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輸了
茨木愣了一下, 他找瓊琅原本只是想私下約戰，並沒有想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和排場, 誰料星熊童子來了這麼一出。
他皺眉正準備訓斥星熊童子，那邊的瓊琅卻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神色認真地點點頭答應了他。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便同你一戰。」
實際上, 拋開星熊童子故意找茬這點，瓊琅也並不介意和茨木來一場切磋。
無論輸贏，她也十分好奇這個大江山實力排行一妖之下萬妖之上的鬼將到底有什麼本領。借此機會一戰，她還能順便探一探大江山的戰力如何。
「好。」茨木見她無所畏懼卻並不盲目自傲, 金黃色的眼瞳中劃過一絲欣賞。
但他也不想讓星熊童子攪了二人的局, 直接在原地妖氣畢露, 震懾警告了那些聽到消息想要來圍觀湊熱鬧的妖怪們。
「我們的比試地點, 就在這裡吧。」
客舍位於山巔一角, 庭院非常寬廣, 足夠兩人施展身手, 而如何在戰鬥中不破壞房屋, 也是考驗二人妖力掌控的一點。
瓊琅點點頭, 離開花鳥卷的膝枕上，站起來挺直了身子。
「大人……」花鳥卷下意識地揪住瓊琅的衣袖, 滿目擔憂地看著她。
瓊琅到底是個女孩子，她擔心茨木童子手下沒輕沒重, 會對她造成什麼傷害。
「別擔心, 我雖然不一定能贏, 但卻絕對不會輸。」瓊琅拍了拍她的手，口吻鎮定自如。
聽到瓊琅這句話，花鳥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而還來不及問，瓊琅就已經離她而去了。開戰之前，瓊琅很貼心地用水流幻化了幾條遊魚，把樹下的花鳥卷托到了安全的回廊之下。
茨木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行為看在眼裡，若有所思。
在京都護城河那一晚，他親眼見到瓊琅的妖力致使漫天化雨，他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本體是什麼，但顯然是個極其擅長操縱水的妖怪。
他和酒吞是居住過在地獄的鬼，最擅長的恰好就是操縱各種可怖的鬼焰。
水火不相容，今日一戰有意思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瓊琅的水澆滅他的鬼焰，還是鬼焰將水燒幹呢？
兩人在幾步開外對立相視，瓊琅合手施了一禮，微微一笑道：「請賜教吧。」
初次交手，二人都存著一番試探的心思，茨木表示性地揮手朝她打出一道紫黑色的鬼焰。然而下一秒，對面卻已經空無一人。
「消失了？」在場之人皆是一愣，凝眸四處尋找起瓊琅的身影來。
瓊琅這個電燈泡好不容易不在一邊發電，星熊童子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到花鳥卷身邊嘿嘿一笑。
「一開場就躲了起來，看來無法與茨木相敵。我雖然打不過茨木，但至少正面迎敵是沒問題的。」星熊童子很老實地說道，他打不過茨木是事實，他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只要證明瓊琅比他還不如就夠了。
至於為什麼不和瓊琅親自交手，他雖然傻是傻了點，智商還是有那麼一丟丟的，茨木出手，勝算一定比他大。
花鳥卷滿心擔心，正怨星熊童子挑起事端，頓時氣惱地冷下臉，把頭往旁邊一別。
而空曠的庭院中，茨木正皺眉感知著瓊琅的妖氣，卻發現絲毫察覺不到，這讓他心頭下意識地湧上幾分防備。
他遇到過的擅長偽裝和隱匿氣息的妖怪很多，但沒有一個能做到像瓊琅這樣完美無瑕。
鬼焰的氣息掠過空氣，那遠處的青草和櫻花樹都自然擺動，被燒的花瓣微微捲曲，顯然不是瓊琅偽裝幻化而成的。
而此刻的瓊琅正裹在一個圓形的水鏡之中，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茨木身後。
她曾經教過荒如何以水的折射原理結合自身妖力來達到隱身的效果，而這一招，乃是瓊琅在羅剎海摸滾打爬幾十年自行領悟出來的妖術。
起勢躲藏，並非她妖力不敵茨木，而是多年的掙扎生存讓她在遇到未知的對手時，本能地秉持小心謹慎，保守行事的做法。
至於茨木為何察覺不到她的妖氣所在，則是水鏡完美的掩蓋了所有的氣息。
水可以洗凈抹去一切氣味。
敵在明我在暗，是時候發起進攻了，空氣之中，突然有數不清的水箭悄無聲息地朝著茨木刺去。
茨木雙耳微微一動，周身極快地燃起一圈鬼焰屏障，將水箭盡數侵蝕。而在水箭發動的那一刻，雖然只有轉瞬即逝的一息，他也察覺到了瓊琅的氣息所在。
鬼焰所幻化成的鎖鏈迅猛地朝著那處襲去，卻令人意外的撲了個空，這讓他眼中再次閃過一絲訝異。
沒有鎖到人，說明當發出攻擊的那一剎那，瓊琅已經不在原地了，這個隱匿自身氣息的手段可以說是相當高明了。
「很不錯。」他點了點頭，「不過，在有限的空間內，你是無處可躲的。」
話音落下，庭院內的空氣中猛然變得炙熱之極，四處都燃起了紫黑色的鬼焰，似要吞噬一切。然而周圍的客舍卻沒有受到半分影響，顯然茨木對自身妖力的掌控非常精准。
「喂！你不要突然嚇鬼好不好！」
火焰突然竄出來，嚇了星熊童子一跳，連忙拉著花鳥卷躲遠了一些。花鳥卷眉頭一皺，抿了抿唇將衣袖從他手裡扯了出來。
「……你生氣了？」星熊童子搓了搓手，哼哼唧唧地問道。
花鳥卷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冷聲道：「你為什麼總是纏著我不放，不停地找大人的不痛快？」
「……我本來沒想找他麻煩的，我就是想讓你做我的伴侶，他又不願意和我打架，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聞言，花鳥卷沒好氣地說道：「我已經有大人了，你不依不饒到底想怎麼樣？」
「你別氣你別氣！」見到花鳥卷越發討厭他了，星熊童子臉上一慌張，連忙說道，「你不願意做我的伴侶也沒關係，不過等他們打完以後，你答應我，做我一天的伴侶行不行？」
「什麼意思？」花鳥卷皺了皺眉。
「只要一天！」星熊童子見她沒拒絕，以為賭約有戲，連忙興高采烈地說道，「你做我一天的伴侶，讓我帶著你在鬼城走一圈就行了，完事以後我保證不再煩你，也不找瓊琅的麻煩了。」
他費盡苦心，不就是為了和酒吞的賭約嗎？
卻不料花鳥卷聽完之後，臉色又青又黑，「一天？你拿我當什麼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了？」
饒是花鳥卷脾性在溫柔，此刻也氣的兩頰緋紅，指揮著畫中的幾隻鳥兒將星熊童子啄了個滿頭包。
「嗷！」星熊童子哀嚎了一聲，卻沒有還手也沒有躲避，他做妖的原則是絕不欺負女妖，尤其是漂亮女妖。
因而他只是護著自己的臉哭喪道，「你打我也行，罵我也行，只要幫我一次就可以了，我保證會絕不和瓊琅過不去了。」
「我真的不想從山頂滾下去啊……」
星熊童子苦哈哈的說完，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二妖背後驀然響起。
「從山頂滾下去？哦……你不提這事兒，本大爺都快忘記跟你打賭的事情了。」
「酒吞大人，你說什麼？」看到來人，星熊童子一呆，瞪大了雙眼看著酒吞。
「閉嘴，別吵本大爺。」
酒吞張嘴斥了星熊一句，把他後面要說的話給攔了回去，興致勃勃地抱拳看起庭院中交戰的瓊琅和茨木來，雙眸滿是興味。
他剛剛聽到山中的妖怪奔相走告二人約戰的消息，特意過來瞧瞧，現在看來，那個少年並不僅僅只是會釀酒這麼簡單。
由於茨木將庭院的空地都燃滿了鬼焰，瓊琅躲避行走都受到了極大的干擾，她乾脆不再隱身，直接顯露出自己的身形來。
只是這一回，庭院的四個面都出現了瓊琅的身影，似乎還開始變得越來越多，從四個到六個，再到八個。
她站在庭院之中，撣了撣有些發皺的衣袖，八個身影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朝著茨木微微一笑。
「你能猜得出來，到底哪個才是真的我嗎？」
迷人的聲線響起，令人不由心神恍惚，不知不覺地丟失了判斷力。
水既是鏡子，在鏡子面前，人可以有千百張面孔。這看似分裂身軀一樣的詭異妖術，實則是瓊琅利用鏡子折射出來的。
茨木此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眼中燃起了澆不滅的興奮和戰意。除了酒吞等妖怪以外，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麼強力的對手了。
不僅強大，還非常有趣，不，或者說是，非常聰明。
瓊琅成為妖怪雖然不比茨木做妖的時間長，但在智商和天賦這兩方面，她絕對是淩駕於萬眾之上的，這點毋庸置疑。
「很有意思，但是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只能叫做雕蟲小技！」
茨木嘴角因興奮而微微勾起，左手由修長潔白的手指慢慢幻化成可怕的鬼爪，上面散發著駭人的可怖妖氣。
庭院內的戰鬥如火如荼，除了酒吞以外，其他的妖怪卻不敢靠近，只能好奇又心癢地伸著脖子探聽裡面的動靜。
身影再多，他都能一個一個捏碎，瓊琅至終無處可躲！
隨著茨木身形的快速晃動，那只可怖的大手毫不費力地捏碎一個又一個虛影，很快就只剩下了瓊琅真正的本體。
真身暴露，不過她卻顯得不慌不忙，搖了搖頭道：「這你就錯了，戰鬥之中，技巧是絕對不容小覷的。哪怕是雞蛋，或許也能夠撞碎石頭。」
任他巨力來打我，牽動四兩撥千斤。
下一刻，四周再次出現了一個身影，不過這個身影卻不是瓊琅，而是茨木。
看著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形，茨木身形頓時怔愣在了原地，而在察覺到那身軀散發著和他一模一樣的氣息時，他立刻又大吃一驚。
「幻術嗎？不對……就算是幻術，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複製出茨木的妖氣才對，這是怎麼做到的？」就連原本在一旁圍觀的酒吞也收起了笑容，眼神認真地打量起二人來。
瓊琅的身影此刻再次消失了，她迷人的聲音從空曠的四面八方徐徐響起。
「茨木童子果然名不虛傳。」
如果是普通的小妖，利用水鏡複製，瓊琅完完全全可以毫不費力地捏造出數十個身影來。但茨木終究是活了許久的妖怪，自身妖力極強，瓊琅能夠映照出他的身軀，卻不能複製他的妖力。
她不禁感歎了一聲，茨木的實力已經強至如此，那打敗他毫不非吹灰之力的酒吞，又該是何等強大呢？
萬幸萬幸，這個妖怪不是她的敵人。
庭院內，假茨木已經和真茨木交戰了起來，假軀一抬手，也像模像樣地轟出數道鬼焰來。
「這是？」茨木眼中訝色一閃而過，此刻他心中已經完全不關心切磋勝負了，而是萬分好奇瓊琅到底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要知道，瓊琅不是地獄之鬼，是不可能擊出鬼焰的。
