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野真帆在良野村隱居了三年。
偏安一隅的村莊被漫山遍野的薰衣草田所包圍著，每到夏季，便會形成一片壯觀的紫色海洋，只是這裡地處偏僻，美不勝收的景致無法迎來外鄉遊客的欣賞。
和村子裡的每一位村姑一樣，她過著平凡而簡單的生活，直到三天前她在花田中撿回了一個受傷的年輕姑娘
——而平靜的生活在兩人亡命荒野的此刻被徹底打破。
密集的腳步聲逐漸逼近，真帆知道再這樣下去，兩個人就都走不了。她當機立斷地放開了扶著金髮姑娘的手並抽出了腰間掛著的武士'刀。
「雙子，你先走吧，我去引開他們。」
尚未轉身就被一隻手緊緊地拉住了著衣衫。
名為「雙子」的姑娘右小腿被木板夾住裹著層層的繃帶，只能一瘸一拐的行走正是導致了兩人無法甩開追兵的直接原因。
「該走的人應該是你吧！」雙子瞪著真帆，碧色的眼眸裡滿是怒火，「我們只是陌生人而已，將我這個拖累留在這裡才是最好的選擇，我來島——」
她想說，我來島又子不需要你為我這麼做。
是的，她不叫雙子，這只是她為了隱瞞身份而編出來的假名，這些追兵也是沖著她來的，東野真帆不過是一個恰巧救了她卻被捲進事端的無辜者。
伸出食指和中指抵在金髮姑娘的嘴唇上，真帆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原來你姓來島，不是高杉啊。」
「 不過沒有關係，不管是姓來島或者高杉都無所謂。雙子的朋友應該看到你昨夜燃放的煙花了吧？他們一定很快就來找你的。」
來島又子這才發現她差點就說出了自己的真名，粗暴地推開真帆的手，她還想說些什麼，卻再次被真帆打斷了。
「在此之前，我會保護你的。」
強硬地扯開了對方拉著她衣衫的手，真帆向著追兵的方向奔去。
「東野真帆！」來島又子想要再次抓住對方落空，過於前傾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她栽倒在地，只能恨恨看著那個白色地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
緊握成拳的手重重地捶擊了一下地面，「你這個混蛋聽不懂人話嘛！都說了我們沒有關係，不要多管閒事啊，可惡！」
「又子，你什麼時候改名叫高杉雙子了？」戴著墨鏡的綠發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就算將來你嫁給了晉助，雖然在下不覺得這種事會發生，不過嫁人的話除了改姓還需要改名嗎？」
「這是我和晉助大人的孩子的名字！」
來島又子不加思索地回答。
「原來如此，在下沒有想到你已經花癡到這種程度了。」
這個聲音？！她驚訝地回過頭，「萬齊前輩！」
等等，這傢伙該不會是一開始就隱藏在哪個角落裡偷窺她們吧？
「並不是偷窺，是保護。」河上萬齊一眼就看穿了來島又子心中所想，為自己辯解著。
「那剛才前輩為什麼不出手？」
「在下的任務只是把你安全地帶回去。」
言下之意，東野真帆的死活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並且，請恕在下直言，她的心音實在太過無聊。」
是故布疑陣的幌子嗎？雖然沒有見過真容，但東野真帆的旋律可不會如此無聊。毫無特色的旋律，和塵世中大部分人的靈魂一樣平庸，僅僅聽到了開頭就能猜到結局，讓人提不起絲毫的興致。
「沒有強大的實力卻還妄想保護她人，與其說這是勇敢無畏，不如說是自不量力。」河上萬齊冷淡地說著。
雖然那個女人握刀的姿勢非常標準，但是那把武,士刀的刀身已然有了鈍化的痕跡，這說明她並不常用，甚至是不擅長用。真正善於刀法的人是不會固守著這種好聽地說是最標準但實際上也是最基礎的姿勢。
「我明白了。」推開了對方伸出的手，來島又子單手撐地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一步步地向著東野真帆離開的方向挪去。
「又子？」
「的確，她是一個自不量力的普通人。」
在對方家裡養傷的這段時間，來島又子從來沒有見過東野真帆練過刀，那把武、士刀在今天她們出逃之前也僅僅只是隨意地掛在門後。現在放著她不管，和直接讓她去死有什麼區別？
「但是她救了我。」
在幕府的威脅下救了她這個來歷不明的通緝犯。
「如果我來島又子就這樣把她丟在那片戰場，我的槍是會鄙視我的。」
「真是沒有辦法。」河上萬齊走到來島又子的身邊用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既然受傷了，就好好待在這裡吧，在下會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的。」
當他趕到的時候，真帆正處於重重包圍之中，人倒是沒有受到重傷，只是衣衫被劃破了幾道口子。她揮刀的手法還算俐落，但以一敵多之下還是有些勉強，隨著頹勢的逐漸顯現，她已然支撐不了多久。
「果然。」萬齊抬起右手握住了隱藏在三味線中的武、士刀，卻在即將抽出之時停滯了下來。
變了。
——她的旋律。
武,士刀插進了敵人的胸膛之後，真帆鬆開了刀柄，與此同時，左袖之中滑出了一把扇子。輕輕一揮，精鋼製成的扇骨隨著一道冰冷的銀光順勢展開，和普通的扇葉不同，它的每一根扇骨前端都被打磨成了尖銳鋒利的尖刃。
