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福晉:第001章 花朝得女
這一日,天降薄雪,可是卻依然掩不住淡淡的春色,雖然春寒料峭,可是卻更讓人賞心悅目。
今日是花朝節,百花的生日,在江南也是女孩子閨閣中的節慶。
薄薄的桃花雪,果然姑蘇城中也有一兩枝桃花悄然綻放,送來了春天的清新美好之意。
一月蘭花嬌,二月桃花媚,三月牡丹是尊貴,這二月的桃花啊,竟分外顯得比往年明媚,雖然簇簇生姿,卻不顯得村俗。
太湖之畔,卻是有香雪如海,不過這個香雪,不是冬日裡姑蘇玄墓寺的梅花,卻是二月裡太湖畔最應景的桃花,綻放的花枝雖然寥寥,可是嬌嫩的花苞卻是點點紅在枝頭,映襯著山水薄雪,仿佛一幅水墨的山水畫兒,帶著淡淡的殷紅。
一道曲折幽深的小徑,穿過了疏落的桃花林,停在一所精雅的莊園前。
門面上沒有匾額,可是門前一株極高大的雪松上挑著一個幌子,上書「桃源林府」四個大字。
那字跡精神飽滿,英氣勃勃,轉折之處又隱然透著三分嫵媚之意,仿佛是出自女子之手,可是這個女子必定是極有才氣之人,不然豈能有如此脫俗之氣?
在這一大早,小徑上卻有一個少年男子緩緩而行,眼睛似乎也沒瞧見桃花盛景。
若是偶爾路過的人回頭一瞧時,會發現那少年亦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容長臉兒,清臒俊秀,劍眉星目,似乎有著方外之人的氣度,藍衣一襯,更顯得豐神如玉,卻有一種極冷淡的氣質,薄唇微抿,剛毅冷漠,仿佛更透著一股無情之色。
可是他有一雙淩厲的眸子,黑白分明中,又有一些精光四射,可見必定是一個心思堅定卻又雷厲風行的主兒。
但是這些都不會讓人怎麼在意,唯獨他渾身散發出來狂放的霸氣和濃濃的貴氣,在他的舉手投足之間彰顯無遺,讓人不敢小覷了他,更是甘心情願聽從他的意思,為他效勞辦事,這一點,就讓見到他的人明白,他是天生的王者,有著睥睨天下的氣魄和從容。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男孩兒,約莫有八九歲的年紀,圓圓的臉蛋,生得唇紅齒白,模樣兒十分俊美,眉宇之間更蘊含著文秀伶俐之氣,卻是淘氣地折了一枝桃花執在手中,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兩個淺淺的酒窩兒就顯了出來,漆黑的濃眉也是靈動有致,似乎更有著爽朗的豪氣。
相比那少年的樸素裝束,那男孩兒卻是穿著華貴的月白小袍,玉色小馬褂,戴著瓜皮小帽,帽上又鑲嵌了一塊極名貴的美玉,在雪地裡瑩然生光,顯然是個出身豪富的貴公子。
兩人似乎都走得極遠的路程,果然那男孩兒就坐倒在地,嘴裡嚷道:「四哥,我不要走了,我累了,要吃餑餑!」
那少年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道:「十三,別淘氣,已經到了林探花的家門口了,你還做倒在地有什麼意思?」
男孩兒嘟嘴道:「是已經到了,可是爺來了,他們怎麼不知道出來迎接我們?還叫我們親自敲門不成?」