茨木一邊凝眉思索，一邊隨手一抬捏碎屬於自己的鬼焰，在看到庭院中不知何時消失的火海之後，他眉頭一松，看向自己的假軀，緩緩說道：「原來是這樣。」
兩道蘊含的巨大的鬼焰猛然轟撞，散發出可怕的妖氣，就連山下的妖怪也都察覺到了動靜。
才到達大江山中的荒一行人神色一愣，隨手捉住一個小妖問道：「山頂劇動，發生了什麼？」
「是茨木大人再和瓊琅大人約戰哦！」幾個小妖七嘴八舌地回應道，把星熊童子散播的話都重複了一遍。
荒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邁著修長的腿迅速往山上走去。身後的一目連和大天狗對視一眼，皆是眉頭一皺，立刻跟了上去。
庭院內，客舍在結界的保護之下完好無損，院內的櫻花樹卻被燒成了焦灰。
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面，茨木閉了閉眼，開口道：「我輸了。」
聞言，星熊童子頓時跳了起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呼道：「怎麼可能！什麼意思？你們明明還沒打出什麼花樣來，怎麼就認輸了？」
在他看來，茨木雖然還沒有打敗瓊琅，但瓊琅卻一直在躲，看起來非常被動。
酒吞持起酒葫蘆飲了一口，淡淡地說道：「瓊琅只不過是用水鏡隨便映照了一具軀體，沒有耗費什麼妖力，而那個假茨木所擊出的鬼焰，原本就是茨木自己的力量。」
在周圍人沒有察覺到的時候，瓊琅就已經用水慢慢包裹保存了火海中的鬼焰，在真假茨木對決時盡數返回。
「茨木的妖力一直在消耗，反觀瓊琅無論是從一開始的隱身，後來的鏡術，還是現在的幻影，幾乎都沒有耗費什麼妖力。」
「時間一長，茨木終會被他耗盡所有力量，從而戰敗。」
「不錯，酒吞說得對，我輸了。」茨木說著，鬼爪恢復為正常的手臂，已然自行認輸。
從一開始他尋覓不到瓊琅的身影之時，就已經處在了被動的劣勢，對方明顯保留了實力，還有更多的底牌。瓊琅雖然沒有與他正面相交，不知妖力有多深厚，但他已經沒有資格在戰下去了。
這一戰，是他輸了，心服口服。
聽完酒吞的解釋，星熊童子僵在原地，張了張嘴不能言語。
誰來告訴他這是什麼情況？
早知道茨木會輸，他一定不會大張旗鼓地煽動其他妖怪來圍觀了，現在就算那些妖怪沒有來圍觀，可茨木卻輸了。
這個消息傳出去，拂了茨木的面子，他怕不是要被那貨打殘。
星熊童子哆嗦了一聲，哭喪著臉說道：「早知道酒吞大人早就忘了賭約的事情，我還費那麼大勁做什麼啊！」
完了完了，茨木一定會找他算帳的，溜了溜了……
星熊童子閉緊嘴巴，悄悄地往客舍門口靠近，準備順著小石階下山，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瓊琅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裡，雙眼微微一瞇。
小崽子，頭不是很鐵嗎？搞了事情還想跑！
下一刻，迷人的笑聲響起，令聞聲之人不由一陣心神恍惚，星熊童子呆了一下，只感覺自己腳下絆倒了什麼東西，頓時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咕嚕咕嚕地順著石階滾了下去。
「嗷！！！」
瓊琅的身影驟然顯身在門口，她收回絆倒星熊童子的腳，抱著雙臂一臉笑意，看得出來心情非常好。
待看到遠處幾個熟悉的聲音時，她的笑容微微一怔，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
荒正步伐匆匆地循著妖怪的指示往山上走，眼看著就要達到目的地，便見著一團金黃色的東西咕嚕嚕地朝著自己滾在，隨後「咚」的一下撞在自己腿上。
「嗷！」星熊童子再次哀叫了一聲，帶著幾分哭腔。
本以為能搞定賭約，卻沒想到還是避不過從山頂滾下去的命……
他哭喪著臉一邊哼哼唧唧，一邊去看自己撞到了什麼東西，剛抬起頭就看到一個身材極其修長的紫發男人一臉陰沉地盯著他。
「……星熊童子？」
「星熊童子？什麼星熊童子，我不是！你認錯妖了！」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連忙捂住自己的臉，趴在地上不肯起來。
大天狗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出聲問道：「我們是來尋人的，聽說瓊琅在前方和茨木約戰，這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星熊童子才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原來是你啊大天狗……」
幾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相對無言。
第32章 成為我的摯友
此刻星熊童子腦中一片空白, 只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迴響。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被熟人看到, 他的一世英名盡毀……
「你還不起來嗎？」大天狗見他仍然傻乎乎的趴在地上，直接繞開他走了過去, 「那你一個人在這裡趴著吧，我們先上去了。」
庭院內, 茨木還站在狼藉的庭院中閉目凝眉，似乎沉浸在剛剛酣戰的餘韻中，細細地品味著什麼。
沒想到瓊琅取勝的不費吹灰之力，花鳥卷大松了一口氣, 看向瓊琅的目光中滿是崇拜。而她身邊的酒吞圍觀了半天, 早已經被點燃了熊熊戰意, 心頭火熱地也想要和瓊琅過幾招。
只是還沒等他開口, 就被一行不速之客打斷了想法。
「蠢狗？你怎麼突然來了？」看到遠處熟悉的身影, 酒吞訝異地問道, 隨後側目打量起他身旁的兩隻陌生妖怪來。
兩隻妖怪氣息都不弱, 左邊那個白髮雙角的金瞳男人周身似乎圍繞著一股氣流, 溫和之極。而另一邊那個紫發的高個男人卻氣勢外放, 臉上明顯帶著一絲絲敵意。
酒吞雙眼微瞇，心下不愉之時, 卻見瓊琅面帶驚喜地走到了那男子面前，「荒, 你怎麼會在這裡？」
好一陣子不見, 她還真有些想這臭小子。
「你說要一個月之後才能回來, 我實在放不下心，就和大天狗一起來找你了。」
看到瓊琅毫髮無損，荒才松了一口氣，皺眉問道：「我聽其他妖怪說你和茨木童子在決戰生死，這是怎麼回事，有沒有人欺負你？」
聞言，瓊琅嘴角抽了抽，什麼生死決戰，星熊童子這小傻子就是欠打。
「他是本大爺罩的人，在本大爺的地盤上，誰敢欺負他？」酒吞挑了挑眉，朗聲說道。
瓊琅忍不住輕輕一笑，搖了搖頭道：「你別聽那些妖怪胡說八道，全都是誤會，我只不過是和茨木切磋切磋罷了。」
聽到這裡，荒的眉頭才舒展開來，收起了周身的敵意。
「酒吞，這是我的弟弟，他叫做荒。」瓊琅揚手向酒吞介紹道，又看向一目連，「這位也是我的朋友，他叫做一目連，應該都是來找我的。」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多虧了大天狗帶我們一起來大江山。」一目連搖了搖頭，輕笑道，「瓊琅和荒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剛才見面的時候，對方的眼裡滿滿都是荒，周圍的人都被忽略冷落在了一旁。
瓊琅輕愣了一下，隨後才看向一直靜默在一旁的大天狗，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大天狗摘下面具的樣子。
那是一個長相極為清秀的男人，但卻並不顯得弱氣。無論是緊抿的嘴唇還是湛藍微冷的眼眸，都給人一種執著冷傲又帶著一絲倔強的感覺。
對方似乎一直在打量著她，見自己回望過去，他微微別開了頭。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多謝前輩替我照顧荒了。」
「不必客氣。」對方用冷清的聲音回應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瓊琅總覺得在她扭開頭以後，對方的視線又隱隱約約地挪到了她的身上。
「瓊琅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本大爺的客人了。」
解開誤會，見來人與瓊琅和大天狗頗為熟識，酒吞大手一揚將一眾人都請到了行宮內作客，而狼藉的庭院也交給了其他的小妖清理。
雙方坐下來細細交談，瓊琅才明白荒原來是以為她被強行扣在大江山中，才會緊張地趕過來。
她失笑地搖了搖頭，「我都說了讓你回羅剎海等我。」
「我放心不下，你明明說好只去三五天就回來的。」荒將頭轉至一旁，淡聲說道，「而且，難道一點都不掛念我嗎？」
後面這句話才是重點，這孩子，還和她鬧小脾氣了。
瓊琅勾起唇角，壓低聲音道：「生氣了？」
「我沒生氣。」
「你就是鬧小脾氣了。」都撇開頭不肯看她。
瓊琅笑著像小時候那樣哄他，「嗯……那好吧！這次是我失約了，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這樣荒可以不生氣了嗎？」
「沒有生氣就是沒有生氣。」荒別再次加重聲音重複了一句，絕不承認自己在鬧脾氣。
見他們兩個如此親昵的互動，一目連也不由得綻開一絲笑容，「你們兩個人的感情還真讓人羡慕呢。」
「是啊……之前我還覺得奇怪，為什麼荒的身量那麼高，卻竟然是大人的弟弟。」花鳥卷也掩面一笑，「現在看來，大人果然更像哥哥一些。」
這聲打趣讓荒臉上露出一個些許彆扭的表情，他沒有再說什麼，臉側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紅色。
這次他們隨著大天狗一起來，是為了不讓瓊琅被扣留在大江山中。大天狗與酒吞是盟友，兩人在屋內交談了一會兒，酒吞果然不再要求瓊琅等葡萄酒釀好以後才能離開了。
「之前是我考慮欠妥，你和你的朋友想留在大江山作客本大爺隨時歡迎，你想什麼時候走也都自行隨意。」
他已經從大天狗那裡得知了瓊琅和荒的事情，也知道二人是來自羅剎海域的妖怪，並且那智山有要與之結盟的意思。
「你這小子不厚道啊！」酒吞看著比他矮上一大截的少年，毫不客氣地伸出大手揉了揉瓊琅的腦袋，「你早和本大爺說清楚，我定不會強留你在這裡，要是耽擱了你處理羅剎海的事務怎麼辦？」
荒眼尖地看到他的動作，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談論之餘，酒吞對瓊琅的好感又提升了不少。他向來喜歡與強者相交，身邊親近或熟識之人也大多都是妖力強大的大妖怪。
如果說之前和瓊琅僅僅是因酒相知，以酒會友，那她今日驚豔的表現已經讓酒吞完完全全地認可了這個朋友。
這個少年的實力，完全有資格做他大江山的幕上賓，要不是瓊琅為羅剎海之主，他還真有些心癢癢地想把這個少年留在鬼族。
