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剎那芳華，紅顏彈指老
整個大廳的氣氛，異常的悲傷沉重，這樣靜謐的氣氛下，居然無人說話，只是能夠聽到幾個女生低低的抽泣聲。
胡蝶本是在安慰幾個同學，然而此時，卻讓人覺得，她才是那個病入膏肓，馬上要死去的那個人。平時顧盼多姿的大眼睛毫無光彩，整張小臉呈現一種可怕的灰白色，像是凋零的花朵，頹敗至極，盧倩倩和她說話，卻發現她根本聽不見，只是那麼怔怔的，怔怔的看著一個方向，眼神渙散，似乎毫無焦點。
盧倩倩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然而此時大多數人都在自憐，也無人理睬她小小的失戀。
可是只有盧倩倩知道，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恐怕不比別人來得小。
少時的愛戀，那麼純真，那麼熱烈，幾乎是可以為了愛人奉獻一切。你說是痴也好，是傻也罷，就是這樣無怨無悔的喜歡一個人，覺得他好，就好到了極點，他說什麼都是對的，他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那樣濃烈的愛啊，或許是在多年後回首，會嘆一句天真，會說一句傻瓜，然而此時此刻，如此激烈的失去，讓她覺得，心腸就這樣一寸寸斷掉了。
她聽不見別人的聲音，看不到別的人，眼裡只有他，他俊秀的輪廓在黑暗中湮沒，他的目光比月色還寂寞。
胡蝶看著他，腦子裡閃過無數他的畫面，他在大霧彌漫的清晨裡走向災後的故鄉，他在那場大雨中緩緩倒下去，天照在雨中熊熊燃起……
然後定格成眼前他脣邊淺淺的，似有若無的笑意。
她終於經受不住那樣的打擊，緩緩蹲下身來，抱住了腦袋，努力咬著下脣，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她想，她已經筋疲力盡了，生命中的溫暖就這麼多，一個人的心就那麼大，我已經全部給了你，但是你不要我了，我再也不能對著別人笑了，我已經沒有力氣了……鼬。
莊迷蝶頗為鬱悶的看著已經被喝光了的酒瓶，倒了倒，發現的確是沒有了，她才不情不願地放下，喝得稍微有點多，她覺得腦袋略有些昏沉，臉頰開始發燙。
她微微別過頭，看到胡蝶慢慢蹲下來，似乎有水滴滴到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她的眼睛被一隻溫暖的手給矇住了，耳畔傳來他淡淡的嘆息聲：“不要看了。”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說道：“你知道麼……迷情劑，是真的存在的。”她似是欲言又止。
他淡淡接口：“我知道。”聲音簡短有力，阻止了她的話頭。
她便沉默了下去。
半晌，他才說：“讀本書吧。”
她點點頭，走上樓去，下來的時候端了一碗杏仁茶下來遞給他，香氣濃郁撲鼻，那碗杏仁茶潔白似雪，飄著一兩瓣桂花，她遞給他的時候，引得蝎突兀的笑了笑：“鼬，好福氣，好眼光。”
莊迷蝶看了他一眼，一語不發，又重新走上樓去，下來的時候手上端了不少東西，包括葡式蛋撻，巧克力驚奇蛋糕，羅宋甜麵包，姜餅屋，還有一大壺的奶茶。
她給蝎，迪達拉，鬼鮫，分了之後，遞給孫家明，他也默默接過——那麼久了，大家也應該都肚子餓了。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承情的，像馮嬌就是啪一下打翻了盤子，冷哼了一聲，盧倩倩雖然沒那麼誇張，卻也是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倒是胡蝶默默接過一塊蛋糕，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吃到嘴巴裡卻是滿滿的苦澀，她味同嚼蠟，卻依然苦笑道：“很好吃，比我做的好吃。”
眼淚流在嘴巴裡，鹹鹹的，她也嘗不出味道了，盧倩倩大為心痛，卻瞧見莊迷蝶已經是坐下來了，手裡拿了杯薄荷蜂蜜茶，已經開始讀書，她的聲音極為動聽，但是在盧倩倩聽來卻刺耳不已：“鎖深閨每日裡蛾眉蹙損，鳴不高飛不遠枉字鶯鶯！小紅娘攙扶我大佛殿進，問如來你叫我怎度芳春？已經是鎖重門百無聊賴，誰願意捧楊枝常傍蓮台？步匆匆走出了大佛殿外，看飛花一陣陣亂落蒼苔……”
