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溫暖迷人的三月,梨花在枝頭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偶爾被風吹落在街道上,淡淡的花香充盈著整個世界。迎面吹來的風仿佛帶著拂去一切心煩之事的魔力,只一瞬便能讓人心情舒暢。透過白雲落在地上的陽光磨去尖銳的棱角,照在臉上只剩下柔和的暖意。
坐落在東京市中心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廳,以純白作為主色調,輔以青色綠色這樣清新的顏色,再加之新奇的口味,迅速地虜獲了東京學生党們的心,不少的學生總是會選擇放學後來這裡點上一杯咖啡,談天說地。
赤羽業就坐在這家咖啡廳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身上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解開的兩顆扣子使得胸口一大片肌膚露在空氣中,頂著一頭張揚紅發和出色的面龐的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
距離從椚丘中學三年E班畢業已經十年有餘,二十多歲的赤羽業已經完全長開,本身就帥氣的他和十年前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赤羽業坐在位置上低頭玩手機,偶爾抬起頭對著盯著他的女孩子們微笑放電。
叮鈴一聲,門口預示著有客人進來的風鈴響起來。
才把視線從手機上收回來的赤羽業往門口那個方向一瞥,嘴角的笑意就逐漸加深。他對著剛剛走進來的藍色短髮的男子揮揮手:「喲,小渚,這裡。」
其實根本不需要赤羽業出聲打招呼,潮田渚從進來後的第一秒就已經注意到了坐在角落裡的赤羽業。微微地笑了一下,潮田渚不動聲色地抬腳在赤羽業對面坐下,點了一杯卡布基諾咖啡。
多年不見,二人皆是有了不小的變化。
從學校畢業的赤羽業真的完成年少時的願望當上了把別人玩弄在手掌裡的政府官員,平日裡看起來依然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是在政治事件的處理卻是殺伐果斷,那份果斷的殺意來源於在E班一年的暗殺生活。
潮田渚剪了短髮,乾淨俐落的藍色碎發貼著額。原本他的長相就偏陰柔,過分柔和的面容和長髮經常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女孩子。而如今,他穿著乾淨的T恤牛仔褲,說不出來的清爽帥氣。
從椚丘畢業之後,大家大多是各奔東西。情誼再深厚也比不過多年的不聯繫。大部分同學都在畢業之後斷了聯繫,堅持聯繫的大概也只有平時關係就好的幾人。而赤羽業和潮田渚的職業雖然非常微妙,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的深厚感情。
「嘛,『最近過得怎麼樣』這樣子的客套話我也不說了,」赤羽業懶懶地伸了個懶腰,修長的雙腿隨意地伸展著,赤紅慵懶的眸子望著潮田渚,「你這個大忙人居然會有時間把我約出來,到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咖啡端上來,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潮田渚低頭望著畫出了愛心泡沫的咖啡,眸中情緒深不見底,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很久很久才開口:「我想找到她。」
「她?誰?」赤羽業眉頭微微一挑,猜測道,「淺倉詩乃?」
這麼多年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見這個久違的名字,潮田渚自己也有點晃神。但這幾年的經驗讓他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只是點點頭。
赤羽業倍感無聊,左手支著下巴斜眼看潮田渚,視線中不帶任何嘲諷的意味:「我說,那傢伙消失了那麼多年,而你找了那麼多年都沒有找到她,你覺得你還有找下去的必要嗎?畢竟那傢伙可是出了名的任性。」
