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1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辦公室的地磚上，門外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背對著門而坐的長髮女子眉頭微微蹙起，視線依舊放在手裡握著的那份樂譜上。兩聲輕叩，女子放下曲譜，撇過頭，看著掛在牆上的那幅向日葵，道了聲請進。
只聽「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一道女聲從門口傳來：「維多利亞，鳳先生來了。」
「嗯。」名喚維多利亞的女子淡淡地應了一聲，轉過身來，抬眸看著站在門口有些局促的銀髮青年，身形高挑，面容乾淨，衣著得體，她微微挑了挑眉頭，目光往下移，只見他手上提著一個黑色的小提琴盒，嘴角微微揚起：「你叫鳳什麼？」
站在銀髮青年身旁的黑髮女子一頭黑線地看著維多利亞。
「鳳長太郎。」銀髮青年靦腆地回答道。
維多利亞取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揉了揉鼻樑，說道：「進來吧。拉一首你擅長的曲子。」
「是。」鳳點了點頭，走進辦公室，將手中的小提琴盒放在茶几上，打開盒子，維多利亞清楚地看到躺在其中的那把棕紅色小提琴，從琴身的光澤度來看，它的主人對它異常珍惜，她唇邊揚起一抹淺笑。
鳳取出小提琴，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撥動琴弦，小提琴獨有的音色響起，非常美，但依舊有些不足，維多利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鳳，只見他眉頭微微皺起，動手調校著琴弦，維多利亞唇邊的笑意漸濃。
一直站在門口的黑髮女子看著維多利亞嘴角的笑容，不由得得意一笑。
一直專注在小提琴上的鳳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其他原因，音色一直沒有校準，他朝維多利亞歉意地笑了笑，繼續撥動著手中的琴弦。
「鳳長太郎，室內溫度二十五。」維多利亞突然說道。
對於黑髮女子來說是一句無厘頭的話，但在鳳聽來，卻是宛如天籟，他抬頭沖維多利亞感激地笑了笑，稍稍將琴弦擰松一點，隨後從小提琴裡出來的音色更加的完美，鳳朝維多利亞鞠了一躬：「謝謝您，維多利亞小姐。」
維多利亞身體往後一靠，半眯起眼眸，手上握著的樂譜漫不經心地晃了晃以示回應，沒有說話。
鳳抿了抿嘴，將小提琴舉起墊在鎖骨上，頭微微一偏，與鎖骨一起夾住小提琴，右手握弓，悠揚的曲調從琴弦裡飄了出來，維多利亞垂下眼簾，一個不經意的顫音輕輕地撥動了她的心弦，她抬起頭看著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的銀髮青年，將樂譜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到青年面前，踩著高跟鞋的她依舊比青年矮了小半個頭，她挑了挑眉頭，眼角的余光瞥見青年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項鍊，抬眸瞟了鳳一眼，轉身走到辦公桌前，反手撐著桌子，一條腿搭在了另一條腿上，歪著頭看著銀髮青年，嘴角噙含著淡淡的笑意。
一曲已畢，鳳睜開眼睛，看著穿著超短裙露出兩條修長而結實的大白腿的維多利亞，俊臉微微泛紅，連忙將視線移開。
「舒伯特小夜曲？」維多利亞見鳳的表情收進眼底，她抿嘴笑了笑，站直身子。
「是。」鳳點了點頭。
「換把的時候滑音有點生硬。」
「是……我知道。」
「嗯？呵……百合應該跟你說了工作條件、福利待遇等問題吧？」
「……是。」
「如果你覺得各方面都沒問題，那就先試用一個月。」
「……」
「怎麼？」維多利亞抬頭看著鳳，只見這年輕小夥漲紅了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有問題？」
「維多利亞小姐，您的意思是我通過面試了？」鳳期期艾艾地說道。
「你說呢？」維多利亞挑了挑眉頭。
「是，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做好的。」鳳畢恭畢敬地朝維多利亞鞠了一躬，跟隨著百合身後離開辦公室。
看著銀髮青年離去的身影，維多利亞嘴角微微一揚，抓起手邊的行動電話，找到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2
電話很快接通，一道磁性十足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春代？」
一個井字蹦上了維多利亞的後腦勺，她半眯起眼眸，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但聲音聽起來卻有些咬牙切齒：「小老頭，你說你這麼不解風情，我那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小嬸是怎麼看上你的？」
「見到鳳了？」聲音沒有半點波動。
「嗯哼。」一個優雅的轉身，維多利亞坐到了椅子上，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輕輕地擊打著桌面，韻律卻是與方才鳳長太郎拉的小夜曲相吻合，她似乎聽到了電話那頭有個女人在為那句「徐娘半老」發飆。
「如何？」
「這年頭，好的小提琴手不好找，先湊合用一下唄。」
「就這樣？」
「要不然呢？」
……晚上回來吃飯。男子轉換了話題。
「不要。」維多利亞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你小嬸跟你說。」男子將話語權轉交給別人。
維多利亞眉頭一挑，來不及掛電話，便聽到無線電波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小春代，你敢掛電話，我今晚就拉著一個排的男人到你家樓下。」
「……您狠！」維多利亞舉起白旗投降。
「你知道就好。」女人得意地笑了笑，接著吩咐道，「俊也放學後去找你，你跟他一起回來吧，回來的時候記得繞道去sweet house拿一個草莓蛋糕，你小叔喜歡吃。」
「小嬸，當心吃多了長胖，小老頭不要你。」維多利亞打開電腦，在播放機裡搜索到那首小夜曲，按下播放鍵，辦公室裡頓時回蕩著悠揚的曲調，她整個人靠在椅子上，帶著幾分慵懶說道。
「我一個人帶著俊也過就好。」女子的聲音裡帶著無所謂。
「……您狠！」維多利亞再次舉起了白旗。
「好啦，就這樣。太郎，你還有什麼要跟春代說的。」不知道為何，維多利亞總覺得小嬸嬸的這聲「春代」是加重了音調的，她扯了扯嘴角，只聽女子的聲音再度傳來，「哎呀，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唔……太……」
維多利亞聽著從電話那頭傳來的喘息聲，嘴角微微抽搐，這兩個年紀加起來差不多八十的夫妻兩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在他們雖然談了幾次戀愛但目前依舊是單身未婚大嶺女青年的侄女的耳朵旁邊上演了一場活色生香的激吻戲。
秀恩愛！叫你們秀恩愛！維多利亞一臉憤恨地掛斷電話，抓起放在一旁的樂譜看了起來，卻發現自己是一個音符也看不進去，她長籲一口氣，索性將樂譜反扣在桌子上，非常不文雅地翹起二郎腿，搖啊搖……
「春代……」一聲疾呼從走廊上傳來，當看著黑髮女子沖進辦公室時，維多利亞眉頭一挑，從鼻子裡哼出了一個音，黑髮女子眨了眨眼睛，連忙改口，「維多利亞。」
「怎麼了？」維多利亞雙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