少年皺著眉,瞪了他一眼,道:「我們來的時候,不是已經打探明白了?那林夫人即將臨盆,自然林家正在忙亂,林探花又怎麼知道我們會來?再說,他如今不在朝野之上,還來迎接你我做什麼?」
男孩兒嘟嘟囔囔爬了起來,一鼓作氣跑到了那莊園門口,使勁叩門嚷道:「林如海,快出來!林如海,快出來!」
只聽得「吱呀」一聲,一個中年門房打開了門,遲疑了一會道:「兩位爺找尋家主?」
男孩兒使勁點頭,嚷道:「快告訴你家主子,就說是爺兒來了,叫他出來迎接!」
門房忙陪笑道:「今日我們家主母臨盆,難產了多時,這是家主期盼了十多年的頭胎,家主正在焦急,恐無空時迎接兩位爺兒,爺兒暫且請進,老奴少時稟告家主。」
男孩兒還欲再說,少年已經道:「既然林探花忙,就不用擾了他的大事,讓我兄弟二人進去等候罷。」
門房忙連連道謝,右手一伸,道:「兩位爺兒裡頭請,今兒家裡事情多,竟怠慢了兩位爺兒了。」
那少年隨他進去,卻見構築精緻,處處不俗,且雖當冬日裡,甬道兩旁卻俱是花木蔥郁,更有著無數的芬芳。
那男孩兒卻詫異道:「真真奇哉怪也,雖然江南山溫水暖,外面也不過桃花開了三兩枝,卻如何你們家裡竟是處處花團錦簇?這個蘭花,那個芙蓉,還有這梅花,那個櫻花,怎麼不應花時而放?」
那門房頭也不回,只嘴裡陪笑道:「自從家主母作了胎,寒舍花卉就不曾謝過,依然花開花落,不見四季交替。」
男孩兒一個箭步沖到了他跟前,詫異道:「竟有這樣的奇事?不見四季交替,我從所未聞。」
門房含笑道:「若不是老奴親眼見,只怕說了出來,老奴也不得相信。家主母心地良善,平日裡不知道做下多少好事,只怕未出世的哥兒姐兒竟是上天欽賜給了家主的呢!」
男孩兒正欲再問時,卻突見一條金龍盤旋正室屋頂,更有一陣紫氣閃過,便聞得一陣嬰啼之聲。
那門房滿面喜色,叫道:「主母生了!」
那少年和那男孩兒都是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紫氣散開處,那金龍竟也隱約散去,似乎只是一晃而過的事情。
果然來往走動的丫頭婆子都叫道:「太太生了,太太生了一個姑娘!母女平安!」
門房登時加快了腳步,嘴裡道:「主母已經陣痛了兩日兩夜,連接生的穩婆診脈的大夫都說不中用了,只得靠著人參吊著性命,倒是兩位爺是福星,一進門,主母就生了!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了!」
說著忙恭恭敬敬請了那少年和男孩兒到了正廳裡,吩咐丫鬟送上了茶,道:「兩位爺稍後,老奴就去請家主!」
那少年點點頭,卻是那男孩兒悄聲對少年道:「四哥,你瞧見了沒?我卻見到金龍和紫氣呢!」
少年皺著眉頭,斥責道:「十三,這樣的事情不准嘴裡胡說,若是叫那裡知道了,你又要挨打!」
男孩兒扁扁嘴,有些兒委屈,道:「我又不像八哥那樣會做戲,也不像九哥生得那樣俊俏,更不如十四弟臂力驚人,我一無是處,阿瑪自然是不喜歡我,總是打我,可是我額娘也疼得很,又不敢給我求情!」
少年摸摸他頭,道:「十三,有四哥在,一輩子都護著你,不會有人欺負你。」