那個被他認為是不自量力的女人握著鋼骨扇，一改之前的被動防禦，用主動的攻擊收割起敵人的性命。
原本和緩平庸的曲調變得詭譎莫測起來，伴隨著漫天落下的紅色血雨，形成新的旋律。河上萬齊收回手，靜靜地站在包圍圈外看著這場單方面的屠殺。
「呵，真是動聽的旋律。」
與越加激昂的節奏相對應地，是越來越多倒下的屍體。
傍晚的天空在落日西斜的餘暉中泛著深紅的色彩，映襯著地面不斷濺起又落下的鮮紅，形成了一副美麗又血腥的畫面。
萬齊目不轉睛地看著。
這一刻，他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一抹染上了鮮紅的白色深深吸引。
真是可惜啊，沒有見過在攘夷戰爭上的她。那個時候的旋律，想必更加動聽吧。
殘酷的畫面刺激著戰場上唯二站立著的幕府員警，他們因恐懼而不住地顫抖著，腳步畏縮地向後退去，在真帆看向他們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逃離。
兩人的逃離方向不同，真帆在殺死其中一人身體不穩地晃動了一下，在即將倒下的一瞬間勉強把握著平衡才不至於摔倒。
三年的空白期讓她的體力衰退了。
她單膝跪地，努力地平復著因為激烈打鬥而變得急促又淩亂的呼吸，同時從扇頁中抽出一支細長的扇骨用力地投擲而出，尖銳的箭頭隨之狠狠地紮入了敵人的背脊之中，可惜沒有傷到對方的要害，只是讓他逃跑的速度慢了下來。
麻煩大了，她想。
看著恰巧向著自己所在方向跑來的幕府員警，河上萬齊終於動了，他迅速地抽出三味線中隱藏的武,士刀，將其一刀斬殺。
最後一個敵人倒下了，但是真帆卻沒有松一口氣，因為眼前的這個綠發男人比剛才所有的敵人加起來都要可怕。她強撐著一口氣站了起來，黑色的雙眸戒備而警惕地看著對方。
「閣下的身手退步了，是在和平的生活中沉淪了太久嗎？。」萬齊拿著刀緩緩走來，刀刃上的鮮血隨著他的移動緩緩淌入草地，「蛛網組密探之首——東野小姐。」
「請加上‘前’，蛛網組在三年前就解散了，我也早已不是幕府密探，即使當年追捕過鬼兵隊，也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人斬大人不會是特意來找我報仇的吧？」
三年前，她和眼前的男人有過短暫的一戰。
那個時候對方的身手就已經很強了，兩人之間雖然沒有分出明顯的勝負，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勝率最多不過五分，否則她也不會隨意追擊幾步就撤退了。
而現在，和日復一日過著平靜生活的自己相比，長年從事恐怖活動的這個人必然要比當年更加精進了。此刻體力不支的她對上這個男人，連一分勝率都談不上。
想到這裡，真帆甩掉了鋼骨扇上的血，將武器收回袖中，任由滿身疲憊的自己跌坐在草地上。雖然不甘心，但必須承認，已經防備的必要了。如果對方真想要她的命，她最多也只能在死前掙扎一下罷了。
「你們讓雙子引我出來，究竟想做什麼？都過去三年了，現在再來報仇，恐怕也太晚了吧。」
回想一下，那個不知道叫來島雙子還是高杉雙子的姑娘會出現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根本是針對她設的局嘛。她的發色、眼眸都和那個人一樣，就連五官都透著幾分相似，怎麼可能是巧合？
「鬼兵隊需要閣下提供一些資訊。」河上萬齊揮刀甩盡血滴，重新將刀插入三味線中，「在下此次前來只是為了邀請東野小姐到鬼兵隊的船上一敘。請放心，並不是尋仇。」
能放心才怪啊，真帆懶散地抬頭看向對方，有些無奈地道，「如果我說我並不想去呢？」
「那麼請恕在下失禮。」河上萬齊面無表情地抬起右手準備再次拔刀，「只能對閣下使用一些比較粗暴的手段了。」
「一本正經地說出了相當可怕的話呐，河上君。」真帆識相地改口，「把我剛才說的忘掉吧，我其實非常願意拜訪鬼兵隊的各位，請務必給我這個機會。」
「那還真是可惜。」
可惜什麼啊，沒機會把我打到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氣嗎？真帆無語地看著對方微揚的嘴角。這傢伙一定是個腹黑。
第二章
「現在的恐怖分子都這麼有錢嗎？」
看著眼前停泊在港口堪稱華麗的屋形船，真帆不由道感歎道，難道是她和時代脫節太久了？這種船可並非有錢的人買的起的，是要非常有錢才可以吧。
明明多年之前追捕的那些攘夷志士都是一些窮酸的傢伙。這些年鬼兵隊究竟幹了多少殺人放火的勾當才能夠積累如此多的財富？不對，差點忘了，他們的總督高杉晉助的母族世代經商，家底相當豐厚，不愧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少爺呢，真叫人嫉妒。
河上萬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沉默地走到了她的身後，有意無意間將她可能逃離的路線封鎖，然後用手做了一個「請上船」的手勢。
從野郊到港口的這一段路，真帆考慮過數種逃脫的辦法，其中最好的方式便是挾持來島又子來牽制河上萬齊。
沒錯，高杉雙子是假名，這個金髮姑娘的真名是來島又子，現鬼兵隊的成員之一。
