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分享的回憶
推開門,少年看見病房裡的少女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她的面前架起了畫架,他認得那是她的畫室裡經常用的畫架之一。深紫色的長髮挽到後面,少女略顯蒼白的小臉上一片寧靜,淺灰色的眼眸專注地看著面前的畫紙,纖瘦的手拿著鉛筆在紙上畫著。少女換了一種鉛筆繼續畫,右手還拿著幾支不同的鉛筆,細緻認真地畫著,仿佛一筆一劃都投入了她的情感一樣。
少年靠著門站著,沒有去打擾正在畫畫的少女,就這樣看著她。
每次看到愛理認真畫畫的時候,白石都會覺得,這個時候的愛理是活得最真實的,她說過,會畫畫一直到死的那一天。所以每次看到她畫畫,他會儘量不去打擾她。
畫完了最後一筆,拿著橡皮擦在周邊擦了一下,畫了3個多小時的畫像終於畫完了。
畫面上是一個笑得很燦爛的男孩子,有著一雙墨玉一樣漆黑溫潤的眼睛,帶著嬰兒肥的臉上,線條柔和卻很深刻。他的手上拿著一架紙飛機,指著上方,仿佛想要和紙飛機一起飛上天空一樣。
愛理從畫上抬起頭來,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白石,兩個人的視線不經意地對上,然後紛紛有些不好意思地轉移視線。
白石嘴角微微勾起,他看到了,愛理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些微紅。是因為他嗎?
慢慢地走了過去,站在愛理的旁邊微微俯身看著畫架上黑白的素描畫像。和愛理的面容很相似,但是卻比愛理更有溫暖陽光的味道,那是無憂無慮的孩子,拿著紙飛機自由的玩耍,快樂地笑著。和白石看過的照片中那個笑得很陽光的男孩子的神采一模一樣,尤其是那雙墨黑的眼眸,即使在黑白的素描中也如同漆黑的夜空中的星星一樣,看著他的雙眼,會有種溫暖的感覺,還有他覺得這個男孩子想要在陽光燦爛的天空下自由的飛翔。雖然不是最好的素描畫像,但畫中所滲透的畫者的情感卻給人很深刻的印象。那是畫畫的少女對那個活在她的記憶中的男孩的情感,愛以及懷念。這就是她的哥哥,直希。
「愛理真的很喜歡你的哥哥呢。」在一旁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白石看著愛理說。
「嗯。」點了點頭,愛理淺灰色的眼眸凝視著畫像中直希的臉,直希的眼睛,直希的笑容,自己的嘴角微微揚起淺淺的弧度。那就是她最愛的哥哥了,現在終於再次將他的樣子用畫筆記錄了下來,心裡暖暖的,仿佛他在對她笑。自殺前,壓抑的情緒影響著她畫畫,怎麼也畫不出直希的樣子,越是這樣就越是煩躁,越是畫不出來。可是現在想通了一些,心平氣和下來,再次拿起筆,還是可以將他的樣子畫下來,她對他的記憶還是很清晰,那已經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了,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模糊了,忘記了呢。
看著愛理嘴角淺淺的弧度,白石不由得伸手揉了揉愛理的頭髮,動作很親昵也很自然,讓女生很早就在這樣有意無意的親昵舉動中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
「愛理現在快樂嗎?」
這是白石很早就已經想問的話,但是之前的愛理心結打得太死了,就算是看見網球部那群耍寶的傢伙怎麼逗她,他還是覺得她並不快樂,只是在被動的接受別人的好意,被動的回應大家,並沒有發自內心地快樂起來。她之前因為不想去面對心底的悲傷,很少提起母親,甚至不曾對他們提起直希,她的雙胞胎哥哥,不讓人接近她的世界。現在的她呢,自動接受心理治療,願意和心理醫生談話,願意讓他看直希的畫像,很坦然地對著直希的畫像微笑,現在的愛理快樂嗎?
很顯然沒有料到白石會問這樣的問題,愛理愣了愣,看了看白石,又看了看畫上的直希,最後釋然地笑了,點了點頭,「嗯,會快樂的,會慢慢地快樂起來的,這是直希和媽媽希望的。」
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地快樂起來,但是,她會努力的。
白石笑了,聽深津叔叔說,愛理在接受心理治療的進展不錯,看來愛理是想通了,這是一件好事呢。嗯嗯—— Ecstasy!
