髮之人忽至眼前,血紅色如同曇花一現,在他身後綻放,紅色順延著他銀髮色的髮絲,一滴一滴滑落,鮮紅奪目。
  
  世界出奇安靜,我什麼也聽不見。
  
  看著他在我懷中慢慢倒下,深紅色的血漿泉湧而出。
  
  我抬頭,看見宇軒無措的望著我,睫毛高高翹起,閃動,手上沒有軟劍。
  
  不遠處高馬之上,藍衣女子,暗黃色鎧甲,左胸插著一把軟劍,貫穿她的身體,她微笑著,手持弓箭,望著我,眼中,充滿幸福。
  
  「轟!」
  
  我聽見了擂鼓聲,我聽見了轟鳴聲,伴隨著叫囂的怒罵。
  
  我聽見輝帝淒慘的叫聲,「藍雪──」
  
  我聽見了宇軒顫抖的哀叫,「鼕鼕──」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懷中之人。
  
  有一支白羽銀箭,穿透了他的心房。
  
  尋風嘴角上揚,這是我看見他所嶄露的最美麗的笑容。
  
  他說,「活下去。」
  
  我點頭。
  
  為何那血液似在逃命般向外湧?
  
  我伸手去摀住,可紅色立刻沾滿我的手心,滲透指隙,奔騰而出。
  
  我說,「血,止不住。」
  
  他還是笑著,一隻蒼白的手覆在我鮮紅的手指上,「鼕鼕,活下去。」
  
  我使勁點頭,「我們一起活下去!」
  
  他吸了一口氣,把頭埋在我懷中,微微喘氣。
  
  凝視著我,溢滿笑容。
  
  天空竟然飄起了藍色的雪,鬼魅的氣氛渲染了整個戰場。
  
  我望見不遠處藍衣女子落馬而下,胸口插著把軟劍,她的表情很平和,甚至應該說是幸福,抬頭伸手去接藍色的雪花,有人將她攬在懷裡,她沒有在意,望著天空,似看見了什麼,又伸手去捉,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臂,高高揚起,指尖觸摸著空氣,最後好像捉住了,露出滿足的笑容,至死都沒有再放開。
  
  幾片藍色雪花落在尋風的額頭,化去。
  
  我說,「尋風,別離開我。」透明的液體落在他臉上。
  
  白色的髮絲散發出血腥味,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緊我的手,微笑凝視著我。
  
  張開口,卻什麼也沒有說。
  
  最終漸漸閉上了眼睛。
  
  我輕喚,「尋風...」
  
  他沒有反應。
  
  我又喚,「尋風...?」
  
  他仍舊不動。
  
  閉著眼睛,嘴角是滿足的笑容。
  
  我無助。
  
  誰能,誰能救救他?!
  
  求求你們,誰能救救他?!
  
  你們別再打了,快找醫生救他!!
  
  我求你們...。求你們別再打了,尋風不在了,尋風不在了!!
  
  誰能救救我的尋風?誰?!
  
  我茫然望向四周,每個人臉上皆沾滿了血,或身體殘缺,或揮刀廝殺,叫喊聲,悲鳴聲,大家的眼睛殺成了紅色,沒有人注意到,尋風已經不在了。
  
  這是誰的江山?誰的戰爭?我們為誰而戰?為何而爭?
  
  夕陽,被染成了紅色。
  
  我抱著尋風,坐在冰冷的黃土上,他的身體漸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 
  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愛 卻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 卻不能在一起 
  而是
  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想念 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裡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想念 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裡 
  而是
  用自己冷默的心 對愛你的人掘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