「剛剛那個鳳長太郎好靦腆、好可愛、好溫柔。啊啊啊……他居然叫我百合姐。」將鳳長太郎冠上了三好男人稱號的小野百合的眼睛裡不斷地冒出粉色的心形泡泡。
「怎麼？難道你想讓他叫你百合阿姨？」維多利亞癟了癟嘴。
「……」粉色的泡泡一個一個地被戳破，小野百合面無表情地看著非常煞風景的維多利亞。
「要到電話了？」維多利亞放下二郎腿，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取出一根煙，咬在嘴裡，沒有點火的打算。
「當然，我是誰啊。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野百合。」小野翹起了尾巴，一臉驕傲地說道。
維多利亞兩隻手指夾著煙，咬了一口，嘎嘣，香煙模樣的餅乾在她的齒間斷成了兩截，她嚅動著嘴巴，咬在嘴裡的餅乾慢慢變短，最後消失，她抬眸看了小野一眼，輕笑道：「那就不要大意地出手吧。」
「呐，維多利亞，我們這次找的是首席小提琴手，風君才二十六歲，會不會……」
「擔心？」
「嗯，樂團裡那些老人都想坐上首席的位置。」
「沒有一定實力的人，小老頭是不會推薦來的。」
「我知道，可是……」
「百合，我當年進來樂團的時候，情況好像要比鳳長太郎還要糟糕。」
「嗯……」
「位置我給了他，能不能坐穩就要看他的本事了。希望他不會讓我失望。」
3
「姐姐。」一個棕色的小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
嘴裡叼著一根餅乾的維多利亞抬眸看去，朝他招了招手，小男孩一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後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維多利亞將手邊的餅乾盒遞了上去，小男孩樂呵呵地接過，抽了一根塞進嘴裡，嘎嘣嘎嘣幾下，餅乾很快見了底。
「餓了？」維多利亞見狀，又從抽屜裡拿了一盒餅乾塞到小男孩手裡，拎起小皮包，檢查了窗戶電源後，牽著小男孩的手走出了辦公室。
「啊，小俊也。」維多利亞剛關上門，便聽到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聲，只見原本站在身旁的小男孩「嗖」的一下躲到了自己身後。
「百合，我記得你這個時侯應該在家裡做飯了吧？」維多利亞眉頭一挑，伸手攔住了小野百合的去路。
「哎呀，就是知道小俊也要來，我特地晚點回去的。」小野笑眯眯地說道，「來，小俊也，讓姐姐捏捏你的臉。」
「不要。」榊俊也想也不想地搖頭拒絕。
「哎呀，捏一下嘛。」小野臉上的笑容更盛。
「回去捏你自己。」維多利亞沒有放行的打算。
「我自己的臉不好捏，完全沒有小俊也的手感那麼好。」小野隔著維多利亞的胳膊朝榊俊也伸出了魔掌。
「多吃點酵母粉，就有手感了。」
「……」
牽著弟弟，提著草莓蛋糕，維多利亞走進了小叔叔榊太郎的家。
「春代來啦？」腰間系著一條印有米妮老鼠花樣的圍裙的中年女子端了一盤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俊也回來啦？」
「嬸嬸。」維多利亞換好拖鞋，點了點頭。
「媽媽。」榊俊也脫掉鞋子，換上拖鞋，舉起手上的玩具說道，「姐姐給我買了最新的變形金剛。」
「怎麼又亂花錢。」不等榊美芽說話，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腰間系著一條印了米奇老鼠圖案的圍裙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看著兒子手上的玩具，臉色微微一沉。
榊俊也臉上炫耀的神色陡然消失，他怯生生地看了維多利亞一眼，只見自家這位姐姐眉頭一挑，下巴一抬：「有錢，任性。」
榊太郎嘴角一抽，將手中的那盤菜放在了桌子上，完全不理會侄女那張囂張得有些欠收拾的俏臉，轉身進了廚房。
神美芽見丈夫吃癟，抿嘴笑了笑：「好了，去洗手，準備吃飯。」
維多利亞將手上的蛋糕盒放在了桌子上，拉著弟弟走進洗手間，姐弟兩互相幫忙，將手心手背洗了個遍，連指甲縫都沒有放過。
有妻子和侄女在的飯桌，榊太郎永遠無法再次體會「食不言」是什麼滋味，這兩位年齡僅相差十歲的女人湊在一起比五千隻鴨子還要熱鬧，榊太郎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美芽，春代……」
「啊，俊也，姐姐跟你說哦，你媽媽當年追你爸……」維多利亞嘴角微微上揚，開始對弟弟講述當年的故事。
「維多利亞，吃飯。」榊太郎神色尷尬地喚了一聲。
維多利亞眉頭一挑，噤聲，拿起手邊的筷子，夾了一塊秋刀魚放進嘴裡。
「姐姐，媽媽當年追爸爸怎麼了？」榊俊也歪著頭看著維多利亞，臉上盡是疑問的神色。
「你爸爸說，吃飯。」維多利亞又夾了一塊秋刀魚放進嘴裡，一臉正色地說道。
「……哦。」榊俊也乖乖地捧起了飯碗，往嘴裡扒拉著米飯。
晚飯後，幫榊美芽收拾好飯桌，維多利亞敲了敲書房的門，一聲請進從門內傳來，維多利亞推開虛掩的房門，只見榊太郎站在窗前，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維多利亞開口喚道：「小老頭。」
「有事？」榊太郎轉過身，目光深邃地看著維多利亞。
「你這裡有那個鳳什麼郎的資料嗎？」維多利亞抬手撥了撥頭髮，問道。
「有。」榊太郎點了點頭。
「給我看看唄。」
「對他有興趣？」
「雖然我非常信任我的耳朵，但多瞭解新成員，也不是什麼壞事。」
榊太郎看了維多利亞一眼，走到書桌旁，拿起一個檔案袋遞了過去。
維多利亞接過檔案袋，有些迫不及待地取出資料，一頁一頁地翻了起來，目光落在個人簡歷時，眉頭微微一挑：「小老頭，他是冰帝的？」
「嗯。」
「跟那只花孔雀什麼關係？」
「鳳和跡部是同一個社團，我也指導過他的小提琴。」
「哦？但是他的滑音似乎沒有得到你的真傳。」
「那有空你指點一下。」
「憑什麼？」
「他不是你樂團的新成員嗎？」榊太郎意味深長地說道，眼睛裡閃過一道光芒，只是維多利亞低著頭並沒有瞧見。
「狡猾的小老頭……」維多利亞嘟囔道，繼續翻著手中的資料，當視線滑過特長時，她不由得喜上眉梢，「啊咧……絕對音感麼？」
☆、承
1
鳳長太郎漸漸適應了樂團的氛圍，但維多利亞卻發現在每一次練習的時候，總能聽到從弦樂部傳來的一絲不和諧之音，雖然對整首曲子的演奏沒有什麼影響，但對於身為處女座一向追求完美的她來說，這個小小的瑕疵卻是一個無法容忍的敗筆。
練習結束了，大家各自離開，站在指揮席上的維多利亞看著弦樂部的方向，眉頭微微皺起，指揮棒在指間轉動。
「維多利亞，走了。」小野百合站在門口叫了一聲。
維多利亞回過神來，將指揮棒和樂譜拿在手上，轉身走出了練習廳的門。
「怎麼了？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小野百合看了維多利亞一眼，問道。
「百合，或許我們有些高估了我們新的首席小提琴手。」
「啊？」
「又或者我們低估了他。」
「喂，你到底在說什麼呀？說人話，人話。」
維多利亞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嘴角微微揚起：「我說的一向是人話，只是你聽不懂罷了。」
「……混蛋！」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的小野百合白了維多利亞一眼，轉身跑遠了。
看著小野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維多利亞唇邊的笑意漸濃，她走到地下停車場，找到了自己的車，正準備開車門，眼角的餘光瞥見幾個小提琴手圍在不遠處似乎在商量著什麼，其中一人看見了她，朝她打了一聲招呼，其他人也連忙出聲問好，維多利亞沒有錯過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她扯了扯嘴角以示回應，轉身鑽進了車裡，脫下高跟鞋，換上柔軟的平底鞋，鬆手刹，踩油門，轉動方向盤，車駛出了停車場。