儘管一路上河上萬齊不動聲色地保持著戒備，但是真帆還是有少數幾次機會可以挾持這個又子，然而她始終沒有下手。明明心裡很清楚對方不是那個人，卻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在看到相似的容貌後心軟。
就像現在——
「又子，需要我幫忙嗎？甲板的坡度對你的腿——」
「閉嘴！你好囉嗦！」
粗暴地打斷了東野真帆的話，來島又子隨意指著船上的一名隊員，讓他過來幫忙扶她，「還有，再最後提醒你一次，叫我來島。」
「我知道了，來島小姐。」脾氣可真大，長得相似的人性格也可能天差地別。真帆一邊想著一邊改口。
「喂，你——」一路上屢教不改，固執地叫著她名的傢伙現在竟然輕易地改了口，來島又子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真帆，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閉上嘴巴，不發一言地回過頭去。
河上萬齊倒是知道她的疑問，不過以對方大條的神經根本不可能想到東野真帆只是不想讓她為難而已。這次的會面談得攏倒也罷了，若是談不攏成為對立的敵人也不是不可能，真到了那個時候，那些聽到東野親切地喊她「又子」的下級成員會怎麼想？
這個為了完成任務，連自己的同伴都能夠毫不留情地斬殺的女人，竟然會對一個令自己深陷危機的女孩子這麼溫柔，僅僅是因為她長得像一個人？
『總覺得背後毛毛的啊。』
真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身形高挑的男人。
太極圖案的耳機，黑色的墨鏡，深藍色的緊身風衣，看起來很潮的裝束偏偏又背著一把傳統樂器，乍一眼看確實有些怪異，但多看幾眼倒也感覺和他蠻搭調的，真是詭異的和諧感。
「有事？」
「沒有。」
真帆放棄似地轉回去。
怎麼看，都是一副冷漠的面癱樣，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上船後，真帆被領著帶到了一間和室，推開移門，她見到了那個被稱為「攘夷浪士中最過激、最危險的男人」
——高杉晉助。
他曲著腿坐在窗沿上，視線望向窗外。即使知道有人進來了，也完全沒有回過頭看一眼的意思，冷漠又囂張，儘管幾年不見，真帆依舊能夠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獨有的特質，那是一種無法用淺薄的語言來描述的無盡黑暗與瘋狂。
「你就是東野小姐嗎？」一個不起眼的武士開口道，「當年你戴著面罩，我們都沒有見過你的真容，沒想到過去對我們緊追不捨的第一密探竟然是這樣一個美人。」
真帆看向這個男人，回想了幾秒鐘，不確定地開口：「武市變太？」她的記憶雖然很好，但是對只看過一次照片的路人甲也是不可能在三年之後完全記得對方所有資料的。
和室內的空氣似乎靜默了一刹那，緊接著被島又子毫不客氣的大笑所打破。
真帆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她認真地再次回想了一遍，又道，「武市平太？」
「是武市變平太。」
中年男人一本正經地糾正，並沒有因為真帆叫錯名字而發火，倒是她自己覺得有點尷尬而轉移了話題，「在從我這裡了知道些什麼之前，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鬼兵隊的各位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蹤的？」
作為一名曾經的密探，她離開幕府時自認為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線索，否則幕府所派遣的大量追殺者早就抓住她了，畢竟她知道得太多了，留她世上隱患太大。
這三年以來，風平浪靜，也確實證明了自己隱藏得很好，那為什麼他們會知道自己隱居在良野村？
「啪啪——」
武市拍了兩下手掌，和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一名鬼兵隊的隊員拖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走了進來，從他身上的重重傷痕可以判斷出這個少年之前必定經歷了一番嚴刑拷打。
少年被扔在了和室中央。覺得對方身形有些眼熟的真帆上前了幾步，蹲下身將他淩亂的頭髮撥到一邊，隨後一張沾染著血污的清秀臉龐露了出來。
「原來是京和啊。」
她想了想，當年離開的那一夜，她處理掉了很多人，也確實留下了這麼一條漏網之魚。是他的話，能猜到她隱居的地方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畢竟作為親傳弟子，他是唯一知道她每年夏天休假地點的人。
「東野老師，對不起。」
杉田京和的聲音因為連續幾日的乾渴而變得沙啞。
「沒關係喲，背叛從一開始就存在，這我早就明白了，也從來都沒有信任過你。」真帆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不堪的昔日弟子，「如果有錯，也是錯在我當年忘記殺掉你而已。」