看到系統中酒吞的好感度飆升至70點，瓊琅心情極好，雙眼都瞇成了月牙，「那兄長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
「本大爺本來沒想過要強留你，這是星熊童子提的要求。」酒吞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說起來，那傢伙最近很不安分啊，搞出了這麼多的動靜。」
「還不是為了之前和你的那個賭約，某人為了不從山頂滾下去，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呢。」茨木面無表情地說道，把星熊童子心底的小九九全都揭露開來。
一提起星熊童子讓他變成女妖幫忙的事情，他就拳頭發癢。
酒吞聽完後，忍不住大笑一聲，「這小子餿主意出盡，到頭來還是沒能避免結局。」
「星熊童子真的很過分呢，大人就是脾氣太好了，才會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同樣對他不滿的還有花鳥卷，一提這個妖怪她就一肚子的氣。
見連花鳥卷這麼溫柔的人都氣成這個樣子，一目連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他都做什麼了？」
「所有事情都是他挑起的！原本茨木和大人的切磋會變成其他妖怪口中的生死決戰，也是他幹的。」花鳥卷大吐苦水，將星熊童子近來讓她們煩不勝煩的所作所為都倒豆子般地說了出來。
聽完這一切，在場的其他人臉色都變了，荒的雙眸中更是殺氣一閃而過。
「背地裡搞出這麼多事情，這小子還真是欠揍。」酒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說他蠢，還真是蠢的沒邊了。」
鬼族是走了什麼黴運才攤上這麼個蠢貨。
這一戰，得虧瓊琅是個心胸大度的人，而茨木向來對實力強於他的人心服口服。否則兩人不論輸贏，要是因為外界的輿論而生出什麼隔閡，那就是他這個做鬼王的人招待不周了。
「不礙事，小打小鬧而已。」瓊琅笑著搖搖頭，放下酒杯問道，「對了，說起來，怎麼一下午都沒見到星熊？」
別不是她那一腳踢太狠了，傷到小朋友的自尊心了吧？
大天狗驀然接話道：「你不用擔心他，依他的性子，八成又不知道躲到哪個角落哭去了，這個好面子的傢伙一向都很不著調。」
聞言，瓊琅忍不住側目看了他一眼，大天狗顯然是一個心思極為細膩的妖怪，即便她沒有開口也看出了她在想什麼。
「說的沒錯，我們不提他了。」酒吞附和著，顯然也很不想再提起自家這個丟臉的傻子，「剛剛聽蠢狗說那智山準備與羅剎海結盟，本大爺倒是感興趣的很，你不妨也同我仔細說說。」
瓊琅心下一喜，她原本就存著和酒吞結為盟友的心思，此刻對方主動提起此事，再好不過。
腦中稍作思索，她就將規劃了許久的事情一一細說給眾人聽。
那智山和大江山都有著自己特產的妖果和草藥，而羅剎海土地稀缺，不適合作物生長，正缺這些東西。于此同時，羅剎海域中特產的珊瑚玳瑁，珍珠奇石等不同于普通之物，乃是鍛造和裝飾妖器的上好材料。
那智山和大江山都有著自己成熟的兵器冶煉之處，這些東西對於他們來講都是較為稀少的。
瓊琅一直有想要以物換物或者技術交換的想法，此刻便全無保留地提了出來。
她口齒清楚，有條不紊，談笑間顧盼生輝，神采飛揚，別有一番莫名的吸引力。此外瓊琅懷有天籟之音，話語不止不但沒有讓人覺得無趣枯燥，反而是一種別樣享受，不由自主地就會奪走他人的注意力，只想再繼續聽她說下去。
席中，有兩個人的眼神卻有些飄忽。
大天狗目不轉睛地盯著瓊琅，湛藍的眼神因出神而顯得有一絲空洞，茨木則一雙金黃色的瞳眸黏在瓊琅臉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瓊琅說完，聽的津津有味的眾人方才回過神來，酒吞顯然對鮫綃這個東西很感興趣。
而大天狗也不例外，三方領主一合計，就將貿易往來的事情一錘定音，只待瓊琅回到羅剎海以後與書翁配合，對下發號施令。
「叮」，恭喜羅剎海與那智山結盟成功，當前友好度：60點。
「叮」，恭喜羅剎海與大江山結盟成功，當前友好度：60點。
系統提示性唰唰唰地響起，瓊琅掃了一眼，那第六個外交發展的主線任務，完成進度已然變成了30%。
這一趟總算沒白折騰，瓊琅心下暢快不已。
接受了酒吞的邀約，瓊琅打算在大江山停留一日再返程，而酒吞也命令下屬著手明晚上的送別宴。
夕陽下山，昏黃的暖光山巔邊緣照的發亮，林間的薄霧漸漸升起。
客舍已經被打掃的煥然一新，為荒等人準備的屋子也已經收拾完畢，夜晚的庭院寧靜祥和。
翌日早晨，瓊琅起了個大早，卻發現此時的庭院裡除了花鳥卷以外再無別人。
瓊琅不由得納悶地問道：「荒他們去哪兒了？」
這小子嘴上說著想她，一轉眼就溜沒影了。
「唔……早上看到他和一目連一起往山下去了，好像聽他們提起了星熊童子？」花鳥卷不確定地說道。
瓊琅嘴角一抽，「不會是去找那小傻子的麻煩了吧？」
「那傢伙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我聽別的妖怪說，茨木找了他一晚上都沒找到人。」
兩人在冷冷清清的屋內用完早食，瓊琅正幫忙為花鳥卷綰著髮髻，剛剛完成就聽到妖侍來報茨木童子求見。
花鳥卷拿過她手裡的發飾，「大人去忙你的事情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她點點頭，將紙門帶上，往庭院中走去。
那顆燒焦的櫻花樹早已經不知所蹤，山中的妖怪們清理幹凈後，又換栽上了一顆桃樹，此刻九月的樹下依舊落英繽紛。
那銀髮紅角的男人似乎等待她已久，聽到腳步聲後，緩緩轉過身來。
「一大早就來找我有什麼事？」瓊琅笑著開了個玩笑，「不會是又來找我切磋的吧？」
茨木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金黃色的眼眸緊緊地盯著她，眼神深處上過一絲詭異的火熱，讓瓊琅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昨日一戰，我終於明白酒吞為何如此看重你了。」
「我們鬼族的妖怪，一向追隨強者的腳步，更願意甘心臣服於強者麾下。即便作為你的手下敗將，我也心服口服。」
「我茨木童子亦是如此。」茨木的眼中閃過幾絲興奮，「除了酒吞以外，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第二個能夠支配我身體的人了。」
那種全身血液都因狂熱而變得躁動的感覺，久違又令人興奮至極。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向前邁去一步靠近瓊琅。
而瓊琅聽到他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頓時差點噴了出來，臉色大變地後退了一步。
看到瓊琅的動作，茨木眉宇間染上一絲挫敗，「我自認為除卻星熊童子的挑唆以外，從未對你做過任何失禮的事情，你為何總是如此抵觸我？」
此刻他心中格外鬱悶，與瓊琅結識不過短短幾日，他也沒像星熊童子一樣做過什麼惹人厭的事情，怎麼對方就是和酒吞一樣都那麼嫌棄他呢？
「你能夠成為酒吞的摯友，難道就不能也成為我的摯友嗎？」茨木微微收緊拳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還是說，你看不起茨木童子的實力，認為我沒有這個資格？」
這都不是重點啊！
「不，你誤會了。」瓊琅勉強扯了扯嘴角，「你的實力也很強，我也欽佩你的氣度，但是……」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靠近來了！
「但是什麼？」
瓊琅強忍住遠離他的衝動，微微一笑，「羅剎海和大江山已經是盟友了，我們難道不已經是朋友了嗎？」
「你說的沒錯，我怎麼忘記了這點。」茨木愣了一下，隨後臉上綻開一絲喜意。
瓊琅正松了一口氣，便聽得他再次開口說道：「既然如此，你我何不再切磋一番，交戰個痛快？昨日未能盡興，今日再來一回如何？」
看著他亮晶晶的雙眼和因期待興奮而顯得有一絲詭異的面容，瓊琅忍不住抖了一下，擺擺手道：「抱歉……我今天答應了花鳥卷要陪她出門遛鳥，有空再和你切磋。」
「她還在屋裡等著我呢，恕我先失陪了。」
這個茨木童子看她的眼神太詭異了，就好像在看第二個酒吞似的。
花鳥卷見她急匆匆地走回來一把將門拉上關的嚴嚴實實，忍不住問道：「大人怎麼了，難道那個茨木童子又欺負你了麼？」
「……沒有。」瓊琅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心中滿是思緒。
沒料到茨木童子會突然向她示好，早知如此，她當初說什麼也不會和對方切磋的。
是不是不再掩瞞性別比較好呢？讓茨木一直誤會下去可就不好了。
瓊琅腳底抹油溜得飛快，留下茨木一個人站在桃樹下欲言又止，沉默了半響微微收緊拳頭。
花鳥卷，花鳥卷，怎麼又是那個畫妖。難道他茨木童子不管變成男人還是女人，都不如對方有魅力嗎？
瓊琅的抵觸之意與酒吞毫無相差，原本興沖沖的茨木立刻又陷入了失意中。
「難道是我真的弱到讓人提不起一點興趣嗎？」
而山林中的某一個角落裡，一場慘無人道的蹂.躪即將發生。
星熊童子抱著一堆酒罈生無可戀地坐在山洞裡，他昨天滾下山的樣子被好多妖怪看得一清二楚，大受打擊，一臉麻木。
尤其是聽說茨木那傢伙滿山找他，嚇得他根本不敢出去。
「早知道酒吞大人已經忘記了賭約，我還白費力氣幹嘛？」此刻他算是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唉，罷了罷了。」
反正都已經從山頂上滾下去了，賭約的事情他也不在乎了，此刻既不想去纏花鳥卷，也不想去找瓊琅的麻煩，只想一個人藏起來慰藉一下自己。
只是略顯昏暗的山洞中，隱隱約約走過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溫和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還是他比我更厲害一些，星熊童子果然在這裡，不過荒你找他到底要做什麼？」
星熊童子消失了一整夜，茨木沒囿找到他，一目連循著風的氣味找遍了整個大江山也沒有找到人。
最後還是大天狗出手，幫他們找到了這裡。
「不做什麼，只是想和他切磋切磋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星熊童子抬起迷離的醉眼，便看見一個高個的紫衣男人站在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嗝，你是誰……我好像在哪見過你。」他邊打著酒嗝邊說道，雖然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臉，但他卻覺得此人有些熟悉。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來和你約戰的就行了。」荒面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手中驟然凝聚起一股星辰之力。
