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銬在一起(1)
今年公安局刑事課一系的全員排休日落在2月14日。
一系的刑事們正忙著處理業務報告,所有人都對著觸控式鍵盤飛快敲打,似乎想趕在下班時間前完成工作。滕秀星是最快把手騰開鍵盤的人,他將雙臂枕在腦後,身體傾倒在搖搖欲墜的公事椅上。
「啊啦,累死我了。」
「別給我偷懶!」電腦螢幕的反光投射在宜野座的眼鏡上,他的手沒有停止敲打的動作,偏頭瞪著想打混摸魚的滕。
「我已經做完啦,監視官。」
滕把雙腳翹在辦公桌上,一邊打開糖果罐把裡頭的七彩雷根糖塞滿嘴裡。他咀嚼著,含糊不清地說道:「怎麼……你們不趕著下班嗎?明天可是Valentine's Day啊。」
「Valen……tine's……day?」朱對於滕口中迸出的英文單詞感到有點熟悉,不禁打開終端想查找相關資料。
與此同時,宜野座則寒毛直豎,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那種節日,不過也罷!」
「欸!?」朱被宜野座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到,她困惑地看向不動如山的狡齧和征路,心想或許只有他們知道也說不定……?
不過,為什麼宜野座先生的脾氣老是這麼差呢?
這時征路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刻緩頰,「那個……伸元啊,你也差不多別再介懷那件事了,佐佐山也不是故意的。」
「嘛,本來那個節日送禮表達自己的心意,這個解釋也沒錯啊。」原本默不作聲的狡齧突然補了一句。
「總、總之──」
「哎哎哎,監視官,不管怎麼樣,我希望明天的Valentine's Day大家一起過喔。」
滕雙手按著金屬公事桌,笑嘻嘻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而他身旁的六合塚則看了他一眼,手指輕敲enter鍵,「我沒意見。」
「呐,小朱你呢?」
滕用萬分熱切的目光盯著朱瞧,一時讓她感到很不自在,「我……」
「喂!我都聽到囉,這麼有趣的事情竟然不算上我啊?」從滕的終端上傳來唐之社的聲音。
滕狡黠一笑,「志恩大姊,你可是這個活動的仲裁者喔。」
「還挺有趣的嘛。」
朱愣愣地看著滕興奮難耐的模樣,總覺得事情演變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而且,身旁似乎還有一團濃濃的黑氣正向她襲來。
「反正我不會參加的。」宜野座哼了一聲。
滕倒是硬生生無視了宜野座,他走到狡齧和征路的中間,興致勃勃地問:「小狡和大叔呢?」
狡齧漫不經心地點起一根煙,「我也沒意見。」
「你們不介意我這個老頭子的話,我也參加。」
「小朱,你不參加嗎?」滕接著把直球投到她身上,面對滕如此殷切熱情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只是我不太懂Valentine's Day要做什麼呢。」
「沒關係的小朱──」他此時笑咧咧地走到一副愁雲慘霧的宜野座面前,把手中的糖果罐壓在宜野座的公事桌上,「剩下你了喔,宜野座監視官。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喔。」
「隨便你們!」
滕嘿嘿一笑,就這樣擅自把宜野座的回答當成了「接受」,接著他站在兩張監視官公事桌的中間走道,朝整個一系宣佈:「那麼Valentine's Day特別活動開始──!」
當我們銬在一起(2)
滕秀星手捧著一個黑色的神秘紙箱,要大家圍成一個圈。並雙手搖晃紙箱,想讓裡頭的紙簽打亂,而後神秘兮兮地笑了起來,「好哩,現在大家來抽籤,同樣號碼的人就是一組。」
「分組活動嗎?」朱提問。
「沒錯,如果能跟監視官一組的話就能外出買食材。因為明天的活動是手制巧克力比賽!」滕又搖了搖箱子,接著把身體面向依然黑臉的宜野座說道:「呐,監視官,先抽號碼吧,你們可是這場比賽獲勝的關鍵喔。因為有你們的外出許可才可以出去買食材,不然的話就只能待在員工食堂買現成品製作了。」
宜野座悶悶的哼了一聲,把手探進紙箱裡抽了一張簽出來。滕不禁嘿嘿一笑,接著把紙箱遞到朱的面前,「換你了,小朱。」
朱有點緊張地看了看大家的眼神,帶著略為的興奮,她迅速抽了一張簽出來──是三號。
滕這時湊近她看簽的號碼,「太好了,如果兩位元監視官都是同樣號碼就不用玩了。」
朱傻笑,不知為何,莫名有點慶倖自己沒有跟宜野座抽到同樣的號碼……不過這樣想是不是太壞心眼了?