男孩兒登時歡喜起來,張開手抱著少年的腰,道:「我就知道四哥最好了,最疼十三了!」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匆匆揚起,一個中年書生跨進了正廳,見到兄弟兩人,忙躬身行禮道:「不知道四爺十三爺大駕光臨,林海有失遠迎,還請兩位爺恕罪。」
這中年書生,正是這所桃源林府的主人,曾經的探花林如海。
這林如海姓林名海,字如海,取自學海如林之意,雖然高中探花,卻一直攜妻歸隱太湖桃源。
說起這林家,自然在江南一帶無人不知,家世清貴不說,祖上卻是四代列侯,五代書香,到了林如海雖然是從科第出身,卻更是滿腹錦繡才華,可比日月,在江南是真真正正的書香世家,名門貴族。
俗語說「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詩書」,這句話兒是真真應驗在了林如海身上的。
在他身上,才是應驗了那句話兒,「腹有詩書氣自華」,沒有金馬玉堂的驕奢氣,沒有山野逸林的放蕩氣,唯獨有著文采風流的靈秀,還有著江南山水的溫潤氣質,沒有了那暴發戶的粗野,卻早已浸潤在書香中,透著精緻和清秀。
聽林如海迥然有異的口氣,似乎座上的少年和男孩兒身份更是與眾不同,若細細一聽,倒也能聽出仿佛來,原來竟是當今皇帝康熙爺的第四子胤禛,和第十三子胤祥,這對皇室中真真相親相愛的手足兄弟。
這一年,正是康熙三十四年,這一日,是二月十二的花朝節。
胤祥卻是跳到了林如海跟前,道:「林探花,你家今日生了小姐是不是?」
林如海笑道:「正是,聽老門房的話,似乎是兩位爺給如海家中帶來了極大的福瑞之氣,內子難產已然兩日兩夜,連大夫穩婆都說已經不中用了,可是卻因兩位爺的玉趾臨門,內子竟平安誕育了一女。」
胤祥聽了哈哈大笑,道:「這可不就是帶來了皇家的福瑞之氣?」
見胤祥輕浮淘氣,胤禛不覺沉著臉色道:「十三!你又嘴裡胡說!說什麼福瑞之氣不福瑞之氣的?若是說福瑞之氣,誰還能越過皇阿瑪去?各人福自心田間,說不得竟是林探花和林夫人多年來樂善好施,所以老天才欽賜一女呢!」
胤祥聽了竟點點頭,道:「四哥這話倒也是有點意思,我瞧見你們家花卉竟不見四季交替,說來也有些好奇呢!」
林如海笑道:「自從內子懷了小女,卻真真不曾見過四季交替,家中始終百花盛開,若說奇異,倒是今日才有些奇異,素日裡內子別的也並沒有和一般婦人有何不同之處。」
想來那金龍紫氣,他亦在妻子產房門口瞧見了。
胤祥卻不免更好奇了起來,道:「快把你女兒抱給爺瞧瞧,到底什麼模樣。」
不知林如海之女到底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娃娃福晉:第002章 好女如黛
上回說到林如海女兒出生奇異,淘氣如胤祥,自然是要瞧的。
林如海聽說,想起自己也未曾得見女兒,便已匆匆來拜見胤禛兄弟,便吩咐身邊丫鬟道:「吩咐奶娘抱了姑娘來。」
那丫鬟答應一聲,果然有一個婦人抱著一個淡綠緞子杏花小薄褥子的繈褓來,道:「老爺,姑娘抱來了。」
胤祥搶先湊了過去,可是因為他個頭小,也看不到那女娃兒,便只氣得跳腳。