整個山洞周圍立刻變得更加黑暗，只是四周繁星閃爍，美的讓人以為是在夢境的夜空之中。
然而星熊童子沒有心情去欣賞這番景色，因為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幻境中藏著的可怕力量。
「喂……你是誰！我可沒答應要和你約戰！」
「你沒有拒絕的選擇！」
荒的話音落下，山洞中一陣轟響，震飛了林間數隻飛鳥。
「嗷……！」星熊童子吃痛地喊道，「太過分了！你怎麼隨隨便便欺負人的！」
「這個，下手這麼重不太好吧？」遠處，一目連擔憂的聲音響起。
星熊童子雙眼一亮，總算還有個明事理的，「對啊！我根本就沒有答應和這個人約戰，你快幫我告訴酒吞大人，有人找茬欺負我！」
話音落下，卻聽得一目連繼續說道：「你出手的動靜太大了，會被其他妖怪發現的，主意動作小一些，否則被發現就不好了。」
星熊童子嘴角一抽，這人的聲音聽起來溫溫柔柔的，怎麼也這麼壞呢！
「沒關係，我請了人在外面替我放風。」
荒不急不忙地說道，再次一步步逼近星熊童子，山洞內頓時慘叫連天。
一目連心有餘悸地別開頭，捂住正看的津津有味的蒼的雙眼，小聲說道：「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
山洞外面的不遠處，有一個金發黑翼的妖怪正抱著拳頭立在樹間閉目養神。
有聽到動靜的巡邏妖怪循聲過來查看，卻被他擋住了去路。
「大天狗大人。」般若行了一禮，目光往他身後瞥去。
大天狗點了點頭，神情自若地說道：「抱歉，剛剛是我在嘗試新修煉出的妖術，不小心弄得動靜大了一些。」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不打擾大人了。」般若點點頭，不敢有任何質疑，連忙恭敬地離開了。大妖怪修煉妖術，不是他們有資格在一旁觀看的。
目送對方消失，大天狗閉上眼耐心地守在原地，直到後方的動靜終於完全消失，方才抬腳離開。
第33章 一起泡溫泉吧！
瓊琅在屋子裡躲了好一會兒, 她靜悄悄地站在窗戶底下往外偷瞄，直到茨木轉身離開, 才終於松了口氣。
「大人，你在躲他嗎？」花鳥卷不解地問道, 「那個茨木到底怎麼了，大人好像一直不太想和他接觸的樣子。」
雖然這個妖怪看她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但花鳥卷覺得比起星熊童子來，茨木還算不錯。除卻約戰以外也沒做過什麼太過分的事情，只是不明白瓊琅為什麼對他如此態度。
瓊琅搖搖頭，沉默了半晌憋出來一句, 「你還記得我救下你的那個晚上, 身邊還有一個女妖嗎？」
「大人是說純子？」花鳥卷思索了一下, 腦中很快浮現出了這個美貌女妖的面容, 「說起來我們在大江山住了這麼幾天, 好像一直都沒有再見到她。」
「不……你昨天還見過她呢……」
「哎？」花鳥卷蹙眉, 眼中滿是疑惑。
這件事在瓊琅心裡憋得太久, 讓她怪難受的, 幾番猶豫之下, 終究還是選擇向花鳥卷傾訴一番，不吐不快。
「茨木就是純子, 那天晚上的女妖就是他變得，只是他以為我不知道。」
瓊琅的話顯然令花鳥卷一驚, 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更讓她微張開嘴久久合不上。
瓊琅把自己和茨木的相識和他後來種種古怪的神情行為一一細說給花鳥卷聽, 越說下去, 她秀美的面容愈發扭曲。
半晌之後，花鳥卷才喃喃地說道：「我時常擔心大人女子身份暴露會招來其他妖怪的邪念，卻不想連男子在這裡也是不盡安全的……」
想起茨木和星熊，她打了個哆嗦，「此地的確不宜久留，幸好我們明天就可以離開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再也不想踏入這裡了。
兩個姑娘說了會兒悄悄話，皆是心情複雜，連鳥也不想溜了。
教訓完星熊童子之後，正午的太陽已經開始慢慢往山巔傾斜了。
荒舒了一口氣，掃了眼天色道：「早上出門沒來得及和瓊琅打招呼，現在她肯定很著急，我們快回庭院去吧。」
「還不是那個星熊童子太能躲了，足足找了大半個早上才找到他，多虧了大天狗。」蒼一邊說著，嘴裡好像還在嚼著什麼東西，然後咽了下去。
「對了，說起來你們兩山是盟友的關係，你這麼幫著我們揍星熊童子真的沒問題嗎？」
面對蒼的疑問，大天狗搖了搖頭，「你們不用擔心，那個傢伙就是欠揍，你們今天不打他，改天茨木也會打他的。既然大家是盟友，茨木找不到他，我們打星熊童子一頓，也算是幫茨木的忙了。」
反正星熊童子會挨揍，誰揍都是一樣的。
聽完大天狗的話，荒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說不定他還覺得一頓不夠呢。」
聞言，蒼頓時因兩個人回答問題的刁鑽角度和不顯山露水的理直氣壯抽了抽嘴角。
「大天狗看起來一副正派的樣子，但跟我想像中那種古板的形象完全不一樣呢，怪不得我家大人和你們待在一起不久也開始學壞了。」
一目連摸了摸蒼的頭，失笑地說道：「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聞言，大天狗瞥了他一眼，忽然說道：「你會幫忙掩護，的確不像你一貫的做事風格。」
「星熊童子的確做的過火了些，幫瓊琅出出氣也是應該的。」一目連搖了搖頭，「更何況，她之所以來大江山也是為了幫我的忙，我怎麼能夠就這麼看著別的妖怪欺負她？」
蒼眨了眨眼睛，「大人不會有罪惡感吧？」
「如果不幫瓊琅，我才會有罪惡感呢。」一目連說著，眉宇間染上幾絲困擾，「我一直記不起來幾十年前曾經在羅剎海邊救過她，她如此待我，我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就好像是憑白無故地享受了別人的真心和好意，讓他心中隱隱有愧疚感。
「嗯？」大天狗神情一動，眸光一息之間變得銳利起來。
「呃……沒什麼。」一目連回過神來，指著遠方的客舍影子搖頭笑道，「我們快回去吧，瓊琅一定等急了。」
事關瓊琅的私事，一目連不再貿然開口向別人提起。
大天狗收回神色，目光中卻隱約閃動著複雜的光芒，手指微微一蜷。
這一趟，他心中一直埋藏的疑惑和猜測，基本已經一一解開並能夠肯定了。
「你們下手沒有太狠吧？」終於等到荒一行人回到庭院中，瓊琅趕忙上去問道。
「我做事情一向很有分寸。」荒顯然很不喜歡提起星熊童子，眼神滿是嫌棄。
瓊琅忍不住失笑地搖了搖頭，目光一一掃向這三個妖怪，「真是……讓你們兩個跟著他一起胡鬧，見笑了。」
真是沒想到，竟然練大天狗和一目連都被荒拉去做了掩護，對於星熊童子的悲慘遭遇，瓊琅只能在心裡唏噓地道一句阿彌陀佛。
「什麼胡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總是拿這種詞來形容我……」
「好好好，是我不對。」瓊琅挑挑眉，手搭在荒的肩膀上拍了拍他，「幹得不錯，總算沒白養你這小子一場。」
被人在乎的感覺，其實還是很受用的。
一行人坐在席間喝茶談天，花鳥卷也從畫卷裡鑽出來，坐到了瓊琅身側。
荒與花鳥卷相識不久，擔心兩個人生分，瓊琅故意攔住花鳥卷的肩膀，笑著逗荒，「這一趟可沒白來，瞧瞧我給你找的嫂子，怎麼樣？放到我們羅剎海，這可是一等一的美人。」
花鳥卷難得配合她地瞪著美目問道：「大人的意思是羅剎海裡還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嗎？看來你身邊不止我一個呢。」
「你放心，她們脾氣都很好的，你們一定能相處和睦。」瓊琅用一副坐擁三千佳麗的口吻安慰道。
「……」荒抽抽嘴角，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他覺得這一趟出遠門，瓊琅比以往開朗了不少。
他飲了一口茶，看向瓊琅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溫柔。
「看來瓊琅有了新朋友很開心呢。」一目連也忍不住笑著打趣道。
「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當然最喜歡大人了。」花鳥卷認真地說道，如果瓊琅真的是個男孩子，她會心動也說不定。
「瓊琅是個善良的好孩子，走到哪裡都很招人喜歡，和酒吞童子也相處的很好呢。」一目連點點頭，提起了木魅的事情，「有瓊琅的幫忙，木魅那個小傢伙也已經痊癒了，她還在守月村一直盼著你回去呢。」
「托泉水的福，木魅已經可以化形為真正的妖怪了，我聽那個孩子好像有些想要跟在你身邊的意思呢。」
「啊？」聽到一目連的話，瓊琅愣了一下，忍不住看向了斜對面的大天狗。
她是很想收服那只木魅沒錯，但對方乃是自禦神木中誕生，而被一目連孕育長大的。不管怎麼說，無論是妖還是樹都不屬於她。
瓊琅原想向大天狗借木魅一用，但這下養了幾十年的孩子突然要跟著別人跑了，不知道大天狗會是什麼心情。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大天狗輕輕搖頭，「既然這樣，那你就收留了她吧。有木魅在，羅剎島的土地會得到很大的改善。」
「而且……」停頓了一下，他忽然說道，「那智山的許多草藥都有自己的特性，種植方法不一，即便有木魅也不一定能就能解決所有的事情。」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親自去羅剎島教授你。」
「真的嗎？」聞言，瓊琅滿目驚喜，「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沒想到這個傢伙看上去不太好接近，卻是個外冷內熱的妖怪。
「我們已經是盟友了，不用如此多禮。」看著她冰藍色的眼眸，大天狗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叮」，大天狗的好感度提高了10點，當前好感度40點。
說起木魅的事情，一眾人順著話題說下去，又聊起了開拓領地的事情。
席間，一直較為沉默的大天狗將目光緩緩在瓊琅和一目連之間來回打轉，似乎有些出神。
直到黃昏時分，外面的妖怪侍女才來通報幾人赴宴。
殿內的案上擺滿了各種精緻的美食和美酒，只是客人還未入座。
此時高座上的酒吞心下忍不住沾沾自喜。
今天好生奇怪，兩個最煩人的傢伙都跑不見了影子，樂得他一天清閒。
馬上就是為瓊琅一行人準備的酒宴，明天一大早他們就要離開大江山了，酒吞很是客氣地把用泉水釀的妖酒全都拿了出來招待對方。
葡萄酒還有半個多月才能釀成，瓊琅答應他，等葡萄酒釀好的時候，一定會再回到大江山和酒吞對飲個暢快。
臨近開宴時分，星熊童子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他身上還算幹凈，就是臉上掛了些彩，精神萎靡。
看著他一頭金黃的頭髮亂的和狗毛一樣，白色的鬼角還缺了半根，酒吞忍不住嘴角一抽。
「茨木這傢伙下手這麼狠？」