接上剛從學校出來的榊俊也，姐弟兩一起回家，剛打開門，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監督，這個滑音我始終處理不好。」
嗯？維多利亞微微挑眉，他怎麼來了？
「回來啦？今天可能要晚一點開飯哦。」榊美芽正巧端了一盤切好的水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看見侄女和兒子回來，變笑著說道。
「……哦。」維多利亞有一種奪門而出的衝動。
「春代比較擅長滑音，一會讓她教你。」沉穩的聲音從書房裡傳了出來。
「春……代？是監督經常提到的侄女麼？」那道熟悉的聲音帶了幾分詫異。
維多利亞不著痕跡地向門口挪著腳步。
「嗯。」書房的門伴隨著這一聲「嗯」打開，榊太郎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出現在維多利亞的視線範圍，緊接著是那位銀髮青年，不出意料的，維多利亞看到了那位銀髮青年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長太郎哥哥。」榊俊也脫了鞋，顧不得換上拖鞋，赤腳沖向了銀髮青年，兩隻手將他環住，「你好久沒來我們家了。」
「俊也。」銀髮青年一臉溫和地笑了笑，隨即抬頭看著維多利亞，點了點頭：「維多利亞小姐。」雖然不明白維多利亞出現在榊監督家裡的原因，但鳳長太郎並沒有出聲詢問。
「鳳君。」維多利亞換上拖鞋，走到鳳長太郎面前，眼角的餘光卻是瞥向了站在一旁的榊太郎，小老頭，你沒事跟人家提你侄女做毛線啊？
榊太郎一臉平靜地看著維多利亞，正準備說什麼，剛張開嘴就被妻子堵了回去：「春代，今天你幫我輔導一下俊也的功課吧。」
鳳長太郎的嘴巴張得老大，顯然他沒有將監督口中的榊春代和面前的維多利亞聯繫在一起。
維多利亞認命地點了點頭，一把抓住榊俊也的胳膊：「走，回房間做功課。」
「哦，好。長太郎哥哥，一會吃完飯我在跟你玩。」榊俊也乖乖地跟著維多利亞回了房間。
門「嘭」的一聲關上了，也讓鳳回過神來，他看了看臉上帶著深意的榊太郎夫妻倆，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榊太郎拍了拍鳳的肩膀，端起放在飯桌上的水果：「來，吃點蘋果。」
鳳長太郎有一種錯覺，監督的下一句話應該就是跟他說：來，我們聊聊人生。
2
晚飯後，榊美芽並沒有讓維多利亞多做停留，忙不迭地連送帶趕地將她和鳳長太郎「請」出了家門，臨走前，榊美芽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維多利亞開車將長太郎送到家，就差讓維多利亞用性命擔保會完成這個任務了。
待門合上後，維多利亞看了一眼手上提著小提琴盒的鳳長太郎，眉頭一挑：「走吧。」
「榊……桑，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了。」鳳長太郎有些靦腆地說道。
維多利亞回頭瞥了一眼那道緊閉的大門，轉過頭，抬腿走到車旁邊，打開駕駛室的門：「走吧。」
「是，謝謝。」鳳也沒有堅持，快步走到車旁，將小提琴盒放在了後排，而自己則坐在了副駕駛上。
「如果覺得空間窄了，可以往後調一下座位。」維多利亞提議道。
「是。」鳳點了點頭。
維多利亞又看了鳳一眼，發動車子，很快地開出了別墅區，駛進了那長長的車河中。
或許是前面出了車禍，佔用了車道，車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到後來，簡直就是停了下來，維多利亞打開了車載音響，一首輕鬆活躍的隨想曲傳了出來，歡快的曲調瞬間改變了由於塞車帶來的煩悶。
一曲畢，音響裡傳來了主持人的聲音。維多利亞轉頭看了看車窗外，抿了抿嘴，問道：「鳳君，在樂團還習慣嗎？」
「嗯。」鳳長太郎應了一聲。
「練習呢？」維多利亞眉頭一挑，繼續問道。
「……」鳳有些遲疑，過了一會，他說道，「或許……或許是我比較笨，監督跟我講了許多次，但換把時的滑音我始終處理不好，所以在練習時候，總是聽到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
「哦？是嗎？」
「大概……大概是我聽錯了吧。」
「你沒聽錯，因為我也聽到了。」
「對……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維多利亞轉頭看著鳳，昏黃的燈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臉上，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她清楚地看到鳳吞咽口水時喉結上下鼓動。
「因為……因為是我……」鳳有些羞赧地低下頭。
「你確定是因為你嗎？」
「……」
前面的車在慢慢地移動，維多利亞輕輕地踩下油門，結束了這個話題。
車廂裡回蕩著另一首曲子，正是他們下午練習的姆斯基—科薩科夫的《西班牙隨想曲》。
車停在了一座古老的日式宅院前，維多利亞回想起臨出門前小老頭的那番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鳳長太郎，卻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眸光微微一閃，垂下眼簾。
「啊喏……榊桑，我到家了。」耳邊響起那道乾淨的嗓音。
維多利亞癟了癟嘴，抬手撥了撥頭髮，轉過頭：「鳳君，你想學滑音嗎？」
「誒？」
「不想？」
「啊，不是不是，我想學。」鳳連忙擺了擺手，一臉誠懇地說道。
「好，那我現在教你。」維多利亞拉上手刹，解開安全帶，下車，從後排取出了鳳長太郎的小提琴盒，放到車頭，抬頭看著依舊坐在車裡還沒有緩過神來的鳳，朝他招了招手。
鳳連忙下車走到車前，看了看四周，有些猶豫地說道：「榊桑，就在這裡教？」
「嗯，很簡單的，我就不去你家了，這裡光線什麼的還可以。」維多利亞打開小提琴盒，看著躺在盒子裡的琴，卻沒有拿起，她沖鳳抬了抬下巴。
鳳從琴盒裡取出琴，緊了緊琴弓，抬頭看著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眉頭一挑，說道：「你把下午練習的那首隨想曲裡需要換把滑音的地方拉一遍給我聽。」
「是。」鳳將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右手握弓，輕盈的曲調從琴弦裡飛了出來。
維多利亞靠在車頭，目光落在了鳳放在指板的左手上，曲調很快地到了需要換把滑音的地方，只見修長的手指在指板上靈活地跳躍，仿佛是在跳舞般，只是當手指從琴頭換到琴馬時，琴聲稍稍有些停滯，雖然是轉瞬即逝，卻也被維多利亞捉到，顯然，鳳也意識到這一點，他停了下來，抬頭看著維多利亞，就像犯了錯誤等待批評的小孩。
維多利亞暗自覺得好笑，她甩了甩頭髮，從鳳手中接過小提琴，掃了一眼保養得當的琴身，空手撥了撥弦，聲音清脆悅耳，她右手握弓，將琴架在肩膀上，臉頰貼在還殘留著余溫的腮托上，將弓放在弦上，輕輕一拉，聲音乾淨通透，手指在指板上跳動，嫵媚動人的曲調在她指尖滑出。
鳳看得有些失神，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作為樂團指揮的維多利亞拉小提琴，嫺熟程度完全不輸於榊監督。
「鳳君，注意換把的時候我手上的動作。」維多利亞提醒道。
「是。」鳳斂起心神，看著維多利亞的手指，只見她在前一個調剛剛落下時，原本在琴頭的左手食指第二指節跳到琴馬上，右手的弓輕輕滑過琴弦，一個優美的過度將音與音之間的連接賦予了變化，使得不再單調。
「看懂了麼？」一個漂亮的尾音結束了簡短的演奏，維多利亞抬起頭看著鳳，不知道何時，他們四周站滿了人，「呃……」