「愛理還沒向我介紹你的哥哥呢,可以跟說一些他的事情嗎?」白石看著畫像上男孩墨玉一般的眼眸,擁有那麼漂亮的一雙眼睛並且能夠讓這個女生如此的思念的一個男孩,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嗯。」愛理點了點頭,她本來就是想要找人分享直希的記憶,而他是除了心理醫生之外的第一個。
愛理說,直希的眼睛和媽媽一樣,溫潤而明亮,讓人不由自主地被那雙眼睛吸引住……
愛理說,直希總是說自己是哥哥,會保護妹妹,其實只是比她早了那麼一點時間出生,自己也是一個小孩,卻喜歡裝大人……
愛理說,直希很喜歡和她趴在地毯上看書,一邊看一邊聊天,偶爾媽媽進來了會給他們帶點心和牛奶,可是直希每次都不喜歡喝牛奶,可是身為哥哥要做好榜樣,所以每次都會硬著頭皮喝光……
愛理說,直希以前還在大阪的時候,喜歡纏著爸爸帶他們去吃章魚燒還叫那個賣章魚燒的伯伯「章魚燒伯伯」,那個伯伯很喜歡他們,每次他們去光顧都會特別優惠他們……
愛理說,直希曾經想要養一隻大型犬,可是因為她那時候還小害怕比她還要高大的狗狗,所以直希也只好放棄了……
愛理說,直希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宇航員,飛上天空,從外太空俯視地球,還說要拍下照片回來給她畫畫……
愛理說,直希試過不少為了她而和其他小朋友打架,有時候會輸,有時候會贏,但是打完架了,總是會對哭鼻子的她說,他會保護她,因為他是哥哥……
愛理說,直希……
……
白石在一旁聽著愛理說有關直希的事情,有時候會搭上一兩句。
雖然他從沒見過那個名叫「直希」的男孩,可是單單是從愛理的畫中,還有她願意與他分享的回憶中,那個素未謀面的男孩的形象漸漸在他的腦海中豐滿起來,仿佛他曾經參與過他們的成長,他也認識那個名叫「直希」的男孩。他想,如果他能早點認識他們兩兄妹,也許可以和那個男孩成為好朋友,那是一個愛護妹妹的好哥哥,也是一個喜歡天空,想要飛翔的男孩子,就像他們喜歡在網球場上奔跑一樣。
看見愛理在說到直希的事情時,臉上的表情不再是最初的冷漠單調,會微笑,會無奈,會變化……這個時候的愛理是最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不再將自己一個人困在回憶中,自己解開了自己添加的枷鎖,嘗試著走出來,也嘗試著讓別人走進去。
他會是走進她的世界的人嗎?
後來在愛理出院了以後的某一天,白石突然將愛理從家裡帶了來,一開始神神秘秘的讓愛理很困惑。可是那只握住她手的大手所傳來的溫暖卻讓她安心了下來,自己似乎越來越依賴他了,這個習慣好嗎?