「就是因為她太任性,所以我才想把她找回來。」潮田渚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澀之中帶著甘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泡沫似乎開出了一朵燦爛的花。
潮田渚疑惑地蹙了蹙眉。
總感覺這個咖啡的味道很熟悉……是他的錯覺嗎?潮田渚忍不住廚房處看了一眼,一個正在往這個方向看的女服務生一驚,嚇得二話不說直接跑回了廚房裡面。
潮田渚更加疑惑。
赤羽業顯然也是注意到了潮田渚那邊的情況,勾唇笑笑,毫不在意地說:「哦,小渚果然是長大了啊,居然一個眼神都能把小姑娘給嚇跑了,還真是懷念當初那個單純得像是兔子一樣的小渚。」
「是誇獎嗎?」潮田渚不動聲色地再次喝了口咖啡,熟悉的味道充盈口腔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因此放鬆下來,「當初是當初,人總會長大的。」
赤羽業眯了眯眼。
潮田渚說得沒錯,人總會長大的。當初弱弱小小連和女生說句話都會羞得滿臉通紅而且總是被人懷疑是女孩子的他,隨著時光的流逝,長成了一個即使放在國際間也是舉足輕重的頂尖殺手,和他小時候的願望一樣。
春去秋來,作為一個殺手該經歷的,潮田渚幾乎都經歷了,一樣都沒少。幸好有當年的殺老師,不然他在這條路上會碰多少壁就不得而知了。有著殺手天分的潮田渚雖然從事這個職業,但他自認心中的良知並沒有磨滅——不是什麼人他都會殺的。
這麼多年在屍體堆裡摸爬滾打後,這點應當是他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了吧。
「還真是受不了你啊,」赤羽業輕歎一口氣,「說起來,當初你選擇去當殺手,有多少的原因是淺倉詩乃呢?」
潮田渚輕笑一聲:「業君你還真是懷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卻仍要舊事重提。」
「那是因為那些疑惑就像是一根魚刺紮在喉嚨一樣,不問出來我整個人都不舒服。」赤羽業如是回答。
風把門口的鈴鐺吹得叮噹作響,咖啡的香氣被吹得淡了很多。溫度漸漸爬上來,潮田渚的嘴角依舊是那抹淡淡的、處變不驚的笑意。
潮田渚低頭看看已經露出杯底的咖啡,開口道:「業君都知道的,我選擇去當殺手,是因為我身上有當殺手的天賦——一個人一旦有了這方面的天賦,做起事情來總是事半功倍。所以不管有沒有詩乃,我都會去做。」
「那麼淺倉那傢伙……」
「她是我的目標,」潮田渚看見赤羽業面色僵了一下,不急不緩地補充道,「不是暗殺目標,而是人生目標。怎麼說呢,業君你沒有體驗過用幾年的時間追逐著一個人走下去的經歷,所以是不會明白的,我對詩乃的感情。」
對於這種癡男怨女,赤羽業只是嗤笑了一聲:「你是想說喜歡嗎?小渚,我們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你覺得追逐著一個十年未見音訊全無的人走下去有什麼意義嗎?淺倉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你』這幾個字吧,搞到最後也只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
「所以我才說業君你不懂啊——」潮田渚想起了淺倉詩乃時的神情溫柔得不像話,仿佛下一秒就會滴出水來,「她不是音訊全無,半個月前我才得到她回國了的消息。是的,或許她從來沒有說過她喜歡我,可是我能感覺到的。」
印象中的淺倉詩乃,性格張揚囂張跋扈,一頭金髮似乎都能讓陽光為之黯然失色。天資聰穎,擅長很多東西,唯獨缺少的,是那顆身為人類該有的心。淺倉詩乃不愛任何人,那是因為她沒有愛別人的心——她連自己都不愛。
——愛這種東西,究竟有什麼用呢?
淺倉詩乃面對著滿臉通紅的潮田渚,歪了歪頭,神情有些疑惑。
——哈?說什麼愛能讓人滿足,能支持著人走下去這種鬼話……!
淺倉詩乃的表情帶上了些許鄙夷,二話不說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臂上拉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看吧,我是個連自己都不愛的瘋子。所以我怎麼可能去愛別人嘛……
那個時候的他,是怎麼做的呢?思緒漂浮起來,潮田渚歪著頭笑了笑,在原本已然褪色的記憶裡搜尋到了這些片段。
初三時候的潮田渚十分冷靜,大腦清楚地撕下自己的衣服給淺倉詩乃止血,然後二話不說地,趁淺倉詩乃未反應之際輕輕地吻了吻她的唇。
那時候的他,又說了什麼呢?