95
  手持火把,跟隨獄卒的步伐,走入幽靜的地牢。耳聞水滴悲鳴,腳踩粘稠階梯,空氣中混著發霉的氣味,令人作嘔。
  
  他坐在鐵牢中間,腳上烤著鏈條,稍有動作便會發出響聲。
  
  我湊近火把,看不清他的表情。
  
  「把門打開。」聲音在地牢中迴盪,毛骨悚然。
  
  獄卒腰間別著鑰匙,遲疑。
  
  「難道你還怕我帶他逃走?」我挑眉,目露不悅。
  
  獄卒點頭哈腰,嘴裡咕嚕自己冒犯爾爾,開了門。
  
  我走進,火把點亮了陰暗的鐵牢,盤腿而坐之人一頭黑髮渙散,衣甲未脫,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我道,「別裝了。」
  
  他緩緩睜開眼。
  
  「你來做什麼?難道錦帝沒有請你吃勝宴?」他嗤之以鼻。
  
  我摸了摸濕涼的地板,皺眉,這地方比我想像中更糟。
  
  「你想在這兒待多久,一輩子?」我把火把插在牆頭,蹲下。
  
  他沒有出聲,又想閉眼。
  
  「醒醒!」我晃了晃他的身體,「你想死在這裡我不管,可藍雪公主的命不能白丟!」
  
  他忽然睜眼,目光眥然,隱忍怒氣,「那倒叫你兄長過來,我們好好算算這筆帳!」
  
  我席地而坐,「殺她的人的確是宇軒,可你又曾想過她是為誰上的戰場。」
  
  輝帝垂目,「與你何干。」
  
  「...藍輝,為何公主死時,我看見了藍色的雪?」至今,那個畫面依舊詭異,並且被人傳為不祥之兆。前『隱者』也因死而復生,殺了『世界』,百姓以訛傳訛說他是逆天之人,會帶來災難。錦帝為平民心,不久將其斬首示眾。
  
  輝帝沒有回答,「你走吧,他殺了我皇妹,死有餘辜。」
  
  「那公主殺了『祭司』,是不是也算死有餘辜?」火焰跳動,發出響聲。
  
  輝帝激動抬頭,「藍雪待你不薄,你怎可...」
  
  我怒目而視,「尋風救過我一命,待我如同己出,是你出言不遜在先。」
  
  輝帝啞口無言。
  
  我輕歎,「藍輝,我今日來這裡並不是探你口縫,你大可不必渾身冒刺。至於民間所傳的藍色之雪我也沒有興趣,我只是想告訴你,死去的人並沒有錯,錯在我們活著的人,錯在戰爭,錯在利益,錯在江山,錯在那些勃勃野心之人。」
  
  他再次嗤鼻。
  
  「神官的死可以驚天地,泣鬼神,可戰場上的忠將呢?!」我悲哀,「他們每一個人家中皆有妻兒老小,他們的死又有誰關心?!更可笑的是,他們至死皆以為自己是個保家衛國的漢子!為了你與錦帝的野心,為了那個統一天下的傳說,我們這些自詡為不凡之人的小丑,犧牲了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
  
  「我不想聽你說教。」他漠然。
  
  「嗯,我也不想說教,我更沒有資格說教,因為我覺得自己雙手已沾滿了血。」出淤泥而不染?那是文人的詩劇,它離現實太遙遠,只能規劃為理想主義。
  
  我起身,拿起火把,「你願意在這裡老死我並不在意,大不了公主白白浪費一條性命罷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地牢之外,天際白茫茫一片,我微瞇眼睛,熄了火把扔給獄卒,交待他好生照顧地下那人兒,掏出了一串銀子。
  