聽到這句話，星熊童子滿面委屈地朝他撲過去，哀聲道：「酒吞大人！！！」
「茨木他太過分了，外人打我不但不幫我，他還趁我受傷的時候落井下石！」
說起今天的遭遇，星熊童子就一肚子的酸苦，早上在山洞裡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揍，連鬼角都被打斷了半根。
對方走掉之後，他一瘸一拐地跑回去找茨木告狀，想讓他和酒吞為自己出頭，誰料對方二話不說又是一頓打，現在他的身體都還隱隱作痛。
「就是那兩個男人，一個紫衣裳的，還有一個身邊跟著一條龍的！」星熊童子比劃著，呲牙咧嘴地說道，「那個紫衣裳的把我的鬼角打斷了，我還沒來得及撿回來，就被那條混蛋龍給吃掉了！」
那可是他最引以為傲的鬼角啊！竟然被吃掉了。
這下要等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夠長出來，沒了鬼角，他也再沒什麼心思去吸引漂亮女妖了。
酒吞聽完，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說道：「那個紫衣服的男人是瓊琅的弟弟，你之前幹了那麼多好事，活該自作自受。」
聞言，星熊童子眼神一變，臉色發青地捂住了胸口，現在他只要一聽到「瓊琅」兩個字就發慫。
這個男人連茨木都能輕鬆打敗，又和酒吞關係那麼好，就連弟弟都那麼兇殘！
面子裡子全折在這個人手裡，吃了這麼多虧，他已經一點都不想在和對方過不去了，妖生已經如此艱難，為何還要再找不痛快呢？
他悻悻地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頂著一長一短兩根鬼角看著門口發呆，在看到門口出現的幾個熟悉身影時，連忙一哆嗦收回了目光，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瓊琅一踏進殿裡就看到星熊童子傻了吧唧的坐在那裡發愣，此刻對方的小動作全部落在眼裡，忍不住讓發她笑。
看來這傻子這回是怕了她了。
但是很快，席中另一個火熱的眼神立刻就讓瓊琅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她看著酒吞左手第一位的茨木正用金黃色的雙瞳滿是欣喜期待地盯著她，不由打了個寒顫。現在系統裡茨木那高達90點的好感度，實在是讓她走路都發飄。
餘光瞥見一旁那個白色的衣衫，瓊琅腦中靈光一閃，趁著大天狗落座前擋在了他的位置上，隨後指著茨木旁邊的位置笑著說道：「前輩，坐。」
大天狗活的時間比她久，理當坐在較為尊貴的位置，瓊琅這麼做不僅合情合理，反到更顯得她謙虛知禮。
對方略有些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後點點頭坐了下來，「我說過了，你我不必如此多禮。」
瓊琅笑著打了幾句哈哈，看著大天狗坐在了她和茨木的中間，把茨木的目光完完全全地遮擋住，方才松了口氣。
注意到這一點，茨木身形一僵，複雜難言地轉回了頭去，眼神染上幾分鬱色。
而坐在她對面的星熊童子眼神一慌，連忙低下頭去不敢與她對視，簡直聳的一批。
瓊琅抽了抽嘴角，這一頓宴席，還真是讓人不自在啊……
不過這個不自在的人顯然不包括酒吞，因為在場的大多都是熟人，與大天狗又相識多年，今日的宴席不像上一次那麼正式，到更像是幾個好友間的小聚。
「瓊琅，這就是用大江山泉水釀造出來的特有妖酒，和上一回的不一樣，你嘗嘗看如何？」
他肯把這麼多妖酒拿出來，也算是割愛盛情款待了，瓊琅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喝了幾口，立刻眼神一亮，「果然名不虛傳。」
釀方還是那個釀方，只是由於泉水的存在，整個妖酒的味道都變得不一樣了。其中自帶一股泉水特有的清洌甘甜，入口悠遠綿長而又回味無窮。
「用這個泉水來釀葡萄酒，一定風味非凡。」瓊琅讚歎著，心中都忍不住開始有些期待了起來。
自己最喜愛的酒的到肯定，酒吞心情愉悅地大笑一聲，與席間一眾妖怪談笑風生。
妖酒入肚，瓊琅也慢慢放鬆了下來，把不自在都拋在了腦後。
「瓊琅，少喝一些，小心喝酒誤事。」身旁的一目連見她雙頰有些發紅，忍不住靠過來小聲地提醒她。
「放心，這些酒醉不倒我的。」瓊琅笑了笑，說著又是一碗酒灌了下去。
默默地看著她和一目連悄聲細語的樣子，大天狗和茨木扭回頭，默默地低頭獨自飲酒。
直到連瓊琅都喝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時候，這一場送別宴才算作罷，而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了不同程度的醉意，星熊童子更是舌頭都打起了結，一副醉眼迷離的樣子。
花鳥卷酒力不深，宴至一半就已經醉倒縮回了畫裡，瓊琅讓妖侍將她送回了客舍中休息。
走出殿外，夜風迎面吹來，瓊琅晃了晃有些發暈的頭，心裡暗自咂舌。
這妖酒果然厲害，後勁不知道是普通清酒的多少倍，連她都有些消化不良了。
「沒事吧？」荒擔憂地說道，正要去扶她，一身酒氣的酒吞卻已經先行攬住了她的肩膀。
這大半個身軀的重量壓在她身上，讓瓊琅腳下一個釀嗆，而耳邊則響起了酒吞噴灑的酒氣的話語，「走，本大爺帶你去個好地方。」
荒在背後臉色一青，整個眼神黏在他的手上，似乎要把它戳穿。一目連也臉色微變，有些尷尬地看著二人。
「什、什麼好地方？」瓊琅忍不住打了一個嗝。
酒吞神秘地掃了眾人一眼，「跟我走，去了你們就知道了，明日將別，當然要盡興才可以。」
「啊？」瓊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先、先說好啊。」她朝著酒吞擺了擺手，「我可不跟你們去尋歡作樂，不然花鳥卷會吃醋的。」
「你這臭小子瞎想些什麼呢。」酒吞忍不住大力拍了拍她的背，「本大爺知道你一心只有那個女人，怎麼會帶你去做這種事情。」
瓊琅的小身板被他拍的顫了顫，見到這一幕，荒忍不住要將酒吞的手拉下去，卻有另一個身影率先湊了上去。
大天狗眼眸一暗，上前拍了拍酒吞的手，不動聲色地插到他和瓊琅之間，將二人分別開來，「你什麼時候也開始學會賣關子了？」
「蠢狗，好一陣子不見，你這雞翅膀好像變壯了啊。」
酒吞沒有察覺到一樣，順手又搭上了大天狗的肩膀，帶著一行人往後山走去。
瓊琅對水極其敏感，很快就察覺到了空氣中又一片水霧，隨著酒吞來到山石後的一處，她的臉色微微一變，頓時清醒了不少。
遠處，有一個極大的溫泉，周圍玉石相輔，上面冒著騰騰熱氣，臺階邊的明珠散發著明亮而柔和的光芒。
酒吞大手一揚指著那溫泉道：「這溫泉裡的水，和我釀妖酒的是同一種。」
瓊琅腦子還有些發懵，此刻聞之色變，「什麼？你用洗腳水釀酒嗎？」她剛剛喝了那麼多！
聽到這句話，茨木差點腳底一滑滾進去，酒吞連忙高聲道：「怎麼可能！」
「你這混小子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本大爺的意思是，這個溫泉是引流那個泉水後天建成的。」
星熊童子喝多了，此刻也沒那麼怕她了，轉過身來就說道：「你傻不傻，酒吞大人帶你們來，是邀請你們一起共浴的。」
「共浴？？？」荒臉色一青，不可置信地問道。
「對啊，我們大江山這一處溫泉不同于普通的溫泉，由於泉水的作用，經常泡溫泉的話可以滋養妖力，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享受這個待遇！」
「星熊說的沒錯，你們不用拘束，我們大江山的妖怪一向都很放得開。」酒吞拍了拍瓊琅的肩膀，而遠處的星熊童子已經開始脫衣服了。
「你們還愣著幹嘛？我要先下去占個好位置了！」
這動作一出，在場三人的臉色猛然一變。
一目連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他看了看瓊琅，又看了看酒吞等人，連忙擺手道：「不、不行……這不行的……」
「為什麼，難道你們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共浴嗎？」茨木不解地問道，瓊琅的抗拒讓他很是挫敗。
星熊童子不解地轉過身，拍了拍自己赤果的胸膛，「對啊，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說著，他一把將衣衫都掛在一旁的屏風上，看著他只穿著一個兜襠布，露出兩個翹挺圓潤的半球形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淡淡微光，瓊琅頓時哭笑不得地想撫額。
我擦瞎了瞎了。
見他準備去解褲子，瓊琅臉色大變地叫道：「喂停手！別太過分了，你不要公然遛鳥啊！」
她才不要和一群光腚糙漢子一起泡溫泉啊！
「幹嘛啦！就算你的鳥沒我大也不用這個樣子啊！」星熊童子不滿地吼著。
話音落下，溫泉邊掛起一陣風，下一刻對方就被一目連裹在了風裡看不清身形，而荒則一腳上去把他踹進了水裡。
「噗通」聲響起，瓊琅的視線猛然間被一片黑色擋住，再看不清周圍。
背後，有一個溫暖的身軀靠近了她，似是將她攬在了懷中。瓊琅站穩之後才發現，是大天狗將她藏在了雙翼之下，與眾人隔絕了開來。
半裸胸膛的酒吞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們，「你們……這是怎麼了？」
「抱歉，你的好意她可能無法領受了。」大天狗有些尷尬地說道，隨後他單手環住瓊琅的腰向後一轉，撐開黑色羽翼帶著她以閃電般的速度離開了溫泉。
剩下酒吞和茨木茫然地對視一眼，莫名其妙地看著臉色一青一紅的荒和一目連。
事情尷尬成這個樣子，荒也瞞不下去了，他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抱歉，我姐姐她不便和你們一起共浴。」
「姐姐？」酒吞身形一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一目連臉上的紅霞消退了些許，小聲地說道：「那個……那個……瓊琅她其實是女孩子……」
「什麼？女人？」茨木神色一驚，手中的外衫都掉進了溫泉裡。
而從溫泉剛爬出來的星熊童子聽到這句話，頓時嚇得連滾帶爬地把衣服都裹在身上，「女人？什麼這裡居然有女人？」
第34章 你是怎麼知道的
星熊童子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驚恐, 他緊緊地把衣服裹在身上，被溫泉水打濕的衣衫濕答答地黏在他身上, 頭髮上的水還一滴一滴往下落著。
他連是誰踹了自己一腳都來不及計較，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酒吞仍舊一臉怔愣之色, 餘光瞥到星熊童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嫌棄地說道：「瞧你那窩囊的樣子，又不是沒被女人看見過。」
「少胡說！」星熊童子帶著哭腔拔高聲音叫道，「我雖然天天追著女孩子跑，可連她們的手都沒摸到過, 更別提被別人看到光屁股了！」