鳳點了點頭，看著維多利亞臉上的表情，他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也被嚇了一跳，當看到站在家門口的幾個人時，神色有些尷尬：「爺爺，媽媽，非離。」
「哇，好好聽，第一次聽到這麼美的聲音，比哥哥拉的還要好聽誒。」一頭銀髮的女生笑眯眯地看著維多利亞。
鳳瞪了妹妹一眼。
「長太郎，朋友來了怎麼不請到家裡來坐？」中年女子略帶責備地看了鳳一眼。
「……」鳳抬手抓了抓頭髮，低下頭。
身著和服的白髮老者並沒有說話，只是打量了維多利亞幾眼。
維多利亞將手中的小提琴還給了鳳，朝站在老宅門口的三個人行了一禮，說道：「你們好，初次見面，我是榊春代。」
「日本最年輕的女指揮家？」銀髮女生微微張開嘴巴。
「榊小姐，犬子怠慢了，請到家裡來坐坐。」中年女子微微頷首，邀請道。
「太晚了，就不打擾了。」維多利亞臉上露出完美無瑕的笑容，拒絕了這個邀請，轉頭看向鳳，「鳳君，剛才的你看明白了麼？」
「啊……是。」鳳點了點頭。
「那期待你明天的表現。」維多利亞又是一笑，朝鳳家人道了別，轉身回到車上，關上門，打開車載播放機，那首《西班牙隨想曲》再度響起。
3
翌日，如往常一樣的練習，維多利亞照舊聽到了在《西班牙隨想曲》的第四樂章裡不和諧的聲音，她收起了手中的指揮棒，目光落在了前排的弦樂部上，半眯起眼眸，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是她發火的前奏，果然，只見她手上的指揮棒指向了小提琴手：「鳳長太郎，你到前面來一下。」
被點到名字的銀髮青年有些局促地看了看左右，將琴放在凳子上，準備上前，只聽維多利亞說道：「帶上你的小提琴。」
練習廳裡一片死寂，就連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到。
鳳拿起小提琴，走到維多利亞身旁，神色微赧。
「將第四樂章再演奏一遍。」維多利亞走下指揮台，站到小提琴手這邊，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幾人互相交換眼神，嘴角微微揚起，唇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是。」鳳點了點頭，架琴，握弓，曲調從琴裡傳了出來，流暢得沒有半點停頓，就連顫音部分也處理的不錯。維多利亞微微頷首，半闔著雙眸，換把滑音，一氣呵成，完全沒有昨天的停滯，一個尾音結束了這一章。
維多利亞睜開眼睛，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看來你記住了。」
鳳俊臉微微一紅，低下頭，他暗自松了一口氣。
維多利亞掃了一圈練習廳，雙手環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長太郎。」
「是？」
「你知道在一個能人輩出的地方怎麼樣才能讓別人認可嗎？」
「嗯？」
「那就是你要比他們強。」
「……是。」雖然不太明白維多利亞沒頭沒腦的話，鳳還是點頭稱是，他顯然沒有注意到維多利亞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維多利亞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小提琴手們，轉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小野百合：「百合，拿一個乾淨的眼罩來。」
「好。」雖然同樣不明白維多利亞要眼罩做什麼，但惟命是從的小野百合轉身從辦公室裡拿了一個眼罩遞給維多利亞。
「給他。」維多利亞擺了擺手，指了指站在身後的鳳。
「哦。」小野將眼罩轉遞給鳳。
「長太郎，戴上眼罩。」
「是。」
「北村、西園寺，百合，你們三個人監督。」
被點到名字的兩個小提琴手不由得一愣，小野似乎有些明白維多利亞此舉的目的，她點了點頭，站到戴好了眼罩的鳳面前，高高地舉起手揮了揮，鳳沒有任何反應。北村和西園寺也站起身，與小野一起將鳳圍在了中間。
維多利亞抿了抿嘴，取過放在一旁的平板電腦，抬手指了指練習廳後方的顯示幕，眾人齊刷刷地看了過去，只見顯示幕上不住地跳躍著文字，被點了名的樂手按照維多利亞給出的指示演奏著手中的樂器，叮叮咚咚一陣響後，維多利亞開口問道：「長太郎，剛才演奏的是哪一首曲子，通過什麼樂器。」
小野一臉緊張地看著鳳，而維多利亞的臉上則是一臉自信。
「柴可夫斯基的《義大利隨想曲》，這是伴奏音型之後的隨想主題，有小提琴、大提琴合奏，但是中間穿插了短號聲。」鳳的聲音裡帶了幾分猶豫，但瞬間又變得十分篤定，「本來是A小調，6/8的拍子，但在mi音處稍稍有升。」
維多利亞靜靜地看著鳳，小野百合的臉上佈滿了崇拜的神色，四周依舊一片寂靜，只是有些人眼中的神色有些變化，鳳沒有繼續往下說，維多利亞微微皺起眉頭，她看了鳳的側臉一眼，轉過身，拿起平板電腦，剛準備去掉螢幕上的字，只聽那道乾淨的聲音不帶一絲猶豫地再度響起：「小提琴在演奏的時候有些破音。」
維多利亞的手一頓，眉頭舒緩開來，若有所思地瞥了臉色有些僵硬的小提琴手一眼，收回視線，繼續抹去平板上的字跡：「OK，下一首。」
曲子在經過維多利亞手裡進行各式各樣的變調，甚至改的有些面目全非，卻依舊被鳳的耳朵捕捉到，準確無誤地判斷出來，維多利亞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在進行到第十首後，維多利亞朗聲說道：「長太郎，可以取下眼罩了。」
「是。」鳳將眼罩取了下來，待眼睛漸漸地適應了周圍的光線後，他轉頭看著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低頭在螢幕上寫著什麼，字元一個一個地跳上顯示幕，眾人先是一愣，隨即議論紛紛，當維多利亞寫下最後一個字時，全場一片譁然。她嘴角微揚，轉過身看著一臉錯愕的鳳長太郎，眉頭一挑：「長太郎，下麵就看你的了。」
鳳抿了抿嘴，將小提琴架在肩膀上，掃了一眼螢幕上的曲目選段，手握弓，一段一段地拉了出來，曲調之間的變化非常大，時高時低，段與段之間實現了無縫連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是不同的曲子，說不定他們會認為這本來就是一首曲。
維多利亞雙手環在胸前，小野百合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維多利亞，你這次打臉是不是打得厲害了一點？」
「打臉嘛，就是得劈哩啪啦，否則被打的人又怎麼會知道痛呢？」維多利亞輕笑道。
小野百合看了維多利亞一眼：「你其實是關心鳳君吧。」
「……無聊！」維多利亞斜了小野一眼，嘴裡吐出了兩個字。
「你和他很配哦。」
「你不是準備對他下手嗎？」
「我現在不萌身高差了，還是找一個不要這麼高的男朋友。」
「……」
☆、轉
1
那天的練習在鳳一曲完畢後維多利亞便宣佈結束了，結束前，維多利亞示意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自己站上指揮台，環視四周，嘴角微揚：「有競爭才有進步，但我不希望在我的樂團裡看到任何勾心鬥角的事情。」說到這，唇邊的笑意漸濃，「最起碼，不要明顯的讓瞎子都能看出來。」
言畢，全場依舊一片死寂，維多利亞走下指揮台，踩著高跟鞋走出了練習廳，小野百合瞥了眾人一眼，跟在身後。
第二天的練習，弦樂部的小提琴區缺了一個人，那一天的練習結果讓維多利亞非常滿意。
第三天的練習，小提琴區缺席的人到位，整個樂團的演奏恢復了以往的景象，多種管弦樂器混合出來的音色比原先那位元首席小提琴手在的時候還要完美。
春去秋來，樂團在兩個月前收到了美國紐約交響樂團的邀請，準備在卡內基音樂廳做為期一周的演出，於是，這兩個月，每個人都忙的不可開交，尤其是維多利亞和鳳長太郎，兩人一個身為樂團的指揮家忙著鑽研樂譜，一個身為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忙著練習獨奏曲目。
