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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歷史)重生之郭家聖通》作者:檸萌貓【完結+番外】

《(歷史)重生之郭家聖通》作者:檸萌貓【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7258個瀏覽者
文案:

『做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
千百年之後,郭聖通攜系統歸來。
「這一世,我再不管愛恨情仇,只要權傾天下!」

掃雷必看:
①郭聖通重生,女強路線,不喜勿入!
②除了女主,其他人都是被虐的貨。喜歡陰麗華的勿入!
③本文乃作者yy產物,考據黨請繞道!謝謝!
④謝絕扒榜,無論在哪兒,愛我就別提我。跪謝!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3-11-2 21: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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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十一世紀。

  街頭。

  「做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好感人的愛情啊!」

  「是啊,如果沒有那個討厭的郭聖通,就更完美了!」

  「對啊,我記得歷史上……」

  一群剛從電影院出來的人盡情發洩著對郭聖通的不屑和對陰麗華的羡慕,逐漸遠去了。

  黑暗中,郭聖通卻睜開了眼。原以為早已麻木了千年的心,再一次跳動起來--

  『可笑,原來在那段『秀麗』的愛情中,我只是一個討厭的第三者,破壞人幸福的儈子手?若……若真是那般,劉秀,你當年為何苦苦三次求娶於我?為何借了我阿舅的兵,用了我阿父辛苦積攢的家私?是我看不透,看不透,所以我辛辛苦苦為你操持後宮庶務,最終卻落下個『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是真愛,你們是完美而仁慈化身,你們是……

  那我郭聖通呢?我到底是什麼?你愛的,我努力去愛,你在乎的,我努力去珍惜。若真是『呂、霍之風』陰麗華的幾個孩子,又怎會平安長大?

  恨!恨!恨!』

  她笑的越發張狂,那晶瑩淚水一湧出,便化為石頭一顆顆從空中落下。原來,鬼也有淚水嗎?

  「你恨嗎?」冥冥之中,仿佛有個聲音在問她。又仿佛,那聲音本就來自她心底。

  「我恨!我恨不得扒了那對賤人的皮,生啖了他們的肉!」她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來。

  「若給你一個機會……」

  「我願付出一切,縱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她等不及那不急不緩的聲音說完,便搶道。

  白光大作,她伸手擋了眼睛,卻聽著那聲音道:「那便,重新開始吧!」

  【宮鬥系統綁定中,目標玩家:郭聖通,綁定中,綁定倒計時:1、2、3!】

  「那是什……?」

  她還來不及問完,便被漩渦捲入時光中……

  「……今日我林則徐在這虎門……」

  「……高公公,給爺脫靴!」

  「武逆!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敬,以一階女流之身篡奪……」

  「冤啊!臣妾並未……」

  「……我杜十娘縱是身死也……」

  「妲己誤我……」

  ……

  她身入漩渦中,看到的,聽到的卻是不同的朝代,直到--

  一個幼學之年的男童從牛車上奔下,抓住在門口顧盼的使女:「青女,阿姐如何了?」

  郭聖通心有所感,只看了那裡一眼,正好看到了那少年的容顏:「阿弟。」

  那漩渦卻突然化成一道颶風,將她推進了那少年所站的院落中去……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夫人,小姐的高熱退了!」無數個聲音在她耳邊炸開……

  郭聖通只覺得渾身如同被巨石碾過般的疼痛,她努力睜開眼,卻見了面前那個垂淚的美麗婦人:「阿母。」

  她一張口,卻發現自己嗓音都是沙啞的。

  那婦人卻撲倒了她身上:「我苦命的女兒啊!你總算醒了,若有個好歹,阿母拼了命,也要去讓那賊子為你償命!」

  『咚咚咚』

  湍急的腳步傳來,郭聖通隱約看到一個少年急切沖來,那少年還未至她床前,便哭喊了出聲:「阿姐!況兒來了!」

  ----

  郭聖通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用手指,輕輕在眉上描畫。

  記憶中,最後一次畫眉是什麼時候?

  哦,那是東漢建武十七年秋天。

  那也是她做郭皇后的最後一日,她清楚的記得,那一日,她揮退了眾人,執筆為自己畫眉。那是那一生,唯一,也是最後一次,這般認真地執筆攬鏡畫眉了。

  昏黃的銅鏡中,映出一張卻了無生趣的美人臉。那張臉,比現在的看上去難看多了。

  那時,她正在認真地畫眉,一個宦官拿了玉軸繡銀龍的聖旨進來,讓她接旨。

  她至今還記得,她當時什麼都沒說,只是認認真真地畫著另一邊的眉。等都畫好了後,才慢慢起身,走到那宦官跟前。

  那宦官看上去年齡並不大,仿佛是隨意順手找來的充數的。他聲音有些抖,對她說:「郭皇后,接旨吧!」

  那是,最後一次聽到有人叫她『郭皇后』了。

  那聖旨上的話,她至今倒背如流:「今有皇后郭氏,懷執怨懟,數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宮闈之內,若見鷹鷲。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

  最後,她沒被幽禁,也沒被賜死,只是貶成了中山王太后。

  後來,她變成鬼魂飄著的時候,便聽好多人說。她絕對是歷史上最幸運的廢後了。因為她只是被廢,還得了個王太后的封號呢。

  是啊,她果然是歷史上最幸運的廢後,陰麗華養大了她的幼子,幼子封了王。每次來看她的時候,都勸她做點好事,積點德,向高貴仁慈的陰皇后學習。她的長子運氣也很好啊!被廢了,還被賜予太子儀仗,最後劉秀一死,也病死了。看看,她的運氣是不是很好?能親眼看著兒子的死,和感受其他兒子的恨呢。

  她真該感謝陰麗華啊。

  郭聖通笑了笑,那時她接了旨後,竟還沒出息地流眼淚了。真是,太丟人了。

  哦,不過有件事她做的不錯,那便是恭喜了劉秀夢想成真,娶陰麗華為後的夢想,終於在十六年後如願以償。

  說來好笑,建武二年,當她在偏殿苦苦爭紮了五個時辰生下他的長子時。他卻在西宮寸步不離的陪著陰麗華,安慰她別難過,別傷心呢。對了,後來她剛剛被封為後,他便當著天下人說了那句千古名言--『做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呢。

  聽聽,這千古的『秀麗』愛情從一開始便是多麼的令人感動啊!

  既然他們的愛情裡頭容不得沙子,當年又為何苦苦要求娶她?

  哦,陰麗華同她說了,那是為了她阿舅真定王的兵力,和她阿父的全部財產呢。畢竟,打戰是要人要錢的,陰家可是什麼都沒有。

  不過,劉秀那日站在她的宮前,聽著她被廢的聖旨,卻不進去,難道就為了欣賞她的醜態?真是,對不起他了,她做的真不好,讓他都失望了呢。

  郭聖通扣了鏡子,突然大笑起來:對了,還有那個呂、霍之風。

  她記得,她當時問劉秀: 「若我真有呂、霍之風,你帶著陰貴人出去遊玩時,打獵時,御駕親征時,又為何放心讓我替她看護孩子?」

  劉秀當時卻什麼都不說,轉身便走了。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整個《後漢書》整個歷史都記錯了!

  陰麗華親口對她說:十六年前,是劉秀讓她當眾讓位給了她。原因卻是因為那時候天下初定,行刺的人太多,劉秀怕人傷了陰麗華,便要立個靶子。還因為,她是真定的王室,士大夫不會說閒話。而陰家卻不顯,不過,通過這件事,陰家不僅坐實了管仲之後的名頭,還得到士大夫的認同了。

  為了一個女人,愚弄了歷史,為了一個女人,逼死了另一個女人。這便是劉秀。

  她陪著他四處征戰,顛沛流離。她的阿舅出了全部兵力為他征戰沙場,她家出了全部家財。而陰麗華,卻只需在家裡,被劉黃,劉伯姬照顧著。她的阿舅在他站穩天下後,被爆出謀反,誅了。她自小便過目不忘的弟弟,不知何故竟開始流連煙花之地,成了個無人不知的紈絝。

  而陰麗華的兄弟,卻個個身居高位。人人盡享榮華。

  大星作亂,按命理,那明明是陰麗華的八字,卻不知何故變成了她的原因。

  她付出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抵不過陰麗華的一顰一笑。

  哈哈哈。

  郭聖通睜了眼:「劉秀,陰麗華,這一生,我郭聖通與你們不死不休!」

  ----

  三日後。

  素女扶著郭聖通慢慢走著,她有些不滿:「小姐,你該回去歇歇了。」

  「不,」郭聖通道,「這幾日,躺的我骨頭都散了。」

  素女說不過她,只急道:「可你身子還沒康健……」

  郭聖通駐足,將路旁的一叢鳳仙花掐下,手指一擰,便溢滿了一手的紅汁子。她貪婪的舉起手來,迎著陽細細看著手上那猩紅:「素女,你看,這顏色多美啊!」

  素女不疑有他:「小姐,待你身子完全康健了,素女去幫你用著鳳仙花包了指甲,那時候才好看呢。」

  郭聖通只是笑,素女怎會懂得,她心頭那嗜血的猛獸在如何瘋狂叫喧呢?她已經是魔了啊。

  葵女突然尋至:「小姐,那劉將軍又來了……」

  「嘶!」素女突然痛呼出聲,卻不是替自己痛的。

  「小姐,你為何掐傷了自己的手?」她急急問道,並抓住了郭聖通那只剛剛掐出血的手來。

  葵女也嚇住了,她忙跑過來:「小姐怎麼了?小姐……」

  郭聖通越過正為她流淚的素女,看向葵女,她這一世附體時,已是將要過門之時。而上一世的她,病一好,便帶著無限憧憬嫁了劉秀。這一世麼……

  「告訴阿母,我最近老做噩夢,怕的很。請阿母同劉將軍再商議商議,能否推延婚期。」

  葵女便愣住,直直看著她:這親事小姐有多積極,她們都看在眼裡,這會兒,小姐卻仿佛換了個人似得……

  只見郭聖通勾起唇角,眼中是葵女看不懂的情愫。她聲音低喃仿佛是少女在對自己日思暮想的情人傾訴:「他是將軍也好,庶民也罷,我郭聖通都不在乎,我郭聖通要的,不過是一個可以託付終生的男人。」

  話音剛落,她便聽到腦海中『叮咚』一聲。

  【叮咚!玩家自動領悟口蜜腹劍技能,宮鬥系統開啟!祝玩家遊戲愉快!】

  然後,便多了個人物面板出來。郭聖通變成鬼魂在世間飄蕩多年,親眼見了多少朝代變遷,21世紀電腦遊戲幾乎遍地都是。她自不會陌生這樣的遊戲面板。

  唇角勾起:『遊戲,不錯,這一生,本就是一場遊戲。一場只屬於我的復仇遊戲。劉秀,陰麗華,你們準備好了嗎?』


第2章

  茶香四溢。

  郭主跪坐在爐前,素手芊芊,中握一小銀瓢。

  侍女跪坐屋中一隅,低頭撫琴。

  琴聲中,那茶鍋中已緣邊如湧珠連泉。郭主便輕輕舀起一瓢沸水,傾倒在一旁放置碗中。她低眉垂目,按著一定節奏攪那爐上茶鍋中的沸水,直至中心出現漩渦。便拈起早已備好的香茶放了進去。又拈起鹽粒放入。便等那茶水騰波鼓浪時,將方才取出的水倒入。然後放下銀瓢,端起爐上茶鍋放置小幾上。

  又用銀瓢中的茶湯分成三碗。

  她將那茶碗推至劉秀面前:「破虜將軍,請!」

  劉秀頭戴綸巾,一副文人打扮,他跪坐在幾前,略一低頭:「某謝過郭主。」

  「鄧郎君請!」郭主又推過第二碗來。

  「小子謝過郭主!」鄧禹忙應了。

  「王兄,請!」郭主推過第三碗來。

  真定王劉揚方接了:「謝過王妹!」

  喝茶有禮,先觀其湯色,再嗅其芳香。最後品其味:第一口,潤其唇;第二口,滿口生津;第三口,唯余滿口香。

  那侍女運指如飛,琴聲便顯得越加急促。

  劉秀和鄧禹心頭有事,卻不得強耐著待那腦滿腸肥的劉揚放下茶碗來。

  「王妹,甥女前幾日說是受驚病了,如今可是好了?」真定王劉揚笑著看向郭主。

  郭主淡淡一笑:「熱是退了,卻仍需靜養。我已使葵女去問了。請王兄稍等片刻。」

  劉揚便點了點頭,卻仍忍不住道:「王妹,甥女若已無大礙,還是早些決定終身大事較好。她年歲已是不小。」

  郭主淡淡一笑:「請王兄稍等片刻。只待葵女回復。」

  劉揚便看向劉秀,又歎了聲氣,端起那茶碗又喝了一口。

  此時,一侍女疾步過來。到了殿上,先行了禮,又膝行至郭主身側,輕語幾句。

  劉秀和鄧禹皆側耳細聽,卻隱約只聽了『小姐不願,說是仍舊不好,怕妨礙將軍……』。

  他兩個心頭一緊,便有些焦灼。

  郭主眉峰越發緊皺。她聽罷便抬頭對劉揚道:「我那小女,卻是被我養壞了,嬌嬌弱弱,一點兒虧也不曾吃過。前幾日卻是上街被驚了馬。卻是嚇狠了。」

  「某早已知曉,某也曾使人上門獻藥。」劉秀道,「小姐如今身子不虞,某欲思見她一面,不知郭主可允?」

  鄧禹忙跟著道:「郭主,某雖不才,卻覺得此事可行。將軍乃至陽男兒,若小姐身邊有甚陰邪,定也能退散了去。」

  這一句,卻正好戳中了郭主心頭軟肋。

  這些日子來,郭聖通常常夢中流淚,盜汗。大夫卻說是心病。她從旁側擊了幾次,卻沒發現異常,思來想去,也免不得往這陰邪作祟上想了。

  如今見鄧禹說的有理,她微一思量,便應了:「如此,也好。若將軍不嫌麻煩,我先使葵女進去說一聲,也好讓小女有個準備。」

  「諾。」

  ----

  素女正千方百計要勸郭聖通回去歇著時,卻見葵女去而複返。

  「小姐,小姐大喜,」葵女臉上帶著喜氣,「劉將軍說,要來看小姐呢。」

  郭聖通臉色一僵,很快便又明白:『如今戰事一觸即發,劉秀卻是怕橫生枝節,為這婚事,誤了他的大事……』

  她心頭明晰,臉上卻做出一副感動涕零的模樣來:「真的?劉將軍真是如此說?」

  此時那個寫了《女誡》的班昭還未出世,世上還無三從四德,貞潔烈女之說。故男女大防雖守,卻不算嚴苛。劉秀要來看她,雖不算合理,卻也不算出格。

  不過,他既然是要來,她何不趁此,為自己加重籌碼?

  劉秀素愛女子溫柔賢淑,她上輩子便是剛烈太過。陰麗華懂得扮柔弱,難道,她會差嗎?

  郭聖通輕輕一笑,做出一副柔弱樣兒來:「素女,快扶我回屋去。別讓將軍見著我這副難看的模樣。」

  素女只當她想要在未來君郎面前做個好顏色,便掩下了眉間喜氣,歡快答了聲:「諾。」

  ----

  郭聖通坐在四乳鳳紋鏡前。

  素女站在門口,心頭雖然有些不解,卻只當是郭聖通害羞,並未細想。

  「劉秀,你很好!很好!」她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懷了多大的誠意來求娶我!」

  她心頭很清楚,劉秀為何如此迫不及待要求娶她,甚至在她隱約推辭拒絕後,還要這般迫不及待來『探病』!如今,這天下之勢,想必早已如同水火。要收復北方,劉秀的兵力卻是不足。

  十萬兵眾……呵,去你娘的十萬兵眾!這話用來騙騙叔父劉揚也就罷了!郭聖通心頭清明的很,劉秀哪裡拿得出十萬人來?

  偏偏劉揚信,他不僅信,還覺得劉秀了不起。郭聖通看見鏡中的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來:劉揚初期便以投靠了王郎的赤眉軍,如今更始帝登基,他立刻又覺得不安起來。劉秀是更始帝禦封的大司馬,又有皇室血統……

  劉揚要保命,於是,便攜著真定兵投靠劉秀。他又怕劉秀拿了兵權,卻背信棄義。這般舉措下,聯姻,變成了劉揚的唯一選擇……

  今世剝離了那可笑的愛後,郭聖通第一次對局勢看的這般透徹明晰。

  至於劉秀?她勾起唇角:「他不過是一萬余烏合之眾,自然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真定的兵眾,更遑論想趁機借真定王名號收復河北一帶勢力了。」

  說的現實一些,這聯姻,不僅是劉揚迫切需要的,也是劉秀如今最迫切緊需的。莫說她如今只是身子還未完全康復,即便是,她已殘了,瘸了,傻了。只要還剩一口氣,劉秀都急著要娶她過門。

  想到此處,她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腰也挺得更直了:『今世,他要借真定的兵可以,但休想再要郭家一分一厘的錢!』

  如此一想,她心頭便不免把對郭況的教導提上了緊要日程。

  不過,此時麼……

  「系統,你可有後世那些女子化妝用的物品?」郭聖通道。

  【有,但需用積分兌換。】腦海中,出現了一聲音。

  「怎樣獲得積分?」郭聖通道。

  【需開啟任務。】那聲音說完,郭聖通便見得虛空中浮出一藍色面板。

  「別人不會看到你?」她確認了一下。

  【不會看到,你要說什麼,也可以直接在腦海中想,不用說出聲音來。】

  郭聖通放心了,便低頭去看。

  藍色面板最上方,是她的個人屬性。這些屬性中,容貌她才堪堪及格,體質就更差了,竟才40。而系統給她的評價卻是:[一無是處的廢渣。]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郭聖通仍被那七個字深深刺痛。

  「一無是處的廢渣?」郭聖通笑了,「系統,我突然很想知道,你對陰麗華的評價會是什麼?」

  那藍色的面板突然劇烈閃爍起來。

  【請選擇遊戲難度!】

  「遊戲?戲如人生,真是極好的兩字!」

  她伸手,想也不想,便點下了最高難度。

  【這難度太高,為了避免你日後後悔,你現在還有一次可以重選的機會!】系統提醒她。

  她卻再一次按下最高難度。

  於是眼前禮花綻開。複又現出個扇形的面板來。上頭依此排列:宮閨之術、馭人之道、權謀之術。

  她心念一動,點開『權謀之術』,竟看到其中有兵法等字樣,只可惜如今都是一片灰色,無法預覽。扇形面板下側,便是一遊戲指南。

  她打開細看,短短片語,便讓她心潮澎湃無比:「這宮鬥系統,不僅限於在宮閨之爭中使用?」

  【因為玩家選擇了最高難度。】系統呆板的語言便在她腦海中響起。

  郭聖通輕輕一笑,並不糾結:「我的化妝之物要如何兌換?」

  【已自動為玩家兌換化妝盒一份,初級化妝術一級。】系統道。

  然後,郭聖通便在她的遊戲背包中看到了化妝盒素女1的格子。她正要問如何取出時,卻見那盒子已然出現在她手中。

  「怎麼回事?」她問。

  【背包中的物品,可隨玩家心意自動取出/收回。】系統解釋道。

  郭聖通明了,她當即打開了化妝盒。腦海中自動浮現出化妝的流程,手法還不熟悉,她擦了好幾次。才終於畫出一副自然的病容來……

  當然,這病容,卻也是偏向最美的病美人那方向來的。

  於是,原本凜冽大氣的眉眼,瞬間變得婉轉多情,一個北方嬌娃,在化妝術的魅力下,生生顯出了病西子的模樣來……

  她對鏡顰眉一笑。立刻便起了一身細密的雞皮疙瘩……

  病美人什麼的,她還真是怎麼都欣賞不來。不過,劉秀就是好這口,額,這口味真是夠獨特的……

  ----

  素女越加不安。

  郭聖通已經進去很久了,而且裡頭什麼聲音都有,靜的讓她覺得駭怕……

  「小姐?」她終於忍不住,轉身敲了敲門,「小姐,劉將軍快來了,您……」

  「進來吧。」裡頭傳來了郭聖通的聲音。

  素女有些奇怪,仿佛小姐的聲音同之前有些不同?

  但她卻未深想,只是推門進去,郭聖通仍坐在那銅鏡前。

  素女歎了口氣:「小姐,您該更衣了。頭髮也要好好梳梳,您看墮馬墜怎麼樣?配上郭主給您的那支玉蘭花的簪子,一定好看的緊哩。」

  「找一件素雅點的衣服。」她仿佛沒有什麼精神,說話輕飄飄的,「頭髮松松的系一下便好……」

  「小姐!」素女有些急了,「您是怎麼了?劉將軍要來看您啊!您怎麼能……」

  「素女,」她轉過頭來,聲音輕飄飄的,「我沒力氣的緊,你再折騰下去,說不定我要暈過去了。」

  素女嚇了一跳,捂著嘴,眼眶一紅:「天哪,小姐!您好憔悴!」

  郭聖通的唇是塗了點淡紫色的,她笑了笑,仿佛有些不穩,竟好似要跌倒。素女慌忙扶住:「小姐,我的好小姐。婢子現在便去給您找衣服,您千萬別暈過去。千萬別。」

  「恩。」她輕輕應著。

  ----

  劉秀和鄧禹在葵女的指引下往郭聖通的庭院而去。

  郭主跪坐在幾前,揮退了彈琴的婢子,問劉揚:「哥哥為何一定要投靠劉秀?」

  「你們這些女人家,哪裡懂得天下大勢?如今皇上對劉秀信賴有加。唉……當年若不是我為了這一城百姓不受池魚之殃,暫時臥底在王郎軍中。如今又何苦看劉秀眼色行事?」劉揚低聲道,他原本就很小的眼睛,被臉上的肥肉團一夾,更是小的看不出來。

  郭主不是愚昧之人,自然知道他的話中摻雜了多少水分。她唇角溢出苦笑來:『若郭郎還在,或許,女兒便不會如此輕易的被當做籌碼交換吧……』

  她掩住眼中苦澀,抬頭,又是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哥哥所言甚是,所謂亂世人不如太平犬。哥哥做的一切,天地可鑒。只是哥哥,通兒卻是我唯一的女兒。」

  劉揚揮了揮手:「劉秀的人品你是看到的,還有什麼不滿。」

  「可他之前已有娶妻!」郭主道,「況且哥哥,若是通兒為妾,傳出去,卻是我真定王室,賣女求榮,眼巴巴地倒貼一個破虜將軍了。」

  這一句,卻是實實在在戳到了劉揚的心病。

  郭主見他神色一黯,便立刻又道:「我一介婦人橫豎無虞,只是哥哥,您可是真定王啊。」

  劉揚面沉如水:「我去找劉植!這婚事乃他牽的線,我的甥女,絕不能為妾!」

  『劉植』郭主心頭默念了幾次這個名字,心頭下了狠心,定要讓這人付出代價!

  ----

  越往幽深處行走。便越覺得心曠神怡。

  劉秀和鄧禹疲憊已久的心神,竟漸漸被這美好風景所吸引。整個人逐漸放鬆下來。

  然後,他便聽到了女子的輕咳和細語。

  「小姐,劉將軍還沒來,您身子不好先回房候著吧。」

  「不妨事的,我還不曾見過他,只是聽阿母說,他是當世少有的奇男子……」

  然後,他還未抽開目光,便看到了那美人蕉下的人……

  她著一襲淺藍色的襦裙,微風中,裙裾飛揚。她眉如遠山黛……

  「啊,將軍。」

  他回過神來。便有一溫熱身體落入懷中……

  「小姐!」一旁的婢子慌忙叫著。

  她閉著眼,眉頭微顰,身上幽香陣陣……他恍惚間望去,便忘了自己……


第3章

  素女掀開了簾子。

  花白鬍子的大夫搖頭晃腦的走出,看向劉秀和鄧禹:「小姐的病,唉!」

  素女嚇的流淚:「大夫,我家小姐究竟是怎麼了!您說啊!說啊!」

  那大夫歎了口氣:「奇哉,怪哉!小姐脈象一切正常,偏偏就是不醒來。老夫欲使針刺之,可否?」

  素女哪敢決定?正猶豫不安間,便一人道--

  「但憑大夫做主!」

  幾個僕從倒退進殿,把住了進入郭聖通臥室的那道門簾。

  郭主便隨後進來,她看了眼大夫,對他行了個禮:「請老大夫務必為我女兒查出病因。」

  然後,她看向了素女:「你過來,且將事情細細與我道來。」

  「諾!」素女說罷,走向郭主:「小姐身子不好,但卻因聽說將軍要來探望,便又急急整理姿容。久候將軍不至,小姐心慌,便要出去看看,婢子阻攔不得。只得跟了,誰知……」

  劉秀在旁邊聽得面紅耳赤。他還記得那郭聖通小小的身形,身體的馨香溫熱。如果說,今日之前,郭聖通只是他用來收納河北勢力,借用真定兵權的籌碼。那麼今日之後,他將再也無法僅僅將她當作一樁交易的附加品了……

  男人總歸都是驕傲的,他雖然身為皇族子孫,卻已是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子孫,及至他父親劉欽時已經沒有爵位。同富農、地主之流已看不出多少差別,甚至還不如他們。他少年心高氣傲時,曾與市井偶見陰麗華。暫態驚為天人,當時便立下誓言:『娶妻當娶陰麗華』。

  只可惜,陰家乃實實在在的鄉紳之家。陰麗華又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陰家早已存了待價而沽的心思,又豈會將能帶著陰家飛黃騰達的鳳凰鳥兒輕易與了劉秀?

  只是時也命也。

  亂世起,陰麗華已拖到了19歲。再拖下去,只怕這輩子只能青燈古佛了。陰家新任的族長陰識,與劉秀本就認識。此時劉秀在南方勢力中又稱得上是獨樹一幟的。陰識便孤注一擲,暗示劉秀可以求娶。

  豈料,好不容易求來的妻子,體貼是體貼了,溫柔小意仿佛也是夠了。可始終卻讓劉秀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

  如今見了郭聖通,聽了她的婢女說的話。劉秀心頭竟是一片熱燙。

  他仿佛找到了在陰麗華那裡始終沒有得到過的東西--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全身心仰慕!

  正因如此,他此時便上前了一步:「非是小姐的錯,都怪某太過心急。郭主放心。小姐但凡缺什麼藥物,請儘管吩咐。某待小姐痊癒後,再論迎娶之事。」

  他說這話時,聲音很大。

  於是躺在里間『無故昏迷不醒』的郭聖通,便輕輕笑了:『劉秀,你如今說這話,可又是在算計什麼?無論你要算計什麼,我郭聖通對天發誓,你都不會成功!』

  她正想著,突然感覺手臂上一陣劇痛。強忍著沒有喊出聲來,她努力平緩了面部肌肉,保持同剛才一樣的呼吸。

  「竟還是沒有反應?」那老大夫紮好了針,擦了擦頭上的汗,方才抬起頭來。這一抬頭,便見郭家大小姐仍舊同方才未扎針前一樣昏迷著。

  「是在不行,只能紮面部了!」老大夫咬了咬牙。

  他走了出去,同郭主商議是否可以在面部施針。

  ----

  這次扎針,郭主同劉秀都在場。

  老大夫拈起一根細長銀針,輕輕比好穴位,找准點後,方慢慢旋轉刺入。

  這一次,郭聖通便有了反應。

  她先是皺眉,仿佛很不安,後又啟唇,輕微開合中,似乎在吐露什麼句子……

  劉秀乃習武之人,耳力自然不是郭主可以比的。他只側耳傾聽,便隱約聽到了:「……血……詛咒……肉……」

  他心頭打了個突。不免想到了什麼陰謀詭計上去。

  突然,郭聖通身子從床上彈起:「將軍快跑!」

  【恭喜玩家自動領悟技能:戲如人生!當前熟練度為1/100】

  於是,劉秀和郭主便看到,郭聖通坐在那裡,似乎是還未反應過來現實與夢境的區別。

  而此時的郭聖通,卻在查閱她現有的唯二技能:口蜜腹劍和戲如人生的熟練度。恩……好像都不是很高,不過都是1/100而已,看來,還得多加練習呢……

  「通兒,」郭主嚇壞了,見她久無反應,慌忙喊道,「通兒,你怎麼了?」

  「阿母!」郭聖通一下子撲入她的懷中,嗚嗚大哭起來。

  於是,她看到,戲如人生的熟練度又往上漲了0.2。

  「阿母,通兒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夢!夢裡頭有個紅臉的人,他在殺人,好恐怖,通兒被他發現了,他要殺掉通兒。夢裡頭,有個人拉著通兒在跑。那個人說,他是劉秀。」

  劉秀在郭主身側,聽到了這尤帶著哭音的幼稚話語。

  那聲音翁聲翁氣的,說的話也毫無邏輯,顯得十分可笑。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笑不出來。

  「通兒不哭,那是將軍去救你了!」郭主此時不知為何竟想到了鄧禹在前殿說的那話。果然劉秀的陽氣足,能震懾郭聖通身邊的不潔之物麼……

  郭主想到這裡,原本因為女兒要嫁給一個有婦之夫的不虞,竟稍稍消散了些。

  「可是……」郭聖通仍在郭主懷中哭泣,「可是那人拿了刀朝將軍砍過來了。然後通兒看到自己沖上去擋住了那把刀,然後……好疼……嘶……好疼!」

  還是老大夫反應最快:「夫人,小姐的臉上還紮著銀針!」

  郭主慌忙將郭聖通的臉抬起來,這一看,所有人都嚇了一條--那銀針露在外頭的部分折成了弧形,底部血跡已經流出,皮膚微微翻起……不難想像,這針紮的有多深!

  這要是留了疤,真是要毀容了啊!

  說實話,陰麗華的五官容貌比郭聖通無疑是好了太多,儘管她年歲比郭聖通要大。可南人自古以來,皮膚都比北人好。再加上,陰麗華五官長得極美,婉轉間,自有一派風流……

  郭聖通今年方十四,還未定型。可就如今的模樣來看。是根本無法與陰麗華相比的,更遑論她此時還破了相……

  但不知為何,劉秀卻並不覺得她醜。他腦海裡頭回想著郭聖通方才的話『我推開將軍了,通兒看道自己沖上去擋住了那把刀……』

  她同他並未見過面。可只是她卻在夢中為他擋刀……

  即使只是夢境,但天底下,卻有一個女子,如此真心的傾慕著他。

  等眾人兵荒馬亂處理好郭聖通面部的傷勢。劉秀才走了過去:「郭小姐。」

  郭聖通聞聲抬頭一看。叫出聲來:「呀!阿母。我又做夢了!」

  郭主又好氣又好笑:「你又做了何夢?」

  「阿母!」她指著劉秀喊,「你看那個兒郎,就是我夢裡頭拉著我跑的將軍啊!」

  ----

  郭主親送劉秀和鄧禹往外行。

  走至中途,她終於咬牙道:「將軍,或許我這個要求太過強人所難。可……可通兒這病來的太過詭異,偏偏她又做了如此奇怪的夢。有時候,我不得不相信所謂的命中註定。或許,將軍就是通兒的貴人了。」

  鄧禹立刻緊張起來,他上前半步,狀似無意的護住了劉秀身上的要害。

  郭主面帶難色:「求將軍成全我的一片愛女之心。請將軍早日納采。若是方便時日,不妨住到郭府來……」

  一言未畢,鄧禹已迫不及待截住:「郭主好意,納采之事好說,只是,將軍還要練兵,還要處理政務,恐有負郭主美意了。」

  笑話,讓劉秀住進郭家,萬一真定王府突然有人要反水。劉秀豈不是羊落虎口?

  「我明白將軍的顧慮,」郭主苦笑一聲,「若不是到了這份兒上,我又何嘗願意?畢竟女子未出閨閣前便與男子相處一室。傳出去,總是不好的。可如今通兒如此……實與將軍說,若她有力氣能拜堂成親,就算是今日便要送她過門,我也認了。」

  鄧禹臉上立刻露出懷疑之色:「郭主之前不是還……」

  「為人阿母的,心頭縱是有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卻也無可奈何。」郭主淡淡一笑,「畢竟,兒女才是最重要的。若能以身代之,我寧願同通兒對換,只願她身體康健,一世無憂。」

  一時間,這兩人俱想起自己的阿母來。

  「郭主,」劉秀聲音有些喑啞,卻顯得異常堅定,「某願來郭府暫住。」

  「將軍!」鄧禹急切喚道,「將軍不可……」

  「此事我意已決,休得再提。」劉秀道。

  「諾。」鄧禹雖然無奈,卻也只能認了,心頭卻想著要如何才能護衛劉秀安全。

  美人蕉後,素女滿臉喜悅:『要趕緊把這件事告訴小姐,小姐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想著,然後拎起襦裙,轉身往郭聖通那裡跑去……

  ----

  「我上輩子,真是安逸的太過了!」郭聖通回想了一遍身邊可用人手,最終只得感歎一聲。

  被嬌寵慣大的孩子,沒遇到丁點兒挫折前,又怎麼會長得大呢?

  細細算來,身邊就只有一個素女能用,而素女又是個藏不住話,什麼都擺在臉上的簡單婢女,這樣的人,可以用來做明面上的事。卻絕不能用來做暗地裡的事。

  而就算來做明面上的事,也絕不能做大事。否則,一個不察,被人利用了。最後……等等!

  郭聖通緊皺的眉頭一下子松活開了:「利用!我怎麼沒有想到呢!素女既然簡單,莽撞。那麼,只需要……」

  她心裡頭漸漸有了計畫。

  「小姐,小姐!」素女滿臉喜悅,拎著襦裙,飛奔了進來。

  她初一站定,便開始喘氣,可見的確是跑的太累了。

  喘了會兒,她開口便道:「小姐,小姐。郭主請劉將軍暫住郭府,劉將軍答應了呢!」

  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郭聖通的意料!她一愣,繼而又釋然了:『這樣反倒是更方便了。』

  她抬起頭,滿臉蒼白還貼著膏藥。看上去脆弱的仿佛一碰就會碎。偏偏她還笑著:「真的嗎?那太好了!素女。你再多同我講講將軍的事吧。我真的好崇拜他!」

  素女不疑有他,立刻繪聲繪色講了起來。

  她的話裡頭,多有誇張和虛假,郭聖通明白,這都是以訛傳訛的結果。不過她也不提出來,只是很配合的裝成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不時驚呼出:「真的嗎?」「將軍真的好了不起!」

  素女見她反應如此激烈,便講的更高興了。

  這短短一番談話中,郭聖通的[戲如人生]熟練度便達到了5/100,足見其真的是很認真扮演了一個深深仰慕著劉備的天真少女。

  郭聖通知道,素女這個大嘴巴,定又會無意識的透露出來。或是直接被劉秀聽到,或是在奴僕中傳播。但無論是什麼結果,最終的目的便是:劉秀會更加相信,她的的確確是十分仰慕自己的。

  想到這裡,郭聖通便有些不舒服。通過這系統,她能看到除劉秀以外所有人對她的好感度。是的,除劉秀以外!

  系統的解釋是,她要學會自我分辨。

  但無論如何,劉秀的好感度不能直接通過數位的方式顯示出來。真是一件讓十分她鬱悶的事情!

  「小姐?」素女見郭聖通這次並沒有直接給她回應。便忍不住問道,「您是……」

  還是沒有反應。素女踮起了腳尖上前,似乎想要看她是不是睡著了。郭聖通的嘴唇不斷開合著,仿佛是在說什麼。素女突然覺得有些害怕。正要準備出去叫人時,忽聽郭聖通大喊一聲:「……阿母會請大師來捉你!」

  她那一瞬間,臉色竟十分猙獰。

  素女倒退一步,跌坐在地。好半天才爬起來,沖出去。用她那陡然變了音的嗓子尖叫:「快來人,小姐又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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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郭主憂心忡忡地坐在郭聖通床頭。

  她端著一碗甜的發膩的湯食。郭聖通喝了幾口,便推說吃不下了。

  「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樣的夢,為何不告訴阿母!」郭主道。

  郭聖通歎了口氣:「阿母。我不能說,這夢太……太,太奇怪了,而且,而且,十分的可笑。」

  「你必須說!」郭主道,「你再這樣三番五次的昏迷不醒,是想要急死阿母嗎?」

  她的眼眶下已有很明顯的一團烏青。郭聖通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帳頂,卻突然看到了一片花白--

  「阿母,您的頭髮是怎麼了?」

  她剛問出口,自己便明白了。頃刻間,淚如雨下:「阿母,阿母,是通兒不好,是通兒害阿母難過,害阿母如此憂心。都怪通兒。通兒說,全說!」

  於是,她便將前生之事,略去詳細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當聽到真定王府最終還是以謀反罪名被誅九族時,郭主只歎了聲氣:「哥哥生性懦弱,偏又性好奢靡。這本就是禍端。」

  再聽到郭況竟淪為紈絝時,她也歎息一聲:「只怕,就算不是紈絝,也需要裝作紈絝,方得活命。」

  當最後聽到自己的離去,郭聖通被廢的地方後,她沉默良久終於道:「這夢未必不是先祖有靈,通兒,若只是普通無意義的夢,怎會如此連貫?通兒,這樣……你還嫁嗎?」

  「阿母,」郭聖通聽到自己的聲音十分冷靜的分析著,「您說,舅舅他有能力守住真定嗎?我們能說服舅舅不同劉秀結姻嗎?」

  郭主聞言,暫態仿佛蒼老了一倍:「不能。」

  是的,不能,就像當年劉揚灰頭土臉去投靠赤眉軍王郎時那樣,她們縱然憤怒,卻也無法阻止。畢竟……

  「若你阿父還在世……」郭主歎息。

  「通兒現對劉秀仍有敬慕,」郭聖通伸手握上郭主的手,「通兒既然知道了這一切,便要去避免同夢中一樣的結局。阿母,這未嘗不是先祖在告誡我們,要如何防患未然呢!」

  郭主聞言精神大振:「不錯!通兒說的極為有理!阿母已知該如何做了。況兒那裡,阿母會嚴加看管,絕不會讓他成為紈絝子弟!」

  「阿母,素女為人太過單純。而府裡頭的婢女都大了,通兒要再買兩個新的使喚。」郭聖通道。

  「通兒說的是,這次也要趁機在買幾個身手好的,況兒長年累月長於府中,讀的又都是些聖賢書。陽剛之氣始終還是差點。」郭主深思道。

  郭聖通沒有說的是,上輩子,劉秀便是因此獲得了郭況的愛戴和信賴。成為了比姐姐還親近的姐夫……

  不過,這一世不會了。

  「另外,且將家中資產分作幾份。暗投一份行商使用。」郭聖通道,「通兒想了,我們還是要給將軍錢帛,只是,卻不能全給了。」

  畢竟,劉秀當初看中郭聖通,也是因為郭家的巨富之名。

  不過,自郭昌去後,因郭主女流之輩,不善經營,導致產業縮水,也是情有可原的對吧?

  「通兒。」郭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憐惜,想必是覺得她定是被這場噩夢所驚嚇,否則,一向不問市井之事的郭聖通,此時又如何想得出這些來?她今年,才十四啊!

  「通兒覺得,錢帛要給,且要給的正大光明,」郭聖通看向郭主,因郭主乃她至親,她並不擔心郭主會因她突然懂了這些,便疑心她,「夢裡頭,我們都是做的太多,說的太少。」

  郭主猛然抱住了她:「我可憐的通兒。」

  「對了阿母,」郭聖通咳了幾聲,「我夢到,我的病,需要用將軍的肉熬藥才能醫治的好。怎麼辦?將軍想必不會願意為了我傷害自己吧。」

  「他敢!」郭主眼中迸發出驚人的光彩來,「阿母定為你拿來,莫說是肉,即使是他的心頭血,阿母也會為你拿來。莫忘了,他其實是有求于我郭家呢!」

  雖郭聖通講的只是夢,但郭主稍想一下,便明白其實真實性十分高。只因,目前的局勢,她之前是同樣被劉揚唬住了,真以為劉秀有十萬大軍在南地呢。

  可如今,結合郭聖通的夢,再仔細推敲,卻處處是疑點。

  且不說,南地多征戰,青壯早已死傷無數,只說,劉秀身為更始帝親封的破虜將軍,他要如何僅憑一己之力,在南地招兵募馬十萬眾?