  回到林府,大堂裡放著一口紅木雕花棺材。
  
  我上香磕頭。
  
  尋風,再忍幾日,你很快就能入土為安了。
  
  回到房中,我看見桌上放著碧玉笛。
  
  李叔端茶過來,「見到他了麼?」
  
  「嗯。」我輕哼。
  
  「明日我們便動身。」微胖的身體靠了過來,把我攬住。
  
  「代替你的那人。。是誰?」我的聲音很輕。
  
  「...是個死刑犯...」他的聲音低啞。
  
  「沒有翻案餘地了麼?」眼角瞥見碧玉笛,我掙扎開。
  
  男子眉頭緊皺,「嗯。」
  
  又是一條生命。
  
  我輕撫笛身。
  
  那個死刑犯人,要代替三日後行刑的宇軒,而真正的宇軒,喬裝成李叔,準備與我踏上流浪之路。
  
  「爹爹他們安頓好了麼?」我習慣性確認。
  
  微胖的身體又貼了上來,「鼕鼕。。別再折磨自己了...我真的好後悔,如果當時我再快一步,如果當時死的人是我,是不是你的心中就不會再有他一席之地了?」
  
  我無語,「難道你想與一個死人爭論不休?」
  
  他對於我的冷嘲熱諷早已習慣,不再辯駁。
  
  我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他,又犯了相同的錯誤。
  
  第二日清晨,天是灰色的。
  
  夜瞳與虞蘊憂前來送行,我想,不怕死的也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行了,你們回去吧,小心被人嚼舌根子。」我望著虞蘊憂微凸的小腹,有些感慨。
  
  夜瞳唧唧歪歪大叫,「誰敢嚼我舌根子,我...」後半句不吉利的話在虞蘊憂怒瞪之下沒了音。
  
  「為你孩子積點口德。」女子輕聲道。
  
  夜瞳抓了抓不羈的黑髮,笑得有些靦腆。
  
  這一對是最出乎人預料的吧,喜酒我是沒喝到,因為夜瞳說當時準備收我禮金時,我卻飛似的逃離了雪都,回洛帝那兒去了,恨的他牙癢癢。
  
  「可惜,孩子的滿月酒我還是喝不到。」有些惋惜。
  
  「你若想看寶寶,我們到時候再偷偷溜回來。」宇軒仍易容成李叔,整理完行囊過來道。
  
  「好不容易離開了,再回來作甚麼!」蘊憂姐姐道,「要看孩子,將來有的是機會。夜瞳與我也想早日離開,到時候我們城外再見吧。」
  
  我點頭。
  
  夜瞳嬉皮笑臉,「小白臉,到時候我孩子要認你做乾爹,你可別逃跑哦!」
  
  我釋然,「就怕我做了他乾爹他就不要親爹了。」
  
  夜瞳大笑。
  
  他仍是如此豁達,儘管經歷了血戰,他卻依舊開懷。
  
  「早些動身吧。」虞蘊憂催促道。
  
  宇軒點頭。
  
  我轉頭,不帶一絲留戀。
  
  夜瞳在身後輕聲道,「小白臉,想開點,還有他在你身邊呢。」
  
  我擺擺手,沒有回頭。
  
  我將尋風葬在日落山半山腰小屋後院。我們曾在這裡生活了半年,平和而又安定的半年,那段再也會不去的時光。
  
  親手挖的墳,親自鑿的墓碑,可什麼也無法挽回。
  
  葬了尋風後,我不願離開。
  
  整日守在墓前,初迎魚肚之白,遙望日落西山。
  
  宇軒喚我,我不聞;宇軒抱我,我不理。
  
  他最終無奈,只得守在我身旁,照顧我膳食。
  
  後來,我不准宇軒去尋風墓前,我說,你來看他,會讓我有罪惡感。
  
  他什麼也沒說。
  
  再後來,我說我不想再見到你,尋風不允許我一心裝下兩人。
  
  那晚他哭了,他說,你醒醒,那人已經不在了。
  
  我扇了他一個耳光,說,你滾!
  
  第二日,他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繼續照顧我。
  
  我說,你再不滾,我就去徇情。
  
  夜晚,他安靜的離開了,留下許多乾糧。
  
  我跑到尋風墓前,第一次哭。
  
  我太自私了吧。
  
  害死了你,逼走了宇軒。
  
  尋風,你恨不恨我?