「那麼──接下來就剩我們了,誰先抽?」滕又晃了晃箱子。
「猜拳。」六合塚提議。
「好吧好吧,那麼開始囉!剪刀、石頭、布──!」
狡齧慢慢地伸出布,其他人都出了剪刀。
滕得意地笑了,「小狡輸了,我們繼續!」
經過一連串猜拳廝殺後,六合塚贏得了第一位抽籤序位,再來是征路,才是滕,最後則是狡齧。
每個人手中都握著紙簽,滕要所有人把簽攤放在掌心上揭曉分組結果,「來了來了,真是讓人緊張啊!我希望跟小朱一組。」
他大聲地把自己的心願說出來,一邊朝朱拋了一個媚眼。「一、二、三──」
「啊……!」他抱頭哀號。
因為結果太不如他的意了──他抽到了二號,六合塚也是。征路則抽到了一號,此時同是一號簽的宜野座臉色更加灰暗。與此相反的則是朱和狡齧,狡齧向著朱微微一笑,沒有多做表示,朱則是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是小狡!明明以前排休也總是霸佔小朱的時間!」
「那是你手氣不好。」
「唉,真討厭。」
六合塚面無表情地拿起鍵盤往滕的頭頂重重一敲,「別抱怨。」
「啊……痛痛痛!」滕連忙跨步到朱的身旁,想躲開六合塚的攻擊,「既然現在分組好了,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鏘鏘!」
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三副手銬,露出邪惡的笑容,「同一組的兩個人在銬上手銬後,到明天中午為止必須同心協力製作出手制巧克力,鑒定就交給志恩大姊啦。集合地點在我的宿舍唷。」
滕邊說邊把宜野座的左手抓起來銬上手銬,再抓起征路的右手重複同樣的動作。宜野座抽著眉角,騰出能活動的右手重敲了滕的頭一下,「為什麼我非要參加!」
「來不及了監視官,如果不好好做出巧克力的話,我是不會幫你們解開手銬的。」滕笑嘻嘻地扮了個鬼臉。
他接著來到狡齧和朱的面前,抓起狡齧的右手和朱的左手銬上手銬。「喂,小狡,你可不能欺負小朱。」
「想太多了,你別把鑰匙弄丟就好。」
「安啦安啦。」他又抓起六合塚的右手跟自己的左手銬上手銬,「好了,那麼──比賽開始!」
當我們銬在一起(3)
滕和六合塚兩個人並肩走在執行官宿舍的走廊上,這個組合看起來的確是很稀奇。神月這時剛從自己的宿舍離開,看到他們兩個人,又發現兩人的手腕被手銬牽制,不禁皺起眉,「這是什麼……滕你的新Play嗎?是說大姊不會生氣?」
「大姊知道啦。」
神月把目光放向面無表情的六合塚,「是什麼遊戲嗎?」
「嘛,算是吧。」滕代替六合塚回答。
「反正別大鬧公安局就好。」神月無所謂地聳聳肩,「我要去吃晚餐了,你們要一起嗎?」
「不用了,我要跟她討論作戰方針。」
「好吧。」
他們兩人就這樣目送神月離開,直到神月的身影完全消失,六合塚才慢悠悠地問道:「你作簽了嗎?」
這個問題的確是很沒頭沒尾,不過滕明白她的意思,「你覺得呢?」
六合塚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
與此同時走在廊上的另外一組是──宜野座和征路這對彆扭父子。
宜野座一路上都沉著臉沒有說話,征路則是四處張望害怕被什麼人看見──畢竟剛剛從一系辦公室出來,已經被青柳那個小姑娘發現,而且還當著他們的面不計形象地笑破肚皮了。
征路認為,如果現在跟著宜野座回到他自己的套房,肯定會被更多路上的行人誤會他們的關係。