胤禛卻先將那嬰兒抱在了懷裡,只覺得小小軟軟的,鼻端更聞得一股極清淡幽雅的香氣,但見那嬰兒正沉睡著,卻是面目如畫,膚質如玉,一張小臉粉妝玉琢,眉宇之間神姿嬌美,透著一股靈秀之氣,雖然只是個極幼的嬰兒,卻顯然是個絕色無雙的美人胚子。
胤祥巴著胤禛的手,眼巴巴地瞅著沉睡中的嬰兒,滿眼都是讚歎:「四哥你瞧,好可愛的娃娃兒,瞧這小鼻子小嘴兒,也沒有一般嬰兒出生皺巴巴如猴子屁股的模樣,此時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呢!」
伸出小指頭輕輕碰了碰嬰兒軟軟香香的小臉兒,忍不住更是驚歎道:「真是好可愛的娃娃兒,摸起來軟軟滑滑的!」
說著大大嗅了嗅鼻子,道:「好香,這是什麼香?不像是那些香餅子香袋子香球子的香,也不像是什麼花香!」
在廳裡的人,其實早就已經都聞到了那陣陣的異香,卻是從那嬰兒的肌膚中透出來的,似蘭非蘭,似桂非桂,幽幽沉沉,清清淡淡,聞之令人醉魂酥骨。
林如海也早知愛女有異,可是卻不曾料到竟在胤禛兄弟登門之際呱呱墜地。
似乎是胤祥的聲音過大了一些兒,那嬰兒登時驚醒,便張嘴哇哇大哭了起來。
胤禛低聲斥責道:「十三,就你多話!」
雙手輕輕晃動著繈褓,那嬰兒兀自哭著,十分惹人憐愛。
奶娘上前道:「想必姑娘是餓了,兩位爺還是交給奴婢罷,太太此時精神恢復了些兒,只怕急著見姑娘呢!」
不知為何,胤禛竟捨不得鬆手,胤祥更是跳起來道:「不准抱走,不准抱走,爺還沒瞧夠娃娃兒呢!」
說著湊到了坐著的胤禛跟前,笑臉對著嬰兒,手裡還拿著一枝桃花兒在她眼前晃動,道:「好娃娃兒,不哭哦!等你長大了,十三哥哥帶你去折桃花,帶你放紙鳶,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才出生的小嬰兒懂得什麼話?不覺讓林如海十分好笑,卻又擔憂著哭泣不住的女兒,只是不好出口。
說來也奇怪,胤祥的話,小嬰兒自然沒什麼,可是胤禛輕聲哄了兩句,竟奇異地止住了哭聲。
眾人正詫異間,就見那嬰兒竟已經睜開了眼睛,漆黑兩點,溫潤如黛,透著十分靈動之色。
可是眼角還有兩滴圓圓的淚珠,正如白玉承明珠,雪蓮凝曉露,煞是晶瑩剔透。
胤禛突然身子一僵,一下兒也不動彈。
胤祥奇道:「四哥怎麼了?傻了不成?一動也不動?」
正要伸手抱過嬰兒,卻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那嬰兒竟尿濕了繈褓,那繈褓原是林如海之妻賈敏做的,恐素日裡的繈褓太厚,悶著孩子也不透氣,加上林家室中如今皆有地龍,處處溫暖如春,所以繈褓極薄,卻不料嬰兒的尿水竟浸濕了胤禛的前襟,一小攤水漬十分明顯。
林如海忍住笑,連忙上前告罪,吩咐奶娘帶了嬰兒下去換繈褓收拾,又命小廝引著胤禛去換了自己不曾穿過的乾淨衣裳。
想起那嬰兒尿濕了胤禛的前襟,胤祥卻不免一路大笑,看著胤禛換了一身深藍色的衣著,更顯得俊美剛毅。
胤禛臉色陰沉,道:「十三,我要不要將你這張嘴堵住?」
胤祥連忙搖頭,卻拿著手掌握著嘴偷笑:「四哥衣襟不免有著孩兒尿了。不過想著,娃娃今兒落草,這也是頭回呢!」
一時收拾好了,林如海方請胤禛重新上座,問道:「四爺和十三爺怎麼有空到了江南來?」
