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時值盛春。
窗外天色晴好，四下明亮溫暖。
安靜，祥和，美好。
於是在這一片和諧的寧靜中，醒來許久而遲遲回不過神來的少女終於做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個動作——
她拿起了床頭櫃上的病歷冊。
纖細白皙的手臂隨著動作由稍顯寬大的病號服中滑出一截，暴露在明亮的室內，顯得柔弱非常。
［琳德］
患者姓名那一欄上以龍飛鳳舞的字跡寫著這樣的名字。
沒有完整的姓氏，但大概就是她的名字了。
「琳……德。」少女輕輕地喊了一聲，而後像是確認，反復地又喊了好幾遍才徹底適應。
這是個單人病房，目前沒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跡，設備來看屬於上等。
——她可能是出了意外所以什麼都不記得。
正當琳德準備下床去其他地方轉轉時，病房門被推開，在寂靜的室內帶來清晰的聲響。
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站在那裡。
短髮，黑眸，額際纏著白色繃帶，耳朵上戴著一副怪異的耳環。
奇怪的打扮，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沉穩地站在原地。
「你好？」琳德試探地開口，發覺對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她身上，漆黑的眸子含著窗外投映進來的光，並不顯得十分冷漠。
這使得她能稍稍放開一些，對於記憶空白下的試探也更能成功說出口。
「請問你是這裡的病人……」她的目光從對方額際的繃帶移開，轉到對方垂在身側的手上，空無一物，骨節修長，脈絡分明，「還是，我的……」
說到此，琳德頓了頓，仿佛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名詞來對眼前的陌生物件加以定位才算比較合適，但一言不發似乎也不太符合她原本的性格，因而非要將這個詞語說出來不可。
——「我的朋友？」
她的表現足以說明一切，並且種種一切都不似作偽，畢竟這實在太過自然，倒映在那雙眼中的純淨明亮絲毫不含雜質。
青年臉上一層不變的沉靜終於顯露出不一樣的變化，似乎這情況並非在他料想之中，但視線一直保持在她身上。
「失憶嗎？」
聲音意外的非常好聽，低沉磁性，尾音稍稍上揚，曳在寂靜的空氣裡都仿佛能引起波動。
琳德在第一印象裡，就給這人打下了一個不錯的分數。
對方朝她邁步走了過來，這過程中琳德一直在想他並沒有回答自己剛剛那個問題，而且直覺來說態度也有些奇怪——那麼就不是朋友。
在這短暫的距離拉近的過程中，兩人的視線一直處於鎖定對視的狀態，好像誰先移開就是輸了什麼一般，因此不光是青年，琳德也順著這個動作延續下去，直到對方走到床邊。
「我是庫洛洛·魯西魯。」男人突然說，語氣不驕不躁，大概出身很好，教養上層。
「你好。」琳德下意識瞥了一眼手邊的病歷，「我叫琳德。」
「我知道。」庫洛洛持續著那種黑沉沉的目光，「你還記得多少？」
這人一定是認識自己了。
琳德肯定地想。
「都不記得了。」琳德很誠實地回答，指了指那本病歷，「名字都是從這裡看來的。」
庫洛洛輕「呵」了聲，一個不帶諷刺的，單純意義上的輕笑：「那還真是忘得夠徹底的。」
琳德眨了眨眼，覺得庫洛洛的表現太過尋常了，沒有對她的失憶表露出任何堪稱大起伏的情緒，好像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失憶。
既不覺得高興，也不會覺得難過。
……如果是有點交情的人，失憶了好歹也要表現出一點不平靜吧？
雖然不知道這個結論從何而來，但既然得出了這個結論，也是能說明一些什麼的。
琳德沒有停止自己打量庫洛洛的目光，後者也神色坦然地任由她探尋。
「你昏迷了兩天。」庫洛洛接著這麼說，戴著的罐體耳環中大概是液體，輕微晃動著，他停了停，「有哪裡不舒服嗎？」
琳德收回思緒，仔細感覺了一下：「頭疼，腿疼。」
「那是因為你之前從懸崖上摔了下去。」庫洛洛伸手，按響了床頭鈴，一邊繼續道，「原本醫生說你昨天就該醒過來了，看來還是身體太弱。」
琳德：「……？」
她默了默：「我掉的可是懸崖誒。」
不是一項身體強壯就能沒事的吧？
庫洛洛微微彎唇，視線不經意地掠過琳德右手臂：「你掉下去的時候可是有人為你做墊背的。」
「……誒？」琳德悚然一驚，背脊都跟著抖了兩下，「那個人呢？」
庫洛洛純良溫和地安撫：「沒死。」
「……」
琳德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笑容意味深長。
醫生隨著鈴聲趕來，慌亂的神色讓琳德覺得自己仿佛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保護物件，身後跟著兩個護士，還有……一個穿著便裝，紮著頭髮的少女。
氣質冷酷，神情漠然。
她走到庫洛洛身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後者微微頷首。
看上去更像是手下一類的角色。
醫生的檢查非常小心翼翼，雖然用詞很怪，但實在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形容詞。
護士對待她的態度更可謂「小心輕放」，途中琳德只是因為儀器的冰冷顫了一下，三人立刻抖得比什麼都厲害。
琳德：……
難道她是那種，特別可怕的人物嗎？
檢查過程有條不紊，全程靜默無聲，結束得也很快，最終定論是沒有大礙。
「她失憶了。」在醫生們正松了一口氣準備退出去時，庫洛洛提出最關鍵的一點。
他的態度似乎至關重要，琳德明顯感覺到醫生和護士在瞬間再度緊張到一個新高度，那位紫色頭髮的少女聞言更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皺起眉很是不悅的樣子。
「這、這……」那位醫生說話都帶著顫音，腿一軟，差點跪下了：「之前檢查的時候確、確實沒發現血塊和淤積，這種情況實在太突然了……可能是……精神上的影響？」
作為醫生居然用上了不確定的問句啊。
琳德覺得這位醫生也不是什麼高明人士，大概是個庸醫。
看他大難臨頭的模樣，琳德好奇地看向庫洛洛，對方臉色平靜，甚至稱得上從容自若，半分沒有恐嚇的跡象。
比之身旁冷若冰霜的少女，庫洛洛的態度絕對要好得多了。
這麼說來……醫生怕的難道是那個少女？
琳德偷瞄她幾眼，不出意外被敏銳地逮到，她露出一個友好的笑。
對方立即移開視線。
被無視了。
琳德稍顯失落，這時庫洛洛終於放話讓醫生們離開，他們迅速退了出去，求之不得的落荒而逃。
——果然還是怕庫洛洛吧。
琳德這麼想著，見庫洛洛向自己靠近了些，竟然是幫她拉好滑落的被子：「明天出院，你先好好休息。」
嗯？
她還什麼都不知道，結果知道的人就要這麼走了？
見他有移動的趨勢，琳德急忙伸手去拉他，撲了個空。
庫洛洛的動作間有種詭異的敏捷迅速，非常自然地就避開了她的手。
那更像是一種下意識。
「我，我有點餓。」琳德快速地眨著眼，心跳不自覺地加速，「我是說……你能稍微留下來告訴我一些……關於我之前的情況嗎？」
為了讓理由站得住腳，也是在這之間無意顯出的祈求，琳德補充道：「我只認識你了。」
……
神色冷漠的少女退了出去，臨走前被交代帶一份午餐回來。
琳德下意識地看向庫洛洛，詢問：「你不吃嗎？」
庫洛洛剛好坐在床邊，一副好整以暇等著她開口的樣子，聽到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笑了：「你想問的就是這個？」
看上去像是溫和地笑，但其實根本就避開了話題。
「問問嘛。」
琳德完全不被這種態度所影響，言語上似乎也更加放得開了，「剛剛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我也認識嗎？」
庫洛洛對此倒是有問必答：「那是瑪奇。你也認識。」
這種良好的問答形式增加了琳德的信心。
「那請問，我和你是什麼關係呢？」琳德注視庫洛洛的神色變化，畢竟從醒來到現在，他從未主動提起過他們之間的關係，而這之間的表現並不明顯，她毫無頭緒，「難道是……哥哥之類的嗎？」
不知話裡哪一句觸動了庫洛洛的神經，他臉上浮現出隱約的笑意：「不是。」
琳德看了看自己的海藍色髮絲，想到對方純正的黑髮，贊同：應該也不可能是。
「事實上，我們的關係非常奇妙。」庫洛洛主動開口，敘述不緊不慢，好似正將一個久遠的故事娓娓道來，「你只要知道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並且一段時間內我們都會待在一起，就足夠了。」
「這樣嗎？」琳德懵懂地應聲，「謝謝你了。」
費心保護她。
「……」
庫洛洛半隱在碎發下的眉梢微揚，仿佛聽到這個詞語讓他很是意外。
「那這樣的話……」琳德反復地思考著對方給出的模糊定義，就著腦海中的詞彙庫合理地猜測著，「我們是，正在交往的關係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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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為漫畫劇情幾年前
第2章 第二章
「那我們是，正在交往的關係嗎？」
在這句話之後，一直保持著平靜從容的庫洛洛陡然顯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耐人尋味的微妙神色，好像這番話實在超出預料，卻又並非太過驚訝，情緒混雜著實奇怪。
庫洛洛微微挑起眉梢：「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嗎？唔，聽上去好像也是合理的。」
琳德：「……」
這人說話為什麼很迂回的樣子？
就不能直接點嗎？
即便庫洛洛沒有直接給出答案，但這已經是變相的否定。
琳德也不見猜錯這層關係的窘迫，只是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對先前的資訊加以整合，繼續道：「我其他的朋友家人在哪裡？」
庫洛洛：「不清楚。」
琳德：「……咦？」
……
帶著午餐進來的並不是瑪奇，而是一位身量矮小，氣勢煞人的男性。
頭髮有點長，配以豎起的立領，輕而易舉將完整的面容全部遮擋。露出的雙眼狹長，帶著銳利的暗芒。
對方三兩步走過來，將東西重重地砸在桌上，動作粗暴，塑膠袋裡的方形盒子頓時磕出重物落地的響聲。
琳德下意識為這氣勢一怔，不自覺往後靠了靠，抵上柔軟的靠枕。
「請問，你是……？」
遲疑的話語斷在突如其來的動作間，寒光在眼前一閃而過，逼近至脖頸的鋒利薄刃險險將要劃開肌膚。
並且匕首，只是輕薄的刀片一類。
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麼地方拿出來的，明明看上去放在哪裡都會割傷身體。
對方慢慢逼近她，視線壓迫感十足，幾乎令人窒息。
「失憶了？真的是全部都忘記了嗎？」
嗓音如外表給人的感覺一樣，陰沉壓抑，刻意放緩的語調如同某種冰冷森然的爬行動物。
原本以為這是誤闖的人，可就算現在看起來再危險可怕，言下之意正是認識的人。
不過是來者不善。
「飛坦你這是幹什麼？」在琳德再次開口之前，一個金髮娃娃臉的人快步走進來，一併出聲制止，但也僅限於此，看樣子即便是緊急的阻止也並不願意與這個被稱作「飛坦」的人動手，「不要傷到她。」
飛坦冷哼一聲：「我只是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金髮的青年笑了笑，說：「團長那樣說應該就是真的了，飛坦你純粹是來發洩不滿的吧？」
飛坦移開陰鬱沉冷的目光，卻沒有反駁：「本來就是麻煩，現在還失憶了。」
「別那麼說嘛。」俠客態度輕鬆地圓場，同時朝琳德眨了眨眼，「說不定是好事呢？」
琳德：「……」
飛坦並未停留多久，看樣子也確實只是來「看看她是否真的失憶」，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空氣中的危險因數也跟著散去。
金髮青年自顧熟稔地走到桌旁，打開塑膠袋，一瞥之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果然是速食啊。」
他偏頭看向不明狀況的琳德，笑得爽朗陽光，「對了，我是俠客。」
「你好。」琳德也節奏良好地跟上，「我叫琳德。」
俠客看上去非常無害，身上沒有任何可能讓人感覺不適的存在。他抬手將裝有食物的塑膠袋遞給琳德，動作姿態都相對隨意：「被飛坦嚇到了吧？放心，他不會真的傷害你的。」
「……嗯。」
琳德伸手接下他遞過來的袋子。
是披薩。
「……」
想接著說的話頓時湮沒。
——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打心底裡抗拒這東西的感覺。
但她僵持的動作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多久，旁人看來只是遲疑了一瞬，然後便毫不猶豫地下手拿出一塊。
然而在咬下去之前，琳德看向俠客，禮貌地詢問道：「你吃過午餐了嗎？」
俠客愣了一下，隨即眯起眼睛，擴大笑容：「你失憶之後比之前可愛多了啊。」
「誒？」琳德茫然地思考，「……那失憶之前是很不可愛嗎？」
這反倒將俠客問住了。
「也不是那個意思啦。」俠客的娃娃臉上不見絲毫陰霾，此刻卻顯出幾分苦惱的無奈為難，「之前確實有點難相處，不喜歡跟我們說話……這種的吧。」
「那還真是奇怪呢。」琳德輕聲附和。
「什麼？」
見俠客不大明白的樣子，琳德索性徹底面向他，清亮的眼神直視入對方眼底：「俠客這麼有趣的話，很難想像我之前不喜歡和你說話呢。」
「誒誒？」
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太過無法想像的話，俠客非常明顯直接地表現出了驚訝的情緒，雙眸撲閃真的像貓科動物一般。先是為突發事件怔愣，而後果斷轉化為不明所以的深深笑意：「真意外呢，琳德你說出這種話，我都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了啊。」
末尾，還「哈哈」笑了兩聲。
琳德不受影響，誠懇地聲明：「我可是十分認真地在誇獎，俠客先生。」
「噗——」
猝不及防的反應，俠客也像是立即感到自己的失禮，連忙止住了，但還是忍不住一般，話語中都是未盡的笑意：「抱歉抱歉，實在是你這種稱呼太好玩了。」
好玩？
琳德捧著披薩，十分樂於各種形式良好的交流：「為什麼？」
「怎麼說呢？也不是沒有其他人這麼喊過，雖然還能夠適應，但是由你喊出來就另類好玩很多了呢……」俠客彎著眸子，無比開懷地道，「果然是你現在這樣比較特別吧。」
琳德：「……噢。」
她收回前言，俠客也有點奇怪。
琳德默默地咬著披薩，大概是餓極了，吃完了大半才停下來。
這期間俠客一直沒有離開，也沒有閑著，拿著一個類似探測器的東西在她的身邊……測量？
琳德最初也對此投以不解的視線，兩眼之後便開始從容自出，還能在吃完之後再度和俠客開啟聊天：「俠客，你們說的團長，是庫洛洛嗎？」
「是啊。」俠客低頭專注測量，大方回應。
「那你們是做什麼的？」琳德不帶任何他意，只是隨便找了個話題打破寂靜一般，「比如說，嗯，大型組織活動一類的？」
叫「團長」的話，應該手下人也不少？
地位好像很高的樣子？
「組織不算多麼大型吧。」俠客中肯地評價著，「不過活動一般都比較大型。」
琳德頓時露出了一副相當驚羨的表情，海藍色的眸子都亮起來：「好厲害！」
俠客：「……」
沒有察覺到俠客意味不明的詭異沉默，琳德逕自分析道：「這麼說的話，我應該是暫時被委託給你們的。」
「為什麼不覺得你是我們的同伴呢？」俠客一瞬不瞬地注視她，仿佛失憶的並非琳德而是他一樣，才會發出此等明知故問的疑問。
「我太弱了。」琳德看了看自己纖細的手腕，顯得那麼脆弱，卻對此毫不感到喪氣，語氣平淡，僅僅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和你們的水準不是一個等級。」
即便她弱，也能看出除她之外的幾人，飛坦也好瑪奇也好，更不用提身處「首領」地位的庫洛洛，都是身手不凡的人物。
就連眼前的俠客，也不例外。
「這個也不是……」
酷似探測儀的東西恰好移動到琳德右手臂附近，在猝然間無聲卻猛然閃出了耀目紅光。
俠客驚喜地湊近，兩秒後確認了什麼：「團長說得沒錯，真在你這裡啊。不過到底是什麼時候……」
「什麼？」
「有一個很特殊的東西現在正在你手臂裡。雖然不清楚是怎麼進去的，不過那都不重要。」俠客心情愉悅道，順勢接上了方才的話題，「你確實不是我們的夥伴，不過可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第3章 第三章
雖然被俠客說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但琳德也並沒有實質地切身感覺到什麼。
第二天出院時，庫洛洛和瑪奇已經不在，應該是有什麼緊急的事要處理，在昨天晚上便連夜離開，唯一留下的是之前琳德要求的書籍。
——看見庫洛洛捧著書，琳德便也試探地做出了借書的請求。
沒有什麼猶豫，庫洛洛直接拿出一堆讓她挑選，琳德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在眨眼間拿出那麼多書的。
而在無意之間，琳德偶然看了一眼庫洛洛手中所持之書的內容，正好看到一句「施虐者與承受者相依共存，界限可以輕易跨過」。
琳德：「……」
好……哲學的感覺？
她默默地去看書名——《無聲的禱告者》。
嗯。
庫洛洛原來是個哲學家啊。
真有思想。
庫洛洛和瑪奇不在的意思，也即是說，第二天的行程只剩下他們三人。
雖然和飛坦只有匆匆一面，但琳德的直覺警戒系統還是自動做出了「危險人士」的判斷。
一早出現在病房裡的只有俠客，他搭眼便看見琳德眼下明晃晃的黑眼圈。
「昨晚沒睡好嗎？」
「唔，看書呢。」琳德揉了揉眼，嗓音有些憊懶的含混，「……現在就走嗎？」
「嗯，手續已經辦好了。」俠客點頭，環視一周，正好看見琳德手邊放著的一摞書，「怎麼多出這麼多書？」
「向庫洛洛要的。」琳德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他的書種類真多啊。」
「是啊，團長是個很喜歡看書的人呢。」
「我猜也是。」琳德篤定道，「哲學家嘛，總是很喜歡知識的海洋。」
俠客：「……什麼家？」
「哲學家。」琳德對氣氛毫無所覺，或者該說是難得的遲鈍，又重複了一遍，還很是理所當然地反問，「難道不像嗎？」
俠客：「……像。」
如果琳德說的是「難道不是嗎」，俠客倒還能斬釘截鐵地回復一句「不是」，但正因她也清楚庫洛洛不是那種學術性的身份，用的是「像」這個字眼，俠客才完全無法反駁。
……因為他也實在覺得，庫洛洛在某些時刻確實很像是一位哲學家。
琳德沒什麼特別的行李，基本上只用抱著那摞書。
俠客本來走在前面，突然回頭，單手拿走那摞書：「別介意。」
在琳德反應過來之前，俠客用另一手將她抱了起來，視野天旋地轉，與欺騙意味十足的娃娃臉完全不相符的力量，琳德甚至能感覺到隔著衣料下蘊而將發的鼓動肌肉。
「哇。」
她小小地驚歎了一聲，比起真的意想不到更像是程式化的捧場。
俠客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自己昨天下的定義似乎是錯誤的——雖然之前的琳德渾身尖刺，但現在這樣的，卻也並不單純無害到哪裡去。
即便她確確實實是失憶了。
所謂的本性難移，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麼？
但俠客也無法直接地證明，因此只能在心底感到那一絲令人無力的鬱卒情緒。
回廊走至一半，俠客低聲說了一句「抓緊」，而後踩著牆邊的消防栓一躍至窗邊，徑直跳下。書頁在風中翻出「嘩啦啦」的響聲，像是不規則遞進的樂譜，等到穩穩落地，琳德才睜開眼睛。
「還真是相當省時的方式呢。」琳德語氣稍顯不穩地道，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遲疑了一瞬才問道，「飛坦呢？」
「他去善後了。——說是發洩心情也可以。」俠客眼珠一轉，不懷好意道，「琳德，你對飛坦也任何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嗯。」雖然不明白俠客為什麼突然這麼問，琳德還是乖乖地回答了。
「那你知道他這幾天為什麼心情不好嗎？」
「……不知道。」
琳德很配合地搖頭，沒有遵從內心的無語保持沉默，使這場對話無法進行。
俠客聞言果然露出狐狸般的神色，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狀似無意地隨口說：「你掉下懸崖的時候是飛坦跳下去救你的。」
「……嗯？」
琳德措手不及，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根本無法將飛坦與庫洛洛口中「墊背」一角聯繫起來，口氣十分不確定地再度求證，「飛坦救我的？」
俠客笑眯眯地肯定：「是哦。」
在琳德消化完畢之前，他便拋下另一顆重磅□□：「不僅如此，你還趁機打傷了飛坦。」
「…………」
這下，才是完全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琳德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數秒後才抬起眼，猶豫無比、不敢置信地道：「我嗎？」
「沒有騙你，就是這樣。」先前鬱卒的情緒一掃而空，俠客徹底被琳德的反應愉悅到了，還好心地對細節加以描述，「傷口在左肩，十釐米的傷口，哇，十釐米呢。」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出那個長度，「如果不是這樣，飛坦絕對能將你毫髮無損地帶上來。我至今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琳德：「…………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她已經高度震驚了。
——難怪飛坦看她那麼不順眼！
腦中靈光一閃，琳德慢慢回憶道：「武器是不是……一個類似刀片的東西？」
俠客笑著點頭：「是啊，某種意義上來說，抓準時機用那種武器打中以速度見長的飛坦，琳德一點也不弱呢。」
琳德：「……」
她有些莫名地羞窘：「請不要那麼說。」
琳德在自己左肩上比劃了一下，十釐米，長長的睫毛隨著垂下來：「難怪他看我那麼不爽……讓他劃回來會好很多吧？」
「哈哈哈，這有什麼嘛。」俠客毫不在意地說，語氣輕鬆無比，「被打到可是飛坦自己沒本事，這種事就要認命啦，跟你沒關係。」
琳德：「……可是，他是被我打到的。」
這也算和她沒有關係嗎？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俠客隨口安撫，看上去是真的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不要去刻意招惹飛坦就好了，其他的無所謂啦。」