她雖然是念，但是聲線清婉動聽，咬字清晰圓潤，竟然也別有一番美感，蝎支著頭，搶在宇智波鼬之前，用那種美少年特有的魅惑嗓音緩緩道：“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最後尾音微微上挑，化為一陣輕笑。
莊迷蝶放下書，淡淡道：“世間並無雙全法。”
宇智波鼬輕笑一聲，手裡撿起她落在肩頭的一縷長髮，繞在手指上，分外柔滑，莊迷蝶忽然想起來什麼，把頭髮搶過來，壓低聲音問道：“我的，那個衣服呢？”
“什麼衣服？”他挑眉，故作不知。
莊迷蝶一窘，隨即咬牙道：“我的肚兜呢，你給扔哪裡了？”
他漫不經心道：“我哪裡會記得……”他看向她的眼，湊過去低聲道，“可能扔在哪個角落裡了吧。”畢竟昨天……戰況的確激烈了一點。
她呼吸一窒，隨即冷笑一聲：“算了，愛拿不拿，流氓。”最後一個詞咬牙切齒，她刷一下扭過頭去，不知怎麼的，卻顯出一份嬌態來，十分有趣。
他輕咳一聲，差點憋不住笑意，然而依舊是一本正經回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也不回過頭來，面容都是清冷的，也不說話，倒是真的惱了。
他也不去哄她什麼，只是攬了的她的細腰，手裡玩著她的頭髮，好半天，才感覺到她放鬆了身體靠在了他的手臂上，他彎了彎嘴角。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得一個人小聲道：“快十二點了。”
莊迷蝶剛剛就不知怎麼的睡著了，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靠在他的臂彎裡居然就這樣睡著了，她蹙起眉，抬起頭來，發現大廳裡的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五十五分。
她再回過頭去看看那些同學——已經是慘不忍睹了，昨日青春俏麗的少女，如今卻已經是變成了雞皮鶴發的老太婆，身上的肉都失去了彈性，如同破敗的棉絮一樣掛在骨頭上，身體略有縮水，皮膚皺起，面孔上都是一道道深深的皺紋，只有那一雙眼睛，雖然因為哭泣而紅腫，裡面卻沒有歲月沉澱的滄桑，依舊是那般的年輕。
她忽然之間忍不住辛酸起來，固然說，這不過是一副臭皮囊，然而霎時間紅顏蒼老，卻是真的無法叫人接受的。
十二點，灰姑娘的魔法會消失。
十二點，他們正走向生命的盡頭。
年邁的他們牙齒掉光，眼睛也看不清了，口齒模糊，坐在大廳的各個角落裡，似乎想要流淚，但是已經沒有了力氣，只有張大嘴巴努力呼吸，似乎這樣就可以活得久一點。
胡蝶看到這樣慘烈的景象，終於從她的世界裡回過神來，捂住嘴巴，溫熱的眼淚再度溢出了眼眶。
“灣灣……”迪達拉看著那個背過身去的少女，忍不住叫她的名字。
但是蘇灣灣沒有回過頭去，時至今日，她並不希望在他心目中，留下自己蒼老頹敗的容顏，她希望自己在他的心中，是美好的，年輕的，宛如他在空中綻放的煙花一般，雖然不過是一個瞬間，但是無比燦爛奪目。
她想做他生命中繽紛而落的櫻花，凝固在最美麗的時刻，而不是讓他看到自己蒼老的模樣。
迪達拉欲言又止，他依舊是少年心性，甚至不知道自己其實是有了一種叫做喜歡的東西，便要失去了，他只是覺得心裡忍不住的難過，堵堵的，說不出為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剛才沒有了氣力的同學卻忽然開始說話了，聲音略有些沙啞，但是叫人瞬間淚盈於睫。
“我喜歡你好久了，你知道麼？”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傻瓜，我……我也喜歡你啊。”
“好兄弟，都說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的，我欠你的那一百塊錢，下輩子再說吧。”
“下輩子，我們還做好兄弟。”
“嘿嘿，看年紀不行了，你投胎做我兒子吧。”
“滾，你這個臭小子。”
“對不起，上次你考試作弊的事情，是我告訴老師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只是，只是太想拿第一了。”
“你這個小傻瓜，沒關係，我們是好朋友麼，我不會怪你的。”
“真的？”
“真的。”
“呵呵……那我死也安心了。”
“我們這算不算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傻丫頭，當然算。”