胤祥此時卻又穩重了一些,有著皇家氣派,只指著胤禛道:「還不是我這個好四哥,只因他不滿皇阿瑪欽賜給他的嫡福晉烏拉那拉氏,還有側福晉李氏,所以他逃到江南來了,想等著一些時候,等皇阿瑪消了這道旨意。」
林如海聽到這樣隱秘之事,不得不咳嗽了一聲兒,也自己不能說什麼。
胤祥卻也不在這話題上停留,只好奇地道:「你這女兒竟真是少見的,取了名字沒有?」
林如海淡然一笑,道:「內子只取了個小名兒叫玉兒,大名兒卻還沒取。」
胤祥爽朗地笑道:「倒是我四哥才學是極好的,又有一手好書法,連皇阿瑪都極稱讚的,讓他給娃娃兒取名兒罷!」
林如海笑道:「既然如此,倒是請四爺賜名了。」用皇家的貴氣和福瑞,只怕還壓得住女兒。
胤禛微一沉吟,想起方才所見嬰兒形容,便道:「眉目如黛,膚質如玉,就名黛玉罷!且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瞧令嬡之眉宇靈氣,遠邁前人,此名亦唯她適用而已。」
林如海聽了,也覺得清雅不俗,便起身長揖道:「多謝四爺為小女賜名,果然不俗。」
說著又問胤禛道:「四爺和十三爺此行,能在江南呆上多久?」
胤祥搶先道:「四哥巴不得多呆一些時候兒呢,況且朝中皇阿瑪也只重用太子哥哥罷了,我們不在朝中也無妨。」
林如海沉吟片刻,料想胤禛此來必定是有要緊事情,便笑道:「若是四爺和十三爺不嫌寒舍粗鄙,不妨暫居寒舍,也好照應周全。如海世代居住江南,若是兩位爺各處遊玩,也好吩咐妥當的人引著兩位爺前去玩賞一二。」
不等胤禛出口,胤祥就拍手笑道:「好得很,竟是住在你家罷,我倒要瞧瞧皇阿瑪到哪裡去找我們去!」
聽他口氣,儼然竟是和康熙皇帝鬥氣。
胤祥又自言自語道:「若是能讓你女兒陪著爺,那就更好啦!」
林如海失笑道:「十三爺說笑了,小女初生,如何能陪著十三爺玩耍?沒的倒是給兩位爺添煩惱。」
話雖然如此說,胤祥倒是果然還是喜歡抱著黛玉玩耍,常常對她自言自語。
只是這黛玉也奇怪,胤祥一抱她必哭,每每到了胤禛懷裡才肯消停一些兒。
惹得胤祥大叫道:「小娃兒,你怎麼可以看菜下碟兒呢?光對四哥好,總是我抱你你就哭!」
小小的黛玉,自然不懂得胤祥抱怨什麼,只嘴裡咬著胤禛的手指沉沉地睡著。
胤祥嘴裡兀自在嘟囔道:「小娃兒,小小的年紀,可不能大小眼兒,不然,不然,不然十三哥哥就不疼你了!」
黛玉在胤禛懷裡睡得甚是香甜,淡淡的眉兒輕輕蹙著,似乎在夢裡也聽到了胤祥的不滿。
胤禛瞪了胤祥一眼,道:「十三!你就不能消停一些兒?小小的娃兒,怎麼能聽懂你的話呢?」
胤祥吐吐舌頭,想伸手抱過黛玉,卻終究忍住沒伸出手去,只怕抱在懷裡她又從夢中驚醒哭泣。
「四哥,我聽說江南碧柳如絲,青梅如畫,更有無數好山好水,如今正當三月好春色,不如咱們去逛逛?還有那寒山寺,我也想給額娘求一道平安符,保佑她平平安安順順心心呢!」
聽了胤祥的話,胤禛神色雖然不動,心中卻是黯然。
十三雖然淘氣,可是他終究還有一個額娘疼他愛他,即便只是貴人又如何?那是生他養他的母親,那份血濃於水的親情,最有著讓人讚歎的羡慕。
羡慕,是,羡慕,怎麼能不羡慕呢?自己呢?
為什麼連承歡于娘親膝下的資格,也都被那個他稱作是皇阿瑪的人剝奪殆盡?