琳德鬱悶地撥開散落的頭髮，柔順的髮絲自掌心劃過，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俠客將她塞到了一輛車的後座，自己則去了駕駛座，沒過兩秒，另一道身影飛快地竄了進來。
琳德一愣，感覺自己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第4章 第四章
說起血腥氣，琳德第一直覺是聯想到了飛坦被她打傷的事情，因而分外敏感地朝他看了過去。
飛坦正在和俠客交談，不動聲色地透過後視鏡扔給她一個森然凜冽的眼神，直接將琳德所有的行動封死在搖籃裡。
「沒問題嗎？」駕駛座的俠客突然這麼問。
飛坦不屑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就出發咯。」
俠客的語調一如既往的輕快，與之相對的是如離弦之箭開出去的車輛，琳德因為慣性磕了下後腦，想想俠客那副迷惑人的娃娃臉，身體上卻是截然相反的肌肉型。
怎麼說呢……
反差萌中帶點戰慄萌的感覺？
車七拐八拐地開著，經過繁華的街道，開到逐漸人煙稀少之地，俠客停下，打開車門跳了下去，還不忘向她叮囑：「在車上別動。」
琳德乖乖點頭。
車上只剩她和飛坦，她默默地往角落裡縮了縮。
腦海不合時宜浮起模糊的影像，成排的人井然有序地站成佇列，但沒有一個能看清臉。
俠客拿著一大袋外賣盒回來，裡面是熱氣騰騰的飯菜，一併放到了後座。
琳德數了數，五人份。
庫洛洛和瑪奇不在，應該是給另外的人準備的。
車子又開了一段路，更加荒涼的地方，俠客熄了火，一手拿著外賣，一手拿著一個類似遙控器的東西，開始徒步行走。
飛坦不知什麼時候早就站在了下面，琳德趕緊抱起書，跟著下車。
大概是她動作太慢，俠客接手了她的書，扔給飛坦，再度抱起她。
動作沒有半點停頓，仿佛她壓根沒有半點重量。
往前走……或者說跑的速度非常快，不一會就離車停的地方很遠了，飛坦更是早就不見了人影。
「琳德，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
「嗯？」琳德正在發呆，聞言不明所以地望過去。
俠客笑眯眯地舉著那個遙控器，面上毫無陰霾，即便負重也仍然神清氣爽：「bomm~」
遠處的車輛驟然爆炸，在荒涼的平原上宛如無色的煙花。
琳德沒有心理準備，下意識縮了下肩膀想要捂住耳朵，手舉到一半又停下來，側眸望向笑意不減的俠客，想了想：「嗯，很漂亮呢。」
「……」像是錯覺，俠客臉上的笑僵了一下，「你說那團煙霧嗎？」
琳德點頭：「嗯。」
「那個怎麼都算不上漂亮吧？」
說這話時俠客不住地看向她的腦袋，仿佛在懷疑她可能不止是失憶了。
琳德：「……」
她懂那個眼神的意思。
面對這種目光，琳德只好照實解釋：「因為你說要給我看『有趣』的東西，但我不太懂有趣在哪裡，只好找別的詞語來誇你，不然怕你尷尬。」
俠客：「……那還是真是謝謝你了。」
於是氣氛如願陷入尷尬。
琳德雖然怕飛坦，但是不怕俠客，當下自然地接話道：「你看，現在就尷尬了吧。」
俠客：「……」
開了俠客的玩笑，琳德還有些惴惴不安，可是俠客還是抱著她繼續前行，正當琳德安下心的時候，早就不見的飛坦突然出現。
「真慢。」
「畢竟我手上有兩個東西呢。」俠客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把琳德遞了過去，「你帶著她，把書給我。」
半空被交接的琳德：？？？
她整個人都僵硬了，拒絕的話在面對飛坦陰沉的表情時頓時咽了回去，俠客不由分說在她背後推了一把，她直接栽到飛坦懷裡，指甲磕到了什麼很堅硬的東西，一陣生疼。
在琳德暗抽冷氣還不忘腹誹俠客記仇的同時，飛坦已經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在平地上移動起來，急速倒灌地冷空氣使她忍不住嗆咳，下意識埋首避開，飛坦勒著她的那只手驟然緊了一些。
「你想幹什麼？」
「什麼？咳咳……」琳德剛一抬頭又開始咳嗽，只好保持著靠在對方肩窩裡的姿勢解釋道，「風太大了……咳，你能輕一點嗎？」
「真麻煩。」
沒有放鬆力道，飛坦冷冷地注視她，「再說話就把你扔了。」
琳德：「……」
哦。
最終抵達的是一棟廢棄的大樓，周圍沒有其他的建築，仿佛是刻意圈了這麼一塊出來。飛坦直接將她帶上三樓。
落地那瞬間有些不真實感，琳德閉著眼睛懵了會，敏感地察覺到兩道視線。
棕色短髮的女性，和武士打扮的男性。
飛坦沒有介紹的意思，放下她就往樓上走了。
琳德站在原地，和對面的兩位一起沉默了幾秒，開口：「你們好？」
「噗——」武士嘴裡的啤酒噴出來，短髮的女性迅速往旁邊躲閃，避開了波及範圍。
「信長。」不贊同的聲音。
武士——信長，隨意地用袖口抹去噴出的水漬，耷拉著的眼皮此刻稍有振作：「真失憶成傻子了啊！」
琳德終於感到了局促，因為這次兩個人中都沒有願意引導她的人，她啞口無言地站在原地，居然想先反駁信長「傻子」的論調。
好在緊隨其後的俠客終於抵達，打破了這個局面。
「你們都站著幹什麼？諾，午飯。」俠客大大咧咧地將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走過來介紹，「這是派克諾坦，這是信長。——飛坦呢？」
「他去樓上了。」琳德向後指了一下，本想和派克諾坦兩人正式打招呼，但方才信長的反應太奇怪了，她只好拘謹地朝他們點頭示意，算是認識了。
派克諾坦對她的動作視而不見，信長則表現得……還挺好奇？
「誒，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記得。」
「那你說說自己叫什麼。」
「……」這種逗寵物的感覺，「……琳德。」
「噢？」信長來興致了，「不傻嘛。」
「……」
「來，一加一等於幾？」
「……」
「怎麼不說話？又傻了？」
「……二。」
「喲！不錯啊！」
「……」
琳德突然有種畫風不相容的詭異感覺，偷偷以眼神向俠客求助，後者正和派克諾坦交談。
「團長只帶了瑪奇過去？」
「嗯，兩天后就回來。」
很簡短的交談，卻給人一種非常默契的感覺。
至於這邊的信長——
「三加四呢？」
琳德：「……」
雖然信長看起來好像是在跟她玩，但琳德總有種對方不好惹的感覺，只好默默地忍了。
這段無比白癡的對話終結於飛坦，他給了簡潔又一針見血的評價：
「白癡。」
於是信長果斷轉移了注意力，琳德也得此機會迅速跑到俠客那邊。
這次的午餐終於不再是披薩，久違的米飯讓琳德幸福得眯起眼，毫無志氣地認為這真是當下最讓人滿足的事情了。
吃飯速度最快的是飛坦，信長俠客緊隨其後，派克諾坦雖然比他們慢，但墊底的其實還是琳德。
四分之一都還沒吃到，看著其他人空盒子的琳德：「……」
好不容易吃完了，另一邊的信長剔著牙齒，一腳踩在凳子上，盯著她勉強才下去了一半的飯盒：「喂，你是貓嗎？吃這麼點？」
琳德正放了筷子，不知道怎麼回答。
另一邊鼓弄著什麼不知名東西的俠客頭也不回地答：「她一直就吃那麼點。」
沒分辨出對方語氣裡到底有沒有別的東西，琳德站起來，將所有飯盒整理好，整齊地擺放在一起，筷子也好好地放在裡面。
除了自己那份，都放進了原來的大塑膠袋裡。
信長拿著那份遞過來：「這個你不放嗎？」
「我留著晚上吃。」
琳德回答完，信長就恍然大悟地放了回去，結果俠客震驚了，還是特別震驚的那種。
「你……」他欲言又止地望著琳德，後面的話更像是自言自語，「失憶跟脫胎換骨了似的……」
琳德沒聽清：「你說什麼？」
俠客搖搖頭，決定待會兒還是再仔細查查比較好。
沒得到回應，琳德收回視線，彎腰打包的瞬間心口陡然升起一陣惶恐的不安感。
她猛地按住桌沿，不小的動靜引來信長的側目：「喂，你……」
「庫洛洛……」琳德慌亂地急促呼吸著，「……庫洛洛出事了。」
第5章 第五章
驟然襲來的心慌不適感幾乎讓琳德反胃，而後迅速的平靜更是如同錯覺般，如果不是心底留存的感覺還確實存在，她幾乎要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你說什麼？！」
信長原本懶散休閒地單手剔著牙，聞言頓時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琳德沒來得及回答，眼前一花，派克諾坦攔在她面前：「說清楚，怎麼回事？」
「我感覺到他好像出什麼事了……」琳德沒什麼說服力地闡述，「……心底感覺。」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幻覺般的不確定，俠客卻皺起眉，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台電腦,，劈裡啪啦地快速打了一通，停下來的瞬間同時說：「信號追蹤不到，可能真的出事了。」
俠客回頭看向琳德：「你還感覺到了什麼，全都說出來。」
「好像受傷了。」琳德努力地想了想，「……沒了。」
派克諾坦表情有些不耐的煩躁，俠客按住她：「感覺也只能說出這個了，不是她的問題。」
信長立刻插口道：「現在怎麼打算？去，還是靜觀其變？」
派克諾坦：「去。」
「就因為她一句話？」
飛坦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的，轉瞬到了琳德眼前，目光壓抑陰沉地盯著她，話卻是對俠客說的：「團長走之前沒有交代什麼嗎？」
「他走得急，瑪奇倒是說了可能不會一帆風順。」俠客依舊是那副沒什麼陽光的娃娃臉，「瑪奇的直覺向來很准。」
飛坦不悅地道：「團長不應該只帶瑪奇去。」
「你耿耿於懷的樣子像是在爭寵，哈哈哈……別，別，我開玩笑的。」眼見飛坦臉色變了，俠客趕緊改口，同時在他的電腦上敲了最後兩下，做了結論，「如果只是蟑螂那傢伙團長完全能應付，雖然想不通對方為什麼要毀掉契約，但除了蟑螂叛變外想不出其他理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有必要去了。」
他環顧一周，視線定在茫然旁觀的琳德身上，「琳德，你也去。」
「……嗯？」
對於俠客的要求，幾人表現各異，信長正在收刀入鞘，聞言不屑地道：「小姑娘太弱了，帶她是累贅。」
「不帶她更不行。」俠客攤手。「我必須跟著去，派克的能力必不可少，你和飛坦……誰要留下來照顧她嗎？」
「呃……」信長猶豫了。
「照顧她死嗎？」
飛坦冷冷地回答，直接頭也不回從窗戶跳了出去。
瞬間見不到人影了。
*
剛吃完飯就奔波的感覺可好不到哪裡去，何況俠客的飆車技術還十分厲害。琳德胃裡一陣翻湧，有些想吐。
「哎喲，這是哪兒找來的小姑娘，怎麼還會暈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信長搖搖頭，卻豁然將整扇車窗全部打開，單手將琳德換去窗邊的位置，順手拉了條安全帶給她扣上，聲調懶洋洋的，「別掉出去啊。」
車開得顛簸，車速卻很快，海藍微卷的髮絲胡亂打在琳德的臉上，但好歹不那麼氣悶了。
琳德低聲說了句「謝謝」，一邊努力地控制著飛舞的頭髮。
派克扔了根細繩給她。
琳德受寵若驚，畢竟派克全程都好像不大待見她。
再次禮貌地道謝，她拿起細繩三兩下束起頭髮，總算好過了些。
……
車子一路暢行，停在很隱蔽的地方。
俠客條理清晰地發佈任務、說明情況：「任務很簡單，潛入蟑螂的老巢找到團長和瑪奇。如果不能找到，務必以線索為准，不要打草驚蛇。」
派克諾坦緊緊地皺著眉。
俠客繼續道：「畢竟不清楚他們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千萬不要衝動行事。」
他就手將琳德推給飛坦，「飛坦武力值最高，琳德交給你。」
飛坦「嘖」了一聲，沒說話。
琳德立刻提出意見：「我待在外面就可以了，絕對不會亂跑的。」
「不行。」俠客一口否決，「萬一你碰上什麼事怎麼辦？」
「……」
這種在意總感覺怪怪的。
琳德還要再說什麼，飛坦一把捂住她的嘴：「我走西。」
而後乾脆地將人抱走。
飛坦動作間有種飄忽不定的輕盈詭異，琳德只能感覺到眼前景色不停地晃過——全程都被捂著嘴。
抵達後廚時，琳德突然抓住飛坦的手臂，示意有話要說。
但下面都是人，琳德頓了一下，直接在他手背上寫字：
【在附近。】
飛坦立刻看向她。
琳德再接再厲：
【我感覺到了。】
『哪邊？』飛坦用眼神示意。
「……」琳德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右手邊。
她其實不太確定，感覺這種東西時靈時不靈，連強弱都完全靠運氣。
飛坦當然也看出來了，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朝右邊掠去。
最終走進了無路的死胡同。
在飛坦富有實質力量的可怕視線中，琳德瑟縮了下：「……就是這裡。」
面前是一堵結實的牆壁，四周嚴密咬合，看上去確實像是無路可走。
飛坦低頭給俠客發了消息，抬頭就看見束著長髮的少女手指不安分地觸摸著牆壁。
他拽下她的手：「找死嗎？」
「我是想找開關……」
「如果碰到機關呢？」
琳德按捺地收被握得有些疼的手，雖然低著頭，但目光難掩焦躁，過了幾秒，再度試圖開口：「這些磚石切合的部分可以看出線索。比如中間這部分……左數第四列上數第五個和左數第六列上數第八個的磚石和其他有微小的區別，看似緊密但石塊周圍太過乾淨，碎屑很少，說明有長期而頻繁的磨合行為。」
這裡已經不是光線充足的地方，饒是飛坦都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整面牆壁中找出這等細微的差別。
飛坦湊近仔細看了一會兒，確如所言。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琳德抬眼，海藍色的眸底沉著思考，分外清澈地倒映出來，「到底哪個才是開關。」
而非機關。
飛坦跟著沉默下來，空氣很安靜，琳德看見他效率極高地向其他幾人發出訊息，心底焦躁的感覺越發掩蓋不住。
「你覺得選哪個？」飛坦突然這麼說。
琳德幾乎是脫口而出：「靠近右邊的。」
從她不假思索的態度來看，分明是早有決斷，但既然她沒有在最開始說出來——
「幾成把握？」
「七成。」
「好。」飛坦始終沒什麼大動作，半張臉仍舊埋在高高豎起的領子裡，只露出那雙狹長的金色眼睛，此刻分外強硬乾脆道，「按下去。」
「我？」琳德愕然地指著自己。
「當然是你。」
「……錯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飛坦不耐地瞥她，「錯了就躲機關。」
「……」
琳德被這乍聽上去毫無退路、完全像是孤注一擲的發言震住了，可她隨即想通了——就算他們觸到了機關驚動了其他人，還可以趁此機會吸引火力，讓俠客他們打開密室進去。
不過瞬息，琳德果決伸手按下那塊磚石，飛坦甚至都沒來得及抓住她，下一秒琳德便被一股莫名地力量直接帶進了密室。
非常濃郁的血腥氣。
琳德適應不了突然的全黑環境，只能感覺到那股氣味越來越濃。
手腕一緊，肩膀隨即覆上重量。
「是我。」
庫洛洛低聲在她耳畔輕語，整個身體的重量跟著壓下來。
第6章 第六章
突然而來的重量讓琳德猝不及防直接跪倒在地，即便有條件反射下的應急緩衝也基本毫無作用。
她咬緊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庫洛洛緊緊地抱住她。
「其他人呢？」
不問出現的緣由，不問出現的方式，在初期突然出現的短暫混亂後便逕自直擊重點，仿佛在看見她的那一刻這人就已經想明白了所有。
琳德腦子裡冒出一堆亂七八糟、有的沒的，她此刻正單手撐著身後的牆壁以緩解衝擊的痛楚，姿勢非常彆扭，一時無心分神回答，庫洛洛本是無力虛弱的手指輕輕搭上她的後頸，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片寒意。
琳德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她才反應過來對方問了自己什麼，簡要講述了自己知道的情況，庫洛洛突然問：「他們怎麼想到不對的？」
「……」琳德沉默兩秒，照實說，「是我感覺到你可能出事了。」
庫洛洛撫在她後脖的手指一頓。
原本的涼意已經被少女的體溫染上熱度，只剩下那種略帶癢意的不適感。
琳德繼續道：「你現在怎麼樣？我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沒事。」庫洛洛靠在她的耳邊，聲音很低。
琳德反應了好久，覺得自己應該要躲開。
「你能不能把手放開？」琳德特別誠懇地打著商量。
庫洛洛神色不動，仍舊安靜地靠著她：「我流血了。」
「所以？」
「嗯，所以……」
一個位元組一個位元組的音量輕下去，直到完全隱沒至聽不見的程度。
琳德等了好一會兒都沒下文，囧了：「……說話說一半會憋死人的。」
庫洛洛輕笑一聲：「是嗎。」
下一秒便撐著牆壁站了起來，琳德等他退開了才跟著站直，腿很疼，還帶著一股酸麻感。
她看庫洛洛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說話的意思，試探地開口：「這裡是什麼地方？」
「密室第二層。」黑暗之中，庫洛洛似乎抬起了手，黑暗隨之被驅散。
琳德晃了下眼，發現對方手中拿著一盞燈。
——他從哪兒變出來的？
還沒等琳德想清楚，光亮隨之熄滅。
「琳德。」庫洛洛突然喊她。
「嗯？」
「把手給我。」
琳德不明所以地朝著印象中的方位把手伸過去，被對方準確無誤地握住，覆蓋到手腕上。
「抓住我的手腕。」
她照做。
數秒後，光亮再次出現。
「噢？」
庫洛洛饒有興致地吐出一個音節。
琳德則是帶著驚奇地看向那盞……不，已經不能稱之為燈了，那更像是從庫洛洛的左手掌中自然延展出的物體，底座緊密連在掌心中，琉璃罩內並沒有燈芯，卻散發著沒有溫度的光。
而被她所握住的右手，手中有一本攤開的書，有一張人物肖像，卻又過分逼真，另一邊則是文字，一晃而過，看得並不清楚。
「這是什麼，看起來……」話說到一半，琳德卡住了，視線落在庫洛洛的身上，無聲地倒抽一口涼氣，「你這也叫沒事？」
其他的地方被大衣掩蓋看不清楚，但胸前的傷口和大片血漬卻完全不會騙人。
琳德下意識抬起空著的右手，舉到一半，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這樣到底是想幹什麼。
她訕訕地收回手，「我好像忘記怎麼包紮了。」
「不需要。」庫洛洛毫不在意，「你不要放開我，我就不會有事。」
「……」
庫洛洛看她：「怎麼？」
「你說話方式真的好讓人誤會啊……」琳德默默別開眼，又移回來，非常微妙的神色，「既然你真的沒事，那我能問一個題外話嗎？」
「當然。」
「你為什麼要打扮得這麼老氣……嗯，我是說——過分拉高年齡？」
庫洛洛：「……」
大背頭，毛領大衣，以及沉重的靴子。
與之前見過那位氣質儒雅溫潤的青年基本是背道而馳。
要不是先在黑暗之中辨認出了對方的聲音，光憑第一眼看上去絕對是讓人懷疑的存在。
——這也差太多了吧！
琳德雖然也知道很不禮貌，但前行途中還是忍不住將目光往對方的頭髮上放，直到看得庫洛洛開口。
「你就這麼在意嗎？」
「也不是很在意啦……」琳德心虛地眨眼，「好嘛，是有點在意……兩種裝扮差別太大了。」
顏值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因為有兩種不同的用處。」庫洛洛淡淡道。
「？」
用處？
這種用詞也太奇怪了吧。
「說起來，你們到底是做什麼的？」琳德想起先前無人解答的疑問，「考古嗎？」
庫洛洛本來臉色有些低沉，聞言都忍不住消散了大半：「你覺得什麼樣的考古會是這樣的？」
「那是做什麼的？」
看她好像真的很好奇，庫洛洛手指微動：「盜賊。」
「哇，好厲害。」琳德眼睛一亮，或許在別人那裡會顯得有些浮誇，從她嘴裡說出來，配上那副真心實意的表情，實在讓人不得不相信這人完全是真心地在誇讚，「什麼都可以偷得到嗎？」
庫洛洛：「……」
他足足停頓了兩秒，「也不是那樣。」
「哦……」非常失望的聲音。
庫洛洛：「……」
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收到預期效果，反而還感覺被小看了。
*
「這條路好像沒有盡頭一樣……」跟著走了一段路，琳德十分奇怪的打量四周，燈光延伸的最深處，依然看不到任何可能，「連岔道都沒有……」
她沉吟了一下，「這不是什麼簡單的密室吧？」
庫洛洛看了她一眼，只聽她自顧自地繼續道：「但剛剛我進來的牆壁就在背後，你卻沒有選擇破牆而出的直接方式……所以我進來之後，那堵牆並不是原來我見到的那堵牆嗎？」
條理清晰的分析，思路明確，反應敏捷。
庫洛洛讚賞地笑了：「嗯，那個地方算是一個陷阱，誰開都會被直接傳送到這個『無盡密室』。」
「『無盡密室』？也就是說這真的沒有盡頭？」琳德眉心一蹙，當機立斷道，「不可能，世界上根本沒有這樣的建築。這頂多是用了什麼機關或者障眼法，只要找到關節點，絕對就能打破。」
庫洛洛十分有閒情逸致地聽著她分析，雖然在他看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但在之前所見過的那些白骨，以及死前刻在牆上的字來看，許多人在第一時間感受到的其實是絕望和動搖。
然而她堅定無比，且擁有著只有成功才能帶來的篤定自信。
——她一定不是空口泛談，絕對在此領域擁有別樣的技能。
這也是相當顯而易見的事。
「你說的不錯。」但這些話庫洛洛都不會說，經由他口中的只會有這麼一句表達肯定的話語。
琳德沒理會這句，只是問：「那你有辦法了？」
庫洛洛意味不明地彎著唇角，沒說話。
琳德便立即停了下來。
她一直握著庫洛洛的手腕，因此也一併將對方帶著停住。
「那你還走什麼？」琳德望著他的眼睛，「浪費體力嗎？」
「……」
說出這句話後，琳德自知失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用上這麼強硬而質問的語氣，清晰地在對方眼底看見了一閃而過的不快，她才警覺起來。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琳德下意識想退開，至少稍微離庫洛洛遠一些，但手剛放開，庫洛洛手中的燈便再度熄滅，幾乎是同時，庫洛洛手腕一轉將她拉到懷裡，兩人瞬間在地上翻滾出一段距離。
第7章 第七章
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響在獨有兩人的密室中分外明顯，琳德全程都沒受什麼大的痛苦，即便是要磕著了也有庫洛洛的手墊在下面緩衝，兩人滾在一起，距離拉得很近，呼吸甚至都是交錯的。
如果光線夠充足，兩人絕對能在雙方眼中看見對方無疑的身影。
琳德想到他的傷，立即想要站起來，庫洛洛卻牢牢地按住她，以耳語的輕音低聲道：「有東西。」
琳德不自覺地皺眉，小心地側臉朝原來所處的地點看過去，頓時屏住了呼吸。
——那是何等龐然大物而又長相兇惡的生物。
全身被酷似鱗片的外殼所覆蓋，卻仍能讓人感受到覆蓋其下的、宛如劣質泥漿般的組成，那不像是固體的活物，無端給人以一種流動感；渾濁的雙眼牢牢盯著這邊，仿佛隨時都能撲上來將他們撕成碎片的尖銳利爪，以及那喘著粗氣，令人胸口不暢的呼出氣體。
「……剛剛傷你的，就是這個嗎？」琳德十分小心地問。
「不是。」庫洛洛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從沒見過這種生物。」
話音方落，怪物已經迅猛地撲了上來。