“我現在很難看了吧。”
“不，不是有首歌這麼唱麼，美女變成老太婆，那個時候，我也是個糟老頭了啊。”
“嗚嗚，爸爸媽媽，我不想死啊，我是真的不想死啊……”
“我好想回家啊，真的好想回家，我想爸爸媽媽了，我再也不和你們吵架了……”
“爸爸媽媽對不起，讓你們操心那麼久了，女兒不孝，沒辦法侍奉你們了。”
……
大廳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囈語聲，哭喊聲，那些話叫大家都忍不住哭起來，更有女生一邊哭一邊大叫：“別閉上眼睛啊，堅持啊……別離開我們啊……”
哭聲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前幾次的死亡都是突如其來的，而這一次，卻是那麼的緩慢，那麼的掙扎，似乎要叫人明白那一種宛若凌遲一般的痛苦，磨人神經，叫人發瘋。
然而十二點的鐘聲，緩緩敲響了。
咚……咚……咚……
似乎是約好的，他們在好朋友或者愛侶的懷抱裡，就這樣緩緩閉上了眼睛，或帶著無盡的怨恨，或帶著無盡的遺憾，或帶著解脫的微笑，就這樣緩緩的，呼出了最後一口氣，合上了眼，心臟停止跳動，然後大腦會因為缺氧，而死亡。
一個人的死亡，可以如此簡單，一個活人變成屍體，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罷了。
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鐘聲的餘音似乎還迴盪在大廳裡，然而他們的屍體，卻並未等待冷卻僵硬，就這樣緩緩的，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蒸發到空氣裡，一點一點，極為緩慢的，身軀開始減少，似乎是融化在空氣裡了，慢慢的，消失，最終什麼都沒有剩下，空留一個空盪蕩的懷抱。
迪達拉呆呆的看著從自己面前消失的女孩，忽然握緊了拳頭，啪啪啪，多個小型的炸彈似乎受到主人的影響，紛紛爆炸，爆掉了一個花瓶，燒掉了一個沙發，宇智波鼬把莊迷蝶拉起來，然後藏到了背後。
鬼鮫忽然道：“咦，角都你怎麼了？”
蝎手腳輕快地走過去，也忽然驚異道：“角都……他，他，死了？”語氣也是十分的不可置信，要知道，角都和飛段可是號稱僵屍二人組啊，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
他的屍體並沒有消失，而是以一種極為奇怪的姿勢躺放著，宇智波鼬拉了莊迷蝶的手，她掙脫了一下沒有辦到。
他拉著她走上前去，看到蝎頗為好奇的剖開了他的身體，只見他胸腔內原是有心臟的地方，都變成了幾個大窟窿，黑漆漆的。
蝎若有所思，道：“他的心臟，說不定也老了，然後化為了空氣，所以他才這樣死了。”
“有道理。”鬼鮫讚嘆他的看法。
“沒有人能夠逃離八苦。”莊迷蝶忽然輕聲道，“生而為人，必定要經歷八苦，即便已經不是人身，也難逃如此。”
她輕輕抽出手來，雙手合十，低聲吟誦《往生咒》：“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她低低的吟誦聲莊嚴而悲傷，迴盪在整個大廳裡，大家都默默的聆聽著。
她最後嘆息了一聲，願死者安息，早登極樂。
【二十九】離開
如今只餘下幾個人，九個女生，分別是莊迷蝶，胡蝶，盧倩倩，馮嬌，尚琪，趙菲，周可欣，許珍珍，張穎，六個男生，分別是孫家明，何子俊，吳子雲，方龍，劉棟，向斌，還有曉組成員，宇智波鼬，赤砂之蝎，迪達拉，乾柿鬼鮫。
原本興致衝衝來畢業旅行的三十餘位同學，如今只剩下了十五個，不是不悵然害怕的。
大家呆呆的在大廳中看著昔日同學灰飛煙滅，心中滋味莫名，一時似著魔，不知如何是好。
莊迷蝶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的刺痛，她不由跌坐下來，以手覆額，宇智波鼬坐到她身邊，低聲問道：“怎麼了？”
“有點頭疼。”她低低迴答。
“應該是累了吧，又喝了酒。”他靜靜凝視她，“去睡會兒吧。”
她點頭，第一個上樓去。
於是大家也都乏了，紛紛散去，胡蝶似是想要和他說什麼，最終卻還是低下頭，和幾個同學回去休息了。
因為幾個人所剩無幾，便都搬至四樓，兩人一間房，好有個照應。
莊迷蝶坐在浴缸旁，看著水龍頭裡嘩嘩流出來的熱水，她腦袋依然疼痛，她熟悉那種刺痛感，因此並不伸張，只是暗暗咬牙忍受。