  若他真有這樣的人手,又何必不斷催促劉揚聯姻之事?十萬人眾,只需分兵一兩萬,便足以威震真定王府了。

  再聯想至劉秀的家世及他娶的陰氏。郭主更有了信心:「你安心歇息,區區塊肉。莫說是做藥引,便是用來喂狗,也是應當的!只是通兒,郭家雖是巨富之家,卻因這亂世,必須依附真定王室。你須知,這出嫁之事乃必須。對待劉秀,你還是應當多依附,至少,在讓他感覺到你的依賴與傾慕。」

  上一世,郭主也是如此對她言。

  只是,她卻一心愛慕劉秀,哪聽得進去半句他的不好?如今在聽,只覺得郭主竟無一句不對。

  「阿母放心,」郭聖通輕輕靠在她肩上,語氣卻堅定無比,「再無什麼人比得上我郭家。阿母且細心教導況兒,日後,我必為郭家掙一個錦繡前程。」

  「阿母不要什麼錦繡前程,」郭主撫摸著她的秀髮,「阿母要的是你和況兒,一生一世,康健喜樂。」

  ----

  待離了郭府,鄧禹立刻勸道:「將軍三思,住在郭府,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仲華,我知道你的顧慮,」劉秀揮了揮手,「但這次你的確是多慮了。」

  說罷,他便將郭聖通對他愛慕非常的事情細細講了一遍--

  「這便是全部的事,郭家小姐天真浪漫,郭主又是愛女如命的。劉揚,呵,你覺得他能做出什麼來?」劉秀道。

  鄧禹聽罷便知劉秀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這樣做。他心頭仍是萬般不放心,卻只得道:「那,請允屬下同將軍一起住在郭府。」

  劉秀聞言,看了看他不亞於自己,且生的比自己白淨許多的面龐。終於道:「只恐郭主聽了,會心生不滿。如今,我需借真定王府的勢力。這聯姻一事,再不能出什麼差錯。且,真定王府兵卒好逸惡勞。須得勤加練之。否則,接下來同王郎之戰,只恐反倒成為拖累。」

  他這番話,有理有據,且又的確是迫在眉睫之事。鄧禹反駁不得,只能抱拳:「屬下便即刻住進那軍營去。」

  「往後秀不在軍營時,一切都託付仲華了,」劉秀心頭松了口氣,卻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眾人中,秀唯敢信仲華。」

  鄧禹聽罷,便覺渾身充滿力氣:「禹必不負將軍!」

  只是他心裡頭,到底對那未曾謀面的郭聖通存了幾分不滿……

  ----

  劉秀第二日便住進了郭府離郭聖通並不遠的閣樓中。

  說是住進來,不過只是每日回來睡覺罷了。

  這日,劉秀正往閣樓走。便聽到了假山石後,幾個婢子的私語。

  「小姐又昏迷不醒了。這到底是什麼病症啊,竟如此怪異!」

  「高僧說了,這不是病了,乃是入魔!」

  「天哪!那豈不是沒救了!」

  「不,卻也有救,只是高僧說的那救法,卻等同沒說。」

  「什麼救法啊!」

  「說是,要小姐傾心愛慕之人的血肉。」

  「呀!那不是劉將軍嗎?」

  「豈是如此簡單的?那人還必須有真龍之氣!否則吃了立刻離世,否則,郭主為何不直接求劉將軍討要?小姐傾心愛慕劉將軍不假,但是劉將軍哪裡有真龍之氣了!」

  「怎麼條件如此嚴苛啊!小姐究竟是怎麼了?」

  「我說了,你不要說出去啊!」

  劉秀頓住腳步,傾耳細聽。便聽那婢子道:「高僧啊,說小姐是有國母之相,可,這是什麼時期啊?天下大亂!邪魔外道,哪能允許出現個有國母之相的?小姐遭的這個災難啊,是命中註定。誰讓小姐命裡頭註定今年必將嫁給未來的天子呢!」

  「天哪!那豈不是說,若是能用血肉讓小姐平安醒來的人,不僅是小姐傾心愛慕的,還是未來的……天啦!這高僧說的話是真的嗎?」

  「豈能有假?郭主特意請了雲若寺的高僧竹若大師算的!不然,為何郭主不敢去求劉將軍的血肉?郭主一向是疼愛小姐如命的!」

  「雲若寺,竹若。」劉秀默念一聲,放輕腳步,緩緩離去。

  一個藏在樹後的婢女朝那兩個躲在假山石後的婢女做了個手勢。這兩個看到了,便又扯了幾句閑的,方才朝郭主住處去了……

  --

  劉秀是個心細的人,第二日便藉口身子不適,同鄧禹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軍營。

  他去的地方,竟是雲若寺。

  「竹若大師。」有人敲門。

  「進來,」竹若放下了手中木魚,「怎麼了?」

  進來的那僧人雙手合十:「有一自稱郭府家奴的人,送來一封書信,特意交代要給大師。」

  竹若在聽到『郭府』便手指無意識動了下。他努力平緩了語氣:「哦,信呢?」

  那僧人便呈上了信件,複又雙手合十:「小僧告辭。」

  竹若待他走後,便看向了那信件。

  入目,是他此生永無法忘卻的字體。

  「平君。」他忍不住用指腹細細摩挲著那字體。

  然後小心翼翼啟開火漆封口……

  信不長,但裡頭的意味,對他,卻是重逾千金……

  終於--

  「罷了,這既然是你希望的,便是說謊又如何?此生,我竹若早已為你身入地獄,又怎差這一句謊言?」他臉上浮現出釋然的笑容,「平君,若這你期望的,我便十倍,百倍,千倍做好,必不讓你憂心……」


第5章

  劉秀並未立刻動身去往雲若寺求證。

  不可否認,那兩個婢女的話,的的確確說進了他心底:真龍之氣,國母之相……

  天下已大亂,更始帝劉玄不過一無能豎子。他至今記得,那劉玄以劉稷拒絕接受抗威將軍一職為由,率諸將和數千兵卒去往劉縯駐地,將劉稷當著劉縯的面,收喜,下令斬首。劉縯不過是上前為愛將劉稷爭辯了幾句,便被逮捕。一併誅殺。

  為了降低劉玄的戒心,他知道劉縯死後,不僅不能為親兄服喪。還要去低三下氣對劉玄負荊請罪,引咎自責。不敢宣揚一句昆陽的戰功。又收買了劉玄近臣,伏低做小多時,方才又重新得了劉玄的信任。封了他為破虜將軍,武信侯。

  論血脈,他雖不如劉玄,卻也好歹乃漢室之統。論才能,那劉玄不過是一小彘……

  這皇帝,他能做得,自己為何就做不得?

  劉秀越想心頭越熱,只恨不得立刻回去割肉喂了郭聖通,來試試自己究竟有沒有真龍之氣。

  不過……

  他放緩了腳步。朝著一個穿著文士服的中年文士迎了上去,作了個揖:「這位兄台,在下初來貴寶地,聽聞貴地有一雲若寺。敢問雲若寺該如何行走?」

  那中年文士看了他頭頂的文士巾,又觀他氣宇軒昂,不似凡品,方笑道作揖笑道:「小友有禮了,雲若寺不僅在這河北之地赫赫有名,寺內竹若大師更乃人中龍鳳。其對佛理,世事堪稱無一不通。若有幸得見,能與之交談,乃人生一代幸事!」

  劉秀笑道:「聽兄台言語之間意思,莫非竟與那竹若大師熟識?」

  「在下哪有那個福氣,」那中年文士臉上湧起一抹自得之色,「不過是機緣湊巧,與大師偶遇,閒聊幾句罷了。」

  劉秀立刻表示出了極大的羡慕之情。

  那文士臉上笑意更濃:「哪裡,哪裡,小友氣宇軒昂,想必,定是有緣能見到竹若大師的。」

  彼時,佛教剛剛流入中土。與黃老一派並存,且相依相輔。不過,此時信佛,多為研究佛典佛禮。信佛者,多為士族權貴。

  劉秀從善如流道:「那便多謝兄台吉言了!」

  那文士隨後很是熱情的為他細細說了路。方辭別而去。

  至此,劉秀心頭對那未曾謀面的竹若大師,更多了幾分信任……

  ————

  及至雲若寺,劉秀便看到了一片煙霧迷繞。

  山腳下,寺中傳出厚重的鐘聲。驚飛一群鳥兒。霎時,便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劉秀聽到了心臟激烈的跳動聲。

  他深吸了口氣,踏上了入寺的白玉臺階:一步,兩步,三步……

  「施主,」一個小沙彌上前,擋住了他的路,「施主有何事?」

  「在下劉秀,對貴寺竹若大師嚮往已久,今次偶遇河北,便思前來求見。」劉秀做了個揖道。

  「請施主稍後。」小沙彌聽罷向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過了片刻,那人便從內出來,搖頭道:「竹若師叔正在做功課,恐無緣與施主相會了。」

  劉秀心頭生出一分惆悵:「不知大師何時才能做完?」

  「無定時,或一日,或兩三日。」那沙彌道,「師叔可一月不食。」

  劉秀心頭湧起一番激概,更覺竹若大師果然高深莫測:「多謝小師父告知,明日,秀將再來拜訪!」

  他轉身,心頭激蕩莫名。

  這眼前的大道,同來時相比,仿佛開闊了不少。

  他深呼一口氣,頓時,胸中濁氣一清,快意了不少……

  ————

  劉秀這日回去時,便先往書局高價買了一冊佛經。

  劉秀前腳買了佛經,後腳書局的老闆便親自換裝入郭府求見郭主。

  待送走那老闆後,郭主臉上的笑容卻是如何都擋不住了。

  「阿母是找了竹若大師?」帷帳後,傳來郭聖通的聲音。

  「你怎麼來了?」郭主臉上的笑容頓斂,她皺了眉頭,「素女呢?」

  「我支使她去給我拿披風了。」郭聖通道。

  郭主方松了口氣,複又道:「你身子還未好,怎麼能如此莽撞?」

  郭聖通笑了笑:「阿母,我剛剛看忠叔過來了?」

  郭主也不瞞她,只細細將所有的事情講了一遍,且留意著她的神色。

  「……之後,忠叔便趕緊過來了。」郭主見郭聖通神色從始至終沒有變過,心頭有些欣慰,「通兒如今懂事了,阿母卻有些不習慣。」

  「阿母。」郭聖通心頭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難道,阿母猜到了什麼……』

  「阿母很欣慰,」郭主道,「士家中,原不適合天真浪漫。你阿父是太溺愛你了,阿母一直想扳回你的性子。如今來看,這夢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阿母的女兒長大了,阿母心頭甚慰。」

  「阿母!」郭聖通紅了眼。

  前世,郭主也一直勸她學一些權謀之道,告訴她一些內宅的陰私,甚至,叫她看賬……可那時,她心頭是厭惡的。覺得那些都太庸俗,太過市井……

  如今再想來,竟處處都流露著郭主的拳拳愛女心。

  回想前世,劉秀告訴她劉揚叛變。她那時竟衝動地想要立刻動身去真定指責劉揚,還憤憤覺得劉揚不懂的顧全大局。等劉揚被誅九族的很久之後。她拜見郭主時,偶然間聽郭主同忠僕談話,說及劉揚,對他叛變表示質疑時。她才恍然想起,以劉揚的謹慎小心,哪裡敢如此誇張的給自己編造什麼天命所歸,要造反呢?

  她當時衝動地進宮要找劉秀理論,卻被郭主攔住。多次勸誡於她,而她卻仍不信邪。如今想來。後來被廢,未嘗沒有她自己愚蠢一次次上陰麗華的激將法,一次次衝動所致……

  郭聖通一想到前世郭主的滿頭白髮及眉間永未褪去的憂色。心頭更是難過:「阿母!」

  郭主小心翼翼抱住突然撲入她懷中哭泣的女兒。輕輕拍打她的背部:「阿母在,阿母在,別害怕,阿母永遠在。」

  她以為,郭聖通又想起了那個夢了。

  ————

  「阿母,」郭聖通看向郭主,「您不必為了女兒的事情,去找竹若大師……」

  雖不明白為什麼,但是郭聖通卻的的確確的記得,郭主是厭惡佛教的。而對於河北權貴之家人人稱讚的竹若大師,也一直置若罔聞。

  如今,卻聽到她寫了信給竹若大師。郭聖通怎麼想也覺得這其中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事情。無論誰是誰非,對郭主而言,讓她去找竹若大師幫忙,定是一樁並不怎麼美好的事。

  郭主看懂了她心頭的顧慮,只淡淡一笑:「那竹若大師,俗家名字是朱若。他少年時,與你阿父及我是一同長大的。」

  「啊!」郭聖通驚呼一聲。

  這驚訝卻是真的,世人皆傳竹若大師來歷成迷,可郭主竟如此清楚。那麼……這朱若,難道也曾是世家子?

  可,河北哪有姓朱的世家?

  看著郭聖通驚訝的眼神,郭主淡淡笑了:「朱家當年也是上流世家。鼎盛期,還出了個妃子。一時間在河北風頭無兩。不過,正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那位妃子卻被查出有巫蠱之事。要害皇上的子嗣,於是,被誅九族!」

  「那……」

  「這是你未出世前的事了,」郭主陷入回憶,「通兒,阿母今日便與你說一句話。你且記在心頭。這世上,莫須有的罪名太多。編織罪名者,不過都是些大權在握之人。那妃子哪裡是行巫蠱事?你道朱若是如何逃脫的?是皇帝使人透露了風聲。朱若才逃出的!」

  「平帝在時,王莽勢大。已隱約有把持朝政之相,那妃子昔年我也見過,卻是一等一的聰明伶俐人。阿母只告訴你,那妃子死去半月後,平帝暴斃。平帝當年多大?弱冠之年,便暴斃。王莽扶植宣帝玄孫繼位了。」

  郭聖通看向郭主:「阿母是說。那妃子其實並未行巫蠱之事?」

  「不,」郭主搖了搖頭,「她行了。」

  郭聖通看向郭主:「阿母?」

  「因為,所有人都這樣認為,」郭主道,「眾口鑠金,若能記載於史冊,那麼,在後人眼中,她也的的確確是行了巫蠱之事!」

  郭聖通渾身一震:「阿母!」

  「通兒,」郭主盯緊了她,「這便是阿母要教給你的第一件事:握有權勢的人,永遠是最有理的!」

  ————

  翌日。

  劉秀果然又去了雲若寺。

  卻依舊只得道竹若大師仍未出室的消息。

  他這次卻並未急著離開,而是要求進寺拜佛。

  這是劉秀第一次進佛寺,看到所謂的佛祖。那佛祖,與常見的道教供奉的三清之相不同。佛陀大多奇形怪狀,高大,一臉福相。

  小沙彌在一旁引導:「此乃我佛釋迦摩尼。相傳,當年摩耶夫人夢白象騰空而來,自右肋入體。夫人醒後,便去求見淨飯王,王召集大臣詢問王后之夢是何徵兆。即有先知卜出王后必生王子。且王子乃千古聖人,定能光顯釋迦族。摩耶夫人自夢白象受孕後,百病不侵。後,摩耶夫人于菩提樹下誕下王子。王子長成後,因感歎人生老、病、死之苦。便立意要求解脫。」

  「……釋迦摩尼苦行六年後,去了菩提耶伽,在菩提樹下發下宏願。跌坐四十八日後,遍觀十方無量世界和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一切事情,洞見三界因果,次日淩晨,明星出現天上,他豁然大悟,得無上大道,成為圓滿正等正覺的佛陀。

  佛經上說,釋迦牟尼成佛之時,大地震動諸天神人齊贊,地獄餓鬼畜生三道的許多苦厄,一時體息,天鼓齊鳴,發出妙音,天雨曼陀羅花,曼殊沙花,金花、銀花、琉璃花、寶花、七寶蓮花等。」

  那沙彌說的十分自豪。

  劉秀一邊傾聽,一邊站在佛前看那釋迦摩尼之像。

  腦海裡頭想到的,便是昨夜看過的佛經。

  那佛經讀起來拗口,卻別有一番味道。

  『倒是可以用來統治百姓。』他心裡頭有些模糊的想道,因那佛經中,處處透露出的人天善性。若是加以引導,那其中的『六道輪回,因果報應』定能讓百姓馴化,從而安居樂道,少生事端……

  劉秀心裡想著,便越加期待起同竹若大師的會面了。

  ————

  劉秀是在七日後,才終於聽到了竹若大師出室的消息。

  「只是,師叔說,他不見任何人。」小沙彌看他一臉高興,只能遺憾的搖了搖頭。

  劉秀心頭不免有些失望,臉上卻絲毫不顯:「想必大師有些勞累,小師父,您覺得明日大師可有時間見秀?」

  小沙彌有些為難:「這——實不相瞞,師叔的心性,不是我等可以隨意揣測的。」

  劉秀聽罷,難掩失望之色。

  他正要告辭時,突然福臨心至:「小師父,秀今日還是想進去參拜佛祖。」

  小沙彌已然習慣他偶爾會提出參拜佛祖之事,便欣然讓行。

  「今日小僧有些俗務,便不陪施主了。」小沙彌雙手合十道。

  劉秀正求之不得,忙道:「小師父請便。這寺裡頭小師父已帶秀走熟。秀心頭正有一難事,需向佛祖求解。」

  ————

  劉秀裝模作樣在前殿晃了一圈,確認那小沙彌並未跟在身後。便立刻穿入後.庭。

  寺中有竹林,這一點他第一次進寺便已發現。

  他想,竹若大師名中既然有個『竹』字,那麼想必是對竹子有些特殊情感的。

  那麼,與其滿寺亂晃,還不如去竹林中,尋個『偶遇』的機會呢。

  橫豎無論如何,都要試過他才心甘。

  劉秀想的清明,便認了認路,朝竹林而去……

  他不知道,竹林中,他想偶遇的大師,此時正在竹林中打坐。等待著和他來個因緣湊巧的不期而遇呢……


第6章

  竹海深處。

  清風拂過竹林,沙沙輕響,別有一番滋味。

  劉秀卻無心欣賞,他撥開眼前竹枝,往四周看去。

  然後,便看到了一黑色身影。

  漢以火德自居,沿用秦制以黑色為尊,這雲若寺中沙彌均著土黃色,如今這身著黑衣的。不難想,定為寺中高僧。

  劉秀心頭有了決斷,於是便放慢了腳步,慢慢走過去。

  還有三百步時,那人便說話了:「施主從何而來,往何而去?」

  劉秀不禁肅然起敬:「某自南陽而來,卻未知該去何方,是故特意來請教竹若大師。」

  那人轉過身來,面容方正,讓人望之便心生親近之意。

  那人打量他了會兒,便笑了:「施主心裡早有主意,何必問詢?」

  劉秀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某乃南陽劉秀,今次來河北,特為求娶郭家小姐。怎奈小姐身子不虞,遲遲不得嫁。聽聞大師曾為小姐看過病,某今特來問詢,該如何治小姐病。」

  那人笑了:「吾乃竹若。施主想必已然知道郭家小姐所病為何了。」

  「正是,」劉秀道,「某想問大師,某可做的小姐藥引?」

  他說罷,便不自覺挺直了身子。

  竹若大師笑道:「天下已亂,真主將出。龍生九子,鳳卻唯有一個。施主,你可知,這能做小姐藥引的,天下並不止一個。」

  劉秀心頭一怔,細細一思,竟是合情合理。畢竟龍生九子乃世人皆知之事。可鳳凰涅磐,卻從未聽說,鳳能同時有二。

  那麼,若他是其中一龍,又該如何讓其餘八龍皆不能出?

  劉秀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天下!只能是我劉秀的!』

  竹若大師正牢牢盯著他,又豈會看不出他心頭所想?

  「望大師教我,如何才能找到其餘之龍。」劉秀道。

  「施主,」竹若歎息,「我本以為你與佛有緣,卻不曾想,你殺心竟是如此之重。」

  劉秀並不為杵:「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大師見識遠勝世人。豈會不明?」

  竹若點了點頭:「只是,我雖知道,卻也不願為你徒添罪孽。」

  劉秀心頭有些憤怒,卻轉念一想,又消了去:「若我告訴大師,他日,我為帝,必將使佛教發揚光大,讓大師能傳法四方呢?」

  竹若不得不承認,這承諾讓他心動:『若真能光大山門……』

  只是——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也。」他歎息道,「施主許諾的確美好,只是竹若並不願為一己之私,平添殺孽。」

  劉秀幾乎想立刻佛袖而去,但他好歹仍是忍了,他看著竹若,鄭重道:「多謝大師告知,我亦是一龍,其餘八龍,我定當一一找出殺之。」

  竹若終於歎息:「施主,若只為天下,必不如此。這真龍天子自古只有一個,因是亂世,才九龍齊出。上天卻不願因此干擾民間命數。故有鳳出。鳳為一,龍為久。可龍鳳之配卻是唯一的。」

  劉秀眼中一亮:「只要我得了鳳凰的承認,我便是唯一的真龍天子了。」

  竹若點頭:「正是如此。」

  劉秀心中大定,他作揖道:「多謝大師今日教導,他日待秀為天下之主時,定不復今日大師之言,必將為大師光大佛門。」

  「善哉。」竹若亦回一禮,「只人君不可多造無謂殺孽,須知天道輪回,善惡有報。」

  劉秀此時哪裡還聽得下去,他強耐住焦急,點頭道:「還請大師想辦法,為秀進言,秀願為郭家小姐割肉做藥引。」

  ————

  世人都是相信人肉可治百病的。

  昔日孝子割肉療父,臥冰求鯉;後妃為求皇上安康,割肉許願。

  可,再沒有聽說,男人為妻子的病割肉做引的。這事兒,要是擱在以前,劉秀只怕也會覺得匪夷所思,繼而嗤之以鼻。

  可他如今,卻是想盡了辦法要割肉給未過門的妻子做引。

  好吧,他並不是因為什麼狗屁的夫妻之意。

  他要的,不過是天命所歸。龍鳳之配。

  這一刻,陰麗華在他心頭的地位也必須退後幾步。

  劉揚那日同郭主談過後,便回去叫劉植找劉秀,要那正妻之位。劉植乃說客出身,最精通察言觀色。所以,在被劉揚叫去下了命令,必須為郭聖通拿到正妻之位後。劉植回去便『大病』了一場。

  劉揚是不敢招惹劉秀,但是對劉植,他卻全然沒有顧慮。故這幾日,竟每日著人上門『探病』。逼迫劉植早日行動。

  劉植迫不得已窩了幾日,在聽說劉秀為了郭聖通的病住進了郭府後,方心頭有了點安慰。

  又耐心等了幾日,方才整理姿態,準備來去找劉秀『偶遇』一回。

  然後,他在終於『不小心偶遇』上了劉秀,把酒間,不小心隱約提到了婚禮之事不可小覷,畢竟事關劉秀同真定王府臉面後。示意劉秀以正妻之禮相迎郭聖通。

  「小姐出身高貴,且又對秀一往情深,秀感動不已,」劉秀趁機道,「秀唯恐以尋常禮節相迎,輕慢了小姐。」

  劉植差點露出個驚訝表情來,他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出言誘之:「不知將軍是否可以正妻之禮,暫代小姐?」

  「有何不可?」劉秀道,「陰氏深明大義,即使讓出正妻之位給小姐,我想她也是毫無不願的。」

  劉植差點一躍而起,他立刻道:「陰家小姐果然深明大義,莫怪將軍會說出,娶妻當娶陰麗華了。」

  劉秀當即露出個不好意思的表情來:「那是秀還未見過郭家小姐啊,如今看來,娶妻還是當娶郭氏才好。」

  劉植一拍掌道:「將軍!將軍若真如此做了,真定王府必將感激涕零!」

  「管真定王府何事,」劉秀正色道,「秀是真心愛慕郭小姐,並不是為了什麼局勢。」

  「我懂,我懂,」劉植當即露出個你知我知的表情,「將軍乃至情至聖之人,只能說,郭家小姐好命。當真羨煞旁人啊!」

  劉秀笑道:「郭小姐的確無與倫比。秀感激先生為秀找了這麼好的一個妻子。」

  劉植見事情發展順利,心頭多日來的惶恐不安終於一掃而空,他大笑道:「正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這是將軍與郭小姐有緣啊!琴瑟和鳴,真乃千古佳話!」

  ————

  劉秀等了幾日,見郭主仍未來求他為郭聖通做藥引。

  他惶恐事情有變,終於按捺不住求見郭主。

  「某聞小姐之病需要人肉為引,某願獻之。」他開門見山道。

  郭主面上帶了猶豫:「其實,竹若大師也同我推薦了將軍。」

  劉秀心頭一松。

  「只是,」郭主道,「此事太過玄妙,不瞞將軍,我雖請了竹若大師來看,卻並不是很信什麼佛的。」

  劉秀心頭一緊。

  「我的女兒,我知道,」郭主道,「她性子天真爛漫,毫不知世事,且生的只能說是一般,豈能和鳳凰相媲美?我倒是懷疑竹若大師的話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並不信什麼人肉為引的事。」

  「郭主您……」

  「將軍,」郭主打斷了他的話,「我並不信什麼天命,我只信事在人為。通兒不需要什麼人肉為引,她只需要多找醫生,好好養病。」

  郭主不急,劉秀卻是急了:「郭主,秀也不信什麼天命所歸,只是,有這絲希望總是要試試。」

  郭主面露猶豫:「這……好吧,將軍,實與您說,我心頭還怕,若是您的肉做了藥引,通兒的病還是沒好,將來您心裡頭只怕會有疙瘩。通兒畢竟是要跟您過一生的。我並不希望,你們夫妻不慕。」

  她這話說的入情入理。劉秀頓時想起了自己已逝的母親。

  他眼中有些溫熱:「郭主,秀……秀發誓,這一生一世,必不會為給通兒割肉做引,心頭存有一絲一毫對通兒的間隙。」

  郭主卻還是搖頭:「將軍,天下父母心大抵是相同的,通兒既已許你,便是你家之人,日後我縱是有心,卻也無力在護她了。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自疼她入骨。不是我不信您。只是,只是,這是身為母親的一片心意。我實在不願你與她之間有一絲一毫間隙的可能。這割肉之事,還是免了吧。」

  劉秀一時心頭大震。

  郭主又道:「且,竹若大師說過,天下並不是只有將軍一人之肉可做藥引。若通兒真需人肉做藥引,我便將其餘可以做藥引之人找到。這樣又不會傷了你與通兒之間感情,又能為通兒之病。豈不善哉?」

  劉秀怕的正是這個!

  真龍之命於他便是一切。他不清楚,若是郭聖通用了其餘八龍之肉為藥引,是不是上天便會默認鳳凰選了他們中的一個為配!

  哪怕,這只是一個可能,他都不願賭。

  「秀愛慕小姐,且,小姐乃秀的妻子,所謂至親莫過夫妻。哪能用他人血肉為引?」劉秀正色道。

  郭主面露感動,可是很快又正色道:「將軍錯了,正所謂先來後到,陰氏才是將軍的妻子。」

  「實不相瞞,」劉秀道,「再遇到小姐前,秀也以為,陰氏乃秀心頭之愛,還曾不知天高地厚說了什麼『娶妻當娶陰麗華』,可如今……」

  他歎氣一聲道:「如今遇了小姐,方當時太過年少。秀已決心用正妻之禮來待小姐。」

  「將軍萬萬不可。」門外卻傳來了郭聖通的聲音。

  郭主慌忙起身為郭聖通開了門:「通兒,你身子未愈,怎麼又起來了?」

  郭聖通面色蒼白的靠在素女身上,輕輕開口:「通兒覺得今日身子好多了。阿母近日因通兒的身子,天天擔心,通兒做了哺食給阿母送來。」

  郭聖通側身讓開,郭主便看到葵女端著一張小幾站在那裡,小幾上有一個蓋著蓋子的盤子,旁邊有一小碗。

  「夫人,小姐是因為聽說您這幾日吃的很少,所以特意下廚房做的呢。這做法相當子奇怪。竟不是煮,也不是烤,而是弄勺子不斷翻炒出來的,聞起來看上去都很是不一般呢。」葵女輕聲細語道。

  郭主也有些吃驚:「通兒……通兒怎麼會這般奇怪的做法?」

  她便讓葵女將小幾端了進去。

  葵女將小幾端進,將蓋子掀開這下子劉秀也是嚇了一跳:「這是何種做法?竟是如此新奇。」

  其實,這不過是後世很常見的炒菜罷了,郭聖通當了多年鬼魂,卻是早就習慣了。但對於土生土長在漢朝的劉秀和郭主來說,這做法卻是不可思議極了。

  盤子中只有一道菜,卻不同於哺食常見的燒烤類或是煮食。漢人習慣用鼎烹食,做的東西,其實不過是將食物用水煮熟,加一定比例覺得鹽粒罷了。

  這廚子的好壞,不過是看煮食的程度,和鹽是否重了。

  後期,倒是出現了蘸水,卻是用動物的血做的。一般只是用來拌飯食用。

  郭聖通不過是用了自己自行領悟兩項技能得到的積分,兌換了一個最初級的廚藝技能,和最基本的後世人調料。便做出了這道最簡單的青菜炒肉。

  在她看來,這道菜不過能勉強入口。可對於郭主和劉秀及其餘漢代人而言,卻不亞驚為天人了。

  劉秀看去,只覺這菜聞起來異常鮮美,看起來,菜與肉紅綠相映,極為好看。

  郭主當即坐下,伸著嘗了一口,便將菜推向劉秀:「這味道倒還好,通兒學做這菜,想必還是為了將軍,將軍可否賞臉一嘗?」

  哪個貴家女會自己庖廚?劉秀聽罷郭主的話,心頭便更生感動。

  他愛陰麗華沒錯,只是陰麗華,卻從無像郭聖通這般依戀他,愛慕他……

  葵女忙將為郭聖通準備的著子遞給了劉秀。劉秀拿起著子,拾了一片肉,放入口中。

  入口便是不同以往哺食的鮮美勁滑。那味道,堪稱一絕。

  劉秀細細咀嚼,心頭便生出一種油然之感:『陰氏無論是身家,還是地位,都比不上郭氏。麗華比之郭家小姐也不過只是容貌好了幾分。而郭家小姐,卻比麗華更愛慕他。就拿庖廚之事來說,陰麗華是絕對不可能為了他而學習廚藝的。可是,郭聖通卻會!』

  一時之間,原本為了天命所歸,不得不將陰麗華降為妾室的劉秀,心頭那份愧疚之感竟淡了許多。他甚至想到,若不是陰麗華年齡大的拖不起了,若不是,他在南陽已有了那般的勢力,陰家怎會將陰麗華嫁給他?

  他看向郭聖通不美,卻年輕的臉龐,品著她親手做的菜,卻覺得一切安心妥帖極了。

  「郭主,」他放下了著子,再次作揖,「某仍堅持割肉為小姐做引。」

  郭主自然仍是不允。這一次,她當著素女和葵女的面,卻說出了那藥引是需要有真龍之命的人的,才能有效。

  「阿母,」郭聖通道,「我願意賭。所謂至親莫過夫妻,通兒雖沒那個福氣與將軍為妻。心中卻早已與將軍早已一命相連。除了將軍,其餘的人,通兒都不要。」

  劉秀一時之間心頭巨蕩,他看向郭聖通,只見她面色堅定的看著郭主。

  「罷了,」郭主歎息,「傻女兒。阿母其實是為了你好啊。」

  「郭主放心,」劉秀忙道,「此生,秀必不負通兒。」

  他這話說的冠冕堂皇,若是前世,郭聖通說不定早就信了。可重來一回,無人能比郭聖通更瞭解劉秀:他是重情義,卻更重權利!

  而且,就算他這一秒不是偽裝,說的全是真話。只要下一秒,陰麗華哭兩聲,皺一皺眉頭,他便立刻又會被陰麗華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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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郭聖通心裡頭清亮,知道劉秀如今急著給自己當藥引,為的還是他自己。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如今裝出一副無比感動的模樣來:「將軍,你……將軍,我……」

  郭主心頭一凜,盯牢了郭聖通,生怕她真的為劉秀心動。

  劉秀被她這副全心信賴的樣子看的心頭溫熱無比:「通兒。秀此刻真覺自己幸運無比,竟能遇到你這樣的女子。」

  饒是郭聖通心裡頭做了充足的準備,如今被他這話卻仍是激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假裝羞澀低頭,心頭卻吐槽劉秀這說甜言蜜語的本事倒是從未變過。難怪她上輩子跌的那般慘。郭主如何提醒,她都一意孤行要做劉秀的賢內助……

  郭主見女兒這副含羞帶喜的樣子,心頭一時警鈴大作。

  她出身真定王室,這等逢場作戲和甜言蜜語自然是瞞不過她的眼睛。可郭聖通卻活的單純,郭昌與她乃情投意合,婚後婚前都不曾納妾。郭聖通又是被嬌養大的。郭主心頭生恐她真的被劉秀感動,便笑道:「將軍且先用食,莫辜負了通兒的一片美意。」

  劉秀應了聲『諾』,便低頭用食不語。

  郭主趁機用包含告誡的眼神看了眼郭聖通,郭聖通眼神一片清明與她對視,且微微點頭。她方才放心,雖不知為何女兒突然成長的如此之快。但對郭主而言,這卻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她低頭,也夾了一片青菜,放入嘴中咀嚼,她想,她的女兒無論是怎樣被養大,想必心性上卻仍是隨了她的吧。

  「通兒手藝不錯,」郭主歎道,「只是,你乃士家子,庖廚之事,太過粗鄙。」

  「通兒知曉,」郭聖通咳了幾聲,虛弱笑道,「只是,為阿母和將軍庖廚,通兒並不覺得低下。畢竟,阿母和將軍都是不同的。」

  郭主眼睛卻是微紅了,她強笑道:「好通兒,你如此懂事,叫阿母如何捨得。」

  劉秀身處其室,感受著這母慈女孝的氣氛,心頭也是一陣感動。

  ————

  在郭聖通的堅持下,郭主終於很是不安的允了劉秀的要求。

  只是,她前頭剛允了劉秀,後腳立刻命人煲人參等大補之物,時刻為劉秀進補。

  及至此時,劉秀心頭對郭主的敬愛才真的多了幾分。

  「女婿乃半子,」郭主淺笑,「通兒愛慕將軍,我是疼女兒的,自然也得更疼女婿。當然,這也存了日後若通兒不懂事,希望將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稍稍容忍著她些的私心。」

  劉秀覺得郭主如此說,卻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說法能讓他感動。

  這又免不得想起陰氏之母。

  他對陰麗華心頭的確是有幾分旖旎的。只是曾多次求娶,都被陰母用『不堪其配』打了回來。劉秀自詡心胸寬廣,但人最怕對比,將陰母同郭主一比。劉秀饒是再愛慕陰麗華、再愛屋及烏都無法說出陰母勝於郭主之言了。

  他挽起衣袖,俐落的割下臂上之肉,那肉入盤中,葵女便立刻端了去同早已備好的其餘藥材一起煮了。而郭主手持白布,親為他撒藥止血包紮。

  「原本,我是不願通兒與將軍為配的,」郭主道,「通兒自小嬌生慣養,我與她阿父,將她慣的不像話。將軍人品貴重,但已有妻子,且年齡……」

  劉秀任她為己包紮,心頭雖不忿,卻也無比清楚:郭主說的話,並未有一句不對……

  「只今日,我卻突然覺得,通兒嫁給將軍或許也不錯。」郭主感歎。

  劉秀知道,此時若他能慷慨激昂表示『定不負郭聖通』,定能讓郭主對其更加滿意,但不知為何,這明明是最好的選擇,如今,他卻怎樣都說不出口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可面對郭主對女兒的一腔熱忱。他卻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劉秀的阿母乃樊家女,她不僅為劉家生下六個孩子,且在劉秀十歲,阿父離世後。為他們兄妹六人撐起了一片天來。她同郭主相類,性格英勇堅毅。劉縯、劉秀起兵時,她並未反對,但卻在起兵之初,便離世。為的只是,不變成他們的累贅……

  ————

  素女親捧了藥碗獻與郭聖通。

  郭聖通推說要蜜餞,支使了素女出去,然後起身,將那藥碗中的湯藥盡數倒在了屋內的花盆中。

  她對人肉無感,所謂割肉,不過是要讓劉秀疼罷了。至於吃他肉,她卻是並沒那個心思的。

  正當郭聖通潑了那碗藥時,鄧禹卻看著劉秀被白布包裹的手臂,說不出話來。

  「將軍,你這犧牲也未免太大了些!」半晌,鄧禹怒道。

  劉秀便將那竹若大師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若為此,到也可。只是將軍可否真讓陰氏讓出正妻之位?」鄧禹也是信鬼神之說的,當即便釋然了些。在他看來,若是為天命,此番割肉為藥引卻是情有可原。

  這一句,便勾起了劉秀心頭無限愧疚:「昔日得見麗華,秀以為,這一生一世唯有她一人了。後,秀有幸得娶麗華,觀其性,溫婉可親。如今她並未犯錯,卻因大局,不得不降為妾。秀每每想起,便心生愧疚。」

  鄧禹道:「想必陰氏能夠諒解,大局為重,待他日塵埃落定後,將軍在圖補償未晚。」

  劉秀點頭:「只得如此了,我如今便修書一封,將前因後果,盡數與麗華道來。只說郭女跋扈,定要正妻之位才嫁。鳳命之事不可提。萬一消息走漏,只怕,懷璧其罪。」

  鄧禹點頭:「正是如此。不若再修書給將軍姐妹,勸起多勸勸陰氏。」

  「善。」劉秀點頭道,「不可讓麗華怨我,今次種種,需統一口徑。只推說郭氏與真定罷了。」

  鄧禹思之南陽眾將,便點頭道:「的確須得如此,否則只怕將士離心。」

  「所言甚善,」劉秀道,「雖則對不起郭氏與真定,但既給了郭氏正妻之位,想來也足以彌補了。」

  「將軍心善。」鄧禹身為南陽人,心頭自然更偏向陰麗華。

  如今為大局計,不得不讓陰麗華讓出正妻之位,他也覺得太過便宜郭氏。心頭未免對郭氏更加不滿了。

  ————

  郭聖通次日便將病妝減去了幾分。

  於是,這副模樣落入劉秀與郭主眼中,便更添幾分欣喜。

  劉秀已使人往南陽寄了書信。如今見郭聖通服藥後果然好了幾分,心頭便更加安定,於是割肉之事做的更是心甘情願了。

  他計算著,其餘八龍定是以逐漸不成威脅,如今便只等著郭聖通早已病癒,好娶了她過門,已完全定心了。

  ————

  陰麗華收到書信時,陰識正好前來劉家拜訪。

  兩兄妹並不同母,事實上,若陰識不是成了族長,陰麗華也是瞧不上他的。他乃小婦生養,地位低賤。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兩兄妹竟說的異常親熱,根本看不出曾互不理睬。

  陰麗華並未避諱陰識,便直接拆了信。

  她看了那信,便冷笑推與陰識:「兄長為我尋得好夫婿,如今竟是要讓我做妾。」

  陰識拿過信一看便笑了:「如今卻是絕好機會。」

  陰麗華側耳聽之:「請講。」

  「若劉秀失敗了,你為妾,且是無過為妾,自然能免其罪。若是他成了,光憑這無過降你為妾,心頭的愧疚,便足以讓他做一些對你有利之事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退一步,海闊天空啊。」陰識道。

  陰麗華不是蠢人,她立刻明瞭:「的確如此,如今這正妻與妾對我而言都是無所謂的。」

  她心頭通亮:「便讓那郭氏為我打拼出一個天地來。她願與劉秀共患難,呵,愚蠢。」

  她要的從來都很簡單、直接。她只是要同一個看得過眼的男人同富貴罷了:「我如今卻是該如何做?若只是單純說是,只怕不足以讓劉秀愧疚。」

  陰識笑了:「你如今不是住在劉家麼,劉黃同劉伯姬都在你眼皮子下頭。」

  陰麗華笑道:「還是兄長技高一籌。」

  兩人又笑了會兒,陰識便起身告辭:「今日妹妹卻是難過得不能自己,為兄只能先行告退了。」

  陰麗華道:「恕妹妹不送兄長,今日妹妹果真是難過至極。」

  陰識離去後,陰麗華便狠掐自己大腿。哭了會兒,便心神不寧回去,朝丫鬟討要了白綾……

  ————

  劉黃是個急性子。她看罷了信,一掌拍到桌上:「郭氏欺人太甚!竟逼著秀兒要做正妻,否則便兵戎相見。世間竟有如此不要臉的女子,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劉伯姬也憤然道:「可憐麗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至。當時麗華身子病成那樣,都求著我們說想同秀兒一起征戰。一起共患難。可憐麗華……」

  劉黃冷笑道:「我劉家只承認麗華這個媳婦,郭聖通,呵,這樣的女子,有何資格做秀兒的妻子?」

  「大局所致,秀兒也是情不得已。」劉伯姬歎息,「秀兒不容易,他傾心愛慕麗華多年,唉,這對有情人,卻要被這個郭氏女從中插一刀。這郭氏女,真是欺人太甚!」

  「我明日便動身去往河北,我倒想當面問問那郭氏女,她有什麼能同麗華想比的?竟如此不知廉恥!」劉黃幾欲暴走。

  「大姐,」劉伯姬搖了搖頭,「秀兒想必心頭也苦,否則這書信上,為何竟有如此多的淚痕?只是,大局啊。」

  「大局!大哥死後,我們都不能服喪,還做出於己無關之態。這便是為了大局了!如今,委屈麗華,娶郭女,又是為了大局。究竟到何日,我們才能……」

  「不好了。不好了!」婢女慌張沖至殿上,行了個禮:「陰氏夫人身邊的婢女剛剛來討要白綾。說夫人剛剛哭過一場。」

  劉黃和劉伯姬立刻站起,劉伯姬道:「大姐,我們竟是忘了如今麗華才是最難過之人了,真是該死。」

  「須快些去,」劉黃急忙道,「秀兒可是將麗華託付給你我二人了。」


第8章

  待聽到外間響起腳步聲,陰麗華方踏上小幾。將脖子伸入那白綾中。

  『哐當』

  她用力踢掉了小幾。

  劉黃幾人遠遠聽到一聲響動,慌忙撞開了門。

  入目便看到陰麗華一身白衣,滿臉淚痕,一臉生無可戀之色掛半空中。

  劉伯姬當時便被駭的面無人色。她慌忙道:「還不快將陰氏夫人放下來!」

  幾個身材壯碩的婆子忙上前,齊心協力將陰麗華從那白綾中解脫出來。又是灌水,又是拍胸,過了會兒,陰麗華便雙目含淚的悠悠醒來——

  「你們為何不讓我死了?」她睜開眼,便哀婉道。

  「你這是何必?秀兒將你託付給我們,若你有事,秀兒豈不會怨我同伯姬一世?」劉黃道。

  「大姐!」陰麗華淚如雨下,「秀兒,秀兒要娶郭家女。我便想,若我死了,他便不會在如此為難。」

  「荒謬!」劉伯姬道,「秀兒為何特意寫信給我同大姐?他那般不得已要娶郭家女,卻因怕你傷心難過,特意求我同大姐安慰你。他說,來日,必將彌補你。他如此心悅你,你……你便是要如此折磨他嗎?」

  「我不敢!」陰麗華道,「我知道秀兒的心意,我只是不忍他為難啊。」

  「這樣的念頭萬不可有了,」劉黃道,「要知,在秀兒,在我,在伯姬心裡,唯有你才配為我劉家婦。郭聖通縱是嫁給了秀兒為妻,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她這一生一世都休想入我劉家宗譜。」

  陰麗華便做感動狀:「大姐!」

  劉伯姬道:「大姐說的是,麗華。你以後不可在胡思亂想了。」

  「可,那樣對郭家女豈不是不公平。」陰麗華心頭大定,卻仍假惺惺問道。

  「郭家女,」劉黃嗤笑一聲,「她毫無廉恥可言,竟逼著秀兒娶她。你又何苦同情她?」

  劉伯姬亦道:「你什麼都好,就是心太過善。按秀兒信中所言,那郭氏女卻不是省油的燈。無論如何,日後我同大姐都護定你了。」

  「麗華何德何能,竟能得大姐同小妹如此維護。」陰麗華低頭佯裝感動拭淚,心頭卻暗暗嗤笑劉黃同劉伯姬只知說這些沒用的,若真是關心她,怎不去勸劉秀放棄同郭家聯姻之事?