很難想像那樣看似龐然到笨拙的生物會有如此迅捷的攻擊，庫洛洛抱著琳德退出一段距離，很快又被追上。
琳德在轉換間險些吐出來，庫洛洛猛然發力退出了更大的空間。
「抓住我的手。」
琳德乾脆地抓住他的右手腕。
庫洛洛同時將她放了下來，右手中憑空出現一本書，書頁無風自動地迅速翻過，「嘩啦啦」的聲響顯得分外緊迫，最終停在其中一頁上，仍然畫有人物肖像。庫洛洛左手在空中劃出弧線，帶出了一陣壓迫性質十足的風。
琳德感覺這應該是什麼招式，但對面的怪物絲毫不受影響，徑直沖了過來。
庫洛洛瞳孔微縮，不敢置信地收起書，迅速抱起琳德避開。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招式無用的信號。
方才消耗體力過多，庫洛洛本就身帶重傷，又抱著一個活人，束手束腳，在怪物兇猛不減的攻勢下已經漸漸顯出力不從心的疲態來。
琳德眼睜睜地看著對面的大物伸出利爪，直擊庫洛洛的背後。
「小心！」
庫洛洛帶著她滾出一圈，仍然不可避免地被劃出傷口，鮮血瞬間從劃破的皮膚中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
琳德大腦一陣銳痛。
她果斷道：「放我下去，我沒關係。」
庫洛洛沒應，只簡短吩咐：「抱緊我。」
琳德抿了下唇，還是依言順從地攬緊對方的肩膀，避開原有傷口的地方。
她心跳得很快，視野卻莫名的越來越清晰。
怪物的動作太過迅猛，難以捉摸，琳德卻堪堪在它經由拐角時看出了一絲不同尋常。
她當機立斷地大喊：「庫洛洛，燈！」
庫洛洛飛快地瞥她一眼，明明是在黑暗之中，對方海藍色的眸子意外地沒被徹底覆蓋，閃著不知名的篤定光亮，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快！」
琳德一手握住庫洛洛的手腕，明白地表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庫洛洛定定地看著她，不過瞬息，蓄力驟然向後退出了更大的距離空檔，轉眼便再現了方才的過程，光亮頓時充盈周遭。
明亮地昭示著被黑暗掩蓋的一切。
「它沒有影子！」琳德語速很快，同時放開庫洛洛的手腕自覺地抱上對方的肩膀，以讓他能在怪物逼近前躲開，「但它有實體，這兩者是衝突的，也就是說——」
「這是幻覺！」
在庫洛洛以斬釘截鐵語氣接上琳德推測的同時，頭頂上方傳來一陣轟炸的巨響，引起牆壁的劇烈晃動。
琳德分明地看見眼前怪物的身形有一瞬間的動搖。
——「和這個封閉空間有關！」
*
窩金在看到俠客留下的消息後便迅速趕往蟑螂的老窩，他到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
人去樓空，對方還帶走了瑪奇。
俠客正坐在地上不停地計算什麼，飛坦最先看見他，二話不說讓他直接朝底下打一拳。
「啊？」窩金完全狀況外，「底下有什麼東西嗎？」
「團長。」飛坦的神色更加陰沉，「……還有一個女的。」
「女的？誰啊？」窩金懵了，「新進來的成員嗎？」
飛坦不耐了：「你快點。」
「等等。」俠客急促道，眉頭緊鎖，「按照情報，這裡的地下密室相當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胡亂的攻擊可能會害死下面的人。」
他能檢測出下面的生命痕跡，但這些點都相當奇怪且變幻莫測，幾乎以每五秒的頻率改變地點，完全抓不出準確範圍。
飛坦目光銳利地與他對視。
「不行。」俠客堅持，「那個所謂『無盡密室』到底有什麼蹊蹺我們誰也不知道，這已經不是蟑螂一個人可以做出的事。」
他嗓音沉下去，「這是對我們旅團的宣戰。」
「要來就來，來多少殺多少！」窩金完全聽不懂，但他的任務也壓根不是這個，「就說現在怎麼辦吧，我是不可能幹坐著的！」
比起他們幾個，派克諾坦則顯得更為焦灼：「如果只有團長在下面，任何事的幾率都比帶著一個沒用的人要大得多。」
飛坦瞥她一眼，唇角動了動，還是道：「她是為了找團長才掉進去的。」
派克諾坦不為所動：「但那是添亂！」
信長看氣氛不對，連忙制止：「哎差不多得了，那小姑娘不是說不能不帶麼？確實是弱了點，可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啊。」
窩金：「哪個小姑娘啊？什麼東西啊？」
信長：「長得挺漂亮一小姑娘，弱得不行，不過很乖。」
派克諾坦：「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兩人張了張嘴，分外同步，悻悻地閉了嘴。
俠客飛快移動的手指終於停下來，簡潔吩咐道：「窩金，朝西面打一拳。」
「好！」
窩金高高揚起手，面目猙獰地朝著地面揮下一拳，瞬間在地表形成坑窪，激起一片揚塵的同時，地面也跟著顫抖起來。
望著螢幕上的檢測波動，俠客面無表情：「屋裡沒有其他漏掉的人嗎？」
「沒了。」信長很肯定，「全是些什麼都不知道的傢伙，連飛坦都問不出情報。」
「再等兩分鐘。」俠客深吸了一口氣，「……我檢測不出下麵的生命痕跡了。」
第8章 第八章
「是幻覺的話，難怪念能力對它沒用，既然和空間有關，到底是整個空間還是區域空間……不對，我確定整個空間是確實存在的，那麼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
聽庫洛洛驀地就碎碎念起來，琳德先是愕然，而後快速跟上節奏：「我個人認為是觸發了某個關節點，將幻覺當做機關來看，應該是我們滿足了某個條件而觸發，比如待到一定時間還沒有死亡，或者即將走到出口。」
她眼睛一亮：「機關大部分都只會設置在重要區域的周圍！」
長髮突然散開，琳德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應該是發帶崩裂了。
「推論合理。」庫洛洛對她的邏輯給予肯定，「現在只要找到破解的方法……琳德。」
「嗯？」
「你覺不覺得，那只怪物的行動好像變遲緩了。」
琳德仔細看過去，視線隨即移到不再全然狼狽的庫洛洛身上：「是。」
庫洛洛露出一抹春風般的笑意： 「到底是因為本身所引發幻覺的能力減弱，還是因為我們發現了這是幻覺而變得效用減弱呢？」
這兩者間的差別直接決定了接下來突破的方法。
琳德並未思考多久，回答：「後一個吧。」
「為什麼？」
「因為這個比較簡單。」
「 ……」
庫洛洛向後翻越：「你覺得突破後一個比較簡單？」
「是啊。」琳德理所當然地道，「後面那點就牽連到心理暗示吧？一開始是你發現的，不論是因為你身上有什麼更特別的東西還是你待在這裡更久一點，我被提醒以後也確實地看見了那個東西……等等，你看到的東西是什麼形狀？」
「身體表層覆有鱗片，粘稠狀，巨眼，利爪。」
庫洛洛簡潔地加以描述。
琳德失望地「啊」了一聲，庫洛洛便知她原本的猜測方向不對。
「唔，還有一個可能。 」思維活躍的琳德很快又想到了另一點，「說不定是因為我們都快死了，所以幻境作用減弱了？」
她本是隨口一說，庫洛洛卻道：「嗯，說不定呢。」
那留存未散的笑意在琳德看來多少帶上幾分陰森森的意味，卻奇異般地從中看出了否定的坦然。
琳德放下心來：「換另一條思路，我可能是被你的話影響所以才看到幻覺。你還記得最初是怎麼看見這個怪物的嗎？ 」
「突然出現。」庫洛洛答，「並不是循序漸進，而是借由黑暗一瞬間出現。」
不等琳德接話，庫洛洛便繼續道：「這不是很奇怪嗎？這麼黑的環境，卻一直能看清這個怪物的各類特徵。幻覺分為無實體的低級幻覺與觸感真實的高級幻覺，如果是前者這麼持久的打鬥一定會露出破綻——你剛剛就是看出了那個破綻吧？」
「但那也可能是因為我只是被你暗示所以影響不深。」琳德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但也並不固執，「不過既然你這麼想，那很簡單，打穿牆壁就能驗證了。」
庫洛洛略顯訝異地看她一眼，這明顯帶著簡單粗暴意味的結語與她條理清晰的邏輯有些相悖，只能說明她並非謹小慎微之人。
他早在進來之時測量過這裡牆壁的厚度，當即回道：「有點難度。」
琳德撇嘴：「那好吧，用我的方法。」
「……」這分明是證實了自己而來的洋洋得意。
琳德彎起唇角，閉上眼，庫洛洛能看見蟄伏在她眼瞼下的漂亮瞳孔不安分地轉動著，不多時，她睜開眼，那一瞬庫洛洛確定自己看出了她有短暫的茫然，仿佛並不清楚自己的行為到底有什麼作用。
然而旋即她向他靠攏，輕輕地吻住他。
「……」
大概只有兩秒，或許更長一點，眼神交匯的瞬間毫無觸動可言，琳德眉心一皺，狠狠地咬住了庫洛洛的下唇。
鮮血的味道蔓延開來，庫洛洛眼底劃過一道銳光，疼痛並不能讓他徹底動搖，腦海中卻倏忽浮現出某個畫面。
下一刻，伴隨著大腦劇烈的疼痛，空間扭曲擠壓著在眼前消失。
「……唔，打破了。」
琳德扶著腦袋低低一笑，「你看，我說的對吧，果然是……」
聲音戛然而止，身邊的庫洛洛已經昏迷，不省人事。
「……」
琳德預感不太好，顫巍巍地伸手去試他的呼吸。
幸好，沒死。
她蹲下去，掐他的人中，掐得她手疼，還是沒反應。
琳德抱著他的右手觸到一片濕濡，愣了，抽出來仔細辨認，發現是血。
既然是意識幻覺，沒道理肩上的傷還在。
她小心翼翼地將庫洛洛翻了個面，發現並非肩上的傷口，而是整片後背都有類似灼傷出血的痕跡。
這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庫洛洛，庫洛洛，庫洛洛……」
實在叫不醒，琳德將人抱起來，艱難地讓對方搭在自己肩膀上，很難想像看起來還算清秀的庫洛洛有多重，起碼她在第一瞬間真有一種放棄的想法。
「這麼重，吃什麼長的……」琳德扶著牆壁緩慢地向前走，「……俠客還不找到這裡，我就要先累死了……」
走了一段路，琳德停下來，氣喘吁吁，目光逡巡在四周狀似相同無二致的牆壁上。
「是密室就不可能沒有機關，」琳德喃喃自語，「頂多選錯了認命……」
她看向緊閉雙眼的庫洛洛，「賭一把，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一。
二。
三。
「嗯，就這麼辦。」
她奮力抱緊庫洛洛沉重的身軀，吐出一口濁氣，伸手按下了看准的那一塊磚石。
*
地面上。
「我×，不會一拳把他們打死了吧！」聽見俠客的那句話，窩金整個人都不好了，真覺得是自己一個用力過猛直接把下面的團長給害死了。
派克諾坦的視線頓時冷得能殺人。
「先別急。」俠客手指放在鍵盤上，骨節因為用力而按出幾道青白，「可能只是動盪引起的觀測失敗，這下面的生命特徵反應本來就很邪門。」
飛坦默了一瞬，閃身離開：「我去找入口的線索。」
信長抓了抓胸口，唉聲歎氣：「這老傢伙的密室怎麼這麼邪門？連個入口都找不到！」
窩金還沉浸再「可能一拳打死團長」的思緒中久久回不過神，信長也不在意，繼續道：「那你說沒有入口蟑螂是怎麼把人弄進去的呢？那也不能憑空塞進去啊！」
俠客聞言，碧綠色的眼眸轉了轉：「有沒有可能，真正的入口從來都不在這裡？」
「俠客你傻了嗎？」信長先是一怔，接著反駁，「入口不在這兒那團長從哪兒進去的啊？」
「或許……」
屋內驟然傳來一陣模糊的響動，幾人對視一眼，先後向聲源處掠過去。
飛坦已經在那裡，正在查看琳德臂彎裡團長的情況，琳德低低地咳著，仿佛脫力一般沒有任何動作。
「團長！」
等派克諾坦將庫洛洛從琳德手中完全接手，這仿佛一個訊號，她眉心一皺，頓時暈了過去，離她最近的飛坦下意識就要躲，還是硬生生地忍了。
「怎麼就暈了？」確認了庫洛洛沒有生命危險，回頭見琳德也暈了過去，俠客略感鬱悶，「只能等他們醒過來再解決這件事了。」
「現在，回基地。」
第9章 第九章
琳德是在一陣酸痛感中醒來的。
一個大個子男人站在她床前欠身打量著，嚇得她差點沒直接再度暈過去。
「俠客，她醒了！！」令人震耳欲聾的聲音，琳德感覺自己的聽覺系統仿佛瞬間被什麼摧殘了一樣。
窩金回過頭，正看見琳德呆怔的樣子。
他伸手揮了揮：「喂。」
「……」琳德默默地對上他的視線。
窩金想起什麼，手抓了抓後腦：「你真是傻的啊？」
琳德：「……」
她無語道，「我不是。」
見她這麼一本正經地和自己理論，窩金樂了。
俠客進來時剛好聽見窩金的笑聲，但他此刻心思不在這裡，看見琳德醒了，他顯然地松了一口氣：「醒了就好。」
俠客三兩步走到琳德面前：「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身上擦破的地方已經上了藥，其他的倒是沒有什麼。
琳德搖了搖頭：「庫洛洛呢？」
「還沒醒過來，但傷口已經處理好，沒有大礙了。」
琳德松了口氣。
俠客在她床邊坐下：「先告訴我你們在裡面都發生了什麼。」
當聽琳德講到「咬破了庫洛洛的嘴」時，窩金靠在門邊吹了聲口哨。
琳德：「……他也是你們的成員嗎？」
俠客完全理解了琳德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彎眼：「接著說。」
講解結束後，俠客站起身，一邊交代：「你先休息，待會再起來吃飯。」
琳德下意識道：「我不吃披薩！」
語氣之堅決，窩金都愣了：「有的吃就不錯了……」
「……我不。」琳德噎了一下，卻非常堅持，甚至還重複了一遍以表示決心，「我就不。」
窩金：「……」
最終午餐是信長帶回來的炒飯。
琳德吃飯的時候才知道瑪奇被帶走了。
她愣了一下：「不會有事吧？」
「找不到位置也沒辦法。」信長歎了一聲，吊兒郎當道，「該有事早出事了，沒事就一時半會兒還活著。」
「……」
對這種論調稍感不適但也無法反駁，琳德想起之前庫洛洛說他們是盜賊，也難怪對「沒事」的定義會是 「活著」。
完全像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不過一般盜賊也只是偷偷東西就好了吧？
派克諾坦沒有在下面和他們一起吃飯，說是在照顧團長，琳德對面坐著窩金，身邊是信長，俠客在房間裡，飛坦不知道去哪兒了。
信長似乎心情不好，沒有上次和她搭話聊天的心思。
窩金塞完了食物，打量著眼前的少女，語出驚人：「長得確實不賴，難怪這麼沒用團長也要帶著。」
琳德：「……」
她沒說話。
「哪是這樣啊。」信長反駁道，不過又想起什麼，「具體我也不清楚，等團長醒了再說吧。」
琳德瞥他一眼，小聲道：「醒了。」
「你說什麼？」信長動作停下來。
俠客打開房門，隔著樓梯看向琳德：「琳德，上來。」
琳德放下筷子走過去。
信長：「俠客？」
俠客點頭：「團長醒了。」
窩金：「我x，神了！」
琳德確實沒怎麼受傷，完全沒有不良於行的樣子，只不過體力不太跟得上，稍微慢了一點。
房間內，庫洛洛已經醒了，半坐起來靠在床頭，顯得分外虛弱。
「過來。」
聲音也不似平常潤朗。
琳德依言走過去，看著庫洛洛抓住她的手。
半晌，沒什麼動靜。
庫洛洛眉梢一挑，像是在疑惑。
琳德：「……」
她的感覺就比較奇怪了。
聯想起之前在密室裡的種種，她總覺得自己貌似是個補充能量的儲存庫，而現在看庫洛洛這副樣子，難不成是失效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聽見庫洛洛輕輕地道：「沒用了呢……」
琳德整個人頓時緊繃起來。
沒用的意思……是要把她扔了嗎？
她堪稱敏捷地反握住庫洛洛的手：「我……」
庫洛洛無聲地看向她。
「我……」琳德慫了，「我再試試。」
庫洛洛看著她的動作，也沒反對。
俠客眨了眨眼，從善如流地忽視眼前這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太適合談正事的場面，非常專業地敘述自己所得的資訊：「我們去的時候只看到了老蟑螂留下的紙條。」
他將手裡的紙張遞過去，「基本都是挑釁，分析不出其他東西。」
「僅憑蟑螂一個人是做不到這種地步的。」庫洛洛淡淡道。
俠客點頭，將庫洛洛昏迷後、琳德所說的那段複述一遍。
庫洛洛並不意外地頷首：「我知道。」
琳德略顯詫異地看了看他。
「當時我失去行動能力，甚至沒辦法睜開眼。」庫洛洛說，「但意識是清醒的。」
琳德：「……」
庫洛洛特別純良地彎起唇角：「琳德，你覺得我是吃什麼長大的？」
琳德：「……」
滿意地看見琳德窘迫地別開視線，庫洛洛繼續道：「這個密室構成有些奇特，我的念力消耗得很快，除開之前中招時的附加效果，應該是密室本身會緩慢吸取念力。結合密室的設計與走向，我認為，這個密室並非直接現實存在，而屬於某種能力一類。——具現化能做出這種東西，念力一定深不可測。」
庫洛洛稍稍停頓，目光不經意劃過皺著眉握住他手腕的琳德，「在流星街，滿足多種條件的人基本沒有，也正說明這個密室可能是其他道具產物而並非本身念力所出。據我所知，蟑螂並沒有這麼新奇的輔助道具。」
「瞭解。」庫洛洛的分析點到為止，俠客已經明白接下來的行動方針，立刻做出回應，視線一瞥，猶豫地看向半跪在床邊的琳德，「琳……」
「呀。」少女短促地輕呼一聲，十分驚喜的樣子，「好像有用了。」
她立即抬起視線望向庫洛洛，目光澄澈蘊含期待，如碧空水洗的暈染，語氣輕快，顯出幾分嬌俏的可愛：「對吧？」
……
…………
………………
「什麼有用沒用的？」俠客不明所以，沒聽懂這段對話，「從剛剛起就不太明白了呢。」
琳德正專心抓著庫洛洛的手維持那種感覺，沒有注意到這句話的問題所在，倒是庫洛洛，眉眼一彎：「沒什麼，不出意外的話，大概我能早點採取行動了。」
俠客聯繫前後想了想，沒多說什麼，帶上房門前，看見琳德一臉專注認真的樣子，突然就想起剛見到她時那副戒備不已又渾身帶刺的尖銳模樣。
……失憶了真不錯呢。
他背過身，就看見派克端著午飯站在不遠處。
「不進去？」
對方抿了抿唇，抬步走過來，與他錯身而過：「別忘了，她並不是我們的同伴。」
「這點我當然知道。」俠客倏忽露出一個陽光的笑，「不過，未來誰也說不定呢？——如果要恢復記憶，那就再讓她失憶好了。」
「你……」派克諾坦皺眉，明顯是不贊同的樣子，「居然想接納她嗎？」
「沒什麼不可以啊。」俠客意有所指，「對旅團有用的話，接納她也沒關係吧。」
「……她很弱。」
這次俠客沒再接話，只是加深了笑容，踩著階梯下樓去吃午飯。
信長和窩金正在練手，看見他下來，信長「喲」了一聲算是打招呼，問： 「瑪奇的事怎麼辦？」
「放心。」俠客回答得很簡潔。
信長便知這是沒問題了，放下心，隨即神色促狹起來：「團長怎麼一醒就喊那個丫頭過去？是不是……」
「噢！果然是這樣吧！」窩金來了興趣，「我剛剛說是這種關係信長你還反駁我。」
信長壞笑著說：「說不定團長的嘴巴根本就是那丫頭咬破的。」
俠客：……還真猜對了。
窩金立刻反應過來：「就是她咬破的啊！我聽她親口說的。」
信長頓時驚了：「我x這麼勁爆？！」
他看向一言不發的俠客，「不是吧？真是團長的女人？」
「……」
俠客沒回答，反而就信長的話挑漏洞：「你喊『丫頭』會讓我覺得團長像是在犯罪。」
「誰讓她看起來也就剛成年的樣子。」年齡25的信長十分理直氣壯，「不是丫頭是什麼？」
「信長你看得准嗎？」窩金「哈哈」笑起來，「我看她那瘦弱的樣子，頂多也就十六。」
「得了吧，哪個女孩子在你眼裡不瘦弱了？」信長白他一眼，「以我多年的眼光來看，絕對成年了。」
若無其事地看著最初話題被一步步帶偏，俠客掰開筷子吃午飯。
窩金不服，反駁：「瑪奇和派克就不瘦弱，這又不是看身材的！」
「女人不看身材還看什麼？」信長說著覺得不對，看向俠客，「咦，這麼說，現在只剩團長、派克和那丫頭在房裡了？」
俠客：「……」
已經停下切磋的信長摸了摸下巴：「來賭嗎？我賭那丫頭先出來。」
俠客：「 ……」
他默了一瞬，很快跟上節奏，「我也賭琳德先出來。」
「這就沒意思了嘛……」信長感歎一聲，「窩金你呢，也賭那丫頭？」
「我麼，」窩金撓了撓胸肌，「我賭派克先出來。」
信長滿意了：「賭注是未來一個月的午餐和晚餐，誰輸誰負責。」
窩金滿不在乎：「行。」
俠客笑眯眯地點頭：「好。」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終於打開。
一隻踩著高跟鞋的腳率先邁了出來。
信長：「……」
俠客：「……」
窩金：「噢，看來我贏了。」
派克先走出來以後，琳德也跟著出來，隔著一段距離望向下面神色怪異的俠客，以眼神詢問出了什麼事。
信長則是滿眼震驚地看著他們，又看向窩金：「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強化系的可怕直覺嗎……」
俠客都忍不住側目：「一步之遙，這就是強化系的好運氣嗎？」
他轉向琳德，張了張嘴，決定用個穩妥的問法：「琳德，你跟著派克幹什麼？」
「我要和派克去拿頭繩。」琳德照實回答，無意識地抬手撥弄了一下自己深藍色的卷髮，「怎麼了嗎？」
「……沒什麼。」俠客閉嘴了。
贏了的窩金心情比較好，直來直往地問：「派克你的頭髮根本就用不到頭繩吧，怎麼會有那個？」
派克：「我用不用得到，和我有沒有，是兩回事。」
窩金：「啊？」
信長一把拉住他：「這是女人的愛好，你別管！」
拉回了自家的傻搭檔，信長摸摸下巴：「唔，派克心情不太好啊……你說他們在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意識到信長是在問自己，窩金這次沒轍了：「我哪兒知道啊，你不是專業的嗎？」
信長又看向俠客，俠客擺手： 「不好說啊。」
另一邊的琳德跟著派克一路到房門，完全不知道這邊到底在進行什麼樣的討論。
她規矩地站在外面沒有進去，派克的態度不算熱絡，她也不會做出太失禮的事惹對方生氣。
直到派克拿了一根與她發色同系的頭繩出來，遞給她。
琳德露出笑容：「謝謝。」
她挽起頭髮，手法不算多麼嫺熟，卻很乾脆俐落，瞬間在腦後完成了一個馬尾。
其實不紮頭髮更好看一些。
但派克沒有說什麼。
方才推開房門進去的那一刹那，她竟然有一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雖然兩個人的目光並沒有對視，但一齊捧著書閱讀的樣子卻分外和諧。
甚至，
團長嘴唇上的傷口明顯是被咬破的，而替琳德清理的派克清楚記得，琳德的嘴上並無傷口，卻沾著鮮血。
這是個很沒用的女人。
和他們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派克一早在心底打下過此等印象，又因為先前琳德所表現出來的抗拒而心生惡感。
這倒是她第一次，真正以公平的眼光來打量琳德。
……難怪信長會誇她漂亮。
第10章 第十章
琳德突然開始肚子疼。
不知道是食物的問題還是什麼，整個人都要虛脫了，臉上毫無血色。
窩金對這一點表示了莫大的驚訝：「我們都沒事，喂，不會是你亂吃東西了吧？」
信長翻了個白眼：「哪還有多餘的東西給她亂吃啊。——喂小丫頭，你是不是吃太少了。」
琳德：「……？」
她虛弱地蜷縮在沙發上，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俠客過來看了看，皺眉：「信長，你帶回來的午飯不太乾淨吧？」
信長顯然不接受這個說法：「哈？！我覺得挺好的！窩金，你也沒問題吧！」
作為搭檔的窩金很配合：「啊，我完全沒問題。」
俠客：「……」
他歎了口氣，「琳德和我們體質不一樣，食物不乾淨的話很容易腸胃不適的。」
終於有個說公道話的人了。
琳德接過俠客遞來的溫水，動作遲緩，慢慢地喝了一點潤喉。
窩金見她這樣簡直是嘖嘖稱奇，大咧咧地直接道出心中想法：「她這樣的要是在流星街，早就死千八百回了。」
「也不能那麼說。」信長提出不同意見，「畢竟人家成長環境和我們不一樣，又是女孩子的話……嘿嘿，情有可原嘛。」
聽見那個笑聲的琳德：「……」
意味深長得簡直讓人無法忽視。
最後是同為女性的派克拿了一塊毯子過來蓋在琳德的身上，又試了下琳德的體溫，這才以冷淡無起伏的語調吩咐道：「不要打擾她休息，也別隨意移動她，睡一覺會好很多。」