「愛理,看看那裡。」白石伸手指著不遠處的小店。
愛理的目光隨著白石的手指看向那個掛著紅色簾幕的小店,熟悉的顏色,熟悉的擺設,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店主,雖然和記憶中的那個小小的攤位不一樣,卻是那時的小攤位的放大。正在擺弄調味料的伯伯,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更多的痕跡,鬢髮微霜,卻依然精神抖擻。
白石看見愛理注視著那個章魚燒小店的店主,之前聽愛理說過她和直希小時候很喜歡那個章魚燒伯伯的章魚燒,可是他去愛理所說的地點卻找不到,最後找了很久才知道原來那攤主因為營業不錯,所以搬到了這裡來開了一個小店。所以今天將愛理帶出來,就是想要讓她回味小時候的章魚燒。
「好了,愛理我們現在過去吧,章魚燒伯伯的章魚燒可是很受歡迎的,再不去就吃不到了。」
「謝謝你,阿介。」
20. 札幌的初冬
坐在日式旅館房間裡的灰褐色頭髮少年拿出手機來看,上面顯示收到了郵件,寄件者的名字是「愛理」:
【阿介,我和同班的女生同一間房,不用擔心。——愛理】
白石的唇角微微揚起,纏著繃帶的左手上修長的手指在手機鍵上按著,回復郵件:
【嗯,那麼有什麼事記得告訴我,待會見。——阿介】
一旁住同一間房間的謙也把頭湊過來,笑得很曖昧地看著白石,「喲,藏之介,在和愛理髮郵件?」
白石無奈地看了謙也一眼,這傢伙最近越來越放肆了,總是在找機會調侃他,雖然他們三年級的已經退出了社團,明年春天就要畢業了,但他是不是應該顯示一下前網球部部長的威嚴呢?不過還好這些傢伙還有分寸,不會在愛理的面前說些什麼,不然他早就好好地陪他們玩一玩活動一下筋骨了。
「咦?忍足你說的愛理是誰啊?白石的女朋友?」他們所住的日式旅館的房間可以住4個人,所以出了白石和謙也之外還有另外兩個同班同學一起住。那兩個男生也過來湊熱鬧了。果然,即使是男生依然是八卦的生物,而且有些時候比女生還要八卦。
「你們現在快點整理好東西,準備要集中了。」白石避開了回答這些八卦男生的問題,然後整理自己的東西。
四天寶寺國中部和高中部一年一度的休學旅行開始,雖然各個班級所去的地方是有各自內部投票決定的,但是也有不少班級所選擇的地方會相同。例如去了靜岡的金色小春、一氏裕次和白石的妹妹各自的班級,例如去了愛知的千歲和小金,例如來北海道的白石、謙也、財前光還有愛理的班級。
在聽到愛理說他們班要去北海道的時候,白石在心裡笑了,難道說連天都在幫他?
這次來北海道旅行,一共有三個班,為了互相照顧,所以安排在一起活動,就連入住的旅館也是相近的。
白石在來旅行之前就叮囑了愛理,等她入住了旅館之後就發郵件給他,有什麼事情也記得要告訴他等等,他現在真覺得自己不僅僅是傳說中小金的保姆,對於愛理的照顧比照顧小金還要多,不過愛理沒有小金那麼難搞,而且他也樂意。
自從愛理出院了以後休養了一段時間回到學校,開始願意和其他人接觸。因為她本身沒什麼惡習,脾氣除了比較冷漠不怎麼願意和別人交往,所以從前班上的人才不敢接近她。在看到重新回到學校的愛理臉上少了一些憂傷和冷漠的神色,便有一些本來就想要和她做朋友的人主動接近她,有的邀請她一起吃午餐,有的在上美術課的時候請教愛理,有的在愛理不舒服的時候會主動送她去醫務室……
冬季的北海道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在各地展開的各種各樣的冬季觀光活動,使來訪的旅遊觀光能夠飽覽北海道獨特的山水風光,再加上北海道所特有的鮮珍海味,更會增加旅遊觀的魅力。而這次來北海道的三個班第一天是在札幌,第二天去札幌道央泡溫泉,第三天是小樽,然後當晚就回大阪。
三個班集中完之後,在導遊的帶領下,他們的第一站是鐘樓。