  日後,呵,這日後二字用的當真是絕妙,這兩個竟是默認了郭聖通會嫁給劉秀為妻?!

  不過,倒也好。這樣,劉秀的勢力必將更為增大,她嫁給他,方才有了意義。

  ————

  劉秀在幾日後,便收到了快馬加鞭傳來的書信。

  陰麗華在信中只說平日瑣事,且再三強調劉黃同劉伯姬對她照顧有加。最後卻突然話鋒一轉,說自己日夜擔心他在外頭是否能吃好穿暖。又附上情詩一首。表示自己對他處境的體諒。

  而劉黃和劉伯姬心中卻說了陰麗華為不做他的累贅意圖尋死。又道陰麗華賢良淑德。

  劉秀看罷書信,沉思良久。幾欲被心中愧疚湮沒。一時之間只覺得陰麗華無一不好。

  連帶的竟真覺得自己是被郭氏逼迫,才害的陰麗華失了正妻之位了。

  ————

  郭聖通及郭主這邊聽聞南陽有信至,俱是一笑。

  摒退婢女後,郭主試問郭聖通:「你覺得那信件會說些什麼?」

  「阿母,女兒觀劉秀為人,覺其不實。他本為梟雄之才,也只是方見女兒幾面,便如此殷勤。想必,還是之前我們說的那傳言動了他的心。」郭聖通道,「他既要將正妻之位予我,陰氏又未犯錯。更遑論陰氏乃他心頭多年所系之人,再加他身邊大將多出自南陽。只怕他為了平息眾怒,卻是將所有錯都推倒我身上了。」

  郭主稱讚:「果不錯。繼續。」

  「女兒覺得,如今南陽眾人必將更憐憫無錯卻被貶為妾室的陰氏,而痛恨女兒。試想,若我為陰氏,必不外如此兩個結果。」

  她笑道:「若陰氏果愛劉秀,她必將忍之,自己甘退後三舍,尊女兒為正室;若不愛劉秀,她必將裝作忍之,博取眾人好感,尊女兒為正室。」

  郭主道:「那你覺得她是愛還是不愛呢?」

  「愛使人愚蠢,陰氏並不愚蠢。」郭聖通道。

  「所以,陰氏必將是想法讓眾人更為厭惡你。」郭主為此下了結論。

  「不錯,」郭聖通道,「而男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是有錯的。特別是像劉秀這樣的男人。」

  更遑論劉秀這樣自詡品德高尚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了。想來上輩子,她被廢後並未被囚薄室,還假模假樣封了個中山王太后便是因為他的『善良』與『不忍』。

  話說回來,他與陰麗華,一個虛偽,一個偽善,當真是什麼絕配了。

  郭主不知她心頭一時竟想到了這些往事,只看她面露譏諷之色,便笑道:「看來阿母的確可以放心了。」

  「阿母,陰氏可以這樣做,女兒自然也是可以的。」郭聖通道,「女兒比陰氏,卻是有一個優勢:女兒年齡尚小,又任性刁蠻慣了,陰氏卻乃溫婉知書達理的女子。她必是不會在眾人面前哭鬧。女兒卻無懼。只是如此一來,卻難免讓人斥責我郭家家風了。」

  郭主倒不在乎:「虛名的作用本就是為了更好的來做事。我只當是對你太過松泛,沒教好你。趁此,我也可重新教導你弟弟,免他同你一般敗壞家風啊。」

  郭聖通聽到這裡不得不佩服郭主,她竟比她這個重來了一次的人,更善於利用手中的資源。

  「況兒且得託付阿母,」她道,「阿母,那產業已分了?」

  「還要你操心,」郭主笑道,「這幾日鬧這些傳言,劉將軍忙起來的時候,阿母早已將事宜盡數辦好。就連那賬務,阿母都已炮製妥當了。只是我兒,且千萬記住,嫁你于劉秀乃迫不得已。若你父尚在,若你舅舅稍稍有點骨氣,若不是在這亂世,阿母縱拼上一切,也要護你周全。」

  郭聖通默然,她心頭也知道郭主的意思,若不是在亂世,需要真定王室的庇佑。郭主這般睿智,上輩子又豈會那般無奈送她出嫁?

  想必,獻出郭家的一切,也俱是為了她吧。

  而她上輩子做了什麼?沉溺于所謂情愛中,一心只為劉秀著想……

  「阿母,」郭聖通道,「我知你不放心,可通兒如今很是1清楚,自古英雄無良婿,成大事者原又不拘小節。將軍乃不世英雄。自然,不可以常人對之。」

  ————

  郭聖通病體剛愈,劉秀便當眾求劉揚早訂婚事。

  「某願以正妻之禮迎之!」劉秀道。

  此言一出,除早已知情的鄧禹和真定王室,其餘南陽來的將領無一不面露難看之色。

  下頭一個五大三粗的早已不耐煩嚷出:「怨不得一個女人半天不願嫁給將軍,原來真定王室竟圖謀如此之大。呵呵。將軍,大不了這姻不聯了,咱們直接打了他丫的真定王……」

  鄧禹看著他說這句話,心頭也是快意無比,嘴上卻斥了一句:「休得胡言,這裡豈是你等說話的地方。」

  這話一出,劉揚臉上原本的得意滿滿卻全數消失。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那帳下,只見下頭的南陽將士俱眼露火光,仿佛一言不合便真要和他拼了。

  他不安地挪動臀部,換了個跪坐的姿態:「我真定王府定是要與將軍行秦晉之好的,小將軍,聯姻什麼的,太過粗鄙了。」

  「哼!」那人道,卻觸及鄧禹眼中的不滿,複又收斂了。

  劉揚有些驚慌,他反射性的看了看劉植。

  劉植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劉揚方才心頭定了點兒。

  「將軍大義,只是郭家女前次並非故意不嫁……」劉植心頭安定的很,開口便拉足了調子。

  「某知情,」劉秀忙道,「小姐身子不虞,是故某也一直在等。如今戰局混亂,王郎之軍隨時便會打過來。」

  這最後一句,卻是威脅十足。

  「那,婚期便定在三日之後如何。」劉洋迫不及待道,「我命人速去合將軍與甥女的八字,若是無虞,便定在三日之後了。」

  這三日已是最快,蓋因出嫁光是喜堂和喜房的佈置,都需要好幾日了。

  劉秀聽了方有些滿意:「某並無異議。」

  「我不嫁!」忽有一女子聲音傳來。眾人皆看過去,卻見一少女著嫩黃襦裙,在婢女攙扶下,出現在門口。

  「荒謬!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這個小丫頭說不嫁便能不嫁的?」劉揚斥道。

  「我就是不嫁,」郭聖通一步步走過來,看都不看劉秀一眼,「我聽說,將軍有娶妻了。」

  劉秀在她出言時心便懸了起來。如今聽她如此說,慌忙道:「某是真心求娶小姐,某之前娶的不過是個妾室。」

  「舅舅,」郭聖通無視了南陽眾人看她的敵意,走向前來,「我聽說將軍甚愛那位妻子,卻為了娶我,將妻子降為了妾室。我郭聖通不願讓將軍為難,這世上的事情,本就該講究先來後到。我不願天底下人說我真定王室以強權欺人,更不願有人誤會將軍說他對不起結髮妻子。所以舅舅,我不嫁了,你讓人用納妾的方式,將我直接抬過去就好了。」

  此言一出,滿場譁然。

  大家都交頭接耳起來,看郭聖通的目光也都越發怪異。郭聖通站在那裡,帶著純然天真的表情站著,她身旁的素女倒是被這些目光驚到,竟是瑟縮了一下。

  鄧禹此時看郭聖通的目光也詭異了起來。

  他原本以為,郭聖通只是個任性刁蠻的士家女,又因他出身南陽的關係,心頭未免更親近同出身南陽的陰麗華。再加上劉秀又為了給她治病割肉做藥引。他心頭是極端厭惡郭聖通的。

  可是此時,無論他怎麼看,都只看到一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為了心頭愛慕之人,寧願放棄尊榮的地位,只想不讓他為難……

  真難想像,這世上竟會有這般天真的女子存在……

  按理說這樣的小白兔,他應該是鄙棄的,可如今,他內心裡頭竟有些微微的羡慕了。

  他是清楚劉秀的算計,且這些算計他也是插了一腳,他們為了維護劉秀對外高尚的形象,將降妻為妾這些過錯都推倒了這個女子身上。而這個女子,卻如此天真的出現在這裡,只為了不讓劉秀形象有損……

  仿佛是被眾人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澀,郭聖通終於有些不安地低了低頭:「舅舅……」

  南陽其他將士心頭也是萬般複雜:『這個北地的士家女好像也沒有傳說中的這樣討厭,將軍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怎麼看,她也不會是要逼迫將軍讓自己當正妻,否則就不嫁的那種刁蠻女啊……』


第9章

  劉秀此時頗為尷尬。

  郭聖通此時會出現在這裡,對他來說,真是一個意外。

  而她說的那些話,卻是再次深深震撼到了劉秀。從第一次見到郭聖通時,他便發現,這個少女天真的如同一張純白色的紙。她永遠那般信賴他,仿佛他說的都是對的。

  可,他卻沒想到,她的信賴,卻仿佛是沒有盡頭的。

  認准了一個人,便不遺餘力的對那個人好麼?好到,明明身份貴重,卻為了不讓他聲名受損,寧願當個妾麼?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人?

  他心頭原本因為南陽來信對郭聖通生出的那幾分不滿此時盡數消弭。不過,他還未感動完,便立刻想到了一件要緊的事情!

  為了將做戲做的更完美。他已好幾次對著南陽將士表現出為難之情了。

  如今,隨他來的南陽將士都知道,是郭聖通刁蠻任性,硬要正妻之位才肯嫁他。可此時,郭聖通卻來了這麼一出,不是當眾要打他的臉嗎?

  好在鄧禹卻恰到好處的為他解圍:「小姐高義。小人曾與將軍聽說,小姐硬要正妻之位才肯嫁與將軍,本對小姐有幾分……不過今日一見,小人方知,那一定是傳言。」

  郭聖通睜大了眼:「可是,我這些日子一直病著,我阿母和阿弟都急的不行,日日圍在我跟前。阿弟是這幾日才重新又去攻書的。我家下人都很好,他們怎麼會說這些呢?」

  劉秀此時恢復了鎮定,他看著郭聖通道:「小姐不知,這世上奴大欺主之事本就屢見不鮮。」

  郭聖通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還是將軍聰明。」

  她這副樣子落入南陽將士眼中更覺得滿意。

  至於那個聽上去就是搪塞的藉口,能騙住多少人,就不管郭聖通的事了。

  劉植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看向劉秀:「看來郭府下人膽子都有些肥了。」

  劉秀心知瞞不過他:「今次是某之錯。小姐高義,為某著想,但某卻不忍讓小姐僅作妾室。三日後,某仍將以正室之禮迎娶小姐。」

  「將軍,」郭聖通有些不解,「可是,前頭已經有個姐姐啦。我是正妻,姐姐是什麼呢?」

  「通兒,」外頭傳來急切的木履聲,郭主額頭帶汗匆匆趕來,甚至沒帶婢女,「你怎麼能跑到這裡來?你舅母不是告訴你,舅舅在同眾人議事了嗎?」

  她眉頭緊蹙,說話急切帶喘息。

  「阿母,」郭聖通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聽他們說要以正妻之禮娶我……」

  「荒謬!」郭主惶惶截住她的話,「跟阿母下去,婚姻之事你張口閉口掛在嘴上,不知害臊嗎?」

  「阿母……」郭聖通仍強道,「可這是通兒的婚事啊。通兒……」

  「快跟阿母回去!」郭主一把抓了她的手。

  「哥哥,通兒這丫頭被我慣壞了,我一定會去好好教導她,請哥哥念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這次千萬別罰處她了。」郭主又急急同劉揚低頭道,「我這就帶她下去,也請諸位將士見諒。」

  真定王府一干人等慌忙道了諒解。

  郭主又看向劉秀,只是那目光不同往日,竟帶了些慌亂:「將軍,通兒……通兒還小,我定會好好教導她為妻之道,請將軍這次千萬千萬不要怪罪通兒,都是我的錯……」

  「阿母,」郭聖通插言道,「我哪兒錯了啊,為何你要不斷同人賠罪?」

  「閉嘴!」郭主斥道。

  郭聖通一瞬間便委屈的紅了眼。

  郭主忙抱住她:「通兒,是阿母錯了,阿母不該凶你,通兒,別難過啊……」

  這下子在場的人都明白了,這郭聖通怪不得這般天真無知,感情,都是被郭主慣的啊。教孩子這樣教法,真的好麼?

  劉秀有些憂鬱的看著自己未來的泰水大人和正妻,深深的猶豫了……

  「將軍,」鄧禹小聲道,「日後若是有了孩子,還是您親自教吧。」

  劉秀點頭,對鄧禹的話深以為是。

  ————

  郭主帶著郭聖通走時,就連劉揚也猶豫了:「妹妹,你家況兒也是這樣被教出來的?」

  郭主道:「哥哥想說什麼直說吧。」

  劉揚自己就是個不成器的,偏他還不覺:「妹妹要不把況兒送來,我代為教導吧?」

  「哥哥,」郭主毅然拒絕,「況兒就不勞哥哥費心了。況兒身子弱。看不到他,我不放心。」

  得了!縱是沒見過郭況的,此時對比下郭聖通都能想出郭況的樣子來……

  女兒這般慣著也就算了,兒子也這般慣著……

  當場有幾個便打消了想同郭家結兒女親家的念頭,這倒是一個意外之喜。

  正在後園攻讀課文的郭況重重地打了幾個噴嚏,他忍不住想是不是昨夜看書看的太晚,受了風寒:「來福!倒杯儼儼的茶來。」

  來福忙應了一聲,去為他倒茶。

  此時的郭況並不曉得,再過一會兒,他的人生將會發生多麼驚天動地的變化……

  ————

  「阿母?您是在開玩笑嗎?」郭況忍住撓頭的衝動,看向郭主。

  「況兒,阿母欲給你一百兩銀子,使你去南地,以劉為姓,做一番買賣。三年後,你需帶著三萬兩銀回家。」郭主並不給他任何僥倖的機會,再次說道。

  「阿母!南地正逢大亂,亂世中,有什麼生意能如此暴利?」郭況提高了聲音,「兒從不知如何做生意,兒只會念書。」

  「所以你自己去想,」郭主道,「阿母會將阿鄭留給你,但你莫想靠他幫你什麼,他只是確保你人身安全罷了。你自己帶好銀子,若是丟了,也無人能管。」

  「阿姐!」郭況看向了郭聖通,「你快幫我勸勸阿母吧!」

  「阿母,」郭聖通果然幫他說了話,「況兒路上的花費,能否另給銀子?」

  「不能,」郭主決然道,「那一百兩銀子盡夠了。」

  「阿母!」郭況愴然淚下,「阿母,您是在開玩笑的對吧。阿姐都要出嫁……對!阿姐要出嫁了,我怎麼能現在就走呢!」

  他眼中重燃希望。

  「所以,你還能等到你阿姐出嫁,」郭主道,「你可以多請教請教別人怎麼看賬做生意。哦,對了,你這次和阿鄭兩人上路,阿鄭可不會伺候你。」

  郭況哀嚎一聲:「來福也不帶?」

  「來福……」郭主道,「我郭家的小少爺是書呆子,日後在府中攻書,怎麼少的了來福伺候?」

  「可是我不是要被派去南地嗎?」

  「你個呆子,」郭聖通道,「阿母說的再明白沒有了,你以為阿母是在故意為難你?你也知道這是亂世,我郭家沒有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今是我被迫要嫁給劉秀,以保郭家在亂世中仍有一席避雨之地。日後呢?阿母所作所為,不過是要你成長起來。」

  「阿姐不是愛慕劉秀嗎?為何是被迫?」郭況糊塗了,「且,阿姐若是不願嫁,何人敢迫?舅舅可是真定王呢,而且我家也有錢啊。」

  「糊塗。」郭主歎息,「親戚終是隔了一層,且,你舅舅,他若是但凡有些硬氣,當年也不會聽到王郎來了,便……便立刻去做了那勞什子『臥底』。」

  畢竟是自己的親哥哥,郭主也說不出太難聽的話來,在小輩前,總是要給哥哥留點面子的。

  郭況不懂:「那劉秀不過是個破落戶兒,什麼破虜大將軍也不過是聽上去好聽點兒。我阿姐嫁給他,是他高攀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阿姐嫁過去原是要做妾室的?」郭主道。

  「啊!」郭況一躍而起,「我要去找劉秀問清楚,我阿姐為何要給他做妾?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

  「坐下!」郭主厲聲道,「莽莽撞撞,成何體統。初時阿母還覺得對你有些太嚴厲了,如今看來,這南地之行,簡直是勢在必行。否則,我郭家日後將如何立足於世?況兒你這一世,便只想做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不想入仕了嗎?」

  「可是讀書,也能舉孝廉啊。」郭況有些不滿了。

  「學成文武藝,售予帝王家。可況兒,你覺得,這天下之主是誰?」郭主道,「有些事,阿母狠不下心去逼你學,你便一生一世都不會懂得,阿母不希望你能為郭家做什麼。但你至少要保住你自己。」

  「既如此,也不必讓兒做個下賤的商人啊。」郭況道。

  「古來今道,士農工商。商為下賤,可況兒,這世上,從來笑貧不笑娼。」郭主看他仍是一臉不滿,便道,「你且細細記住,三年後,再來告訴阿母。你的體會。」

  郭況還是不懂,但他素來都是孝順的,雖然滿心不滿,卻仍是作揖退下了。

  ————

  郭況辛苦熬了一夜,第二日終於忍不住去找郭聖通。

  「阿姐,劉秀真要你給他做妾?」他一見到郭聖通便急切的問詢。

  郭聖通點頭:「原本是的。」

  郭況拔出身上佩劍便要往外沖:「那個混帳!」

  「站住!」郭聖通立刻喝止了他的行為,「莽莽撞撞,成何體統,你才三歲嗎?」

  郭況委委屈屈轉過臉來:「阿姐,你別攔我,我要去問問那個劉秀,我阿姐哪裡不好,憑什麼這麼欺負人。」

  「那你告訴我,他為什麼不能欺負我?」郭聖通道,「我郭家有什麼能讓他不敢欺的?況兒你別搖頭,光有錢?你見過三歲小兒獨守寶山嗎?沒有足夠的權勢,空守著一堆銀財,不是故意招賊惦記嗎?」

  「可是舅舅……」郭況委委屈屈道。

  「舅舅為何要幫我?」郭聖通道,「他是阿母的親哥哥不假,但那也僅限於阿母,我卻不是姓劉的。且,你覺得舅舅有那個氣魄嗎?」

  郭況垂了頭:「可是,可是還有……」

  「還有誰?叔叔嗎?」郭聖通道。

  「我一定要殺了叔叔!若不是他,阿父怎麼會離世?」郭況道。

  「你看吧,叔叔也靠不住,不僅靠不住,還虎視眈眈于我郭家的家財。」郭聖通道,「這幾年終於消停了點兒,也是舅舅願意保我們。可,舅舅保我們卻也是有條件的。這不,我不就要嫁給劉秀了嗎?」

  郭況終於垂頭:「是況兒沒用。」

  「如今,能暫時護住郭家的,也只有阿母,」郭聖通道,「可是況兒,你甘心被阿母庇護一世嗎?哦,當然,阿姐日後也會庇護你。」

  「不,」郭況道,「是況兒庇護阿姐和阿母才對。況兒是郭家唯一的男子。」

  郭聖通將弟弟攬入懷中,輕撫他的頭:「況兒,阿姐告訴你,如今阿姐嫁過去,要做的卻是正室,但這正室之位,卻也是阿母和阿姐用計拿來的。並不牢靠。如今,阿母和阿姐走的步履薄冰。阿母使你出去,一是為了磨礪你,二是為了讓你避開這些。」

  她說罷,便簡簡單單將如何謀到這位置的事一一道來。

  她其實沒有說的是,上輩子沒用這些計策也是得到了正室之位。其實,這所謂的計謀,謀位只是其次,更重要的卻是為了之後能不同於上一世,惹得南陽人皆厭惡於她,人人心向陰氏罷了。

  否則,何必為了這位子如此勞心勞神呢?

  她說的輕描淡寫,郭況卻聽得驚心動魄:「阿姐,那陰氏女很可憐。」

  「況兒,」她冷冷道,「我與那陰氏女,早已是被擺在了棋盤上的兩顆卒子。只能爭得你死我活。因為,我們一個代表了北地,一個代表了南陽。誰勝誰負,更多的是取決於,劉秀,以及兩個派系之間的爭鬥。」

  是的,她這一點她早已想清楚。

  只是,這一世,她卻必須是那勝家。

  這就是她和陰麗華的宿命。而這宿命的起因,卻是源于劉秀。

  「而從上了棋盤的這一刻起,便再也不能退縮了。」郭聖通冷冷道,「當然,這一世,阿姐也再不會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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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郭聖通這番話,對於此時的郭況來說,只能說是懵懂。

  可多年後的郭況每每回想起這一幕時,只覺同今日一樣,心神俱動。

  郭聖通那時的語氣和神態,無一不是在闡述著同一個道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一日,是他最後一次和自己的阿姐如此近的相擁。

  因為在三日後,便是郭聖通出嫁之期了。

  ————

  郭聖通出嫁這一日,整個河北一片紅色。

  滿城同歡,十裡紅妝的宏大氣魄,看的南陽將士無一不胸生淩雲之氣,更遑論當事人劉秀了。

  看著郭聖通的嫁妝洋洋灑灑抬了一日,未完,吉時已到,劉秀終於上了馬親去催妝。他迷迷瞪瞪的想,讓麗華為妾室,郭聖通為正室是值得的。光是這氣派,麗華便比不過郭聖通,若她還做正室,也壓不住,所以,他其實是做了一件好事,讓麗華也不至於沒面子。

  念了幾首催妝詩後,佳人終於出的門來。

  按習俗,卻是該哭嫁了。

  郭況還小,才十歲,卻堅持要背阿姐上轎。郭主阻攔不得,只得允了。於是,劉秀便看到了郭況一襲新做的黑衣,背著紅衣的郭聖通出來。那小少年略帶敵意的看了他一眼:「讓開。」

  劉秀摸了摸鼻子側身讓開了:「脾氣好大。」

  「將軍,」鄧禹道,「忍耐些吧,北地有些地方,女子出嫁時,娘家還要使笤帚來打新郎的。」

  「我是知道,今日我是郭家最受嫌棄的人,」劉秀無奈道,語氣中卻是滿滿的自得,「畢竟,我是新郎麼。」

  他今日穿著簇新的黑衣,衣邊用紅邊細細壓好,顯得十分精神。

  見郭聖通上了轎,便跳上了一旁的高頭大馬,往新居去了。

  ————

  說實話,今日再嫁劉秀,郭聖通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太適應。

  若是可以,她其實是不願嫁的。

  畢竟,誰也不願意再同哄騙自己一世,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偽君子同床共枕。

  可自她醒來那一日,知道自己重生的時間時,她便知道,那只是妄想。

  這一生,無論她願與不願,即使強壓著心頭嘔吐感,她也必須面帶微笑去看那人。用她上輩子辛苦練就的絕佳演技。

  只是,諷刺的是,上輩子,她的所有演技,都是為了幫他,而這一生……

  她手指扣緊身下坐墊,只扣的手指生疼。

  恍惚間舉起手來,卻見左手小指那片寇紅的指甲已然齊根而斷:「罷了,能重來一世,已是不易。豈能事事完美……」

  只,仍是不甘啊,若是多給她幾年時間周轉,是否阿父便可以活下來,是否,這天下,便有機會姓一姓郭?

  「今日是我郭家女兒出嫁,為何沒人通知我?」外頭有人高聲喧嘩。

  「哪裡來的醉鬼,快滾快滾!」有人罵道。

  郭聖通不必掀開那轎簾,便清楚來者是何人。

  果然,郭況那冒冒失失的聲音又恰時響起:「二叔,你來幹什麼?今天是我阿姐出嫁的日子。你來幹什麼?」

  這話一出,郭主忍不住捂額歎息。

  這時候不直接將那醉鬼打出,還如此大聲地說出那醉鬼的身份,豈不是自找麻煩嗎?

  果然,這下子,所有不知情的人,都竊竊私語起來。

  那醉鬼搖搖擺擺站在中央,聽了郭況的話便大笑起來:「你還知道你是我二叔?哦,不,我是你二叔?那,那那個郭況大婚我為什麼不能來?」

  郭主不得已只得出來:「來人,快將叔叔扶下去休息,沒看到叔叔喝醉了酒滿口胡話嗎?」

  那醉鬼兩眼一瞪:「你滾開!我郭家的事情,你憑什麼……」

  「叔叔,」郭主聲音漸冷,「你這個月的零花錢,是不想要了?」

  那醉鬼聽到個『錢』字徹底急了:「我郭家的錢,都是我的!」

  郭主見竊竊私語的人越來越多,便上前去,對著劉秀道:「姑爺,這事兒原該大婚後我細細說與你聽得。但現在,卻也顧不得了。我家夫君乃郭家長子,數年前,郭家分家,夫君憐弟弟年幼。便將所有家財一分不取,盡數分與弟弟。這事兒,河北人卻是皆知的。」

  她頓了頓,周圍百姓紛紛點頭,更有甚者朝那醉鬼飛唾起來。

  這一下,南陽將士心頭都有了普,再聽百姓個個說郭昌乃河北有名的大善人。而其弟郭決卻敗家好賭,一下子心頭便都有了幾分偏頗。

  「欺人太甚!」當下便有南陽將士摩拳擦掌,「將軍,這是欺負人哩!末將聽得分明,這小老兒就是個專門欺侮孤兒寡母的。自己得了家財敗光了不說,哥哥賺了錢還要日日與他家花用。日日上門打秋風。這簡直欺人太甚。末將手癢……」

  郭況聽著眾人都道郭昌如何如何,郭決這般這般。心頭一時大慟,竟不分場合大喊出:「你是什麼二叔!我阿父當年若不是你,怎麼會離世?他為了救你去了,你卻欺負我家孤兒寡母日日上門打秋風。你全家人的花用都是我家在給。你到底是什麼二叔?」

  「況兒!」郭主斥道,「今日是你阿姐的好日子。 別說了,省的誤了良辰。」

  她說這話,眼圈卻是紅的驚人。劉秀便想起自己的阿母來。心頭也是一痛:「鄧禹,叫人將那醉鬼快扶下去,好好招待著。別誤了本將軍的良辰。」

  鄧禹應諾一聲,當下那自己站出來請命的大漢便獰笑著過去,一把拎起那醉鬼,扯了下去好好『招待』了。

  樂聲起,這一行人方又走了起來。

  只是剛剛耽誤了些時候,故再不復剛剛那般悠閒,竟都加緊趕起路來。

  郭主將郭況叫到一邊,嚴加看著,怕他再說出什麼不合場合的話來。

  ————

  夜色漸濃。

  郭聖通坐在床上,看著那燃著的紅燭。

  前殿的喧嘩聲仍是為止,她看向銅鏡中的自己,臉上是胭脂也遮不住的蒼白。

  她的手有些顫抖,事到臨頭,她發現自己仍是有些緊張的。

  理智告訴自己,必須要這樣做,可身體,卻是害怕的。

  「小姐,」素女帶了幾個小丫頭走了過來,「前殿快結束了。」

  郭聖通抬頭:「這麼快?」

  素女有些不懂:「小姐,我還以為你等著急了,難道是沒有嗎?」

  這丫頭,還是這般不會說話,真是和況兒有得一拼。

  郭聖通在這一刻,突然覺得,之前想著將素女帶身邊,待阿江她們幾個長成一些在放她出去的計畫,卻是非要提前不可了。

  『若是能早些重生該多好,至少,身邊也有一兩個可用之人啊。』郭聖通想著。

  而此時的郭主,藉故告辭後,看著面前仍是一副『我做的很對』模樣的郭況,也是一聲長歎:「阿母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失敗。竟把你教成了這等模樣。你準備下,七日之後,便同阿鄭動身吧。」

  「阿母!」郭況吃了一驚,「真要我走啊。」

  「我幾時說的話不算數過?」郭主道。

  「可是……」郭況覺得在這亂世中,他拿著一白兩銀,用三年時間將銀子掙出三萬兩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你下去吧,」郭主道,「阿母困了。」

  郭況心頭還欲為自己多說幾句好話,此時聽聞郭主說累,只得咬咬唇:「阿母好生休息,兒子下去了。」

  郭主應了一聲,便聽腳步漸離,複又聽門響,想必郭況已走。

  「通兒身邊也沒有個好用的婢子,青女倒是不錯,可惜年初的時候許人了。素女是個忠心的,只是這性子卻是同況兒一般不知輕重。之前以為通兒能平淡喜樂一世,又忙於庶務,思來想去,我真不是個合格的阿母。在這亂世中,什麼都在變。怎麼能以為如此輕易,便能喜樂一世呢?」

  昌郎,今日我們的女兒出嫁了。郎君不是什麼良配。只是在這亂世中,哪裡還有什麼良配呢?

  ————

  紅燭燃至近半。

  便有腳步聲踉蹌而至。

  門吱呀一聲開了,便見鄧禹攙扶著醉醺醺的劉秀過來:「夫人,將軍醉了。」

  郭聖通慌忙起身:「多謝鄧將軍。」

  鄧禹便鬆手,見她在婢子的幫助下,艱難將劉秀扶至榻上。

  「末將告辭。」鄧禹道。

  郭聖通做出一副著急的模樣,只連聲道:「多謝鄧將軍了,素女,素女,快打熱水來,拿乾淨的帕子來。快叫人做醒酒湯來。」

  於是,井井有條的喜房暫態便亂作一團。

  郭聖通起身。正想去為劉秀脫靴時,便偶見他眼球滾動。這一下,郭聖通心頭便更有底了。

  接下來,她便更加努力的表現她對劉秀如何如何好。不僅親手為他脫靴,還為他擦拭臉和腳,喂他醒酒湯。最後還摒退眾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為他更衣。

  然後和衣上床,輕輕臥在他的一側。

  燈花無人剪,於是便發出輕微的迸裂聲來。

  劉秀緩緩睜開眼,看著身側小小的身體,臉上露出笑容來:「原本我還不完全信,如今看來,你倒是真的愛慕極了我。雖然擦的我臉生疼,但也證明了這的確是你第一次伺候人。是了,是我多想了。你不過才十四歲,哪裡有什麼心機。以後我會好好待你的。」

  他說罷,用手撫摸著她光滑膩手的臉龐,將她抱入懷中,然後睡去。

  郭聖通等了很久,終於聽到了他變得平滑的呼吸聲。

  她睜開眼,看向那兩根紅燭,東側的那一根,明顯比西側燃的更快些。

  她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個諷刺的笑來……


第11章

  三日後。

  郭況早早便起來,搬弄著自己的寶貝。翻過一遍後,檢出幾件來,可再看時,卻又覺得件件都不大好。

  這些哪一個配得上他阿姐了?!

  他歎口氣,準備翻第四次時,便見小廝來福疾奔而來,喘的話都說不清楚了:「小,小,小,小姐同姑爺,回,回,回……」

  郭況一把抓住他領子:「阿姐回來了?」

  來福慌忙點頭,郭況撒腿便跑,跑到一半又突然折回來,險些和來福撞個滿懷。

  他用衣衫下擺兜了一堆東西,這才又匆匆跑走。

  一路散落書籍紙張若干。闔府的婢子小廝皆驚訝不止……

  「阿姐,阿姐!」前殿三人正努力將客套話說的格外親切好聽時,便有一聲音傳了出來。

  「況兒!」郭聖通激動萬分站起身來,便見那簾子被人一頭撞開,郭況跑的滿臉通紅,兜著一小兜東西沖了過來。

  「阿姐,這是況兒抄錄的好文章,你……」郭況興致勃勃說著,突然一看自己的衣兜,「咦?怎麼只剩這點兒了?」

  這時來福方抱著一捧書籍紙張追了過來:「公子,公子,你的東西都散了……」

  劉秀便見那俊秀少年站在那裡,顯得手足無措,仿佛被遺棄的小狗抬頭看著郭聖通,語氣小心翼翼中還帶了絲絲委屈:「阿姐,我把東西都散了一地?」

  「咳咳。」劉秀右手成拳靠在唇邊咳了起來,遮住原本的笑意。這少年,簡直太好玩了。郭家到底是怎麼教出這種小白兔來的?

  「是的,」郭聖通也相當認真的看著郭況,「況兒,你把東西散了一地。」

  少年的嘴角下拉了下來,如果他有一對耳朵,如果他剛剛的耳朵是興奮直立且拼命抖動的,那麼此時,那對耳朵定然是垂落下來,顯得十分沮喪……

  「不過,阿姐也有過這種丟三落四的時候。」郭聖通看不得弟弟的沮喪,很認真的安慰著。

  「啊!阿姐也有過?」郭況小少年那對隱形垂落的耳朵倏地立正高高豎起了。「是什麼時候?」

  「額,仿佛是四歲時?」郭聖通認真回想。

  於是,那耳朵倏地又垂落回去了。連帶著郭況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懨懨的。

  「況兒啊,」郭主道,「你今年十歲了。」

  於是,郭況頭也低下去了。

  「阿姐給況兒準備了好東西,」郭聖通道,「是況兒最喜歡的。」

  郭況無精打采的看著來福懷中已然皺巴巴的書本,帶了些哭腔:「阿姐,我把要給你的禮物徹底搞砸了。」

  ————

  『郭況雖笨拙,卻難得有一片赤子之心。』

  這是很多年後,劉秀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於是,無數想告郭況黑狀的人,只能悻悻而歸。他們怎樣也想不通,郭況那只老狐狸,怎麼就變成皇上嘴裡那個『笨拙』的好人了。

  而郭況每每聽罷,都暗自笑道肚疼,然後感歎一番當年該做的更蠢些,然後便做出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上朝去。繼續噁心那些他討厭的人。

  不過他心頭深知,若沒有阿姐和阿母,他這一生,想必只能做那個笨拙的傻子。

  不過,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如今還未變異成狐狸的郭況小白兔,卻跟在自個兒阿姐身後。猶豫再三,終於道了句只有絕世傻子才能說出的話來:「阿姐,那劉將軍真不是好人嗎?」

  郭聖通笑道:「世上哪來純粹的好人和壞人?於這我,他便不是好人,可是於別人,他卻是最好的人。」

  郭況聽的滿頭霧水:「阿姐,我不懂。不過我知道阿姐不快活。阿姐,要不你逃吧。」

  郭聖通愣了一下,複又笑了。她無限感歎的看著面前這個天真的孩子:「況兒,阿姐謝謝你為阿姐考慮。可是況兒,阿姐怎麼逃得掉?普天下之心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況兒,如今的阿姐逃不了。三年後,若是你真能掙到三萬銀回來。那時候,若是你還覺得阿姐能逃,阿姐便逃。」

  郭況一時間便覺得自己動力十足:「阿姐等我。」

  可他卻不曉得,三年後的自己,想起如今的這一幕時,卻只覺得難過萬千。因為,那時候的他終於懂得了郭聖通的無奈。因為懂了,所以更明白,郭聖通是逃不了的。

  「二叔呢?」郭聖通岔開了話題。

  郭況一下子興奮了:「二叔命不好,竟然不小心掉進溝裡跌死了。這下子二嬸再不用受苦了。我們家只需要每月給二嬸生活開支便可。再沒有那麼多糟心事了。阿姐,竹若大師說的對,善惡終有報的。」

  他說罷,看了眼郭聖通的臉色,見她一點都不為之欣喜,便慢慢的冷靜了下來。他有些害怕的看著郭聖通:「阿姐,對不起,不過,善惡終有報,阿姐人那麼好。以後一定會有福報的。」

  「況兒,」郭聖通知道他聽不懂,卻仍是說的務必認真,「阿姐不信什麼報應。阿姐也不怕報應,阿姐只想有一天,可以不用委屈自己。」

  郭況果然聽不懂,但他卻認真地看著郭聖通說:「阿姐,你不信善惡,也沒什麼。阿姐,況兒會保護你的。況兒不會讓你委屈自己。」

  ————

  琴聲中,劉秀為自己到了碗茶:「如今王郎雖已呈頹勢,卻仍是不可小覷。邯鄲之戰,已勢在必行。」

  郭主輕笑:「將軍。我郭家帳目已隨通兒一起嫁了。亂世中,我只要能保全郭家,便已心滿意足。將軍明白,除郭家外,我最在乎什麼。」

  劉秀點了點頭,說實話,郭家的帳目他還未仔細看過,只在大婚之日簡略一番。縱是如此,他也受了頗大的驚嚇。難以想像,郭昌以一己之力是如何創下這份家業的。

  一時間,劉秀竟生出了幾分感概來。也因此,他命人對郭決下了狠手。

  畢竟,郭昌不死,他豈不是多了個活動的錢簍子?

  是故,一想到郭決這個廢物竟害死了他的錢簍子,劉秀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來。

  「泰水大人,」劉秀道,「待邯鄲之役告捷後。不知,通兒……」

  郭主已然明白他的想法。她臉上適當的浮現出一絲掙扎與痛苦之色:「征戰在外,無論如何都是不安全,且容易給將軍拖後腿。想必陰夫人的阿母也是這般思量的。只是,我的女兒,我卻……」

  短短一句話,她便將陰氏老夫人頭上扣了一頂大帽子下來。這帽子,便是對劉秀能力的質疑:質疑劉秀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女兒。

  郭主見劉秀臉上閃過的那抹不滿和憤怒,心頭暗笑一聲:「同為人母,我也是不希望通兒跟你走的。」

  這話說的入情入理,於是,這頂帽子便扣得更加嚴實,畢竟,人郭主並未歌頌過自己的高尚啊。

  「可是,我這個女兒自小便是倔的。」郭主無奈極了,「我也只得依她,還望將軍保護好她。」

  這一句話,看似天經地義,卻又不動聲色為陰麗華扣了一頂帽子。

  劉秀本就是多疑之人,如今一想到陰麗華口口聲聲說深愛自己,卻因為其母的話而退縮——他此時已然忘了,陰麗華在南陽龜縮,乃他當時心心念念,希望陰麗華平安所致。否則,他心眼何其多,若真想將陰麗華帶在身邊,自有萬種法子。

  如今的劉秀,心頭早已有了偏見,再被郭主的話誘導,更覺得陰麗華對他的愛意有些不實了。

  真不知是該恭喜劉秀,還是該為劉秀而哭泣。

  陰麗華本就是對他利用居多,他這輩子隱約有些察覺到,卻又跌進了另一個女人的陷阱中。

  而最悲慘的是,這個女人,之所以變成如今這副樣子,還都是拜他所賜。

  從另一種角度來講,這何嘗不是一種輪回?