俠客笑了兩聲，站起身：「還是同性最會照顧啊，我先回房繼續工作了。」
派克頷首，轉眼看向信長：「信長，你看著她。我要去團長那邊。」
信長噎了一下：「喂，幹嘛讓我看一個小姑娘啊，多無聊啊……」
他的抗議沒有引起任何的共鳴，每個人都迅速地消失在眼前，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大廳裡只剩下在毛毯下蜷成一小團的少女。
信長：「……」
真麻煩啊。
……
俠客將自己鎖在房間裡以最高的效率做著分析，在他拿出最終結果時，瑪奇回來了。
——準確來說，是被人帶回來的、仍處於昏迷狀態的瑪奇。
彼時琳德剛剛醒來，那位短髮青年一眼望見她，怔了怔：「幻影旅團什麼時候還收這樣的人了？」
信長前腳剛去拿啤酒，聞聲已經從欄杆處直接翻了下來，擋在琳德身前，姿態戒備地單手按在刀柄上，隨時準備拔刀而出：「閣下是？」
「叫你們團長出來，我有事和他談。」短髮青年絲毫不懼，神色自若，順便還舉了舉懷中被黑色斗篷包裹著的少女，「諾，你們的夥伴我帶來了。」
短髮青年話音方落，包括先前外出的飛坦，所有人都暫態出現在了一樓大廳，這其中當然也有臉色稍顯蒼白的庫洛洛。
「阿切帕？」在所有人默契的安靜下，庫洛洛慢條斯理的開口，完全沒有因身體上的不適而失去風度，仍舊進退有度，氣勢不減，「請問阿切帕先生此次前來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談？」
阿切帕彎眼笑了，首先將手中抱著的人朝這邊扔了過來：「這是見面禮。」
窩金輕而易舉地伸手接住。
瑪奇安靜地閉著眼睛，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庫洛洛看了一眼：「中毒了，俠客。」
「嗯，是銀絲花的毒。」俠客將瑪奇接手，簡單俐落道，「我帶她上去解毒。」
庫洛洛頷首。
視線轉回，徑直看向對面的阿切帕。
「多謝阿切帕先生將我的團員送回。」庫洛洛聲線沉靜，沒有特殊時期的溫潤親和，顯得冷酷非常，「冒昧問一句，阿切帕先生是怎麼帶回瑪奇的？」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阿切帕揚揚眉，示意另一端的沙發，「我們不妨坐下來好好聊一聊。我可是帶著誠意孤身前來的呢。」
目光接觸到沙發上神色懵懂的琳德，他笑得很開心：「這是庫洛洛你的新情人嗎？換口味了啊。」
庫洛洛沒有回應這句話。
琳德作為另一位當事人，也沒有說話，自己抱著毛毯起身，騰出地方。
她覺得這位「阿切帕」看上去還算厲害，但總有點自來熟的嫌疑。
——從庫洛洛和阿切帕兩人對雙方稱呼上的區別便能感覺出來。
而在阿切帕的眼裡，這位少女便是徹徹底底與這整體環境絲毫不相容，即便是在這個其他人都忙著嚴肅、氣氛凝結的時刻，她卻一個人抱著一塊毯子不急不緩、且井井有條地開始無聲折疊起來。腳步聲很容易聽見，完全是個普通人，身量纖弱，曲線卻很美好，如同姣好的面容一般，漸漸地邁步往樓上走。很專心，心無旁騖，又像是在發著呆。
真是漂亮又單純的少女。
玩起來的感覺會不會不一樣呢？
就在這個想法形成之際，一道明顯的殺氣由對面侵襲而來。
阿切帕下意識戒備起來，神色一凜，下一刻卻又放鬆了：「我只是欣賞一下你們的新成員，沒有惡意。」
庫洛洛微笑：「我想也是。」
那笑容實在算不得真誠，可信度也是十分的低。
阿切帕便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終於說明自己的來意：「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接，所以在一切具體事宜開始前，我直說了吧。」
「庫洛洛，我們聯手吧。」阿切帕毫不避諱地說，「我想要南區。」
擲地有聲的發言，庫洛洛聞言卻並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樣子，反而語氣耐人尋味地反問：「只是南區？」
阿切帕一怔，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看來找你合作真是正確的選擇啊。」
笑聲穿透力直逼窩金。
數秒後方才正色道：「對，我想要整個流星街。不知道庫洛洛先生願不願意與我合作？」
「合作？」
「是。當然也不會虧待了幻影旅團，不過在談條件之前——」阿切帕話鋒陡然一轉，「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這次是誰特意對幻影旅團下黑手的嗎？」
庫洛洛雙手交握搭在膝上，背靠沙發，睥睨無匹的模樣。
阿切帕微微一笑：「是五長老。他們看你不順眼很久了呢，畢竟當初……嗯，庫洛洛你可是唯一從他們手下逃脫，還順便帶人走了的人。五長老對這件事說是耿耿於懷也不為過。」
他自顧地繼續道，手指節奏輕快地敲了敲：「我半路截了蟑螂，現在還沒處置。他手上的那個卷軸也被我冒險搶了下來，如果你想要的話……人和東西都是你的。」
庫洛洛神色不動，眼底顏色卻更加幽深。
***
阿切帕確實是孤身前來，不僅如此，依照所述言辭來說，更有可能是斬斷後路。
聽見這個結論，窩金先不明白了：「什麼叫斬斷後路？」
「因為如果他攔截了蟑螂，馬不停蹄趕過來的話，等消息傳到所謂的五長老那邊，就會被直接視為宣戰吧？」見沒人有解答的意思，琳德好心解答，但由於並非底氣充足，聲音很輕，「不過這種做法太過冒險，在沒有確定庫洛洛是否答應合作的情況下實在是有點莽撞了。」
「恰恰相反，這是阿切帕誠意的表現。」派克神色漠然地插話，「如果不是這樣則會浪費更多的時間去消除猜疑。至於團長會不會答應這點，很明顯不是麼？」
一旁的窩金咧嘴露出亮白尖銳的牙齒，十分兇狠的樣子：「我們旅團可從來不會放過主動挑釁的物件。」
「……」
這樣嗎？
說起「幻影旅團」這個名字，琳德一開始還非常的不理解，對於這個名字的初始，信長說是身為團長的庫洛洛取的，他們覺得不錯，就定下來了。但這也不是琳德不理解的本意，她只是覺得身為盜賊團夥，為什麼要取一個好像是什麼旅行團、或者是流浪馬戲團一樣的名字。
當時聽見了她疑問的俠客頓時囧了，信長在旁愣愣地重複了一遍：「流、流浪馬戲團？！」
耿直的窩金總是最心直口快的：「這麼說起來好像還真的是有點像啊……」
俠客：「……」
信長：「……」
像個鬼啊。
……嗯，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
事件最終結局是庫洛洛趁著換藥的時間，攜著溫柔的笑意，以堪稱繾綣的語氣，緩慢地向琳德一字一句地解釋了這個名稱的具體由來和含義，並且非常親切地讓琳德不斷地對這幾個字加以重複，直到琳德終於明白過來要求饒，說出了「只是開玩笑」的妥協話語。
庫洛洛：「以後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了，知道嗎？」
琳德立刻乖巧地不斷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庫洛洛便滿意地笑了：「乖。」
琳德：「……」
真難搞啊這人。
某種層面上來說，看上去深不可測的庫洛洛也會有莫名其妙在乎意外事物的一面啊。
……
如其他人所說，庫洛洛最終確實答應了阿切帕的請求。
在瑪奇身上的毒性被完全解開時，庫洛洛與阿切帕的商議也徹底結束了。
「那麼，今晚我就先住在這裡了？」阿切帕非常自來熟地決定著，剛剛與其締結了同盟的庫洛洛當然不會拒絕，於是他目光掃了一圈，看向安靜垂眸的琳德，「這位琳德小姐——我沒叫錯吧？你的房間是哪間？」
被突然喊到名字，琳德一怔，而後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就看向了庫洛洛，與後者視線短暫對接，大概是覺得不妥，很快就收了回來。
「我……」
「她和我住一間。」庫洛洛語氣淡淡道，那種自然幾乎要讓琳德都以為這確實是真的。
琳德：「……」
嗯，是不是真的她好像也不知道來著……
但她余光瞥到其餘幾人不同的表情，也能大概猜出真實的情況了，頓時囧了。
阿切帕笑得更是開心，他也挺喜歡笑的，但和俠客那種看上去爽朗陽光的笑意不同，總讓人覺得是在圖謀不軌一類的。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也沒辦法了。」阿切帕攤手，非常可惜的樣子，「本來還打算和琳德小姐睡一間的。」
琳德：「！」
這種話可以這麼隨意地說出來嗎？？
琳德不太懂。
但也不需要她懂，因為庫洛洛隨後朝她招手，姿態親昵，靠近之後攬住她的動作也非常熟稔：「還是不舒服嗎？」
「沒有了。」琳德搖頭，被對方自然的感覺牽引著，完全沒注意到正在進行中的一切有多麼曖昧——也可能是她實在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
在房門徹底闔上前，還能聽見少女以軟軟的語調發問：「你的傷怎麼樣了呀？」
……那就像是養了一隻非常溫順的小貓，品種純正，漂亮乖巧，叫起來會讓人忍不住的心情愉悅。
阿切帕惋惜地最後看了一眼，還是沒辦法從剛剛談好的合作夥伴手上搶人，只好滿臉無奈地走向另一側的空房間。
琳德順從的姿態甚至讓庫洛洛都有些意料之外，但在房門闔上的一瞬間，少女便放鬆了不易察覺繃緊的脊背，淺淺地呼出一口氣。
庫洛洛原本還保持著攬住她的姿勢，沒有鬆開手，此刻更能直觀地感覺到少女身軀上的微妙變化——原來如此順從且迫不及待是為了避開阿切帕。
他倒是不知道，對飛坦都沒有出現過如此情況的琳德會在剛見面不久便這般戒備阿切帕。
庫洛洛當然不會問出口，很多事他更喜歡自己去思考、得出結論，即便這件事看上去那麼的無足輕重又微不足道。
他只是迎上少女仰頭專注打量的目光，回答了前一個問題：「沒有什麼大礙了。」
可是聽見這個回答的琳德卻不能滿意。
她先是皺了皺眉，檜扇般的濃密睫毛跟著顫了顫：「你……」
琳德欲言又止，「……還需要我嗎？」
轉瞬明白過來這句話內裡無限引人遐想的巨大空間，琳德立即補充道：「我是說，你對『沒事』的定義和我不一樣，所以我想自己親眼看看。」
庫洛洛放開她，意味深長地重複：「親眼？」
「……嗯。」琳德點了點頭，「你該換藥了是不是？」
雖然看上去她好像對這些事一無所知也並不關心，但實際上卻對細微末節的交代與注意事項分外明晰，連準確換藥的時間都記得很清楚。
庫洛洛最後說：「你會換藥嗎？」
沒有拒絕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詢問。
琳德很認真努力地回想，誠懇回答：「我覺得我會。」
……
事實證明，琳德確實是會的。
最開始還有些生疏，後來就越來越嫺熟，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說：「感覺我之前總是在幫人做這種事呢。」
這個「幫人」中的物件，絕對是不包括庫洛洛的，從他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一無所知。
然而比起琳德對這件事的關注，庫洛洛還是更為關心琳德本身對他念力的恢復能力。
琳德現在無法自如地控制恢復能力，直接觸發條件並非很清楚，庫洛洛恰巧對這個「觸發條件」非常感興趣。
「在你發動恢復能力的時候，除了專注精神，還有什麼別的感受嗎？」庫洛洛一邊扣著襯衫的紐扣，一邊語氣隨意地提問。
「感受的話……沒有吧。」琳德不確定地道，「就是很想讓你恢復，然後就……唔，非要說的話，有一種很特別很熟悉的感覺。」
「比如說？」
琳德眨了下眼，海藍色的瞳孔像是夜色下寂靜而溫柔的大海，漂亮得不可思議：「好像是……我就應該這麼對你一樣。」
第11章 第十一章
這句話太過曖昧，庫洛洛垂眸看她的時候，仿佛像被那雙漂亮的眼睛完全吸引住了一樣，遲遲沒有說話。
良久，庫洛洛才移開視線，淡淡道：「你不會念能力。」
「那是什麼？」
「是一種操縱生命能量用於攻擊和防禦以及多種途徑的能力。」庫洛洛有條不紊地敘述起來，「體系相對龐大，種類大致可以分為六種，基本則為『四大行』，應用技巧上非常廣泛，比如……」
琳德：「……」
完全沒想到庫洛洛就這麼開始講解了。
琳德第一次感覺到，庫洛洛居然還是一個話挺多的人。
也不是說他看上去就話少，主要是他的氣質給琳德第一印象還挺書卷氣，不太像侃侃而談的類型，更像是捧著書簡潔解釋複雜問題的學術大家。
……雖然現在這種情況也挺學術的就是了。
講完了，庫洛洛還會問一句：「聽懂了嗎？」
琳德聽得迷迷糊糊的，雖然理念能懂，但並沒有經過實際感受，也不能說是真的明白了，只好含糊地答：「嗯……」
庫洛洛自然看出來了，輕輕地「呵」了一聲，身上瞬間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威壓。
措手不及的琳德險些被這股無風自來的勁力給掀飛，下意識去扣住了庫洛洛的手腕，語氣顯得有幾分焦急：「……庫洛洛？」
「嗯。」
威壓驟然消失了。
庫洛洛反手握住她的手，像是為了確認什麼一般，數秒後才開口：「你身上確實沒有任何經過開發念能力的象徵。」
「可是，」琳德不解地問，「如果我一點念能力都不會，那又是怎麼會對你的恢復起作用的呢？」
「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
庫洛洛抱臂靠在那裡，食指抵住下頜，「體系外的能力嗎？與生俱來的特性，還是說……」
眼見庫洛洛就這麼開始自己思考了起來，琳德有點無語地轉過身，在房間內掃視了一圈，將目標定在黑色的軟皮沙發上。
抬步走過去，目光瞥向前方，突然想起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我……可以用這裡的浴室嗎？」
「隨意。」
「嗯……衣服……」
正在思考中的庫洛洛看過來，極為少見的純黑色眼眸像是點了墨：「你需要派克的衣服，還是穿我的襯衫也可以？」
他非常沒有誠意地補充，「這裡沒有你的衣服。」
琳德：「…………我要派克的，謝謝。」
她似乎有點惱了，說完也不管庫洛洛的反應和回答，徑直進了浴室。
與溫順柔和的琳德相處了一段時間，庫洛洛倒為這樣的突兀感到新奇，剛進浴室的少女又走了出來，神色間終於染上了幾絲委屈：「洗漱用品……」
聲音非常小，如果不是庫洛洛耳力好，絕對是聽不清的。
琳德臉皮薄，只是這麼下來連脖頸都泛起淺淺的紅色，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窘迫的。
但善於觀察他人的庫洛洛自然知道，這完全是氣的。
生氣的模樣確實很像一隻小貓，撓人也是不痛不癢的，卻比安靜鎮定時的樣子鮮活許多。
庫洛洛難得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彎起唇角，純良無害地道：「那要怎麼辦呢？」
原本就是求助，結果卻被對方反問了一遭，琳德臉上頓時顯出幾分錯愕與茫然：「……啊？怎麼辦呢？」
語調慢吞吞的，顯得整個人都有點呆。
庫洛洛便愉快地笑了，發出了聲音的那種，隨性地伸手揉了揉琳德的腦袋，他看著那束深藍色的頭髮，手指微動，伸出去將發繩拆了下來。
動作很俐落，也沒有帶來髮絲拉扯的痛覺，是種相當有技巧的手法。
琳德還沒有從先前的事情中回過神來，更加愕然了：「你幹嘛？」
庫洛洛非常坦然： 「散下來感覺好很多。」
琳德：「……那這也不是你隨便動手的理由啊！」
怎麼想就怎麼做了，這也隨性太過了吧。
庫洛洛純良地彎眼，不解釋也不反駁。
不知道為什麼，琳德突然間就愈發生氣了。
這種被當做寵物的感覺讓她很是不快，更加因為必需品的缺失而感到一種荒涼的破敗與不被重視的孤獨感，這種人類情緒的交織實在複雜，不足以三言兩語地說清，卻足以讓涉世未深的少女在短短的時間內迅速地紅了眼眶。
她堪稱倔強地盯著眼前的庫洛洛，絲毫不加掩飾，也不肯採取最簡單的方式直接別開臉退出這個讓人不悅的氛圍，只是安靜又委屈的，哭了出來。
庫洛洛原本帶著興味的神色霎時一頓，轉瞬皺了起眉，抬手直直地朝琳德而去，最終硬生生停在臉頰邊。
像是有什麼讓他難以忍受的事情正在眼前發生，使得他無法就此置之不理。
那也只是一個很短暫的停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琳德便被他擁在了懷中，溫熱的氣息毫不遲疑地盡數將她包圍，讓落淚的少女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好了，不哭了。」庫洛洛溫聲安撫，那語氣裡有絲絲潛伏的焦躁與惡質，如同透明的細線，除了他本人，沒有誰能察覺到，包括被他親密擁抱著的少女——此刻他正動作輕柔細緻地撫摸著她的長髮，慣於偽裝的先決條件附以對女性的熟悉，使得庫洛洛對這一切都駕輕就熟。
「逗你玩而已，怎麼就這麼委屈了？」
「……」
少女像是在賭氣，緊緊地攥住了他撫摸的手腕，那力道對於庫洛洛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可他就是無法掙脫。
琳德沒有推開他，默默地哭了一會兒，奇怪地發現委屈的感覺並沒有消去多少。
——她就是一直都很委屈。
從醒來到現在，莫名其妙發生的一切，莫名其妙要面對的人，堂而皇之宣告身份定位，卻完全不知道家人朋友在什麼地方。
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失孤者，活在動盪的不安與小心翼翼的猜疑中。
她不應該在庫洛洛面前這麼任性的。
這一點琳德當然知道，她能表現出冷靜，也能夠對事件加以剖析分離出真相，但這不代表她正是無比的堅強，不需要任何的緩衝與釋放。
女孩子哭起來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
除非諸如瀕臨死亡的特殊情況，可現在只不過是尋常的環境。
——相對來說。
琳德無聲地哭了一會兒，對著僅在咫尺的庫洛洛的肩膀咬了下去。
她終於感覺好過了些。
而庫洛洛也非常縱容她，還特意放鬆了因為條件反射緊繃起來的肌肉，輕輕地拍了拍琳德後背，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入睡。
畢竟琳德力氣真的太小，庫洛洛連眉梢都沒能觸動一下，懷中的少女已經鬆開了他的肩膀，再度順從地靠近他的懷裡。
「……我有點難受。」
「嗯。」
庫洛洛動作不停地安撫她，能感覺到少女不自覺地往熱源蹭了蹭，終於平復下來。
……
俠客將東西送過來，眼尖地瞥見縮在庫洛洛身後眼角通紅的琳德，險些就忍不住露出某種暗示意味十足的笑意。
琳德幾乎是落荒而逃，跑進了浴室，許久之後才走過來，身上套著不合身材的連衣裙，光裸的小腿白皙纖弱，帶著升騰的水汽慢慢地走了出來。
庫洛洛這時正在研究阿切帕帶來的那個密室。
『無盡密室』
收起時的外在表現只不過是一方小小的卷軸，展開時卻能直接地變換眼前景象，將範圍之內想要囊括的人都包括進去。
庫洛洛在裡面待了一會兒，很快走了出來。
視線盯著攤開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見響動，他偏頭看向包裹在寬鬆連衣裙內更顯脆弱嬌小的琳德，少女的身形雖然纖瘦，卻並非沒有看頭，尤其膚色很白，光滑細膩的視覺效果襯著剛洗完澡後泛紅的部分，顯得很是誘人。
琳德卻一無所覺地徑直朝他走來，開口時的嗓音都仿佛被水汽暈染，化為柔和的縹緲霧氣，水一般動人：「這間密室從使用層面來說是無限大的嗎？」
「理論上來說，是的。」
庫洛洛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
「這麼說來這簡直太好用了吧。」琳德毫不防備地傾身觀察著，蹲下去試探了一下構造材質與觸感，「如果是這樣的話能夠在裡面儲存很多東西，簡直就是隨身攜帶的新空間呢。」
「雖然這個想法很不錯，但很遺憾。在密室內有活物以及被其本身認定為『不屬於密室本身存在物』的東西存在時，密室是無法收起來的。」
也即是無法隨身攜帶。
「真可惜。」琳德嘟囔了一聲，下面的話還未說完，手腕被庫洛洛捉住拉了起來，後者深邃的目光像是有實質的力量，在她鎖骨處劃過，「去把頭髮擦乾。」
琳德乖乖地拿了毛巾擦頭髮，還是對這個密室的神奇念念不忘，跟著湊了過來，好奇地想走進去玩玩。
展現在眼前的只有一個入口，無法看到無限遙遠的盡頭，庫洛洛在入口處的牆壁上輕輕敲了兩下，密室牆壁上等距附著的燈頓時次列亮了起來，消除了黑暗。
琳德莫名地開心了起來，雀躍地問：「我可以進去玩嗎？」
「可以。」庫洛洛沒有反對，考慮到琳德並沒有念力，應該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琳德眼睛亮亮的：「你操控密室的話，我可以隨便試驗機關嗎？」
「……可以。」庫洛洛詭異地頓了一下，「你很感興趣。」
一般女孩子應該都不會喜歡地底且密閉的冗長空間。
「我不討厭。」琳德簡短道，「反正現在很無聊。」
出發之前，琳德「友情」邀請了庫洛洛，得知後者會被無差別的密室吸收念力的行為波及，沒有多少遺憾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密閉的無盡空間顯然也不能讓琳德產生懼怕退縮的情緒，相反正如一開始提起時的樂意，琳德其實很喜歡這種活動。徑直一個人往前走，時不時停下來觀察，心情很是不錯。
她一連試了好幾個機關，完全是仗著沒事無所顧忌，其中有一個是直接傳送回了入口處，再次見到了庫洛洛。
「咦，有趣。」琳德笑了一下，眼睛彎起來，像純淨海灣中灑下的日光，漂亮又明亮。
不論是誰，都會在這樣的賞心悅目下驅散陰霾。
庫洛洛於是沒有說，這是他操縱的。
他只是彎起唇角：「你很喜歡探險？」
「唔，我比較喜歡這種愉快的探險。」琳德認真地想了想，「沒什麼危險，但又有新奇發現的。」
她明顯是非常高興，笑得眯起眼，「有點幼稚的想法啦。」
只要是探險，就不可能是絕對已知下的，更妄論越有趣的越危險。
庫洛洛卻略一頷首，語氣清淡地評價：「很理想化。」
沒有多說什麼的中肯態度。
實話說，某個層面來說，庫洛洛是個相當不錯的陪伴者，只要他不露出身為盜賊的那一面，刻意將其隱藏後的溫和表像，是很能討人喜歡的，如果有心的話，還會使得場面全程處在舒適愉悅的鬆快節奏中。
琳德一邊繼續往裡走，一邊發問：「流星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阿切帕說想奪取的地方就是流星街，庫洛洛他們似乎對這個地方非常熟悉，言談之間透露出一股獨特的瞭解。
「不適合你的地方。」庫洛洛先拋出一句結語，琳德以為這就是全部，卻聽庫洛洛條理清晰地繼續道，「那是個被遺棄的地區，人口眾多，死亡率也很高，因此總人口一直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裡面的人沒有身份象徵，大多依靠收集廢物迴圈再造來維生，許多黑道中人向他們提供重金屬和武器，以拉攏人才和得出強者。」
縱使琳德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庫洛洛還是能夠感覺到，她的腳步陡然停滯了。
「……好特別的地方。」近乎聽不清的聲音，若非密室的操控者，甚至很難知道有人說過什麼。
庫洛洛意味不明地笑了：「很難想像吧。」
「……嗯。」
「等你看到的時候就會有自己的認知了。」
「咦？」
琳德又按下了一個機關，轉眼又回到了入口處。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稍顯遲鈍地看向庫洛洛：「……你操控的嗎？」