少年消瘦的身軀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的疼痛還是因為女人冷酷的話，「這樣麼，我還以為——」
「以為是我手下留情？呵——」真帆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地笑了起來，「京和啊，作為我的弟子，你怎麼會有這樣天真的想法？」
「天真嗎？」京和也笑了一下，「但是我以為東野老師也是個天真的人呐。」
「你想說什麼？」
「綾瀨前輩真的死了嗎？」
「看吧，一提到她，東野老師的眼神就變了呐。」
「這個問題我想了三年，當年她勾結攘夷志士叛逃，你真的親手處決了她嗎？如果確實如此，那麼為什麼你在處決掉她之後要脫離幕府？並且在走之前還殺死了那麼多人？」
「也許你可以說這些人都是可能暴露你行蹤的潛在隱患，但換個角度想想，正是因為你幾乎和綾瀨前輩形影不離，他們不也是可能暴露綾瀨前輩行蹤的隱患？更不要說，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還見過她的真面目。」
「繼續說下去。」
「我始終相信東野老師是沒有辦法殺死綾瀨前輩的。
五年前，綾瀨前輩的老師芥川醫生因為私下收治攘夷志士而被秘密下令處決。在東野老師前去執行處決任務的那天夜裡，我恰好也在芥川醫生的家裡，當時綾瀨前輩跪在地上哭著求你放過芥川醫生。」
說道這裡的時候，杉田京和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似乎整個心神都沉浸在了那久遠的回憶之中。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相信連殺死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會猶豫的東野老師，蛛網組裡最無情的第一密探，竟然被一個女孩子的眼淚打敗了。」
「『你不要哭，我什麼都答應你。』
——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忘記東野老師對綾瀨前輩說的話。」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綾瀨前輩對老師你非常重要。」
所以，誰得到了綾瀨遙誰就能夠讓東野真帆為自己所用。而杉田京和，則是這世上除了東野真帆以外唯一能夠認出綾瀨遙的人，甚至可以找到她的人。
在場的所有人對此心照不宣。
「所以，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
如果自己不救他，他就索性投靠鬼兵隊了嗎？
東野真帆笑了笑，無視了因聽著她的過往秘辛而神色各異的三人，逕自坐回了榻榻米上，悠然自得地倒了一杯水。
「不過要讓你失望了，阿遙真的死了。」
第三章
「我不信！」
「你還真是固執。其實你說得沒錯，我當年是沒有親手殺了她，我也的確下不了手，她是自殺的。」真帆放下茶杯，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她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你就沒有想過阿遙為什麼叛逃嗎？她可不是什麼心懷天下，像芥川醫生那樣因為幕府追捕攘夷志士而憤憤不平的人。」
「她——」似乎是猜到了什麼，少年的臉色突然一僵。
「看來你也想到了。能夠讓一個女人冒著生命的威脅義無反顧地跟隨一個男人，理由無非她愛上了他。」
「在那個男人帶她離開的那一天，我攔下了他們。那個男人和芥川醫生不一樣，不管她如何哀求我都不會放過他的。」
「你不能容忍她愛上那個男人，在她面前親手殺了他，所以，她自殺了。原來是這樣，難怪我一直都找不到——」杉田京和自言自語著，心知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後的保命符。
但是——
我不想死啊！
他強忍著身體的疼痛，極為緩慢地爬向東野真帆，拉著昔日老師的衣擺，痛哭著哀求：「東野老師，對不起，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吧！救救我！」
真帆微笑著看了對方一眼，「怎麼了？剛才不是還想著要威脅我嗎？這麼快就求饒了，還真是無趣。」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緊緊地掐住對方的脖子。
「不——要！」
少年掙扎著想要反抗，卻無法令自己從越發深沉的黑暗中掙脫出來，他的臉色漸漸地從蒼白變成青紫。
看著這正在進行中的謀殺，在場的另外三個人沒有任何阻止的行為。只有武市淡淡陳述了一句「這可是我們的俘虜啊，東野小姐。」
「差點忘了。」真帆鬆開了手，任由少年倒在地上急促地咳嗽著，「確實是你們的俘虜，那就算了吧，畢竟也算是我的弟子——」
「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在少年露出劫後餘生般慶倖的表情時，隱藏在真帆袖中的鋼骨扇倏然滑出閃電般地劃過了他的脖頸，一道鮮血隨之噴灑而出，將一方雪白的牆壁染紅。
「這世上從沒有人能夠背叛我。」