熱水放滿了大半個浴缸，她脫掉衣服跨進去，蒸汽撲面，是一種溫熱的潮濕，她一個瞬間看到胸口那隻蝴蝶紋身，極為妖異的蝴蝶，栩栩如生，好似會隨時飛出來，她閉上眼，將身體完全浸在熱水裡。
忽然聽到有人走過來，拉開了浴簾，她睜眼抬頭，牽牽嘴角，道：“偷窺可不是好習慣。”
他也不在意她的話，只是靠在一邊，閒閒同她道：“頭痛可好些了？”
她垂下頭去，淡淡道：“嗯。”
他走過去，輕輕撫摸她白皙的脖頸，她側身避了過去，拿水潑他，他只用一隻手便制服她，握牢她的手腕，纖細輕巧。
她翻翻白眼，沒好氣道：“我洗澡呢，你出去。”她瞪他一眼，“出去！”口吻已是不善。
他忽然輕輕嘆口氣，松了手，就真的出去了——他自然是知道她有心事的，但是她不肯和他說，他也不能夠逼她。
其實，他們彼此，並未坦誠過什麼，也不存在諾言，也不存在一個說得出口的關係。曖昧的陌生人，真像一夜情。
她洗完澡出來，套著松松的浴袍，頭髮濕漉漉的，她拿了吹風機坐在一邊吹頭髮，露出雪白的肩膀和大腿，姿勢漫不經心，但是十分撩人，她卻毫不自知。
他喜歡她身上那種感覺，微妙的憐惜。
莊迷蝶看到他的目光，抬起頭來，和他的視線相觸碰，她的眼瞳漆黑而明亮，她微微低下頭去，關掉吹風機，爬上床睡覺。
被窩裡因為多了個人而分外溫暖，她雖然是照例背過身去睡覺，但是手足都漸漸溫暖了起來，她睡著了，也做了夢。
夢中是一片漆黑，她看著自己，似乎是孩童時期的模樣，短短的手腳，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去，前面很黑很黑。
下意識的，她張口就叫：“宇智波鼬。”
聲音融化在風裡，沒有人回答她。她明白過來，他並不在她身邊。
冷風呼呼吹在臉上，她覺得渾身冰冷，手腳似不是自己的，她抱緊自己，瑟瑟發抖地往前走，前面是濃的化不開的漆黑，好似沒有盡頭的一條路。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然後聽到了似有若無的歌聲，卻叫她呆立在當場，幾乎忘記怎麼走路。
是四季歌，是周璇的四季歌：“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旁……”
她不知呆立多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眼淚迅速涌上了眼眶，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拼命往前跑，甚至還因為跑得太急了，差點左腳絆右腳摔了一跤，她一邊往前跑一邊高聲叫：“媽媽，媽媽！”
她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用盡了，才跑近了那棟房子，正是她幼時的住宅，然而此刻，這棟房子卻燃起了大火，火舌舔舐著周圍，發出■裡啪啦的聲音。
她站在門前，一片荒蕪冰涼，唯有周璇似有若無的歌聲飄蕩在四周。
“媽媽。”她從輕輕的呢喃變作撕心裂肺的喊叫，“媽媽，媽媽……”她尖叫著便要衝進去。
忽然有人抱住了她，那人力氣十分大，她掙脫不得，他對她說：“別進去。”
她用力掙扎，尖叫道：“我媽媽在裡面！”她不停扭動身體，又咬他踢他，只是他就是不放手。
她慢慢沒了力氣，只是盯著那棟在火中慢慢變為廢墟的房子，她曾經的家，她度過了最美好的七年的家：“媽媽……是我麼，是我殺了你麼……媽媽……”
“迷蝶。”忽然有人在她耳畔輕輕叫她的名字，“迷蝶，醒一醒。”
她刷一下睜開眼睛，卻頓時有不知身在何處之感，然而身邊的人一直在叫她的名字：“迷蝶，迷蝶。”聲音輕柔，但是不知怎麼的，卻讓她放鬆了身體，覺得安寧。
她怔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是做夢了，又做了那個多年未曾做過的夢，她長吁一口氣，問道：“宇智波鼬？”
“嗯。”有回應，和夢裡不一樣。
她卻還是不放心，又問道：“宇智波鼬？”
“在。”
“宇智波鼬？”
“我在。”
“宇智波鼬？”
“……叫鼬就可以了。”
她終於笑了起來，卻還是道：“宇智波鼬。”語氣是前所未有的依賴。
她終於是面對著他，把頭埋在他胸口，抱住他，以一種親密的姿勢窩在他懷裡，他忽然覺得好喜歡，忍不住去撫摸她的臉頰，她輕輕咬了咬他的手指，他輕笑了一聲，道：“睡吧。”
沒有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