「是。」庫洛洛大方承認了，對上少女微微鼓起臉頰以示不滿的模樣，竟然覺得很愉快，「不要玩太久，時間不早了。」
「你都從來不早睡，還讓我早睡。」 琳德小聲嘟囔著，只敢這麼抗議以示不滿，還是乖乖地走到沙發邊，「對了，五長老……是很厲害的人嗎？」
「他們是流星街的最初領導者，五個人共同掌管了流星街對外輸出貿易、食物資源交換等一切命脈。」庫洛洛很耐心地講解著，「現在的流星街分外四區，由四區頭領分別掌管，五長老只在關鍵時刻出面。但總體來說他們還是流星街的真正實權者。」
「哇。」琳德沒什麼情緒地感歎一聲，歪著腦袋想了想，「那阿切帕也是其中一區的頭領？」
「阿切帕是東區的頭領。幾年前從老頭領的手下奪得實權，一力鎮壓了勢力改換時期的混亂局面。總的來說，算是個不錯的領導人。」
聽庫洛洛言語中透露出欣賞的意思，琳德此刻的注意力卻全都被庫洛洛言辭之間，那股不經意散發出的、將自己置於更高位來評判的感受所牽扯，仿佛很自然而然的，就能篤定自信自己絕對是處於那之上的。
琳德還未從這股感受中完全脫身，看見庫洛洛朝她招手，便下意識地走了過去。
到了近前才疑惑：「……怎麼了？」
「你睡床。」庫洛洛簡潔乾脆地說。
「誒？我睡沙發也……」
琳德的話沒有說完，便被庫洛洛輕描淡寫卻不容置喙地打斷了：「乖乖過去。」
琳德：「……」
哦。
於是她就乖乖過去了。
琳德其實沒什麼睡意，剛從密室中出來，也不能真的靜下心來去看書解悶，海藍色的眼睛在濃密的眼睫下活泛地轉了幾圈，她小聲地喊：「庫洛洛？」
「什麼？」
「流星街原本是五長老統治，那為什麼只劃出了四個區？」琳德好像對這個問題真的很好奇，神情專注地望著庫洛洛，等著他的回復。
庫洛洛：「……」
這還真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麼無厘頭的問題。
偏偏琳德還持續著那種期待的目光，催促道：「為什麼呀？」
庫洛洛不自覺地微揚眉梢，儘量不讓自己臉上出現什麼太過不符人物形象的表情：「大概是因為四個區的區域界定更好劃分。」
庫洛洛明顯是敷衍的隨口胡扯，琳德也沒有不滿，還很自娛自樂地順著這個問題問下去：「阿切帕說你是唯一從他們手下逃脫，還救走了人的，他們和你有過節嗎？為什麼不喜歡你？」
為什麼不喜歡？
庫洛洛終於控制不住，臉上浮現出一種相當微妙的神色：「不喜歡所以才要對付我嗎？」
用喜歡這個詞來定義這種事，實在是太一言難盡了。
琳德眨了眨眼，澄澈的眼底折射著屋內的燈光，仿佛在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而她給出的回答也正如此：「不然呢？喜歡的話才不會攻擊你呢。」
庫洛洛笑了，短促輕巧的面部動作：「按照你的思維定義，可就算是『喜歡』，也不一定就是不會攻擊的。」
「……」
「明白嗎，琳德？」
數秒，少女沒有反駁這個結論，卻遲遲不願接受一般，甚至還有些賭氣，卷了被子滾到床的另一側，不再說話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明明已經暴露，阿切帕卻完全沒有擔心的樣子，十分悠閒。
琳德對他甚至不回去看看手下情況的行為感到不解，俠客回答說，阿切帕是早有準備，已經將有用的心腹轉移到秘密基地了。
這句話中傳達的意思有兩個：一是阿切帕原本的手下中有不少是五長老那邊的人，二則是，也正因此，阿切帕才需要找更強大的外援一同聯手。
「真是敏銳的女孩呢。」途徑的阿切帕毫不吝嗇的誇獎，過分的熱情態度激起了琳德的一陣不安，後背都竄起了涼意。
庫洛洛對琳德能力的不甚清楚，最後直接將她交給了俠客研究——對於「研究」這個詞，琳德表示不高興。
而自從知道了琳德有這種恢復念的能力，俠客整個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仿佛在看什麼珍稀動物，又或者是新世界的大門在眼前打開……之類的。
「這可是絕對逆天的能力，活生生的後備資源庫。」俠客義正言辭，眼底閃著興奮的光，「聞所未聞的存在呢。」
琳德：「……」
感覺俠客的眼神像是想直接把她切開研究一樣。
俠客也確實直接將她帶到了房間裡，裡面有一堆說不出名字的儀器和種類多得花眼的遊戲收藏。
看出琳德無聲的感歎，俠客不以為意地擺手：「去看飛坦的房間，那裡的遊戲收藏可是我這裡的五六倍呢。」
琳德：「……哇。」
盜賊們的愛好意外的還……挺宅的？
「你身體裡有個東西。」俠客關上門，一邊鼓弄起那堆儀器，一邊頭也不回地隨意道，「我們先試試是不是那個東西在起作用。」
「我身體裡……？」琳德突然就不自在起來，看了看右手，「上次你在我右手附近測到的？」
「就是那個，不過我也不知道它的具體用處。」俠客語氣很輕鬆，毫無壓力的樣子，「本來是一塊寶石，誰知道怎麼就融合到你手裡去了。」
「……」
融合？
這措辭說法實在太讓人不安，使得琳德看著自己的手臂都開始不自在起來，仿佛裡面真的有什麼很特別的東西，能無形的強行融入身體，正一點一點地改變著什麼。
俠客沒有繼續解答的意思，說完便走進屋內的隔間，不一會兒拿出幾個大型儀器，都是疊加在一起。
看著絕對有噸位計重的龐大重量，俠客卻面不改色，絲毫不受影響，還能神清氣爽地招呼琳德去凳子上坐下，而後在遊刃有餘地將那堆東西放下。
砸出了不小的聲響。
俠客呼出一口氣：「還真是累呢~」
琳德：「…………」
我看你挺輕鬆的。
或許是琳德一言不合的樣子引起了俠客的注意，在他看過來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另外的東西：「琳德的眼睛很漂亮呢。」
「唔……謝謝誇獎？」一時措手不及的琳德有些生硬地回應著。
俠客頓時笑得更開懷了：「這樣很可愛呀~絕對比寶石有靈氣多了，和加深版的液態礦石差不多。唔，說起眼睛就想起『七大美色之一』的火紅眼了呢……」
聽到後面，就完全不明白俠客在說些什麼了。
琳德茫然地聽著，直到俠客拿著一個針管笑眯眯地走過來：「準備好了嗎？我們先從抽血開始。」
琳德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
結束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為保不出差錯，俠客用了很多辦法，小到抽血化驗大到稀奇古怪到說不出的檢測方法，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什麼也沒有。』
琳德餓得不行，出來後直奔桌邊，拿了一袋餅乾就開始啃，窩金他們在沙發邊打牌，見到隨後下來的俠客，招呼對方一起打牌。
「俠客來的話，就有冤大頭了。」
面對信長的揶揄，抓了袋麵包就走的俠客無力地擺了擺手：「事情還沒完，你們找琳德打吧。」
琳德正往下嚥餅乾，聞言直接噎住：「咳咳咳……」
「你這小姑娘老怕什麼？」信長隨手給她拍了兩下，直接就把人拉到圈子裡坐下，「會玩牌嗎？」
琳德搖頭。
窩金打岔： 「她不是失憶了，哪兒還記得這個。」
信長頓時找到樂趣：「不會正好，我們教你。」
已經安然無恙的瑪奇一言不發地洗著牌，冷冷道：「好好玩，有賭注的。」
琳德剛緩過來，秒慫：「我不玩。」
信長自然不會讓她這麼走，幾輪下來，琳德已經記了好幾筆帳，嚇得她戰戰兢兢：「賭注到底是什麼？」
信長賊兮兮的笑，窩金就跟著笑，笑得一股陰謀詭計之感。
瑪奇懶得理他們，見琳德似乎真的被嚇到，用那種依舊冷然的語調隨口道：「不重要吧，反正你本來就什麼都沒有。」
琳德：「……」
也是。
這種堪稱詭異的安慰方式成功地安撫了琳德，但一直輸下去也不是辦法——信長根本沒有好好教她
等庫洛洛終於肯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琳德就以求助的目光眼巴巴地望著他。
庫洛洛：「琳德？」
得到回應，琳德立刻振奮了：「打牌嗎？」
她話音方落，拿著牌的瑪奇乾脆俐落地一甩牌站起來，信長緊隨其後，窩金同樣，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不玩了！」
琳德：「……」
三人迅速地逃離了現場，不明所以的琳德看向唯一還在場的可詢問物件：「他們為什麼都跑了。」
庫洛洛人畜無害地道：「不知道。」
琳德「噢」了聲，像是相信了這個顯然不可信的說法，她蹲下去收拾殘局，庫洛洛開了罐啤酒，靠在沙發上慢悠悠地品。
「想讓我教你打牌？」庫洛洛突然說。
琳德看他一會兒：「算了。」
「為什麼說算了？」
「感覺和你會輸的更慘。」
「我這裡沒有賭注。」庫洛洛放下啤酒罐，不由分說拿了她手上的牌，變魔術一般在兩手間花樣繁多的洗牌，「你們剛剛打的什麼？」
「吹牛皮。」琳德表現出了相當的無立場，在原先打牌的地方坐下來，「這個規則很簡單，可是我一直輸。」
「因為你不會隱藏心思，騙不過他們的。」庫洛洛隨手發了幾張牌，將剩下的放在一邊，他將牌面朝下扔到桌上，「六。」
見琳德遲遲不說話，庫洛洛悠閒地問：「沒牌麼？」
琳德搖頭。
庫洛洛看了她一會兒，將琳德面前的牌收起來扔進了那堆廢牌中：「換個玩法，從現在起只要看破我一局就算學會了一半。」
說著，庫洛洛將手指下的牌翻過來，黑色的十。
「……」
改良後的規則聽上去似乎是件相對簡單的事情，然而事實上琳德一局都沒有猜對過。
「三。」
「假的。」
「錯了。」
「J。」
「……」
「不翻嗎？」
「嗯……」
「錯了。」
再往後，庫洛洛降低了難度。
「黑桃八。」
「……假的？」
「自己猜。」
「……真的。」
「錯了。」
「紅心K。」
「……真……假的。」
「錯了。」
這種單方面完虐的情景持續了很久，其他人陸續或遠或近地圍觀了一會兒，其中當初瑪奇最捉摸不透，目光難辨地看了兩局，一言不發地回了房間，又當屬窩金最同病相憐。
窩金：「信我，假的！」
琳德：「假的。」
庫洛洛將牌翻過來：「錯了。」
旁觀的信長忍無可忍，拖走了窩金，還不忘數落：「你從來都沒看穿過，別去騙那傻丫頭了。」
琳德：「……」
她懂為什麼他們三個不願意和庫洛洛一起玩牌了。
按理說這麼多把，按運氣碰也該碰對一把了，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完全不知道庫洛洛是怎麼把握這個節奏的。
難道連她亂猜的碰運氣都不能抵消一局庫洛洛的智商？
庫洛洛舉起啤酒罐，順手扔下一張牌：「專心點。方塊九。」
琳德久久地凝視著那張牌，想起庫洛洛的話，抬眼專注地盯著庫洛洛，後者好整以暇地與她對視，完全不怵這等打量直白的目光。
「……真的。」
庫洛洛的眼底劃過一抹驚訝，隨即被某種暗沉覆蓋。
「對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那我算成功一半了？」
琳德清楚方才那下並非巧合運氣，卻也不沾沾自喜，非常各規矩走程式地按著最初約定來，「接下來我需要騙過你嗎？」
庫洛洛灌下最後一口啤酒，透明的液體將嘴唇稍稍染亮，隨著唇角拉開的弧度上揚：「試試看。」
琳德不太熟練地洗牌，低垂著眼，柔軟的髮絲從頰邊散落下來。
庫洛洛單手拿著啤酒罐的罐口，無聲地輕晃了晃。
將牌洗好發好後，琳德整理完畢，扔出去一張牌。
「九。」
「真的。」庫洛洛回答得很快。
「……」說中了。
再扔一張。
「二。」
「假的。」
「……」繼續中。
又扔一張。
「五。」
「真的。」
「……」還中。
琳德放了一張下去，這次沒有先說牌底，而是直視著庫洛洛：「你覺得我這次是想說真話還是蒙混過關？」
庫洛洛回應著她的視線，沒有過多猶豫：「真話。」
琳德：「……」
她真的很鬱悶了，「你為什麼猜的這麼准啊！」
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滿，還有對不斷失敗的不解以及怨念。
庫洛洛輕笑了聲：「你比較傾向說真話。」
琳德皺了皺鼻子，顯然這個解釋也不能讓她釋懷。
她有些喪氣地趴在桌子上，聲音軟軟的：「好歹讓我碰對一局嘛……」
庫洛洛很好說話般地回應：「要是想贏，我可以讓你的。」
「這樣不就更氣人了！」琳德忿忿不平地拒絕，越說越氣，「誰要你讓了！再來！」
像只倉鼠。
庫洛洛心情愉快地想。
可即便是鬥志昂揚，但也有天不遂人願的時候，在一直輸的戰況持續下，就連在房間內和屬下聯絡完畢的阿切帕都忍不住湊過來圍觀，順便從旁指導兩句。
演變到最後，人數越來越多，直接整個基地的人都無聊得來圍觀這場更加無聊的單方面完虐。
小聲評價的信長：「說白了，這丫頭就是不會騙人。」
之前已經吃過虧的窩金：「那畢竟是團長啊。」
本來不想說話的瑪奇：「真是不懂。」
興致勃勃的俠客：「琳德，不要放棄喲！」
有點心塞的阿切帕：「……算了，出去別說我指導過你。」
琳德：「……」
哦。
派克和飛坦一直沒說話，兩人的心情也是不一樣的。
派克暫且不論，飛坦則是處於一種微妙的，覺得這個遊戲很無聊，但卻又遲遲不肯離開想看看「這傢伙到底是不是真的一局都贏不了」，結果就是一直沒走，卻火氣逐漸飆升。
因為琳德她，真的一局都沒有贏。
最終忍無可忍的飛坦咬牙切齒地留下一句：「真是笨透了。」
便回了房間。
被莫名其妙劈頭罵了一句的琳德非常懵，拿著牌都沒繼續動作，很驚愕地看向庫洛洛：「飛坦為什麼生氣？」
庫洛洛笑得溫和清雅：「可能是感同身受，希望落空了吧。」
聽見這個解釋的琳德更懵了：「我都沒有這麼生氣，他哪裡來的『感同身受』？」
說完這一句，琳德又想起了什麼，問：「難道飛坦在這種遊戲上贏過你嗎？」
「不。」這次代替回答的是仍然有著莫名興致的俠客，他笑得不懷好意，回答說，「飛坦從來都不和團長玩這種遊戲。」
……
後半夜，支撐不住的琳德打了好幾個哈欠，庫洛洛直接中斷了這場無望的遊戲，抱著她回房間。
困倦不已的少女在他懷裡無意識地蹭了蹭，貓一樣的動作。
可就算是困到這種地步，琳德還是想起來自己有沒問出口的問題。
——庫洛洛先前說她總是更傾向說真話，她就突然很好奇，那庫洛洛更傾向的是哪種呢？
聽見這個問題的庫洛洛很直接地回復：「我這個人向來也傾向於說真話。」
可庫洛洛不明明是盜賊麼。
琳德埋首在他胸膛，鼻端全是庫洛洛身上的熟悉氣息，她低聲問：「即使是騙人的時候？」
「即使是騙人的時候。」
大概有五秒。
庫洛洛腳步微微一滯，琳德小指勾著他的衣服，已經睡了過去。
***
俠客是在第二天早晨向庫洛洛報告有關琳德能力的事情——
「據目前檢測來看，恢復特性僅是琳德本身所具有的特性。」
他說完，還朝琳德眨了眨眼：「你現在是獨一無二的珍寶了呢。」
剛剛睡醒的琳德：「……哦。」
她緊跟著打了個哈欠。
但即便俠客的用詞稍顯過度，琳德雖然沒有念能力，卻也能從換位思考中感受到「她能幫助其他人恢復念能力」這一點的特別之處。
不過實話說，琳德並不覺得這算特別逆天的技能，這一切的恢復前提都要以那人「戰鬥之後並未死亡」、還有機會接受幫助為前提，戰鬥過程中，琳德目前還沒有辦法提供任何的幫助。
聽見了她論調的俠客驚悚地望著她，不用說話，表情就已明白地發出質問——
『這樣你都覺得不算厲害？』
……
吃早餐的時候可謂兵荒馬亂，原本是琳德想要的牛奶，信長卻直接拿這個調侃了飛坦：「飛坦你真的不考慮多喝點牛奶嗎？」
——後果是整間屋子都險些在飛坦的怒火下喪生。
俠客不知怎麼突然就開始給琳德科普起流星街，也即是現在所處這個地方的歷史及現有勢力組成來來，順便還科普了一下旅團的構成。
除了現在的這些人，還有其他人的人分散在另外的地方，而且旅團的行為模式也相對自由，人員的更換更是絕對的實力至少——想入團可以去挑戰原有團員，殺死了對方便可以取代。
「佛蘭克林和芬克斯最近有事，沒有參與這次的非強制活動，你後來就能見到他們了。」
說到後來，俠客不知怎麼的開始和她科普起傳說中的「七大美色」。
「『七大美色』分別是火紅眼、彩色卵、白火、水琉璃、液態礦石、水晶羽骨和冰龍。火紅眼是窟盧塔族人所特有的，在情緒激動時眼睛會變成鮮紅色；彩色卵是一種念獸的卵，外殼很薄，會以不規則姿態呈現各種顏色；白火是兩極深海處生長著的一種魚，這種魚全身可燃，生命狀態下點燃後會出現純淨的白色火焰；水琉璃是一種植物，滿藤類，全株通體透明，有礦石一樣的光澤。」
俠客頓了頓，就地取材地指了指另一端的庫洛洛：「液態礦石就是團長戴著的那個，你可以自己去觀察。至於冰龍麼……」
琳德下意識去看庫洛洛的耳環，那裡面的物質她在意了很久，某次在陽光下甚至還看見裡面折出了七彩的光芒，比雨後彩虹和寶石都漂亮。
半晌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聲音，琳德終於察覺不對，回頭：「冰龍怎麼了？」
俠客歪著腦袋，像是在思考，明明在笑，眼底的情緒卻傳達出一股惡意：「挺漂亮的就是了。」
「……」
第14章 第十四章
阿切帕和庫洛洛都更傾向快攻，在兩人達成某種共識後，看似和諧休閒的表面下某些謀劃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對於琳德來說，這一切都和她沒什麼太大關係。
除非庫洛洛失敗了，或者她被抓住了，這樣的情況倒還是不得不去在意。
實話說，琳德也確實不怎麼想參與進去，她現在的基本活動都是在看書，佔據著沙發上的有利地形，有時候甚至能待一整天。
她看書速度偏快，尤其是故事類的書籍，非常有技巧地理順全文，看得快也不會一團亂麻。
但琳德是真的覺得，庫洛洛有時候看書的風格挺……迷的。
完全沒什麼偏好傾向，上一本可能還是童話美好風格，下一本直接能跳躍到驚悚懸疑，種類繁多，百無禁忌。
琳德覺得自己總算是適應了，然而當她終於在那之間見到了一本食譜時。
琳德：「……」
庫洛洛看這個要幹什麼的？
她舉著那本封面五顏六色，明晃晃打著「主婦必會的三百道美食」標題的書，遲遲不知道怎麼下手。
琳德：「這個……」
可能是庫洛洛要學？
……這麼居家的盜賊集團頭目？
當庫洛洛從旁經過時，她舉著那本書無聲地向庫洛洛發出詢問。
「這個啊。」庫洛洛雲淡風輕、淡定無比地說，「大概是當時太匆忙，拿錯了吧。」
琳德：「……」
匆忙的情況是指……？
但換個方向來看，能在那種情況下還堅持把書帶走的庫洛洛，不得不說還真的位愛學習的好盜賊……呢。
到最後，學習的其實還是琳德。
身為最閑的人，她絕對是無所事事，尤其是在其他人都明顯有事可做，時常神出鬼沒的情況下，她就顯得更加的無聊。
幾乎都要找不到存在的必要。
這讓琳德有點憂愁。
知道她要學做飯，最先知道的信長表示歡迎。
信長：「挺好的啊，有時候外面弄來的食物參差不齊的，你會做飯不就方便了。」
琳德：「弄？」
信長：「怎麼了？」
突然想起來他們是盜賊。
琳德連忙道：「……沒什麼。」
食材是信長幫忙弄來的，據說是順便做了，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個順便，琳德道過謝以後拿著那堆食材進了一個大概是廚房的房間。
然後，
發現這裡並沒有做飯的工具。
於是，第一次嘗試夭折。
知道這件事的第二個人俠客便再度順便地弄來了廚房工具，庫洛洛看到時隨口提了一句：「我們不會在這裡停留多久。」
不過又立即止住了接下來的話，也就是完全放任琳德去做想做的事了。
一切就緒之後，琳德在廚房觀察了三十秒後，學會了開火。
——她絕對不會做飯。
琳德從自己生疏的反應中得出確定的結論。
意料之中，第一盤番茄炒蛋成功失敗。
火候沒有掌握好，味道很奇怪。
窩金賞臉地吃了一口，中肯地評論：「不好吃。」
琳德歎了口氣，還是挺糾結的。
說來奇怪，她實在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會造成最終呈現效果上的失誤——她明明都是按照食譜來做的。
接下來又嘗試了幾次，結果總算是能讓人滿意，最後一道胡麻豆腐直接由信長和窩金兩人瓜分。
庫洛洛也紆尊降貴地過來嘗了一口，點頭首肯：「嗯，還不錯。」
阿切帕和幻影旅團的前期行動都沒有讓琳德參與，但最後一次殺掉五長老其中一位的行動，庫洛洛卻要求琳德要一起跟著去。
琳德對這一點非常的不理解：「為什麼要我去？」
庫洛洛卻反問她：「你為什麼不想去？」
「我就是不想去。」琳德震驚又生氣，惱火於庫洛洛的說話方式，很少正面回答，在某些問題上總是像拋皮球一樣將問題打回去，「就不能把我放在一個地方，你們解決完了再來找我嗎？」
「這個麼……」庫洛洛還當真像模像樣地思考了一下，「不行。」
琳德：「……」
她覺得非常非常鬱悶了。
當庫洛洛拿著書在對面沙發坐下開始看起來時，琳德按捺不住了。
「我不想去。」
「不行。」
「我不想去。」
「不行。」
「我不想去。」
「不行。」
兩人拋了數個回合，已經進了房間的飛坦先炸了——直接甩開房門走出來，一把細長泛光的武器戳在琳德臉頰邊：「你再說一句不去，我就真的讓你哪兒也去不了！」
「……」
琳德覺得，如果不是飛坦礙於庫洛洛在場，應該是早就把她打死扔到垃圾場去了。
等飛坦走了，琳德倔強地小聲道：「庫洛洛，我真的……」
「不行。」庫洛洛非常輕柔溫和地拒絕了。
琳德：「……」
她真的特別生氣了。
庫洛洛不太理解她在堅持什麼，前兩次也沒見她特別反感，只除了看見死人……唔，怕這個啊。
他想開導，但琳德已經進入「非暴力不合作」的狀態，庫洛洛在要不要把她扔給飛坦這個選項間猶豫了兩秒，還是選擇了另一種。
「俠客。」庫洛洛叫住從旁經過的俠客，「借用一下你的硬幣。」
「你們在商量什麼事嗎？」俠客拿出一枚硬幣，笑嘻嘻的，「要我公證嗎？」
「不用。」
庫洛洛接過那枚硬幣，單手拋起來，在燈光下折出銀色材質的光。
「正面，還是反面？」
「……怎麼突然就猜謎了？」琳德大概能感覺到這是個什麼解決問題的儀式，「反面吧。」
庫洛洛攤開手，是正面。
琳德盯著結果好一會兒，才緩緩地將視線移向庫洛洛：「你沒出千吧？」
庫洛洛：「……」
俠客笑得不行：「我的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琳德不太懂他的笑點具體在哪兒，很尷尬地回頭，庫洛洛一臉溫和慈愛地看著她。
……沒錯，琳德居然從那張臉上看出了「仿佛在看傻孩子做傻事」的長輩慈愛。
俠客笑夠了，出聲解釋：「這是我們的內部規矩，團員有分歧時可以用拋硬幣的方式來解決。」
庫洛洛特別溫柔地補充說明：「不允許出千。」
琳德：「……」
背後一凜的感覺完全不是開玩笑。
琳德從對方手中拿起那枚硬幣觀察，乍看很普通，正面是數位六，背面是蜘蛛圖案，她之前在窩金背上看到過，應該是他們團隊的某種象徵。
她徵詢地看向庫洛洛：「我也能玩嗎？」
庫洛洛頷首同意。
一邊的俠客：「喂喂，那個是我的硬幣才對吧……」
琳德拋之前，小心謹慎地問：「庫洛洛，你眼力有多好？」
庫洛洛輕「呵」了一聲，搭手捂住眼：「你拋吧——不過剛剛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那，」琳德猶豫了，現在也沒什麼有爭執的事需要決定，「如果我贏了，隨便你給什麼吧。」
「你輸了呢？」
琳德眨了眨眼，誠懇道：「我沒什麼可給你的。」
庫洛洛低低地笑了。
硬幣拋起來，劃破空氣帶來微弱的聲響。
庫洛洛：「正面。」
琳德攤開手，有點驚訝：「是反面。」
庫洛洛攤開手，笑意不減：「看吧，很公平的。」
那語氣，讓琳德不禁懷疑他完全是為了證明這一點而輸的。
琳德將硬幣還給俠客，回頭就看見了庫洛洛伸出攤開的手掌上，放著一枚戒指。
「……？」
輸了，就送戒指嗎？？
第15章 第十五章
「戒指……？」
「嗯。」
「……」
琳德心情複雜地看著那枚戒指：「總覺得拿了這個會開啟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她搖了搖頭，「我不要。」