真帆用少年屍體上僅剩的幾塊乾淨衣料擦乾了鋼骨扇上的血，若無其事地收入袖中，仿佛剛才不是殺了一個人，而是切棵菜那麼隨意。
「很抱歉殺了你們的俘虜，毀屍滅跡貴賓的應該做得很熟了吧？」
真帆看著武市這樣說道。
雖然和室內有四個鬼兵隊的上層，但顯然，主導這場交流的是這個看似平凡的中年男人，「作為回報，我會儘量回答你們想要知道的一件事。」
「我們想知道這個人的下落。」
一張照片被放到了矮桌上。
真帆低下頭看了一眼照片後又閉上眼，嘗試著從儲存了大量資訊的腦海中尋找這張面孔。幾乎是一刹那的時間，她重新睜開了雙眼。
「伊藤健司？」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能夠記住他的名字而記不住我的。」武市面無表情地肯定了真帆的結論，「但還是不得不讚歎東野小姐的記性，不愧是蛛網組成立以來最優秀的密探。」
「謬贊了，他長得比你有特色而已。」真帆含蓄地回道。
什麼特色呢？長得帥唄。相對於平淡無奇，人的記憶更加傾向於美好的事物，所以才有「長得好看的人有特權」這樣的說法。即使她擁有超凡的記憶能力，在這一點上也不能倖免。
「他不是你們鬼兵隊的人嗎？而且從攘夷戰爭時期就跟隨著高杉總督。作為同伴的你們現在卻來向我詢問他的下落，是在開玩笑嗎？還是說——」
真帆突然明白，鬼兵衛專門設了個局引她出來，並不是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資訊，而是想要讓她找到這個人吧？
「他是下落不明還是叛逃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真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四個人的神色，三個男人皆是面無表情的樣子，而唯一的女性則露出了憤慨之色。
所以結論就是
——叛逃了。
那還真出人意料呐，能跟著高杉近十年出生入死也沒退縮的傢伙可不是一般的忠心，能夠這種人叛逃的理由……
「他在一周前帶著重要的資料叛逃了。」武市的神色依舊淡然，對多年朝夕相處的同伴的選擇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憤怒與失望，「我們希望得到東野小姐的幫助，在一個月之內找到他。」
「先不提一個月的時限，你要知道在地球上找一個故意躲藏起來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我對這種麻煩的事情向來沒有太大興趣。」
不是做不到，只是覺得麻煩嗎？
就連來島又子都從這句看似抱怨的話裡聽出了另外一層含義，更遑論是作為鬼兵隊軍師的武市變平太。
「這對東野小姐來說並不難吧。畢竟三年之前，你追捕我們的時候，嗅覺靈敏地像狗一樣，無論我們換多少據點，都無法擺脫你的緊追不捨。」
這是報復吧？真帆心想，不就是記錯了你的名字嗎？還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臉上的笑意加深，她用一種近乎感歎的語調「回敬」道，「是啊，我也十分懷念你們當年像喪家之犬一般東躲西藏的那段時光。」
「武市大人要是對此念念不忘，我是十分願意幫你創造新回憶的。」
話音剛落，原本還算平和的氛圍驟然變得緊繃起來。
淩厲的殺氣肆意傾瀉著，將整個房間裡的空氣壓抑得如同即將斷裂的琴弦。
真帆倒像是什麼都感覺到一樣，無比輕鬆地說了一句，「開玩笑的。」
對著武市黑沉難測的眼，她繼續道，「雖然時間很緊，倒也不是做不到。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我知道你們肯定會派一個人跟著我，但我還是要強調一下請派一個比伊藤健司強的人，我的願望可是活到一百歲呐，這是第一個條件。」
她曾經看過那個男人的資料，儘管長著一張很好欺負的娃娃臉，卻以刀法迅猛敏捷而出名，三年前的她倒是還能一戰，現在還是饒了她吧。
「沒有問題，這次行動萬齊會和你一起，他會保證你的安全。」
武市沒有異議。
「第二個條件也非常簡單。」真帆側身看向又子，「我要她——」
「沒想到你這麼重口味，連野豬女都不放過。」
「混蛋前輩，你說誰是野豬女！」
眼開著來島又子不顧小腿受傷的不便也要衝上來揍自己一頓，武市變平太立刻安撫道：「冷靜啊又子，晉助大人可在這裡看著呢。我知道貞潔對女孩子來說很重要，雖然你性格暴躁但也勉強算是一個女孩子吧，這次就為了鬼兵隊，不、為了晉助大人犧牲一下吧。」
「可惡，如果是為了晉助大人，又子我……」又子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咳咳——」真帆咳嗽了兩聲打斷了這兩個人的「表演」。
「請讓我把話說完好嗎？各位。」
「我只是想要來島小姐在我滯留在船上的時間裡陪著我而已。十分單純的‘陪’，不含任何肉體上的意思。」
所以請不要把她當成色魔。
「雖然有一段時間裡，我曾經收集過一些金髮碧眼的女孩子——」
說到這裡，除了靜默抽煙的高杉，其餘三個人包括一直站在門邊帶著耳機不知道是否在聽音樂的河上萬齊都向她投來了「你是變態嗎？」這樣的目光。
真帆有些尷尬地舉起了手掌。
「但是我發誓，我沒有強迫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一臉平靜地說出了相當可怕的話呢，東野小姐。」