96

我不知道自己在山上停滯了多久,心中彷彿被掏空,什麼也不剩。
  
  有一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夢裡只有尋風,他微笑著,正如他死前絢爛的笑容,銀白色的華髮隨風飛舞,立於山巒之巔。
  
  我叫道,尋風。
  
  他回眸,微笑,伸出手臂,攤開掌心。
  
  我將自己的手交出。
  
  可他不接受。
  
  我望著他,不解。
  
  他再次攤開掌心。
  
  眉宇間沒有了憂鬱之色。
  
  我忽然想到什麼,低頭發現手中握著碧玉笛。
  
  我舉起笛子,他點頭。
  
  我說,留給我一點回憶吧。
  
  他微笑著搖頭,銀髮舞動。
  
  我閉上眼,緩緩將笛子置於他掌心。
  
  他挽笛,身影消失在雲霧之間。
  
  第二天醒來,淚浸濕了枕心。我起身來到他墓前,將碧玉笛放於碑文旁。
  
  尋風,謝謝你。
  
  三日後,我下了山。
  
  問農家買了頭騾子,上路。
  
  漫無目的。
  
  我去了汰洲城,尋找曾經與白春燕一起居住的小屋。
  
  屋子沒變,仍是竹籬圍著,養了些家禽。
  
  我在屋外站了很久。
  
  屋內跑出來一男子,身著粗布,平頭濃眉,老實巴交。
  
  他拿了一把稻穀,出來餵雞。
  
  看見我時怔住。
  
  「阿牛,別餵雞了,晚上我要煲老母雞湯。」屋內女子叫道。
  
  我微笑,是春燕姐。
  
  女子圍著紅色圍兜,挫了兩下手心出來搶過阿牛手中簸箕,「那隻母雞我晚上煲了湯給你娘送去...」
  
  阿牛沒有反應,她順著阿牛目光望向我。
  
  「鼕鼕?!」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我點頭,笑了,「春燕姐,我還說回來給你找個好婆家呢,這下倒全省了。」
  
  她一臉報羞,「快。。快進屋坐...我擔心了你好久,一直沒見你回來...」
  
  她打開竹籬拖我進屋,「去年外面兵荒馬亂的,我擔心死了!」
  
  阿牛憨憨跟在身後,沒有說話。
  
  傍晚,那隻老母雞成了我們飯桌上的美味。
  
  「姐姐與牛哥成婚了嗎?」我好久沒有嘗過白春燕的手藝了。
  
  春燕姐臉酡紅,「你怎麼一回來就問這問那的,趕快吃飯。」
  
  阿牛深邃瞳孔微微閃爍,我忽然明白自己回來的不是時候。
  
  吃完飯阿牛回了自己家,末了問我睡哪兒。
  
  我沒答,春燕姐道,他是我弟弟,這兒是他家,他當然睡家裡!
  