  ————

  郭聖通同劉秀離開郭家前。郭主又當著劉秀的面,將自己身邊的葵女同素女做了交換。

  她是這般說的:「葵女跟了我多年。如今我不能時時刻刻守在你跟前了,便讓她陪你吧。素女在你身邊多年。以後阿母若是想你了,便看看她。」

  這話說的,頓時又是讓人心頭酸楚難當。

  三朝回門後的第一日,劉秀輕輕起身,就著天際那絲微白。起身,穿好盔甲,便離去了。

  郭聖通睜開了眼,點開了虛空中的第一本兵書。

  ————

  「今日將軍夫人在城頭祈福呢。」

  「是啊。是啊,真是伉儷情深啊!」

  ……

  郭聖通一襲黑衣紅梅站在牆頭上。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眺望遠在邯鄲的劉秀,可是她知道,她只是在等一個人……

  此時的郭府——

  郭況換上了從未穿過的粗布衣,同阿鄭背了小包,又用黃泥抹了臉,方從後門而出。

  郭主這一日,便急急忙忙尋醫問藥,調動闔府人忙碌起來,徹底轉移了眾人的視線。

  「阿鄭,阿鄭,走了好久,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郭況走的腳疼,終於忍不住道,「你是啞巴嗎?」

  阿鄭還是不理他。

  郭況終於垂下來頭來:「其實,我想我阿姐和阿母了。我還沒同她們道別呢。」

  「將軍夫人端起酒杯了!」有人激動的喊道。

  郭況不明所以的回頭,正看到城牆之上,自己的阿姐站在那裡,衣袂飄飄,觀之若仙……

  他看到她仿佛是朝自己笑了一下,唇齒張合間,仿佛在說著什麼。

  隔了那麼遠,他根本聽不到,也看不清楚。

  只那一瞬間,他忽然懂了。

  他回頭,看著阿鄭笑出了眼淚來:「阿鄭,你看,阿姐在特意同我告別呢。她一定是在說,『況兒,我在等你回來』。」


第12章

  更始二年四月,劉秀納前將軍耿純建議,留一部兵力監視巨鹿,率主力猛攻邸鄲,連戰皆捷。王郎請降,劉秀不允,激戰20余日,於五月初一夜攻破邯鄲,追殺王郎。 戰後,更始帝遣使立劉秀為蕭王,令罷兵回長安。劉秀已在河北站穩腳跟,掌握一批精兵強將,遂以自取天下為明確目標,婉言拒絕更始帝徵召,自求發展。

  「快將那幾字抬下去。」葵女站在牛車前,指著那擱在牛車最上頭的那幾子道。

  「諾。」僕從慌忙上前,抬了那幾子下來。

  「再加幾個軟墊,路上娘子恐是要用的。」葵女又道。

  「諾,」那站在一旁的婢子慌忙應了聲,揚聲道,「加幾個軟墊!」

  「時令的果子準備好了嗎?」葵女道。

  「已然好了。」旁邊的僕從答道。

  ……

  素女看著這一派井井有條的忙碌,眼中帶了羡慕:「葵女,我真是太羡慕你了,這馬上就要到邯鄲了,我長了這麼大,還從來沒離開過這裡呢。而你卻是要跟著娘子去邯鄲了。」

  葵女看了看她:「這一路兵荒馬亂的,我卻是更羡慕你。」

  「咱們換換吧。」素女忙道。

  葵女看了她一眼,繼續張羅:「多備些糕點,就娘子新研製出的那種,娘子路上恐是要用的。」

  「諾。」

  ————

  郭主看著外頭的那片忙亂,在看看女兒,一時竟有些不安:「通兒,不能不去邯鄲嗎?這兵荒馬亂的,你才14啊。不能和將軍在通融通融嗎?」

  這隨軍哪裡是好玩的?陰氏女聰明,20嫁過去尚且不從軍。通兒這嬌生慣養的,哪裡能夠……

  郭主心頭一時柔軟如麻:「想必,這也沒有影響吧。」

  「阿母,」郭聖通心頭感概,上輩子,她是心甘情願要跟著劉秀從軍的。這輩子,她少了那份上趕子要倒貼的熱絡勁兒,看的更明白了,但結局卻無法改,「阿母,邯鄲初定。民心不穩,此時合該我跟著將軍去。為他打理後院之事。阿母,女兒知道自己的本分,女兒不是陰氏女,劉秀娶女兒本就娶得不舒心。女兒不能托大。」

  「你這段日子隨跟著我很是學了些庶務。做的也很有模樣,但……」郭主說不下去。理智告訴她,郭聖通做的沒錯,可是——

  「況兒走了,你也走了。郭家,只剩阿母一個人了。」她笑的有些蒼涼,「是了,你是對的,這都是為了郭家好。」

  郭聖通鼻頭發酸:「阿母,女兒不孝。」

  「胡說!」郭主嚴厲道,「你哪兒不孝?這話也是亂說的?我的通兒,哪裡不好了?阿母不願聽人說阿母的女兒不好,哪怕是你自己,阿母也不願。阿母的女兒,本來就是這世上最好的。」

  郭聖通再也忍不住,撲進了她懷中:「阿母。」

  「乖,」郭主輕輕拍打她的背部,「通兒,此去邯鄲,阿母恨不能身隨。你千萬要保重自己。你在軍中且記住,勿要鋒芒畢露。少說多做,還要懂得讓別人替你喊累抱不平。那風雪雨露四個是你自己選中的,讓葵女好好調.教著。既然去了,便要最大限度的獲取劉秀的好感。阿母和況兒,也會為你掠好陣腳。」

  ————

  郭聖通去邯鄲那一日,劉揚等人皆紛紛送至城門。

  郭聖通拜別眾人後,在葵女的攙扶下,上了牛車。

  未走多久,便聽有人道:「娘子,有一和尚攔了路。」

  葵女忙下車去看。過了會兒,葵女過來:「娘子,是竹若大師來了。」

  郭聖通下了車,便見著一黑衣男子。

  他站在那裡,雙手合十,只遠遠看去,便讓人覺得仙風道骨,心曠神怡。

  他張嘴:「吾乃竹若,汝出生時,吾曾讓人送過百日誕賀禮。如今,汝羽翼漸豐,鳳初成。吾特來相送,不知可否給吾一柱香的時間?」

  郭聖通點頭:「大師請。」

  葵女早已在一側的山亭中鋪好了軟墊。

  ————

  僕從俱已支使開去。葵女又搬出了茶具跪坐在亭外煮茶。

  「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這麼大的一個奶娃。」竹若伸手比了一比。

  「阿母同我說過她與阿父和大師一起長大的情誼,這次也多虧大師了。」郭聖通道。

  竹若一愣:「她說過?」

  郭聖通點頭:「自然,阿母說,大師同阿母阿父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嗎?」竹若重複了一次,複又淺淺笑了。「她既如此認為,那便是這般吧。」

  只這一句,郭聖通便心生出幾分疑慮來。

  她細細瞧去,卻見竹若表情並無異常,仿佛那一瞬間的真情流露,只是她的幻覺。

  可她知道,竹若的確有過那一瞬的失態。她想,或許,有什麼事,是阿母所不知道的。

  「你來隨意寫一個字。」他從身旁的黑色小包中,拿出紙筆。

  郭聖通提筆不假思索,便落下一『郭』字來。

  竹若細看後,便不再說話,只是又拿出三枚古銅錢,讓她拋到桌上。

  郭聖通依舊照做。

  「我曾為你算過卦,」竹若道,「和破虜將軍所說的鳳命一事,原非是假。」

  他道:「我曾算過你的命運,一生大吉又大凶,我一直沒有猜透。聽說你病後,我便又為你算了一卦,卻發現,什麼都算不出來了。這次,我來見你,除送別外,便是想為你再算一卦。」

  郭聖通一時手中竟然沁出汗來:「大師,那,現在如何?」

  「竹若才疏學淺,竟不得解。若竹若沒有猜錯,你的命運不知因何,竟有了變化,不在這天地之間了。」竹若道,「這是好事,卻也不是好事。」

  郭聖通一時心跳如鼓:『這竹若是何人?他竟有這本事,竟算的如此精准,上輩子她的命,可不正是大吉又大凶?貴為天下之母,卻活的不如婢女。可是,說是悲慘,到死,她也仍是個中山王太后。同歷朝廢後想比,又可謂是幸運了。而她病後,不正是,重生之際嗎?』

  「還請大師為我細說。」郭聖通側耳傾聽。

  「這好事,代表這命運將完全為你掌握,不是好事也因,這命運完全為你掌握。」竹若道,「既如此,我縱有心,卻也無法為你提前參透一二,好有個和緩之地。」

  「可笑我竹若精心參悟了這麼多年,只一夕之間,你,你阿母,阿弟的命運卻都是我再也無法參悟的了。」竹若歎息,「學之無用,學之可笑。」

  「我阿父……」郭聖通心念一動,突然想起那時郭昌要應郭決之邀,同他一起跑商時,曾有神秘來信勸阻。可郭昌猶豫幾日後,終究抵不過郭決的苦苦哀求……

  「當年,那密信可是來自大師?」郭聖通問道。

  「當日,我測出伯夷兄將有性命之憂,故苦尋避救之法,卻只算出,若是閉門三月,方有轉機。我自己,因強行逆天……不然,那次我原該親自去的。」他搖頭歎息一聲。

  郭聖通心頭感動:「若我阿父不為二叔所動,真如大師所言,閉門三月不出,想必那場禍事,也落不到阿父頭上。只可恨,我阿父這一生都在幫他,他卻在那時候,棄我阿父,自己逃生。」

  她複又起身拜謝:「大師一信之恩,一語之恩,我郭聖通沒齒難忘。」

  「不必,」竹若道,「這原是我身為伯夷好友,該做的。」

  「我此去邯鄲,日後,想必還將隨將軍輾轉多處。阿母一人在家,我可否將阿母託付于大師?」郭聖通道。

  竹若渾身一震,好會兒,方才鎮定下來:「敢不從命。」

  郭聖通頓時喜形於色:「那般,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娘子此去邯鄲,」竹若道,「我曾與那劉秀將軍有一面之緣。觀將軍的面相倒是可成大事的。但,他疑心病過重,且愛附庸風雅。我那時,便是耐著性子,擺了幾日高僧譜,又多找士子日日歌頌我之品德和高明。最後又精心策劃偶遇,如此,方讓他信了一二那傳言。這還是瞄準了他寧可錯信,不可錯失的心態。」

  郭聖通聞言,更是佩服:「大師高明。」

  「你今次去他身邊,我只勸一句,不可鋒芒太過。娘子今年才十四吧。」竹若道。

  「正是。」郭聖通應道。

  「既如此,娘子便要多加善用,畢竟,人一生只有一個十四歲。娘子若有高見,不妨用南陽人之口訴出。」

  「南陽?」郭聖通皺眉,她原設想的是用北地之人。

  「南陽!」竹若道,「不可多用北地之人。」

  郭聖通渾身一顫。暫態茅塞頓開:「多謝大師教我。我險些又要犯錯了。」

  劉秀本就是多疑之人,她乃北地人,若有什麼主意是從北地人嘴中出來的。想必,他遲早是要疑上她的。但若是南陽……

  若是因此,在南陽有個同一陣營的人,若是……

  竹若看著她臉上的神色,笑道:「娘子想必想到了很好的主意。」

  郭聖通笑道:「的確是很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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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劉秀蹲下身,拔起地上一顆野草來。

  五月正是雨水充沛之時,那野草的莖格外肥美。他順手塞入口中,咀嚼幾下,便嘗到了那清甜的味道。

  「將軍,」遠處耿純騎馬過來,他利索的下馬,奔到劉秀跟前,「天使來了。」

  劉秀俐落的起身:「先讓人整頓出一桌子肉食來,鄧仲華呢?」

  「仲華兄正在和那幾個天使周旋著,將軍,那些天使氣色看上去可不太好。見著乾果子的時候,眼睛都綠了。」耿純笑道。

  劉秀看了他一眼,只道:「天使舟車勞頓,想必是苦了點兒。」

  對於耿純,劉秀心裡頭是有些複雜的。

  耿純乃是河北巨鹿人,出生於官宦世家,本就是新朝騎都尉。可他剛一到河北時,耿純便領著家族兩千多人義無反顧的投靠了他。而在王郎勢力興起時,他又為了使族人不動搖情緒,派人將老家耿氏所有的房子都一把火燒了,然後告訴族人:『家已無,既然已投靠將軍,後路又斷,便不要再多想了。』

  劉秀,便是在這事後,才將耿純慢慢納入到自己的心腹中去的。

  可此時,王郎已平,天使又至。劉秀免不得便又想起了耿純的騎都尉官職來,於是,對著他,便多少又有了些隱瞞。

  耿純也是個聰明人,他豈能感受不出?只是此時卻只做毫不在意。跟著劉秀便回去了。

  ————

  這天使帶來的聖旨,委實可笑。一封劉秀為蕭王,命他早日回長安,擔當更重要的大任。把河北的事宜交接給此次長安來人即可。手下大將也最好全回長安去述職,更始帝要另有重用。

  這話聖旨上說的冠冕堂皇,下頭跪著接旨的劉秀則氣的發笑。

  劉玄是個什麼東西?安于後方享樂,河北一定,立刻探出頭來,要地盤了。

  他自己是個蛀蟲,帶著的那幫子無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大臣更是一群蛀蟲。因恐功高蓋主,殺了劉秀的大哥劉縯。給了劉秀個虛職,便讓他來平定河北了。

  等河北一定,他立刻恬不知恥,再給個虛名,便想名正言順拿過這塊地盤去。

  劉秀在長安那過的是什麼日子?日日裝孫子,伏低做小。連哥哥死了都不敢穿喪服的。如今好不容易逃出了那泥沼。在河北也初算站穩腳跟。此時再叫他回去,他又不是自虐狂。

  只是,劉玄這更始帝的名頭,雖是個虛的,但大家也都很認可。劉秀自己也還算是劉玄下頭的臣子。自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公然反抗,豈不等同謀反……

  而且,手下的大將多少因他為新朝破虜大將軍才跟隨他的。若是他真要謀反。那些大將,還能剩幾個?士氣,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劉秀跪在下首,一想便想了這許多,只覺得這聖旨燙手的緊。接與不接都是個麻煩。

  「劉將軍,接旨吧。」那宦官念完了,等了半天,見劉秀都沒反應,一時間再不復之前的從容,竟變得有些戰戰兢兢起來。他這話說的發抖,渾身都在打顫,生怕劉秀突然就一躍而起,將他給……

  「臣領旨謝恩。」

  ————

  劉秀接了旨,又讓人先送了天使下去休息。半點兒都沒回應什麼時候啟程返回長安。

  天使原本想問,只張嘴了一下,便又立刻用手捂住。同手同腳的跟著兵士出去休息了。

  劉秀看著身後的一干心腹:「仲華,伯山,伯昭。你們都來。」

  三人應了一聲,便跟了上去。

  入了小殿,劉秀上首跪坐了。三人也依次坐好。

  「你們覺得,我該怎麼做?」他將聖旨擲在地上。

  鄧禹先打開了那聖旨,細看了幾次,方道:「蕭王您不能回長安。」

  「某也不想回去。」劉秀直言不諱,「只是,天命難違。」

  耿弇眼睛一亮:「不若裝病?」

  劉秀心頭激動了一瞬,複又歎息:「恐非長久之策。」

  耿純將那聖旨拿起,看的發笑:「蕭王,天下乃劉室的天下,您與那劉玄小兒都是高祖的子孫。繼承者天下的權利也是完全一樣的。皇儲之位向來立賢。如今,劉玄小兒為帝。除了關中八百里秦川在手,其餘疆土,皆可謂被他給丟了。將士燒殺搶掠他不管,皇親國戚胡作非為他也縱容。百姓皆暗道『更始不如匪』。古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樣的帝王,我們為何還要承認他乃漢室正統?」

  鄧禹也道:「蕭王您在昆陽之戰中的卓越表現,同在河北的作為。早已傳遍四海。天下有識之士都看出了,只有蕭王您,才是復興大漢的真正希望。故,天下士大夫,才願意拋棄妻子背井離鄉。跟隨大王。就連伯山兄亦是如此。」

  耿弇歎道:「說句市儈的話,氏族如今,有多少人還願跟隨那劉玄?氏族從來無利不圖。追隨蕭王能得到的,和追隨那劉玄能得到的相較而言,真是差別太多了。」

  劉秀心頭大定,卻仍做出一副惶恐的樣子來:「這,這該如何是好?秀乃朽木,哪擔負如此重的責任?皇上,他畢竟是正統,已得天下人認可了。」

  耿純笑道:「蕭王不必遲疑。如今劉玄小兒同赤眉軍鬧翻了臉,兩家都在秣兵厲馬磨刀霍霍,一戰大戰迫在眉睫。而一旦開戰,定是拼盡全力以死相博。這是最好的時機。蕭王當早做決定!蕭王仁心,必不忍天下蒼生因此受難。」

  劉秀心頭竊喜,卻仍做猶豫狀:「秀何德何能,竟能與蒼生相關!」

  「將軍與蒼生休戚相關!」耿純道,「因為只有蕭王您,才是這復興漢室的希望,否則,當年我又為何前來追隨您?蕭王,現在將士們都希望跟著您走。您不能讓將士們失望啊!」

  劉秀此時心頭終於將耿純當做了真正的心腹看待。他歎了口氣:「伯山,你這是在為難秀啊。秀哪能擔得起這般大任?此事以後休提!」

  耿純毅然起身下拜:「請蕭王以天下蒼生為重!」

  鄧禹和耿弇也立刻起身,跟著下拜:「請蕭王以天下蒼生為重!」

  「你們……你們這是!」劉秀立刻起身要攙扶,「快起來。秀哪裡當得?」

  三人皆避了開去:「請蕭王以天下蒼生為重!」

  好會兒,劉秀終於歎了口氣:「罷了,到了此時,秀只得依了你們。」

  ————

  心頭既然已有了打算。劉秀做事便有了章法。

  第二日,劉秀便使鄧禹代寫一封上表與更始帝劉玄。話裡話外盡是表明自己平定河北之路有多艱難困苦。再三表明要不負皇恩,又道如今河北表面雖定,實際上卻仍是不太平。匪患仍未平息,土匪如麻,殺人越貨。就連官員也敢任意殺之。百姓日日生活在恐懼中。因此又羞對皇恩,表示記得當初皇上的淳淳教導。不能棄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顧,自己回長安區享福。

  最後又自己給自己下了時間期限,表示一定在這期限內將河北完全安定下來,否則便要以死來謝罪。

  劉玄收到信後,又聽了艱苦跋涉回長安的一個天使表示,河北真的很亂,同行的人都死在了土匪手裡頭。再一看這信,雖然,額,劉玄有些看不太懂。因為太文縐縐的了。但是,好像挺嚴重的樣子。

  其他官員一聽河北的土匪連官員也殺,紛紛上表義正言辭的表示:這種平定河北的事情,還是請劉文叔善始善終吧。他們就不多插手打擾了。

  此時,函谷關外幾十萬赤眉軍正虎視眈眈。劉玄心頭覺得河北這邊可能會生變,但他的官員多數都是綠林出身,捧他當皇帝就是為了當官過癮的。哪裡懂什麼政治?劉玄乾脆也不管了,一頭紮入了後宮去過他的逍遙日子了。

  ————

  劉玄這頭把河北的事情算是徹底丟開,劉秀那頭,便摩拳擦掌要大刀闊斧的大幹一番了。

  這第一步,便是要建立專屬於他自己的政權。

  這建立政權的過程中,少不得就需要出動內眷來做一些懷柔工作了。

  「仲華,郭氏娘子什麼時候到?」劉秀這日放下筆,便問鄧禹。

  鄧禹掐掐手指一算:「約莫便是這兩日了。蕭王可要等等娘子?」

  「你留下來告訴她該怎麼做吧。我今日便要帶伯山和伯昭去邢。那地方,你可還記得?」劉秀笑道。

  鄧禹一時感觸頗多:「邢啊。那地方,也算是我們的福地了。」

  當日,劉秀兵敗退至邢休息。卻因雞啼早了一個時辰。讓他們誤以為天已亮,隨即起身拔營。行軍退出河北。豈料,王郎在後,便因那一個時辰的誤差,撲了個空。

  「邯鄲之事,便託付給仲華了。」劉秀起身作揖,「這邯鄲,對我們太重要了。」

  鄧禹起身鄭重還禮:「仲華必不負蕭王所托!」

  ————

  日頭漸高。

  葵女捧了清水進牛車:「娘子,約莫黃昏之前,便能至邯鄲城了。」

  郭聖通正歪著看一話本。葵女不小心看了一眼,卻見裡頭寫的是什麼『日月之明,眾下仰之,乾坤之廣,萬物順之。是乃堯、舜之君,遠夷貢獻,桀、紂之君……』

  她嚇了一跳,忙低了頭,心如鼓跳。

  郭聖通瞥了她一眼,淺笑:「我這書如何?」

  葵女按耐住心頭的惶恐,抬起頭來,笑道:「娘子的話本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這話本太少了,恐不夠娘子看的。不若,待進了邯鄲城,婢子在細細為娘子搜尋幾本新的?」

  郭聖通心頭滿意,卻道:「是要的,你在邯鄲人生地不熟的,倒是可以請別人幫忙,多幫我搜尋幾本。」

  葵女心頭清楚,立刻應了。

  她遞上清水,郭聖通接過淺抿了一口。

  「日暮將至邯鄲城?」郭聖通道。

  「是,」葵女道,「不若,現在使人快馬加鞭先去告訴將軍?」

  「善。」郭聖通點頭,「你考慮的仔細。」

  「謝娘子誇獎,」葵女道,「只是娘子,您的那些話本,且是要收好了。」

  郭聖通笑著點了點頭,複又低聲言:「這一進邯鄲城,想必也沒時間再看話本了。畢竟,那些個氏族裡頭,還有各種瑣事在等著我呢。」

  葵女笑道:「想必對娘子而言,並不是難處。無論如何,婢子是郭家家僕,有任何事。都萬死不辭。」

  郭聖通上輩子便知道她是什麼人,不然也不會收她在身邊了。聞言也是一笑:「便如此吧。」

  葵女將空了的碗捧了下去。便立刻命人先去邯鄲城報信。

  自個兒坐在了牛車外,看似悠閒,實則警惕的守著這牛車。

  她心頭有些惶恐,卻又有些竊喜:原來,她的新主子,郭家的大娘子,不僅不次於郭主,說不定,還能超越過郭主呢……


第14章

  抵制邯鄲城時,天已暮色。

  城門大開著,火把已燃起,真定兵士把手著城門。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在郭聖通下車看到這些兵士時仍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同樣的士兵,在舅舅手中都是病貓,在劉秀手裡,卻又變成了豺狼之師。不得不承認,劉秀最後能稱帝,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娘子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請先進城休息吧。」鄧禹騎在馬上做了個揖。

  郭聖通還了一禮:「有勞將軍。」

  她複又在葵女的攙扶下,上了牛車。

  鄧禹跟在那牛車之側,待郭聖通一行入城後,方手一揮:「關城門!」

  「諾!」整齊劃一的聲音傳來,顯得格外氣勢磅礴。

  葵女有些激動的顫抖:「娘子,娘子,這群軍士當真勇猛。真看不出是昔日的真定軍了。」

  郭聖通斜看了她一眼:「劉秀治軍是不錯,可,他也得有軍可治才行。真定軍,當然還是我真定的士兵。」

  葵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娘子說的是。」

  及至縣衙,鄧禹跳下馬來,等候一旁。

  郭聖通下了車,鄧禹始終看著她的神色,見她臉上並無對此地的不虞,心頭便點了點頭:「此地攻克不足半月,正待重建,只能委屈娘子先將就一番了。」

  郭聖通臉上帶著鎮定自若的笑容:「何來委屈可言?妾身在後方,本就沒出什麼力氣,前方將士辛苦,我不過是個坐享其成的。感激尚且來不及。」

  鄧禹見她並未如同想像中那般胡攪蠻纏,嫌東嫌西,方帶了些真切的笑容:「娘子果然深明大義。娘子恐還不知,如今的將軍,已封了蕭王。」

  郭聖通適時表現出驚喜:「啊,這可真是好消息。不過,將,哦,是蕭王,他本就有這個實力。這一點我是從來都深信不疑。」

  一旁的葵女忍了半天,終是忍不住臉上帶出了興奮的表情。

  至此,郭聖通這一世同上一世的表現仍是一般無二。

  但她知道,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也便是最大的不同。

  「蕭王去了邢地,娘子可先暫且休息,待王回來後,再圖行事。」鄧禹道。

  郭聖通心頭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一次,她可不願同上一世那般聽任鄧禹行事了。

  「煩請將軍先將妾身已到邯鄲城的消息傳給蕭王。妾身來時,阿母便同妾身說過,邯鄲城攻克不易。我既然來了邯鄲城,便要為蕭王,為這將士做些事情。將軍,可有什麼事情,是妾身能做的?還煩將軍指點一二。」郭聖通正視著鄧禹,一字字說出醞釀過無數次的話來。

  然後,她便清楚看到了鄧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詫異。

  「邯鄲城攻克後,原有的一些地保,亭長等,一時並不能罷免。一些鄉紳士族也在邯鄲城素有名望,」鄧禹道,「這些人,卻是我們現在急需團結的力量。娘子不若休息一日,後日做個宴會,召見一番這些人的內眷?」

  郭聖通點頭:「我來時備了些禮物,到時候將軍也為我掌掌眼,看看哪些內眷是需要重點看顧的吧。這禮物,需有薄厚之分方好。」

  鄧禹這次終於正視了她的存在。

  他打眼望去,這個出身北地真定王室的少女一襲薄衣站在夜風中,身量未足,卻已初露大家閨秀的氣派來。

  他心頭閃過一個麗影,繼而歎息一聲,不得不說,若論端莊大氣,陰麗華還是比不上北地的郭聖通的。

  她唯一能及上郭聖通的,便是年齡同美貌了吧。可這年齡超過郭聖通,卻不是什麼好事。

  唯今只願,郭聖通千萬不要越過了陰麗華的容貌去,否則,陰麗華的勝算也太小了些。

  念及與之相厚的陰識,鄧禹想著,是不是該派人去南陽,同陰識好生說道一番。要不,將陰麗華也送來?

  ————

  且不論鄧禹此時都想了些什麼。

  郭聖通已然將帶來的僕從粗粗的派使到了各個位置上,又叫人將縣衙如今管事的叫過來,細細問詢了一番,再三對比了同前生並無任何差錯後。方洗漱了。

  「葵女,」她道,「明日需早起,叫風雪雨露四個也來。明日需好生佈置一番,不能事事都依賴鄧將軍。」

  葵女心思一轉,便明白了她所想:「諾。」

  她吹燈退下,這一室重歸黑寂。

  郭聖通卻並沒有睡,她打開了自己的任務面板。

  如今,三個自動領悟的技能都已至中級,她自然也是得到了不少任務獎勵。

  比如,41個可以用來添加屬性的點。

  她想了想,將30個點都加在了體質上,剩下的全部加到外貌。

  當點下確定按鈕時,她暫態便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這最明顯的,便是身上疲憊不堪的感覺消失了很多。

  而臉,不用看,她也知道,會比上輩子更精緻。

  也唯有此時,她才感覺到,自己不一樣了。

  躺在這縣衙的梨花木床上,她怎樣也睡不著。無奈之下,只能起身,點燈,將一本兵書從系統虛擬背包中取出。仔細的看了起來……

  ————

  此時的邢地。

  劉秀正抱著一舞姬同當地的鄉紳士族飲酒作樂時。耿純突然伸出手來,做了一個動作。

  劉秀目光一閃,抱著那舞姬大笑:「好酒,酒好人更美。黃老,某再敬你一杯!」

  左下首留著美髯的中年男人聽了,將懷中的舞姬推開:「蕭王果然好爽!好!」

  兩人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笑出聲。

  又喝了一會兒,劉秀才起身:「某不勝酒力,先,先……先去更衣。」

  他走的搖搖晃晃,好不吃力。舞姬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把推開。耿純無奈,只得走過去:「王,屬下扶您去吧。」

  劉秀醉眼惺忪,看了他一眼:「你是?你是黃老?」

  耿純無奈:「屬下耿純。」

  劉秀大手一揮:「什麼,你是耿弇?耿弇,你不吃酒跑來幹什麼?」

  「王,您醉了。」耿純十分無奈,只能朝左下首的黃老告辭,先拜別而出。

  他們雖走了,但裡頭熱鬧依舊,樂聲和嬉笑聲並未停止。

  劉秀跌跌撞撞走出中庭,包著顆樹大喊:「仲華。」

  耿純鬆開手,看了看周圍:「王,沒人。」

  劉秀立刻直起身來,快步走入假山石後,耿純跟了過去,掏出個竹管遞給劉秀。

  劉秀從內摸出張紙條,看吧便笑:「郭娘子到邯鄲城了。」

  耿純也是一喜:「王,那咱們是否也能離開邢?」

  「尚不須急,」劉秀道,「那黃老狡詐,偏又在邢有相當大的號召力,如今我們仍需與他虛以為蛇。更何況,我也想知道,郭娘子能做到什麼樣子。」

  耿純心頭一緊,立刻想到,郭聖通乃北地之人。

  說實話,作為北地之人,他的確為郭聖通能成為劉秀正妻而深覺自豪。可,聽劉秀的意思,仿佛是還好考察郭聖通一番。

  他自然是希望郭聖通能讓劉秀滿意的。

  只是,傳遞消息的信鴿都是直接飛到鄧禹那裡,鄧禹畢竟是南陽人,且又同陰識有舊。

  一時間,耿純心思百轉,真想立刻飛到邯鄲城。

  他按捺住心頭的焦急,只平淡一笑:「將軍說的甚是。」

  「回去,」劉秀道,然後又變成了一副醉醺醺的樣子,「我沒醉,我還能喝!」

  耿純慌忙上前支撐著劉秀往前殿走:「王,您醉了,歇了吧。」

  「不,我還能再吃。黃老呢?再與我吃個三百杯!」

  ————

  第二日,郭聖通便使帶來的人,將整個縣衙重新佈置了一番。

  因那11點屬性加在外貌上後,外貌變化委實驚人,不得已又只能化了妝。

  好在她如今才14歲,之後一點點去掉妝容,也只會讓人覺得是她漸漸長開了。

  不過,這也給她敲了警鐘。這外貌的變化,最好在18歲之前定格,否則18歲後再有變化,只怕會讓人疑心不已了。

  鄧禹一早起來,便覺得這縣衙不太一樣。

  僕從忙碌有序的擦拭著縣衙大門,又細細鋪了上好的紅綢,裝點一新。

  葵女遠遠見他來了,忙招呼一聲,說郭聖通正在後殿清點禮物。

  鄧禹是見過郭聖通的嫁妝的。那嫁妝,不可不謂富可敵國。

  他一路走向後殿,只見這一路都煥然一新,顯得格外富麗堂皇。的確很能襯托出劉秀如今的地位來。且很能給邯鄲城氏族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行至後殿,卻見那些禮物中,多是郭聖通嫁妝中出現過的。

  郭聖通正在同四個小婢女一起盤點清算。見他來了,只將那單子塞入他手中:「煩請將軍幫忙看看,這樣可否?」

  鄧禹低頭一看,只見上頭已將禮物分成了若干份。薄厚有節,只是還未標注是教與誰的。

  而那單子,也眼熟的很:「娘子這是拿了自己的嫁妝?」

  郭聖通臉上一紅,也不避諱:「其實,世人皆道我郭家富可敵國,卻不知,自從阿父去後,阿母一個人守業艱難,舅舅,二叔等……故,其實也只是面子好看罷了。」

  鄧禹心頭一想,果然是如此。

  「不說這些了,煩請將軍指點則個,這些該匹配給誰?」郭聖通轉移了話題。

  「這對血如意,太過貴重,本地鄉紳蔣氏,有個輩分最高的長壽老太,今年已七十有三。倒是當得。」鄧禹微一思量便道,「這份碧玲瓏,適合年輕一點的女子,可實在沒有人能當得這厚禮……有了。張氏的正室倒是可以。她有個女兒,愛之如命……」

  一長著雙討喜大眼的婢女便一面聽鄧禹細說,一面細細將這些記在了紙上。

  ————

  邯鄲城,蔣家。

  蔣氏孺人將手中的燙金請帖放在了桌上。她咳了一聲:「你們都收到了?」

  下首的女人們忙道:「都已收到了。阿母/祖母。」

  「蕭王的王妃明日在縣衙宴請邯鄲城內的鄉紳世家。不為其他,光為這份面子,咱們也得去。」蔣氏孺人咳了一聲,「但,有句話老身先得和你們說好了:認清楚自己的本分,切莫亂說不該說的話。」

  「諾!」

  「都散了吧。明日寅時前殿等候。」蔣氏孺人道。

  「請阿母/祖母好生安歇。」

  待眾人都已散去,蔣氏孺人方看向了身側的一個老太婆:「阿梅,你說這個郭娘子是何許人也?竟出得起這燙金的請帖。」

  「聽聞郭氏娘子今年不過十四,乃真定王室所出貴女。」那老太婆道。

  「不簡單啊,不簡單。」蔣氏孺人道,「這燙金請帖,可是做來不易。她是昨天入城的?」

  「聽說是昨兒傍晚,那時候城門大開,燈火通明呢。」老太婆道。

  「且等著吧,那娘子不是個簡單的角兒。」

  ————

  鄧禹看著手中的燙金請帖,一時臉色尤其複雜。

  「看來,郭主果然是個聰明人。」他倒是沒疑心這是郭聖通自己準備的,只以為又是郭主呢。畢竟,郭聖通在真定府那通天真的表現,的確太深入人心了。

  他放下燙金請帖,歎了口氣:「陰識兄可算是遇上對手了。」


第15章

  南陽。

  「妹妹,你究竟是如何想的?」陰識道,「劉秀現在已封了蕭王,河北根基也算穩了,你若是想去河北,我便立刻派人送你去。」

  「哥哥,」陰麗華將書信擱在桌上,「封個王而已?勝敗與否猶未可知。且陣前刀劍無眼,哦,北地還是那郭氏女的地盤,她在便好了,我何必去?」

  陰識臉上有些不樂:「如今亦不需要你上前線,你只要在後方幫劉秀穩住內眷即可。」

  「那便讓郭氏女去,」陰麗華道,「郭氏女嬌生慣養,今年又不過14,她能做到什麼程度?沒有對比,怎麼能看出我的出眾?且,哥哥別忘了,劉秀雖然封了蕭王,但更始帝說的話,能當個數?天下未定,正是征戰之時。哥哥與其將所有賭注都壓在劉秀身上,不若早尋退路,狡兔尚有三窟。」

  陰識見她主意已定,且兩人嫡庶始終有別,如今當她一句『哥哥』之名,他卻也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

  「罷了,倒是劉家那處,你的姿態且要做好。」

  「劉家那兩個,不是我說什麼便是什麼嗎?」陰麗華笑了,「再說了,她們也不喜歡郭氏女,畢竟郭氏女是北地人啊。」

  陰識知道,無論如何,陰麗華在這上頭卻是吃不了大虧,於是放下心來:「你也好自為之,前方若有異動,我也會隨時告知於你的。」

  陰麗華聽罷方正色道:「如此多謝哥哥了,我不是不識好歹之人,共患難是挺美好的。若劉秀真有大造化,日後再共幾次患難罷了。如今卻是不必,我並不覺得劉秀能走多遠,如今綁的死死的,若是有禍事,倒是不美。」

  陰識無奈點頭:「你心頭有數便好。」

  陰麗華道:「我的手段哥哥還不信?倘若真有那個必要,縱是割肉挖心,我都能一一做來。不過是苦肉計罷了。」

  陰識聽到這裡,心頭終於放下大半:「你說的原也不錯,郭氏女不過才14,如今讓她擔個大任,正好也能暴露出她的不足。」

  兩人相視而笑,俱覺得滿意無比。

  ————

  且不提陰麗華之後又如何病歪歪的求劉黃與劉伯姬要去前線看劉秀,那『情真意切』的模樣直將這兩個感動的一塌糊塗,連忙寫信給劉秀為陰麗華大說好話。

  直說如今的邯鄲城縣衙。

  一日之間,車水馬龍也不過如此。

  郭聖通跪坐在上首,看著下頭的一干人等。

  酒過三巡,該客套的都客套的差不多了,這幫人果然如同記憶中那般滴水不漏。

  「不知蕭王妃要在邯鄲城停留多久?若有什麼需求,請儘管吩咐啊。」說話的是蔣氏老孺人的大兒媳婦。她年紀與郭主仿佛,說話的表情那叫一個慈愛。

  鄧禹剛剛過來,便聽了這麼一句話。他頓時穩住腳步。傾耳細聽郭聖通要如何應答。

  這女人話裡藏針,若是郭聖通真說了個日期,豈不是坐實了劉秀乃外來之客?這要是傳出去了,只怕大不利啊。

  郭聖通淺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雖初來乍到,怎奈夫君官拜蕭王,奉王命要守護這邯鄲城的安寧,日後有需要配合的,還望夫人莫要推辭。」

  她這話說的誠懇,語氣溫婉。卻因搬出了皇命來,便不動聲色的反擊了回去。流露出『劉秀乃大漢的蕭王,若邯鄲城之人不想落得個叛國之民,那這裡,便沒有什麼主賓之分。』

  坐在這裡的自然沒有幾個蠢貨,於是,一時間,便引得人頻頻側目。

  那女人心頭一曬,卻仍是笑了:「蕭王妃真是幽默,無論如何,這邯鄲城都是我等生於斯,長於斯之地啊。」

  郭聖通笑:「是啊,我也是北地之人,心裡頭也是這般想的。而且,我們都是大漢的子民哩。夫人覺得我說的可對?」

  話尤至此,那女人只得深深看了她一眼,歎道:「王妃好厲害的嘴。」

  她已無法再對下去。因著再對下去,她只能落得個不識大體,愚昧無知的名號了。

  郭聖通淺淺一笑,並不以為意。

  這頭通頭帶滿珠玉的張氏放下杯子,笑了:「王妃所言,句句真知灼見。我等婦人眼光粗淺,自是不如。」

  郭聖通知道,這第二波的試探又來了。她笑道:「夫人高看了我,我不過一心所想的,均是忠君愛國罷了。世人皆謂男兒好,我卻覺得,縱身為女兒,也要知禮明義,在大義上,莫讓人看輕了去。夫人覺得我說的可對?」

  那張氏笑道:「道理自然是極好的。」

  兩人淺笑過,又隨意寒暄了幾句。

  「因地制宜,蕭王貴為王,若是請蕭王來管理這小小的邯鄲城,未免大材小用,且……蕭王畢竟是南地之人啊。」張氏狀似不經意提起,「蕭王可有屬意,這邯鄲城該如何治理?」

  一瞬間,郭聖通仿佛看到,記憶中那個小小的自己,那時候,她在這張氏的面前是如何應答的?