把寫滿了字的樂譜丟在一旁，維多利亞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走出了辦公室，當路過二樓小練習房時，悠揚的琴聲傳了出來，瞬間戛然而止，她停下腳步，推開虛掩的門，只見銀髮青年站在一架鋼琴旁，肩膀上架著小提琴，手上並沒有動作，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困惑。
維多利亞靠在門邊，靜靜地看著門裡的人。
銀髮青年放下手上的小提琴，轉身坐到鋼琴前，打開琴蓋，修長的手指按著黑白鍵，他微微側頭，卻發現了站在門外的維多利亞，靦腆地笑了笑：「榊桑。」
「在幹嘛？」維多利亞見自己被人發現，也不躲閃，索性推開門走進了練習房。
「昨天和北川君試了一下配合，卻發現在從小提琴獨奏變換到與鋼琴合奏的時候，出來的音色有些高，所以想調試一下。」鳳長太郎連忙站起身，解釋道。
「哦？」維多利亞挑了挑眉頭，卻發現練習房離只有他一個人，「那怎麼今天不找北川？」
「北川先生有事，我就不好麻煩他了。」
「那我來吧。」
「誒？」
「怎麼？不想跟我配合？」
「不……不是的。」鳳連忙搖了搖頭，「是沒想到榊桑居然也會彈鋼琴。」
「呵……」維多利亞輕笑一聲，走到銀髮青年身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指滑過琴鍵，抬頭看著鳳長太郎，「開始吧。」
「是。」鳳重新將小提琴架在肩上，熟悉的曲調從琴弦間傾瀉而出，維多利亞的腦海中浮現著樂譜上的字跡，很快地，獨奏的部分過了一大半，維多利亞抬起頭，看著已經陷入了美妙的琴聲中的年輕人，嘴角微微揚起，手指按下琴鍵，雖然接得很順暢，但兩種不同樂器演奏出來的不同聲音並沒有非常好地融合在一起，維多利亞停止了彈奏，眉頭微微皺起，一時，她也找不到問題所在。
「啊，我知道了。」一聲驚呼在耳畔響起，維多利亞抬起頭，只見鳳一臉激動地看著維多利亞，「榊桑，再麻煩您一次。」
維多利亞沒有說話，手指放在琴鍵上，獨奏快要結束的時候，她聽到了小提琴的音色稍稍降了半個調，到了鋼琴插【河蟹】入的時候，出來的混合音明顯和諧了不少。
「不錯嘛。」維多利亞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抹紅色爬上了鳳的臉頰，他取下小提琴拿在手中，沖著還坐在鋼琴前的維多利亞鞠了一躬：「榊桑，謝謝您給我機會。」
「機會從來不是別人，而是要考自己憑著實力拿到。」維多利亞合上琴蓋，站起身，轉身朝練習房門口走去，在經過鳳長太郎身旁時，她轉過頭，「這句話是小老頭說的。」
「是。」鳳直起身子，應了一聲。
「你可以叫我維多利亞，還有，請不要對我用尊稱，這樣我會覺得我已經向阿姨的年紀發展了。」
「……是。」
「小老頭說晚上去他家吃飯，讓我把你帶上，到時候一起。」
「是。」
2
維多利亞從來不知道自家向來沉默寡言的小叔叔嘮叨起來完全可以跟老太太又臭又長的裹腳布有一拼，直到最後，受不了的她拉著鳳長太郎落荒而逃，兩人站在別墅門口，先是面面相覷，最後相視一笑。
在卡內基音樂廳一周的演出很快進入了尾聲，維多利亞站在幕布後面理了理衣服，這是最後一場的最後一首曲子，她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已經站在離指揮台兩米遠的首席小提琴手鳳長太郎，兩人四目相對，點了點頭。
幕布緩緩拉開，維多利亞的臉上露出了完美無瑕的笑容，她沖著觀眾席優雅地行了一禮後，轉過身看著眾人，手腕微微轉動，白色的指揮棒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小提琴在A大調上用碎弓輕輕奏出徐緩的震音，隨即是圓號的加入，一首《藍色波瑙河圓舞曲》就這樣拉開了序章。
隨著曲子進入尾聲，維多利亞唇邊的笑容真摯了幾分，轉頭看著獨自奏響第一小圓舞曲的鳳長太郎，笑容更盛，只聽空氣中傳來了一個破音，聲音很低很輕，卻被維多利亞的耳朵捕捉到，她神色不由得一怔，抬起眼眸，只見鳳臉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僵硬，顯然他是發現了哪裡不對勁。
維多利亞輕輕地揮動著指揮棒，注意力放在了鳳身上，空氣裡傳來了「錚」的一聲，聲音依舊很輕，維多利亞下意識地看著小提琴的琴頭，只見鳳的拇指死死地壓著琴弦，右手上的弓卻沒有半點停歇的跡象，反而是越來越快，一絲妖冶的紅色沿著琴弦滑落，鳳微微皺了皺眉頭。
獨奏進入最後的部分，維多利亞抿了抿唇瓣，收回視線，朝鋼琴師北川點了點頭，低沉的鋼琴聲加入到輕快的小提琴聲裡，隨即是大提琴、低音提琴、小號、圓號等各種聲音融合在一起，將圓舞曲的結尾定格在狂風暴雨般歡樂的氛圍裡。
手腕轉動，指揮棒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圓圈，聲音戛然而止，音樂廳裡也是一片寂靜，維多利亞轉頭看著站在首席的鳳長太郎，他取下架在肩膀上的小提琴，手指依舊把在琴弦上。
如雷般的掌聲響起，大有衝破音樂廳房頂的氣勢，維多利亞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轉過身，沖著全場觀眾深深地鞠了一躬，掌聲愈發的熱烈。
厚重的幕布緩緩拉上，將熱烈的掌聲擋在了幕布外，維多利亞從指揮臺上下來，快步走到鳳身旁，伸手抓住他手上的小提琴：「手放開」
鳳抬眸看了維多利亞一眼，搖了搖頭。
「我叫你放開手。」維多利亞眉頭一挑。
鳳抿了抿嘴，依言鬆開琴把，一根斷裂的琴弦垂了下來，弦上和琴頭都沾染上紅色的血跡，離鳳比較近的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維多利亞一隻手拿著琴，另一隻手抓住鳳的手腕，一道有些猙獰的口子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她輕咬著下唇，抬頭看著鳳，銀髮青年眸光微微一閃，維多利亞粲然一笑，一把抱住鳳長太郎，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個異常響亮的吻。
樂團頓時一片寂靜，維多利亞鬆開鳳，帶著幾分俏皮地看著面紅耳赤的銀髮青年，只見那抹嫣紅很快從臉頰蔓延至脖子，維多利亞嘴角微揚，轉過身，幕布徐徐拉開，她將手中的小提琴還給鳳，拉著他的手走到演出台前，全場再度響起熱烈的掌聲，在維多利亞和鳳長太郎的帶領下，全體樂團成員鞠躬行禮，他們這次紐約之行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脫去演出服，換上短裙，維多利亞從包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短信內容，轉頭看著正在擺弄創可貼的鳳長太郎，抬腿走到他面前，將手機塞進他沒有受傷的手裡，接過他手上的創可貼，撕去前後的貼紙，小心翼翼地貼在了傷口處，呼吸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不是自己常用的香水品牌。
「你用什麼香水？」維多利亞又從包裡摸出一張創可貼，與原先的那張呈「十字」包住了傷口，頭也不抬地問道。
「我……沒用香水。」鳳有些局促地回答道。
「嗯？」維多利亞抬起頭，看著站在面前的銀髮青年，臉上的唇印早已擦去，似乎是察覺到自己注意著他的臉頰，他有些不自在地撇過臉，她不由得輕笑一聲，「一會有約嗎？」
「我妹妹和妹夫來了，還有跡部前輩他們。」鳳回答道。
「跡部？」維多利亞聲調微微上揚，甩了甩及腰的長髮，「那就一起吧。」
「誒？維多利亞桑也認識跡部前輩？」鳳微微一愣。
「不就是只花孔雀嗎？。」
「……」
3