兩個大男人手貼著手……不被誤會才很奇怪吧。
「真不該答應那個笨蛋的提議。」
「抱歉啊伸元。」
「別跟我套近乎!」宜野座撇頭低哼了一聲。
「嗯……不過……」征路尷尬地笑了起來,被皺紋刻鏤的眼尾似乎升起了一點水氣。「很久沒有一起行動了,老實說我這個老頭子還挺開心的。」
「你……明天會去那嗎?」
「是該給你母親送上花呢。」他搔搔頭,腳步停了下來,並指著宿舍門口問:「要喝酒嗎?」
「年紀大了就少喝點吧……不過今天特例。」
***
朱和狡齧是最後離開一系辦公室的。
她在確定燈都關上後,向狡齧點點頭,才跟著他一前一後把辦公室的門用電子鎖鎖上。
因為左手被手銬牽制,她不敢隨意亂動。
「監視官。」狡齧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思考什麼般歎了一口氣,「你認為要在哪裡過夜比較好?」
「欸?」狡齧先生這個說法,怎麼好像在提議一些「奇怪」的決定。
「我是說,是要在我的宿舍留宿,還是你的……總要有個地方可以休息吧,即使整晚不睡。」
朱瞪大雙眼,因為狡齧那奇怪的說法而感到愈發窘迫,「……整晚不睡?」
「不,那個……」
「狡、狡齧先生……請先讓我冷靜一下。」她慌亂地揮舞著右手阻擋自己發熱的臉頰,深深吸了口氣。
狡齧把她困擾的羞怯表情盡收眼底,他突然撇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動了動被銬住的右手,帶動她的左手放進外套口袋,遊刃有餘地說:「那我決定吧,就去你的租屋處。」
「欸?狡齧先生……!」
當我們銬在一起(4)
傍晚的街道,被全息投影裝飾得炫彩奪目。從前朱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和閨蜜們在大樓林立的商店街夜間閑晃,也僅僅認為這樣的夜景習以為常,但現在卻似乎有什麼發生了改變……
很漂亮啊。她發自內心這樣想著。
明明前些日子的夜間出勤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為何現在會好似夜空繁星般美麗呢?
一定是──哪裡有問題吧。
她尷尬地看向身旁男人的外套口袋,裡頭的手正和他的手塞在狹小的空間裡,她不敢亂動,但又想抽出手。
「……狡齧先生。」
狡齧低頭看著她,「怎麼了?」
「那個……手。」
「抱歉,很不自在吧。但如果自由放任也很奇怪,畢竟那是手銬吧。」
「呃……」她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層面,對於自己誤會狡齧以為他只是想存心捉弄感到很不好意思,「真的很對不起,狡齧先生。」
「你沒必要道歉。不過,我其實有點怕滕那個笨蛋會把鑰匙弄丟。」
「滕君應該不會吧。」她笑了笑,「雖然很不方便,卻是挺有趣的活動,畢竟難得大家有機會聚在一起。」
狡齧忽地低聲一笑,「確實很有趣,就不知道宜野跟智叔會怎麼過了……」
「狡齧先生。」
「怎麼了監視官?」
朱突然停下腳步,站在一家看似高級的餐廳前,她綻起了可愛的笑容,「就在這裡吃晚餐吧,今天我請客。」
***
因為被手銬限制的緣故,朱跟狡齧只能坐在同一個方向的座位,不過餐廳裡的客人並沒有投射異樣眼光,或許是這個城市,本來就是以個人意識為建立基礎,他人怎麼樣都與自己無關吧?