從上船後一直保持沉默的河上萬齊突然出聲。
「誒？」
「誒什麼誒，野豬女。沒有強迫任何一個人也可以說成是那些女孩子自願被做這樣那樣的事。」
什麼這樣那樣的事？不過就是抱了一下而已。真帆本想反駁，但是想像這樣的話說出來也只會越描越黑，索性閉上了嘴。
第四章
『小真，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討厭現在的你。』
「就算是他鄉遇故知也會發生糟糕的事啊。」
真帆睜開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在夢境中聽見這句話了，因為她很久都沒有夢到過這個人了。作為幕府曾經的走狗，罵過她的人大約都可以繞地球走上一圈了，什麼難聽的話她都聽到過，「討厭你」這種詞彙根本不值一提，卻在一段時間裡成為了擺脫不了的噩夢。
睡意在越發清醒的大腦裡消失無蹤。
她起身，穿上了又子借給她替換的和服走出了房門。
之前她接過袋子的時候還挺擔心那衣服的風格，雖然對又子的短打裝扮沒什麼偏見，但她拒絕穿到自己身上。索性那件和服是沒有改良的長款，只是太過華麗了，寶藍色的深沉底面，大片的紅色櫻花刺繡，高調地仿佛要去參加隆重的儀式，日常生活中是絕不會有人這樣穿的。
「暫時借給你穿一天，敢弄髒就殺了你。」
來島又子把袋子遞給她的時候是這樣說的。明明出於善意，卻偏要表現得凶巴巴，口是心非的樣子相當可愛。
所以，即使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自己才落入了現在困境，真帆也很難討厭她。
夏末的海風不大，夾雜著海水獨有的鹹腥氣味撲面而來，帶著些涼意卻不會讓人感到寒冷。大約是夜間行駛的關係，船速被放慢了，平穩的船身讓人在行走時如履平地。
沿著船舷，她慢悠悠地在黑夜裡前行。
離船尾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真帆聽到了樂聲。
都這麼晚了，是誰還有這樣的興致？
腳步向前，她在船尾看到了河上萬齊。
在那黯淡朦朧的月光下，他背靠著欄杆，彈奏著那把隱藏著殺器的三味線，深藍色的風衣隱隱綽綽地融入在黑夜裡。
在真帆走近的時候，男人若有似無地看了她一眼。
三味線發出的曲調起先是平緩而低沉的，經過一陣變奏後，逐漸激昂起來，在達到最高’潮的頂點後又慢慢落下，最終歸於平靜。
鬼使神差地，在樂聲停止後，真帆問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
「是為歌手寺門通小姐寫的新曲子嗎？。」
這一次，即使這個怪人在夜裡都帶著墨鏡，真帆還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名為疑惑的視線。
「別誤會，我並沒有專門去調查過你，只是以前的有人告訴過我在SUNRISE娛樂公司裡見到了傳說中的名製作人「TUNPO」先生，你的著裝風格給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這個男人的品味，在這世上應該找不出第二個了。
所以真帆能直接判斷「TUNPO」就是他。
「為什麼沒有趁機抓捕在下？」
「你很幸運，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再負責攘夷志士的追捕任務，而我也沒有替別人建功立業的好品德。」
否則早就去抓他了。誰能想到，鬼兵隊的人斬竟然還是江戶最大娛樂公司的製作人？寺門通會成為如今這樣炙手可熱的明星，即使是在她所隱居的鄉下地方也能聽到這個女孩子的歌，作為製作人的河上萬齊絕對是功不可沒的。
「這首曲子還是由寺門通小姐來填詞嗎？」
小姑娘唱的歌確實不錯，但是歌詞就有些一言難盡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以致於審美跟不上潮流。整首歌裡幾乎一半都要打馬賽克的歌詞竟然還被認為是最新的時尚代表，她真是越來越不懂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了。
「若是在下想請歌姬晴雪來填詞，閣下以為如何？」
那是在他還沒有加入鬼兵隊的時候，吉原曾經出現一個藝名為晴雪的歌姬，憑藉著幾首古風意味的歌曲在短短三個月內名揚吉原，據說歌詞都是她自己填寫的，一時之間受到眾多貴族的追捧。
被歌詞吸引的河上萬齊特意去了吉原，想見見那位歌姬，卻陰差陽錯地走入了殺人現場，殺人的兇器正是一把扇子。
後來，幕府高官被殺的消息震驚了整個吉原。
同時，歌姬晴雪消失得無影無蹤。
杉田京和被俘後，河上萬齊向他求證過晴雪的真實身份，果然就是這個女人。
「好啊，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就現在。」
直到手上握著筆的時候，真帆都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答應這男人的提議並在三更半夜待在他的房間裡。當河上萬齊再次彈奏起方才的曲子時，她也不在糾結於這個問題，一邊聽著旋律一邊寫下歌詞。