鳳長太郎怔怔地看著一見面就針鋒相對的跡部前輩和榊桑，從出音樂廳碰面開始一直到他們坐在了頂樓旋轉餐廳裡，兩人你來我往，互相挖苦得不亦樂乎，一個說對方是花孔雀，一個稱對方為母大蟲。
維多利亞切下一塊牛扒，不銹鋼刀不小心在磁片上劃出了一點聲響，只見跡部抬起頭：「母大蟲，你這麼粗魯，本大爺真擔心你嫁不出去。」
「真是勞您老人家費心了，花孔雀。不過你放心，我再怎麼嫁不出去也不會看上你的。」維多利亞眉頭一挑，朗聲說道。
「本大爺已經結婚了。」跡部一把摟住坐在他身旁的妻子的肩膀。
「我知道啊。」維多利亞點了點頭，端起手邊的紅酒杯喝了一口，轉頭看著黑發藍眸女子，笑道：「湛藍桑，收留這只花孔雀真是委屈你了。」
「不會，為人民服務嘛。」湛藍看了被氣得七葷八素的丈夫一眼，抿嘴笑了笑。
「敬你。」維多利亞眉頭一挑，繼續端著還沒有放下的酒杯沖湛藍所在的方向舉了舉，又喝了一口。
「這麼好的酒到你母大蟲的嘴裡都是牛嚼牡丹。」跡部不敢沖妻子瞪眼，唯有瞪向了罪魁禍首。
「喲，不錯，花孔雀的成語表達能力提高了不少啊，真是可喜可賀。」維多利亞放下酒杯，叉起切好的牛扒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跡部咬牙切齒地又瞪了維多利亞一眼，哼了一聲，恨恨地切著盤裡的牛扒，雖然動作沒有最初那麼文雅，卻依然聽不到一絲多餘的聲音。
「跡部前輩和維多利亞桑認識很久了嗎？」鳳長太郎喝了一口杯中的紅酒，酒精迅速蔓延，臉頰微微泛紅。
「呵呵……小景和榊桑看起來好像感情很好呢。」坐在對面的亞麻發青年眉眼一彎，笑道。
「哼……」
「切……」
「本大爺怎麼會認識這只不華麗的母大蟲。」
「哼，手下敗將罷了。」
「什麼手下敗將？」坐在鳳和亞麻發青年中間的銀髮女子一臉好奇地問道。
維多利亞嘴角微微揚起，笑眯眯地看著跡部，不等她開口說話，跡部搶先了一步，只見他從腳邊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到了維多利亞面前：「喏，送給你的演出成功禮物。」
「只有這個？」維多利亞挑了挑眉頭。
「給你。」跡部咬了咬牙，從錢包裡摸出了一張黑色的卡，放到桌上，「限時一天，看到喜歡的就買。」
「多謝。」維多利亞毫不客氣地收下卡片，粲然一笑，「湛藍桑，夕顏桑，明天有空嗎？」
看著兩個女人同時點頭，跡部瞬間覺得腦袋有些大。
維多利亞抬手拍了拍跡部的肩膀：「哎呀，不就是小時候喝酒沒有喝過我嘛。不過，現在你還是喝不過我，花孔雀。」
「誰不知道母大蟲千杯酒不醉，一杯茶就倒。」跡部的肩膀微微傾斜，維多利亞的手滑落。
維多利亞嗤笑一聲，轉頭看了一眼擺放在角落裡的那架白色鋼琴，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呐，花孔雀，當時你結婚的時候我沒有參加，現在補個禮物給你唄。」
「什麼禮物？」跡部打量了維多利亞兩眼，發現她全身上下除了手邊的那個小皮包外，沒有任何地方能裝下禮物，而她的那個皮包裡肯定又是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喏。」維多利亞沖著鋼琴努了努嘴。
「好。」跡部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如果長太郎的手沒有受傷的話，還可以來個合奏。」維多利亞順嘴一說，四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鳳那只貼了創可貼的手指上。
「哼，難怪本大爺聽到了弦斷的聲音。」跡部放下餐具，抬手撫向眼角的淚痣。
鳳俊臉一紅，落進了夕顏的視線裡，她看了看四周，問道：「長太郎哥哥怎麼臉紅了？」
維多利亞抿嘴一笑，抬眸瞥了鳳一眼，站起身，朝那架鋼琴走去。
鳳被那一瞥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頭，發現在場四個人的目光依舊落在他身上，連忙垂下眼簾，伸手去拿酒杯，手微微有些顫抖，杯中的紅色液體隨著手的幅度輕輕搖晃，在透明的杯中劃過一個漂亮的曲線。
熟悉的旋律從指尖溢出，跡部若有所思地看了鳳一眼，在幕布再度拉開時，他隱約看見鳳的臉頰上有一個紅色的唇印，思及此，他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在悠揚的鋼琴聲中微微闔上深藍色的雙眸。
☆、合
1
自從在下榻的酒店門口看到一身盛裝的維多利亞，鳳長太郎臉上的紅暈一直沒有消退，上了來接他們的車後，他便身板挺得老直，視線一直放在前方，目不斜視。維多利亞轉頭看了正襟危坐的鳳一眼，唇邊笑意漸濃，狹窄的車廂裡有一股不屬於她的香味，味道並不難聞，與上次她在鳳身上聞到的一樣，她抬起手在鼻尖輕輕地扇了扇，問道：「長太郎，你真的沒有擦香水？」
「沒有。」鳳一臉誠懇地搖了搖頭。
「那這是什麼味道？」
「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
「哦？」維多利亞挑了挑眉頭，湊到鳳身旁，嗅了嗅，「嗯……還挺好聞的。」
「維……維多利亞桑……」鳳的聲音有些結巴。
「怎麼了？」維多利亞抬起頭，只見鳳將臉轉向了窗外，一抹紅色爬上了他的耳廓，維多利亞低頭一看，原來是胸前的雪白一覽無遺，她輕笑一聲，抬手擋住胸口洩漏的春光，直起身子，嘴角微揚，說道，「對不起呢。你這沐浴露在哪裡買的？什麼牌子？」
「在我家附近的便利店，至於什麼牌子，我不太記得了。」鳳臉上的紅色好不容易消退，他抿了抿嘴，依舊不敢看著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她轉頭看向車窗外，夜晚的紐約披上了七彩的霓裳，別有一番風味。
車停在了今晚舉辦晚宴的酒店門口，無數的鎂光燈閃爍，西裝革履的鳳下車後，連忙走到維多利亞這邊，為她打開車門。維多利亞一隻腳踏上了紅毯，眼角的餘光瞥見擋著車頂的那只手，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從車上下來，踩在紅地毯上，精緻的臉蛋上露出了無可挑剔的微笑，鎂光燈不停地閃爍。
車揚長而去，維多利亞微微側身看著鳳，他紳士十足將右手抱在胸前，維多利亞粲然一笑，自然而然地伸出左手挽住她的胳膊，兩人站在一起，宛若金童玉女，引起了現場無數人的讚歎，也不知道謀殺了多少眼球。
「走吧。」維多利亞輕聲說道。
「嗯。」鳳應了一聲，遷就著維多利亞腳上那雙十一釐米的高跟鞋，沿著紅毯走進了酒店大堂，出示了邀請卡後，在美麗的禮儀小姐的引領下走到了晚宴廳，離宴會開始大概還有十分鐘，來的人不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相談甚歡。
前不久給紐約的人帶來一場新的聽覺盛宴的維多利亞和鳳的出現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好幾個年輕人手裡端著一個酒杯朝維多利亞走來，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人都是容易受到聲音影響的動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只見跡部財閥的現任總裁跡部景吾攜夫人與此次宴會的舉辦者一同出現在門口。
跡部是一身靛藍色的西裝，而他的妻子則是一條寶石藍的長禮裙，夫妻倆在顏色的搭配上也給了人們視覺上的享受。
「呵……花孔雀穿了衣服倒也像個人樣。」維多利亞從走過的侍者手中接過兩個高腳杯，一杯遞給了鳳，一杯自己拿著。
跡部夫妻顯然也看到了維多利亞和鳳，跡部朝舉辦者點了點頭，便牽著湛藍朝他們走來，挑剔的目光落在了維多利亞身上那條櫻花粉的抹胸裙上，跡部大爺眉頭一挑：「你今天總算穿的有點女人味。」
「嘛嘛……花孔雀都穿得像個人，我自然也要稍稍把自己的格調提高一點，才好壓著你啊。」維多利亞挺了挺傲人的胸脯，眼眸中波光婉轉。
「你這不華麗的女人就不能說人話麼？」跡部咬牙切齒地說道。