狡齧皺眉盯著電子功能表上玲琅滿目的訊息,實在不曉得自己該怎麼選擇,於是他撇頭看向專注于功能表的上司,問:「監視官你點了什麼?」
「嗯,奶油海鮮焗烤飯。」
「那我跟你點一樣的。」
朱露出訝異的眼神,「我以為狡齧先生喜歡吃口味淡一點的。」
「因為這份功能表上實在太多東西了。」他歎了口氣,把電子功能表的介面切換到付款服務,在朱阻止他之前,他搶先伸出左手的攜式終端付款,「我付錢就好了。」
「這個……」
「沒事,我的開銷除了煙以外,幾乎沒什麼花。」
狡齧無所謂地聳聳肩,才想起自己的手和那女孩的手都還在口袋裡,他用手輕觸著她的手。「監視官,可以讓手休息一下了。」
「是……」朱跟著他的動作讓手離開口袋,並將手放在兩人座椅的空處。
她終於能放鬆下來。「呼!」
有點後悔答應滕君這個奇怪的提議了,不用手銬不是比較好嗎?滕君這麼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餐點很快就藉由服務式的多隆送上來,朱不禁吞了口口水,難掩想大快朵頤的表情,她握起湯匙,準備進攻香氣四溢的焗烤飯。
但──她立刻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她放下湯匙。
「狡齧先生,你會不會很不方便?」
「嗯?」
看著他以不慎慣用的左手握著湯匙,她感到很不好意思。「狡齧先生,你先吃吧?用右手。」
「但是這樣你的手要一直舉著,會很酸吧?」
「可是──」
他勾起嘴角,「用左手只是吃得比較慢而已,沒事。」
只是他隱約察覺到銬上手銬這個目的的惡意。算了,反正也只是一餐而已,就把這份惡意當成有趣看待吧。果然滕那傢伙是故意挑他的右手銬上的。
「我……狡齧先生還是我喂你吧。」
「啊!?」等等,為什麼這個孩子會突然冒出這樣的結論。
朱的表情異常認真,她挖了一口焗烤飯,立刻就湊到狡齧的面前,「狡齧先生,這樣比較快吃完吧。」
「不,怎麼說……不太好吧……」況且用左手也能很順利地把飯吃完啊,只是比較慢而已。
但為什麼她的表情會像受傷的小貓一樣?
「抱歉,好像給狡齧先生造成困擾了。」她落寞地扯起笑容,把手慢慢收回。狡齧卻突然握住她的右手腕。
他歎了口氣,「監視官,就聽你的吧。」
當我們銬在一起(5)
其實朱在毫無思考的情況下提出那樣的提議後就後悔死了。雖然當下無比希望狡齧能夠拒絕她,但是真的被拒絕還是感到很難受。沒想到狡齧竟在一轉眼又突然改變心意了。
現在的情況就是──槍已上膛的局面。
朱故作冷靜地執行餵食動作,而狡齧則一口接一口地吞咽,似乎兩個人都想快點結束這莫名其妙的情況。直到精緻漂亮的白色容器裡沒有任何的食材,他們才停下動作。表情也從征戰沙場的修羅回復笑臉。
朱暗暗地松了口氣,低頭吃著焗烤飯,而狡齧則是猛灌檸檬水。
「對了,監視官,滕說的手制巧克力你會做嗎?」
「滕君沒有教過我,我想等等可以查資料,再去超級市場買些食材練習。」
狡齧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就麻煩你了,因為我從沒有下廚過。」
「狡齧先生好像對生活打理不是很在行。」她這時放下湯匙指著他的胸口,噗哧一笑,「襯衫都皺了。」
他蹙起眉反駁,「我可是有好好地用書本壓襯衫。」
「像老奶奶一樣。」
「確實是我祖母教我的。」狡齧露出了讓朱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的開懷大笑,他用左手撐著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朱感到一陣羞赧,慌亂地垂下臉,「我……臉上有什麼嗎?」
「監視官。」低沉的嗓音流泄般充斥著她的耳廓,男人忽然伸出能活動的左手抬起她的臉。她不由得震驚地望著他。男人笑了一聲,用拇指抹觸她的唇角,「沾飯粒了。」
「謝、謝謝!非常謝謝!謝謝你狡齧先生!」
她驚慌失措地扭頭,趁他不注意時深呼吸。告訴自己冷靜一點。
「監視官知道Valentine's Day這個節日真正的意義嗎?」
「呃,資料上是說情人節,意思是對想表達情感的人送禮以示愛慕?」
她刻意說得一本正經。
「差不多那個意思,其實表達感謝也可以在那天做這樣的事。所以我想滕其實是想化解宜野跟智叔之間的關係吧。」
「滕君也是個溫柔的人呢。」她莞爾一笑。
「嘛,不過也許是滕覺得我們關係很差也不一定。」
「欸!?」
朱現在無法讀懂狡齧笑容的意味,「大家都這麼認為嗎?」但是她除了跟雪和佳織抱怨過猜不透狡齧先生的想法,從來沒有向誰提起過很難應付狡齧先生啊。
狡齧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但也沒有去解釋他說的話,反而沒頭沒尾地問她,「吃完了嗎監視官?」
「呃,是……」
「那麼拜託你跟我去個地方。」他就這樣自顧自地站起身,握住她的手離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