庫洛洛手指微蜷，琳德發現他的指節非常好看，像合唱團裡指揮家的手。
「真的不要？」
「不要。」很果斷。
庫洛洛便收回手，沒再強求。
俠客顯得有些詫異，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甩著硬幣回房了。
庫洛洛攤開手邊的書，還是決定說兩句：「明天只是幫忙清理，你待在我身邊不會直接看到多少死人。」
『直接』，『多少』。
琳德臉黑了，低頭看書不想說話。
庫洛洛突然覺得信長叫她「小姑娘」什麼的也沒錯，且不論年齡，從她的氣質和反應來看，涉世不深，應當是被保護得很不錯。很多時候就像個普通的女孩子，有自己的脾氣和堅持。
她真和他們這群人沒什麼相容性。
「琳德。」
「嗯？」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你雖然討厭死人，但好像並不是很害怕。」
「……」琳德愣了好一會兒，才抬起眼，庫洛洛的目光從書上移開，存在感強烈地放在她身上。
是的。
雖然她反感抵觸，但卻並沒有像是初次見到一般的感受。
這說明她以前是見過的。
琳德慢慢地試探：「和你們在一起……不就是會見到嗎？」
庫洛洛換了個姿勢，單手撐著下頜，倒像是要認真打量她的信號了：「不，之前我可沒有讓你見過死人。」
「……」
「你到底是什麼出身呢？」庫洛洛的語氣裡滿是興趣。
琳德頓了頓：「說起出身，我好像沒有姓氏？」
「知道姓氏確實能好辦許多。」庫洛洛答，「可是你並沒有說過自己的姓氏。」
琳德：「……」
有點囧了，「那我們之前關係確實不怎麼好。」
庫洛洛不置可否。
「我們是怎麼遇到的？」琳德也學他撐著下巴。
「呵。」庫洛洛輕笑，說起這個話題似乎讓他想起了某些有趣的回憶，「你出現在我面前，然後挑釁我。」
「我這麼拽啊，我還以為我挺弱的。」琳德若有所思。
「還不錯。」
「這麼說來是我去找你的？」
「不是。」庫洛洛否認了，「應該是我去找你，你退無可退，就惱羞成怒了。」
「……你用詞一定有問題。」
「說不定我現在就是在……」庫洛洛斟酌著，「嗯，騙你。」
「對於避之不及這一點我還是相信的。」琳德深有體會，「誰願意和你待在一起啊。」
庫洛洛眉梢一挑：「我記得前幾天你還很擔心我突然消失？」
「那是舉目無親狀態下的正常反應。 」琳德越說越有底氣，「你太惡劣了。」
「我對你夠好了。」庫洛洛特別真誠，笑得慵懶，「你還沒見過真正的惡劣。」
琳德敲敲手指：「比如說？」
庫洛洛但笑不語。
沉默了一會兒，琳德突然問：「庫洛洛，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好騙的？」
庫洛洛忍不住笑了，笑得特別愉悅：「別那麼說，琳德，你比我預想中聰明很多。」
琳德囧了 ：「……謝謝哦。」
完全沒有被誇獎的開心。
——到最後，庫洛洛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
夜間襲擊。
庫洛洛的能力非常好用——琳德已經聽庫洛洛完整地介紹過「盜賊的秘笈」，對這種有如變魔術一般的竊取能力非常感興趣。
「『虛幻的現實』，能在人前得到十分鐘不被視的權利。」庫洛洛單手持書，姿態優雅地發動著能力。
琳德覺得這名字不太扣題：「只聽名字還以為是什麼幻覺類的能力。」
庫洛洛：「確實。說到幻覺類，『無盡密室』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只不過是不能竊取的能力，而是物體本身的效用。
「既能外界操控還能隨身攜帶……」琳德埋首在對方頸窩，聲音顯得有幾分模糊，「『無盡密室』真的很好用呢。」
「『瞬間移動』，可在以自身為中心一百米的範圍內隨意移動。」
琳德看那本書嘩啦啦的翻頁，仿佛沒有盡頭，非常的厚，不禁感歎：「你這是竊取了多少人的能力啊……」
「遇到有趣的能力就想留下來。」庫洛洛理所當然的態度，「這本書沒有上限。」
「你也能記住那麼多？」
庫洛洛肯定地笑：「當然。」
琳德沉默了一會兒，手指搭在庫洛洛的肩膀上，能很清晰地感覺到指尖下活躍的生命：「為什麼……」
「你說什麼？」離得這麼近，庫洛洛很確定琳德是根本沒有說出後面的話。
「為什麼是盜賊呢？」琳德的聲音小小的，輕輕細細的，像根羽毛，「你的話，可以選擇的未來太多了。」
庫洛洛笑了一下，沒有應答。
那笑意仿佛是見到了什麼太過天真的事，露出了一點嘲諷，卻又遲遲礙於那份懵懂而不去戳穿。
兩人潛入那位長老的住所，庫洛洛殺人的手法實在俐落，一連解決了數個途徑把守的人，最終抵達處所。情報準確，那人正在屋裡。
庫洛洛秉持著乾脆俐落的殺人風格，進屋就開打，一點喘息的餘地都不留，那位長老在措手不及下瞬間受了重傷，視線卻轉到琳德身上，直接攻了過來，在堪堪觸及之前，庫洛洛單手持書，一柄憑空出現的長刀貫穿了這人，直接將他釘死在另一端的牆壁上。
「……」
這場悄無聲息的深夜變革就此結束，明天一早，就是另一副新景象。
琳德不自覺屏住呼吸，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讓她完全無法適應，險些要直接彎腰吐出來的噁心感不停地在胃部翻湧，有那麼一刻她甚至以為庫洛洛也會殺了她,無法抑制地戰慄感緊緊的攥住了她，不斷地在腦中叫囂著讓她拔腿跑開。
庫洛洛收回具現化的書，漫不經心地回頭看了眼，朝琳德伸出手：「走吧。」
完全是慣於殺人，視人命如無物的表現。
就算大片的鮮血與死亡出現在眼前也不會有絲毫觸動一般。
琳德遲疑著，直到庫洛洛以疑惑的詢問眼神看過來，才遲緩地伸出手，動作非常慢，像是在猶豫什麼，庫洛洛毫不遲疑握緊她的手腕。
明明是溫熱的觸感，琳德卻情不自禁地一抖。
會問出那個問題的她實在太過愚蠢，什麼「可以選擇的未來很多」，有些人已經過慣了所謂刀口舔血的生活，甚至於對生命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漠視。
這可是絕對的危險人物。
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怎麼？」庫洛洛抱著她跳躍於夜色中，嗓音冷靜清淡，如果刻意偽裝，還可以加上幾分溫和有禮，讓人根本無法與方才殺人不眨眼的形象聯繫起來。
琳德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只都在沉寂的夜色中化為搖頭的無聲動作。
***
第二天阿切帕便離開了，帶著心腹下屬去迎接勝利的榮耀，庫洛洛倒是沒有出面，看上去對這種事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庫洛洛回來後，第一件宣佈的事便是活動結束，接下來的安排屬於自願參加。
聽見前半段，琳德茫然得不行，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安排，結果庫洛洛宣佈完，十分自然地讓琳德去把東西收拾好。
琳德愣了一下：「我要跟著去嗎？ 」
庫洛洛理所當然道：「不然呢？」
潛臺詞仿佛在說：不然你還能去哪兒？
琳德：「……哦。」
於是琳德去收拾東西了。
她沒什麼特別的東西，書也都是從庫洛洛那兒借的，很快便整理好。
出來後就發現，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好像挺不對的。
——「嗯，你們誰去試試吧。」
對庫洛洛這句話完全不明白，直到先前行動中耗力最多的飛坦走上前來，琳德才大致反應過來庫洛洛是將自己的能力告知了其他成員。
現在的行為也可能是在測試她的能力範圍，到底是局限於獨特的物件，還是可以大範圍的無差別使用。
琳德稍顯遲疑，觀察對方後確認沒有排斥的情緒，這才走到飛坦身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瞬間飛坦明顯是想避開的，這種條件反射性的動作琳德在他身上看到過不止一次，顯然是個戒備心極高的人。
琳德有點緊張地握了握對方的腕骨，先行提醒：「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我並不是很熟練。」
飛坦沒說話，就是默許了。
琳德面對他還是緊張的，手心不一會兒就出了點汗，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多眨了好幾次，視線落在別處的飛坦終於轉回來。
「冷靜。」
琳德緊抿著唇，手下力道太過專注，指節上泛出幾道青白。
好一會兒。
「……成功了。」
飛坦能感覺到稍顯微弱的力量從交握的手掌間源源不絕地傳過來，很奇妙的感受，像是觸碰到了一片緩慢流動的溪水，悄無聲息卻綿延不斷。
差不多了。
琳德放開手，若有所思：「這麼看來，集中注意力就可以了吧。」
信長頗感興趣地湊過來：「來來，給我也試試。」
琳德依言照辦。
大概五分鐘後——
「咦，好像有點感覺了？」
信長視線一頓，「喂，你臉色很奇怪啊。」
「啊。」琳德的嗓音有幾分乾澀，明顯是緊張了，「我怕失敗嘛。」
這個解釋顯然不能讓信長滿意：「失敗了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
怕飛坦就算了，他和這丫頭可沒什麼過節，前後加起來也沒見過幾面。
「這個啊，」琳德平鋪直敘地解釋：「我怕只有你這裡不成功，場面會比較尷尬。」
信長：「……」
俠客和窩金一齊噴笑出聲。
第16章 第十六章
確定能力的使用為任何念能力人士的無差別通行，俠客對琳德的構造就更感興趣了，一段時間內，琳德都感覺自己活在隨時可能被解剖的陰影裡。
接下來的行動，最後除了庫洛洛，只剩下派克和俠客。
琳德忍不住詢問：「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
「去另一片大陸。」庫洛洛微笑著說。
……
去目的地的交通方式是飛艇。
上飛艇的時候琳德突然感覺有哪裡不對，前方的庫洛洛回頭看了她一眼，對派克說了句什麼。
等琳德終於踏上飛艇，俠客也跟著回頭：「血腥味，你……」
他話沒說完，反應過來了。
派克遞給了她一盒必需品，同時告知了洗手間的方位。
「……」
怎麼說呢，有點尷尬。
但五分鐘之後，琳德沒空去考慮尷尬與否的問題了，她覺得太痛苦了。
也不是說已經痛到難以忍受，但整個人忽然就在生理不可控的影響下變得又懶得動彈又喪得不行，什麼亂七八糟的負面情緒都跟著往上湧，加上之前莫名其妙被她忍下去其實仍然真是存在的各種窘迫，簡直要像潮水一般將她湮滅。
這麼直接哭出來可太丟臉了。
琳德起身走出去，找了個最近的無人角落，哭夠了才發現沒有帶紙。
糟透了。
「喂。」小孩子的聲音。
「……」
「受傷了而已有什麼值得哭的？」
「……沒有受傷。」
「騙人，我都聞到你身上流血的味道了。」
「…………」
真的，感覺更丟臉了。
為什麼一個小孩子也能這麼敏銳。
琳德抬首，淚眼婆娑的，只能大概看清是個銀髮的小孩子。
「你……有沒有帶紙巾？」
雖然非常丟臉，但總比這樣淚流滿面的樣子走出去好得多。
對方「嘁」了一聲，仿佛在嘲笑她，隨後扔了張手帕給她。
「我沒有紙巾那種東西。」
「……謝謝。」
琳德整理完畢，發現對方還沒有走：「我把手帕洗乾淨了再還給你吧。」
「不要了。」銀髮男孩瞥她一眼，大大的貓眼像寶石一樣，「有什麼值得哭的。」
他又重複了一遍，仿佛想刻意強調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人哭成這樣的。
這幅過分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協調共存感，讓琳德覺得他不會因為年齡差距而無法交流，也不會顯得太過高高在上。
「你現在有事嗎？」琳德眨了眨有些干涉的眼睛。
「幹嘛？ 」
「我們聊天？什麼都可以。」哭完之後，突然就有種想說點什麼的衝動。
「我為什麼要和你聊天？」男孩不解地皺眉，「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這樣啊。」琳德失望地垂下眼。
五秒。
「喂，你要說什麼？」
「我失憶了。」琳德從善如流地跟著傾訴，「……我想回家。」
「回家有什麼好的。」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琳德沉默一瞬：「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我還是想回家。」
想結束那種說不出的漂浮感與不安感，想找到真正屬於自己可以安身棲息的地方。
「那你至少得要先想起來吧。」
「……跳懸崖會不會就想起來了？」
男孩無語又略帶驚悚地看她：「會死吧，傻子。」
「自己敲自己兩下？」
「你已經變傻了吧。」
「……好氣哦。」琳德揉了揉有點僵硬的臉頰，站起來的時候因為蹲太久，血液迴圈不暢差點又跪了回去，男孩毫不掩飾地發出嘲笑。
琳德眼尖，看到了暗處隱約的身影輪廓，長頭髮，對方目標明確地走過來……絕對的黑長直，但是位男性。
沒有高光的瞳孔，看起來有幾分滲人。
「小奇，你在這裡做什麼？」
「出來透透氣。」男孩瞬間繃直了背脊，像是條件反射，「我馬上回去。」
長髮少年點了點頭，目光輕輕地掠過琳德，像是無機質的死水。
琳德陡然繃緊了大腦神經，右肩覆上一抹熱度：「該回去了，琳德。」
是俠客。
「咦，眼睛怎麼這麼紅？」俠客邊帶著她原路返回，邊驚奇道，「原來你是偷偷跑出來哭了啊。」
「……」琳德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
「沒什麼丟臉的，情緒積壓過多就會出現這種情況。」俠客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不過你下次要提前說一聲，不然很讓人擔心啊。」
琳德點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某件早就知道的事情，在這種關心的話語下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俠客，沒有可以讓我恢復記憶的辦法嗎？」
「不知道誒，不過……」俠客笑了一下，爽朗陽光，不帶絲毫陰霾，「你這樣也很好啊。」
「……」
是嗎。
***
琳德心情很不好。
這一點直接表現在不願意說話上。
並且她發現，庫洛洛心情也挺不好的。
這一點直接表現在他身上的黑色氣壓越來越濃、堪至實質的狀況上。
然後她明白了，是他們所有人——除了俠客，心情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俠客好像永遠都挺開心的。
琳德暫時不想跟他說話，又實在想說點什麼，身邊的庫洛洛和派克都不是上選。她目光亂轉，發現了之前見過的銀髮男孩，和她隔了一排座位，是對著她這個方向坐的。
那個男孩身邊坐著之前的「黑長直」，很敏銳地察覺到視線，也看了過來。
琳德正想做點什麼，俠客揚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可以哦，琳德。」
「嗯？」
俠客伸出一根手指，語氣輕鬆：「那是著名暗殺世家的孩子，不要以為是普通的小孩子隨便招惹哦。」
琳德一怔。
銀髮男孩眉心一擰，似乎猜到了他們在說什麼，別過了臉。
「他雖然還小，身邊那位大哥可是很難應付的。」俠客繼續勸阻道，「別隨便去找他們玩。」
「……我無聊。」
「那打牌嘛。」俠客果斷從身後抽出一副牌，「想玩哪種？」
「……」琳德默了，妥協，「隨便。」
俠客笑笑，又拉了派克加入戰局，一路打到抵達目的地。
庫洛洛一直在閉目養神，中途情緒似乎好轉了，還能抽空替琳德出謀劃策贏兩局。
不過某一局結束，庫洛洛歪著腦袋問了一句：「賭注是什麼？」
琳德：「沒有賭注。」
庫洛洛眉梢微動，沒說什麼。
——然後他就懶得再出力，專心看起書來。
琳德：「……」
某些時候，庫洛洛的某些表現與一貫的成熟作風還挺不相符的。
下飛艇之前，庫洛洛遞給琳德一件大衣，讓她穿上。
「有溫差，你沒有念會怕冷。」
琳德訥訥地道了謝，心情……挺複雜的。
款式不錯，也完全合身。
琳德穿上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庫洛洛為什麼這麼清楚地知道她的尺碼？
……所以之前她那些衣服的合身並不是巧合？
…………
琳德撥了撥頭髮，臉有點燙。
尷尬的。
下飛艇的時候正好走在銀髮男孩的後面，琳德雖然沒有忘記俠客的話，但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嘿。」她輕輕地打招呼，「之前謝謝你了。」
她還沒有正式地道過謝。
男孩看她一眼，有點驚訝，而後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你是不是喜歡吃巧克力？」琳德拿出一袋巧克力，是之前在飛艇上見到他買了好幾袋的，俠客還以為是她想吃，給她買了兩袋，現在也算是借花獻佛。
「給你。」
男孩還沒說什麼，隔了兩個人的那位「大哥」轉過視線了，準確筆直地望過來。
琳德手一抖：「我沒下毒。」
「你下毒了我也不怕。」男孩不屑地回應，終於伸手接過去，「行了，兩清了。」
他眼角余光不安分地動著，看了看琳德，很迅速地低聲說了一句話。
「你想逃跑啊？」
「……」
明明只是不到十歲的孩子，卻在這一刻露出了不可比擬的自負高傲感，眼底明晰的情緒仿佛在催促著——『那就跑啊』。
第17章 第十七章
這塊大陸上的風土人情有明顯的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是入目可見的畫面色彩都明麗許多。踏入城市之內，便會被那種長久形成的習俗特性所感染，感到一股平和愜意。
據說這裡的人們很少使用念力，處於聯合會保護之下，出入境非常嚴格。
……嗯？
那A級盜賊團夥和暗殺世家都是怎麼進來的？
庫洛洛要找的人似乎不在這裡，因而沒有直接採取行動，反而是先讓俠客確定位置，他們在市中找了間酒店先行安置。
辦理入住時，很巧的，再次與銀髮男孩以及他的哥哥相遇。
他們同樣是入住這家酒店。
琳德和派克一間房，放下行李便去隔壁找庫洛洛，猶猶豫豫地說明來意，庫洛洛抽出張卡給她，報了密碼：
「讓派克和你一起去。」
琳德接過卡，表情很奇怪。
「怎麼？」
「我還以為你會讓我用搶的。」當然，只是惡作劇般的腦補。
庫洛洛有點好笑地睨她一眼：「你會搶嗎？」
琳德老實地搖頭。
庫洛洛真的就笑了，擺擺手：「去吧，有什麼喜歡的就買回來。」
這語氣。
琳德不禁開口：「這卡裡錢很多？」
庫洛洛想了下，認真回答：「你一天肯定是花不完的。」
琳德：「……」
這年頭做盜賊真賺錢。
另一邊的俠客非常敏銳地探出腦袋，遞出來一張紙：「琳德，你順便幫我把這上面寫的限量遊戲都帶回來，如果有特刊，也一起買回來。」
琳德看看庫洛洛，遲疑道：「……可以嗎？」
「隨便。」庫洛洛的視線停在書上，沒有觸動分毫，「行事低調，早點回來。」
一直沒說話的派克應了一聲：「是。」
……
……
琳德並非真的有什麼想買的，只是想出去逛逛，之前所處的地方條件不允許，現在應該算是……休假中？
她出門第一眼就看中了霜淇淋，視線纏繞有如實質，派克直接打斷她的心心念念，一句「你現在不能吃」便將她拉走。
派克去的是商貿大廈，由於不用自己付錢，琳德一點也不怵，很自覺地在對方挑完後用庫洛洛的卡去結帳。
派克盯了她好幾秒，才終於說：「你不買什麼嗎？」
「嗯？」
「那邊的裙子你剛剛多看了兩眼。」派克稍顯冷淡地解釋，「喜歡就買下來。」
「還好啦。」
派克看上去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卻難得地執意就這個話題進行下去：「是覺得用團長的錢心虛，還是認為要付出代價所以不敢？」
琳德抿了抿唇，沒想到派克會突然拋出這種類型的對話。
每當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復，總是更傾向不說話。
「我是不喜歡你。」派克繼續道，「但這並不妨礙你的一切生活，能影響你的只有團長。」
「……」
嚴肅高大上的氛圍突然橫生一股囧然——這臺詞哪裡怪怪的？
琳德最終還是買下了那件裙子。
女人購物最終的落腳點都在衣服上，最好佐證是結束時，手邊的「戰利品」大多是服裝品牌購物袋。
俠客的限量遊戲在商場六樓有賣，琳德體力跟不上，勉強跟著派克上去了，在門口處找了個地方坐下。
派克確認在屋內也能看到她，又看她表情確實很難受，沒有多說什麼。
琳德氣還沒喘勻，之前見過的銀髮男孩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放大的臉佔據了整個視野，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喂，幫你，現在跑！」
琳德驚愕地望著他。
「我會觸動商場警報，你趕緊往外跑。」
對方終於放下手，琳德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你為什麼幫我？」
男孩一愣，而後不悅道：「幫你跑你還懷疑我！」
「嗯。」琳德乾脆地點頭，「畢竟太可疑了。」
「……」
男孩不說話了，很鬱悶地瞪她一眼，以快到詭異的姿態消失了。
派克隨後出來，上下打量她一圈：「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有個小孩子迷路了。」琳德坦然地說，「我待會兒能去買些糖嗎？」
「那是你自己的事。」派克接過店員包裝好的遊戲，停了停，似乎在斟酌，「你和揍敵客家的人關係不錯？」
「什麼客？」
「沒什麼。」
除了各類包裝，回去時琳德手中多了袋糖果，派克不吃這東西，俠客賞臉扔了一顆進嘴。
「吃糖嗎？」琳德最後遞給了庫洛洛。
出人意料的，庫洛洛竟然真的拿了一顆，雖然只是放在手上，迎著光意味不明地打量。
琳德蹲在他身邊整理東西，目光瞥到書上的內容，半天沒繼續動作。
庫洛洛低頭，語氣稀鬆平常：「怎麼出去了還是不高興？」
「……」琳德默了好一會兒，「我想恢復記憶。」
「為什麼？」
「什麼都不記得太難受了，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庫洛洛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乖一點，這件事解決了我會想辦法讓你恢復。」
「……」
乖一點？
琳德眨了眨眼，回神：「那這件事什麼時候解決？」
「明天出發去找人。」
琳德點了點頭，將柳丁味的糖果放進嘴裡，安靜地去另一邊捧著書看。
她實在是很能獨處的人，拿著能看的書就能待很久。
一直持續到天色完全暗下來。
庫洛洛過來抽走琳德手中的書，額前碎發因為距離的拉近而掃過她的眼睫。
帶著涼意的觸感，語氣卻是截然相反的溫和：「琳德，去吃晚飯。」
第18章 第十八章
庫洛洛那句話是在隱晦地提醒她不要做什麼「不乖」的事情嗎？
……他看出什麼了？
琳德翻來覆去的，還是睡不著。
要說全然不信任庫洛洛也不對，某些方面篤定了不會被傷害還算能相處得自然平常，但庫洛洛過於毫不掩飾的態度也讓另一方面被窺探得清清楚楚。
這人太危險了。
不止是庫洛洛，他們整個幻影旅團，都很危險。
沒有一個人想讓她恢復記憶，甚至對她的失憶是樂見其成的態度。
無法清楚得知走向確實讓她很不安，更不安的則是現有的這種感覺，明明不被當成同伴，乍看上去被仿佛被珍惜縱容著。
——沒有道理的直覺無時無刻不在催促著她驚醒，即便她已經被騙過去。