「奇怪了，跟動物犯得著說人話麼？」維多利亞頭微微一歪，笑眯眯地看著跡部。
「……」
2
隱約聽到跡部磨牙的聲音，鳳端著酒杯，撇過頭，自國小六年級認識跡部前輩以來，他第一次看到前輩如此吃癟，用前輩自己的話來說：真是太不華麗了。
一位白髮老者朝他們走來，鳳微微一愣，轉頭看著依舊和跡部前輩表演不許說話不許動的木頭人的維多利亞，輕輕地碰了碰她：「維多利亞桑，好像有人過來了。」
維多利亞和跡部之間的瞪眼結束，她眨了眨眼睛，轉過頭順著鳳的視線看去，臉上一喜：「約翰先生？」
「哦，親愛的維多利亞，好久不見。」老者張開雙臂。
「是的，好久不見。完全沒有想到能在這裡碰到您。」維多利亞將手中的酒杯遞給鳳，同樣張開雙臂，與老者來了一個擁抱，老者在維多利亞的臉頰兩邊各印了一個淺淺的吻，看得鳳有些臉熱。
「我也沒有想到。」名喚約翰的老者笑道，「我前兩天到的紐約，從老夥計那裡聽說你上周在卡內基音樂廳做了一周的演出，可惜我沒有看到。」老者臉上露出了遺憾之色，「那群老夥計都去聽了，說是非常的棒。」
「謝謝。」維多利亞笑著應道，「如果下次去倫敦演出，我一定給您打電話。」
「那我可要免費的門票啊。」
「沒問題，我自己掏錢給您買，最好的位置。」
老者臉上的笑容更盛，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站在一旁的鳳長太郎，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掃過鳳握著酒杯的手，笑道：「維多利亞，不給我介紹一下你旁邊這位帥氣的小夥子麼？」
「您看我，一見到您就什麼都忘了。」維多利亞臉上笑容不變，轉過頭，跡部夫妻已經不在身旁，想必是去了其他地方應酬，她伸手從鳳手上接過自己的那個酒杯，介紹道，「約翰先生，這是我們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鳳長太郎。長太郎，這位是英國皇家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家約翰布朗先生。」
「您好，我是鳳長太郎，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鳳連忙伸出右手。
「你好。」約翰笑了笑，伸手欲鳳握了握，轉頭看著維多利亞，「你這丫頭，介紹我就是小提琴家，介紹他就是小提琴手。」
「在約翰先生面前，我們哪裡能稱得上『家』呢？」
「呵呵……你啊。」約翰搖了搖頭。
一首悠揚的曲子從角落裡傳來，宴會廳裡的交談聲戛然而止，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主席臺前，晚宴的主人上臺致辭，無非是一些非常官方的話，聽得有些膩歪的維多利亞向約翰告辭後，悄悄地拉著鳳走出了宴會廳。
看了一眼懸掛在天邊的圓月，維多利亞轉過身，背靠著欄杆，將杯中的香檳一飲而盡，那豪爽的樣子讓鳳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她將酒杯拿在手中，舉起，對著室內的燈光，微微地轉動，玻璃折射出一圈圈淡淡的光暈。
「你喝嗎？」維多利亞轉頭看著鳳，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酒杯上。
似乎明白了維多利亞眼神裡傳遞的意思，鳳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卻被嗆著了，他不住地咳嗽，維多利亞抿嘴笑了笑，抬手輕輕地拍著鳳的後背：「又沒有人跟你搶，幹嘛這麼著急。」
「咳……咳咳……女孩子少喝點酒。」鳳止住了咳嗽，一臉正色地說道。
維多利亞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你沒聽花孔雀說嗎？我是千杯酒不醉，一杯茶就倒。我不醉酒，醉茶而已。」
「那也不能多喝。」鳳臉色微微一沉。
維多利亞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是是，我知道了。」
面對維多利亞燦爛無比的笑容，鳳顯得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摸了摸臉，轉過頭去。
致辭很快結束，緊接著便是一首由交響曲改變的舞曲，曲調沒有交響樂那麼的慷慨激昂，反而帶著幾分柔和，主人夫妻跳了第一場舞後，樂隊又換了另一首同樣是交響樂改變的舞曲，維多利亞繞到鳳面前，歪著頭看著他，直到他耳廓微微泛紅。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維多利亞小姐，我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3
維多利亞循聲回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青年，眼角的餘光瞥了鳳一眼，欣然應下，將手中的酒杯塞進了鳳的手裡，被青年牽著手走進了舞池。
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另一隻手放在了腰際，維多利亞與青年踩著舞曲的節奏翩翩起舞，卻對上了跡部和湛藍夫妻倆詫異的神色，她眉頭微微一挑，帶著青年跳到了另一邊，或許是空腹喝了一杯酒，又或許是宴會廳裡的氣味過於複雜，維多利亞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放在腰際的手微微往下滑動，維多利亞神色一凜，抬眸看著與她共舞的青年，只見他神色坦然，完全與他的行徑不在同一個起跑線上。手滑動的位置越來越下，維多利亞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她低頭瞥了一眼青年的舞步，在下一步邁腳的時候步子不小心小了一點，尖尖的鞋跟準確無誤地踩在了青年的鞋頭。
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叫，如同魔音穿腦。
全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維多利亞一臉歉意地看著神色猙獰地抱著腳一邊跳一邊吸氣的青年：「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不小心踩到您了，請問您沒什麼事吧？」
「沒……嘶……沒什麼事。」青年齜牙咧嘴地說道。
「抱歉啊，要不要讓醫生看看你的腳，我的鞋跟還是挺尖的。」維多利亞善意地提醒道。
「沒事沒事，還是請維多利亞小姐與我跳完這一曲，善始善終嘛。」青年直起腰杆，沖維多利亞笑了笑，樂曲聲再度響起，維多利亞垂下眼簾，雙手放在了應該擺放的位置，與青年再次起舞。
過了不久，那只不安分的手再次從維多利亞的腰際滑到了臀部，維多利亞臉色微寒，搭在青年肩膀上的手漸漸地握成了拳頭，一個轉身，她看見了原本站在舞池外的鳳長太郎寒著臉朝他們走來，臉上早已沒有了原先靦腆的笑，而原本在池內後來拉著妻子站到舞池外的跡部也是板著一張臉，維多利亞先是一愣，隨即鬆開拳頭，微微側頭看了青年一眼，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或許是維多利亞臉上的笑帶給了青年莫大的鼓舞，他的手沿著維多利亞臀部的曲線往下滑，維多利亞身體一僵，瞬間產生一種殺人的衝動，只見鳳大步經過舞池裡翩翩起舞的人們，一隻手抓住了青年的手腕：「這位先生，你的手是不是放錯地方了？」
全場二度歸於死寂，維多利亞腳下微微一轉，站到了鳳身旁，同樣是一臉寒霜。
「維……維多利亞小姐，這是怎麼回事？」青年錯愕地看著被鳳抓住的手腕，問道。
「這位先生，我也想問您怎麼回事？」維多利亞下巴微微抬起，「您的手第一次落到我的臀部，我可以當做是你無心而為，但第二次放到我的臀部，又作何解釋？」