  哦,對了,她當時仿佛是說『這些我不清楚,得需問過夫君。』

  便是這一句話,讓人覺得她不得蕭王寵愛,繼而徹底失了在邯鄲城的立足之地。

  如今麼,她淺笑盼兮:「夫君倒是說過。不過,夫人說的有句話當真好,『因地制宜』麼。夫君自然也是希望,能看到一些誠意的。畢竟夫君乃堂堂蕭王。不可能親自來治理這小小的邯鄲城的。」

  這樣一來,不僅顯出了她同劉秀關係無人可比,以至於劉秀甚至對她聊起這些事來。還正大光明的反問了邯鄲氏族:『你們想要在這邯鄲城的管理之權,那麼你們能拿出什麼誠意?若是這誠意不夠,又何必再說?』

  翻來覆去,她什麼都沒有說,卻又什麼都說了。

  故,此言一落,周遭氣氛立刻轉變。

  蔣氏老孺人歎了口氣,眼見著這內眷中開始產生裂痕和矛盾,她只得自己親自上了:「邯鄲城被王郎賊子佔據已久,不知天子心裡如何是想?畢竟,我等雖潔身自好,怎奈,王賊的確佔據這裡頗久,只怕天子心有不暇啊。」

  她這話便是想把眾人的關注點從邯鄲城的掌權者上頭引開,勾起眾人心頭最擔心的事上來。以此想要暫時穩住內眷局面,以免她們自行瓦解,無法再一致對向郭聖通。

  郭聖通心頭是明白的,她笑了:「天子乃大漢的天子,我等乃大漢子民,這些是改不了的。」

  她這一番話,不僅輕輕跳過了蔣氏老孺人設置的陷阱,更是再次點出了劉秀的重要性:『天下是大漢的天下,天子是大漢的天子,天子任命的蕭王,自然也是大漢的蕭王。故,蕭王從某種意義上,豈不是能代替天子承諾?』

  這一下,更是抬高了劉秀在邯鄲城的地位。

  接下來,她用『我等』而非『你等』來說,更是將自己塞入了內眷陣營。

  「我舅舅真定王,也曾忍辱負重,假意投靠過王郎賊人。可如今呢?」她笑,「大家都是能看得到的。」

  豈止是能看得到?就連邯鄲城的大門都是真定兵打開的。

  眾人心頭思量,一時間看郭聖通的眼神都熱切了不少:『的確,郭氏女也同她們無多少差別啊。她也是北地人,家中也曾投靠過王郎,如今她能有這通造化,可見蕭王是真得天子心意的。』

  蔣氏老孺人眼見大勢已去,只得歎息一聲:「王妃說的甚是,如此,我等多謝王妃了。」

  郭聖通笑道:「謝我無用,老孺人要謝還是要謝自己。事在人為麼。」

  窗外的鄧禹深深歎了口氣:「次伯啊,你真當來親眼看看,郭氏女,只怕沒有你想的那般簡單啊!」

  「我帶了些薄禮,正好一便送與各位。」郭聖通請舉起手來,拍了三下。

  婢女魚貫而入,裙裾紛飛,每個人手中都捧著一彩漆圓木託盤。

  她們分別在各內眷身旁站定。葵女伸手扶起郭聖通來。

  她便一一將託盤中的禮物,送與那些內眷。

  今日下馬威給了,如今是該懷柔了。

  蔣氏老孺人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接過那對極品血如意。她活了多年,第一次看到這樣品相的血如意,一時心頭大震:「王妃這禮太重了。」

  「這如意放在我手邊只是個擺設,但孺人不一樣,素聞孺人喜好如意。這只不過是將如意,贈與識貨人罷了。」郭聖通淺淺笑道。

  這話仍是藏了不少玄機,蔣氏老孺人活了大半輩子,哪能聽不懂。

  她看向郭聖通,歎了口氣:「王妃說的是,好貨應與識貨人。老身今日受教了。」

  郭聖通不再說話。

  她知道,她如今已不再是那個在內眷跟前束手無策,被抨擊的一敗塗地的女人。她轉身,上了臺階,看向下首跪坐的邯鄲城內眷。

  她如今,已將昔日的敗勢一一掰了回來。

  而這一切,不過只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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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兩日後,劉秀歸來。

  郭聖通用和系統兌換出的廚藝技能早早的燒了一桌菜肴。值得一提的是,這做菜用的鍋子和鏟子都是在家時,她特意找鐵匠打造的。

  鐵器冶煉方式剛剛出現不久,如今戰事起,又都先供應了戰時所用鐵刀。所以鐵器極為緊張,這不過是做了三套,便可謂是天價。

  郭主處,她是自己教了廚房幾道菜,留了一套鍋鏟,郭主又使人給劉揚送了套去。剩下一套,她便帶來了邯鄲城,一路上被葵女當成個無價之寶小心收藏著,生怕遺失。

  如今看她做菜,葵女也是小心翼翼,生怕鐵具有損。

  劉秀見到郭聖通時,便看她守在縣衙門口,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見到他來,她一下子就笑了,原本平常的面孔,一瞬間竟是讓他覺得美的有些驚人。

  「文叔,」她上前,「你一路累了吧。我讓人燒了水,你先洗漱去,我去做菜。」

  他便想起了在郭府時,她做的那些奇怪的菜肴。

  「哦,對了,要不要把鄧將軍耿將軍他們也叫來?」她道,「鄧將軍這幾天幫了我很多,耿將軍這次和你去邢地,想必也累的很。我菜做的多點,應該夠了。」

  劉秀是很喜歡顯示自己平易近人的,尤其是對自己的心腹大將。

  他看著郭聖通,一直看到她臉飛起了紅暈,低了頭:「怎……怎麼了?」

  「為什麼要請他們?」他心頭有些懷疑是不是郭聖通想要拉攏自己的大將。

  郭聖通睜大了眼:「因為他們是你的屬下啊,我看你很重視他們,否則,我才不做菜給他們吃呢。」

  「只因為這個?」劉秀問。

  郭聖通聽到系統又給她加了演技分。她發現,只要和劉秀對話,演技漲的總是最快的。

  「是啊,」她理所當然的說,「他們不過是下屬。我是主子。」

  她這話說的很認真,仿佛這原本就是很天經地義的事情。

  劉秀想,大概她真的是太小了,這種話也能隨意說出口,也或許是她生長的環境極為單純。不過,總而言之,她請他們吃飯,終究只是因為他罷了。

  這結論讓他很高興:「我去洗漱,你讓人去請他們來吧。」

  ————

  作為同樣出身南陽,又是陰識好友的鄧禹深深的發現。他仍是低估了郭聖通的戰鬥力。

  出身氏族,他什麼哺食沒吃過?

  可這一桌子的菜肴,他當真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不僅如此,就連耿弇、耿純等人臉上也紛紛出現詭異之色。

  吳漢是個藏不住話的人,他只夾起菜肴吃了一口,便歎道:「這真是好吃極了,一對比,我老吳竟是吃了幾十年豬食!」

  鄧禹鬱悶的夾起一口菜,吃下,頓時深深憂慮:『次伯的妹妹真的比得過郭氏女嗎?除了比郭氏女漂亮,其他的,真的是不如啊。』

  他換位思考了一下,深深覺得自己若是劉秀,在陰氏女和郭氏女中,怎麼著也不可能在覺得陰氏女好啊。

  劉秀這是第二次吃到郭聖通做的菜。這一口,便讓他覺得前段日子,吃的東西真是糟糕透了。

  馮異很想張開問問這菜是如何做的。可一想到世家都有自己的一些秘密,就連菜譜這些也是不與外人分享的,於是只能繼續低頭吃。

  耿純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過,同鄧禹,吳漢這些南陽將士相比,他心頭卻是自豪極了:「王,日後我若是要蹭飯,你可得允了啊。」

  劉秀也深覺自己大長了面子,是故,也非常給郭聖通面子的看向她:「這還得問夫人。」

  郭聖通笑道:「這個容易,文叔看什麼時候方便,吩咐我一聲,我再做。」

  「這是夫人親手做的?」鄧禹頓覺不妙。

  「是啊。」郭聖通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來。

  是夜,鄧禹在即將發往南陽的書信中又特意補了一條:『次伯,令妹可會做哺食?』

  ————

  一燈如豆。

  劉秀看著郭聖通坐在銅鏡前梳著她的長髮。

  「你這次做的很好,」他道,「仲華同我說了,你把內眷的事情處理的很好。」

  郭聖通摸不清他是不是又在試探她,她放下了梳子:「文叔不嫌我做錯了就好,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提心吊膽呢。偏偏之前又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局面,幸好想起阿母之前怎麼對付二嬸的。我就照葫蘆畫瓢了。」

  劉秀心頭一陣思量:『看來,仲華卻是沒提前同她說。也難怪,仲華畢竟是陰次伯的好友。』

  郭聖通做無知狀:「還多虧了鄧將軍呢,如果不是他提前把哪些人該送什麼禮都一一和我說好了。這次險些丟大人了。我丟人不要緊,我怕的是給文叔丟人。」

  劉秀這才想起,若這次不是郭聖通自己應付得當,想必他也要丟大人了。

  他臉色隨即一變:「仲華做事,真是太不當心了。」

  他複又道:「你送禮用的是什麼?」

  郭聖通惴惴不安:「是,是我的嫁妝,我沒給你丟人吧?」

  劉秀臉色變了又變,作為一個男人,讓妻子用自己的嫁妝替自己圓場,這到底是丟的誰的人?

  他臉色不虞的看向郭聖通,只見她小臉慘白,盯著他,雙眸含淚,好像他一點頭說是,便會哭起來。

  他心頭一軟,突然想起了什麼:「聽說你跑到城牆上給我祈福?」

  郭聖通明白是郭況走的那天,她低聲道:「我又做錯了是嗎?」

  這下劉秀再也無法怪她了。他看著面前這個人,想起她不過才十四歲。

  「沒有,」他上前擁住她,「你做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我再過十幾日便要離開邯鄲城,通兒繼續為我看好這個地方,可好?」他道。

  郭聖通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卻仍低了聲道:「文叔說好,便好。」

  「得妻如此,是我劉秀的幸運。」他忍不住喟歎了一聲。

  「文叔,我同陰姐姐比,你更……」郭聖通不安道,「你更歡喜誰?」

  劉秀暫態僵硬,好一會兒才笑道:「你和她沒有可比性,你們是不同的。」

  『是啊,因為她是你心頭的白月光,而我是蚊子血麼。』郭聖通想到這裡笑的更溫柔,整個人都窩進了他的懷中去。

  ————

  既然已決定要離開邯鄲城。

  劉秀接下來便大刀闊斧做了起來。

  他先是將邯鄲城氏族和官員都召集到一起,再命人抬來了幾箱書信。

  「秀不敢忘,當年,秀在河北,諸君都曾寫信與秀,說要忠於漢室,忠於朝廷。」他跪坐在上首,慢條斯理地拿起翻開著的箱中一封書信,看了一眼,複又丟了回去。

  「秀更不能忘,後王郎賊人鬧的委實厲害,諸君又都寫信與了王郎,成為王郎的麾下大將。」

  這話一出,下頭立刻惴惴不安起來:「蕭王明鑒,那都是為賊人所迫,當不得真啊!」

  「是啊,蕭王,那是權宜之計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等都是在忍辱負重,等待蕭王您的再次到來啊!」

  「蕭王明鑒,那都是被王郎……」

  「蕭王……」

  ……

  底下霎時大亂。

  劉秀笑眯眯的揮了揮手:「諸君想多了,今日,我在這裡,便是要當眾銷毀這所有的書信,前塵往事,概不在提了!」

  馮異王霸等人立刻跳起:「蕭王,當年我們吃了多少這些牆頭草的苦,您不能這樣!」

  「是啊,蕭王,這樣不公平!」

  底下邯鄲城的氏族都跳了起來:「蕭王,那都是權宜之計啊,非我等有意從賊!」

  「仲華,」劉秀道,「放火,燒了這些信簡,我已說了,前塵往事既往不咎。」

  「諾!」鄧禹應了一聲,拍手,立刻上來兵士,一把火將這些箱中信件盡數毀了。

  這下邯鄲城諸人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一個個鞠躬哈腰,表示自己一定堅決服從劉秀領導。

  郭聖通則在後院,接待了一批又一批心頭惶恐不已的內眷。

  兩人通力合作,終於讓這邯鄲城局勢一片大好。便又是在這種一片大好的局勢下,劉秀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人一一換上,至此,邯鄲城終於牢牢握在了他手中。

  ————

  更始三年九月。

  赤眉軍在王匡軍的協助下,破長安。更始帝劉玄降,後被封長沙王。赤眉軍從軍中選出70多身有劉室血脈的子弟,經抓鬮選擇後,劉盆子成為新一任的皇帝。史稱建世帝。

  同年十二月,劉玄被原部署勒死。

  而此時的劉秀,卻仍在巨鹿膠著。

  郭聖通收好錦囊,聽得葵女道鄧禹如今已至河內時,方換上一身俐落的男裝,帶了同樣裝束的葵女,騎馬向著河內郡而去。

  ————

  河內郡。

  鄧禹翻身下馬,等候多時的寇恂立刻上前牽住那馬:「仲華兄,糧草已按您的吩咐備置妥當,是否現在便要查看?」

  鄧禹看了他一眼:「子翼兄,這次多虧了你!」

  「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寇恂將馬韁交給了一旁的兵士,「你在前線,做的是大事業,我不過是在後方偷安罷了。」

  「哪裡的話,堅守轉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哪裡是那麼好做的?也就是子翼兄你覺得簡單,若換了我,卻是做不好的。」鄧禹同寇恂走著,說的很是親熱。

  「哪裡,若論後方的艱難,再不過郭氏夫人了。」寇恂道,「這可是有目共睹的,若不是郭娘子穩住了邯鄲城。我哪有功夫做好這些?」

  鄧禹腳步稍頓:「子翼兄說的對。郭氏夫人如今不過十五,也難為她了。」

  寇恂聽罷,便適可而止,轉而問起如今的戰事來。

  見好便收的道理,寇恂是懂得,他本出身河北上谷,心裡自然是傾向同出身北地的郭氏的。如今見郭氏又做的的確不錯。但鄧禹可不一樣,鄧禹出身南陽,又同陰識熟識。是故,他雖與鄧禹為好友知交,卻也不好過於說出太多偏向性的言辭了。

  鄧禹也是明白的。一方面,郭氏女做的的確是無錯可挑,另一方面,他身為南陽氏族也有自己的利益團體,他的態度,代表的並不止是自己而已。

  是故,明知郭氏女無錯,甚至,他內心也有些欽佩這樣的女子。但,在態度上,他仍是親厚同樣出身南陽的陰氏。

  如今見寇恂不再提郭氏女之事,轉而說到戰事,他心裡也松了口氣:「不知道子翼兄可曾聽過銅馬軍?」

  寇恂微一思量:「我卻是有耳聞,這銅馬軍仿佛是薊城一帶的暴民懼怕蕭王,故而凝聚到一起的烏合之眾?」

  「烏合之眾不假,」鄧禹道,「只是,這烏合之眾,卻是有五十多萬人。」

  寇恂吸了口氣:「竟有如此多的暴民!」

  別人不知,他是管軍需的,豈還能不清楚?蕭王劉秀有多少人?滿打滿算,加上傷患也不過13萬出頭。而這銅馬軍,卻有五十多萬人。這,螞蟻雖小,蟻多卻也會咬死象啊!

  鄧禹歎了口氣:「所以,這批糧草才催的如此之急。蓋因,前次的糧草,被銅馬軍給燒了。」

  寇恂歎道:「難怪這次仲華兄親來了。」

  「眼看便是冬天了,十萬大軍中,有兩三萬卻是來自南地,聽聞北方的冬季寒冷乾燥。所以子翼兄啊。若是沒有你這批糧草。這個冬天,該如何過啊!」鄧禹再歎一聲。

  「其實這批糧草,還多虧了前些時日,郭氏夫人給我的一大筆銀錢。」寇恂道,「那時候郭氏夫人只道,冬日將至,多買些糧草好囤積過冬。那知,竟正好補上了缺。」

  鄧禹聽罷,臉色越加難看。

  對比了下前些時日,陰家遞來要錢的書信,在對比下郭家。他終是無奈歎了口氣:「地域之爭從來都在,只是如今,我卻深羨子翼兄乃北地人了。」

  寇恂隱約猜到他的想法,卻也不說。只相對無言。

  ————

  秋末,寒風陣陣。

  夜色中,兩騎行人。

  郭聖通和葵女俱用厚厚的布帛裹了臉,又揚鞭使勁抽打了馬臀。於是,跑的更快了。

  這場夜奔河內,她卻是早有預謀的。

  說來可笑,她的血液裡頭仿佛是銘刻了商人的本性。在成為鬼魂的那些年,閑來無事,她竟一筆筆算了劉秀從郭家拿了多少財務走。

  越算便越是心驚,越算,便越是感歎。

  而這一筆筆財務的去向,她更是記得一清二楚。

  在建世元年,最大的一筆支出,便是給大軍新購糧草了。

  能重來一回,她還來不及細想要如何將投入在劉秀身上的錢財變本加厲的收回來。便發現,自己重生的太晚,竟又是只能給劉秀貼錢的。

  好在,她還有拖延的時間。好在,她還有個可靠的阿母。

  郭家的錢財一分為三。一份變成了她的嫁妝和極少的銀財維持郭府基本開支。一份轉入暗處用忠僕之名私下購置天地。而另一份,則做起了這糧草和行商鋪子的生意來。

  這一兩年下來,銀錢早已翻了不知多少倍。

  而建世元年,這場巨大的支出,她卻是早有防備的。

  當年為何會花費甚巨?

  劉秀糧草被燒的突兀,大軍無糧草,一時囤積不到,只能到處高價購買。那麼她如今,便先從自家鋪子買好了。用自己的嫁妝,過手給劉秀。

  好在掌管軍需的河內郡仍是上輩子那個出身河北的寇恂。他縱是覺得奇怪,為何突然要購買如此多的糧草,卻也不會往對她不利的地方去想。

  只可惜,她重生的太晚了。不然,還能做更多事。比如,如何在不動聲色大張旗鼓的宣傳出去郭家為劉秀投入了多少銀錢時,順手坑陰家一回?

  可惜了,她重生的太晚了,在南陽扶植的親信都是這一兩年才出來的。還不能委以重任……

  郭聖通正想著時,卻聽葵女道:「娘子,河內郡到了。」

  郭聖通揚起鞭子,連抽兩記,馬嘶鳴一聲,躍起丈高,越過了那路障。

  「什麼人?」當即有兵士喊道。

  「我乃郭家聖通。蕭王之妻,特來求見鄧禹鄧將軍!」郭聖通揚聲道。


第17章

  鄧禹是在倉庫中見到了郭聖通。

  「郭氏夫人安好。」他看向郭聖通,忍不住驚歎一聲,不過短短一年,郭聖通竟長的越發出色了。

  郭聖通自然是沒有錯過他眼中的那抹驚訝。她這近一年雖沒見過劉秀,卻也做了些任務,自然又獲得了不少屬性值。

  如今,體質不僅快到80點,外貌更是到了74點。

  再加上,她漸漸已不再用化妝來掩飾容貌的變化,對於鄧禹這個只見過她最初樣子的人來說,自然是驚訝萬分了。

  不過鄧禹沒多想,他只是在心頭感歎陰識上次書信中對自己妹妹的美貌推崇備至實在放心的太早。

  郭家如此幫扶蕭王,陰家卻一直在問蕭王索要東西。真不知道陰識到底是如何想的。難道看到北地形勢緊張,便連表面上的平順都不願維持了嗎?

  鄧禹搖搖頭,他仍是不願將自己的好友想的如此勢利。

  「鄧將軍安好。」郭聖通回了一禮,「將軍,您可曾聽過竹若大師?」

  鄧禹心頭一驚,卻立刻表現的極為正常:「某在這河北幾年,倒是隱約有所耳聞,仿佛是為佛教的高人?」

  郭聖通道:「將軍,這批糧草,本來我是不打算買的。」

  鄧禹隱約覺得正題將至,卻仍是故作驚訝:「哦,那夫人您又……」

  「因為竹若大師,」郭聖通提高了些聲音,顯得格外嚴肅,當然,她也是為了更好的將接下來的話傳出去,「竹若大師派人傳了書信給我,說最好早被糧草,否則恐有禍至。但我與大師不熟,且,佛教也不太懂。而這買了糧草,花的卻是我的嫁妝錢。將軍大概聽說過,我郭家如今其實也不過是外強中乾,家中無男兒,弟弟未長成。錢財只出不進,阿母又極為愛我,出嫁便將家中能拿得出手的物什,盡數與我了。舅舅那頭……」

  她歎氣一聲,偷眼見在場的兵士和寇恂臉上都露出了些同情和欽佩之色,方話鋒一轉:「我是婦道人家,錢花一分便少一分。所以,我原是不打算買糧草的。」

  鄧禹聽罷心頭也不舒服,他看向郭聖通,終於一改之前的挑剔心態:「那夫人如何又決定買了呢?」

  「為了上個月那場雪。」她轉向了寇恂,「寇大人知道,我北地雖寒冷,但極少在秋時下雪。而當時竹若大師便預言了,有一場雪。」

  她拿出書信遞與鄧禹。鄧禹打開一看,那字跡蒼勁,卻飄逸非凡,沒有一二十年的功力,是寫不出如此好字來。

  他匆匆一掃,便看到了那信底的落款。竟是三月之前。

  他深歎一口氣:「大師果然神人也。」

  郭聖通淺淺一笑,這信自然是竹若寫的,雖然上一世她的記憶裡頭並沒有這個人,但既然是阿母的少時好友,想必也是可信的吧。

  這信中的事,她連郭主也沒有說過。她當初在前往邯鄲城時,同竹若在亭中說話時,便提起了這件事。當時竹若只是又排了一卦,繼而更疑惑地看向了她。

  她仍記得,當時竹若這樣說:『奇哉,你竟預言的如此精確。』

  她心頭一曬:她哪裡懂什麼預言?不過是依照上輩子的記憶罷了,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太偏離上輩子的記憶,怕的就是,一旦錯了,所有的事情,都會偏離曾經的軌道。

  那麼,她空有一輩子的記憶,還有何用?

  不是永遠遵循,只是,在時機未到時,她還不能輕易偏離罷了。

  ————

  鄧禹早從劉秀耳中聽過竹若大師的名頭。也是這位竹若大師,預言了郭聖通有鳳命。

  當時,他與劉秀心思一般無二:寧可錯信,也絕不放過一絲可能。

  可如今,看到了這信件,他不由得懷疑:『難道竹若大師真能未卜先知?若不然,那場雪如何解釋?郭氏女又為何真的去買了糧草?還偏偏,真救了急!』

  可如今——

  鄧禹看向郭聖通:「不知夫人深夜來此,又所謂何事?」

  看著郭聖通這般風塵僕僕的樣子,鄧禹不由覺得奇怪:『若只是來宣揚竹若大師的神奇之處,她何必一襲男裝,夜奔至此?』

  「自然是有要緊事,」郭聖通道,「竹若大師幾日前讓人給我拿來了這個,讓我交給一位姓鄧的將軍。因了那場雪的事情,我如今是對竹若大師的話,怎樣都會信上幾分,但我並不認識除將軍外姓鄧的大將了。而將軍又不在河北。」

  她皺了皺眉,從懷中掏出三隻錦囊來:「說也奇怪,竹若大師竟如此看重蕭王,大師竟如此三番要 他們竟是認識的?」

  鄧禹看著那錦囊,臉色驟變。想著手中信件,他幾乎忍不住要上前奪過來看了。

  用竹簡寫的書信要傳遞時,封存多用囊。而看郭聖通手中的那錦囊分量,鄧禹可以斷定,裡頭裝的並不是什麼竹簡。

  那為何要用錦囊封鎖呢?

  他有些疑惑。

  當然,他並不知道後世有個羅貫中寫了本歷史同人小說叫《三國演義》,裡頭將錦囊同妙計做了個終身綁定。

  這裡郭聖通提前借用了一下。

  郭聖通將那三隻錦囊交給了鄧禹:「按竹若大師吩咐,三隻錦囊請交給蕭王,當有疑惑時,以此打開錦囊,但不可一次全部打開,否則無效。」

  鄧禹接過錦囊,霎時覺得這三隻小小的錦囊,重逾千斤。

  ————

  劉秀在帳中,放下了那書信。

  不管那信中言辭多麼的冠冕堂皇,多麼的好聽。歸根結底,都是問他來要錢的。

  對陰家,他自認為已經足夠厚待了。不得不承認,他起初對於陰麗華是愧疚的。畢竟,他為了和河北真定王室聯姻,不得已娶了郭聖通為妻。

  而後來,陰家又一直表現的非常諒解和低調。讓他心裡頭那份愧疚之感越發濃重。

  可是如今呢?陰識這信上,字裡行間,都是在問他討要錢財。雖姿態擺的極低,但他在南陽陰氏中不是沒有暗訪心腹。這信中所提的虧損是有的,但,哪有嚴重到揭不開鍋的地步?

  只怕。是他們看他膠著在這薊城,心也越發大了吧……亦或者。是因為這天下的局勢?

  劉盆子稱帝,更始帝劉玄曾下過的聖旨自然沒了效用,但更重要的……是這天下,群豪又起。而他劉秀,卻被銅馬軍困在這北地,看上去自然是狼狽極了。

  可陰識不是這等無遠見之人。難道說——

  劉秀眼睛危險的眯起:「陰家竟是有了另外的效忠對象?只為了我給不了的那個正妻之位?」

  這簡直是不能原諒!

  查!必須查!

  劉秀下了決心。

  「報!」傳令兵喊道,「蕭王,河內郡有書信至!」

  「遞來!」劉秀一撩長袍跪坐在了主位上。

  於是,那帳門掀開,傳令親兵上前遞上那信囊。

  劉秀揮退他,用竹刀割開了信囊。展開竹簡,這竹簡乃河內郡寇恂所寫。看日期,是寫於一月之前。裡頭彙報了一下日常,又寫到郭氏聖通用自己的嫁妝購買了糧草備用……

  「王,仲華兄來信。」外頭耿弇的聲音響起。

  劉秀將竹簡先擱置一旁小幾,起身帶笑出去:「伯昭來了。」

  耿弇遞上竹筒:「伯山營內巡視。我收到了仲華兄發來的飛鴿。想必是有什麼急事。王您先看看。」

  劉秀接過竹筒,摸出一張縑帛來,打開一看,裡頭蠅頭小楷,說的卻是竹若大師之事……

  他眼神劇變:「今日我還有點事,先不留伯昭吃酒了。」

  耿弇雖不明劉秀為何神色劇變,卻仍是從善如流告辭下去。

  「郭家,陰家……」他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縑帛。

  一個是他不得已娶的女人,卻為他心甘情願的給予了全部……一個是他傾心愛慕,年少時代心頭最為嚮往的女子……卻……

  他撿起了小幾上劉黃和劉伯姬寫來的書信。那裡頭,字字句句,他已快背熟。無非是,陰麗華身體孱弱,卻極想念他……

  他原本不想懷疑的。

  他原本也希望,這一切果然如這信簡中所言的……

  「可是,這些巧合也未免過多了。」他鬆開手,看向了陰識遞來的那封信帛……

  ————

  陰識無非是聰明的。

  他從接到劉秀軍中之人發來的飛鴿傳說,說了糧草被燒之事後。便開始思考出路。

  他並不想立刻便放棄劉秀,一則,劉秀勝算並不是沒有;二則,陰麗華已然嫁給了劉秀,陰家在世人心頭已同劉秀羈絆極深,若貿然捨棄劉秀,只怕會落下個刻薄寡恩的名頭。

  思來想去,他唯一能做便是儘量保全陰家的實力。於是,趕在劉秀想到從陰家借錢為購買軍糧之時,他便搶先遞了書信,言及自己辛苦支撐艱難。需要劉秀給予一點銀財度日。

  他的做法並沒有錯,上輩子也是這般做的。可惜,他算漏了一個變數。

  上輩子,劉秀之所以來不及想陰家此時的不是,是因為軍糧之事未決。當時大軍即將渡冬,糧草迫在眉睫,陰家沒錢,他便立刻全力盯上了郭家。而郭家即使有傾國之財,要立刻收集如此多的軍糧也是頗為不易的。

  那時候劉秀全力盯著糧草,哪有空尋思陰識這信背後有甚含義?

  如今可不一樣。郭聖通早就備好糧草,他甚至沒想好如何開口問郭家要錢購糧時,郭家便以購足。用的又是嫁妝錢。

  此時軍糧已不成問題,同為姻親,這不同的態度,便足夠讓不用為軍糧憂愁的劉秀好好想想了。

  是故,陰識並不知道,他為了保全陰家財力的一封書信,因了郭聖通這個變數。竟讓劉秀心頭對陰家的愧疚,開始漸漸消退了……


第18章

  郭聖通並不知道,自己為郭氏正名之事還順便打擊了陰家在劉秀心頭的地位。

  此時的她正展開縑帛看著郭主寫與她的信簡。

  這一年來,郭家已將商鋪從北地開向南地。所收有虧有盈,不過總體來說,仍是賺了不少……

  不過——

  「南陽怎麼沒有?」她問那看上去其貌不揚的男子。

  「好叫娘子知道,南陽那頭是陰家和劉家的地盤,我們開了幾次,皆不得利。無奈只能開在了與之相鄰的宛地。」

  郭聖通心裡告誡自己急不得,如今已算相當不錯了。只是心頭卻仍是有些不甘……

  ————

  「蕭王,鄧將軍帳外求見!」傳令親兵躬身在帳外道。

  「快請!」劉秀說。

  帳門撩起,劉秀正好起身:「仲華兄,你來了。」

  鄧禹做了個揖:「王,糧草已押解入倉了。」

  「太好了!」劉秀揚聲大笑,「今日將士們可算是不用再喝米粥了!仲華你再晚來個幾日,只怕我們都瘦了一大圈啦!」

  「這還多虧了寇恂寇子翼!」鄧禹道,「也是王福氣厚重,竟使得竹若大師相助!提前預知了這場禍事,使得郭氏夫人早有準備。方能如此迅速籌謀到糧草啊!」

  「糧草能平安運至,還是多虧了你!這一路辛苦了!等敗了這銅馬軍,我讓內子給你好好做一桌哺食!」劉秀笑道。

  鄧禹眉頭一皺,複又鬆開:『罷了,罷了,蕭王已將郭氏女稱為內子,可見,陰氏……』

  此時,無論鄧禹立場如何,他都無法否認,在這件事中。郭家的確比陰家更為支持劉秀。郭聖通用自己嫁妝送與邯鄲內眷,又購置糧草,甚至維持邯鄲城運轉之事在他心頭浮起。他不由得再拜:「王,臨行前夫人給了我三個錦囊。說是裡頭是竹若大師的預測。不可一次拆開,否則天機洩露,將不可再推測。當王心頭有不解時,依次拆開即可。」

  他從懷中取出錦囊來,同時,對郭聖通的稱呼,終於不再是之前的『郭氏夫人』或『郭氏女』了。

  劉秀並未注意到他對郭聖通稱呼發生的變化。他如今全副心神都在那三隻錦囊上。

  那錦囊很小巧秀氣,紅黃綠三種不同顏色。不知為何,劉秀便覺得,那第一個該打開的,便是黃色。

  其實,這並不奇怪,上輩子郭聖通如此愛他,自然是清楚他的喜好和習慣的。是故,鄧禹不知這三隻錦囊的順序,但劉秀,卻只要憑著他自己的喜好去打選,便正好能對得上。

  此時,劉秀心頭正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仲華兄,內子可有說,這錦囊的順序?」劉秀問。

  「夫人說,竹若大師吩咐,按蕭王心頭所想來定這順序即可。」鄧禹答。

  於是,劉秀不再遲疑,伸手便解開了那黃色的錦囊來。錦囊之事畢竟太過玄妙,鄧禹心頭也是好奇不已。

  劉秀從錦囊中摸出一卷好的縑帛來。

  他展開細看,臉上表情逐漸凝重。鄧禹心頭大奇。正欲說話時,劉秀突道:「仲華,看看這個!」

  鄧禹小心翼翼接過那小小的縑帛,展開細看。只見裡頭寫著——

  『以吳漢為正,耿弇為副,可破銅馬。銅馬可收不可殺。』

  「這吳漢,我聽你說過。仲華,你覺得他能領兵為主將麼?」

  「子顏雖勇鷙有智謀,但伯昭並不輸他。這竹若大師卻這般定了正副,是否太過剛斷?且,歷來敗軍坑殺之,如今並未有多餘糧草養之,且,銅馬軍多出我數倍。若留下,後患無窮啊!」鄧禹驚呼出聲。

  劉秀卻若有所思道:「看來,吳漢的確是可以為將的。大師果然神算。這銅馬軍之事,我覺得大師說的也甚對。河北燕趙之地民風彪悍好勇鬥狠,幾乎每個青壯的漢子都是天生的戰士。如今,我缺的就是壯丁,若貿然徵兵。一則,我在河北根基並不牢固;二則,如今更始帝已禪位,我這蕭王的名頭,不知是否還有人會認了。」

  「王,」鄧禹道,「此乃天子旨意,誰敢不認?」

  劉秀淺笑一聲,並不想說出他的真實想法來:『他想要爭奪這天下,缺的便是兵士,河北這些義軍叛軍似乎就是上天專門留給他的,如果能把這些人收歸帳下,一來綏靖了地方,二來不用擾民就得到了大量的兵源,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其實,我覺得這銅馬軍是該留下。」劉秀語重心長道,「若是還有一口吃食,好好的百姓誰不願意當?誰願意去幹這賊勾當?這都是被王郎等賊人逼得啊!仲華,每每思之他們也不過是我大漢子民,卻因一時不慎走了錯路。我便心痛如絞啊!」

  「王仁慈!」鄧禹歎息道,「只是王,我軍人數少於銅馬軍,只怕他們會……」

  「他們也是我大漢的子民,也曾是我大漢的好兒郎!」劉秀打斷他的話,「仲華你不必再說了,我不能因他們走錯了一步,便不給他們悔過的機會。」

  鄧禹見勸阻不得,只得再次歎息:「將軍仁義,鄧禹自歎弗如!」

  ————

  當日,劉秀便召見吳漢、耿弇二人。

  深談一番後,翌日。劉秀拜吳漢為大將軍,又令耿弇為輔。遂出兵。

  十日後,吳漢等人圍銅馬軍于清陽,生擒銅馬軍大將。

  劉秀乘勝追擊,最終以十萬人之數困數十萬銅馬軍於薊城。

  接下來,便是最簡單的等待了。

  「王,已經打聽出來了,薊城內糧草並不充足,頂多只夠再維持十五日了。」鄧禹進帳道。

  「好!」劉秀笑道,「繼續圍著,另,每日讓人在城下用大鍋煮肉。使扇扇之,咱們吃肉,雖給不了他們肉湯喝,也得使他們聞個肉味兒,否則就太過無情了不是?」

  鄧禹道:「王所言甚是。」

  「此間大事,我欲全權託付於你。」劉秀突然正色道,「我欲回邯鄲城一趟。」

  鄧禹神色一僵,複又笑道:「王原是該回了。」

  ————

  「娘子。」葵女在外輕輕叩門。

  「你做的很好,下去休息吧。」郭聖通回過神來,對那男子笑了笑。

  「諾。」那男子低頭道,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葵女在外輕輕側身讓那男子走出。

  「何事?」她問。

  「娘子,」葵女進來,拉上門,避開了外頭的寒氣,「蕭王派人送來信件。他將回來看望娘子。大概,再有三五日便到了。」

  「三五日?」郭聖通一算,「卻是臘月節了。」

  葵女見郭聖通面色如常,再一細思她這對劉秀的態度,心頭隱約有了猜測:「是呢,娘子,我們可要準備準備?」

  「不必,」郭聖通說罷,又想了想,「去找人買些肉來,我來做頓餃子給蕭王。」

  「餃子?」葵女一愣,「那是什麼?又是娘子的發明的新吃食嗎?」

  郭聖通自然是無法同葵女解釋『冬天吃餃子』這一習俗的。畢竟,發明了『嬌耳』也就是後世人稱餃子的張仲景此時還未出生呢。

  不過,也算不得是剽竊了。

  畢竟,『嬌耳』主要是羊肉、辣椒和一些驅寒藥材放在鍋裡熬煮,然後將其撈出切碎,用麵包成耳朵樣。而她要做的卻是後世的那種。

  不過,既然被葵女提起,她尋思了下:「我這便將菜譜寫出來,先給阿母送去。」

  她郭家的人,理所應當比劉秀先嘗到甜頭,就連一道菜肴也須得如此!

  ————

  臨近劉秀將回之期。

  郭聖通卻開始失眠。

  饒是再如何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都改變不了心頭揮之不去的厭惡。

  當曾經的愛,都已變成刻骨銘心的恨,一夜夜的同床共枕,肌膚相擁。只能讓她噁心欲嘔。多少次強顏歡笑,逢場作戲,她以為她已經習慣了。

  可,這近一年的分別,卻讓她突然發現:『沒有劉秀在身邊,空氣都格外清新極了!』

  如今劉秀將歸,哪怕她知道,只是很短暫的三五日,或許更短——畢竟薊城那邊銅馬軍仍未被收服。可,她卻覺得依舊難忍。

  劉秀的心理她是清楚的:『她為他備好糧草,為他花費自己的嫁妝。他無以為報,便用這短暫的相聚來償還。』

  可他自以為是的恩惠,於她卻是避之不及的折磨。

  偏偏,她還只能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郭聖通輾轉反側,又再三回憶那些看過的狗血劇中女主角如何情深意重的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忍住嘔吐的素女,揣摩了多次後。發現天竟已微白。

  正欲強迫自己淺睡片刻時,卻聽門輕輕一響。腳步聲漸近……

  她睜開眼,正欲喊人時,卻見到了風塵僕僕的劉秀。

  他萬般詫異地看向她:「通兒,我以為你睡著了,沒想到竟擾了你。前線戰事緊張,我想多與你待一段時日,這才晝夜兼程趕了回來……」

  這一瞬,郭聖通發現,她無論是重生了多少次,都抵不過劉秀這天然影帝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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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郭聖通被他這副演唱俱佳的影帝實力給噁心到了。她立刻閉了眼,翻了個身,果斷裝睡……

  劉秀一愣,隨即摸了摸鼻子。他也疑心是自己看錯了,畢竟這天色還早。

  在此時去梳洗一番休息,還是繼續等待天亮郭聖通醒來之間。他果斷的選擇了後者。於是,他強忍著一身疲憊,就這樣走過去,跪坐在郭聖通榻前的小幾邊。調整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

  郭聖通哪裡聽不出這身後多了個呼吸聲。她不用想,也明白此時劉秀一定是在裝深情。這樣的計策他用的夠多,要不然,上輩子也不會把她騙的那般淒慘?畢竟,誰能想到,自己的枕邊人,竟是無時無刻不再演戲呢?

  她強忍住心頭的厭惡,不斷地尋思著對策——

  「文叔……文叔……文叔快跑!」她小聲夢囈,然後聲音越來越大,直至最後驚喊出聲。

  翻身坐起,她閉著眼,仿佛還在夢中。

  劉秀睜著眼快要睡著了,突然被她的驚喊驚醒:「怎麼了?」

  郭聖通不說話,一頭摔倒下去,繼續睡。

  劉秀這才明白郭聖通仍是未醒。他擺好姿勢,繼續打盹,正要睡著時,又聽一聲大喊——

  「文叔!」

  劉秀嚇得差點一口噎死。他這次沒開口問話,只觀察了下,郭聖通仍閉著眼呢……

  「文叔,快跑!」她又喊。

  這次劉秀可聽得清清楚楚了,但這話卻讓他納悶了:『跑啥?他為嘛要跑啊?』

  可郭聖通喊完這聲又不說話了。

  劉秀這次不敢睡了,睜著眼睛等她醒。可……好吧,他太困了,又要睡著了。

  「文叔!文叔!」郭聖通偷偷睜眼,發現劉秀又要睡著,於是又大喊起來。

  劉秀一個踉蹌,差點就這樣嚇趴下了……

  這下好了,無論多困,他都再也睡不著了。

  「麗華?你不能這樣對文叔!」郭聖通玩心大起,乾脆閉著眼睛喊出陰麗華的名字來。

  這下子劉秀卻是驚了身汗:「你怎麼知道麗華的名字?誰告訴你的?」

  回答他的是郭聖通細細的鼾聲。

  劉秀站起身來,圍著這四方榻輕輕走了一圈。仔細看去:郭聖通雙目緊閉,臉微微泛紅,手疊放在胸前。嘴唇有些乾裂……模樣,似乎長的同初遇時有些不同了……

  可無論怎樣看,她都的確是睡熟了的。

  劉秀揉了揉太陽穴,他覺得他一定是太困了,否則剛剛怎麼會幻聽呢……

  正要返回時,郭聖通卻迷迷瞪瞪地睜開眼來:「咦?文叔,你……?」

  劉秀一時窘迫,忙縮回正看向她的頭。走回她榻前,跪坐下來。

  然後他便聽郭聖通道:「一定是夢還沒醒。」

  然後她竟又閉上了眼,嘟著嘴睡去。

  劉秀一時間哭笑不得:「感情看到我就是你的夢還沒醒啊?」

  這話一出,他自己便首先愣了一下。一時只覺感動莫名:『郭氏竟是連夢裡都在無時無刻叨念著他嗎?可是她卻從來不在信簡中寫對他的思念……』

  一時間,感動竟排山倒海而至,劉秀只覺得胸口發脹,很想大笑三聲擁她入懷,好好跟她說一句:『沒錯,我回來了。』

  這邊劉秀正在為郭聖通對他的深切愛戀感動,那頭郭聖通卻在想,要如何醒來才會顯得不那般刻意……

  兩人正胡思亂想時,外頭卻傳來葵女的叩門:「娘子,卯時了。」

  然後便聽門一聲響,卻是葵女走了進來。她端著陶盆,正要走過來叫郭聖通起榻,卻先見著了跪坐在榻前的劉秀:「婢子莽撞了,蕭王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打緊,先伺候娘子起來吧。」劉秀平易近人的擺了擺手,也不回頭,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看著郭聖通。

  葵女見他滿身風塵僕僕,忙道:「蕭王不嫌棄,先洗漱一番?」

  劉秀要的就是這副樣子,哪能被葵女破壞?他擺手道:「不妨事,多日不見娘子,我心頭想念的緊,容我再看看她的容顏。」

  葵女聞言心頭有些竊喜,忙低頭淺笑:「娘子知道心頭必然是喜歡的。」

  她心裡回憶了下郭聖通對劉秀的思念之事,發現竟是未有,忙編了個無法對正的:「蕭王是不知道,自您走後,娘子面上不說,做事雖也一如往常,可心頭卻是萬般想念蕭王的。就連書帛,每每也是再三尋思後才敢寫,還不敢寫些思念之情。怕惹了蕭王的愁思,誤了蕭王的大事。只敢再三斟酌後,寫些最可逃不過的話來說邯鄲城的事。娘子……娘子心頭的苦,也只有我這個婢子能看到一二了。唉……我說這些做什麼,蕭王如今回來了。娘子知道了心頭一定喜歡。她雖面上不說,可對蕭王您,真是關切極了。」

  郭聖通心頭默默為葵女點贊:果然有個神隊友就是不一樣,若換了上一世的素女,只怕又是被劉秀套話的命,傳遞話語什麼的不說錯就了不起了。

  果然劉秀聽完之後,心頭更是柔軟,想起剛剛的那一幕來。他心裡頭對郭聖通可算是有一點點接納了。他側開身:「快請娘子起床吧。」

  葵女不再廢話,將陶盆擱下,便伺候郭聖通坐起更衣。

  郭聖通坐起,被褥滑下,便是一具光滑細嫩並泛著柔光的雪白素女,她身上只著一肚兜,那肚兜卻不同如今女子穿戴的那般,而是她根據後世的女子打扮自己精心繡制的。這肚兜是大紅色的底,繡的是並蒂蓮開。

  劉秀哪裡見過這打扮,一時間竟是看直了眼去。

  美人初醒,本就是海棠初醉般誘人。再加上這時隱時現的風情萬種。不得不說,比之陰麗華的美貌來,郭聖通真是毫不遜色了。

  當然,劉秀不知道,郭聖通此時的美貌同後期相比,只是不值一提。

  他更不知道的是,這看似嬌憨的郭聖通,除了美貌,還有更多他永遠不會懂的東西……

  ————

  如劉秀所料。

  郭聖通萬般感動的看著風塵僕僕的他,忙著叫人燒水與他梳洗,又捧出一套她精心繡制的衣服供他換洗。

  那衣服之精緻,竟讓劉秀吃了一驚。

  再看那上頭的暗紋,他心頭更是感動不已:『這等費眼睛的東西,看上去便是用心極了。』

  好吧,劉秀不懂,那玩意如果用系統兌換的初級刺繡技能來弄,不消半個時辰便能好。

  葵女自然是沒見過自己主子繡這玩意的,不過,既然主子繡了。她便要將這刺繡的艱難和主子刺繡多麼多麼用心的故事,全數擺出來給劉秀。於是,在劉秀洗漱罷,換了衣服,聽聞郭聖通在親手為他烹製佳餚等待的時候。想從葵女嘴中套點話的他,便被葵女塞了一肚子『郭聖通如何艱難學習刺繡,刺破了多少手指頭』『練習了無數次,只為給他一個驚喜』『為他獨創暗繡』『為他能夠吃的開心,多少次試驗做哺食』的故事,塞了個頭暈腦脹。

  而當郭聖通捧著五種不同餡兒的餃子出來時,便看到了劉秀那比往日更加深情的眼神……

  好噁心!