「寫完了。」真帆停筆起身，「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在下送你。」河上萬齊將三味線隨手放到一旁。
「不必了，我的房間就在你的右邊。」
河上萬齊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沉默了下來。
「『武市大人可是說了，這位小姐可是個對來島大人有著不軌心思的變態。這個房間雖然距離來島大人不是最遠的，但是隔壁住著河上大人，一定能夠有效地防止她去夜襲來島大人的。』這是你們隊員的原話。」
真帆笑了笑，「希望河上君以後能夠告誡你們的隊員，說別人壞話的時候請走遠了再說，否則當事人聽到了可是會非常難過的。」
流言這種東西總是越傳越誇張的，她已經能夠想像明天鬼兵隊的大部分隊員看自己的目光了，大約就是「看，她就是武士大人說的那個變態。」
「在下會的。」河上萬齊一本正經地回復，「晚安，東野小姐。」
真帆離開後，他拿起桌上的紙看起了起來。
和她作為晴雪時的作品相比，這些歌詞俗氣了不少，卻又一種大俗即雅的意味。
「凡夫俗子亦當如此，酒狂人吵鬧，貪嗔癡愛唱逍遙。
管他幾世浮屠，顛顛倒倒，終究不過一場說笑。」
他念著這兩句歌詞，想起了不久之前——
「萬齊，你剛才為什麼不出手？」當和室內只剩下他和武市兩個人的時候，對方如此問他，「又子這個頭腦簡單的野豬女看不出我的暗示也就算了，你不可能看不出。」
「在下很喜歡她當時的旋律，很有趣，阻止的話旋律就會中斷了。」
溫柔與決絕，明明是兩種矛盾的曲調，卻和諧地交織在了一起。
「你還真是隨心所欲。女人大多是撒謊的高手，尤其是前密探小姐那種類型的。與其說是清理背叛者，我更覺得她像是殺人滅口。她的那個弟子在生死攸關的時刻精神過分緊繃才會相信那些話吧。
差一點就能掌控幕府曾經最厲害的密探了，真是遺憾。」
「不必遺憾。就算在下攔住了東野小姐，也是沒有辦法找到她心中之人的。」
也許她當時確實漏掉了那個少年，可是之後的三年他依然活得好好的便證明了即使他活著也不會威脅到她極力想要保護的那個人。這個女人可能在自己的事上疏忽大意，卻不可能忽略與那個人有關的每一個細節。
到底是有多在意多想珍惜，才能夠發出那樣極致溫柔的節拍？
就某種意義而言，那個叫做「綾瀨遙」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河上萬齊將歌詞紙放回了桌面。
「凡夫俗子嗎？也對，只是看起來灑脫罷了。」
第五章
「東野小姐，東野小姐……」
從早上開始就沒有看到東野真帆從房間裡出來的隊員幾乎都要忘記了昨天船上多了一個女人，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武市變平太讓他去請人到會議室，才發現不對勁。
不會是逃了吧，他心想，但這可是在海上啊，不可能做得到吧。
顧及到對方是異性，更重要的是被吩咐過要以禮相待，他猶豫了一段時間都沒有下定決心直接推門而入。
「上杉，不就讓你叫個人嘛，怎麼拖了這麼久？」被武市打發過來看情況的來島又子看著站在房門前的隊員，一臉的不耐煩。
「來島大人，東野小姐一直沒有出來過，我叫她也沒有任何反應。」上杉急忙解釋道。
「這傢伙把鬼兵隊的地盤當作什麼了，自己的家嗎？竟然還賴床？你先下去吧，這裡我來處理。」
「好的。」
「等下，你是說她從早上到晚上都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
「沒錯。來島大人，你說她是不是——」逃掉了？
上杉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便被來島又子的吩咐打斷，「你去準備一份早餐放。」
「是。」
「你剛才想說什麼？」
「沒什麼。」上杉非常有求生欲地忘掉了剛才想說的話。
「既然沒什麼，你怎麼還站在這裡？如果十分鐘之內要是我在門外看不到早餐的話——」來島又子用相當不善的表情看著對方，「一會兒你就給當練槍的靶子吧。」
在上杉慌張地跑掉之後，來島又子一把推開房間的移門，果不其然看到一個團狀物體裹在被子裡。她走上前，火大地蹲下身想要給被子裡的人來上一拳，卻在出拳的瞬間被掀起的被子一頭罩住，原本還在睡覺的人將她壓倒在了榻榻米上。
「混蛋！你在做什麼！」
聽著被子裡傳來的熟悉聲音，瞬間從迷糊中清醒過來的真帆立刻起身掀開被子，「對不起，又子，我不知道是你。」
又子坐起身，惡狠狠瞪著她，「都幾點了，你還想睡到什麼時候？還有，我不是都說過好幾遍了，不要叫我又子！」
「沒關係的啦，你也可以叫我真帆。」反正都已經被當成單方面癡漢對方的變態，真帆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直接親密地叫著對方的名字，「我剛才有沒有很用力，又子你的腳沒事吧？」
「聽不懂人話嘛？你！算了。」又子站起身，抽出了掛在腰側面的□□指著真帆的額頭，「我給你三十分鐘的時候，如果三十分鐘後，我在會議室裡沒有看到你，就一槍崩了你。」
「我知道了，馬上就來。」
「我說三十分鐘就三十分鐘。」
「誒？可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來島又子就離開了。