全場一片譁然，此時，他們才弄明白那一聲慘叫是為何而來。
「維多利亞小姐，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青年奮力想掙脫鳳的鉗制，卻發現只是徒勞，他有些惱怒地看著維多利亞，「維多利亞小姐，請你讓這位先生放開我，我只是喜歡你。」
「喜歡就可以隨便動手動腳嗎？」鳳向前走了一步，將維多利亞擋在了身後，他不喜歡這個男人看維多利亞的眼神。
「你是維多利亞小姐什麼人？關你什麼事？維多利亞小姐，你們日本人都是這麼無禮的嗎？」青年叫道。
「啊咧？」維多利亞親昵地挽上了鳳的胳膊，將發達的胸大肌貼在鳳的臂膀上，滿意地看著鳳微紅的耳廓，用流利的英語問道，「長太郎，你現在到底是我什麼人？」
鳳俊臉一紅，轉頭看著維多利亞。
維多利亞仰起頭，從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鳳低下頭，在維多利亞的唇上印上一吻，旋即抬頭看著站在面前的青年：「我是她男朋友。」
維多利亞不由得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著青年：「這位先生，您聽到了麼？我男朋友對您無禮的行為作出了他應該的反應，您怎麼可以反過來誣告他無禮呢？」言罷，她抬頭看著鳳，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了一個唇印，「不過，如果長太郎你說你是我的男人，我會更開心的。」
鳳頓時面紅耳赤。
青年掙開了鳳的手，高聲叫道：「維多利亞小姐，我是道格拉斯集團的二公子，佔有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送給你。」
「百分之五的股份？聽起來很多錢的樣子。」
「是的，只要你跟我交往，我一定會……」
「我們榊家最不缺錢。」一道沉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斷了道格拉斯集團二公子的話。
維多利亞微微一愣，轉過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的一男一女，眼眶微微一熱，牽著鳳走到他們面前，親切地喚了一聲：「爸爸，媽媽。」
男子掃了鳳一眼，沒有說話，女子微微頷首，伸手拍了拍維多利亞的手背，跡部帶著妻子也走了過來，躬身朝男子行了一禮：「榊叔叔，雅子阿姨。」
榊家男主人點了點頭，神雅子面帶微笑。
「阿光，你喝多了。」一個滿頭大汗的男人走了出來，將呆立當場的男青年扯走，「對不起，對不起，我弟弟不勝酒力，喝得有些多了。維多利亞小姐，我代他向你賠罪。」
「呃……呵呵……對……對不起……」原本還趾高氣昂的男青年在榊家男主人出場後便如同脫了水的蔬菜般蔫了。
男青年被拖走了，在場的人們都是經歷了大風大浪，很快地將剛才的那出插曲遺忘在腦後，晚宴廳又恢復了原先的模樣。
宴會的主人夫妻上來打招呼，榊家男主人點了點頭，便不多做理會，夫妻倆有些尷尬地自己找了一個臺階轉身離去，榊家男主人抬眸掃了他們的背影一眼，轉而盯著被女兒挽著的鳳長太郎：「你說你是春代的男朋友？」
鳳下意識地看了維多利亞一眼，維多利亞沖他眨了眨眼睛，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是，我是維多利亞的男朋友。」
「哼，不要以為承認的快我就認可你。」榊家男主人冷哼一聲。
鳳身體微微一僵。
維多利亞輕輕地搖了搖鳳的胳膊，抬頭看著父親：「老頭，你和我媽怎麼來了？」
「你小叔說你找了個男朋友，我和你媽媽剛好出差去洛杉磯，順路過來看一下。」
「……」
從倫敦飛去洛杉磯，順路來紐約？這話說出來誰信啊！也虧老頭編出這樣蹩腳的理由。
4
鳳長太郎有些拘謹地站在酒店門口，他的腦海中不斷地閃過跡部前輩臨走前朝他投來的那自求多福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看了看左邊，是面無表情的榊家男主人，看了看右邊，半個小時前才上任的女朋友維多利亞正和她媽媽說著什麼，或許是說到了有趣的地方，母女倆笑作一團。
入了秋，夜晚的風帶著幾分涼意，鳳看著穿著抹胸長裙，肩膀上一片清涼的維多利亞，非常自覺地脫下西裝外套，走上前，體貼地給維多利亞披上，維多利亞抿嘴一笑，抬眸看了母親一眼，榊雅子嘴角含笑地點了點頭。
一輛黑色加長的勞斯萊斯停在他們面前，鳳上前一步拉開車門，手依舊擋著車頂，榊家男主人冷冷地瞥了鳳一眼，彎腰上車，榊雅子沖鳳笑了笑，跟在丈夫身後上了車，維多利亞走到身子有些僵硬的鳳身邊，朝他擠了擠眼睛，坐進了車裡，鳳再次咽了咽口水，帶著一分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上車坐在維多利亞旁邊，大氣不敢出一口。
維多利亞朝鳳身旁挪了挪，抬起頭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上車後便捧著一本經濟類雜誌的父親，將手伸到鳳的臂彎處，摟著他的胳膊，發達的胸大肌緊緊地了上去，不出意料地看到鳳撇過臉，耳廓微紅，她微微揚起嘴角，纖長的手指扣住了鳳的手，另一隻手不安分地戳了戳被自己摟著的手臂。
鳳轉過頭，有些不解地看著維多利亞。
「長太郎的手臂很結實呢。」維多利亞唇邊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嗯，以前打網球練得。」鳳老實地點了點頭。
「啊咧？長太郎也打網球啊？」維多利亞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我家老頭也打網球，不知道你們兩個誰的球技好？」
「我只是略知皮毛，球技定比不上榊先生。」鳳一臉謙虛地說道。
一聲輕哼從榊家男主人的鼻腔裡傳了出來。
維多利亞明顯感覺到身旁的男人身體又是一僵，她眼眸微微一轉，搖了搖鳳的胳膊：「長太郎，為什麼你要叫老頭榊先生？」
「呃……」鳳微微一怔。
「你剛才不是在那麼多人面前說你是我的男朋友嗎？難道……」維多利亞垂下眼簾，貝齒輕咬著紅唇，過了一會，她抬頭看著鳳，墨色的眼眸中隱隱含著淚光，「難道當時只是權宜之計，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不想做我男朋友，只是被我強迫地答應下來的。你是騙……騙我的？」
「誒？」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維多利亞，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維多利亞伸手點住鳳的胸膛，手指在他的胸口轉著圈圈，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閃，一滴淚湧出了眼眶：「果然，你果然只是騙我的。」
「不……不是的……」鳳慌了神，「我絕對沒有騙你，沒有任何人能強迫我，我……我是喜歡你的。」
「你猶豫了。」
「呃……」
「你看你又猶豫了。」
「我喜歡你，真的。」
「那你為什麼要叫老頭榊先生？」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話題。
「因……因為……」鳳有些尷尬地看了維多利亞一眼，又低下了頭。
「春代，適可而止一點。」對面傳來了榊家男主人沉穩的聲音。
「我怎麼了？老頭。」維多利亞一臉無辜的神情。
「……」榊家男主人放下手上的雜誌，皺著眉頭看著女兒和坐在女兒身旁的銀髮青年，突然歎了一口氣，「以後叫我榊叔叔吧。」
「誒？」鳳微微一怔。
「什麼時候有空，跟我打一場球。」
「啊？」
「怎麼？不願意？」
「啊，不……不是，能跟您打球是我的榮幸。」
維多利亞微微揚起嘴角，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