  郭聖通差點被嚇跌倒了。

  好在葵女反應夠快,已接住了她手頭的食器。

  「娘子,您這些日子太累了,一大早又跑去皰房弄這些費精神的,」葵女抱怨道,「看吧,走路都不穩了,不是有婢子嗎?何苦要自己端著出來啊?」

  劉秀聽罷,立刻上前牽住郭聖通的手。

  郭聖通反射性的想甩開,又努力忍住了。

  「通兒,你何苦這般累著自己?」劉秀深情款款道。

  郭聖通低著頭,在心裡做了個自我催眠。然後抬頭羞澀一笑:「我哪裡累了?最累的是文叔,我什麼忙都幫不了你。」

  葵女將食器往小幾上放,嘴裡還叨咕著:「王,您說說娘子吧,她為了這邯鄲城的事情,把自己都熬瘦了,偏還覺得幫不了您多少,天天逼著自己,我這做婢子的看了都心疼。」

  可憐見的,郭聖通哪裡瘦了?離了劉秀,她沒胖就很不錯了好麼?

  偏劉秀居然看來看去,也覺得郭聖通瘦了不少,心頭一時更加柔軟:「你看你家婢子,這張嘴利的,你以後還是多聽聽她的話,省的我也落不是了。」

  郭聖通當即瞪了一眼葵女:「盡胡謅什麼,我哪裡瘦了?我在邯鄲城安安穩穩的,再不能好了。文叔在薊城才累呢。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這主僕二人一來一回,看的劉秀越加感動:「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對自己太嚴苛了。」

  「大家都說,那姐姐賢良淑德,又是你最愛的女人。我什麼都比不上她。我是你被迫娶得……」郭聖通看向了他的眼,「文叔,是這樣嗎?」

  劉秀心頭一驚,手上力也加重了不少:「聽說了什麼?誰亂說的?」

  「大家都說,那姐姐賢良淑德,又是你最愛的女人。我什麼都比不上她。我是你被迫娶得……

  」郭聖通看向了他的眼,「文叔,是這樣嗎?」

  劉秀一時竟無法直視她的眼神,險些避了開去。

  郭聖通心頭冷笑不已,臉上卻做出一副傷感樣子來:「看來果然是這樣了,想必那位姐姐若是在這邯鄲城,一定能做得比我好千百倍吧。」

  她低頭,似乎很是傷感。

  劉秀一時心頭更是不忍:『麗華若是在這邯鄲城……麗華怎麼會來這邯鄲城,陰家,陰家對他哭窮,在他戰事吃緊時,伸手問他要錢。麗華雖日日對著劉黃她們哭說要來找他,卻屢屢病倒不得成行……』

  他曾求娶過陰麗華多次,卻均被陰家拒絕……偏偏又是在他被封破虜將軍,陰麗華年紀已至19時。才拖了媒人示意讓他再次求娶……

  劉秀一時間心腸白結……

  「蕭王,娘子,」葵女看出了他們之間的尷尬,「這哺食再不吃便要涼了呢。」

  劉秀被葵女的話驚醒:「哦。」

  郭聖通卻不說話,看上去仿佛傷心急了……

  「蕭王,您是不知道啊,這哺食名為『餃子』,是將面揉的開開的,裹了陷做出了的。上頭的褶子特別精緻好看。別看這說起來簡單,但其實是我家娘子做了千百次才成功的。她啊,說是這冬日快到了,薊城太冷,蕭王在外頭想吃口熱食不容易。戰事又緊,便想著各種法兒來讓這哺食冷的慢些……」葵女聲音細細的,殷切的介紹著這食器中,劉秀從未見過的哺食。

  劉秀拈起一顆餃子,放入口中,一咬,那滾熱鮮美的湯汁兒便滑入了口中。

  他心頭大動:『兩個女子,一個對他掏心掏肺,一個卻讓他看不出真心。這婢子說的對啊,放久了,這再熱的東西,也要涼了……』


第20章

  銅馬軍本身便是一個七拼八湊的大雜燴。在劉秀無恥的用肉湯勾引了七八日後,城裡吃不飽穿不暖的銅馬軍終於將原本就存在的隔閡升級到了最大。

  於是,劉秀不得不提前結束在邯鄲城的『省親之旅』,因為,銅馬軍內部大鬧一通後,竟開城門投降了!

  對於劉秀要提前離開邯鄲城的事,郭聖通自然樂得其成。

  劉秀還來不及感歎,這短短數日的相聚太短時,便又匆匆忙忙整理行囊。

  回邯鄲城時,他是兩手空空,這回薊城時。他卻行囊很鼓。郭聖通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做肉乾的手藝,炮製的肉乾竟可以直接吃,且味道十分鮮美。此次不僅給他準備了禦寒衣物,還裝滿了肉乾和其他的果脯。然後又說了一番後世八點檔常見的經典話語後。才目送他遠去。

  劉秀騎著馬,心頭滾燙,這些日子,他總是忍不住將郭聖通與陰麗華做對比。想到這許多年,陰麗華竟是連件衣物都未與他縫製過,郭聖通在他心頭的地位自然又無形中拔高了不少。

  其實,這真的是冤枉啊!

  陰麗華的老本行是看書作詩寫字。他當年也愛的是這口,對於庖廚和刺繡什麼的,陰麗華真的是有心無力!

  不過,凡事最怕的,便是對比了。

  劉秀心頭的感動郭聖通一點都沒接收到。眼見劉秀滾蛋了。她瞬間覺得天晴朗的要命。

  剛要回去補眠,忽聽葵女一聲驚呼:「蕭王,您怎麼又回來了?可是有什麼東西忘了?」

  郭聖通也萬般好奇,眼見著劉秀帶著親兵又返回,她心頭也是一緊:「文叔?」

  劉秀跳下馬來,低聲問她:「初回來那日,我聽你在夢中喊什麼『麗華』是怎麼回事?」

  郭聖通呼了口氣,心說,原道他這幾日都不提是忘了,結果他卻是還記得的。

  「什麼麗華?」她道,「我卻沒聽說過這名字。」

  「就是初回來那日,你夢裡見了什麼?」劉秀問。

  「容我想想……」她低頭苦思,「仿佛你我還有一看不清容顏的女子,額,仿佛那女子左眼下有顆淚痣。房屋被火燃了……利刃……記不清了。仿佛你為那女子擋刀,我又為你擋刀……那女子……那女子……」

  她說的很不連貫,仿佛真是冥思苦想起的一般。

  最後她搖了搖頭:「我記不清了。文叔,麗華是誰?可有什麼不妥的?」

  「都無,」劉秀道,「我只是擔心你,看你夢裡嚇的那樣子。」

  郭聖通心頭一陣噁心,又聽劉秀道:「你好好歇著,少想有的沒的。還有,先前那女子,不如你。」

  他低頭在她額上淺吻一記:「你在我心裡頭是獨一無二的。我會想你。」

  郭聖通愣在原地,直至劉秀的馬蹄消失……

  「娘子,」葵女道,「落雪了。」

  郭聖通抬起頭來:「哦。落雪了。」

  真好,一場雪,便可以暫時先遮掩這漆黑的世界,讓它看上去乾淨些了……

  ————

  劉秀趕至薊城,正好聽聞銅馬軍內部有竊語聲起。

  原因無他,劉秀兵馬本就少於銅馬軍。銅馬軍投降後發現了這件事,便開始疑心會被坑殺。

  畢竟,自白起後,所有降軍人數過多的,命運都是這般。

  好吧,鄧禹,耿弇等一干大將,心裡頭本來也是這樣想的。這坑殺比自己人數更多的降軍之事,本就天經地義急了。

  劉秀回到薊城後,面臨的便是這樣的局面。銅馬軍,他是必須要的,可,也不能讓原本跟隨他的人寒心!劉秀微一思索,便打開了紅色的錦囊。

  與黃.色錦囊中縑帛所書不同,紅色錦囊腫所書的只有四個字:『推心置腹』!

  劉秀細品這四個字,越品便越是感歎竹若大師用詞之準確。

  他哪裡知道,這『推心置腹』一詞,乃後人對他收復銅馬之計的概括?這裡只是被郭聖通搶先借用了。

  劉秀枯坐一日,當目光移到那滿滿的行囊上時,靈機一動:『有了!』

  ————

  危險一觸即發:幾十萬銅馬士卒惶惶不安,生怕自己被漢軍坑殺。而漢軍將領也對銅馬軍虎視眈眈,雙方都對對方充滿了極端的不信任。

  若是此時,有一枚導火線燃起,後果將是無人能承受的。

  劉秀走出帳營,發佈的第一條命令便是讓銅馬軍按照原來的編制回到了自己的營內,燒鍋做飯。劉秀自己便帶著三五將士,取了一些郭聖通為他準備的肉乾和果脯。去一個營帳,一個營帳的看望銅馬軍。他這頭分食食物給他們。隨著的親兵便『無意』透露那食物乃夫人為劉秀單獨準備的。

  劉秀天生便擅長扮演親和之人,否則當年昆陽之戰又怎麼能使得一萬多漢軍奮不顧身去與王邑的四十多萬大軍決戰?

  此時他對著這銅馬軍士卒噓寒問暖,又將自己的貼己之食分與眾人。那食物雖少,但得知那食物來源的士卒,哪裡聽說過將軍會將自己的貼己食物分給士卒?一個個感動的不能自已。到了開飯時,劉秀竟乾脆和他們一同席地而坐,款款而談,半點架子也無。這番作秀下來。竟是將這些燕趙之地的漢子感動的稀裡嘩啦,只覺得蕭王人品高尚。心頭一個個下定決心要為他賣命至死……

  對於常年跟隨他的人,劉秀更是半點兒不吝嗇。將那剩下的食物盡數拿出請眾人吃宴。在宴上,又大談自己的理想,說到激動時,竟涕淚齊流。

  當即將這群將士引得一個個拍著胸脯保證:大漢子孫本一家,一定不再歧視銅馬軍。會將銅馬軍當兄弟連襟看。

  這番動作下來。一場隱形危機,便很快消弭無影了。

  ————

  接下來,劉秀開始大刀闊斧的改軍。

  先將銅馬軍中的老弱病殘選出來,給予錢財放其歸家;父子同在軍中的,讓父親領錢回家;兄弟同在軍中的,留一人,其餘回家。

  這一下,銅馬軍中剩下的,便是真正的精壯了。

  由於已做通他身邊將士的工作,這些精壯,他便分給了跟隨自己的將士。慢慢將銅馬軍融入到了他自己的漢軍之中。

  在這些都做的差不多時,陰識便派人送來了書信,同來的,還有一箱銅塊。

  劉秀看著那書信上寫的他如何努力籌錢,如何辛苦為劉秀弄到這些好幫助劉秀的言論冷笑了一聲。卻手下了那箱銅塊。派人將銅塊送至了邯鄲城。

  ————

  郭聖通坐守邯鄲城,突看到一箱銅塊從天而至。

  再一細問,竟是陰識送給劉秀的。

  劉秀派人送到她這裡,讓她做日常花費用,這卻是前生沒有的事。郭聖通略一思索,心頭冷笑:「這錢來的當真及時!我這邊正尋思要不要再賣幾件首飾來維持邯鄲城的開支呢。」

  那親兵忙道:「王讓我告訴夫人,夫人的嫁妝不可再用,已出去的,須慢慢贖回才好。這箱錢先留給夫人,將以往的嫁妝盡數贖回,剩下的若是不夠,王再想辦法。如今薊城已破,錢財卻是暫夠了。」

  葵女走上前看了看那一箱的金燦燦,心頭一震,卻做出為難之色:「娘子,的確還是差……」

  「住口!」郭聖通斥道,「文叔在外多有不易。別給他添麻煩。」

  葵女忙捂嘴退下。

  那親兵卻是記在了心頭。

  再隔幾日,便又是兩箱從薊城送來的銅塊。

  郭聖通心頭掂量:之前的那些嫁妝錢,可算是成倍的回來了……

  她心頭一喜,便取出一塊銅塊,讓人買了幾十頭豬和許多麥子來。

  使人磨了麵粉,又宰了豬,給河內郡送去幾頭。自留了幾頭為邯鄲城過年時用。剩下的盡數叫了所有僕從和婢女做了肉脯同糕點。裝了滿滿幾車,送往薊城。

  ————

  薊城如今正蕭條,百業待興。

  雖近過年時,卻氣氛格外冷清。

  郭聖通這幾大車食物來的正是時候,眾人難免歡慶之極,對著劉秀又是一派恭維。劉秀覺得郭聖通為他大大長了臉。心頭也是高興的。加之這糕點和肉脯味道又是極為獨特的。

  他開心之餘,便又想到了前次親兵所言那銅塊只夠贖回首飾的。

  如今薊城的錢卻並不多。他看了看,又硬擠出半箱來,叫親兵送至邯鄲城,為的卻是不讓郭聖通日後再花嫁妝錢。

  廢話,讓夫人用嫁妝錢維持自己的地盤生計,這是男人該做的嗎?

  郭聖通收到錢帛後。乾脆又置辦了一大批北地冬日儲存最多的青菜,盡數包了餃子。好在這天氣夠冷,包好往露天一擱,便自個兒帶著冰凍上了。

  於是浩浩蕩蕩二十多車餃子便運往了薊城。

  餃子到了,下鍋一煮便能吃。這年過的便更愜意了。

  南陽將士中,原本向著陰家的,此時也沒辦法昧著良心再說郭氏女不好。畢竟郭氏女做了些什麼,他們如今都看的真真的。這滿營士卒吃著肉脯餃子,啃著糕點,嘴頭心裡念的夫人也都是郭氏女……

  鄧禹挑起一顆餃子輕輕咬開,在這嫋嫋白氣中輕歎一聲。至此再沒想過幫著老朋友陰識在劉秀跟前說陰家好話的事情了……


第21章

  北地人喜麵食,故有二十八打糕蒸饃貼花花一說。

  且,這面發的高低,據說能影響人來年的運勢。

  郭聖通自然是不信的,但她不信,卻不能免俗,且這邯鄲城的貴婦多將這事兒當做一向談資。於是她一大早便也鑽了皰房。

  面發好,她還沒等到結果,便見那風雪雨露中最小的阿露撩起襦裙跑了進來:「娘子,娘子,夫人來了!」

  她一愣:「誰來了?」

  阿露還未說話,她便聽到外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通兒,阿母來了。」

  她手上的麵粉還未擦掉,猝然抬頭,便看到了郭主熟悉的身影。

  「阿母!」她眼眶一熱,跑了過去,投入她的懷中。

  郭主擁住女兒,一時心頭也是感慨萬千:「通兒,阿母的通兒一轉眼便長的這般大了。」

  葵女從皰房出來便看到這一幕,她向四周使了個眼色,周圍的僕從立刻領會,輕輕退開,複又忙碌起來。

  過了會兒。

  郭主方道:「行了,別撒嬌了。都是被潑出去的水了,還賴在阿母懷裡幹嘛?」

  「通兒都是被潑出去的水了,阿母還來看通兒幹嘛?」郭聖通笑道。

  「自然是阿母離不得這水了,縱潑出去了,阿母還是捨不得。」郭主道。

  「阿母。」郭聖通這才從她懷中掙扎出來。

  「眼圈兒紅了,」郭主細細看她,「漂亮了不少,比阿母長的好看。」

  這是真的,上輩子郭聖通的容貌便是完全隨了郭主,大氣,端莊,看著舒心,卻沒有什麼好看的感覺。這一世,卻是不同了。

  郭聖通聽罷有些緊張:「我素來和阿母是極像的,阿母是在說自己漂亮?」

  郭主一愣,笑了。

  她今日穿著件黑底鑲紅的衣衫。此時郭聖通離了她的身子,便能清楚看到上頭白生生的印子來。郭聖通紅了臉,她手上的麵粉竟不知覺中,抹了郭主一身:「阿母,阿母怎麼來邯鄲城了。」

  「過年,你們都不在身邊。」郭主說的極淡,郭聖通卻聽得流淚。

  郭主今年依然四十有餘,子女雙全,子女卻都不在身邊。丈夫恩愛,卻早逝。

  「阿母,我叫葵女去給你燒水梳洗。我新學了一道菜,去燒給阿母吃。」郭聖通忍住淚道。

  「好,」郭主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白痕,她笑了,「你去忙。阿母先去梳洗,這一路還真有點遠。」

  外頭大雪已然結成了冰,郭主這一路來的並不舒坦。

  郭聖通便又鑽進了皰房。郭主看著她已然拔高了不少的身影,笑的極為溫柔。

  「葵女,」她道,「照顧好你的主子,帶我去洗漱吧。」

  「諾。」一旁的葵女道。

  「這袍子不必洗,」她複又道,「把這些白印子都留下來。我帶回去。」

  ————

  嫋嫋熱氣中。郭聖通托腮看著郭主。

  郭主將一顆肉丸子放入口中,輕輕一咬。便輕輕點了點頭。

  郭聖通看了,便放心地笑了。

  「通兒,」郭主放下著子,「這快要過年了,你要不要去薊城看看文叔?」

  郭聖通臉色驟變:「阿母為何提這麼掃興的事?」

  「你當阿母這次來邯鄲城便只是為了看你?」郭主道,「任性也有個時候,阿母知道你性子強,你大婚前自己不是說的好好的?如今去軍營看劉文叔也不願了?」

  『那是大婚前還覺得可以忍受……』

  高估了自己忍耐力的郭聖通低了頭:「可……可他現在也覺得我對他挺不錯的。」

  「廢話!那是陰氏女還沒來!」郭主道,「你當人人都是你,把不喜歡都放臉上去了?你這樣能做什麼大事?忍字頭上一把刀,你既然能忍下來,又為何不能忍大些兒?笑著忍去?且,我可是聽說了,你那送了些東西去薊城。打鐵趁熱,多做點事兒出來。你在那夢裡頭自己吃虧的原因你想過沒有?」

  「因為通兒在夢裡頭太傻了,一心愛慕他。」郭聖通道。

  「錯!」郭主道,「你是傻,卻不是傻在愛慕上頭,而是傻在喜歡的時候,就貼了一切去喜歡,不喜歡的時候,做戲都做不好。你如今但凡在劉文叔心頭有一絲兒地位,都不是因為你做的好,而是因為時機湊巧。這人最怕來比的,你要是覺得陰氏女那做戲的能力比你還弱,你能輕輕鬆松贏了她去,你儘管繼續現在這樣兒,我不管了。」

  郭聖通啞了聲,自知理虧想了半晌,覺得自己能做到現在這樣,都是因為重來一世心頭知道要發生什麼。可,若是沒有這個優勢……

  「阿母,我知錯了。」郭聖通道,「只是我忍不了多久,我去薊城,但是不光是為了劉秀的好感。更是為了軍心。」

  郭主道:「無論是為了什麼吧,總之既然要做戲,就別把戲演砸了。」

  「女兒受教了。」郭聖通道。

  「這些日子,把邯鄲城的事說給我聽聽,年初一,你便去薊城。我幫你看著這邯鄲城。」郭主下了定論。

  ————

  年初一。

  郭聖通帶著準備好的食物,和被褥,便往薊城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寇恂知道她要去薊城的決定不容更改後,便將準備好,幾日後將要發往薊城的糧草也一同帶了去。於是,這一行便更加浩大。

  河內郡的士兵一路押解著糧草,一個個凍的拿不住武器。郭聖通心念一動,便臨時於路上購買了棉花等物。帶著葵女和風雨二女做起了後世常見的手套。

  這手套自然不如後世的輕巧靈便,卻勝在暖和。

  於是,這河內郡的兵士,便成為了這亂世中,最先享受到棉手套的一批人。

  這些士兵,多是來自河北一帶,再加上有個河北出身的長官,平時就很向著郭氏。如今,更是感恩戴德,加上此物稀罕,一個個將這玩意當成寶貝。

  及至到了薊城,手套都已做齊。就連郭聖通自己也有了一雙。

  還餘出十幾雙後,便沒了原料。不過料想有了這些,也足夠劉秀用來賞賜功臣了。

  到軍營時,已是上元節。

  薊城經歷一場大戰,但百姓對節日的熱情仍未少減。是故這一路上雖然破壁殘垣,卻仍有點點紅色。在皚皚白雪的北國,顯得格外顯眼。

  郭聖通撩開牛車的簾子,才看了一眼,便聽葵女催促:「娘子,快放下,省的著了涼。」

  郭聖通放下那簾子,笑道:「你明明同我差不多大,為何說話卻像極了我阿母?」

  葵女一笑,不再說話。

  「夫人,到了。」河內郡隨行的士官輕輕扣了三下牛車。

  「知道了。」郭聖通應道。

  阿風和阿雨便先下了車,站好。葵女為郭聖通整理了下衣衫,將一件火狐披風為她系好方拉開了車門。

  「夫人安好!」鄧禹等人早已等候在一旁,見郭聖通露出臉來便行了禮。

  「諸位將軍安好。」郭聖通回了個禮,「後面的車上是寇大人準備的糧草,和我準備的一些吃食及棉被,勞煩將軍分給將士們禦寒。」

  「多謝夫人,」鄧禹道,「王在帳內等候,請夫人隨我來。」

  ————

  劉秀是五天前才知道郭聖通已然啟程來探望他的消息。

  說不激動那是假的,離家多年,親人能在逢年過節時想著為他帶些東西,寫封信給他已讓他感動不已。而郭聖通,河北真定王室的嬌女,竟親自來了這苦寒之地。

  前頭是陰麗華情意綿綿的長信,他看罷剛剛感動了沒多久。後頭便是郭聖通親來的資訊。

  兩者孰輕孰重,就連戀過那麼久陰麗華的劉秀自己,也能輕易分辨出來。

  那兩次雪中送食,這一次千里探望。原本只是因為權利相交不得不納的妻子,如今卻給了他那麼多他無法拒絕的溫情與渴望。

  看到寇恂派人加急送來的書信,他口中斥道『胡鬧』,心頭卻是欣喜不已的。

  說的不誇張些,自從知道郭聖通要來後,他便命人將薊城至邯鄲城這一路又掃了幾遍,生恐有不長眼的匪類。每日雖還正常做事,私下卻掰著指頭數路程。

  今日,算著郭聖通怎麼著也能到了,自己卻說忙的緊,對著大堆公文去瞎忙,叫了鄧禹等人去接。

  可惜,忙碌了一日,他這公文,算算批閱了的,也不過三五本。若此時有人問他這三五本分別寫的是什麼,只怕他連一點都回答不出。

  劉秀此時聽到腳步聲漸近,忙又拿起筆來,對著筆尖呵氣,然後仔細看起面前攤開的公文……

  ————

  郭聖通進來時,便見劉秀將自己埋在公文中,一臉嚴肅的在寫著什麼東西。

  「王,夫人到了。」鄧禹道。

  劉秀正在寫字,也不抬頭:「哦,先讓人給夫人倒杯水。讓夫人先坐會兒。」

  「諾。」鄧禹便下去張羅這些。

  郭聖通跪坐在一旁的小幾前,看劉秀時而皺眉,時而拍桌大笑。快速的看著一本又一本的公文……

  「夫人,熱水來了。」鄧禹道。

  郭聖通謝過鄧禹,端起熱水喝了幾口。

  劉秀在那兒批了半天公文,直到鄧禹再次提醒:「王,夫人來了。」

  劉秀皺眉:「將夫人帶到我的帳子裡休息,我批完這些再說。」

  「諾。」

  於是,幾人離去。

  劉秀聽著腳步聲漸離,放下筆,看著面前的公文,竟是再也看不進去……

  ————

  劉秀在這小幾前枯坐半晌。稍一動腿,便麻的緊。

  幾上公文,竟再無動過分毫。

  等了會兒,見天色漸沉。劉秀方收了這些起身,穿了披風,自個兒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自己的帳子裡頭去了。

  ————

  郭聖通正在看一本兵書。

  這兵書是後世的鬼才郭嘉寫的。好吧,其實,歷史上根本就沒聽說過郭嘉寫過什麼兵書。

  可親眼見證了東漢之亂的郭聖通知道,郭嘉其實是寫過的。而系統,也幫她拿到了郭嘉的手稿。因為一本三國的同人演義,後世多以為諸葛亮是三國時期第一智囊。可親歷過那個真實時代的郭聖通卻知道,只有郭嘉才能當得起神機妙算四字來。

  她一邊看,一邊回想三國時期的那些計謀。便對手中這薄薄的冊子有了更深的體會……

  「通兒,你在看什麼?」

  郭聖通唬了一跳,抬眼看時,竟是劉秀。

  一旁的葵女張了張嘴:「夫人,王讓我別說話,恐吵了您。」

  郭聖通心頭暗罵一聲,對上劉秀好奇的眼神,她乾脆大大方方將那書擺出來:「哦,是況兒送過來的書。」

  劉秀一看封面,上頭寫著的是什麼《風月無邊》,臉便有些難看:「少看這些書。況兒也是,他今年該十一了吧?」

  「過了年是十二了。」郭聖通趁機將書交給了葵女,葵女忙接過來,順手塞入自己的衣襟內。

  「十二不小了。你同他說說,男兒在世,可不能看這些粗野之書,平白壞了這大好的年歲。」劉秀道。

  郭聖通起身上前為他脫掉披風:「我說哪裡管用,你看我都在看這玩意呢。我不懂這些個,有空啊,還得你說去。他聽你的。」

  劉秀脫了披風:「也罷,有機會見到他我定說說他。我以後還指望他做我的……」

  他突然啞住不說。

  郭聖通明白,此時以他的身份,還不能說的太直接。

  她就勢轉了話題:「我給你縫了個物兒。你看看。」

  葵女從小幾上拿起手套遞給郭聖通。

  這棉手套上頭也繡了許多暗紋,將原本鼓囊囊的手套壓的扁平稱手了些,看上去竟十分上檔次了。

  「這是何物?」劉秀好奇了。

  「來的路上太冷,寇大人派來送糧草的士卒好些個凍壞了手。我就想著能不能讓他們暖和暖和又不耽誤拿槍。這次不是也帶了不少棉被麼。葵女提醒了我一句。我便想著做個像棉被似得暖手套子,試著做了下。覺得還行。」郭聖通一面說,一面拉著他的手哈氣,搓著,「你看看,你的手涼生生的。戴上試試。」

  劉秀這一生從未有人如此親密的為他呵氣取暖,一時間竟有些呆愣。

  待他發呆完,便見手上帶了雙極為稱手的手套。那玩意兒,也分了五指。做的很是精巧,黑色的底料,上頭繡著銀色的雲紋。

  劉秀動了動手:「是個不錯的東西,可還有?」

  「卻是不多,」郭聖通道,「來的路上倉促了些,沒買到那麼多棉花和布料。給河內郡的隨行軍士做了之後,還剩了不到十雙,卻也沒這麼精巧了。」

  她又想了想:「我倒是讓葵女她們自己也給自己做了幾雙,我也有一雙。只是可能不如你們男人手大。」

  葵女在兩人討論之時,已然下去捧了那剩下的來。

  劉秀看了看:「你們的都留下,我把多出的那些拿去,給仲華他們。這北地冷,元伯他們幾個的手都凍壞了。日日紅腫疼癢難忍,只能泡泡熱水緩解。」

  『那便是凍瘡了,』郭聖通想,她倒是記得有個最簡單解凍瘡的法子。

  「不能泡熱水,」她道,「那是飲鴆止渴的法子。最直接的,便是用那外頭的雪狠命的擦凍傷之地,一直擦到發熱。然後立刻用布擦乾手,來年亦不會再犯。」

  劉秀聽罷看向她:「這法子有用?」

  「北地之人並不是不會凍傷的,」郭聖通道,「這土法子一般是平民使用。氏族若有這等子事,通常從蜀地買了花椒來泡酒擦拭。但見效慢,來年依舊容易再得。他們都知道用雪擦拭是最好最快的法子,卻抹不開面子,不想同平民一般。」

  她笑道:「而我卻覺得,法子無分貴賤。好用便成了。只是不知,幾位將軍是否看重法子的貴賤?」

  劉秀略一思索:「那便不告訴他們什麼貴賤之區別。橫豎,有好辦法為何不用?」

  郭聖通點了點頭:「這物兒可需要在做些?對了,它還沒有名字,文叔何不妨為它命名?」

  劉秀看著自己手上的手套唇角綻出笑容來,他仔細想了想,看向郭聖通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不若叫它『子思』?夫人的一片深情,盡在其中。秀戴著它,只覺從手心暖到了心裡頭去。」

  郭聖通臉上含笑,心頭卻吐槽千萬:『手套就是手套,叫什麼玩意子思啊!你還不如叫『自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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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郭聖通淺眠了半個時辰,便帶著葵女和風雨兩人拿著皰具去了火頭軍那裡。

  好吧,這看上去真可笑。堂堂蕭王夫人郭聖通,如今竟是走哪兒都不離這套庖廚的行頭了。

  郭聖通有些略帶憂傷的想,難道她要為這三十六計在添一計名曰美食麼?

  不過,千好萬好,不如實用最好。

  既然這招能走的通,她何苦捨近求遠?

  漢軍的火頭軍們想必是第一次看到長官,哦,還是最大的長官夫人同他們一起下廚的。雖然這帶來的皰具略奇特了些。

  郭聖通也不藏私,在幾個火頭軍表示對她做的餃子非常好奇後,現場便教大家做了起來。於是當劉秀的親兵過來找她時,便看到這樣一幕——

  一群大老爺們小心翼翼地跟著夫人的丫鬟們學捏著手上的小麵粉團子,捏成個很好看的菱形。夫人拿著奇怪的東西,正在翻炒什麼,鍋內飄出一股香的不得了的味道。

  她旁邊已經擱了好幾個蓋著蓋子的食器了。

  見到親兵來,郭聖通笑了下:「來,將這些都端王那裡去,就說我今天多做了些哺食,問問要不要也請鄧將軍他們過來用膳?」

  那親兵愣了一下才應道:「諾。」

  他端了一個食器便走,那食器外頭蓋著木蓋,卻能聞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那親兵想著這火頭軍營內熱氣朝天的模樣,嘴上忍不住感歎:「夫人真是平易近人,這樣的人,還是王室之後呢。」

  沒想到這話被人聽了去,也引來了應和聲:「就是,這樣的夫人,真是聽都沒聽說過。」

  「是啊,我們王和夫人都是難得的好人。」

  「若是王能做皇帝,夫人能做皇后……」

  「噤聲!休得胡說!」

  ……

  正在火頭軍營內做飯的郭聖通突然手頭一頓。腦海中清晰的聽到一個聲音:[關鍵字已被啟動,玩家是否開啟鳳影任務?]

  郭聖通將鍋中菜盛出,冷靜道:「介紹任務詳情。」

  [鳳影任務:開啟條件:1、獲得至少十萬人的好感!2、有人提出玩家有鳳命!3、眾望所歸!任務內容:1、獲得至少一萬人的忠誠!2、獲得至少五個將領的真心認同!3、將對玩家目前好感度最低的人升級為好感度60!任務獎勵:出現鳳凰身影及特效,三次,時長半柱香。任務失敗處罰:所有對玩家抱有好感的人,均會自動轉換成厭惡!]

  系統不僅給了解釋,還非常貼心的給她播放了一段鳳影的效果。

  郭聖通閱讀完任務詳情。很快的權衡好了利弊。

  這鳳影,看似簡單,但其實用好了,卻是一件利器。這樣說吧。世人都未見過真正的鳳凰,他們以為的鳳凰,比起系統那鳳影效果來,簡直不堪一提。

  她若是在適當的時候,讓人看到那鳳影。

  劉秀初期想要稱帝,有了漢室血統之說,本算名正言順,此時再加上她的鳳影。想必劉秀是很樂意看到的。那之後呢?

  她有鳳影,證明她有鳳命,可劉秀卻沒有龍影。若是她真要和劉秀掰了,光是憑這一點,她便有理極了。

  再輕輕地煽動下輿論導向,想必,就算是說,劉秀乃偽龍命,也是有人信的。

  雖然這失敗了風險不小,但歷來風險都是與收益共存。

  所謂富貴險中求麼……

  郭聖通笑了:「這任務,期限是多少?」

  系統愣了愣:[半年。]

  「這任務,我接了。」郭聖通點了點頭,伸出手指,在只有她能看到的虛擬面板上輕輕一點。

  於是,面板上那些關於鳳影任務的詳情俱消失,只留下一隻沙漏供以倒計時。

  ————

  那親兵捧了食器回了劉秀的帳子,同劉秀轉達了郭聖通的話。

  劉秀一愣,繼而心頭溫暖無比。

  郭聖通風塵僕僕自邯鄲城而來,還未休息,便親自下廚為他做哺食,還考慮到了他的將士們……

  劉秀看著手上的『子思』,想起方才將那些親送給鄧禹,耿弇他們之時他們臉上那遮不住的感動和驚喜,心頭便更暖。

  他想,郭聖通一定不知道她這些不經意的舉動,幫了他多少忙。他與鄧禹他們相交時,其實是有些尷尬的。他家裡雖不算貧窮,卻也絕不算富有。雖是漢室血脈,卻怎奈父輩皆不善經營。而鄧禹他們卻是真正的財主。

  他一方面,是在借助他們的錢財做事,一方面卻是他們的領頭人。

  這其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

  鄧禹他們見慣了好東西,但郭聖通出手的這些卻都是有市無價的。且心意滿滿,她替他掙回了太多的面子!

  劉秀望向那營帳外。不由心頭更為開闊:『河北,真是寶地!』

  他臉上的笑容便比往日更為輕快:「去請諸位將軍來,就說今日夫人特意下廚慰勞他們!」

  他不待親兵應答,又道:「你去多找人幫夫人端食器。」

  「諾!」那親兵應道。

  劉秀待帳內無人時,方揭開那食器的蓋子,只見裡頭菜色十分好看,竟不是之前在邯鄲城時那些了。他臉上笑意便是更足:「河北,真寶地也!真定王室,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

  郭聖通盛起最後一道菜。

  一旁砂鍋內的湯也煲好了,只見那湯白如牛乳。看上去誘人的很,為了防止熱氣外泄。她乾脆叫人將砂鍋也端了去。

  那士兵應了聲,便要上前徒手端起。她忙又阻住,將自己的手套交給他,讓他戴了再端。那士兵雖不解,還是照做了。

  不過待端至帳內後,他偷偷徒手碰觸了那砂鍋一下,便燙的險些驚叫出聲。回想起郭聖通之前的舉動,一時竟是熱淚盈眶。

  郭聖通那頭的系統便適時的叮咚一聲,提醒她已收穫了忠誠素女1。

  郭聖通被系統這莫名其妙的提示搞的有些頭暈,她乾脆先不管。只對那火頭軍的領隊道:「你們鍋裡頭我也熬了湯,湯味道很濃。待會兒你將這湯分到其他的鍋裡,加水煮。待開了,便分下去,讓大家都喝點兒。我裡頭加了薑,還加了些別的藥材。都是禦寒的,味道不苦。」

  那火頭軍慌忙謝過了。

  漢軍今日的哺食此時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便是這新包出的餃子。

  郭聖通這才帶著風雨兩個回劉秀的帳子,葵女卻留下來。她將這套皰具看的極為重要,每次都要親自去洗,親自去收,生恐被人磕碰壞了。

  ————

  薊城這頭郭聖通正用她開了掛的廚藝大肆收割好感度。

  南陽那邊的陰識卻在看了一封信件後,找到了陰麗華:「我們送去的那箱錢,被文叔轉送到邯鄲城了,且,還又加了兩箱半的錢。」

  「什麼?」陰麗華聽罷叫了起來,「送到邯鄲城?那豈不是等於送給了那郭氏女?」

  「其實,送到邯鄲城那是好聽的說法,大家幾乎心照不宣,那些錢財都是送給了郭氏女,說她為了維持邯鄲城,拿自己的嫁妝未免艱難了些。」陰識道。

  「艱難!」陰麗華聲音不大,卻顯得有些扭曲,「她的那些嫁妝才值幾個錢?陰識,你別忘了,咱們那箱子錢給了劉秀後,家裡還有多少能周轉的了?劉秀到底是哪兒好了?你竟是鬼迷心竅了般,一當上家主,便把我嫁給了他。如今還賠了這許多錢去!我且看你還能收不收的回本?之前劉秀好歹還是個什麼破虜將軍,蕭王。如今更始帝都死了,他那些官職,還能作數?」

  「麗華!」陰識沉了臉,「那劉文叔非池中物。你以為他只想安安心心做個官?」

  「那他還有什麼心?難不成,他也想做個皇……」陰麗華哂笑一聲,正說著,突然變了顏色,聲音也低了,「你是說,劉秀他早就不安於室了?」

  陰識點了點頭:「否則,我何必送那許多錢去?之前是以為他打不下銅馬軍。即使打下,只怕也要元氣大傷。而天下群豪並起……可沒想到。」

  「沒想到,他竟是打下了,且幾乎毫髮無損,」陰麗華介面道,「所以,你擔心他會記恨攻打銅馬之時,你搶在他張口借糧草前,便先修書一封告窮。故拿了那麼多錢與他示好。」

  「我一直奇怪,他竟那般輕易攻打下了銅馬,」陰識道,「據說,仲華曾回了河北一次。便輕鬆帶回了足夠的糧草。而那糧草卻是郭氏事先為了好玩囤積的?之後據說,仲華去了劉文叔的帳子裡頭,不知何故,第二日,劉文叔便用了個叫吳漢的人當大將。輕鬆攻打下了銅馬。」

  「所以,你是懷疑,鄧禹在河北遇到了什麼。」陰麗華立刻反應了過來,「鄧禹不肯說?」

  「他說那是機密之事,不可外談,」陰識揉了揉頭,「只怕他與我們離心了。」

  「鄧禹向來都是惟劉秀之命是從的。」陰麗華毫不意外,「只怕就是在鄧家同劉秀之間選擇,他都不不一定會選鄧家吧。」

  「鄧禹是個愚忠的,」陰識歎息,「我如今,只能從實現安排進漢軍的人中得到消息了。只是等到的並不全面。可有一點,我卻是知道的。」

  「什麼?」

  「在我們的那箱錢送往邯鄲後,郭氏女送了什麼肉條子之類的吃的給漢軍。說是味道極好,」陰識從袖中掏出個錦囊來,從內撚出半條肉乾遞給陰麗華,「我使人看過,裡頭不知放了什麼東西。我嘗了點兒,味道果真是十分好的。」

  陰麗華嫌棄的看了一眼:「乾巴巴的,也只有男人能咬得動。」

  「而這些東西送去後,劉文叔便又送了兩箱錢過去,」陰識歎道,「那郭氏女,便又準備了二十幾車餃子送至薊城。過後,劉文叔又送了半箱錢過去。」

  「那餃子是什麼?竟值兩箱錢?」陰麗華問道。

  「問題的關鍵來了,」陰識笑道,「這漢軍竟人人念叨郭氏女的賢良淑德。個個尊她為夫人了。」

  陰麗華心頭一堵,卻道:「她本就是夫人,我都把位置讓給她了。」

  「我要說的是,」陰識道,「她用那些稀奇古怪的皰藝將軍心都收服了。就連仲華,都在信中問我,你會不會皰藝?」

  陰麗華冷笑:「我乃大家小姐,這等粗俗之事,豈能親自去做?我陰家的廚娘乃南陽最好的,比起其餘氏族也不需多讓!哥哥若是今日企圖用這一番話來激我行那低俗之事,卻是妄想了。哥哥須知,我不是爭不過郭氏女,我只是懶得與她計較。光憑一點:那劉秀是求娶了我十餘次,而她卻是倒貼的。這便足夠了。」

  陰識有心再勸幾句,卻盡數被她堵了回去……


第23章

  自破銅馬軍來,劉秀便被關西人封號為銅馬帝。

  郭聖通于銅馬軍中不足十日,除初來之日在火頭軍逗留外。余日便隨著劉秀看望其餘軍士。偶遇幾個凍傷嚴重的,竟親手舀了雪來為其擦拭。直將將士感動不已,又令人送信至邯鄲城,將那『子思』之法細細繪製成圖,半分兒也未藏私,郭主自在那邯鄲城內大肆買棉買布。又用錢財使人做了大量『子思』送往薊城。一來一往之間,竟將那忠誠度也刷的差不離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鳳影任務中,郭聖通曾以為最難完成的1與2。目前看來卻是最簡單的,而這三麼……

  郭聖通看著任務面板上,那個閃著紅光的名字:「鄧禹,這麼多天來,他竟然好感度只漲了1點。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啊。」

  看著3D般的鄧禹小人,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小鄧禹的臉。看著那鼓囊囊的包子臉頭上寫著大大的好感度:11。她忍不住笑了:『難啃又如何,總之我定是要啃下來的!』

  在她接受了鳳影任務後,系統便給出了目前對她好感度最低的人名字。她曾以為是劉秀,卻沒想到,這名字竟是鄧禹。而為了讓她更好的完成任務,將鄧禹的好感度刷到60,系統暫時開啟了針對鄧禹的好感度即時統計。

  這一開啟,郭聖通可算是頭一回見識了什麼叫做硬骨頭。

  忠誠度的系統提示每天都在成倍增加。五個將領的真心認同,只需再努努力便能完成。可這鄧禹……簡直堪稱刀槍不入好麼!