「……」
琳德徹底睡不著，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去露臺邊開了盞小燈看書。
她沒看多久，有人來敲門。
這麼晚了會是誰？
琳德愕然地地起身，以為睡了的派克從床上起來去開門，職業素養絕對是一流。
「團長。」
居然是庫洛洛。
「琳德呢，讓她過來。」庫洛洛開門見山，語氣有點冷淡。
琳德：「……？ 」
她不明所以地走過去，感覺到庫洛洛的目光在她身上迅速地轉過一圈，打量結束時她的手臂也被握住。
稍一用力便直接栽倒入對方懷中。
「怎……」
琳德還在懵著，直接被庫洛洛帶回了自己房間，門在自己眼前關上。
「……？？？」
大晚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劇本為什麼突然變了？
庫洛洛調了室內的溫度，神色不見白日慣常的偽裝，去掉那份帶點漫不經心的溫和，竟然顯出幾分暴戾。
琳德被那份隱隱的煞氣震住，靠在門後遲遲不敢動作。
庫洛洛便頓住身形，那一刻琳德覺得有什麼東西就要呼之欲出地攤開在她面前了，庫洛洛卻只是對她說：「安心待在這裡。」
「……」
琳德遲疑著，慢慢地、近乎試探地點了點頭。然後才想起來，庫洛洛是背對她的。
庫洛洛已經坐在落地窗邊，翻開了手中的書，左手手肘抵在手工編織的籐椅扶手上，虛虛撐在額際。
看上去像是終於收斂了危險，歸於沉寂慵懶的狀態。
琳德不懂他為什麼大半夜要來這麼一出，行為方式極其奇特。
但是她不敢問。
她只是動作很輕地蹭到庫洛洛身邊，姿態柔軟得幾近屈服，但臉上表情仍舊澄澈，不諳世事。
「可以給我一本書嗎？我的沒有拿過來。」
聲音也是，乾淨得恍如隔世。
庫洛洛應允了。
琳德便心滿意足地挑選，從一摞書中抽了本封面不錯的。
從小心翼翼到心情愉悅，眼前少女的情緒轉變太快，庫洛洛不禁想，是因為她真的不怕他。
雖然謹慎，斟酌，但是不怕他。
沒有見過可怕的一面才會這麼放鬆呢。
不知為何，庫洛洛心底騰然升起一股惡意，就連指尖都蠢蠢欲動，滋生了摧毀的細芽。
「……這是什麼字？」琳德毫無所覺地抬眼，抬手將書遞過來，整個人也跟著自然地靠近，「好特別，沒有見過的文字。」
因為詢問，視線也跟著上移，定格在庫洛洛的臉上。
「這是亞特斯文，遺留下來的古文字。」庫洛洛垂眼，發現少女正一錯不錯地盯著他，「在看什麼？」
「這麼看的話……眼睛像星星一樣漂亮呢。」
少女聲線清麗，嗓音卻軟軟的。
她絕對只是毫無他意的稱讚，因而這一句之後便將注意力轉回書上：「古文字啊，難怪看起來有點像簡筆劃。——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對背叛者處以火燒之刑』？」
「不是。」
庫洛洛往後一靠，幽暗的目光被陰影所遮掩，「這句話的意思是，『背叛者會因為背叛而備受煎熬』。」
「意思是迫不得已嗎？」琳德自顧自地道，「可是都已經背叛了，想這些也沒什麼用。」
相當冷酷的想法。
「確實。」庫洛洛卻給予肯定，「因為愧疚感而得不償失，既不算徹底地背叛，又在已經造成的現狀下無法全心投入，真是很麻煩的情緒。」
「不過，要是沒有這種情緒又會顯得很不可信呢。」琳德自然地順著思路道，「一個不會因為背叛而感到絲毫觸動的人，很難讓接下來的其他人信任啊。」
門被敲了兩聲。
琳德合上書，終止對話，站起身去開門。
門外的俠客仍保持著舉起手的姿勢，看見琳德，愣了。
「你……」
「我？」
「……」
那雙茶色的大眼睛眨了眨，意味不明的，像某個外國品種的貓。
「團長睡了嗎？」
「沒有，他在看書。」琳德側過身，方便俠客進來。
「噢~」
琳德奇怪地看他一眼，總覺得這一聲單音節吐出得著實意味深長。
「……已經成功定位精准位置，明天早上出發的話，天黑之前就能抵達。」
琳德沒有立即跟上，折回來隻聽到幾句彙報的尾聲。
庫洛洛頷首：「明天天亮就出發。」
「團長，那……」
俠客說到一半，噤聲。
琳德便與轉身離開的俠客打了個照面，她下意識露出一個笑：「晚安，俠客。」
俠客慢了一拍才答：「晚安，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琳德：「……」
她側首看向庫洛洛，雖然沒說話，神情卻表現得明白——「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看樣子是的。」即便身為當事人，庫洛洛仍然保持著處變不驚，或者該說是淡然無謂的態度。
於是琳德放心了。
庫洛洛怎麼也不像對她有興趣的樣子。
琳德換了本書，坐在庫洛洛對面的籐椅上開始翻閱。
等到察覺氣氛和緩平靜，她才輕聲發問：「為什麼突然讓我過來？」
「你認為呢？」
「……算了。明天我們要去做什麼？」
庫洛洛將視線從書上移開，眼底摻雜著幾縷並不顯然的興味：「如果我讓你猜，你是不是又要說『算了』？」
「是啦，猜來猜去太麻煩了。」琳德合上書，下巴抵在書沿邊，海藍色的瞳孔毫無雜質，透亮無比，一眼望去時就像看見了不存於世的純淨海洋。
「告訴我也不會怎麼樣的，說說嘛。」琳德向前湊了一點，無意識的動作，「要是搶劫的話我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庫洛洛終於露出那種熟悉的笑，幾分散漫：「要是搶劫你做好心理準備也沒什麼用。」
因為那可就不光是搶劫了。
聽懂言下之意的琳德皺了下鼻子，沒說話。
「不是搶劫。」庫洛洛伸手，摸了摸琳德柔順的長髮，動作隨意，像是在撫摸寵物，「我們去找一位女巫。」
第19章 第十九章
琳德第二天是在床上醒來的。
從庫洛洛未變的姿勢來看，她完全有理由懷疑這人一夜沒睡。
昨晚聊到什麼時候才睡，又是怎麼睡過去的，甚至於最後聊了什麼，琳德其實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漫無邊際的談話，庫洛洛竟然也很有耐心地陪著她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就連睡夢中好似都被那種清雅沉緩的語調所環繞。
——如果這人披著假像出去獵豔，成功率絕對是百分之百。
琳德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洗漱整理完畢後，便是出發。
從醫院醒來後好像就一直奔波、轉換地點，沒有固定的去處，從一個地方趕去另一個地方。
琳德忽然很好奇，幻影旅團其他成員在沒有活動的時候會去什麼地方。
俠客回答說，他們一些人有自己的房子，另一些人有固定要去放鬆的地方。
至於那些地方是什麼，琳德直覺自己還是不用問那麼清楚。
「俠客你也有自己的房子？」
「當然。」俠客肯定道，「團長也有……最近的一套是在海邊吧？」
庫洛洛無時無刻不在看書，聞言回答：「那套已經轉手了。」
「才買了不到一年啊。」俠客有些驚奇，卻又仿佛理所當然，「這麼快就厭倦海了啊，不愧是團長。」
「『不愧是』……？」琳德不解，這個用法太奇怪了。
俠客卻彎著眼笑得開心：「畢竟團長就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嘛。就我知道的，光是住所就換了七八個了。」
「……這也不算是什麼優秀品質吧。」用上那種感歎語氣是想表達什麼啊。
俠客笑嘻嘻的：「琳德的話，就要跟著團長一起住了呢。」
「……」琳德眨了眨眼，竟然在莫名的消息來襲中迅速地消化接收，並堪稱敏捷地挑出了最重要的一點。
她立即看向了身邊的庫洛洛，「可以買帶院子的嗎？能在裡面種花的那種。」
原本準備好迎接琳德驚慌失措——哪怕是羞澀抗拒都好，失望的俠客緊接著就見到這麼一幅絕對可以被列為「不可思議」領域的畫面。
……她是怎麼做到，永遠都能在任何問題上另闢蹊徑的呢？
這個問題，俠客真的想不明白。
庫洛洛顯然比他鎮定許多，但僅憑表面也完全看不出他心底到底是怎麼樣的反應。
「可以考慮看看。」
最後，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琳德歡呼一聲，被這種堪稱敷衍的言辭成功愉悅到了，甚至沒去想這到底有沒有實現的可能，做出了開心的姿態。
目的地是神社。
由山下一路延伸的長長階梯，盡頭處矗立著一座古樸莊嚴的房屋。
「日暮神社」
「這座神社已經被年輕的孫女所繼承，據說是沿襲了轉世之力的巫女，靈力非常強大。」俠客一邊拾級而上，一邊道，「傳說還有一位神犬一直守護著這裡。」
琳德：「……神話故事嗎？」
俠客「噗嗤」一聲：「也沒有那麼誇張啦。」
他繼續道，「靈力是極少數人才具有的，能夠溝通自然萬物的神奇力量，很多時候更多的被運用驅趕災禍、占卜未來，也不乏有歪門邪道的旁支，將其用作詛咒制約。」
「哇。」琳德很是捧場，「俠客你真是太博學了。」
俠客：「……」
俠客：「真是一點都沒有被誇獎的成就感。」
琳德笑眯眯地眨眼，繼續跟著往上走。
她體力不好，最後可想而知還是被庫洛洛抱上去的。
這裡香火不錯，來往參拜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了過來。
琳德落地時，臉都是紅的。
俠客毫不留情地調侃她：「琳德真是容易害羞啊。」
捂著臉的琳德：「是啊，比不上你。」
俠客：「……」
庫洛洛在旁無聲地笑，提醒他們還有正事要辦。
俠客向神社內的管事說明來意，幾句交談後對方將他們帶到後院，後院裡有一棵非常高的樹，品種看不出來，像是櫻花樹但又明顯高大過頭，直沖雲霄。
琳德眼睛一晃，總覺得在那棵樹的枝椏上看見了人影。
……那麼高的地方。
庫洛洛跟著她停下腳步：「怎麼？」
「那上面……」琳德遲疑著，畢竟太高了，「好像有人。」
庫洛洛神色微斂，順著望上去。
從他的反應來看，先前應該是並沒有感覺到什麼。
「確定嗎？」
「不確定。」
「……」
「太高了……嗯。」
琳德自己也覺得囧，默默地縮小音量走到俠客身邊——俠客敏捷地竄了兩步，先進屋了。
屋內是簡約的茶室佈置，一方矮桌上放著幾個杯子和一盞茶壺。
管事讓他們坐下稍等，彎腰拿走了茶壺。
不一會兒。
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性掀開後簾走了進來。
及腰直發披散在身後，穿著低調。
「你好，日暮小姐。」庫洛洛站起來，伸出手，禮貌得體地道，「很高興見到你，在下庫洛洛·魯西魯。」
「魯西魯先生，你好。」日暮戈薇簡單地伸出握了握，「我是日暮戈薇。」
「冒昧前來，還請日暮小姐見諒。」庫洛洛略帶歉意地道，絲毫不失溫潤風度，「聽聞日暮小姐在清除污穢、解除詛咒方面頗有成就，特來向您請求幫助。」
「魯西魯先生過獎了。」日暮戈薇順勢坐下，目光自安靜的琳德身上劃過，「請問具體需要的説明是……？」
「失禮了。」
庫洛洛伸出左手，挽起袖子，手肘偏上的地方有一塊類似胎記的紅色印記，大致形狀看上去像心臟。
「這個是……」日暮戈薇注視著那塊印記，遲疑道。
「這就是我來找日暮小姐的本意。」
「誒？」對座的年輕女性露出一絲茫然的情緒，與方才的穩重不太相符，倒像這才是原本性格，「可是……這個看上去並不是詛咒的印記啊。」
「依日暮小姐來看，這到底是什麼呢？」
「看上去並不是惡意的印，但是……」日暮戈薇喃喃，突然轉向身後的牆壁揚聲大喊，「犬夜叉，把我的筆記和書都拿過來！」
琳德被突然的聲響驚到了，差點將手中的茶水灑出去，俠客扶了一把，朝她眨了眨眼。
「抱歉，嚇到你了嗎？」日暮戈薇注意到這邊，順勢將話題也帶了過來，「請問，我可以看看你的手臂嗎？」
琳德：「……我嗎？」
「嗯。」
琳德依言照做。
平攤在眼前的手臂纖細白皙，沒有絲毫瑕疵。
「我還以為——抱歉。」日暮戈薇朝琳德笑笑，「對於這種印我還不太熟練，只能開門見山地詢問了。請問你是魯西魯先生咒印的持有者嗎？」
「……什麼？」
第20章 第二十章
所謂「咒印」的持有者，即是說被施以咒術之人另一端的連接者，或者更改說是「主導者」。
牽引著咒術，使被施以之人處於被動狀態。
「……」
琳德聽著解釋，很遲緩地，輕輕地「哦」了一聲。
日暮戈薇感覺眼前這個女孩子的反應太奇怪，更像是根本沒有理解她所說的具體含義，正當她準備再仔細解釋一遍時，帶著資料的犬夜叉終於姍姍來遲地抵達。
「戈薇，你的東西都放得太雜啦！我幫你拿書還要幫你收拾！」
犬夜叉掀開簾子走進來，手中的書本重重地往坐墊邊一放，「婆婆給的那本我沒有……」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本是尋常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動作快得叫人看不清，只像是有一陣風刮過，就抱著戈薇退出一段距離。
「喂，你們是什麼人？」聲音也變得不似之前隨意親昵，變得寒冷戒備起來。
庫洛洛和俠客都很是鎮定，前者還能繼續保持著笑容：「不知道這位先生是什麼意思？」
犬夜叉冷笑一聲：「別裝了，你們身上的人血味我可是聞得清清楚楚。」
他的視線掠過安靜的琳德，不自覺地一蹙。
庫洛洛神色不變，目光毫不回避地迎上去：「我們並無惡意。」
「有沒有惡意我自然能分辨出來。」不顧懷中戈薇的掙扎，犬夜叉態度不改，「喂——那邊那個女的，你不想自己也滿身人血味就離這兩個傢伙遠點。」
琳德看向他，只聽犬夜叉繼續道，「待得越久越難消掉。」
見琳德反應不大，犬夜叉便知她是知道這兩人的行徑，該提醒的他也提醒過，算是好心了。
俠客臉色有些難看，卻倏忽彎眼一笑：「日暮小姐好像有話要說？」
「……犬夜叉，放我下來。」戈薇拍拍犬夜叉的手臂，示意他先冷靜。
「戈薇，他們……」
「好啦，你在這裡我又不會被怎麼樣。」戈薇掙脫他的手臂，傾身再度仔細觀察了那個印記，「稍等。」
說完便坐下來，在那一摞書中尋找翻閱。
「喂，戈薇，沒必要——」
「安靜點，犬夜叉。」
戈薇頭也不回地制止他，「先讓我弄清楚這個咒印。」
犬夜叉不爽地重重哼了一聲，終於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戈薇一邊翻書，一邊不住地打量從頭至尾存在感薄弱的琳德：「這位小姐，你是……嗯，難道對這個咒印沒有印象嗎？」
「……沒有。」琳德實際上是在發呆，這會兒才徹底回神，「我叫琳德。」
「琳德？」戈薇能感覺到她身上與另外兩人截然不同的氣息，也因此親切耐心許多，「我看到你和魯西魯先生之間有連接在一起的無形的線，所以才會那麼問你。那麼你是……」
「我失憶了。」琳德如實道，「幫不上什麼忙。」
「這樣啊。」
戈薇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快速地翻頁喃喃，「這個咒術很奇怪，看上去很完整但又似乎缺了什麼……而且像是結緣印啊……」
結緣印？
琳德默不作聲地捧著茶杯品茶，秉持著貫徹全場的低存在感。
屋內一時間只剩下書頁翻動的響聲。
「找到相似的了！」
戈薇大喊一聲，直接扯過庫洛洛的手臂與書上所記載的圖片對比，完全忽略了身後犬夜叉的不滿叫嚷。
「戈薇你在幹嘛！！」
「安靜點啦！」
「……」
——結果被更兇狠的態度打壓回去了。
戈薇專注地對比著，最終一錘定音：「對，這就是不完整的結緣印！」
庫洛洛：「不完整？」
「是。」戈薇很篤定，「如果是完整的印，琳德小姐手臂上應該也會出現一模一樣的印記，不過她沒有，所以這其實是個半成品。」
她語速很快，匆匆瞥了蠢蠢欲動的犬夜叉一眼，立刻放開手，繼續道，「而且這是結緣印，不是什麼惡意的咒印，並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只不過由於是半成品，這個印就變得有些特殊了。」
說到此，她看向庫洛洛，萬分認真地詢問：「在此之前，魯西魯先生，我需要知道你被種下這個印的有關一切。不然我絕不會做出任何行動。」
「這是自然的。」庫洛洛溫和地頷首，單手執起琳德放在膝上的右手，「實不相瞞，這個印正是我的未婚妻為我種下的。」
……
騙子。
琳德輕輕地垂下了眼。
她事不關己的態度顯然讓這番原本聽上去情深義重的話語顯得不那麼可信，在戈薇下意識看向她找尋遺漏的蛛絲馬跡時，便因此而皺起了眉。
那是個很短暫的動作，仿佛在刻意掩蓋什麼。
「魯西魯先生，我記得琳德小姐之前說她失憶了。」戈薇禮貌而疏離地說，「那就很難辦了——這個咒需要由連接者親手解開，並且也只有連接者才知道獨特的解開辦法。」
***
這就很麻煩了。
畢竟琳德什麼也不記得，也完全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咒」的解開方法，神奇的是，作為巫女的戈薇也說她不知道。
——戈薇說，她確實知道部分完整的結緣印的解開方法，但卻並不包括這一種。
且先前就算說了「不會做出行動」之類的話，也主要是為了套庫洛洛的話。
琳德像個不存在於這裡的事外人，聽見咒印不能解開這個消息時，沒有因為不能解開所謂「未婚夫」的咒印而感到擔憂難過，也沒有因為不會改變而感到任何欣喜。
雖然說這種狀況看上去和她失憶的前提條件十分相符，但日暮戈薇還是認為，她其實是在無能為力。
犬夜叉對他們一行人都不怎麼喜歡，對於戈薇要將他們留下來休息的決定很是不滿，爭辯得煩了，戈薇就直接以身份回擊——
「你以前也是妖怪，人血味道就這麼讓你排斥嗎？ 」
「那當然了！」犬夜叉立即大聲道，無人時而露出的耳朵和尾巴都炸了起來，「我又不是亂殺無辜的妖怪，再說了，那個領頭的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無法反駁的戈薇歎了口氣：「可是那個女孩明顯和他們不是一路的啊。」
犬夜叉一頓：「你難道是要救那個女孩嗎？——要我看來，她也不全是被逼無奈。」
「……他們很奇怪。」戈薇慢慢地說，「我也說不上來，總感覺那個女孩的那副表情是在向我求救啊……就當我多想了吧，我也不想看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隨便在我眼前被帶走啊。」
犬夜叉：「……你那是什麼理由啊喂！」
至於被安置在院落另一側房間的三個人，此刻都顯得很是安靜。
琳德好像一直在出神，即便在庫洛洛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下也沒有做出絲毫回應，倒是俠客，初期還能維持著沉穩的表像，數分鐘的沉默後，終於忍無可忍，將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我說——」
這個開頭同時引起了另外兩人的注意。
俠客繼續道： 「接下來應該怎麼辦？人家邀請我們住在這裡想辦法，難道就真的住在這裡？」
庫洛洛收回視線，淡淡道：「靜觀其變。」
他毫不避諱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而發呆完畢的少女終於遲鈍地感覺到了，也將目光移向他。
兩人便頓時形成了旁若無人的對視局面。
「我覺得……剛剛那位犬夜叉先生好像就是之前在樹上看到的那個人影。」琳德像是完全沒感覺到先前的種種，仍然非常平靜親和地向庫洛洛講述自己的想法，「可是，人的話，真的可以獨自去那麼高的地方嗎？」
甚至高到，庫洛洛這樣的人都沒有察覺到那份存在。
「那就是傳說中守衛著這座神社的『神犬』吧。」庫洛洛回應說，「就表現來看，也確實不像是尋常人類。」
「是哦，有點敏銳過頭的感覺。」琳德撐著下巴的手指在下頜處敲了敲，「犬類的話……嗅覺確實是會比較靈敏吧。」
庫洛洛眉梢一挑，顯然是想起了犬夜叉先前對他們身上「氣味」的評價。
「喂喂，你們別這麼旁若無人地就開始交流了啊……」被晾在一邊的俠客無語地出聲打斷，「如果連這位巫女都解不開，那又要去想新辦法了啊。」
「真的是我種的嗎？這個咒印。」琳德指了指庫洛洛的手臂。
俠客眸子一暗：「是啦。」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讓我恢復記憶解開呢？」琳德人畜無害地詢問，神色單純天真，「還是說，如果我恢復記憶就絕不會幫忙解開呢？」
她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逐漸變質的氣氛，忽視空氣一般地繼續道：「那這個咒，到底會帶來什麼制約呢？」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這顯然是個危險度很高的問題。
因為在這一瞬間，空氣都隨之凝固了起來，卻又在蟄伏下湧動著湍急的暗流。
「你想知道嗎？」庫洛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黑漆漆的眼睛像藏著晶礦的純色岩石一樣。
琳德點了點頭。
庫洛洛便站起身：「俠客，你先出去。」
「團長，這個……」
「出去。」
「……」
俠客欲言又止地走了出去，關上門時的眼神很是凝重。
這種凝重讓琳德愈發緊張起來，不自覺攥緊了手指，連呼吸都隱隱地發著抖，如同等待上刑場的犯人，在即將觸碰最後真相前的不平。
庫洛洛屈膝蹲在她面前，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臉頰邊，親密無比的姿態：「你失憶了，所以也忘記當初是怎麼一回事了。」
庫洛洛說完一句，停了停，仿佛在等待她的回應。
琳德意識到之後，聲音低低地回應：「……嗯。」
「這種東西原來叫做結緣印，你當初告訴我，這是一種侵蝕脈絡的詛咒印記。」庫洛洛輕笑，滲著冰冷的寒意，「雖然也大概猜到不是侵蝕脈絡，但我還是對『詛咒印記』這一點深信不疑。」
「……」
琳德滿臉錯愕地沉默著，只餘下眼睫不安地顫動著。
「目前我所知道的——該怎麼說好呢？」庫洛洛緩慢地放下手，下移到琳德的手腕部位，指節滑進去，輕而易舉地兩手交握，「如果你離開我一定範圍，我就會出現難以忍受的痛苦狀況，具體距離好像會隨著某種變數變化，這我就不清楚了。」
這語氣輕緩又危險，琳德覺得每個字都仿佛是一分壓重的力道，致使那把懸在頭頂上的劍朝著脖頸湊近幾分，令人喘不過氣的窒息可怕。
「我……」
少女只吐出一個位元組，又立即閉上了嘴，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現在的這種狀況，陡然間被指責的物件就轉變成了自己，而一心以為是掌控者的庫洛洛卻似乎深受她失憶前所做的一切影響。
『牽引著咒術，使被施以之人處於被動狀態。』
牽引……嗎？
在一片沉默之中，琳德迷茫的神色中逐漸帶上了些許不解，而當她開口時，那份冷靜平淡的語調，卻又顯得與臉上的猶疑神情完全不符：「這麼說的話，你們不讓我恢復記憶就是為了避免我繼續用咒術來要脅你？」
庫洛洛仍舊握著她的手，能清楚感覺到掌心下的鮮活與溫熱：「我不會殺你。」
這聽起來像是一個承諾。
琳德歪了歪腦袋，眼底終於聚焦，不再顯得無神，她輕巧地回應：「是嗎？那謝謝。」
過了一會兒，她站起身，一併掙脫了庫洛洛松松交握的手指，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若無其事地說：「我有點餓，想去找點吃的。」
她甚至還能朝庫洛洛發出邀請，「要一起嗎？」
「嗯。」庫洛洛也跟著站起來，瞬間從方才的語境中掙脫出來，換上鬆散隨意的狀態，「一起去吧。」
琳德點了點頭，又想起什麼，仰頭看向庫洛洛：「要在神社裡吃嗎？我想出去吃沙冰。」
「等派克回來帶你去吧。」庫洛洛沒有直接拒絕。
琳德便順著問下去：「派克去哪兒了？一早就不見她人了。」
「有點私人情況，我也不清楚。」
「咦。」琳德語氣輕快地發出一個單音節，有些揶揄地說，「我還以為她是你女朋友呢。」
庫洛洛淡淡地笑了：「我沒有對團員出手的愛好。」