三十分後,真帆準時地拉開了會議室的門。
所謂的會議室，其實就是昨天的那間和室。屋內的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空氣中盡是午後海風的清爽氣息，昨天的案發現場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
「正好三十分鐘，又子。」真帆對著金髮姑娘笑了一下，「早餐的事，謝謝。」
「不用，我只是怕你一會兒因為胃不舒服而耽誤了正事。」來島又子撇過臉回道。
「我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了，東野小姐。」武市開口，「年輕人以後還是早睡早起比較好。」
「原來你們應該會浪費更多時間的。」應該說浪費更多時間都找不到伊藤健司，真帆心想，更何況造成她今天起不來的罪魁禍首到底是誰啊？
「在開始之前，請務必答應今天給我換一個房間，距離河上君遠一些的房間。」昨晚磨蹭了很久好不容易有了睡意，結果隔壁的那個男人竟然在淩晨的時候彈奏三味線，還是那種充滿活力特別激昂的曲調，更痛苦的還是有一陣沒一陣地彈著，她在迷迷糊糊中被吵醒了很多次，早上才睡過頭了。
而她會被安排在對方隔壁的原因就是武市變平太的惡意造謠。
他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萬齊，難道你昨晚夜襲了東野小姐？」武市故意曲解了真帆的話語，並且就此展開了非常豐富的聯想，「東野小姐，真是對不起。萬齊雖然是我們鬼兵隊的人，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我們一定會讓他負責的。這樣吧，一會兒我看看日曆，挑一個好日子——」
「請不要信口開河。」河上萬齊打斷了對方滔滔不絕並且越來越離譜的話語，「在下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那真是可惜啊。」武市裝模作樣地感歎了一句，「好了，東野小姐，你的要求我知道了，今天就會把你的房子換到又子的邊上。現在我們可以談正事了。」
一直在浪費時間的究竟是誰啊？真帆鄙視地看了一眼武市，「首先，請詳細地告訴我伊藤健司失蹤那天的時間、地點、天氣情況——算了，這些內容我先寫在紙上。」
真帆在一張白紙寫了幾句話後交給武市，然後又抽出了一張紙，寫了半頁，「第二張紙上的問題，請你拿給鬼兵隊的成員，讓他們把回答寫在紙上拿給我。我說的是這艘船上的每一個人，不管和伊藤的關係好不好。至於不在這艘船上的成員，等我看完了這些回答再決定要不要聯繫他們。」
「接下來能帶我參觀一下這艘船嗎？」真帆放下筆後，期待地看向又子。
「等我先寫下這些問題的回答。」或許是因為昨天東野真帆提出的第二個條件，來島又子並沒有拒絕。
「在路上說給我聽就好。」真帆起身，對著武市露出了禮貌的微笑「那麼，接下來的事就拜託武市大人了，希望你不要浪費更多的時間。」
真帆和又子離開後，武市拿著兩張紙看了看，對著萬齊說道：「她是故意的。」船上的鬼兵隊成員近一百五十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武士，她還特地強調了要看到所有的回復，就算他能讓少數幾個讀寫沒有問題的成員幫忙 ，每個人分一分，工作量也還是有不少，更何況這幾個人也不是全部都有空的。
「這本來就是你自找的。昨天安排房間的那個隊員是又子的崇拜者，你故意在他面前造謠，強調東野小姐的武力值，她的房間才會被安排在在下旁邊。」畢竟在這艘船上，武力值能夠壓制東野真帆的只有他和晉助，隊員自然不敢麻煩晉助。
「雖然在下的房間經過了特殊的隔音處理，但也無法做到完全隔音。」
對於普通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但是對於一個曾經的密探，東野真帆的聽覺太過靈敏，即使是一些微量的聲音，也足以讓她無法安穩入睡。高警惕性已經在對方身上形成了條件反射。
萬齊拿起了之前真帆放下的筆，抽出一張紙寫了起來。
「你不是自詡女權主義者？為什麼要針對她？」
「我的女權主義只限於十六歲以下的少女。」武市一本正經地解釋。
「所以說你就是蘿莉控吧。」他放下筆，將寫滿的紙遞給武市，「這是在下的回答。阿通的新歌還沒有完成，在下就先回房間了。」
「不是蘿莉控是女權主義者。」武市拿過紙看了一眼，「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沒有回答。」
「什麼？」
武市變平太拿起東野真帆寫下問題的那張紙，指向了原本應該是空白卻被他加上了一句話的地方。
『你是否願意加入反對《大江戶青少年健全育成條例修正案》的活動？』
「在下告辭。」河上萬齊轉身就走。
移門被拉開的時候，武市意味不明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萬齊，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這個東野真帆，和我們過去所知道的那個，不太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