好像是「這世上,唯獨愛是真的」這樣子的話吧……反正,總歸是把總是一臉笑意的淺倉詩乃驚得呆在了原地。
能感覺到的。
淺倉詩乃注視著潮田渚的目光裡是有溫度的。
所以潮田渚才不是像赤羽業所說的那樣一廂情願。
「我想,如果她真的回到了日本的話,那麼一定會待在這兒附近,畢竟這裡是她唯一留有的記憶的地方。」潮田渚說。
赤羽業:「但也只是你的推測而已不是嗎?」
「不全是推測,說是直覺也不為過。我能感覺到的,詩乃就在這附近……不僅是現在,在很多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很多次我受傷昏迷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她在我的身邊,」潮田渚的嘴角浮現出暖暖的笑意,然後弧度又掉了下來,「可是,她不肯見我。」
赤羽業的目光往一個方向虛浮了一下,頓時有些無言:「你也說了,是她不肯見你,這樣的話你怎麼可能找得到她?」
「我只是堅信我和她可以再次見面而已。」
「好吧,」赤羽業覺得很頭痛,於是無奈地揉了揉自己太陽穴,陪自己「失戀了還執迷不悔」的兄弟療傷顯然不大符合他的形象,「那麼我這樣問——即使你,潮田渚,找回了淺倉詩乃又能怎樣呢?」
潮田渚的眼睛一眯,半邊的臉頰似乎打上了陰影:「那還用問嗎……」
「我會把她強行留在身邊,教會她怎麼去愛一個人。」
「我花了十年的時間來找她,那麼作為回報,她也應當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回報我對她的用心。」
「該說是感人的愛情嗎?」赤羽業誇張地發問,「你有沒有想過淺倉本人願不願意呢?」
咖啡杯底的香氣早已散盡,潮田渚卻笑得異常開懷,眼眸裡的天真單純已經被時間全部消磨光,骨子裡從母親那裡遺傳來的刻著的佔有感在身體裡躍躍欲試地叫囂著。
「一旦我愛上了,她就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02】
淒冷的夜。
已入寒秋,溫度愈發低沉冷酷起來。這一天沒有月亮,烏雲飄在空中,瞬息萬變。肅殺的氣氛裹挾著寒流沖向人流,刺骨的冷。有風吹過,越過視窗時發出嗚嗚的可怕聲音,像是小動物臨死前的嗚咽。
淺倉詩乃穿著一身寬大又擋風的灰色風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就著昏暗的燈光看書,老式的平板眼鏡架在鼻子上,怎麼看怎麼有一種違和感。平心而論,淺倉詩乃的樣貌在同齡人裡算是出挑的,畢竟她是個混血兒。而她低頭斂眸的樣子更是為她添了一份安靜的美感。
雖然腿上攤開著那本書,可是淺倉詩乃的視線根本沒有落在書本上:她只是把視線投射在書上然後光明正大地發呆罷了。過了一會兒,淺倉詩乃忍無可忍地抬起頭,伸了個懶腰,漂亮的指尖推了推有下滑趨勢的眼鏡。
然後手指就恰到好處地停在了眉眼處,幾分自然而然的嫵媚流露出來。
抬手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餘光一飄觸及由遠至近而來的人影,淺倉詩乃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眼眸裡的慵懶頓時一掃而光。淺倉詩乃換了姿勢,改為非常淑女地坐在長椅上,雙手交疊擱在膝蓋處,笑意盈盈地等著對方靠近。
來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外國男人,身形高大,面色有幾分憔悴,顯然是最近遭遇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看見淺倉詩乃時怔了怔,開口發問,聲音異常乾澀:「他……人呢?」