他的娘親,是不是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也曾夢見過她不曾撫養的兒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胤禛心裡的微微苦澀濃濃苦痛,黛玉登時從夢中驚醒,哇哇大哭起來。
胤祥忙跳了起來,道:「小娃娃兒又要尿尿了嗎?好好兒怎麼醒了?還是想跟十三哥哥一同去遊玩?」
說著手忙腳亂地拿著手帕要給她拭淚,卻見她偎在胤禛懷裡,早停了哭聲,睜著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瞧著胤禛和胤祥。
看著她晶瑩剔透的眼珠兒,胤祥贊道:「真是個少見的娃娃兒,瞧這對眼睛,果然是如黛如玉。」
說著將臉湊到了黛玉眼前,笑嘻嘻地道:「娃娃兒,你認得十三哥哥不?你要記得,你的名字可是四哥取的呢!」
胤禛瞪著胤祥,道:「她出生沒滿月,能懂得什麼話?你一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聽話呢!你就是這樣淘氣!」
胤祥聽了這話,張開嘴吐吐舌頭,道:「我倒是忘記了,她還沒滿月呢!」
將臉湊到了黛玉跟前,伸手就要摸她小臉,黛玉嫩藕似的小胳膊往外一伸,軟軟地打在胤祥手上。
胤祥笑著抓著她的小拳頭放在手心裡,伸著食指讓她抓著,黛玉抓著他的食指就往嘴裡塞。
「這小娃娃兒真可愛,雖然你還沒生出牙齒來,但是你知道不知道咬得可是十三哥哥的手呢?」
黛玉兩隻眼珠兒滴溜溜地轉著,眼神軟軟的,可愛極了。
胤祥高興地伸手要抱黛玉,黛玉登時小嘴一扁,胤祥忙收回了手,伸出三根手指騷了騷額頭,道:「你這娃兒真古怪,十三哥哥抱你你不肯,只要四哥抱著你,難道是因為你出生的時候四哥抱著你的不成?」
小小的黛玉,口中無齒,話語自然沒有,只聞胤祥跳腳之聲。
林如海一旁只是坐著,雖然對自己抱不得自己的女兒有些遺憾,但是對胤祥孩子氣的舉止卻是不免莞爾。
娃娃福晉:第003章 國母鳳身
既然已屆三月,過沒兩日就是黛玉的滿月了,林如海中年方得此女,又見其粉妝玉琢,自然是愛如珍寶,早已與妻子商議定了,要好生給女兒置辦滿月酒。
本來生男兒弄璋,生女兒則弄瓦,且這裡風俗,生男分紅雞蛋,生女則無此風俗。
可是林如海卻因中年只此一女,所以竟也分發紅雞蛋,倒是在江南一帶特立獨行。
十三最是愛湊熱鬧的主兒,聽了林如海打算給黛玉辦滿月酒的主意,便跳了起來,笑道:「好得很,必定是熱鬧的!」
林如海失笑道:「原也不圖個什麼熱鬧,只是給她過個滿月,告訴親朋好友,我林家添了一個千金罷了。」
胤祥聽了笑道:「那你就去跟你家娘子商議去罷,說不得,我和四哥也是要占一個位子的。」
林如海道:「這是自然。」
說著便吩咐丫鬟小廝好生服侍,他便告罪去了妻子房中商議滿月之事。
胤祥瞅著胤禛懷裡吮了吮小嘴巴的黛玉,皺著兩道漆黑的劍眉道:「四哥,我們送小娃娃兒什麼禮物呢?好歹我可不能失了皇家阿哥的體統不是?不知道這小娃娃兒喜歡什麼勞什子東西!」
胤禛淡淡地道:「林家雖稱不上富甲天下,可是什麼樣的精緻東西沒有?我們不過就只是阿哥,正經的爵位也沒有,一年到頭不過就是那幾兩銀子罷了,說稀罕東西,一年到頭不過那幾件,又沒有帶過來,你還想送什麼東西?」
胤祥聽了這話,頓時垂頭喪氣起來,半日才悶悶地道:「那就去寒山寺走走罷?四哥不是最愛禮佛的麼?」