清晨，她從夢裡醒來，看到身邊熟悉的人，不由微微彎彎脣，輕手輕腳想要爬起來，卻忽然被一股力量一拉，被他摟到懷裡，只聽他問：“睡得還好麼？”
她避開了他的目光，輕聲答道：“恩。”
他似是放了心，鬆開了她。她去衛生間洗漱，然而在一個瞬間覺得頭暈目眩，扶著墻才不至於摔倒，而眼前的黑暗卻是好半天才退去。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刷牙的時候卻忽然乾嘔起來，胃裡難受得緊，她用力扶著洗手盆的邊沿，指節都泛白了，才緩了過來。
她抬起頭，看到鏡子裡的少女，剎那間明白了什麼，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好半天，她的神色才恢復如常，走出去的時候，面上更是看不出半點異樣。她照常去廚房做了藍莓蛋糕和一大壺的紅茶，依舊是對人半冷不熱的。
然後她去了圖書室，又拿了幾本書看了起來。
宇智波鼬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莊迷蝶思量著，看到胡蝶走過來，神情十分複雜：“你叫我來幹什麼？”
她支著頭，看著這個面容俏麗的女孩，說實話，這是她們第一次單獨見面，她也不得不承認，胡蝶身上，的確有著一種明媚大方的神采，雖然今日略有憔悴，但是的確是美麗的。
而且，她喜歡他，那麼深的喜歡他。
她想，胡蝶應該是不會忤逆他什麼，也不會在做完之後背過去睡，也不會一直叫他“宇智波鼬”而不肯改口。
她會是一個溫順可心的女朋友。
她想到這裡，慢慢說道：“你知道麼，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迷情劑的。”她手心裡有一個小小的水晶瓶子，裡面盛放了半瓶珍珠白的液體，流光溢彩。
一個小時後，胡蝶離開了圖書室。孫家明和她是前後腳的關係，差點就遇上了。
孫家明看到她，就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莊迷蝶還保持著剛剛和胡蝶說話的那個姿勢，支著頭，長髮披在肩上，神情淡漠，她淡淡道：“家明哥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你幫我個忙。”
宇智波鼬再去圖書室找莊迷蝶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他並未在意，她一向獨立來去，並沒有和人打招呼的習慣。
然而在晚飯時分，他依舊沒有找到她。
晚上，她也沒有回房來。
次日清晨，他在枕邊發現了她一直戴在手上的佛珠，小小的潔白珠子用紅線串起來，晶瑩剔透，他緩緩握緊了這串佛珠，回頭看著依舊是空盪蕩的房屋，慢慢明白過來，她這是失蹤了，而且多半，是為了避開他。
他坐在那裡，一時心中苦澀——她到底是選擇了離開，而不是對他坦白，然而反觀他，卻也未曾和她說過什麼，更沒有許過什麼承諾。
到底是不能長久，也不能夠怪誰。
他闔上了眼，忍不住長長嘆息了一聲，這裡地方不大，但是房間卻很多，一一找過來也是個大工程，然而他未必做不到，但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莊迷蝶坐在床上，用針筒緩緩把小瓶裡的液體注入自己的靜脈，隨著液體一點點進入血管，她慢慢放鬆下來，對孫家明疲憊道：“家明哥哥，你去吧。”
孫家明一直看著她，十分猶豫：“小蝶……你，沒事吧？”
“怎麼算沒事？”她淡淡自嘲，“你應該知道的，沒得救。”她覺得十分疲倦，靠在枕頭上，說道，“你走吧，不要來這裡，不要告訴別人。”
孫家明點點頭，只是剛剛走到門口，他握住把手，卻忽然回過頭來問道：“小蝶，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我永遠是你的哥哥，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們？”
莊迷蝶忽然露出了譏諷的表情：“原諒，我為什麼要原諒你，笑話，你們需要我原諒麼？”她把臉埋到枕頭裡，忽然想念起宇智波鼬溫暖的懷抱，她忍住眼淚，冷冷道，“沒有我，你們還不是過得很好？既然如此，何必來假惺惺。”
孫家明知道無可輓回，便唯有輕輕嘆氣，替她關了門，離開了。