  郭聖通毫不懷疑,這任務能拖半年,甚至,之後很可能完不成,都是因為鄧禹。

  這個人,太難搞定了!

  面上永遠帶著一成不變地笑容,無論她做多少事,永遠都是一副『夫人很好』的樣子。好幾次郭聖通都以為,好感度要增加了,可一看系統才知道。什麼都沒漲……

  那就是一塊頑石,郭聖通在鄧禹的身上,首次嘗到了所謂的挫敗……

  「娘子,」葵女進了房來,「牛車已套好,娘子,咱們該啟程回邯鄲城了。」

  ————

  校場上,吳漢正在練兵。

  「娘子,娘子,」葵女也忍不住被外頭的士氣鼓舞,她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婢子還是頭一回看到這般強悍的兵士呢。」

  郭聖通淺笑:「如今不就見著了。」

  「夫人慢走!」有兵士叫了起來。

  這一叫,整個校場都轟動了:「夫人慢走!」

  「娘子!」葵女激動不已。

  郭聖通在這喊聲中心頭一蕩,她推開了門走了出去:「妾身謝過諸位好漢!」

  「夫人慢走!」這下喊聲更整齊激蕩了些。

  吳漢見阻攔不住,也乾脆笑了起來:「夫人下次再來薊城,這裡定是新的模樣。」

  郭聖通點頭:「這裡自然會越來越好的。諸位在前方,為我漢室河山拼搏,妾身在後面,定全力輔助河內郡寇大人保障大軍衣食所需!」

  此言一出,校場暫態千萬人歡聲雷動。

  吳漢聽罷也覺得開心之極:「如此多謝夫人,漢恭送夫人!」

  「恭送夫人!」千萬軍士齊齊鞠躬行禮。

  郭聖通聽到系統提醒,任務2已完成。她鄭重向著這些為了漢室拋頭顱灑熱血的士兵回禮:「妾身自不負眾望!」

  她轉身,那洶湧的人群早已為她的牛車分出道來……

  ————

  還未出正月。天下形勢便如風雲變幻。

  薊城這頭一片祥和之事。在長安的建世帝,也就是抓鬮出來做了皇帝的那位放牛娃劉盆子在哥哥的教導下,自請禪位。

  赤眉軍其餘大將均為所感,態度略微收斂。天下黎民感念劉盆子聖明,逐漸回到長安。但好景不長,不過二十餘日,赤眉軍固態複燃,又開始在城內大肆搶掠,且沿渭河平原西進,轉至安定郡、北地郡一帶活動。遭到隴西割據勢力槐囂的阻擊,又碰上大雪,士兵凍死很多,九月,只好仍然回軍長安。

  沿途哀鴻遍野,百姓饑荒,一時間斗米珠貴,白骨蔽野,城郭空虛,公孫述在四川稱了帝,劉永在山東給自己封了皇……天下豪強趁機四起紛紛自稱正統,割據了天下……

  劉秀坐鎮薊城,一時也忍不住心念大動。

  此種念頭自不便與外人說起,錦囊還剩了一個,他突然想,這錦囊中,會不會已有預測?

  伸手打開這最後一個綠色錦囊。從中取出縑帛。他竟有些緊張。

  好會兒,終於打開,他拍桌大笑:「妙哉!」

  『高築牆廣積糧信鬼神早稱皇』!

  劉秀見那縑帛上的話語不僅暗合了自己的心意,還出了妙計。心頭更為感歎。他立刻命人請了心思最為縝密的鄧禹過來,將那縑帛遞給他看。

  鄧禹是劉秀的頭號心腹。對劉秀的心意,早已心知肚明。

  他看著那縑帛上的字跡陷入沉思:『如今天下紛亂起,除長安那位建世帝外,天下自號皇帝的零零總在加起來,竟逾百人。好點兒的皇帝名號都快被人占完了,如今,若再不加緊速度,只怕……』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縑帛上:「王,禹覺得竹若大師寫的甚對。如今天下紛亂,人人渴盼漢室正統能出來舉起大旗。建世帝為赤眉軍所挾持,若是靠他,定不得成事。那劉永,只不過是沾了同姓的光,身上沒有半分漢室血統,怎能服眾?」

  他伸手指著那縑帛上的字:「高築牆,以薊城、河北一帶為我們的龍興之地。廣積糧,用以養兵,以征戰。信鬼神!這……這妙啊!如今將士中,有很多都相信王乃天命所歸,但還有極少數,卻只將將軍當做普通人。前兩者,需依託寇恂大人和夫人。後者,則需要我們做一些神跡出來。夫人曾同火頭軍講過一些神跡故事。我覺得大可以一用。如今天下人心思漢。若這前三者皆做到了,只消王帶領我等舉起『復興漢室』之旗。必能令天下臣服!」

  劉秀點頭:「如此,便盡數託付給仲華了。」

  鄧禹肅容道:「禹萬死不辭!」

  劉秀和吳漢都知道,那所謂的『極少數』人是指誰。

  吳漢是後加入的,在征戰銅馬軍之時,曾發生了一件事。劉秀率軍殺敵,戰馬卻受了傷,不得已只能先撤離戰場,卻不小心跑錯了方向。當晚並未回營。此時營中便有人道『劉秀已死。咱們散夥吧』。而吳漢卻搶先站出道『若蕭王出了意外,我們可回南陽投靠劉縯劉伯升的兒子。』劉秀第二日回營聽說這事後。面上雖誇獎了吳漢一番,道他穩重,乃棟樑之才,內心卻埋下了隔閡:畢竟,劉秀之所以能成為領頭人,便是因為他的大兄劉縯已去。而如今,他只一日未回營,吳漢口中便念起劉縯之子可替代他的位置……

  吳漢的話,算是給劉秀敲了警鐘。

  吳漢是個有才之人,這點端看他治軍之術便能窺見一二。但這樣的人,為何卻不是他的死忠呢?

  而他劉秀不過只是一夜未歸,吳漢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如何派人來尋他,而是便是,若他沒了,他侄子還可以當領頭人。這點讓劉秀心頭始終不舒服。如今這錦囊妙計中,既提出『信鬼神』。若是能一併將同吳漢一樣態度還不夠明確的將士之心都收服,那才算穩妥!

  鄧禹與吳漢為友,又追隨劉秀多年,對兩人的心頭想法都是清楚的。他此時便提出來,要通過這些事,首先讓吳漢心悅誠服的意識到劉秀乃天生聖人,是旁人無可取代的。

  ————

  鄧禹回了自己的帳子,便開始細思:『昔日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鄉野間又盛傳劉邦乃其母與蛟龍天惑後所生。如今,天下人皆認為劉氏乃身居龍血之人,但這天下姓劉的皇帝,何其多也,之前的更始帝劉玄,如今的建世帝劉盆子。哪個不能說是漢室正統?王要如何才能從眾多劉氏後裔中脫穎而出呢?』

  鄧禹死來想去,便免不得想到了竹若大師。只,如今道教盛行,佛教卻並不足以讓百姓信服……

  「難道最後還是要靠郭氏?」他不由出聲,繼而皺眉,「這不是要助長郭氏的氣焰嗎?」

  若天下人皆知郭氏乃鳳命,只怕,陰家更難以立足了。

  說到底,郭氏同陰氏中,他還是與後者淵源更深。不到萬不得已時,他卻並不是想幫助郭氏的。

  鄧禹將自己關了幾日後,仍思來想去,依舊擺不脫從郭氏處走的想法。畢竟如今郭氏女得軍心甚。他皺了皺眉,準備親回河北,找那神秘的竹若大師問詢。

  ————

  郭聖通並未想到,鄧禹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回到邯鄲城。

  也正是這一刻,她才清晰的認識到,很多事,真的同記憶中不一樣了。

  「夫人,我這次來,是想請夫人引見我拜會竹若大師的。」鄧禹說話很是直接。

  「哦,」郭聖通手指輕撫著青銅樽,「將軍是為何?」

  「這是機密之事,夫人不該問的。」鄧禹皺了皺眉。

  「若是竹若大師想知道呢?」郭聖通道。

  鄧禹有些猶豫,過片刻方道:「只為三個字,『信鬼神』。」

  郭聖通瞳孔猛烈一縮。手指微停。繼而道:「原來如此,那我這處還真有給給予將軍的錦囊。」

  她起身,去室內,新磨了墨,提筆用竹若的字跡寫下一行字,繼而輕輕吹幹。將那縑帛卷好,塞入一個錦囊內。

  鄧禹室外等著,見她出來,忙迎了上去。

  「這是竹若大師留下的。正是與將軍。」她道。

  鄧禹接過錦囊,低聲道謝。繼而告辭。

  鄧禹走出前殿,已然迫不及待伸出手來,摸出縑帛。看著那行字,他將縑帛放置鼻下輕嗅。繼而臉色大變。

  回想之前種種,他終於歎息:「郭氏女!」

  這樣的人,想必連陰識也束手無策吧。

  這並未幹透的縑帛,同女人迥異的字跡。想必都是她在提點他了……

  她要什麼?正室之位嗎?不,她已經得到了。

  那是要什麼?北地郭家到底又在這些事中扮演了怎麼樣的角色?那日在真定王府中的表現,如今想來,竟全做不得真。但她卻將眾人那般輕易的玩弄於鼓掌中,就連劉秀……仿佛也被她騙了過去。

  鄧禹覺得自己很亂。

  葵女撐傘而至:「將軍,娘子道,晚間落雪,將軍還是撐著傘較好。」

  她遞上一把油紙傘。鄧禹謝過。

  「將軍還是不要想太多,娘子常道,將軍的心思縝密,卻容易將簡單的事情往複雜去想。倒繞了幾個圈子,反而不美。」葵女輕輕勸道。

  鄧禹一愣,好會兒方作揖道:「禹受教了。」

  是了,她橫豎做什麼也不會做傷害蕭王的事,畢竟,如今他們卻是在同一條船上。再則,若她真不藏私,那麼這天下之母,卻也極合適這樣的女子來做。

  鄧禹輕聲歎息。接了傘,將縑帛並著錦囊收好:「煩轉告夫人,禹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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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統清脆的聲音在郭聖通腦海回想。她淺笑:「賭贏了呢。」

  看來,鄧禹心頭對她最大的隔閡,如今卻是終於解開了……

  ————

  鄧禹並未急著回薊城。

  他在邯鄲城休息了兩日,第三日,便聽到僕從之邀,只道是郭氏夫人有請。

  鄧禹滿腹狐疑到了縣衙。

  卻見裡頭婢女輕輕彈著琴。郭聖通坐在上首,下頭坐著兩個男子,三人笑語宴宴正把酒暢飲。

  僕人不多,卻看的出,都是郭聖通常用的心腹。

  見到他來,其中一個轉頭笑道:「仲華,你也到邯鄲城了?」

  鄧禹打眼一看,不禁喜形於色:「強華兄,你竟來了這邯鄲城!」

  「是夫人寫信請我和老嚴來的,說是有好酒。」那叫做強華的男子笑道,「如今一見,不僅是有好酒,更是有故人啊!」

  鄧禹聽聞至此,忍不住看了郭聖通一眼。郭聖通淺笑回應:「鄧將軍來了,便一起嘗嘗我去年釀的百果酒吧。」

  鄧禹拱手應下,及至跪坐下時,無意中看了眼那跪坐於幾前,正低頭夾起一顆丸子的男子:「竟是嚴光兄!」

  那男子微微點頭做應答。

  他一身素黑,頭上戴著文士巾,發上用油抹的光亮,無半絲兒淩亂。

  此人便是嚴光,同強華一般,都是劉秀的同窗好友。又同強華不同的是,他素來清高崇尚的也是清靜無為的老莊一派。並不喜兵家之事。就連做官,他都提不起半分精神來。但有趣的是,他與劉秀卻關係極好。在長安太學時,兩人不僅同床,還經常同榻而眠。

  鄧禹見他和強華都出現在了這邯鄲城中,在聯想起郭聖通給的那錦囊。心頭一時有了猜測,他難得的輕鬆起來,笑了笑,跪坐下去,婢女捧起陶罐,將裡頭的果酒傾入青銅酒樽中。

  酒過三巡。郭聖通抬起手裡,輕輕擊掌三下。那撫琴的婢女便緩步退出。一時間,整個前殿,便只剩郭聖通四人,及葵女同風雪雨露四女。

  「鄧將軍,您前日托我之事,我已辦到,如今便不多留了。」郭聖通起身,朝鄧禹點了點頭,「我已讓人密密守了這前殿。強先生同嚴先生來此之事,也僅有我的心腹知曉。我不勝酒力,這便先行退了。若有事,請將軍隨時使人來找。」

  鄧禹原是個聰明人,聽她這話,便是要將自己同她綁在一條船上,使自己為她嚴守秘密了。

  他苦笑一下,雖不知自己到底是哪兒得到了郭氏夫人的高看,但郭氏夫人已說了這番話。他在要推辭已然太晚。劉秀多疑,他若是告訴劉秀這強華與嚴光不是他請的,錦囊是郭聖通寫的。只怕反倒要落下嫌隙。

  思來想去,他也只得認了:「夫人當真聰慧……如此,禹先謝過夫人了。」

  ————

  第二日,鄧禹親自來向郭聖通辭行。

  一番客套話說罷後,他欲言又止的看了郭聖通半天,最後方才歎息:「夫人,您到底要什麼呢?」

  「我要什麼?」郭聖通輕笑,她眼神有些飄渺,「我要什麼,將軍,你要什麼?」

  「禹想要這天下再無戰亂,」鄧禹道,「想要這漢室江山千秋百代,想要這百姓再不用受那離亂之苦。」

  「將軍要的是這天下黎民不再受這離亂之苦,我也一樣,」郭聖通道,「只,我與將軍還有一點不同,除了這天下黎民,我也想要我的親人,不受離亂之苦。」

  鄧禹驚訝出聲:「郭氏?真定王室?」

  這兩者,本就不用受離亂之苦啊。

  郭聖通想到自己未來的孩子,笑道:「自還有我真心在乎之人。」

  鄧禹看著她,心頭一顫,他自然是想到了劉秀身上去:「原來如此。」

  [鄧禹對玩家好感度+10!]

  郭聖通送別鄧禹強華嚴光三人,伸手戳了戳任務面板中那3D版的包子臉小鄧禹:「這次總算算准了你的心思。從你哪兒拿了40點過來,可這還剩下的九點,你之後要學著給我放點水啊。」

  ————

  強華這個人,卻是值得一說的。

  不同于嚴光喜好老莊之學,強華喜歡的是研究《易經》,他當年在大學的時候,就因為對《易經》的獨到見解,很是有了點兒名氣。後來他又給王邑嚴尤等人預測過未來。不幸的是,他都說對了。於是,他便成為了當今最著名的命師。

  郭聖通的錦囊上寫的『信鬼神』最重要的一環,便是由強華來完成了。是故,她還特意動用了郭家的力量,找到了強華。順便請來了嚴光。

  鄧禹這次也不騎馬了,三人鑽在牛車上,只說是敘舊。實則是在談論接下來的大事。

  及至快到薊城,這計謀已算初成了……

  ————

  初春,祥瑞現於薊城。

  有農戶在開荒山時,挖到一石板,上刻『嘉木生長,此乃大吉。』眾皆惶然。一南陽小兵見上鐫刻之字,勃然大驚:「這不是蕭王的名諱嗎?」

  眾人忙問為何,便道出一段由來——

  據說,蕭王劉秀之父劉欽曾任洛陽縣令,夫人生產之際尋不到地方。無奈只能緊急用了原本接待皇帝使用的行宮。蕭王出生時,紅光照徹行宮,而洛陽縣內,當年有嘉木生長,一莖九穗。故,蕭王名諱曰『秀』。

  眾人聽罷皆嘆服,只道蕭王乃有大福氣之日。

  初夏,於泥河中挖陳沙之農士,竟挖出鐵龜來。龜背鏽跡斑斑,卻能清晰看出上頭有古字陰刻。南陽吳漢乃博學之士。仔細辨認一番後,驚道:「竟是蕭王名諱!」

  耿弇鄧禹幾人便細問究竟是什麼。

  吳漢面色複雜,好久方道:「龍生九子,其子曰秀。亂世出,蕭王皇。」

  眾人皆驚,唯有鄧禹當機立斷:「此時需先保密,不可輕易外傳,王近日有事不便相擾。眾將士今日便隨禹一同行走吧。」

  眾人都知道茲事體大,忙應了。

  而到了晚間之時,強華卻提出心有所感,需去看星辰。眾將士自然是不放心他一人單獨去的。於是,便隨他浩浩蕩蕩一大群在軍營遊走。

  走著走著,強華便停下腳步,站在一處,仰望天空。時而皺眉,時而歎息,時而大笑。弄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只得陪他仰著脖子看天空。這一群人中,有士兵,更多的卻是大將。自然令人矚目。

  忽然,強華猛一跺腳:「大事不好!太白金星沖犯紫微星!帝星有難!」

  此言一出,眾皆譁然。一個個忙問帝星在哪兒,太白金星又在何處。

  強華面色沉靜,做足了神秘之相。他取出隨身所帶羅盤,小心翼翼開始辨識方位,又伸出手,掐指默算,運指如飛。眾人因他這一副做派,一個個便不由得都屏住呼吸,盯牢了他。

  強華此時狀若瘋癲,恰恰算算一番之後,便看著羅盤,不住隨著那針所指方向走去。

  眾人皆盯著他,跟在他身後。

  「由此前進一裡半,正是帝星所在!」他低頭道,似乎是在同自己說話。

  眾人便隨著他一路小跑前去救駕。一裡半後,便有人驚呼:「這不是蕭王臥房?」

  守在門口親兵便上前問詢所來何事,強華自是不說話,只往裡頭沖的。鄧禹也不說話,耿純耿弇幾個都跟著沖,吳漢看看沒辦法,只能他來解釋。那親兵聽罷便道裡頭並無任何事情。

  眾人一聽,都狐疑起來。可強華卻堅持:「羅盤星象是不會錯的!帝星就在這裡,而且正被太白金星所侵.犯,我們必須立刻進去救駕!」

  鄧禹聽罷,也不再解釋了,直接推門。

  門推開,眾人商量過後,只讓鄧禹,吳漢等幾個心腹大將悄聲入內。只見劉秀同嚴光同榻而睡,酣睡正酣。嚴光將一條腿壓在了劉秀的大腿上。

  吳漢見此有些無語:「如何侵.犯?我只見嚴先生壓在了蕭王身上睡覺。」

  耿純心念一動,將嚴光的大腿從劉秀身上拿開。這剛剛擺弄好,便聽外頭強華大喊:「好了,好了,太白金星已被紫微星逼退,帝星災難已過,明亮無比,天下蒼生有福了!」

  鄧禹吳漢等人聽到這話,再一看如今這睡榻上的兩人。忙跪下朝劉秀叩頭,山呼萬歲。

  劉秀悠悠從夢中醒轉,詫異之極:「起來,你們在做什麼?」

  「王,您乃天命所歸,帝星所指。」鄧禹道,「請王早日登基繼承漢統!」

  「請王早日登基,繼承漢統!」眾人皆跪倒山呼。

  ————

  劉秀『固辭』了幾次後,強華拿出了殺手鐧,一本叫做《赤伏符》的書,裡頭詳細寫到『劉秀髮兵懲奸賊,四方雲集龍鬥野,四七二八漢當立。』

  這書裡頭不僅『預測』出了劉秀要當皇帝,就連是哪天當皇帝都寫清楚了。

  劉秀便不再『固辭』,只『萬般為難』的決定順應天命當了皇帝。

  西元25年6月,劉秀在鄗城登基為帝,改年號為建武。史稱漢光武皇帝。

  這場戲圓滿落幕且大獲成功,一時間,大家聯想起那河中鐵龜,泥中石板,只覺得劉秀當真是天上帝星。是受命專門來人間拯救天下黎民的真命天子。這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傳遍了河北等地。

  郭聖通在邯鄲城內,只覺邯鄲氏族看她的眼神也與往日不同。那份畏懼和尊敬,更深了許多。

  葵女等人自是為她高興的。郭主卻在這時,派人送來密信一封。信中所言卻是叫她勿要得意忘形,須知劉秀縱然為帝,她的未來,仍要靠她自己拼搏。

  郭聖通合信歎息:「阿母真乃女丈夫,我不及。」

  若是隔了上輩子,她定是看不進去郭主之言的,而如今,她重來一世,有了經驗,心頭早已想到了這一層。郭主卻不是,她沒有什麼經驗之談,也未多出一世見解。卻依舊如此敏銳洞察了當中的蹊蹺。這不得不讓郭聖通嘆服。

  在這人人稱道劉秀,劉秀繼位為帝之時。郭聖通更緊的約束了僕從,命其做事更加小心翼翼,做人需更低調。不可多談政事。

  另一方面,河內郡的寇恂在得到消息後,便更加努力搜羅糧草等物資。郭聖通看了他的清單後,微一沉吟,便命人拿著劉秀前番送來的錢,去大量購置治外傷常用的草藥。

  ————

  南陽劉家。

  「文叔竟稱帝了!」劉黃放下竹簡,雙手合十道。

  「我們想想,能不能幫上些什麼忙。」劉伯姬細思,「不若,在籌算籌算能送多少錢去,如今想必錢財定是吃緊的很。」

  「那些你去想,」劉黃道,「北地不是已經穩妥了嗎?文叔怎麼不命人將我們接過去?還有麗華,之前已經是委屈了她,如今文叔稱帝了,便封她做個皇后吧。」

  劉伯姬卻沒有劉黃那般天真爛漫:「阿姐,北地乃郭氏女……」

  「我不聽這些!」劉黃道,「我只知道,麗華受了委屈!」

  陰麗華腳步一頓,便清晰聽到這番對話,她唇畔浮出個笑容來。狠掐了一記身邊心腹婢子的手臂。

  「啊!」那婢子驚叫出聲。

  劉黃同劉伯姬兩個轉身,便看到陰麗華臉色潮紅歪靠在婢子身上:「姐姐。小妹。」

  劉黃忙走上前,扶住她:「身子不好還出來吹風?」

  她複看向陰麗華的婢子:「阿梅,你到底會不會照顧人,你家主子現在是能隨意出來的?」

  「姐姐,」陰麗華叫道,淚水撲簌簌的掉了下來,襯著她這張素雅之極的俏臉,看上去真真是我見尤憐,「不怪阿梅,我聽說,文叔來信了。」

  劉黃聞言一僵硬:「是來信了,這次,想必他是太忙了,所以沒給你寫。」

  陰麗華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暫態便灰暗了下去:「原來不是我沒收到,而是真沒有我的麼。」

  她聲音帶著些哽咽,聽著讓人委實心酸。

  「哥哥如今當了皇帝,好多事要做,他不給你寫,卻並不是不念著你。」劉伯姬勸道,「哥哥對你的心意,嫂嫂你還不知嗎?」

  陰麗華聽罷羞澀一笑:「是我多心了,還是小妹明白。不過,文叔稱帝了?」

  劉伯姬拿過竹簡遞與她:「是,哥哥稱帝了。」

  陰麗華忙接過細看。

  劉黃在一旁道:「文叔雖然稱帝了,卻還未立後,麗華你……」

  「大姐!」劉伯姬打斷了她的話,「哥哥心頭自有決斷,如今還是讓嫂嫂先養病吧。」

  陰麗華聽著劉伯姬的話,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來……

  ————

  「你聽說了吧,劉文叔如今在薊城稱帝了。」陰識看向陰麗華

  「不僅聽說,還親眼看到了家書,」陰麗華笑道,「你又跑過來幹什麼?這三天兩頭的探病,你真當劉家人是傻子?」

  「劉家人是不是傻子不要緊,要緊的是你。你是不是傻子?」陰識直接了當道,「你對劉秀稱帝怎麼看?」

  「哥哥你說笑呢,」陰麗華笑道,「這天底下稱皇帝的,只怕一百個都不止了。如今這皇帝,簡直比這平頭百姓還多了。」

  「我不和你繞彎子,你只說吧,對於劉文叔,你是怎麼想的?」陰識道。

  「如今聽說北地形勢一片大好,但聽說畢竟只是聽說,」陰麗華道,「這事兒風險不小,劉秀雖然稱了皇帝,卻並不一定能坐得穩。若他坐得穩,哪怕只是個北地,我便也過去。可,哥哥,天下格局你心頭是知道的,北地他劉秀真坐得穩嗎?」

  「如今天下雖有近百位皇帝,但是地盤大,實力強的並不多。」陰識道,「蜀地公孫述,貪圖安逸,雖有重兵在手,卻不思進取,不足為患。山東劉永,也是個只好安逸的……算來算去,還有一個是個不錯的,便是劉盆子了。」

  「只可惜,那劉盆子不過一介放牛娃,自己尚不得保全,」陰麗華若有所思,「如此,劉秀的勝算當真大的很?」

  「勝算不小,失敗的可能也很大。」陰識道,「我只問你,如何決斷?」

  陰麗華陷入沉思:她曾覺得,劉秀走不長遠,並不用太過費心。郭聖通能笑也只能笑一時,她年歲尚小,定是會做不圓滑,已至漏洞百出。劉秀若是敗了,她陰麗華離得遠遠的,自不會被牽連。若是勝了,劉秀如此愛慕她,郭聖通又不堪重用,劉黃同劉伯姬兩個也和她相處甚洽。

  可如今呢,光聽傳言,郭聖通不僅未做錯事,還收買了人心,而劉秀,看目前的形勢,只怕是很有可能……年少時的情愫畢竟難以維持……

  陰麗華咬緊了下唇,臉色越來越白。

  陰識見她神色失常,唇向上勾起,淺酌了一口杯中清水。

  「哥哥,」陰麗華道,「我去北地吧。」

  ————

  郭聖通怎麼也沒想到,因為她這輩子做的實在太好,竟讓陰麗華產生了危機感,以至於她再也坐不住,竟生了要來北地與她一爭高下的心思。

  此時的她,正在準備去往鄗城探望劉秀的路上。

  而鄗城的劉秀,此時卻正在與心腹大將鄧禹商量接下來的事情:「我昨日夜不成寐。想了許久,天下如此之大。北地雖已平,但舉國滿目瘡痍,一想到我漢室子民如今正飽受流離之苦,我便心痛難忍!」

  鄧禹明白他的意思,便道:「皇上所言甚是,只是仍需徐徐圖之。」

  這道理劉秀豈會不懂?只是他如今升級當了皇帝,自然不能滿足自己只能立足於北地,衣錦還鄉是每個人內心最渴望的東西。

  他少年時游于鄉間,慕陰麗華時,多次被陰家所拒……如今他終於貴為天子,心頭自然是存了一番衣錦榮歸之願……

  「我能等得,只是仲華啊,」劉秀歎息,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來,「黎民蒼生卻等不得,遠的不說,就拿我們的家鄉南陽。南陽雖勉強在我們的控制下,百姓也算能安居樂業。可它周圍的城池呢?仲華,只怕等我們實力壯大起來的時候,這江山早已滿目蒼夷哀鴻遍野了。再說,我們在成長,別人也不是在睡覺啊。」

  鄧禹聽了劉秀的話,一時也說不出反駁之語來。他想了想,便道:「皇上,所謂仁者無敵。而讓民心所向也不僅僅是武力。皇上乃仁者,天下黎民定會看的見皇上的一片赤忱之心。」

  劉秀聽罷笑的有些勉強:「仲華啊,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吳漢在戰役中微有失利。只能扮做兩個農夫自野路回大營。走過山中一戶人家時,那家的狗老遠便開始狂吠。吳漢很是緊張,伸手便抓緊了短劍,準備殺狗。我告訴他『所謂會叫的狗不咬人,你毋須緊張』。你猜他是怎樣回答的?」

  鄧禹明白,這便是今日劉秀要重點所說的話了。他搖頭:「禹不知。」

  「吳漢當時說,王,我知道會叫的狗不咬人,可問題是,那只狗它知道嗎?」劉秀道,「如今,你說的理由是好的,說出來,我明白,漢軍將士也明白。可是,公孫玄,劉永,劉盆子,以及那些大大小小自立為皇割占我漢室江山的亂臣賊子,他們知道嗎?」

  鄧禹聽罷,恍然明白了劉秀的意思。他做了個揖:「皇上深謀遠慮,禹不及也。」

  劉秀聽了,臉上不由得浮起一抹自得的笑容來。

  「不過,皇上您說提出的這個問題,強華先生已然研究了很長時間,想必他現在,已初有答案了。」鄧禹道。

  鄧禹卻是不知,只因他自己如今的這一句話,便引出了一篇驚世駭俗震古鑠今的千古奇文來!


第24章

  陰麗華既然打定了主意,便稍稍準備了下,帶著劉黃和劉伯姬等辛苦準備的土特產往薊城去了。

  劉家和陰家自是快馬加鞭搶先將陰麗華將至薊城的消息送到了劉秀手中。

  劉秀得到陰麗華要來的消息,先是一愣,心頭並無想像中的期盼,反倒是有些無所適從。

  陰麗華於他,是年少時心頭最美的一場夢,他曾以為能娶到她是他這一生最幸福的事。可劉秀不是傻子,陰家在打什麼主意,他不說不代表心頭不明白。說實話,他並不覺得陰家這樣有什麼錯,可在破銅馬軍時的那些事……

  人啊,是最怕比較的。

  郭家珠玉在前,陰家那斤斤計較,處處算計的小姿態在劉秀心頭便生了根,連帶著對陰麗華,他也失去了曾經那炙熱的心情……

  看罷信後,他第一想的便是郭聖通……

  她在邯鄲城,為他穩固後方。薊城最艱苦的時候,是她千里送吃食。冰封千里之時,又是她千里送『子思』。

  他手上還戴著那雙繡的極為精細的『子思』。他伸手細撫輕聲歎息:麗華來了,通兒該如何自處?

  他想不通,乾脆遠遠丟開,只假作不知情。

  好吧,這頭才丟開,那頭便聽外頭人聲鼎沸,原來郭聖通又來了。

  ————

  郭聖通此次來,卻是帶來了一些草藥。

  冬日仍未過去,這些草藥正好是可以禦寒和除濕的。軍士們知道心頭更是感動,劉秀坐於帳內,聽罷也只得一聲歎息。

  「文叔,」郭聖通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草藥湯過來,「我回了邯鄲城左思右想,如今薊城什麼都缺。你身體雖康健,但畢竟事務繁重,太過勞累……」

  她一面將碗遞給他,一面細心收撿幾上竹簡:「我不放心,又過來看看你,邯鄲城那頭我都安排好了。沒幾日便回去。」

  劉秀抓住她的手,也不說話,只看了她很久:「我如今稱帝了。」

  郭聖通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也不答話,只看向他,仍舊笑語盈盈。

  「後位……」劉秀道,「後位待天下平定後,再定如何?」

  他低聲道,眼中有藏不住的愧疚。

  『這卻是難得了,』郭聖通想,『難得他劉秀也有對我心存愧疚之時。想必還是因為陰氏吧。』

  她笑:「後位什麼的,不過是個虛名。文叔莫想太多,大事要緊。」

  劉秀仔細看她,只見她臉上笑容嬌憨,目光一片依戀澄淨。

  他想,郭聖通是不懂的,她不知道他如今的心事。

  如此想來,心頭便越發愧疚了。

  [戲如人生熟練度加40!]

  [屬性點加40!]

  系統的聲音適時想起。郭聖通趁機將手掙脫出來:「藥冷了便更苦了,文叔先喝藥吧。」

  劉秀看著她,心懷愧疚的將那黑苦的湯藥一口飲下……

  ————

  沒想到,劉秀的愛情不值錢,這愧疚倒還是很值錢的。

  郭聖通對鏡,便將那新得的屬性點先加滿了體質。這時,她便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原本有些要著涼跡象的身體,一下子鬆快了許多。

  如今她的體質點已滿,按系統的介紹,已然愈近百病不生的範疇了。

  剩下的十點屬性,她便盡數加在了外貌上。

  外貌從71升級成81。這其中的差距,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樣說吧,若陰麗華的容貌最巔峰時刻能到80。那麼如今,郭聖通已比她還高出一點了。這一點相差或可用妝容來掩飾,但日後,這差距卻是越來越大的。

  郭聖通看著鏡中的自己,也有些吃驚。

  這容貌,就連她這個親眼見到滄海桑田,親歷了千年變遷的老鬼都覺得美麗極了。

  看著屬性點數,她有些不敢想,待到滿點時當時多麼驚人的一副變幻。

  她失策了,從60到71時,尚有年歲來拖延,而今短短一瞬便成了這樣,且連妝容也遮掩不了多少差距。她要如何同劉秀解釋?

  心念一動:『既不能解釋,那便乾脆不要解釋。』

  她換了套自己精心繡的衣裙,又叫葵女進來重新給她梳了頭。

  「娘子,」葵女道,「仿佛是婢子的錯覺,竟覺得這衣服上身後,娘子美的驚人呢。」

  「大抵是衣服的功效?」郭聖通道。

  「也是娘子人美的緣故吧。」葵女輕輕為她綰發,「陛下看了,心頭想必更是喜歡的。」

  郭聖通體質點滿後,五感也比平日好了許多,於是,便聽到了屋外的木屐聲。此時會穿木屐的接近臥房的……

  她笑道:「我這也算,女為悅己者容了。」

  劉秀走到屋外時,便聽了這一句話。一時間心頭更是百感交集:「好一個女為悅己者容。」

  他推開房門,心頭湧起無限感動:「通兒。我回來……」

  一語未畢。他竟呆滯了……

  那一年,他在高樓同朋友飲酒,忽聞下頭人聲鼎沸,皆道『陰家小姐出來了』。他手持青銅樽,歪倚著那憑欄漫不經心一看。只見微風拂動中,一綠衣佳人步下牛車,那佳人似有所感,回眸一笑。裙裾若飛……

  而如今。他心頭愧疚與感動百感交集之時。推門,一緋衣佳人端坐銅鏡前,回眸望向他……

  南國的佳女,北地的佳人……

  如同兩副絕世的畫,那般動人……

  「文叔。」那佳人起身,朝他走來,握住了他的手,「怎麼不多穿些?外頭涼氣重。」

  於是,這畫,活了。

  若是系統開通了對劉秀的好感統計功能,想必此刻,郭聖通便能聽到不絕於耳的叮咚聲。可惜,沒有。

  於是,她只聽到劉秀有些微啞的聲音:「不妨事的,倒是你,怎麼不穿厚些?你比不得我耐寒。要知便是在這屋內,也是極冷的。」

  葵女撲哧一笑:「陛下同娘子真是好玩。都不管自己,只一味的看著對方喊冷呢。」

  「壞丫頭,」郭聖通作勢凶她。「文叔,你看,這婢子要反天了,連主子都敢笑話。」

  劉秀道:「反天了,也是你慣的。」

  外頭傳來嬉笑聲,卻是風雪雨露中最小的阿露:「你這都沒聽過?這歌兒可在我們北地可有名了!」

  「那你唱給我們聽啊!」劉秀的親兵笑道。

  「外頭怎麼那麼吵,婢子去讓他們安靜點。」葵女道。

  「別,」劉秀笑了,「我正好也想聽聽那婢子要唱什麼。」

  「唱便唱,你們聽好了啊。」外頭的阿露清了清嗓子,開始唱,「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

  薊城的梅花在白雪中,是開的極好的。

  郭聖通著一襲白狐狸披風,用蛟龍剪絞下一支怒放的紅梅。一旁的阿雪便捧了過去插在白瓷瓶中。值得一提的是,這白瓷的瓶子這些年很是走俏,賣的貴的不行,只因這胎薄色淨實屬罕見。便一時成為權貴氏族追捧之物。而無人知曉,這生意,背後的人卻是郭家。

  「送去給陛下。」郭聖通淡淡吩咐。

  「諾。」阿雪低頭抱著瓶子便去了。

  郭聖通將剪子交給葵女,自己緊了緊披風,便走入了梅林深處。

  「唉。」深處卻有人在歎息。

  郭聖通心念一動:「葵女你先在這裡等著,看著點兒,我走過去。」

  葵女不明所以,卻還是應了。

  郭聖通緩步上前,看著那石青色的身影:「今年的梅花開的格外的好。」

  那人聽到她的話,忙回過頭來:「夫人。」

  「竟是將軍,」郭聖通笑了,「想不到將軍竟是如此風雅之人,也好這白雪紅梅。」

  「南陽卻是看不到這等美景的,」鄧禹淡淡道,「禹是第一回,看到這般景色,一時眯了眼。讓夫人見笑了。」

  「無妨,」郭聖通笑眯眯道,「我是見慣了這顏色,但每次再見時,仍是覺得美輪美奐。將軍既然喜歡這滿枝紅梅,不妨剪下一支帶回去細品?」

  鄧禹臉上浮出笑容來,只看著那枝頭梅花:「剪下?不。這花兒還是開在枝頭的時候最漂亮。禹寧願遠遠看著,也不願因一己之私,令它過早凋零。」

  「將軍卻是沒聽說過『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嗎?」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鄧禹默念一番,「夫人這賦倒是新奇的很。卻別有一番風韻。」

  「其實也沒什麼大道理,」郭聖通漫不經心的笑了,「這話直說意思其實很簡單『有些時候,該做決策便要立下決心,莫等到時機失去時在後悔』。其實這道理將軍一直很懂,那太白星犯帝星之事將軍做的便非常另妾身訝然。沒想到將軍竟是如此,不拘一格。」

  鄧禹聞言皺眉:「夫人到底要禹做什麼不妨直說。」

  「將軍果然爽快,」郭聖通笑了,「其實很簡單,竹若大師還有些錦囊妙計要給將軍,但這次,便只給將軍了。」

  鄧禹一震,良久方道:「有時候禹忍不住細思,夫人為何總能洞察先機,料事如神。莫非夫人提前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郭聖通笑了,「我只是把可能的問題都寫在了錦囊中。撞上了,就成了,撞錯了。也不管我的事情了。」

  「夫人這般說話,真是……」鄧禹皺了皺眉,「未免太不負責了。」

  郭聖通突然狡黠一笑:「責任是什麼?能吃嗎?」

  「啊?」鄧禹自然是聽不懂這其中的幽默,他驚訝的長大了嘴,「吃?」

  為什麼夫人把話題扯到了哺食上頭去?剛剛他是不是漏聽了什麼東西?