口中的「他」是那個把他約出來的男人,也是他的合作物件。而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的,並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一個不認識的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他不來了哦∼」淺倉詩乃微微眯起眼,歪著頭,惡劣的目光打量著他瞬間變了的臉色,「他說他已經放棄你了呢。」
「什麼意思?!」他顫聲問。
「字面上的意思咯,」淺倉詩乃舉起藏在袖子裡的槍,揚起下巴,一臉的躍躍欲試,「來吧,試試看是你跑得快還是我槍的速度快,如果你贏了我就放過你,怎麼樣?」
話音未落,對面的男人早已拔腿就跑,看似不健康的老男人,跑起來速度卻快得驚人,這讓淺倉詩乃稍稍有些感興趣了。腦子裡回想起這個男人的個人資訊,抬手按下眼鏡框上的一個按鈕,眼前的景物由暗忽然變得清晰可見,其中自然也包括男人奔跑的身影。
Tony,男,四十一歲,某販賣毒品的黑手集團的驗毒師,眼力極好,擁有在黑夜中看清一切的眼睛。
雇主給淺倉詩乃的建議是在白天解決他,畢竟黑夜之中暗殺只會對淺倉詩乃不利。當時接到任務的淺倉詩乃淺笑了一下,反問:「難道我就非得暗殺麼?」
身為殺手,「暗殺」不過是其中的一種手段,而決定是否暗殺還得視情況而定。
淺倉詩乃不過十幾歲,她的名聲在殺手界卻也是不小的:淺倉詩乃以下手快、殺人風格變態淩厲著名,喜愛像貓一樣玩弄著奄奄一息的獵物,等到對方真的無力掙扎了才會覺得無趣把對方殺掉。
每個殺手多少都有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癖好,而淺倉詩乃這些愛好在殺手界裡也算是非常正常的了。
——被她暗殺的人卻從來不會這樣想。
就像此刻,那個叫Tony的男人發現自己即使跑出了別人難以企及的速度,身後的淺倉詩乃卻總是獵豹似的窮追不捨,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神經病似的笑嘻嘻地開口,聲音在沙沙的樹林裡回蕩著,聽起來像是一隻女鬼:「快跑喲……跑得再快一點喲,跑得過我就放過你呢。」
明顯帶著輕蔑意味的話,Tony越聽越心寒——是否殺手都擁有這麼變態的體力,跑了這麼久,他都覺得有些疲憊了,淺倉詩乃居然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地開口說著笑話,仿佛這僅僅是一場她主導的獵殺一樣。
對,樹林是獵殺場,他是獵物,淺倉詩乃是獵殺者。
「咦?跑不動了麼?」淺倉詩乃疑惑的聲音傳來。
Tony一咬牙,閃身躲進了一旁的樹叢中。按一般人的視力情況來看,他所處的這一塊地方是肉眼難以看清的,而他視物卻沒有任何障礙——這種敵明我暗的情況已經説明他避過無數次的暗殺了。
但是……為什麼把暗殺的時間選在晚上?難道淺倉詩乃就不知道他那雙奇特的眼睛麼?
「討厭……居然找不到了,」淺倉詩乃苦惱地撓了撓後腦勺,輕歎一口氣,喃喃道,「怎麼辦呢,直接開槍好了。」
下一秒,淺倉詩乃就已經抬起手對著Tony的腿直接就是一槍,唇角勾起:「怎麼開始玩躲貓貓了呢?我玩的明明就是獵殺遊戲。」
Tony知道自己已經敗露,急忙拖著自己受傷的腿往更暗更深處跑去,血跡蜿蜒了一地。
淺倉詩乃站在原地,目光冷靜地看著他的背影,身體動也未動,幾枚子彈已經從槍口送了出去,Tony吃痛直接腿一軟跪倒在地。他的膝蓋、腳踝、大腿處都被放了好幾槍,出血量遠比他預料中來得多,再想站起來已經是徒勞。