胤禛想了想,道:「也好,帶玉兒一同去罷。」
便吩咐人告訴了林如海一聲,去寒山寺,也是給黛玉祈求平安之意。
林如海自然無話說,外頭的車馬早就預備好了,胤祥更是一個箭步先爬上了馬背。
後面遠遠跟著的車輛裡是服侍黛玉的奶娘和兩個小丫頭,還有一些要用的繈褓尿布等物。
沿路只見新柳已經碧如絲,那桃花也都全開了,極目望去只是太多了,雖然春風中搖曳生姿,夾雜著偶爾的一兩片碧綠桃葉,卻似顯得妖冶俗豔了一些,沒有黛玉生日時初綻的那一兩枝桃花點綴著山水的時候雅致。
湖風吹來,吹落了幾瓣桃花,竟落在胤禛懷裡黛玉水嫩嫩粉白白的小臉頰上,她卻睡得十分香甜,似乎好夢正酣。
胤祥在馬背上搖晃著身子,笑道:「這小娃娃兒乖得很,明兒長大了,只怕真是一個極靈秀的孩子呢!」
說著又瞅著胤禛沉沉的神色,道:「四哥,你若是喜歡孩子,娶一個四嫂給你生就是,何必現在總是跟著我爭著抱娃娃?」
聽了胤祥的話,胤禛臉色似乎更陰沉了,卻並不說話。
胤祥不知死活地道:「我自然明白四哥的意思,你覺得你自己就是一個棋子是不是?可是,四哥,」
騎馬靠近胤禛,目光亦不由得十分憂愁,道:「你逃避得了一日兩日也還罷了,可是若是長久下去,難道那幾個娘們家裡就真不會告狀的?若是皇阿瑪知道了,必定是極嚴厲斥責四哥的,豈不是又惹出了亂子來?」
胤禛沉著臉道:「十三,許多事情你不懂,就不要跟著我摻和,凡事我自然是有計較的。」
胤祥道:「你能有什麼計較?除非能找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替代你做那些傀儡!」
說到這裡,卻不由得眼兒一亮,喃喃道:「正是呢,四哥不妨找個替身來,省得你周旋在那群妻妾之中。」
兩道劍眉挑了挑,豪氣盡現,又道:「這也不成,豈能叫替身亂了宮闈壞了風氣?若是阿瑪知道,也必定不依的。」
胤禛冷冷地道:「我的事情,你很不用操心,我自然都是早有計較的。你真當我這次下江南是來遊山玩水的?若沒要緊事情,哼,你當我是隨著你的心意,由著你來的?」
聽得胤祥張大了嘴巴,道:「聽四哥的意思,似乎還是有要緊事情來的?可是我只見你鎮日家抱著娃娃,逗著娃娃,可沒見你去做什麼事情呢。還是,你夜裡偷偷出去做事去了也不叫我一聲兒?」
胤禛只低頭看著懷裡的黛玉是不是安穩,並不理會胤祥大呼小叫的話。
寒山楓樹極多,此時漫山遍野皆是濃綠,若是秋日,只怕殷紅似火,自然美不勝收。
偶爾,山峰間也大片的迎春花兒綻放在上面,星星點點的嬌黃,顯得另有一份雅致和天然風韻。
早有一個極高瘦的和尚迎出了山門,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貴客盈門,老衲一書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兄弟兩人早就下了馬,胤禛單手抱著黛玉的繈褓,單手回禮,道:「一書師父乃是方外之人,出脫紅塵之外,自然不用多守紅塵俗禮。在下胤禛,初來江南,求見無我大師。」
一書和尚笑道:「老衲遵從無我大師前來迎接兩位貴客,自然無我大師已經久候矣。」
一面說,一面引著兩人沿著山道蜿蜒而上,山道兩旁竟植著疏落的龍爪樹,顯得格外莊重大方。
胤祥卻在後面嘟囔道:「真奇怪,四哥也不曾來過江南,如何知道這裡有一位無我大師呢?我都不知道。」