莊迷蝶對著漆黑寂寥的空房間嘆口氣，這就是去日苦多吧，然而這是她的決定，即便他日後會恨她，她還是決定走下去，哪怕一個人，哪怕布滿荊棘。
【三十】往事如煙
宇智波鼬一天一夜未曾閤眼，依舊坐在沙發上出神，忽然啪一聲清響，他看到音響的定時跳著了，立刻播放起音樂來，是小提琴協奏曲《梁祝》，曲調哀婉至極。
他默不作聲，細細聆聽，她一向有在睡前聽音樂喝酒的習慣，似乎這樣才能夠安然入睡。她從來都不依靠任何人，她習慣背對著他睡，好不依賴。
除了昨天。
他看著手心裡的那串佛珠，她一向是不離身的，這一次遺落，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是故意，還是無意呢？
他沉吟著收了起來。
此時傳來敲門聲，輕輕的三下，他驚覺，卻霎時間明白這不會是她，他輕聲道：“進來。”
走進來的是容顏俏麗的胡蝶，略有侷促，手裡拿了個托盤，放了檸檬奶油蛋糕和一杯濃咖啡，她看到他坐在沙發上，房間裡一片寂寥冷清之意。
“有事麼？”他問她，言語同以前一樣溫和。
她低下頭，細聲細氣道：“我來給你送吃的。”
他牽牽嘴角，卻實在是沒有胃口，然而口吻依然溫和：“謝謝。”
胡蝶似是看出他的敷衍，忽然抬起頭，鼓足勇氣問道：“你喜歡莊迷蝶？”
他點點頭：“是。”他神色雖然平靜，然而話語脫口，自己也覺得驚訝，然而驚訝的同時又覺得釋然，他未曾真正的審視過自己的內心，可是如今答案已經浮現，再明白沒有了。
“為什麼？”她衝口而出，不是沒有原因的，莊迷蝶性情古怪，算不上漂亮，沒有朋友，人緣太差，容易無緣無故發脾氣，很難說有什麼優點，他難道是真的……
他想了想，答道：“她是一顆蒙塵的明珠。”而他不經意拂去塵埃，窺到真相，於是被她的美所引誘。
胡蝶卻不懂，她只是低聲道：“我知道了。”頓了頓，她又說道，“你好歹吃點東西吧。”
她用那雙和彌子酷似的大眼睛看牢他，眼眶裡是隱隱的淚水，他忽然不忍，便端起咖啡來。
莊迷蝶只覺得腦袋裡傳來一陣一陣的刺痛，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起來，她渾身發燙，腦袋發脹，眼前出現大片明媚的顏色，像是極地五彩絢爛的極光，大片大片顏色的變換，她看不清東西，只覺得難受至極，恨不得把身體埋在冰天雪地裡，又想摔什麼東西來緩解心頭的煩躁。
撕拉一聲，她聽到什麼東西被撕破的聲音，奇妙的是，居然讓她內心的燥熱緩解了一點。她略略睜開眼，隨手扯過床單，用力一拉，撕裂的布匹發出美妙的聲音，她被那種聲音吸引，不停地撕著床單，很快身邊布滿了零碎的布條。
然而她並不滿足，隨手拿起旁邊的玻璃杯就摔，嘩啦的一聲脆響，讓她感覺到一種破壞的愉悅，她看著滿地的玻璃碎片，忽然心底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覺，又難受，又被吸引，心跳驟然加速，她鬼使神差的拿起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撩起袖子，將尖端狠狠刺向自己手腕處的皮膚。
“啪。”她只覺得臉上一疼，不由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到孫家明氣喘吁吁站在她面前，手臂揚起還沒有放下，正是他剛剛給了她一巴掌。
莊迷蝶看到一地的碎布料和玻璃渣子，以及自己手腕上冒出來的血珠，不由嘆口氣，扔掉手裡的玻璃碎片，捂住了臉。
孫家明平復了呼吸，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她搖搖頭，拉開抽屜去找鎮定劑，孫家明跌坐在一旁，垂頭喪氣：“你跟阿姨當年一模一樣。”
“我知道。”莊迷蝶平靜答道，“所以，我想一個人等死。”
“你別這樣……”孫家明欲言又止，“可能沒這麼糟糕，你別輕易放棄啊。”
莊迷蝶懶得理睬他，看到他送來了麵包和牛奶，立刻拿過來吃——畢竟她現在是一個人吃兩個人的分量。
孫家明勸說無果，只好沉默的看著她又服了藥，睡了下去。
他看著那張和他記憶裡的女子相似的臉，他記得那個鄰家的阿姨，溫婉可人的女子，最後卻發了瘋，在那場大火中喪生了。
那場沖天的大火，在他的記憶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深吸一口氣，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到底是他的妹妹，到底，到底他們小時候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她是那個會叫他家明哥哥的小姑娘。