「這麼快就沒辦法跑了,沒意思,」淺倉詩乃把槍收進自己的腰間,表情看起來意興闌珊,她緩步走到他的面前,抽出匕首,「喂,你怕死嗎?」
Tony聲音顫抖:「我不想死,我的妻子和孩子還在家裡等我回去,求求你……」
淺倉詩乃提高音量打斷他,語調疑惑,明顯帶著不耐煩:「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忽然之間,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腳踝,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一同拖下地獄。充滿了怨恨和絕望的目光如刀子一樣戳在她的身上,躺在地上的人毫無血色的唇吐出怨毒的句子:
「像你這樣的惡魔,永遠不可能得到別人的愛!」
「愛?」淺倉詩乃饒有興致地低頭看他,溫柔地蹲下|身,不屑地笑,眼神冰冷,「我需要那種東西嗎?」
匕首的寒光在黑夜中乍現,手起刀落之後,剛剛還握著她腳踝的手已經滾落在腳邊,指尖在微涼的空氣中抽搐。
「我一直,都只是在掠奪罷了。」
****
去外國做任務將近一年,回到日本的淺倉詩乃深吸一口故鄉的氣息,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師父和師兄都不在家裡,而那個家看起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回去過了。
淺倉詩乃挑挑眉,打開隨身的小型筆記本展開情報網查找起情報,並且根據這些情報分析起所發生的事情。原以為事情並沒那麼複雜,簡單的「徒弟為了個稱號賣師父」的事情到後來居然演變成了「師父變成怪物」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讓淺倉詩乃莫名地興奮了起來。
柳沢、死神、雪村、反物質、觸手、變異、地球毀滅……
這些關鍵字跳進眼簾裡,眼皮跳動頻率愈來愈快的淺倉詩乃一把推開擺在眼前的筆記本,右手捂住雙眼低著頭咯咯地笑起來,然後肩膀抖動頻率越來越高,笑到後來竟然是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笑得發顫。
親愛的師兄你可是幹了一件連我都覺得不得了的事情呢。
也正是你這樣的行為,把我們號稱是「死神」的師父變成了誨人不倦的人民好教師呢。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這樣神一般的展開簡直就是像小說裡的劇情一樣讓人心動不已啊!身為殺手的師父居然要去E班當老師……哈哈哈哈怎麼辦呢簡直笑死我了簡直就是要笑死我了呢!!以讓學生暗殺自己作為條件,讓自己成功擔任E班班主任……
師父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天真?一群小鬼頭而已吧。
不過……暗殺自己的老師?
怎麼辦,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因此而興奮得顫抖起來了呢。
淺倉詩乃的臉上仍舊掛著病態的笑意,笑得潮紅的臉頰襯得整個人更是妖冶,失焦的瞳孔盯著電腦螢幕上的師父的新形象,喃喃:「師父,讓我來暗殺你吧……」
第一次,淺倉詩乃對於任務意外的東西這樣感興趣。
【03】
比起學習,暗殺可好玩多了,尤其是暗殺這輩子都見不到的怪物。
淺倉詩乃去辦入學手續的時候碰上了一個綠色頭髮的女孩兒,她摔了理事長獎盃的動作帥氣又囂張,那眼神看得淺倉詩乃也是嘖嘖。歎息地搖搖頭,雪村亞佳裡,為了給你親愛的姐姐報仇,就值得你做到這種地步?