鐘樓一直是札幌的市標建築,也是知名度最高的景點。鐘樓是一棟充滿美國西部開拓風味的白色木造建築,外型簡樸清爽,並分為兩個主要部份:1、2 樓建於明治11年(1878年),原本是札幌農校的演武場 (軍訓課與體育課用的教室) ;3至5樓的鐘樓則置於明治14年(1881年)是日本現存最古老的鐘樓。
第二站是以「紅磚樓」的名稱而受人們喜愛的北海道廳舊本廳舍。
在札幌的最後一站是大通公園,有札幌心臟之稱的大通公園是長約 1.5公里,寬約100米的帶狀綠地。有草地、花壇、噴水池等,是市民們休息的場所。在冬季顯得特別美麗,銀白色的雪地裡滿是裝飾得五光十色的樹木,即使是夜晚也明亮如晝。而著名的札幌電視塔位於大通公園的北端。
而參觀大通公園的時候,主要是自由活動,只要注意安全,在集中時間回到入口處集中就行了。
在自由活動時間,原本是白石、謙也、財前光還有愛理四個人一起的,後來不知怎麼的愛理一回頭就不見了謙也和財前光,只剩下她和白石。白石只說不用管他們了,大概是他們也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吧,原本的四人行就變成了兩人行。
白石帶著愛理來到了札幌電視塔,電視塔位於大通公園北端, 1957年作為接收和發送電波塔而建設,但是如今幾乎完成了其使命,成為展望台、禮品店、餐廳、遊戲中心等的遊覽勝地。
兩人乘坐電梯到了展望台,從高達90米的展望台眺望的風景絕佳。眼下是一片大通公園以及城市中心的容貌,在遠方還能夠看到手稻的山景和石狩灣360度的全景。
愛理像一個好奇的小孩子一樣靠近展望台的玻璃,淺灰色的眼眸驚喜地看著外邊的世界,她的視線從地面轉移到天空。天空很近,朵朵白雲仿佛伸手可觸,天很藍很乾淨,不同於倫敦的天空,常年處於陰霾狀態,幾乎很少看到藍天白雲。這樣的天空讓她想到了和直希還有媽媽一起在蘇格蘭的牧場上,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的時光,嘴角不由得慢慢揚起。
一旁的白石看見愛理的嘴角揚起,看來他的想法是對的。因為現在還是11月末的關係,還沒有到雪景最美麗的時候,也沒有冰雕,但北海道的天空很漂亮,蔚藍的的天空,潔白的雲朵。愛理說直希喜歡天空,所以她也喜歡天空,從電視塔的展望台望出去,是不是會讓她覺得天空更接近了呢?
「呐,阿介,北海道的天空很漂亮呢,直希一定會很喜歡的。」
女生輕柔的聲音說著,現在的她經常都會提到了之前一直壓抑在心裡一個人去思念的那個名字。因為身旁的這個男生說,她的哥哥會希望自己的妹妹經常想起他,會希望妹妹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存在,而且每次提到哥哥的時候,她都會感到一種遺忘了很久的幸福,那是和哥哥在一起時的幸福。現在就算他不在她的身邊,可是他們不曾分開,因為他在她的畫裡,在她的記憶裡,在她的心裡。
「嗯嗯—— Ecstasy!等回到大阪之後,有機會再帶你去大阪的幾個有名的展望台,從那裡看到大阪的天空一定也會很棒的。」男生伸手拍了拍女生的小腦袋說著。
「嗯。」女生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加深。
白石看著愛理,淺灰色的眼眸如同黎明時天空的灰白,黑夜過去光明來臨那一瞬的天空,略顯蒼白的小臉因為剛才的參觀活動終於染上了一絲血色,微微揚起的唇角,那是微涼而乾淨純白的笑容,是屬於漸漸走出自己封閉的世界的愛理特有的笑容。最近愛理的笑容不再像從前那樣難以看見,雖然笑得並不像身邊的女生那樣爽朗大方,只是很淺的笑容,但足以讓人感覺到她是開心的。
「要拍照,回去以後可以畫下來。」愛理輕輕地說了一句,然後拿起帶來的相機對著天空拍照,拍了一張又一張,從天空拍到了地面的札幌的景色。