  阿牛撇撇嘴,走了。
  
  我挺內疚的。
  
  夜晚春燕姐拉著我說話,問我都去幹了些什麼。
  
  我笑道,去打仗了。
  
  「帶走你的那人沒對你做什麼吧?!」她緊張兮兮。
  
  說起洛帝,似乎已是很久遠的事了。
  
  「沒,他待我挺好。」我琢磨了一會兒,又道:「姐姐,我有了喜歡的人。」
  
  一瞬間,她表情僵硬,不過也只是那麼一瞬間。
  
  「呵呵,哪家閨女被我弟弟看中那是她前世休來的福氣!」她呵呵笑道。
  
  我吸了一口氣,「可是我發現的太晚,失去了他們。」
  
  白春燕呆滯。
  
  「我愛上了兩個男人。一個是我哥哥,他漂亮的像神仙,脾氣也好,對我很溫柔,總是笑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為了我死過一回。另一個是教我功夫的師傅,他為人冷淡,一頭銀髮,心腸卻極好,為我付出了生命。」我娓娓道來,「可是我太晚發現對師傅的感情,他活著的時候,我想盡辦法拒絕他卻還留他在身邊,他一句怨言也沒有。當他死在我懷裡時,我才明白,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同時愛著兩個人,只不過我當時不願意承認。師傅外表雖冷淡,內心卻很溫柔,死前連一句我愛你也不願說,他怕說了我會內疚一輩子。後來哥哥陪我一起葬了師傅,可我不忍心再傷害哥哥,因為我忘不了師傅,無法給哥哥全部的愛,這樣對哥哥不公平,他人這麼漂亮,儒雅又有學問,應該有更好的人愛他才對,所以我趕走了哥哥,用獨孤一生來懲罰自己。」
  
  白春燕低下頭,烏黑的大辮子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銀光。
  
  「弟弟,我也愛上了一個人。為了他,我背井離鄉,對父母不告而別,外出尋他只求再見一面。可找到他時他卻被人污了,我當時心都碎了,他昏睡時不知道掉了多少淚。後來我放下大家閨秀的架子,死纏懶打跟著他流浪。可他最後還是離開了我,被一個我不認識的大人物帶走了。他走前說讓我等他,他回來會給我找一個好婆家,於是我日日盼,天天等,終於等到了他歸來,可最後卻沒能等到他的心。」春燕姐掩面,我看見有淚水滑落。
  
  「所以,好弟弟,如果你真的愛他,不要在乎這麼多,能留在他身邊,能與他白頭偕老,能活著走下去就夠了,幸福其實很簡單,只是我們俗人都太不知足。」
  
  我抱著她,輕聲安慰。
  
  我在汰洲城留了一個月,為春燕姐和牛哥完了婚。
  
  她說,我不在的期間,她認識了阿牛,阿牛是個老實人,很本分,默默幫她做小本生意維持生計。他雖然知道春燕姐在等人,卻義無反顧留在她身邊照顧她,所以春燕姐說,嫁給阿牛,她會很幸福。
  
  結婚當天,春燕姐說,我一定要見見你哥哥,你把他吹得跟個神仙似的,太讓人心動了。
  
  我微笑。
  
  第二天,我踏上了尋找宇軒的旅程。
  
  我去了過去的木野國,它已經不再屬於藍輝。
  
  自從錦帝統一天下後,立國號為翼,四國皆名為水月國。
  
  輝帝在被囚三個月後立下降表,錦帝封其為輝王,賜良宅美田,黃金千兩。
  
  途中我經過一個小村莊,看見一名男子正在井邊打水,由於口渴的厲害,我上前問他討了口水喝。
  
  他回眸時,我以為那人是曲洛。
  
  可他並不是,因為他看見我時一點也不驚訝,反而熱情的將剛打上來的水遞給我。
  
  我喝了兩口,忍不住看他。
  
  因為他與曲洛長得太像了。
  
  遠處一家農舍,一名紅衣粗布女子叫喊了兩聲「開飯了∼」
  
  男子立刻拿起木桶往回跑。
  
  我道:「等等!」他的木勺還在我手中
  
  他卻頭也不回。
  
  我追了兩步,旁有農家對我道,「阿濱是個傻子,只聽他們家虹姐的話,旁人叫他他從來不理,剛才你能從他手裡要到水喝也算運氣好!」
  
  我輕歎,把木勺給了農家,讓他代我轉交虹姐,再次匆匆踏上路途。
  
  人,應該知足,能與你相愛之人相守一生又何必太在乎其它呢!
  
  這麼淺顯的道理,我卻後知後覺。
  
  我走了一遭木野國,卻找不到宇軒。
  
  再次回到日落山時,我瞧見半山腰的矮平房炊煙裊裊。
  
  踏上青苔,打開農舍,我看見一人白衣勝雪正在準備晚飯。
  
  其實,他一直留在這裡。
  
  我釋然一笑,「宇軒,我回來了。」
  
  他安懷淡定,音如空凌,「歡迎回家。」
  
  
  正文完
BY~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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