進了殿閣,胤禛便對胤祥道:「十三,你不是要給你額娘求取平安符麼?那便先去罷,一時自有人帶你與我會合。」
胤祥聽了點點頭,道:「好罷,我先求了平安符再說,順便也給娃娃求一個。你也帶著娃娃仔細一些兒,若是我聽到她的哭聲,可要跟四哥算帳的。」說著跑進了大殿裡,自有那一書和尚吩咐人服侍他。
胤禛卻隨著那一書和尚逕自到了後殿一所禪房門口,便聽得其中一道洪鐘似的聲音道:「龍非龍,鳳非鳳,凰非凰,宮闈秘密無人知,花開花落四十年休,四爺想必已經找到此人了。」
胤禛恭聲道:「小子胤禛,見過無我大師。」
只聽禪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老者白髮蕭然,傲然挺立,右手一伸,道:「進來罷!」
胤禛抱著黛玉進來,那老者衣袖一拂,一股極淩厲的勁風襲來,胤禛登時覺得胸口一窒,身後的兩扇門悄然合上,將那一書和尚亦拒之門外。
胤禛唯恐波及黛玉,單手行禮,道:「小子見過無我大師!」
無我見他身子這麼微微一躬,亦是一股極淩厲的勁風襲來,再見胤禛雙目湛然,竟也是內功極深厚的高手。
無我撫著鬍鬚笑道:「難得,難得!」
說著盤膝坐在上座蒲團上,胤禛亦坐在地下蒲團,皆以傳音入密相談。
不知道過了多久,黛玉卻突然從夢中驚醒,扁了扁粉紅小嘴就是要哭,胤禛忙低頭輕聲哄著她。
無我和尚長歎一聲,道:「盤古龍神空嗟歎,落入紅塵掌帝權,西方靈河絳珠淚,換得今生一世緣!」
胤禛聽了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無我大師撫摸著白須,笑道:「命中註定而已,何來什麼意思?只此女命格清奇,雖然弱質,面相瞧來,倒是大富大貴之人,長大之後必定靈秀非凡,落落大方,肅然有國母鳳身之相。」
語音未落,已聽得如海聲音道:「大師此言差矣,小女雖生來奇異,卻不過弱質嬌兒,何來什麼國母鳳身之相?再說太子已然二十余歲,且太子妃風華正茂,怎麼能說小女有國母鳳身之相?」
說著就見如海也推門而入,似與無我大師熟極,語氣也頗熟稔,也只對胤禛點了下頭,不以大禮見過。
無我大師含笑道:「面相瞧來,確是如此。你也素知我從無疏漏之處,之前你倒是信我的話,此時卻不信了麼?」
林如海歎道:「先前你說我命中無子,當紫氣盈門,則花朝得女。」
胤禛聽了這話倒是不覺一呆,紫氣說的豈不就是紫微帝氣?念及黛玉出生那日自己和十三盈門的,自然眉頭深皺。
「這樣的話,大師和林探花還是莫要輕易說的好,不然,豈不是……」
無我大師含笑道:「四爺過慮也。如今不過你我他三人知,別人豈能知道?若是隔牆有耳,老衲也不請四爺此處見了。」
胤禛沉思低頭看著懷裡正睜著眼睛看自己的小黛玉,晶瑩澄澈,竟如兩泓清泉一般,分外可愛。
林如海歎道:「我也不求她有什麼國母鳳身之相,只盼著她能平平安安,我這一輩子的大事也就完了。」
無我大師便道:「除卻父母親友之外,終身不見外人,不見落淚,方是好事,不過,又怎能不見落淚?」
胤禛聽了心中暗暗記下。
林如海聽了卻歎道:「只怕未必不能不見外人的,內子身子骨原就不甚強健,自懷了玉兒,如今身子更是大不如從前,若是一時半會有什麼好歹,京中岳母必定遣人來接,若是不應,偏我一個隻知道風花雪月的大男人,亦不能照應她周全。」
除卻父母親友,胤禛和胤祥已然見了呀!若是防著,可是卻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