他雖然經常滿山追著漂亮女妖跑, 可他一直都是很有原則的妖怪, 絕不會強硬地欺負女孩子。那些女妖都不願意跟他好, 他當然也沒吃到過什麼嫩豆腐。
就好比花鳥卷, 他苦苦癡纏了這麼久, 對方連個好臉色都沒給過, 甚至還被她畫中的鳥啄了個滿頭包。
看起來老司機一樣會撩妹的星熊童子, 其實還只是個笨拙單純的情場菜鳥罷了。
「怎麼會是女人呢！他怎麼會是個女人呢！」星熊童子捏緊衣服, 失魂落魄地低喃著，顯然對自己一不小心丟掉的貞操感到十分悲痛欲絕。
他這句話再次令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也將茨木的思緒拉回現實。
此刻，茨木的臉上有震驚、了悟、竊喜和擔憂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使得他整張臉看起來都扭曲無比。
令他無比驚訝的是輕易打敗自己的少年, 原來是在他印象中常常被貼上「柔弱」標籤的女孩子。
了悟的是他終於知道了, 瓊琅為什麼一直都那麼抵觸自己的接近。
她是女孩子，自己變成純子的時候，自然不管多麼漂亮都不能誘惑住對方。比起自己這個「不知來歷的陌生女妖」，她更信任親手救下的花鳥卷也是人之常情。而他以男子身份接近對方，瓊琅就更不可能和他親親熱熱了。
茨木心下有些欣喜，他終於知道了該用什麼正確的姿勢去和瓊琅相處。
可對方退避三舍的態度又令他不禁苦惱擔憂，自己最初不善的態度一定是把她嚇到了，誰叫他相識沒兩天就找上門要和人家打架呢？
酒吞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剛剛一目連的話直接嚇得他的酒勁全都跑沒了。
此刻在夜風的吹拂下，他緩了緩臉色開口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尷尬的氣氛中，荒和一目連對視一眼，前者深吸一口氣解釋道：「前輩，其實……」
瓊琅半醉半清醒，正處在無比尷尬的局面中哭笑不得，上一秒還處在大腦一片空白的遲鈍中，下一秒就被一雙大手抱住細腰遠離了後山溫泉。
涼涼的夜風吹面而來，在耳旁呼嘯，她輕輕一怔，掃視了一眼周圍。
腳下是變得越發渺小的溫泉、行宮與山巒，頭頂是嵌在千頃墨色中的輝星皓月，斜上方，她的頭髮時不時地碰到那人精巧的下巴。
他的懷抱很溫暖，身形雖然清瘦卻格外的有安全感。也許是夜色下的星空與大江山太美，也許是瓊琅的迷蒙醉意還沒有完全清醒，恍惚有一瞬間，她竟覺得這個懷抱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大天狗帶著她不知道在像哪個方向飛去，周圍的景色一一褪去，唯有頭頂的月光溫柔依舊。
那月亮如此圓潤，光芒如此皎潔，就好像……就好像星熊童子的屁股蛋。
瓊琅一個哆嗦，突然感覺雙目一陣火辣，酒勁立刻醒了一大半。
此刻，大天狗抱著她降落在了地面上，瓊琅掃了一眼周圍熟悉的場景，是客舍的庭院。
察覺到瓊琅的身體微微一顫，大天狗不著痕跡地將雙翼撐開了一些為她擋住夜風。
「抱歉，失禮了。」
這冷清的像是沒有什麼情緒的聲音中深藏著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關懷，將瓊琅從遲鈍而混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無人的庭院中只有陣陣蟬鳴，略顯沉默的氣氛中，瓊琅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尷尬地說道：「剛才……多謝你了。」
在晚一步，她這雙眼睛怕是要瞎。
「你怎麼知道……是荒告訴你的嗎？」瓊琅有些遲疑地問道，對方顯然已經知道了她是女人。
這件事情她只告訴過花鳥卷和一目連，而剛剛星熊童子準備脫褲子的時候，一目連眼疾手快地擋住了星熊童子，而大天狗卻速度更快地擋住了她的視線，帶她遠離了溫泉。
大天狗搖了搖頭，一雙湛藍的雙眸在夜色下看不清神色，「不，之前在守月村的民宿裡時我就看出來了。」
「哦？」瓊琅有些訝異地看向他。
看著她臉上的惑色，大天狗解釋道：「你的喉結不大，仰頭時尤為明顯。」
瓊琅的個子不矮，約莫有一米七左右，但奈何她身邊的男性妖怪們一個賽一個高，大多時候還是需要仰頭看他們。
瓊琅抿了抿唇，神色一動，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僅僅只憑這一點就能確定嗎？」
她不擅長變身，為了不露破綻而掩飾這一點，她刻意變做少年，即便喉結不太突出也很正常。
「還有，在民宿那一晚，你跪坐的時候，雙膝閉得很緊。」大天狗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你跪坐的姿勢比盤坐要自然熟練得多。」
聽完這句話，瓊琅眉梢微皺，隨後恍然大悟。
這個時代的這個國度沒有椅子，瓊琅小時候作為人類，在房間裡時基本上都是跪坐的，多數有教養的妖怪也遵循這種禮儀。
但跪坐的男人和女人有一個細微的差別，那就是前者跪坐時雙膝微微分開，而後者則要閉緊。此外，這項禮儀對於女子要更加拘束嚴格，席地而坐時只有男子才可以盤腿，女性必須跪坐。
瓊琅自小就習慣了這個姿勢，而投入羅剎海建立起行宮後又製作出了椅子，雖然很少再跪坐過，但身體依然有肢體記憶，比起盤坐，她跪坐的姿勢更加自然標準。
想明白這一點，她看大天狗的目光不由得帶上一絲驚奇。
僅僅是這樣一個細微之極的差別，就讓的大天狗一眼識破了她的真實性別。
「真看不出來，你是這麼細心的人。」瓊琅側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讚賞，她向來喜歡機敏聰慧的人。
同樣是男性，和她相處了許多時日的酒吞與茨木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而不過幾面之緣的大天狗在一開始就已經看穿了她。
這個男人對比起聒噪脫跳的星熊和豪放霸氣的酒吞來，要顯得內斂沉默一些，但卻心細如塵。
對方已經知道了她是女孩子，瓊琅沒有再刻意做出中性的少年音，而是恢復了原音與他交談。
這聲音仿佛如最初那樣如冷冽的清泉般甘甜，但大天狗卻覺得更像是一杯醇美的鳩酒，帶著一種令他無法抗拒的致命誘惑。
「叮」，大天狗的好感度增加了10點，當前好感度50點。
呼吸微微一滯，他嘴唇一動，似乎有什麼話就要忍不住脫口而出，但瓊琅的聲音卻再次打斷了他。
「哎……？你的左翼是怎麼回事？」
在房檐燈籠的照耀下，瓊琅眼尖地發現，在大天狗張開的漆黑左翼內側，有一處的羽毛要明顯稀疏一些，仿佛是一道長長的傷口。
聽到瓊琅問起這個，大天狗心下漏了一拍，情不自禁地收起了雙翼，別開頭不自然地說道：「沒什麼，只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一個舊傷疤罷了。」
雖然當年那滔天的海水與鋒利的巨石幾乎砸斷他的左翼，但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做出那個決定。
瓊琅點點頭，只以為是和哪個敵人交戰而留下的，雖然心下有些微訝，但見他不太願意提起此事的樣子，便知趣地不再開口問。
像大天狗這樣的大妖怪，自愈能力是很強大的，能留下這麼一道明顯的傷疤，看來是非常難纏的對手。
見她雖不出聲，卻仍舊悄悄地盯著他的左翼看，大天狗心中微動，有一番話語想問，卻又不知從哪裡先提起。
妖酒的後勁很大，瓊琅此刻醉意熏熏，頭部也有些隱隱作痛。
她皺眉伸手揉了揉額角，歎了口氣道：「剛剛多謝你了，只是酒吞他們一定驚到了。我本來是想走之前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的，沒想到今晚上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由於茨木的原因，瓊琅早就想攤牌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合適，誰想到酒吞半路來了這麼一出。
「對了，我一直瞞著酒吞，他會不會生氣？」瓊琅有些不安地說道，「荒和一目連還在那裡呢，一目連是知道這件事的……」
不會遷怒到別人吧？
話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聽到「一目連」這個名字，大天狗臉色微微一僵，原本心中不知該如何說出口的話語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不用擔心，酒吞應該只是嚇到了，他不是小氣的人。」看瓊琅仍舊皺眉揉著額頭，大天狗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今晚上你喝的酒太多了，先回屋裡歇下吧，至於酒吞那邊，讓我來解釋。」
聞言，瓊琅雙眼一亮，綻開笑道：「太好了，那就謝謝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又讓你麻煩了。」
星熊童子的屁股蛋還在她的腦子裡晃來晃去，瓊琅現在實在是有些頭疼要怎麼回去面對這種尷尬的場面。
看著她的笑容，大天狗心中也添上幾分歡愉，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你我之間……不必客氣，快歇下吧，我先走了。」
瓊琅點點頭，腳步有些不穩地回到房間裡，朝他擺擺手拉上紙門。
大天狗在庭院內目視她的身影沒入房間中，臉上的笑容方才慢慢消失，轉身隱入了黑暗之中，只是微微蜷起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中的焦灼。
沒能泡上溫泉，瓊琅在屋內的木桶裡自行用妖力凝聚出水來，清洗了一番方才歇下。
翌日，頭疼欲裂的她接近正午時分方才一身疲憊地爬起來，她睜著惺忪的睡眼掃了掃周圍，花鳥卷不再畫裡，好像早就已經醒了。
外面陽光正好，桃花落英滿地，看起來時候不早了，但是沒有一個人來吵醒她。
在她身邊不遠處，放著一套幹凈的殷紅色女式和服。
聽到屋裡的動靜，花鳥卷回到屋裡，溫聲關切道：「大人好些了嗎？你昨晚喝的酒太多了，那衣服上全是酒氣，荒他們托酒吞給你拿了一套幹凈的新衣服。」
花鳥卷面上沒有疑惑，顯然已經知道昨晚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瓊琅甩甩有些發昏的頭，隨手拿起身旁的衣服，入手便感覺柔順涼爽，是極好的料子。
「唉……」
看瓊琅頂著一頭雞窩坐在榻榻米上抱著一副發呆，花鳥卷忍不住小聲說道：「大人，荒他們在行宮殿內等你呢。酒吞已經把你想要的妖果和藥材種子備好了，只等一會兒為我們送行，只是星熊童子他……」
一聽這個名字，瓊琅腦子裡立刻閃現出那個白花花的屁股蛋，她嘴角一抽，連忙說道：「都在等我嗎？既然已經準備好了，那我們快趕過去吧。」