  說出了別人不懂的幽默,對郭聖通而言,也是蠻憂傷的事情:「所以,此事有一不可有二,不然就太容易露餡了。妾身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不然,為何要找上將軍?」

  鄧禹正要說話,又聽郭聖通道:「橫豎,這計謀交給將軍,將軍可用,可不用。再說,若這計謀能減少我方損失。更快的實現將軍的心願,復興漢室,統一河山,使這天下再無離亂。將軍何樂而不為之?」

  ————

  「聽說了嗎?那陰家大小姐便要住在我們鎮上了……」幾個僕從正竊竊私語中。

  「是啊,據說是要往北地去的。」

  「這好好的,跑北地去幹什麼?現在世道這麼亂……」

  「你們說的陰大小姐是誰啊?」有人懵懂問道。

  「這都不知道,當年劉家三子叫劉秀的那個,還說了什麼『做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呢,沒想到,被陰家拒絕了那麼多次。最後還真娶到了陰麗華。」

  「喲,那不是因為陰家把陰麗華看的太重,老以為可以嫁入更好的世家,結果陰麗華最後都老了……」

  「是啊,都十九歲了。也只有劉家三子要……」

  「嘿,還別說,人陰小姐還挺漂亮……」

  「主子,我這便過去叫他們別亂說了。」眼見自己的主子眉頭越皺越緊,身旁的一個僕從忙道。

  「別,」郭況道,「讓他們說去。對了,探聽一下陰大小姐到時候要住在哪兒。」

  「主子……」

  ————

  陰麗華一行終於在天黑時到了宛城。

  「啪」,驚堂木一響,那街邊一頭須皆白的老大爺便道,「便說那張氏,屢次稱病拖延,為的便是不同那文氏共苦。如今聽說,文氏在外有了些家底。便慌慌張張要去投奔文氏。為的便是先搶個先機。豈料,這人哪有傻的?平時要來便病。如今卻不病了?只可笑那張氏,用心之苦,卻……」

  「夫人。」阿梅感覺到陰麗華的手越來越緊。

  「那說書的在講什麼?」陰麗華聲音顫抖。

  阿梅瞅了一眼:「在說什麼故事吧。」

  陰麗華因那說書的說的故事正中她心頭最隱秘的心思。只慌的一時六神無主,坐立不安。

  「啊……夫人,夫人!」阿梅說罷,只覺身上一沉,轉頭一看,只嚇得魂飛魄散,「來人啊!夫人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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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陰麗華這一暈倒,整個車隊便大亂起來。

  沒人注意到,那家客棧外頭圍著的人群中,有人沖那說書的老頭道:「你這人好生討厭,一見到有車便講這一段,偏偏又不往後講了!」

  那老大爺正四處道歉,忽見街角有人示意,忙收起了行頭:「對不住了各位,今兒小老兒該回去了。」

  他背著行頭一路到了街角處,跟著那人拐彎抹角後,到了一處小巷:「劉家大郎。小老兒我幸不負命。」

  郭況站在那背陰之處,做了個揖:「如此多謝老丈了。」

  那老大爺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劉家大郎被那等愛慕虛榮的女子傷了心。小老兒盡份力是應當的,只是天下佳人何其多,大郎還是莫沉溺的好。」

  郭況做出一副情聖模樣:「老丈人說的無不是金玉良言。只可惜,唉……」

  ————

  陰麗華心頭有病,當夜便燒了一場,上吐下瀉後,竟是昏迷不醒。

  行程無奈被拖延了下來,阿梅只得請人送回至南陽。劉家陰家同時得信,態度卻不一——

  「麗華難道又開始拿喬?」鄧氏拿著信件,疑惑道。

  陰識面上難看無比:「只怕是了,她總覺得劉文叔愛慕于她,再加上,人人稱道她為南陽第一美人。未免自大了些。」

  「這豈是能鬧著玩的?」鄧氏怒了,「次伯,這傳出去,劉文叔心頭能不生隙?」

  「我也知道,」陰識狠狠的捶了一記桌子,「麗華是被母親寵壞了。」

  「唉。」鄧氏不好說自己的婆婆不好,只難為的看了眼丈夫,「這下該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她即使病死,也得給我去北地!」陰識恨恨道。

  「天哪!」外間有人撞門痛哭,「你竟如此狼子野心!我自問待你不薄啊陰識!你竟想讓我女兒出事?我聽說她病的厲害。你不接回她來,還想作甚?」

  「是母親!」鄧氏慌忙想藏匿桌上縑帛。

  卻是來不及了。

  董氏已然帶著陰就、陰興兩個並著一幫僕從氣勢洶洶沖了進來:「把那信給我!」

  鄧氏下意識去擋,卻被陰興狠狠一把推開,搶了那信。遞給董氏。

  董氏打開一看,身如抖糠:「陰識賊子,你其心可誅啊!」

  陰就上前:「阿母,您不能這般說大哥……」

  「我如何說不得!」董氏拿著那信,「你還是從我肚子裡爬出去的。你姐姐被陰識嫁給了大她十多歲的糙漢子也便罷了,如今她病的嚴重,這賊子卻不讓你姐姐回來,你方才在門外也聽見了。他說什麼?他說叫你姐姐即使病死,也要去北地!天哪!這是欺負我們母子啊!他做了家主便了不起了!」

  「阿母,你說的簡直太對了!」陰興幸災樂禍道,「若我是家主,便不會如此……」

  「蒼天無眼,它既然收了你那個死鬼娘去,為何不將你也一同收了去?」董氏大慟出聲,「蒼天無眼,那死女人不過是比我占了個先機……」

  鄧氏眼見自己丈夫手上青筋暴烈,又聽那董氏說的越發難聽,不禁勸道:「母親還是回去歇歇,妹妹那裡,次伯……」

  「我回去歇著?賤婦你是存了什麼歹毒心思?是想要我女兒死嗎?」董氏一下子炸了起來。

  陰興唯恐天下不亂的為董氏助威:「就是,我妹妹的命就不是命了?」

  陰就看看自己的母親,在看看陰興,最後看了看陰識和鄧氏,輕輕歎息一聲。站到了後面去,誰都不幫。

  「母親,」陰識道,「如今劉文叔很有可能成為天下王者。而妹妹,本是劉文叔的原配,如今……」

  董氏指著他跳了起來:「我還沒問你,你到底是怎麼給麗華灌的素女湯呢?!她竟勸我說要讓原配之位!我女兒嫁給那糙漢子本就是天大的委屈,如今卻讓一個黃毛丫頭占了正妻之位。陰識你簡直……」

  「母親,」鄧氏上前一步道,「妹妹讓位是形勢所迫,郭家乃真定王室……」

  「我呸!」董氏照著她的臉便是一口濃痰,「她郭家了不起?不過是個破落戶,真有本事能看上那糙漢子?那糙漢子中求娶我家麗華多少次,要不是我一時不察。我家麗華……」

  「阿母,」陰就忍不住了,「當年若不是您誰家都看不上,姐姐豈會拖到19歲仍未許配人家?」

  「兔崽子,你敢說我不對?」董氏罵了一句,轉向陰識,「我知道了,這又是你到處傳的!」

  陰興在後煽風點火:「阿母明鑒啊,這陰識真是一點好心都沒有。狼心狗肺的東西!」

  陰識額上青筋暴起:「母親,我這是迫不得已……」

  「我呸,你迫不得已管我們什麼事?」董氏大罵,「你迫不得已你去死好啦!」

  陰就再也忍不住:「母親,您少說幾句。」

  「少說什麼!」董氏大吼,「興兒,你馬上去把你妹妹接回來!」

  「母親萬萬不可啊!」陰識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母親,我陰家成敗在此一搏……」

  「你要搏你自己搏去,」董氏道,「別扯上我們!」

  陰興在一旁道:「阿母,這賊子把我家的錢財送北地去了,我如今去接妹妹沒錢怎處?」

  董氏聽罷立逼著陰識拿出一千金與陰興。

  陰就道:「哥哥,你不過是去宛城接姐姐回來,撐死來回10金已然綽綽有餘……」

  「我真是白養你了!」董氏聽罷大罵,「一千金,一分不能少,不然今日我便要讓全族人知道,陰識他如何不敬嫡母,如何殘害手足,我定要讓陰識抬不起頭來!」

  這董氏本就是填房,家裡原是該破落戶兒。只是祖上出了個孝廉,聽上去倒也光彩,養尊處優了多年,旁的沒學會,這潑婦的本事卻越發大了……

  鄧氏終於忍不得:「我嫁妝箱子裡頭還有五六百金……」

  ————

  且不說待陰麗華一覺醒來,竟又回到南陽後,心頭是如何想的。

  只說這劉秀,心頭忐忑不安了許久,最終卻又收到南陽來信言及陰麗華又病了。不得已從宛城又回了南陽……

  那宛城離南陽,撐死也只一日半的路程。好端端一個人出了南陽,在宛城竟突然病重的無法行動,只能再回去……

  饒是劉秀,聽到這消息後嘴角也勾起了一抹諷刺之極的笑容。

  他在南陽活了那麼多年,都不知道陰家大小姐身體竟是紙糊的,還是說,陰家大小姐曾經的身體很好,只是嫁給他之後,便成了紙糊的?

  劉秀覺得有些心寒。

  只是,他不能把對陰家的不滿登時表現出來。不僅不能,他須得更禮懷陰家才對。畢竟,他如今手下大將有一大半都是南陽人士。他不能寒了他們的心……

  「來人啊,」他喊,「去將我庫中的上好布匹撿兩匹送往南陽。」

  對了,自破薊城後,他便有了自己的小金庫。真是可喜可賀!

  ————

  郭聖通收到南陽傳來的消息時已然極晚。

  而這資訊,卻是與吳漢交好的耿純命人傳來的。

  「耿純,」郭聖通心念一動,上輩子以耿純為首的北地將領倒的確幫了她一些忙,但她卻知曉,劉秀的疑心病有多重。這北地之人她可以用,卻無法光明正大的用,「葵女,將我們從邯鄲城帶過來的野山參取一支使人包好。」

  「諾。」葵女出去了。

  郭聖通這才看向來人:「煩請轉告你家將軍,就說我郭聖通多謝他,但這事兒日後還需更隱秘些。畢竟,如今陛下更信賴南陽出身將士,我不希望將軍過早因這事兒暴露出來。須知,這當今陛下,喜歡南陽將領,但,更喜歡的卻是,」她加重了聲音,「純臣!」

  那人不知所以,只覺得身上擔子一沉:「諾。」

  ————

  耿純待心腹回來後,便聽了這一番話。

  「你下去吧。」他道。

  待那心腹離去之後,他心頭方再三默念:「純臣?何謂純臣……」

  ————

  「純臣,其實說白了,便是愚忠之臣,」郭聖通對葵女道,「天底下主子都喜歡純臣,更遑論陛下?南陽將領雖出身同陛下乃一處,但他們彼此卻也有自己的利益誘因。陛下最喜歡鄧禹將軍,不僅因為鄧禹將軍出身南陽。更難得的是,鄧禹將軍,便是一位純臣。他可以為陛下,舍小家。」

  葵女懂了:「所以娘子,咱們也要當陛下的純臣?」

  「不,」郭聖通笑了,「比起純臣來,還有一種人,更容易得到這做皇帝的喜歡。」

  「什麼人?」葵女問。

  「當日是佞臣了。」郭聖通笑,「純臣永遠只能被帝王玩弄於股掌,而佞臣,卻是不知不覺將帝王玩弄於股掌啊!」

  「娘子!」葵女大吃一驚。

  「好了,開玩笑的,」郭聖通道,「捧好那野山參,咱們去見陛下吧。」

  「諾!」

  ————

  對於郭聖通此時的來意,劉秀自然是不知的。

  但他卻有些微亂。

  伸手將幾上竹簡撥亂,劉秀方才不自在地笑道:「通兒怎麼來這兒了?明兒你便要回邯鄲城,如今怎麼不多歇歇?」

  「歇不住,」郭聖通笑道,「我同葵女將箱籠翻了翻,找著一顆這個。」

  葵女上前,將包好的野山參捧到劉秀跟前。

  劉秀起身,接了過來,只打開一看,便驚訝道:「這年份……」

  「據說有個七八十年了。」郭聖通笑道,「對了,文叔,我沒見過姐姐和妹妹,你看這山參若是送給她們,可會失禮?」

  劉秀聞言心頭大動,再看郭聖通,只見她臉上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頭一暖,擁她入懷:「怎麼想到了這裡?她們在南陽老家一切都好,什麼都不短……」

  「可這是我的一番心意啊,」郭聖通道,「呀!南陽,我竟忘了還有位姐姐。」

  她不安的抬起頭來:「我收著一顆南海的明珠,你看若是給姐姐,她可會嫌棄?」

  「不必給她什麼東西,」劉秀道,「你自己收著便好。」

  「這不行的,」郭聖通道,「我的正妻之位,還是姐姐讓給我的。如今不過是一件玩物,我還怕姐姐嫌棄呢。」

  「誰亂說的,」劉秀勃然大怒,「什麼正妻之位是你讓的?」

  他憤然道:「那明明便是你的!什麼讓不讓的,此事休得再提!」

  郭聖通聽罷,只憋紅了眼:「文叔……我不是傻子……」

  劉秀心頭一時間竟湧出無限愧疚來,雖只是一瞬:「以後不可再提。你是我劉秀明媒正娶的妻子,整個河北都知道,這些年,你做的,大家都有目共睹。正妻之位,你實至名歸。」

  郭聖通含淚點頭:「好,我信。」

  可是她的眸子中那無限的悲傷卻清晰的告訴劉秀,她是不信的。

  「這就是那明珠,」郭聖通自身上荷包中取出龍眼大一顆珠圓玉潤的珠子來,「送去南陽好不好?」

  劉秀此時還能說出什麼推脫之詞來,他只是將郭聖通擁的越緊:「好,依你,都依你。」

  郭聖通便伏在他懷中,偷偷笑了……

  ————

  南陽陰家。

  陰麗華初醒,便聽人道,薊城有快馬加鞭書信而來,其中,便有專門予她的。

  她掙扎起身,便見阿梅捧進一荷包進來。

  那荷包內,是一顆罕見的明珠。

  「夫人,聽聞這是河北郭氏女隨身攜帶呢。」阿梅道,「看來,陛下真的是十分疼愛夫人您,否則這明珠,怎麼會送到……夫人,夫人您怎麼了!」

  只見陰麗華披頭散髮,形同厲鬼,伸直了手,聲音因久臥顯得格外嘶啞:「給我!」

  「夫人?」阿梅嚇得渾身一抖。

  「給我!」她眼中綻出厲芒來,「把它給我!」

  阿梅顫抖著,將那明珠放入她掌中。

  陰麗華捉著那明珠看了會兒,突然厲聲大笑:「明珠暗投?亦或是投之以瓊瑤,報之以木桃?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突然大叫一聲:「啊!」

  然後將那明珠猛然擲在地上:「叫陰識來見我!叫陰識來!快叫!」


第26章

  陰識站在陰麗華面前:「你叫我來,就為這一件事?」

  陰麗華此時已梳洗好了,靠在阿梅身上:「是的,我要去北地。」

  陰識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了然:「聽說,河北的郭氏女送了你禮物。」

  陰麗華暫態臉色蒼白。

  「看來是了,」陰識點頭,「是什麼禮物?」

  陰麗華低頭看向腳尖。陰識順著看過去,只見她身前地上,有一顆圓溜溜的上好明珠。他俯身,拾了起來:「這可是無價之寶。」

  「這是她在向我示威!」陰麗華不知想到了什麼,咬住了嘴唇。

  「正室該給新進門的妾室禮物?」陰麗華笑,「但,我可不是什麼新妾,我是他劉文叔當年明媒正娶的正室!是我讓給她了位置……」

  陰識不說話,只冷眼看著她越說越猙獰:「她憑什麼用這東西侮辱我?明珠暗投?!我是那暗處?亦或是,在嘲諷我,用了正室之位來同她交換……」

  她猛然抬起頭看,看向陰識:「是你,是你當年勸我退讓!是你當年說,我們橫豎抵不過真定王室的背景,還不如想辦法讓劉家心存愧疚。且,若是劉秀一旦出事,我們也能有個全身而退的機會!是你!是你說的!」

  「是我,」陰識道,「但,你那時卻欣然而應。你是沒想過劉秀能稱帝吧!」

  「我不管!是你,是你讓我失去了正室之位,那便給我奪回來!我不能讓一個黃毛丫頭欺在頭上!」陰麗華大喊,此時的她,再無平時半分美麗,竟同她的阿母,撒潑時極為相似。

  陰識待她發洩夠了,方道:「你如今要去北地?」

  陰麗華道:「當然要去,否則,豈不是要被那郭氏女看扁了?」

  「郭氏女比你小五歲,」陰識道,「你剛剛太過失態了。」

  陰麗華面色有些不虞,卻道:「的確,或許是我將那郭氏女想的太聰慧了些。畢竟,這明珠乃無價之寶。她即使是要向我示威,也犯不著拿這麼貴重的東西來。畢竟,郭家可是為劉文叔貼了不少家財。」

  她臉上浮起笑容來。卻不知曉,郭家明面上雖然為劉秀貼了不少,但那明面上的錢財都被劉秀補上了。而暗地裡頭,郭家的錢卻在不斷的在運轉中,如同雪團般,利潤越滾越大。

  也是,真定王室懦弱,郭家孤兒寡母的弱勢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即使聰明如陰識,在未見過郭主前,也決計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果敢聰睿的婦人。竟能只手撐起偌大的郭家來。

  她這般說罷,心裡頭竟仿佛得到了某種暗示,舒坦多了:「我可得好生收著,畢竟這是禮物麼。」

  陰識將那明珠放入了她手中:「你身子還未好,北地之行可以再緩緩。別走到一半再病了。每每同劉家人說,想去看劉文叔,卻又每每臨行便病。這次數久了……」

  他話只說了一半,剩下的陰麗華自己也想到了。她忍不住咬了嘴唇,腦海中突然響起那個說書老者的話來——

  『那張氏,屢次稱病拖延,為的便是不同那文氏共苦。如今聽說,文氏在外有了些家底。便慌慌張張要去投奔文氏。為的便是先搶個先機。豈料,這人哪有傻的?平時要來便病。如今卻不病了?』

  她強自按捺住心頭的慌亂,笑了笑:「其實,這次去不成北地卻也是好事。大兄之前想的事情,是過於急躁了。」

  「第一,劉秀初登基成皇,天下卻仍舊未大定。皇后也未封詔,我去了,是要有風險的。」陰麗華說著,看著陰識臉上的不贊同,便笑了,「這風險卻不是說為帝之事,那日我們已分析的很清楚明白,劉秀的勝算,的確是非常高的。我如今想通了,我陰家不能在如同之前所想那般坐享其成。我們也得同劉秀同甘共苦一番。」

  陰識點頭:「這是自然,否則在別人眼中,我陰氏豈不是不如那郭氏?」

  「但也不能操之過急,」陰麗華道,「慢慢來吧,最好是在劉文叔有需求時,我再帶著他需要的物什一同過去。只說是我思念他心切,如此,不僅可以降低他的戒心,還能加深好感。」

  她玩弄著掌上明珠,笑了:「說來說去,男人啊,畢竟還是心有旖旎的。北地女子大多不拘一格,哪裡比得上南地溫柔小意呢?」

  ————

  郭聖通回邯鄲城那一日,便聽說因長安周圍戰亂不斷,無法生產,二十多萬赤眉軍只得西下。但一路燒殺搶掠,卻使得一時間哀鴻遍野,白骨滿山……

  郭聖通知道,若無意外。十二月,赤眉軍會引軍東歸。而那時候,平定了黃河南北,已建都洛陽的劉秀早已在等著收拾他們了。

  是了,接下來,便是平定黃河南北,建都洛陽了。

  她抬起頭來,去看夕陽下的那片山嵐:「六個月啊,時間過的竟是如此之快……」

  ————

  在郭聖通計算著時間之時。一個他們怎麼都沒想到的人,卻出現在了宛城。

  「郭兄!你終於來了!」一頭戴文士巾的青年男子,激動萬分地沖那騎馬過來的男子喊道。

  那男子勒住馬,下得馬來,便是一笑:「姜兄別來無恙。」

  「我讓人在悅來客棧定好了酒席,走走走。這都大晌午了。」那被稱為姜兄的男子熱情的拉著他便走,「對了,你母親和阿妹都還好?」

  那男子臉一僵,冷笑道:「豈能不好,真是太好了。我阿母同阿妹如今要靠給人洗衣才能勉強償還阿父欠下的賭債……明明這些錢對那姓劉的賤婦來講根本不值一提。卻害苦了我阿母同阿妹。」

  薑姓男子是聽說過他家事情的,有些猶豫:「可你阿父不是將郭家所有家財都拿走了嗎?」

  「哥哥養弟弟不是天經地義嗎?」那男子憤然道,「就算我阿父再不是,那也是姓郭的人,那姓劉的賤婦。哼,若我大伯還在,真該和她和離才對!」

  「說的也是,」薑姓男子歎息道,「畢竟,你大伯好歹也是姓郭的,一家人和睦相處才是正經。」

  「可不是,若他不姓郭,怎麼能一分錢都沒有還能掙出那麼大的家業?」那男人道,「可見還是因為姓郭,別人才給的面子。可憐我阿父,阿母,阿妹。如今卻只能給人洗衣裳替阿父還錢。明明就一千金而已,那姓劉的賤婦卻不肯出。還將郭家大半錢財都給了她那個賠錢貨女兒做嫁妝。」

  「你信中說,那女兒卻是嫁給了劉家三子,劉秀劉文叔啊?」薑姓男子若有所思。

  「嘖,」那男子冷笑一聲,「初時我們還不知道呢,後來鬧大了才曉得,原來那賠錢貨過去是給做小的。不知道怎麼又鬧了個正室。感情是錢出的夠多。對了,那原配還是你們南陽這頭的。」

  「說來也不是原配,」那姜姓男子笑道,「劉文叔的原配卻是個短命的,在小長安一屍兩命的死了。所謂的原配,不過是為了給陰家面子。哦,陰家就是那個先你郭家女兒嫁給劉秀的……」

  「我呸!」那男子唾了口濃痰,「郭家?劉家賤婦生的,那裡能入我郭家籍貫?若不是,若不是劉家賤婦後臺太硬,真定王室給護著。如今那都是我郭江的家業,族裡頭想分杯羹的多的是。那是我郭江的家業,遲早還會回我手裡頭的!」

  「郭兄,」姜姓男子有些為難,「那畢竟是你大伯自己掙下的。你這樣想合適嗎?」

  「我阿父在時,每月還能拿回來近千金。賭賬也是他們結,如今我阿父不在了,他們便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郭江歎息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

  姜姓男子乃宛城的小商戶之子,名曰薑星。

  他是在幾年前隨父去北地進貨時偶遇郭江,說來也很戲曲化,那日薑星一個人出行,身上的荷包為人所盜,一路追至小巷,人沒抓到,自己也迷路了。

  而郭江那日正從郭府回來,手頭新得了一二百金,便偶發了善心,贈了他十金。

  不想薑星卻是個知道感恩的,第二日便找到了他家,不僅還了十金,還送了不少禮物。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朋友。

  郭聖通出嫁那日,郭決並未要到什麼錢,且很快便沒了性命。郭江難免會將郭決之死同郭聖通掛上勾。加之郭決賭賬未清。他便以此要脅郭主與他錢財。

  不料郭主卻不如往日那般好說話,不僅堅定拒絕,還反威脅他,若亂嚼舌根子,便要讓他將之前那些欠款盡數還來,否則便要去找人分辨個明白。

  原來,郭決從郭府拿錢郭主雖無法阻止,但郭江每每去要錢時,她都會令人讓郭江簽下欠條。而郭江並不以為自己簽了便要還。便毫不以為意的簽了。沒想到這些證據郭主卻都留著……

  他拿不著任何好處,灰溜溜走了不說,還被郭家小廝嘲笑幾句。郭江嘴上不說,心頭卻越發懷恨在心。

  郭決已死,郭主又不肯繼續養著他們,郭決在家的日子自然不好過。宅子變賣了,阿母同阿妹開始給人浣衣度日。

  他心有不甘,偶然間得知原來郭聖通並不是劉秀原配,那原配陰家卻在南陽後,便心生了主意。這時,他又想到了薑星。便假作說要來拜訪,從河北往宛城而來。

  薑星是個實在人,郭家在北地生意不小,且又是個女人當家。那女人還是真定王的妹妹,這傳奇事蹟,豈能不傳遍街坊?是故,郭家的傳聞往來南北兩地的商人多少都是知道些的。

  他因了郭江對他有那麼十金之恩,不好過多說什麼,但如今,坐在這悅來客棧,聽郭江喋喋不休的罵了半個時辰郭主之後。他心頭突然變怠倦了。

  因了郭江說是要來拜訪他,故他給了郭江來時的錢財。仔細算算,這些年,也是他一直在給郭江東西。這十金之恩,怎麼也報的差不多了。

  薑星這般想著,心頭便更疏遠了郭江幾分。

  「說來有趣啊,那天有個老頭子,在這客棧門口說書,翻來覆去便是那麼一段,實在其哉怪哉!」堂中有人突然道。

  「是了,」另一人介面,「那日我正好也在這客棧跟前聽,那老頭子說的實則有趣,只氣人的是,他只在有牛車到門口時才講幾句。聽了兩三次後,我便受不了,只得走了。」

  「喲,你們不知道吧!」有人大笑。

  「什麼啊?」另外的人趕忙追問。

  「那老頭子,是在陰家大小姐的車到了客棧,便走了的。」那人神秘兮兮道。

  郭江正在飲酒的動作突然停下:「陰家大小姐?」

  他側耳細聽。卻聽下頭有人在問——

  「陰家?哪個陰家啊?」

  「不就是南陽那個劉三說的,『娶妻當娶陰麗華』那個麼。」

  「哎喲!是那個啊,她今年十九了吧?還沒嫁出去?她那個母親也夠兇悍的,誰都看不上,以為自己閨女是金子呢!」

  「你孤陋寡聞了吧!那陰家大小姐都21了,能不嫁出去?」

  「啊?嫁了啊,嫁給誰了?」

  「就是那個劉三啊!」

  「可人陰家不是拒絕了劉三十幾次麼?」

  「等等,你們說的那個劉三是不是劉秀,劉文叔?他哥哥是是劉縯?」有人突然問道。

  「是咧,咋了?」

  「哎喲!你們是不曉得,更始帝那會兒,人劉秀就封了破虜將軍了!現在人在薊城自己當皇帝了!」那人喊道。

  「啊!」

  一片喧嘩後,終於有人酸溜溜道:「怨不得陰家那麼痛快就把陰大小姐嫁給劉秀了。」

  「這還不算啥!」那人又丟出個重磅炸彈,「人劉秀娶的大老婆是誰你們可曉得?」

  「難道不是陰大小姐?」

  「當然不是,那大老婆來頭可是陰家比不了的,」那人道,「河北真定王室知道嗎?劉秀的大老婆就是真定王的親妹妹生的女兒。大婚的時候,嘿!十裡紅妝啊!那最前頭的嫁妝抬進了大院,最後的一抬嫁妝還沒出郭府!那嫁妝,從卯時初一直抬到酉時末。足足七個多時辰啊!」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天哪!那麼多嫁妝!都抬的是啥啊!」

  「郭氏乃河北首富,據說置辦了這場婚事後,郭家的荷包快見底了。」那人道,「陰家大小姐也只有在南陽被叫聲大小姐了。她出嫁的時候,聽說嫁妝抬了12抬?」

  「前三抬還搭個鋪子,一個地契一抬嫁妝。最後的幾台,只有活雞,活魚了。」有人道,「郭家那嫁妝抬啥了?」

  「嘖嘖嘖,」那人挺直了腰,得意的仿佛那是他的:「我那時候正好在河北做生意,打眼這麼一看,這輩子都沒見過。人一抬嫁妝堆得冒尖。地契什麼的就一抬,上頭打眼看過去,大概幾十張?甭說了,就一點,人家抬嫁妝的箱子都是銅打的。撐子都是烏木的。我沒看完,就一會兒,仔細數數,哪抬都價值連城了。」

  郭江聽得發氣:「哼,那還不都是我郭家的!真是敗家娘們!賠錢貨,那明明是我的東西!」

  薑星聽了,不動聲色地坐的離他又遠了些。

  眾人感歎了會兒郭氏的富有,方有人道:「那日陰家大小姐來宛城了?是準備去薊城的吧。」

  「去什麼去啊!」有人笑道,「那大小姐是給人抬著下牛車的,一進客棧就病了,哎喲呵。那大夫是一素女的請。這也是有趣極了,人請大夫的診金都是先賒著的呢。怨不得劉三兒要娶那個郭氏女當大老婆,陰大小姐囊中羞澀,別說幫劉三兒了。就連鎮場子都鎮不住啊!聽聽,看大夫都要賒著診金,這是有多艱難啊!」

  眾人齊齊大笑。

  忽有人道:「各位難道不覺得那說書的老頭子極為可疑嗎?」

  於是又是一番議論。

  郭江因著下頭的無知之人,不住去提那郭家的富有,他臉上越發猙獰難看。

  薑星看了,忙勸他先去安頓。

  兩人起身,正要走時,忽聽下頭有人道:「莫不是,那說書的老頭子,是有人故意安排來的?」

  郭江轉身,眼中露出厲光來……


第27章

  郭江原就想同陰家合作,一起幹掉郭主和郭聖通。

  否則,他又何必千里迢迢來這南地?

  不過,他並不急,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在悅來客棧這一頓飯,他至少是明白了,陰家是的確不如郭家的。

  這讓他不僅更為憤恨:阿父說過那郭家的一切都應該是他的!

  「姜兄,」郭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一把抓住了薑星的袖子,「姜兄在這宛城,人脈寬廣,能否幫我找到那在悅來客棧門口說過書的老頭?」

  薑星存了心要疏遠他,哪裡肯幫他,只推脫道:「郭兄卻不知了,如今在這宛城,我不過是個三流商人,真正的人脈寬廣,還數這悅來客棧的老闆張英張老爺。那老頭子不是在悅來客棧門口嗎?您不若直接去找那張老爺,倒是爽快!」

  郭江聽進去了,卻是眼珠子轉了轉:「姜兄幫我引見引見張老爺如何?」

  薑星哪裡願意,但郭江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卻不好開口拒絕。可就這樣幫他引見張老爺,這玩意出了事情……

  思量再三,他終於學乖了一回:「郭兄真是過謙了!就以河北郭氏的名頭,這宛城誰敢不給您面子?」

  他見郭江臉上閃過自得之色,便又道:「若我去為郭兄引見,只怕反倒是墮了郭氏名聲,畢竟,郭家首富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我,卻不過是個三流商人。」

  郭江聽他說罷,心已然動了。

  「再說,我阿父叫我明日便去洛陽一趟。家父脾氣倔強,我也不敢違背……」他這話卻是臨時決定的,之前為了接待郭江,他已推了行程,而今,他對郭江已是避之不及。自然便要選個遠些,耗時久的行程了。

  「這……」郭江此時倒是巴不得他趕緊走,以免由他引見自己去見那張老爺,掉了自己的格調。可仔細一想,他自己沒帶什麼錢財來。若是郭江走了,他可如何是好?

  「姜兄,」他歎息了一聲,「你這般急著走……我可是專門來看望你的啊!」

  到了此刻,薑星再傻也不會信他的話了。誰來看朋友不帶點禮物?哪怕很不值錢,就算不帶禮物,字裡行間也沒提過一句,要去拜訪他家人的話。

  姜星再老實也是商人出身,此時又急著和他撇清關係。一時間,竟輕易看出了他的心思:「此次無法款待郭兄,我只覺得十分愧疚,若郭兄不嫌棄,我這裡有兩百金。請郭兄不要拒絕。」

  『兩百金?』郭江皺了眉頭:『這錢也委實太少了些吧。』

  「我不過是個三流商人,上不得檯面,這也是我唯一有的錢了,萬望郭兄不要嫌棄才好。」薑星也不管他的臉色好看與否,自道。

  郭江聽罷雖仍是嫌棄,卻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

  次日,郭江先去買了套簇新的衣衫,收拾妥當了。方到了那悅來客棧,尋了那小二,便聲稱自己乃河北郭家的大少爺,特來拜見張英。

  河北郭家的大少爺?

  那小二也是個伶俐的,轉念一想,便想到了那郭主的兒子。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模樣。他們悅來客棧雖和郭家無有生意往來,但天下商人提到河北郭家,都是多少要給幾分面子的。

  「郭大郎不若先等等,」那小二手腳麻利的擦了桌子,「如今,老爺正在和劉大郎吃酒呢。」

  「誰是劉大郎?聽上去是個沒名氣的,」郭江道,「難道也是劉秀家的?」

  那小二見他說話太過傲氣,心頭有些不滿,卻笑道:「劉大郎卻是個外來的,此人瞧著比大少您小呢。一個人單槍匹馬這這宛城,創下老大一份子家業來。這來往的商戶,哪個聽了不贊一聲年少有為……」

  「哼!」郭江不滿地哼了一聲,「你這小二廢後忒多,還不趕緊去看看你家張老爺同那劉大郎吃完酒不曾,若是吃完了,好歹讓我先進去。」

  那小二唯唯諾諾的應了,轉身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淬了一口:「什麼玩意兒!」

  ————

  進去通信的卻是張英的長隨。

  「老爺,有一少年郎言自己乃河北郭氏之子。要來拜見您咧。」那長隨進來道。

  郭況持青銅樽的手一頓:「河北郭氏之子?」

  「是咧,」見是自家主人常常誇讚的劉家大郎搭話,那長隨便回道,「他說他是河北郭氏的大少爺。」

  「河北郭氏跑我這宛城來作甚?」張英放下了青銅樽,「常青,你看那郭氏大郎如何?」

  那長隨頓時臉色非常奇怪好一會兒才說:「見面不若聞名。」

  「竟是如此不堪?」那張英聞言若有所思,「他來此是為甚?」

  「小二套了半日話,倒像是來找老爺您攀關係,讓您幫他找人的。」常青道。

  張英從鼻中噴出一聲嗤笑來:「莫非是有人冒名頂替?河北郭氏的子孫,竟如此不堪了?郭昌素有俠義之名,郭主也是個女中豪傑。我聞那郭氏之女,也是個厲害角色。世人雖多道其柔弱,深明大義。我卻只覺得,那是不遜于郭主的女子。那樣的女子,怎麼能說是柔弱?常青,你嘴裡頭的這郭氏大郎,我卻不覺得是真的。」

  郭況心頭暗暗折服,同時細思若不是阿母和阿姐的一番話,他如今會長成什麼樣子?

  「那這個人,老爺是見還是不見?」常青問道。

  「當然見,」張英笑道,「無論如何,他都是頂著河北郭氏名頭來的,若是不見,傳出去未免顯得我太過自大了。劉老弟覺得呢?」

  郭況心念一動,他也著實很想見見這用他名義來拜見張英的人:「老兄說的自然是對的。且,小弟也正好對著『郭大郎』好奇的很呢。」

  「聽到了,」張英道,「去將那『郭大郎』請進來吧。哦,對了,再讓人加個酒樽。」

  ————

  「夫人,蔣老夫人她們來了。」阿雨進來,乖巧地行了個禮。

  「夫人,只怕來者不善。」葵女扶起了郭聖通。

  來者,自然是不善的。

  劉秀稱了帝,她郭聖通卻仍沒有得到一個正式的冊封,只能不倫不類的被繼續喊著『夫人』,這些昔日邯鄲城的氏族,怎麼會放過如此好一個當眾駁她臉面的機會?

  當年初至邯鄲城,她乾淨俐落的將這些人敲打一番,讓他們配合劉秀去重建這邯鄲城,可曾經的許諾,道最後卻變成了一紙空談。

  劉秀豈會讓邯鄲城的氏族再掌握邯鄲城的命脈?待邯鄲城步入正軌後,他便用自己的心腹一一替換了要緊的職位。只給這些氏族留下一些無關緊要的空職。

  邯鄲城這些氏族自然也不是傻的,見自家人職位被擼,便開始了猛烈的反撲。這些都被郭聖通一一鎮壓住了。

  如今劉秀稱帝,郭聖通去了薊城一趟,回來卻什麼都沒有獲得。

  虎視眈眈的邯鄲城氏族豈會放過這一絕佳之時?

  積攢了多時的怨氣,如今終於有了發洩的管道。可想而知,郭聖通今日這一仗必定是極為辛苦。

  葵女擔心極了:「夫人要不您先進些哺食吧。」

  她看的極為清楚:夫人這些年太辛苦了!劉秀或許是個大英雄,但他卻絕不是好夫婿。他太精于算計人心,明明什麼都沒有為夫人做過,卻總能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給世人看。讓不瞭解內情的人,都對夫人羡慕無比。

  「不必,」郭聖通挺直了身子,無比自信,「走吧,別讓她們久等了。」

  笑話,若無法自信的正面擊敗她們,她那兵書是看到狗肚子裡去了?

  無論前方是刀山還是火海,她都有自信,迎刃而解。不就是唇槍舌戰麼,誰牽著誰的鼻子走,還猶未可知呢!

  ————

  前殿。

  以蔣氏老孺人為首的邯鄲城貴婦正跪坐在一隅,竊竊私語。她們不是傻子,劉秀如今的勢力乃有目共睹,且北地傳誦神跡傳的那是一個生動無比。

  而光就他的血統,以及整個天下大勢而言,邯鄲城的氏族也不難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只是,這心頭有了選擇,卻不能說出來,須還得討價還價,拿到一個心滿意足的價錢。

  郭聖通如今身份未明,若是明瞭,這次來的,便不止是貴婦們了。

  不過,這未明卻也有未明的好處。

  「諸位。」蔣氏老孺人道,「如今,卻是要看我們同夫人彼此誠意的時候了。這次還望各位能同心協力。」

  「老夫人所言甚是。」眾人皆點頭稱道。

  這之前多次交鋒,皆是因為她們自己正向爭相出頭,於是便輕易被郭氏夫人給化解了去。

  如今,她們便提前越好,萬不可再各自急著出頭爭辯,再被郭氏夫人輕易化解。

  「夫人到!」有人高喊。

  邯鄲城的貴婦們聞言都挺直了腰杆。待郭聖通過來時,方微微點頭示意。

  郭聖通也不惱怒,只笑道:「各位別來無恙,這一年想必比王郎在時,過的好多了吧。」

  她開口便是如此敏感的話題,使得眾人心頭一驚,個別幾個沉不住氣的,忍不住抬頭看她,這一看,便是倒吸了口氣:『這短短數月不見,郭氏夫人竟又漂亮了不少!』

  是女人便沒有不愛容顏的,這郭氏夫人,竟是容貌一日勝過一日好。

  下頭的貴婦有幾個當時便紅了眼,卻再三忍住。蔣氏老孺人打眼一看,便看到了這邊的動靜。心頭歎息一聲,瞥了瞥兒媳婦。

  「夫人,」蔣氏老孺人的兒媳婦便笑道,「夫人幾日不見,竟越發美了。」

  這幾日未免也太過誇張了些。最近的一次見面,也是三個月前了。

  郭聖通的屬性點這幾日又增加了兩點。她便加在了外貌上。這屬性如今不過84。卻的的確確是超凡脫俗極了。郭聖通也是女人,自然也是好奇,這外貌點到了滿點,會是個什麼樣子。

  「夫人謬贊了,」她笑道,「夫人的才貌遠勝過我數倍。今日夫人身上這湘色衣裙,也是好看極了,這手藝,是出自『月芳』的最新款吧。」

  這『月芳』其實也是郭家的產業,只是世人不知罷了。

  它出現的時間不長,卻因為做工細緻獨特,用料上品,且能量身定做。很快便得到了氏族貴婦的喜愛,再加上它的價格本就不便宜。一時間能否穿著『月芳』最新款的衣衫,也成為了貴婦們炫耀和爭相攀比的內容。

  蔣老孺人的兒媳婦聽了便有些驕傲,忍不住挺了挺胸:「夫人好眼力,正是『月芳』剛剛出的最新款呢。」

  此言一出,下頭便有些家中拮据的貴婦忍不住看向了她。

  她不由得更驕傲了。

  郭聖通笑著仔細打量了一番,說的萬分誠懇:「果然是極適合夫人的,不過,這衣衫雖好,夫人的胭脂卻也該換了。正好,我買了『秋華』的最新胭脂。葵女,去拿來給夫人!」

  『秋華』和『月芳』可不一樣,它不僅高檔,還限制購買的數量。實行的是類似後世的『會員制』,只給有身份地位的貴婦購買權。這個點子是現成的,但卻足夠新奇。

  想當初郭主才聽到時,也忍不住歎息:『縱是胭脂不若人家的好,光憑這一點,便可以立足了。』

  不過,郭聖通出手的胭脂,怎麼能不好?她可是有上千年的眼光和系統這個作弊器的人。

  那蔣氏老孺人的兒媳婦聽罷竟是『秋華』忍不住心念一動:「夫人真是厲害!不知夫人對……」

  她這頭和郭聖通說的火熱,下頭的貴婦也聽得火熱。

  唯獨蔣氏老孺人,越聽越不對勁:「咳咳。平度。你怎麼纏著夫人說這些瑣碎事了?」

  她兒媳婦臉上的笑容一斂:「母親說的是,是我唐突了。」

  郭聖通假作聽不懂:「沒關係,我平日裡頭很愛倒騰這些,夫人若是有興趣,可以去看看我的收藏。」

  「還是不給夫人添麻煩了,」蔣氏老孺人的兒媳婦道,「聽聞夫人這次去了薊城,說來慚愧,我癡長四十餘載,卻還未出過這邯鄲城咧。真是羡慕夫人啊。」

  郭聖通心念一動,明白這重頭戲算是來了:「夫人說笑了,待出去後,才發現,這天底下的城池啊,皆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不過啊。不同的地方,城池一樣,人卻不同。」

  「想必,無論是走到哪裡,夫人都是極拔尖的。」蔣氏老孺人的兒媳婦平氏笑道,「真是羨煞我等。夫人如此佳人,想必陛下也是愛極。我等還以為夫人此去薊城,回來便是娘娘了呢。」

  「平度,」蔣氏老孺人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平氏伸手輕輕打了自己的嘴:「瞧我這笨嘴,夫人勿怪啊。」

  郭聖通心頭波瀾不興:「哪裡,夫人說的句句都是實在話。可見夫人是個實在人呢。」

  此時,那貴婦人中便有一個,乃是如今這邯鄲城氏族所出的小官之妻:「我猜啊,陛下定是覺得薊城太過簡陋,想回邯鄲城昭告天下冊封夫人呢。不知是何時回城?我邯鄲城若有這般盛舉,自當提前準備啊!」

  此言一落,立刻便有許多人應和。

  郭聖通等她們都說的差不多時,方道:「諸位都太過高興了。這冊封之事,陛下卻是未說的。」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

  眾人都隱約猜到會是這個結果,卻沒想到,郭聖通竟如此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

  「諸位不必吃驚,」郭聖通笑道,「陛下胸懷山河,這天下未定,陛下豈會想著冊封之事?」

  「難道夫人不急?」那貴婦道。

  「我急什麼?」郭聖通笑了,「我乃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子。誰急,也輪不到我。」

  「夫人,」蔣氏老孺人杵著拐杖站起身來,「明人不說暗話,夫人想必如今心頭根本沒有底吧。畢竟陛下曾謂眾人道『娶妻當娶陰麗華』。這最後到底是誰能上位,夫人心頭真的有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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