嘛算了。淺倉詩乃聳聳肩,反正她也從來不懂這些感情。
和雪村亞佳裡的好成績不一樣,淺倉詩乃去找理事長的時候做出來的試卷幾乎是錯得一塌糊塗,頂著理事長那一張辨不清表情的黑臉,淺倉詩乃雙手托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理事長,不怕死地開口:
「我聽聞理事長奉行『弱者就理應被強者踩在腳下』的準則,我進入E班就是為了幫理事長完成這一心願。」
那一副能面對著理事長還落落大方談判的人確實不多,偏偏淺倉詩乃是個久經沙場的老殺手,這些事難不倒她——挺直脊背,學著理事長撐下巴的動作抬高下巴,眼睛直視著他的,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姿態、氣質都是可以經過歲月的洗禮沉澱下來的東西。
淺倉詩乃利用自身的優勢把這些發揮掉了極致。
理事長不動聲色,聲線低沉:「你以為我會需要你嗎?」
「當然,」淺倉詩乃笑得張揚而自信,「相信你也接到了上級的通知,會有一個暗殺物件來到椚丘中學,他將會變成改變E班處境的轉機。」
妖冶的紫色眼眸裡,倒映出看起來運籌帷幄的淺倉詩乃。
「好。」
****
什麼繼續拖低E班的成績好讓他們繼續做墊底的存在,那種和暗殺完全沾不上邊的東西淺倉詩乃怎麼可能真正去辦?出於要進E班的思考來哄哄理事長而已……不過看他那副精明的樣子肯定也沒相信吧。
逢場作戲是免不了了。
淺倉詩乃晃了晃腿,哼著小曲走在去舊校舍的路上。
破舊的教室和淺倉詩乃想像之中比起來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嫌棄地捂住鼻子,淺倉詩乃伸手拉開了教室的門。已經是放學時間,淺倉詩乃沒有想到教室裡還會有學生在,照她資料來看,E班的全是椚丘的廢柴學生,不愛學習的他們當然一放學就該溜得沒影了。
站在那裡收拾書包準備走的是一個藍色頭髮的男孩子,梳著女孩子才梳的雙馬尾,過分清秀的臉龐看起來就像是個女生,但是從臉部硬朗的線條還是可以判斷出對方是個男孩子。似乎也是沒有料到這裡會有人,男生抬起頭的時候驚了一下。
二人在血紅的夕陽裡靜靜地對視著。
還是淺倉詩乃率先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她抬腳上前,歪著頭站在他的面前,語氣疑惑:「喂,既然是男孩子的話為什麼要留著長髮呢?是擔心人家不把你當女孩子看嗎?」
「唉?這、這個——」男生面色潮紅退開半步拉開與淺倉詩乃的距離,低著頭小聲嘀咕,「別突然靠這麼近啊。」
「抱歉抱歉,」淺倉詩乃聳肩後退幾步,留給少年足夠的安全的距離,「我是新來的學生,淺倉詩乃,請多指教。」
笑容燦爛得如同三月裡的太陽,耀眼無比,臉龐是完完全全的明亮面。
「你、你好,我是潮田渚,請多指教,」名為潮田渚的男生緊張地鞠了一躬,「歡迎來到E班……呃,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想到E班是最差的班級才忽然改口的麼?
淺倉詩乃彎彎唇,眼前這個有趣愛害羞的男生引起了她的興趣:「沒關係,可以和渚同學一起學習是我的榮幸。」
「是的!以後請多多指教!」
淺倉詩乃走到潮田渚左邊靠窗的好位置,將自己的包放在桌子上:「我可以坐在這裡吧?」這個能曬到太陽的好位置簡直是贊得不行,偶爾累了還可以轉過頭來調戲調戲這一隻容易臉紅的小白兔。
「那個位置已經有人了……」潮田渚急忙喊道。
微微挑眉,淺倉詩乃低下頭看著桌子右上角的名字,輕聲念出來:「茅、野、楓……」
她毫無預兆地笑了一下。
原來是雪村亞佳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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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E班已經好幾天,淺倉詩乃卻不見師父的出現,自修的日子過得百無聊賴,無心學習的E班更是死氣沉沉。淺倉詩乃坐在潮田渚的右後方,時不時地丟小紙條給他和他聯絡感情,順便盯著看起來一切正常的茅野楓。
茅野楓。
雪村亞佳裡。
曾經的天才童星。
有趣,有趣。
看著你微笑的表情,我都在想,你脖子上的觸手究竟是讓你有多疼呢?感覺整一張笑臉都僵硬得要命耶∼