「大人，你的早食還沒吃呢。」花鳥卷指著案上那盤刺身，開口提醒她。
「不吃了，我們走吧。」瓊琅簡單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後，掃了一眼食盤便走出了房間。
身份已經暴露，瓊琅沒有再作男子打扮，花鳥卷為她綰了個簡單的髮髻，兩人便隨著妖侍到了行宮的殿中。
這件殷紅色的和服款式很美，上面印著大大小小的櫻花圖案，只是與瓊琅向來的穿衣風格不符。她很少穿這種豔麗的顏色，偶爾穿一次，倒襯得膚白如雪，憑生幾分媚態。
殿內，隱約傳來酒吞的聲音，似乎是與人在交談著什麼。見她突然出現在殿內，眾人一時間有些呆愣，頓時鴉雀無聲。
大天狗不經意間轉過頭，視線便再也挪不開來，一雙湛藍色的眼眸全被一抹紅色浸染。
茨木怔愣了一下，眼中驚豔之色一閃而過，怪不得對他所幻化的純子無所觸動，這份姿容分明與之不相上下。
瓊琅的目光在殿內掃視了一圈，發現星熊童子那個小傻子竟然不在，她的面頰抽了抽，在寂靜的有些尷尬的氣氛中落落大方地朝著荒走了過去。
那孩子大概讓她嚇蒙了，現在都不敢出來見她。
罪過啊……
第35章 那根本不是你唱的
短暫的沉默中, 酒吞先開口了，他輕咳了一聲笑道：「酒醒了？」
瓊琅點點頭, 歉意一笑，「失禮了, 讓你們等了我這麼久。」
原本是約定好今日一早上就作別大江山，偏生因為醉酒拖延到了日上三竿之時。
她這一笑有些晃人, 荒見慣了她女裝的樣子還算正常，餘下的幾隻妖怪都不免愣了一下神。瓊琅作男子打扮時便如蘭芝玉樹般令人賞心悅目，此時恢復外貌後依舊光彩奪人。
雙眉細了幾分，紅唇不點而朱, 雖然兩種裝扮反差略大, 從氣質上來仍能判斷得出是一個人。
「你掩飾的還真是完美, 可把我都騙了過去。」酒吞上下掃視了她一眼, 抱起雙臂挑眉說道。
瓊琅訕笑了兩聲, 「前輩……」
「幹嘛叫前輩？」酒吞一揚手止住了她將要說出口的話, 眼神中似乎有幾絲不滿, 「你之前明明都喚我兄長的, 怎麼醉酒一次醒來後就生疏了？」
聞言, 瓊琅雙眼一亮，忍不住勾唇一笑喚道：「兄長。」
見酒吞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她掩瞞身份這件事, 瓊琅頓時放鬆了下來，心中最後一點顧慮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神情也自然了不少。
瓊琅不動聲色地朝著大天狗眨了眨眼睛, 神色中帶著幾分感謝, 後者原本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不料她突然與自己對視，立刻讓大天狗有一種偷窺被抓包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收回目光，臉側有幾絲不易察覺的紅霞。
她這一笑冰藍色的雙眸中顧盼生輝，溫柔而醉人的聲音令人無意識地放下心防，生出幾分好感。
酒吞似是顯得很開心，他大笑一聲摸著下巴道：「雖然臭小子突然變成了小姑娘，但有個妹妹的感覺更加不錯呢……」
尤其還是這麼一個美貌非常而又實力強大的妹妹，突然感覺還挺開心是怎麼回事。
茨木昨晚徹夜難眠，此刻乍見到瓊琅，仍處在失神之中，敏銳地察覺到她和大天狗的互動，心中不知怎地升起來一股異樣的感覺。
而瓊琅也只顧著和酒吞說話，幾乎沒有看過他，不知為何心裡悶悶的。
「唉……」瓊琅搖著頭歎了口氣，牽起裙擺端坐在荒的身旁，「出門行事圖個方便，我本來想走之前和你們攤牌的，誰知道鬧了個這麼大的笑話。」
「星熊呢？」瓊琅一邊問著，一邊再掃視了一遍殿內，確認星熊童子的確不在這裡，並不是偷偷躲到了屋子的哪個角落。
「那傢伙又不知道躲哪兒去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人，你就別管他了。」酒吞揉了揉額角，顯然一提起星熊童子就頭疼。
「你這麼做也沒錯，不用覺得歉疚，本大爺倒是覺得你很有先見之明，否則那傢伙說不定會幹出更多蠢事。」
想起星熊童子對花鳥卷做出的一干事情，酒吞抽了抽嘴角，「他對你做了很多失禮的事情，本大爺本來想把他揪出來給你賠禮，但是那傢伙好像連夜溜出大江山了。」
以酒吞的本事，那傻子藏到哪兒都會被找到了，但整個鬼城都找不到人，顯然已經不在大江山中了。
瓊琅聞言，頓時哭笑不得，看來星熊童子是鐵了心要躲她了。
看不出來這小傻子天天追在花鳥卷屁股後面跑，實際上還是個這麼純情的傢伙，在風氣一向放縱的鬼族之中也可以算是朵奇葩了。
「他應該慶倖自己跑得快。」荒忍不住板著臉說了一句，他的拳頭至今還在發癢。
「罷了，都是小事而已，由他去吧。」瓊琅搖了搖頭，習慣性地撫了撫荒背後梳在一起的長髮以作安撫，她本來就沒有把星熊童子的所作所為放在心上過。
雖然他熊是熊了些，逗起來還挺有趣兒的。
這一幕落到大天狗眼裡，他握著茶杯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但一想起二人姐弟相稱的關係，又驟然松了開來。
臨行將別，瓊琅一行人和酒吞做最後的道別，只是茨木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模樣，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覺。
那看向自己的複雜的目光讓瓊琅心裡有些發毛，但覺得那個目光不像之前一樣放肆而炙熱以後，她心頭卻大松了一口氣。
幸好攤牌的早，沒有釀成什麼糟糕的後果。
酒吞按照約定，把大江山內比較知名的一些特產藥材和妖果之類的植物種子分裝成了數個布袋，一併裝在了小箱匣裡。
瓊琅準備把這些東西帶回羅剎海試著種一種，研究一下這些植物的習性和用途。
除開酒吞給她的這些以外，她回程途中路過守月村時，還準備去那智山一趟，把大天狗領地內的作物種子也帶回去一些。
酒吞和茨木親自將他們一行人送到了鬼城入口方才停下。
「後面的路就讓蠢狗帶你們走吧。」酒吞擺了擺手，高聲道，「瓊琅，一個月後記得回大江山來陪本大爺喝酒啊！」
瓊琅回頭，沖二人揚眉一笑，「不會忘的！」
揮手作別，她們與鬼城漸行漸遠，茨木發怔地看著她和一目連等人有說有笑再未回頭的背影，直至模糊不清到消失也未回過神。
酒吞大手一揚搭在他的肩膀上，抱怨道：「回去了，你還傻愣著做什麼？也不知道星熊那個蠢貨到底跑哪兒去了，等他滾回來看本大爺不狠狠地揍他！」
茨木回過神來，笑道：「他跑不遠的，過段時間自己就知道滾回來了。」
酒吞難得不嫌棄他，茨木本應該因摯友的動作而感到開心，卻不知心裡為何有一種讀不懂的失落感。
瓊琅走了有約莫三天了，沒了她和她的朋友們，酒吞還真有些覺得大江山冷清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再沒有和瓊琅一樣懂酒的人和他一起論酒談天了。
但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平時最喜歡緊追著他不放的茨木近來好像安生了不少。
「那傢伙這兩天怪怪的……算了，不來纏著本大爺更好。」這樣的茨木反倒令酒吞有一絲竊喜，總算沒人追在他身後要求約戰切磋了。
星熊童子直到瓊琅走後的第三天，才一臉無精打采地回到了大江山中，他一靠近行宮，立刻就被酒吞感知到妖氣而抓包到了後山桃林中。
「你這小子，還知道回來？」酒吞陰森森地說著，拳頭捏的咯吱咯吱作響，緩緩地靠近星熊童子。
對方一頭看起來暖洋洋的金色頭髮亂作一團，一副和臉上都有不少泥土和灰塵，不知道跑到外面哪個犄角旮旯裡躲了三天。
星熊童子縮了縮脖子，四處張望著道：「她……她已經走了吧？」
「瓊琅嗎？」酒吞揚眉，「三天前就已經和蠢狗他們離開了。」
聞言，星熊童子頓時大松了一口氣，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絲喜意，「那就好……那就好……嚇死我了……」
「不過，該送行的時候你竟然違抗本大爺的旨意偷偷逃走！長大了翅膀贏了皮也結實了是吧？」
「哎喲……等等你別打我！」星熊童子吃了一爆栗，慌慌張張地躲到一旁的茨木身後去。
「不打你？不打你也行。」酒吞收回拳頭，嫌棄地說道，「過兩天你親自去羅剎海給瓊琅賠禮去。」
「什麼！！！」星熊頓時一蹦八丈高，哀嚎道，「不行啊酒吞大人！你這和讓我去送死有什麼區別！」
原在出神的茨木嫌棄地把身後的星熊童子揪到一遍，沉聲道：「瓊琅可從來沒跟你計較過。」
「可是那個荒他會打死我的！」星熊童子繼續面帶驚恐地高叫道，溫泉那個晚上，對方的眼神簡直恨不得把他戳穿，「而且一目連身邊那條龍還會吃掉我的角！我一個怎麼打的過他們！」
「本大爺可不能容忍你對客人的無禮，你的無禮就是本大爺的招待不周。」酒吞抱起雙臂，挑了挑眉，「你自己選吧，是親自去羅剎海賠禮，還是和本大爺來較量一場。」
星熊聞言，頓時和酒吞大眼瞪小眼，「這有什麼可選的……橫豎都是死……」
「那你是想和本大爺打一場了？」
「不不不！」見到酒吞朝自己靠近，星熊童子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開始扭曲地疼痛了起來。
「那好吧，看來你已經做出決定了，過幾日乖乖去見瓊琅吧。」
「我不……」
「你沒得選，就是不去本大爺也會讓茨木壓著你去。」酒吞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為了想把這兩個牛皮糖和惹事情都打包清理出去，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哎？」茨木訝異地看了酒吞一樣，卻沒有反駁。
好幾天不見瓊琅，他心裡總覺得有種落空空的感覺。如果是以往酒吞給他頒佈這樣的任務，他心中可能會有些不情願，但此刻他不僅沒有失落，反而還有些期待。
聽到這句話，星熊童子自知此行避不開，頓時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聲，「為什麼！！！」
「可是我真的很怕瓊琅啊！」他哭喪著臉道，提起「瓊琅」二字，身體還跟著哆嗦了一下，「我長這麼大，除了我已逝的母親以外，就沒有這麼怕過第二個女人。」
瓊琅此人，可以說是顛覆了星熊童子對妖族女性以往的所有「柔弱嫵媚」等印象與認知。
見他如此抵觸瓊琅，茨木心頭隱約生氣兩分惱怒，斥道：「瓊琅即妖力強大，又心胸寬廣，有什麼可怕的！」
星熊童子動了動嘴唇，沒敢反駁。
這輩子他就沒見過第二個像她這麼壞的！
要是心胸寬廣，怎麼會故意當著花鳥卷的面前氣他？怎麼會笑嘻嘻地把他踹下山腳？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親媽都沒看過他的光屁股，可是瓊琅卻看見了，這件事情實在是讓他羞於啟齒。
「是啊，本大爺本來還想找個機會和瓊琅打一場看看呢。」酒吞附和道，就是中途被打岔，結果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茨木，你覺得瓊琅的實力與我相比如何？」