「嗯,回去畫好了要讓我看啊。」白石在一旁看著愛理拍照,也許這次她畫的天空不會再像從前的那麼蒼白了,從前的愛理的靈魂是蒼白憂傷的,現在的愛理的靈魂重生過來,不是蒼白,而是純白,一個不受外界污染擁有純白乾淨的靈魂的畫者,這是那個和愛理比較親近的綾小路老師所說的。
「愛理,要過去那邊用電視望遠鏡看遠處的景色嗎?可以自己調節方向和角度,以及畫面的大小,可以看到創成川運河的。」白石看了看手上的旅遊指南,對著拍照拍得差不多的愛理說。
「嗯,阿介會調?」
「大概吧,可以試試的。」
「那好啊。」
「待會一起去吃拉麵吧,札幌的拉麵很多品種,而且都很有名的。」
「那叫上忍足他們吧,可不可以叫上我的同學?」
「……好啊。」待會自然有機會甩掉他們,所以不擔心。
「對了,來之前有聽翎子阿姨說札幌從11月到2月份有銀白燈飾展,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外出呢?」
「愛理想看?」
「嗯,以前沒有看過,想要看看,回去以後可能會畫下來呢。」
「那晚上我們一起去看吧,只要在規定9點鐘之前回到旅館就行了。」
「嗯。」
21. 不說的疑惑
一群學生在導遊的帶領下來到了一片銀裝素裹的定山溪,豐平川從定山溪穀中流過,整座小城依溫泉而建,溪谷兩岸溫泉旅館林立。雖然現在不是該地最有名的紅葉觀賞季節,但是一片銀白的自然環境已經足以讓一群生活在大阪的學生雀躍起來了。
原本一起行動的三個班是要去道央泡溫泉的,因為臨時有變,只能讓其中一個班也就是二年級財前光所在的班級去道央,剩下的兩個班來歷史更加悠久有名的定山溪溫泉。人數雖然減少了,但隊伍依然很壯觀。一群16,7歲的少年少女身穿厚厚的羽絨服帶著相機或者手機,跟在導遊和老師的身後,從定山溪水庫到河童淵再到峽谷中的溫泉賓館,一個一個景點的參觀,然後成群結隊的拍照。
「啊,下雪了!」
不知道是誰先驚喜地叫了一聲,然後大家紛紛抬起頭看從天上飄下的雪,細細的,輕輕的,潔白得仿佛是這個世間最純淨的,落在樹梢上,落在地上,落在一群年輕人的發上,衣服上,甚至是他們的相機鏡頭上。
愛理看著飄落到手心的雪慢慢地融化成水,突然就感覺到有人靠近她,那人將她羽絨衣上的帽子戴在了她的頭上,還拍了拍她的頭。一抬頭就看見男生灰褐色的發梢上有雪花的痕跡,在雪地裡男生輪廓分明的臉上那雙明亮的眼睛被映照得更加乾淨清明,倒影著她的影子。
「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和其他人一起玩瘋了,小心感冒啊。」白石說著,眼中盡是關心與寵溺。
女生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微微揚起男生最近越來越熟悉的弧度。
周圍的學生已經因為下雪而興奮了起來,各玩各的,老師和導遊對於這群還沒完全脫離孩子階段的少年少女們只能無奈地看著他們在積雪的地上,飄雪的神社前面追逐玩耍了。大家就算已經半隻腳踏進了成年人的世界,但是終究還是孩子,還是喜歡玩鬧。
「呐,阿介,我現在很想畫畫呢,感覺大家都很開心,很想畫下來。」
愛理站在白石的旁邊,沒有參與那群半大的孩子在追逐玩雪,只是溫和的看著他們。其實這個少女褪去了冷漠憂傷的外衣,內裡溫和的一面漸漸流露出來,這也是班上越來越多人喜歡和她相處的原因。深津愛理在他們的眼中,是一個因為憂傷而冷漠起來的孩子,不是她討厭和人交往,而是不知道要如何去和人交往。
「用相機拍下來,回去再畫吧。」白石低頭看了看愛理嘴角淺淺的笑意,看來愛理現在挺喜歡這些同學的。
「嗯,大概這次回去會畫很多畫,因為實在積累太多了。」愛理舉起手中的相機對對著不遠處的同學和優美的自然環境拍照,相機的記憶體已經用了不少,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畫完這些照片呢?