不要再猶豫了。他對自己說。
宇智波鼬到底是沒喝那杯咖啡，是因為胡蝶忽然大叫一聲：“停，事情有問題。”她說這句話全是憑藉感覺，然而話語脫口而出，卻不知道是為什麼。
宇智波鼬看牢她，她歪著頭，表情困惑，喃喃自語：“不對不對，事情不對，她，她騙我！”她忽然尖叫了一聲，頹然跌倒在沙發上。
宇智波輕聲問：“怎麼回事？”
胡蝶撐著腦袋，皺緊眉頭，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解釋：“她對我說，這是迷情劑的解藥，因為她厭了，煩了，所以才要我下在你的食物裡……可是，可是那個表情……她的那個表情……”
她努力回憶著當時莊迷蝶的表情，形容道：“好像，好像就是，很自嘲，很……悲傷的樣子。”她搜腸刮肚找到了這麼一個形容詞，一出口，自己都愣了。
“迷情劑，的解藥？她還真是能編。”他略有自嘲，神色頗為凄涼，其實剛才他就知道這裡面的東西有問題，或許是她百密一疏，就是那串佛珠剛剛忽然發燙，像是暗示著什麼，然而他不動聲色。
莊迷蝶也真是聰慧，她不告訴胡蝶那就是迷情劑，胡蝶是個善良的性子，未必肯用這樣旁門左道的方法，而且即便是用了，也會因為心虛而神色不自然，容易叫他看出來。
可是如果告訴她是解藥，那麼一心為了他好的胡蝶就會毫不猶豫去做，也因為是毫無愧疚的，也不一定能叫他看得出來，誰知胡蝶是因為女人特有的那種第六感，關鍵時刻脫口叫停，又有她遺落的那串佛珠發出警示。
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可是他的內心，卻隱隱有些疼痛，她就是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他推開麼，甚至是不惜採用了這樣的方式，那麼決然，不留餘地。
迷蝶，你就真的是，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麼？
就是真的那麼討厭我麼？
他的面容看上去與剛才一樣，毫無異色，然而內心愈發冰涼起來——他的生命從十三歲開始陷入一場無邊無際的荒蕪冰雪之地，直到死亡方得以解脫，死亡之後他遇見了那個順水飄來的女孩，停在了他的床榻之岸。
他撈起了她，宛若在弱水三千中，取了一瓢。那個性情古怪的女孩像是一顆小小的火種，從他的手心開始，有了點點的溫暖。
他記得那些夜晚歡好的時候，她肌膚的細膩感，她淺淺細碎的呻【嘩】吟，她長長的頭髮裹在身上，纏繞在他的手臂上，他也記得她在夢裡面輕聲叫他的名字，叫宇智波鼬，只有一聲，而且是看似疏離的稱呼，但是帶著一點不為人知的親昵。
他端起那杯咖啡就要喝起來，胡蝶嚇了一跳，趕緊搶過來，驚恐道：“你幹什麼……這，這是毒藥吧？”她把咖啡往地上一潑，沒好氣道，“那個莊迷蝶，果然沒安好心！幸好我沒上當。”
宇智波鼬回過神來，淡淡道：“不是毒藥……如果我沒猜錯，她給你的，才是迷情劑。”他微微嘆息一聲，“潑掉了，你後悔麼？”
“後悔？”胡蝶皺眉反問一句，“什麼和什麼？”她緩過神來了，想明白了事情，大叫一聲，“那也沒安好心！”
她氣惱道：“我要喜歡一個人，才不會用這種方式呢，她這是算什麼，施捨麼，我才不稀罕呢，有病！”
宇智波鼬還沒有接口，卻聽得有人忽然接口：“她，是病了。”
宇智波鼬回過頭，看到孫家明推門進來，蹙眉道：“怎麼回事？”
孫家明看到胡蝶略有猶豫，胡蝶立刻站起來要走，孫家明阻止了她，嘆口氣，說的：“既然要說開了，我也就直說了，我今天下定決心把事情說出來，不單是為了小蝶，也是為了我自己。”
少年微微垂下頭去，苦笑道：“胡蝶，我喜歡你。”
“啊！”胡蝶沒想到在這裡，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這樣的表白，一時手足無措，“那個，班長，那個，我……”她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知道你喜歡宇智波鼬。”他鬱郁道，“所以今天來，也是因為我有私心。”他對這個問題輕輕揭過，反而問宇智波鼬，“你知道小蝶的事情麼？”
他淡淡道：“她沒有說過。”