聽到酒吞詢問起瓊琅，茨木凝眉沉思了一會兒，方才正色道：「如果是僅僅以她之前的表現，那還遠遠不及摯友你，可是她明顯沒有用盡全力，還保留了很多東西。」
「我不確定瓊琅全力以赴的話是否能勝過你，但她展露出來的智謀皆在你我之上，想贏她並不輕鬆。」
星熊童子坐在地上聽著二人旁若無人地談論起與瓊琅的交戰技巧，頓時一陣胃痛。
然而一提起瓊琅，茨木的興致都顯得高漲了許多，良久後他歎道：「上次沒能盡興，我也一直還想再和她打一場。」
說到這裡，他眼前一亮，這會去羅剎海倒是一個好機會。
隨後，他心中又有幾分了悟的釋然。瓊琅走後的這幾日，他總覺得心裡落空空的缺了點什麼，現在看來……或許是他體內好戰的血液在不甘寂寞地叫囂著吧？
回訪的事情就這樣定下，茨木如常的面色下壓抑著幾分期待，星熊童子一臉麻木，而酒吞則暗自竊喜。
這下完美，兩個人都沒空煩他了。
再說瓊琅這邊，一回到守月村之後她立刻就去見了木魅。
禦神木憑藉著酒吞所贈泉水的滋養，已經慢慢地從燒的焦黑的枯枝中抽出了嫩綠的新芽，結界雖然受到了些許影響但破壞不大，人們這一次頓悟過來，將禦神木保護了起來，還以之為中心修建起了新的神社。
只是禦神木中的木魅卻依舊不在了，此刻她被安置在那智山內，被姑獲鳥照看著。
這是一個紅色短髮的小姑娘，土黃色的眼眸，圓圓的臉蛋，只有瓊琅一個巴掌那麼大，就像是一個年紀尚幼的孩童。
她還不會說話，也站立不起來，還不會行走，此刻由姑獲鳥照看著，在大天狗一行人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學習了幾個簡單的詞語。
見到大天狗和一目連靠近，小木魅立刻神色激動地從姑獲鳥懷中不安分地扭動了幾下。
她能夠感受得到，左邊這個淡金色頭髮並生有黑色雙翼的男人，就是八十多年前種下禦神木，並精心呵護之從而孕育了自己的男人。
「趴趴— —」她口齒不清地呼喚著，在姑獲鳥不舍的目光中化作一團綠光飛到了大天狗懷裡。
看起來冷傲而並不好接近的男人此刻竟露出一絲溫柔的神情，伸出修長的一指碰觸了一下小木魅的額頭，對方立刻舒服的瞇起了眼睛。
隨後，她纖細之極的雙腿便能夠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又朝著一目連撲去，依舊是一聲「趴趴」。
這個溫養照顧了自己多年的男人，木魅依然清楚地記得他的氣息。
一目連神情一動，溫柔地說道：「真是個好孩子。」
「看，這是瓊琅。」一目連托起掌心的木魅指了指瓊琅，溫聲道，「就是她之前不遠百里為你去大江山中取來了泉水，你要謝謝她哦。」
瓊琅一直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早就心癢癢地也想摸摸這個可愛的小東西。
下一刻，木魅呆了一呆，隨後皺起眉頭似乎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什麼，沒有人出聲打擾她。
她看了看姑獲鳥，又看了看瓊琅，隨後眼睛一亮大喊道：「哦噶桑！」
「叮」，木魅對你的好感度提高了100點，當前好感度100。
對於這個拯救了自己，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女人，木魅毫不掩飾地向她表達的自己的喜愛之意。
她化作一團瑩瑩的綠光，不停地圍著瓊琅繞來繞去，一會兒蹭蹭她的手，一會兒又碰碰她的臉，仿佛是在親吻一般。
「原來剛剛只在思考怎麼叫我。」瓊琅哭笑不得地撫額，她還沒壓寨夫君呢就先有了個閨女。
「小鬼，不可以亂叫哦。」唯有荒微微皺起眉頭，輕聲告誡道，剛剛木魅可是管一目連和大天狗都叫父親的。
木魅顫了顫，又化作小女孩的樣子，坐在瓊琅的手裡，有些害怕地看著荒。
瓊琅溫柔地捧住她，對著荒道：「你別嚇到她！」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木魅，讓她感到無比舒適，就好像手上有一顆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小草，在夏風暖陽中歡愉地擺動著，令身邊之人都被這股生命的氣息所感染。
荒抿了抿唇，微微撇開頭，心裡有幾分不是滋味。
他從小就被瓊琅撿回羅剎海收留長大，早就已經習慣了兩個人形影不離，此刻突然多出來一隻木魅，讓他有種最珍視的寶貝被搶走了的感覺。
自己初到羅剎海時，珍珠那個小女孩總是會氣鼓鼓地瞪著他，現在他也終於體會到了和珍珠一樣的感受。
大天狗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在瓊琅和一目連的臉上轉了一圈，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
「天色不早了，先回庭院歇息下吧，我會幫你把想要的東西準備好，明日一早就能帶回羅剎海。」一邊說著，大天狗一邊為瓊琅等人帶路。
聞言，瓊琅連忙制止他，「沒關係，我們不急的。今天累了一天，你就不要熬夜去準備這些東西了，一起早點歇下吧。」
「沒關係。」大天狗搖了搖頭，冷清的聲音說道，「耗費不了多少時間，況且我本來就還有些事物要處理。」
安頓下她們，大天狗留給瓊琅一個漸漸遠去的背影。
她暗自搖了搖頭，看來這人的隱藏屬性是工作狂，比她還拼命。
夜色之下，瓊琅與花鳥卷跑完澡以後，在同一個房間內歇下。
「大人，這裡讓人感覺很舒服呢。」花鳥卷撐著頭小聲地和她說悄悄話。
瓊琅點了點頭，那智山與大江山的風格完全不同，她從荒那裡瞭解了一些，此刻親臨此地，又有了更加深切的體會。
那智山離最近的人類城鎮奈良縣與和歌山縣都稍遠一些，不像靠近京都的大江山那樣繁華。但這裡在大天狗的治理下，寧靜悠然，自有一種愜意舒適之感。
領地內有許多不同的妖怪種族，天狗一族是領地之首。但狼群與姑獲鳥、以津真天這樣的鳥族妖怪也都各司其職，四處都很幹凈整潔，大家井然有序地生活著。
這裡的妖怪較之大江山那群一言不合就和陰陽師巫女等鬧事，並打的頭破血流的的妖怪們，同人類要更加和善一些，與羅剎海的作風比較接近。
只是瓊琅卻隱約覺得，或許是大天狗一直用較為接近人類的管理方式去統治這片領地，妖怪們都略顯沉悶，壓抑了本性。
這樣管理起妖怪來統治者是非常累的，瓊琅深有體會。
但效果也很明顯，這附近的人類很少與妖怪起衝突，大多井水不犯河水。比起大江山來，兩者之間的關係要好很多，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與花鳥卷閒聊了一會兒，二人合眼歇下。
而此時，另一處的書齋中，仍舊燈火通明。
大天狗與一個神官服飾、人類模樣的女子對立而視，兩人之間氣氛沉默而凝重。
空氣中一陣靈力波動，漂浮起這樣一行字。
大人已經確認了那件事嗎？
「沒錯，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聽不出感情的聲音響起，大天狗直視著良泣，湛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感情。
這樣的眼神令良泣心跳慢了一拍，內心湧起一陣恐慌，驀然想起了大天狗前往大江山的那一個晚上。
「良泣，我遇見了一個人，她的聲音和當初的你很像。」
是嗎？真是湊巧呢。
「良泣，她是羅剎海的妖怪，不過此刻在那智山中，我要去確認一件事。」
妖怪？
「良泣，禦神木已經沒事了。」
……
「良泣……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大人……路上小心。
大天狗聞言，扭頭直直地看向她，眼眸深處藏著掩飾不住的失望與憤怒，他閉上雙眸，再次睜開之後，已經沒有一絲感情。
連最後的失望與憤怒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良泣怔愣著沉浸在回想之中，大天狗的下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讓她渾身血液凝固，呼吸都仿佛消失。
「我見到她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要繼續偽裝下去嗎？」大天狗抱起雙臂，垂眸低聲說道，仿佛已經冷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良泣仍舊沒有說話。
「禦神木的事情，我也知道是你做的，姑獲鳥在守月村附近找到了傀儡符紙，人類口中的法師是你，沒錯吧？」
她背影僵硬地挺直了許久，方才緩緩轉過身，用一種有些嘶啞的聲音問道：「大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這句話的語調有些怪異，是太久沒有說話而造成的。倘若不是她在四下無人之時會偶爾自言自語，否則她現在或許已經不會說話了吧。
「我帶你回到那智山的第三年，你第一次學習竹笛的那一刻。」
聞言，良泣瞳孔微微一縮，「原來大人那麼早就已經開始懷疑我了？那……你是從那裡發現破綻的呢？」
「良泣，你不知道吧？我吹奏的海之謠，是按照你曾經所唱過的曲調而吹奏的。」
「不……那根本不是你唱的……」
聽到這句話，良泣整張臉血色盡失，原來早在那個時候，自以為偽裝的完美無瑕的她就已經露出了馬腳。
那是她被誤當作瓊琅帶回來的第三年，在失去親人朋友的悲痛中，在面對各類妖怪的驚恐下，她勉強恢復神采的的時候。成為被神隱的孩子，擁有了與妖怪同樣長久的壽命，大天狗開始親自教她學習人類的陰陽術。
但從那個櫻花飛舞的春日下午以後，大天狗突然就不再親自教導她了，而是把她交給了鴉天狗，甚至連見面都變少了。
大天狗時常吹奏笛子，吹奏的也總是同一首曲調，崇慕他的良泣那時剛剛學會如何用靈力化為文字與別人交談，便迫不及待的表示也想和大天狗學習笛樂。
大天狗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仍舊專心致志地吹著長笛，那笛聲幽遠寧靜，令聽著也心神愉悅，內心慢慢平靜下來。
從笛聲中醒來，回味著那奇怪有熟悉的曲調，良泣用靈力與他溝通。
「天天聽大人吹笛子，總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吹奏的是海之謠嗎？」
大天狗驀然捏緊笛子，定定地看著她，湛藍色的眼眸中有一絲異色。
見他沒有否認，良泣繼續寫道：「可是大人吹錯了哦，海之謠不是這麼唱的，大人好多好多地方都吹錯了。」
寫完這句話，良泣手下的動作戛然而止，因為大天狗的神情驀然異樣非常。
那個春日的午後，陽光正好，庭院櫻花飛舞，只是那雙天空一樣美麗的雙眸卻像是被凍結的冰湖一般。
空氣很溫暖，可大天狗卻像是被凍住了一般，看著她的目光也渾身發冷。
良泣忍不住微微一抖，是她的冒犯讓大天狗生氣了嗎？
大人？
看著大天狗突然轉身離去的背影，良泣差點忍不住要呼喚出聲，但理智讓她生生地將這聲呼喚咽進了喉嚨。
她不可以說話，否則她會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