「那愛理你要在3月之前畫完了才行呢。」
「為什麼?」
「因為那時候櫻前線快到來了,又是賞櫻花的時候,你大概又會有很多東西想要畫的。」
「嗯,很久沒有見過櫻花了,真是懷念呢。」
定山溪被濃郁的日式家庭氛圍所縈繞,到處都可以看到身穿和服的泡溫泉客人悠閒的蹤影。天空飄著潔白的雪花,有的人撐起了古典的油紙傘,讓人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有的人很灑脫,就這樣走在飄著零碎雪花的庭院裡;有的人坐在面向庭院的走廊上,一邊聊天一邊喝上兩杯溫水煮清酒……
男女分開的露天溫泉裡,即使室外已經滴水成冰的嚴寒,但是浸泡在溫泉裡,聽著硒鼓中的潺潺流水聲,如同清脆的音樂盒一樣動聽,飄搖升起的熱氣,還有那肉果濕潤的薄霧如水墨畫一般的遠山。愛理被這裡迷住了,甚至因為這樣而想要去學水墨畫。
身邊的女生們有的是本班的,也有的是三年級的學姐,男生都在隔壁的男湯,隔著一排佈置風雅的竹排,可以清楚地聽到兩邊的對話和嬉戲聲。
愛理將右手泡在溫泉水裡,讓人無法看到她手腕上的三道疤痕,靠著一旁的岩石,安靜地聽著同房的女生興奮地說著這次旅遊的事情。
「那個,學妹,請問……請問你和白石君是什麼關係?」突然一個三年級的學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一下子其他人都很好奇地看著被問的愛理。這個問題,從還沒來休學旅行前大家都已經想問很久了,可是一直都沒機會,因為這個女生之前實在是太沉默了。現在相處下來,才發現其實她並不是那麼讓人討厭,甚至讓人討厭不起來,很安靜溫和以及憂傷的一個女孩子。看見這次旅行中,雖然現在才第二天,但是白石一直都很照顧她,總是溫柔而寵溺地看著她的眼神,只要是多加留意都可以看得出來,這讓大家更加好奇了。
很顯然,愛理沒想到會有人問這個問題,愣了愣,才緩緩的說,「我們是鄰居,他很照顧我啊。」
「只是因為鄰居關係而這麼照顧你?」一個女生難以置信地說了一句。
大家的眼神和她一樣,不相信,一定沒那麼簡單的。
愛理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她也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那麼好的,白石對她好,這是大家有目共睹。只是因為他們是鄰居,或者是因為她有憂鬱症還有一些悲傷的記憶,所以同情她,憐憫她嗎,所以才會對她那麼好嗎?
「嘛,深津,說說嘛,你是不是和白石學長在交往?」一個同班的女生湊了過來,很曖昧地看著愛理。
其他女生依然是好奇地看著愛理,雖然她們之中有不少女生對於那個優秀完美的男生很有好感,也很崇拜,可是這終究不等於愛情,就算真的喜歡他,他也不一定會喜歡自己,為什麼要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那麼痛苦呢。坦蕩一些,會更加快樂。
「不是。」簡潔的回答,一如昔日在第一天上學的時候短得可憐的自我介紹。
大家原本還不相信的,可是看見那個回答的女生眼中沒有虛心和猶豫,知道她沒有撒謊。
「那你喜歡白石君嗎?」又一個女生問。
正在愛理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隔壁男湯有男生在吆喝,「隔壁的美女們,要不要聽忍足唱歌啊?」
女生們一聽到說是平時負責廣播的忍足謙也要唱歌,紛紛回應,「要,當然要了!」
「嗯嗯,忍足學長要唱什麼歌?」
「喂,伸一,我什麼時候說要唱歌了?」男湯那邊謙也抗議著。
「alei,謙也你就不要害羞嘛,隔壁的美女們,你們說是不是啊?」又一個男生起哄著。
「是!」這邊的女生一致的回答著。
「謙也你就唱吧。」白石也開口了,將向他打眼色求救的謙也出賣了,誰叫這傢伙最近老是調侃他,活該。
於是謙也就這樣被眾人推出去唱歌了……
吃完晚餐,大家也玩夠了,身穿淺紫色的女生浴衣的愛理赤著腳走在走廊上,和其他女生回到房間的時候,她還在想剛才她們問的問題。
喜歡嗎?
她分不清親人朋友之間的喜歡和男女之間的喜歡,一樣嗎?
習慣了他的關心,習慣了他的親昵舉動,習慣了他的存在。仿佛現在她的生活不少都有他的參與,她知道自己越來越依賴他。每次因為傷心而快要崩潰的時候都是他在她的身邊,陪著她,讓她在他的懷中痛哭,哭完了壓抑在心裡的不良情緒就會消散不見。有什麼心事,和她分擔的不是爸爸,而是這個男生,自己是信任他的,所以才會跟他說從前的記憶,說直希的事情,說媽媽的事情。甚至是自殺的事情只要他問了,她大概也會告訴他。
這種習慣好嗎?
這種感覺會是喜歡嗎?
那麼他呢?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對她好?
這個問題,一直到回到了大阪,愛理的心裡依然沒有想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