下課後,茅野楓和大家揮揮手走出教室走到教室外面的洗手間,不停地用冷水沖刷著自己的臉,還用濕了的手去觸碰後頸。尾隨而至的淺倉詩乃背靠在牆壁上,歪著頭注視著茅野楓,笑道:「真的有這麼痛嗎?連青筋都藏不住了耶∼」
茅野楓聞言,捂著後頸猛地抬頭注視著鏡子裡的淺倉詩乃,神色戒備的下一秒又突然放鬆下來,臉上掛起標準的甜美微笑,同時眼中閃爍著迷茫的光芒:「我聽不懂淺倉同學在說什麼呢。」
「唉……?」淺倉詩乃挑了挑眉,「所以說才有資本當影后嘛,演技簡直好到爆表了呢∼但是到了這個份上還不承認的話會讓我傷心的呢。」
浮誇的語氣,抱臂的誇張動作,臉上扭曲的笑意,讓淺倉詩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即將手舞足蹈的神經病,可實際上,現在的她比任何時刻都要冷靜自持。
茅野楓全身上下的刺都因她的話和動作而豎了起來。
「——雪村亞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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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殺老師第一次站在講臺上環顧底下的學生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淺倉詩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托著下巴衝殺老師笑得純良,危險的氣息隱藏在笑容裡,殺老師從她的眼神裡就可以看出她來到這裡的真正目的。
忽然之間,背脊發涼。
他教出來的學生,兩個都是出了名的冷酷神經質,尤其是淺倉詩乃,搜集情報的能力堪比時時跟蹤別人的跟蹤狂。不需要過分的猜想,他知道,淺倉詩乃早就把想知道的資訊全部整合了起來才會來到這個教室。
如果他還是以前的死神,或許不會把這個徒弟放在眼裡。但是今非昔比,他現在是E班的班主任,而淺倉詩乃變成了他的學生——這種掙脫不開的師生關係還真是讓他有一種搖頭苦笑的衝動啊。
下課後,淺倉詩乃仿佛和殺老師約好一般在懸崖上碰面。
斷樹從懸崖口延伸出去,黑漆漆的谷底長滿了樹木。淺倉詩乃站在樹張開雙臂上迎風而立,眯起眼睛笑得像是一隻偷了腥的貓開懷無比:「好久不見了呢,老師——一眨眼的時間你居然變成了一隻這∼麼∼大∼的章魚呢∼」
殺老師顯然沒有敘舊的欲望:「『鄧氏魚』,你到底知道了什麼?」
淺倉詩乃似乎是害怕別人聽到似的小心翼翼地豎起食指抵在唇邊,表情調皮帶著滿滿得惡意:「老師應該是最瞭解我調查能力的人啦∼還有,以後請叫我『淺倉同學』吧,雖然我是真的很喜歡『鄧氏魚』這個稱號啦∼」
鄧氏魚,又名「胴殼魚」,是一種活於古生代泥盆紀時期的大型古生物,被視為泥盆紀時代最大的(海洋)獵食者,同時也是寒武紀到泥盆紀時期出現過的最大的食肉硬骨魚類,其主要獵物是有硬殼保護的魚類及無脊椎動物,是當時的頂級掠食物動物。
以掠奪出名的鄧氏魚即便是消失了,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而掠奪,恰好是淺倉詩乃人生中唯一的樂趣。
「知道嗎,我很後悔當初只顧著教你們暗殺的技巧,卻絲毫不在為人處世方面下半點功夫,才會讓你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呵,雖然當時的我也根本不懂為人處世的各種技巧。」殺老師搖搖頭,語氣裡滿是悔恨。
「一點都不像死神會說的話,」淺倉詩乃臉色沉了下來,又馬上緩和,「不過終於有點人民教師的樣子了。別把我和那個只知道暗殺的笨蛋師兄混為一談,說起社交,你們都比不上我,不然我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情報網呢?」
淺倉詩乃眯了眯眼,從樹上一躍跳到殺老師的眼前,語氣似是威脅又像是警告:「倒是你,老師,千萬千萬要小心喲,整個教室可都是要取你性命的人呢——哦,溫馨提示,我們班裡可是有個了不得的人呢,可千萬不要被殺掉了呀……」
聲音隨著越拉越遠的距離漸漸飄遠。
腳步一頓,淺倉詩乃毫無徵兆地往身後殺老師所站的方向丟出老師刀,側過臉,笑容危險,臉龐似乎是打上了半邊陰影,笑容冰冷得像是個瘋子:「在我想要殺掉你之後,請老師把命好好留著吧。」
殺老師覺得萬分頭疼。
一個真正的殺手來到暗殺教室,也不知道究竟是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