孫家明垂下頭，神色莫名：“她小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他面上的神情似是追憶，“我和小蝶，是自小就很要好的，因為我們的父母也是舊交，又住得近，兩家常常往來。小蝶七歲之前，都過得很好。
可是我們七歲那一年，小蝶的母親得了一種奇怪的病，間接性的發作，發作起來的時候，脾氣非常暴躁，打罵別人，摔東西，也喜歡，自殘。”他說得十分艱難。
他尚且記得那個優雅美麗的阿姨，在病發的時候宛如一個女鬼，尖叫怒罵，摔東西，屋子裡都是碎片，以頭撞墻，瘋癲起來別人難以阻止。
但是安靜起來卻是十分可人的女子。
他不由捂住了面孔。
“她遺傳了這種病？”宇智波鼬問道。
“是……”孫家明覺得開口異常艱難，“本來一直是隱性的，但是，七歲那年，阿姨，去世了，那天是小蝶的生日，叔叔要準備禮物，所以回家有些晚，可是，回到家的時候……房子，已經著火了，而小蝶就站在家門口……不止是這樣。”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推測說，是因為家裡的易燃物忽然著火才引發了這場火災……可是，可是那個時候，小蝶手裡捏著一個打火機。”
宇智波鼬忽然明白了下文。
孫家明繼續道：“**覺得，應該是小蝶要去點蠟燭，不知怎麼的，燒著了別的東西……”
“不是她。”宇智波鼬打斷他，“不是她做的。”態度異常篤定，叫孫家明和胡蝶都吃了一驚。
孫家明看了他很久，才繼續說道：“因為這個，所以小蝶的病，發作了，叔叔沒辦法，就把她送到了醫院裡，後來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在醫院裡失蹤了，我是高中的時候，才重新遇見她的，可是，她已經不認我了，也……不認叔叔了。”
宇智波鼬看到少年痛苦糾結的表情，忽然問道：“你……後來發生了什麼？”
“你是指？”孫家明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你和她的家庭。”他淡淡回答。
果然，孫家明的面孔一瞬間漲紅，好半天才緩過來，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們現在，法律上的關係是兄妹。”他沒有再說下去。
可是宇智波鼬能夠猜到了，七歲的小女孩因為母親生病並且喪身火災，又被認為是殺母凶手，引發了隱藏的疾病，精神脆弱，被父親送往精神病醫院，三年後，被一個和尚收為弟子，伴隨著青燈古佛，渡過少女最美好的那段歲月，那是何等的寂寥，何等的凄苦。
直到三年前，才重新踏入社會，此時卻發現昔日青梅竹馬愛戀著的鄰居哥哥，真的成為了自己的兄長——她的父親，已經再婚，對象正是孫家明的母親。
他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心中忽然又再度不忍，他總算是明白了她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她不堪回首的童年。
大家都沉默了下去，胡蝶也是，她未曾想到，自己在受到父母寵愛，享受花季年華，在校園中歡笑的時候，那個少女會在寺廟中，伴隨著青燈古佛，誦經坐禪，以祈求平靜內心，好減少病發的痛苦。
她忽然莫名的流下眼淚，氣氛沉悶至極。
終於，宇智波鼬問道：“她現在在哪裡？”
莊迷蝶又看到了那些幻象，她覺得腦袋似是一團漿糊，她無法思考，只是看著那些瑰麗的顏色在眼前沉浮來去，她知道自己注射了藥劑，然而這種抑制精神病的藥物往往會有許多後遺症，她如今無法動彈，四肢似有千斤重。
忽然之間，景色變幻，那些顏色忽然化為翩翩彩蝶，飛舞旋轉，宛如落英繽紛，十分美麗，她想起宇智波鼬曾經給她看到的那個幻術，忽然悲從心來，忍不住喃喃道：“舞衫歌扇，儀態萬方，彈指繁華，終隨逝水，茫茫回首，舊事皆空，豈但海市蜃樓，為頃刻幻景哉……”
她看到被自己用布條綁起來的手腳，以及現在依然是平坦的小腹，忽然淚盈於睫——幻覺愈發華美，那麼她的病情越重，已經不能夠再拖下去了。
宇智波鼬不過是紅塵中她看到的幻覺，然而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其實不過是一場美妙的幻象，一切都未曾存在的，可是想起腹中無辜的孩子，她又要怎麼安慰自己？
可是，可是真的是，不能夠再拖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