「真有原則。」
等候在外的俠客原本正凝眸沉思，聽見聲音跟著抬眼，沒想到會見到這麼和諧的一幕，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整個人都愣住了。
「俠客？」琳德向他笑了下，算是打招呼，「我們要去吃東西，一起嗎？」
俠客：「……」
這麼一副居家的樣子是怎麼回事？他錯覺了吧？！
沒有聽到回答，琳德又喊了一聲：「俠客？」
俠客：「……沒事。」
他轉向庫洛洛，大概是有話要說。
琳德很自覺地說：「那我先去戈薇小姐那邊了。」
庫洛洛頷首同意。
說起來，琳德對日暮戈薇的感覺其實很好。
大概因為最開始戈薇就對她表現出了柔和的善意，在知道她名字的時候簡單地就那麼喊了，讓琳德感受到了那種想要友好結交的傾向。
琳德也覺得日暮戈薇非常的親切。
在知道琳德是想要吃東西之後，戈薇毫不猶豫地邀請琳德和自己一起吃飯——剛剛做好的飯菜熱氣騰騰地擺在桌上，一邊坐著神色不太好的犬夜叉。
「戈薇，你不是說是做給我吃的嗎？！」
在犬夜叉怒氣衝衝的大喊下，琳德驚喜地注視著戈薇：「是戈薇你做的嗎？哇，好棒啊！」
「咦？誒這個……」原本想要讓犬夜叉安靜一點的戈薇頓時被少女的稱讚俘虜了，陡然間竟然顯出幾分手足無措，無處安放的手臂亂動著，最終捧在了臉頰上，「也沒有啦，琳德你突然這麼誇我……」
琳德笑著歪了腦袋，很開心的樣子：「戈薇害羞起來好可愛。」
「咦咦，別這麼說啦！……」
犬夜叉：「……」
這兩人在幹嘛啊。
身為男性，尤其還是在妖怪群中長大的犬夜叉自然是不能理解這種感情的，女生之間的友誼本來就非常奇怪，如果相性很合，在一開始就會被無形的合拍話題引導在一起，特別是是兩方都有好感、且其中一方不遺餘力地表現了這種好感的情況下。
戈薇原本對琳德心存猶疑，不太能拿定主意這位少女的心思究竟為何，但當她被對方用那種純淨又澄澈的漂亮眼眸看著，詢問有沒有食物可以吃時，戈薇毅然決然地決定暫時先拋開這些。
更何況，身為靈力充沛的巫女，她不僅能看到那道咒術的線，也能在接觸對方的條件下以專注的情緒看到琳德身上那股純淨的氣。
和環繞在庫洛洛·魯西魯周遭完全不一樣的氣。
讓有靈之物感到舒適的氣息。
這足以證明這位少女並非心術不正之人。
琳德道了謝，歡快地在桌邊坐下，雙手合十：「我開動啦。」
犬夜叉在對面連個憤怒的表情都懶得維持了，他看了眼神色篤定的戈薇，終究沒有對戀人的決定作出任何反對的意見。
實話說，他也並沒有在眼前這個少女身上察覺到任何可能的危險性，就連那部分不祥的人血味道，都是在身邊兩人的影響下才沾染了那麼一點——據戈薇說，主要還是因為那道結緣印。
總之，如果只是這麼個沒有威脅性的普通傢伙，犬夜叉是不會到這麼不爽的地步的，但關鍵就在於這個人她、對、戈、薇、太、熱、情、了、啊！！！
由於神社選址的改變，以及戈薇現在身為神社鎮守巫女的特殊身份，犬夜叉與戈薇基本都是在過二人世界，就算偶爾戈薇的家人會來看望，但連最鬧騰的草太都會知道不來打擾他們的獨處時光。
可是現在……戈薇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個少女身上了！！
——戈薇你倒是看看我啊！！！
看著眼前在短時間內便迅速建立起默契交談模式的兩人，犬夜叉抑制住內心咆哮的衝動，卻突兀地想起了先前見到殺生丸時跟隨在他身邊那位唯命是從、不離左右的小女孩。
不得不說，他現在真的是有點羡慕那種模式了。
戈薇只依賴著他只在意他一個人什麼的……
正沉浸在愉快對話中的琳德突然微微一頓，目光掃向了對座的犬夜叉，不自覺地看著戈薇笑了起來：「戈薇的戀人真容易吃醋呢。」
戈薇「誒」了一聲。
犬夜叉不悅地反駁：「誰吃醋了啊？」
琳德溫和地回應：「誰最急著反駁就是誰呀。」
這種過分講道理的溫吞態度險些將對比鮮明的犬夜叉直接扼死在憋悶的情緒中，最終也只能別開臉，嘴硬地逞強道：「誰知道那是誰啊！」
於是戈薇也跟著笑了起來。
愉快的，活潑的。
手指掩在唇邊，依偎在琳德肩膀上，笑得非常開心，神采飛揚地散發著甜蜜的戀愛氣息。
犬夜叉於是沒有再說什麼。
這難得的順從認輸倒讓戈薇很是訝異。
而在暢快的聊天結束後，戈薇終於收斂了尋常人的一面，轉而拿出了身為神社巫女的氣勢，認真鄭重地看向琳德：「雖然身為局外人這麼早說這些不太好，但我還是想說，你最好不要幫魯西魯先生解開那個結緣印。」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聞言，琳德下意識地點了下頭，倏忽彎起眼：「我也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解開呀，要是真的等恢復記憶，那就是另一個我要去考慮的事情了。」
某種層面來說這段話的意味相當的活在當下，完全沒去考慮真的發生後該怎麼辦。
戈薇有些意外，又問：「如果你想離開他們的話，那麼……」
她欲言又止地停下，是在等琳德的回應。
琳德想了想：「這個結緣印的具體資訊，戈薇你也不知道是嗎？ 」
戈薇點頭：「是。書上只記載了相關圖案，但並沒有具體說明。」不論是施術方法還是解開條件，都沒有任何的記載。
像是為了怕琳德誤會，她補充道，「雖然日暮神社不像某些家系龐大的靈力供奉者，但也是流傳了許多代，在資料齊全這一點上基本可以位列前三。」
意思也即是，並不會出現在這裡找不到而在其他地方就會找到的情況。
琳德聽懂了，回答了上一個問題：「那現在還是不能直接離開。」
望見戈薇瞬間不贊同的神色，她條理清晰地解釋道，「我能感覺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能感覺到我。雖然這個結緣印只是半成品，但既然是『結緣』，這種可能性就還是存在。如果貿然離開又被找到的話……想想就很慘呢。」
她說著，露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就算不會殺我，但是他們折磨人的手段也很多呢。」
之前偶爾看見飛坦審訊犯人，血腥可怖的場面讓琳德僅一眼便將午餐和早餐一齊吐了出來。
這等與虎謀皮的平靜讓戈薇和犬夜叉同時皺起了眉，就在戈薇猶豫著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琳德先打消了她的想法：「我沒有麻煩別人被我牽連的習慣，反正現在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就暫時這樣吧。」
「這也實在是太……」危險了啊。
「沒有父母和朋友那樣可以去的地方嗎？」犬夜叉突然插嘴，而後反應過來，「嘖，你失憶了是吧。」
琳德坦然地點頭：「現在也找不到可以支援的退路，暫時只能這樣了。」
戈薇顯然保持著不認同的態度，聞言更覺得不妥：「一點記憶都沒有嗎……關於家人之類的？」
「沒有呢。」琳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並不慌亂焦躁，「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失憶得這麼徹底，順其自然吧。」
戈薇雖然覺得這樣不好，卻也沒有更齊全的辦法：「目前他們應該也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沒有那麼可怕啦。」琳德擺擺手，滿不在乎的樣子，「放心吧。」
戈薇歎了口氣：「我一開始差點就被魯西魯先生那副情真意切的表現給騙了，要不是你暗示了我，還不知道是怎麼樣呢。」
「暗示嗎？」琳德眨了眨眼，「……我當時是在發呆啦。」
戈薇：「……誒？」
犬夜叉：「……」
瞬間尷尬的氣氛，戈薇突然笑出聲：「哈哈哈誤會啦。不過，就算沒有這個誤會，其實我也沒有辦法幫忙解開啦……」
她正色道，「結緣印是很特殊的印，最初是由兩情相悅之人為了證明心意而定下的，一般來說確實只能讓另一半親手解開，就連咒術者本身都是沒有辦法解除的。所以你不用太過擔心……這也算是一種牽制吧。」
「這還真是為了表忠心，不惜將一切都交出去的證明呢。」琳德若有所思地評價，眸光掠過犬夜叉，心底的好奇讓她實在無法忽視，「請問，犬夜叉先生你……」
琳德頓了頓，斟酌言辭——她總不能直接說，「你是不是人吧」？
這等明顯的猶豫，犬夜叉不會看不出來，但他只是毫不在意地轉過視線，輕描淡寫地道：「我不是人類。」
沒想到犬夜叉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在意外之餘，琳德也沒有忘記適時捧場：「哇，這麼神奇！」
犬夜叉：「……」
他默了默，「你還是閉嘴吧。」
回應他的是戈薇胳膊肘往外拐的笑聲。
……
吃完飯過後，琳德擔負起了洗碗的工作，儘管戈薇一再拒絕，但琳德還是堅持應該要做點什麼才是。
直到她洗完碗，都沒有看見庫洛洛和俠客。
在她面前已經懶得再維持完全人形的犬夜叉頂著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從門口竄了進來：
「神社裡都沒有他們的蹤跡。」
戈薇的第一個反應便是：「他們丟下你走了嗎？」
「……沒有吧。」琳德斷然搖頭，「如果特意在這種地方丟下的話，還不如之前就把我丟下呢。」
戈薇便頓時露出了思考的樣子。
這讓琳德心底湧上些許說不清的感動情緒，她和戈薇雖然很聊得來，但畢竟認識的時間很短，戈薇不僅坦誠以對，還一直在幫忙想辦法，更是在真心地為她擔憂。
好像就因為這一件事，失憶以來那種漂浮的失控感好像一下子就落到了實處，找不到應有的定位，卻在「朋友」這個詞彙上一下子得到了。
這麼想著，琳德立刻撲過去抱住了戈薇，後者猝不及防，仍然抬手擁抱了她：「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啊？」
琳德緊緊地抱著她，聲音又軟又甜：「因為我很喜歡戈薇呀。」
戈薇迅速地臉紅了，跟著高興起來：「我也喜歡琳德啊！」
被晾在一邊的犬夜叉：「……」
這兩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為什麼突然就抱在一起、情真意切的樣子啊！
就在犬夜叉掙扎要不要直接上去把兩人分開時，他頭頂那對耳朵機敏地一動，瞬間攔在二人之間，警覺地壓低聲音道：「小心，來者不善。」
戈薇陡然變換了氣勢，沉著面容，同樣低聲地問道：「感覺到什麼了，犬夜叉？」
「危險的氣息。」
犬夜叉話音方落，兩枚釘子穿透屋頂，破空而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刀刃的寒光在陽光下閃耀出凜冽的光澤, 釘子與其碰撞出清脆的響聲，一觸即發的爭鬥之下, 琳德眼睜睜看著犬夜叉俐落地抽出長刀, 蘊含力量的手腕翻轉, 劃出淩厲且不祥的風聲, 與此同時他朝著屋頂奮力一躍。
原本一手護著琳德, 一手拿出弓箭的戈薇頓時露出了忍無可忍的神情, 朝著頭頂上方不顧形象地大喊道：「犬夜叉，不要破壞屋頂啊！！！」
堪稱淒厲的怨念直沖天際, 犬夜叉就要碰到屋頂, 硬生生半路改道, 險些掌握不住平衡腳下一個趔趄，然而明明順從了戈薇的意思，他還不忘在這時反擊一句：「你也太麻煩了吧！戈薇。」
說著便由門口閃身而出, 屋外頓時傳來短兵相接的聲音。
戈薇看了眼琳德, 後者頓時催促道：「你出去吧, 我在屋裡沒事的。」
「你……」
「快去吧。」
戈薇深吸口氣，握緊弓箭，點頭朝外走去。
琳德本想跟在她身後去看看, 但僅僅踏出一步, 便被擊中後頸, 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那過程實在太短暫, 甚至不足以讓她產生任何的想法。
與此同時，屋外的犬夜叉回擊的攻勢霎時一滯, 當即回頭看向戈薇：「戈————」
對面乾脆俐落地又扔出一排釘子，攻勢淩厲，殺意盡顯，犬夜叉下意識沖向戈薇的方向，對方卻徑直趁著這個空檔閃身離開。
戈薇眸色一緊，當機立斷朝著空中遙遙射出一箭，以銳不可當之勢劃破空氣，最終止於樹枝尖端的短暫交鋒，對方身姿敏捷，躲避的迅速幾乎讓人不能看清。
犬夜叉「嘖」了一聲，抬步想要繼續追上去，戈薇立刻緊緊扣住他的手臂：「別追了。」
犬夜叉不悅地皺眉，低頭想要與戈薇說些什麼，眸光一冽，抬手直接震開了房門。
屋內已經空無一人。
……
琳德是在半途醒來，睜眼就看見了之前在飛艇上見過的銀髮男孩。
「……？」她頭疼得厲害，迷迷糊糊了好一陣，反應過來自己正是被人以扛在肩上的姿勢，指尖僅是稍稍一動，銀髮男孩已經有所察覺地轉過視線來。
「醒了啊。」
年齡還夠不上少年等級的男孩以略顯懶散的語調打著招呼，也不顧當下於枝頭間飛躍的快速移動，顯得分外輕鬆，甚至在這輕鬆之中，覺得有些無聊的困倦起來。
於是奇犽·揍敵客——這位殺手世家的三子，稍稍湊近了些還處於懵懂迷茫的少女，唇畔劃出一個堪稱惡質的笑容：「你被抓了哦，我們要把你殺掉了~」
琳德：「……」
她微微一怔，然後闔上了眼，沒有回應任何一個音節。
看上去像是累了，卻又忍受著顛簸路途中不斷對其內臟所做出的折磨。
從奇犽的角度來看，順從閉上眼的少女顯得分外弱小，即便在年齡上不該這麼說，但力量上所產生的差距感絕對不容忽視。
纖瘦的身形被裹在得體的大衣中，因為分外貼合，倒沒有掩蓋少女曲線的起伏，反倒是以更加微妙的方式盡數展現了出來，海藍色的頭髮柔順漂亮，順著剔透的白皙肌膚滑下幾縷，隨風晃在空中，像是某種變調的樂章。
然而這一切于尚在年幼的奇犽眼中並非最吸引的特質，而是那種無論如何都覺得不爽的被忽視感，這促使著他伸出手去——在碰到之前，以輕鬆無物之姿將少女抗在肩上的青年輕而易舉地躲開了。
「不要弄壞她哦，小奇。」
清淡無起伏的語調，嗓音中不含任何可能被窺探的情緒所在，即便不能看見真正面容，琳德也能夠確定這正是飛機上所遇的另一位，那雙不帶高光、絲毫無機質的瞳孔絕對讓人難以忘懷，此刻又以這樣平板的態度說出了內含蘊意豐富的話語。
琳德沉默地抿著唇，數秒後還是睜開了眼，銀髮的男孩郁氣未消，這次自然不會再主動搭話，琳德便強忍著那股不適，向他開口：「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
奇犽明顯地愣了一下。
實話說，這等虛弱縹緲的話語並不能讓他為之停留，但話裡內容實在太奇怪——他不是剛剛才說過，要殺了她嗎？
哦，是想在死前知道兇手的名字吧？
想到這裡，奇犽又露出了與先前毫無二致的笑容，大大的貓眼隨之彎出活潑的弧度——儘管他看上去並不像一般的小孩子：「想要我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就不先求饒嗎？」
配上那副樣子和語氣，簡直就是在說「求饒的話，就告訴你哦~」
琳德不太明白自己哪裡惹到了他，但為了一個方便稱呼的姓名而去求饒，就目前看來還沒有必要。
這並非愚蠢與固執的堅持，而是實實在在的，「沒有必要」。
結合當下狀況來看，這兩人並非想要殺她，否則在剛才就應該於昏迷不醒死去的她不可能還活到現在，即便渾身不適，境況堪憂，卻也是確實地仍在活著。並且就挾持她的這位男性話中所得，大概是有什麼交易指向了自己，才會令這兩人「不弄壞」地將她帶走。
可這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以及預測的準確性和變動閾值，都是不可斷然之物。
琳德止不住地心臟加快跳動，那股不安的恐懼讓她自己都有些覺得吵鬧。
於是她終於——在這股說不清的煩躁之下，莫名其妙地大膽起來——抬起了本是無力的左手，以冰涼的手背溫度覆上了青年的後背：
「這位先生，請問你放不方便換個姿勢？」
「不方便。」
不是被徹底的忽視，但這俐落的拒絕話語也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
琳德低低地歎了口氣，低緩又苦惱地道：「那麼，我可能要吐了。弄髒衣服的話，就……」
一語不發的青年動作一頓，僅憑單手的力量便輕鬆無比地在空中完成了調換她方位的動作，亦是在轉瞬之間發生的天旋地轉，原本還能壓制反胃感的琳德險些真的要嘔吐出來。
然而調轉了方位之後，在距離她臉部不足安全範圍之內，琳德無可避免地看清了對方面無表情、卻又莫名帶著威脅的可怕神色。頓時危機意識上湧，死死掐住了手心，也不讓自己真的吐出來。
「吐了的話，要付雙倍賠償。」
「……？」
真的是完全處於不明白的狀況之外，琳德無法將這種種事件串聯，事實上，就連眼前這人的前言後語、邏輯組成，她都有些無法感同身受的茫然不解，「……我沒有錢。」
最後說出的，卻是順著這等不明所以走向繼續下去的尋常思維回答。
青年這次連眼神都懶得分給她，還是以平板到怪異的嗓音作為應答：「那也要賠。」
——說出了十分固執的話。
琳德沒來由的背脊一抖，決定不再就這個無聊的話題進行無意義的爭辯，事實上方才也是為了暫時從交談之中得到放鬆，以掩飾鎮壓心底惶然的恐懼。
而徑直忽視了奇犽卻與他人自顧聊天的琳德顯然忽視了對方的感受，仿佛是自尊心，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少年彆扭產物，總而言之即是受到了令人不快的挑戰，奇犽投來的視線像是利刃一般銳色盡顯，然而經由那雙過分引人注目的可愛貓眼，這之間的氣勢不知不覺便軟化了許多。
琳德意識到對方的不滿，當即朝她露出一個不帶任何他意的笑：「既然你不肯告訴我的你的名字，那我就叫你『小奇』了？」
奇犽眉心一皺，還未有所辯駁，抱著琳德的青年——據說是「殺手世家這一輩大哥」的人物，毫不紳士地以另一手擒住了琳德下巴，使得她不得不正對自己，同時率先開口打斷：「不可以。」
琳德：「什……？」
「不可以那麼喊。」
「…………」
簡短的交談，琳德迅速地收斂好表情，以免露出什麼不妥的神色而被殺人滅口，心底卻被「這人居然是弟控這人居然是弟控」的加大粗體字型大小兇殘刷屏。
與冷淡又理所當然的大哥不同，奇犽頓時露出了傷腦筋的樣子，仔細看上去還有幾分無可奈何的無語。
這對兄弟的組合怪異又奇特，據俠客所說，正是殺手世家的兩位兒子，按理來說這種家族都會是收錢辦事的類型，這次的情況綜合來看也應該沒有意外。
對手不明，但大概是要拿她威脅幻影旅團。
哦，準確來說，
應該是拿她來威脅庫洛洛。
但她和庫洛洛之間的事，還有什麼其他的人知道嗎？
這並不符合庫洛洛謹慎的行事作風。
而想要知道具體狀況，眼前正有現成的物件可以詢問——
琳德略一猶豫，在弟控與傲嬌之間斟酌了幾秒，選擇了前者——傲嬌一個失誤，還可能引來弟控的死亡射線。
即便這位大哥看起來宛如銅牆鐵壁不可侵犯，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這位先生，請問……」琳德目光定在對方下頜處，並未直接與其對視，「你來之前見過我的同伴們嗎？」
第二十四章
「你是說幻影旅團的人嗎？」青年淡漠地應答, 雖然僅從他那面容上至多只會認為是面部神經的壞死，而不帶其他負面情緒的刻意, 且就此看來他也並非慣於忽視他人話語的物件。
琳德點了點頭。
「啊。」青年語調平穩地輕輕感歎, 或者該說是完全毫無意義的單音節詞彙, 「當然見過, 先調開了他們才能如願抓住你的。所以你現在最好不要想著等待救援, 我們已經離開很遠的地方了。」
「不……我並沒有在那麼想。」琳德沒有半點說服力的、乾巴巴地辯駁道。
「沒有嗎？」青年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如同深淵沼澤般的無光瞳孔讓人感到一陣陣的不適，少許, 他別開視線目視前方, 「不管怎麼樣, 你要是逃跑的話我就真的殺了你。在假期中還要接到任務這點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如果你因為天真的想法而增加我的工作負擔，那就只好將你殺掉了。」
猝不及防聽完一長串的琳德：「……」
她突然很想問「小奇」：你哥哥是個面癱系話癆嗎？
但這位大哥在說完之後的姿勢十分像是要等她回答一句——大概就類似于長輩或者教導主任訓話不得不回答一類的吧。
琳德十分苦惱地在心底歎息, 然後低低地回答：「我知道了。」
於是大哥像是終於滿意了, 沒有多再說一個字。
……劫後餘生。
在於銀髮男孩對視的那一眼裡, 兩人皆從對方眼底的重重迷霧中窺探到了這一絲不可說的微妙情緒。
……
總之，琳德還是得知了兄弟兩人的真實名字。
奇犽·揍敵客
伊爾迷·揍敵客
這兄弟倆的相處模式實在奇怪，不加贅述的簡潔說明, 大概就是一位弟控的哥哥與抗拒的弟弟之間的愛恨情仇。
琳德真心覺得,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哦,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醒來之後遇見的人都太奇怪了。
關於真實的名字, 一開始琳德提出交換，結果奇犽搶先回答說他們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了, 琳德便立即反問姓氏，得到的卻是——
「誰會知道那種東西。話說你的姓氏幹嘛要問我們啊？」
「……」
所以那種東西是哪種「東西」啦！
琳德鬱悶地以手支頤，數秒後又換成抱膝發呆的樣子。
暫時休整的時間裡，她就是這麼度過的。
伊爾迷不會對她進行過多干涉，只要她保持著作為「貨物」的自覺，伊爾迷對她的政策還是相對寬鬆的。
面對琳德如此頹喪的失落神色，奇犽像是受不了似的，抬腳踢開一塊小石子，像是玩鬧時再簡單不過的小動作，然而那顆石子卻直直地嵌進了對面那棵大樹的樹幹中。
「————」
所謂殺手世家，就是連小孩子都會這麼強嗎？
琳德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喂，你。」明明年紀不大，卻還是硬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樣子，奇犽雙手插兜，借由著琳德坐下的姿勢暫時找到了身高上的優越感，語氣似乎也變得更加高傲起來，「露出那種半死不活的樣子是幹什麼？」
「……難受啊。」琳德收回停在樹上的視線，抱著雙膝歎了口氣，並沒有因對方年齡還小而敷衍了事，「突然被劫走誰都會難受的吧。萬一下一秒就死掉了呢。」
「切，原來你怕死啊。」奇犽保持著居高臨下的神色，一副了然於心的輕嘲語氣，「看你之前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完全不在乎呢。」
「沒可能不在乎吧。我就活這麼一次，還想時間長點呢。」
「因為你太弱了，身邊的朋友也太蠢，那麼簡單就被我們得手了。」
「……咦？」
敏銳聽出這句話中令人意外的畫外音，琳德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奇犽，直到後者滿臉不耐又似在掩飾什麼的打斷：
「你那表情是想到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沒有哦。」出乎意料，琳德否認得乾脆且快速，「我只是在想，上次你在商場想幫我逃跑的事。」
提起這件事，奇犽頓時更加不爽了起來，抬腳又踢起一顆石子：「讓你跑不跑，現在好了吧？」
「可是我那時候跑不就更容易被捉到了嗎？」
「……起碼能讓我……」
「什麼？」
琳德完全狀況外的表現讓奇犽有些惱了，但卻又像是不好意思，最終他不快地吐露出心聲，以一種堪稱彆扭到讓人錯覺是責怪的方式：
「如果那個時候你逃跑了，我就能趁機製造混亂讓幻影旅團和我大哥打起來，我說不定也能跑出去了啊！！」
「……噗。」
喊完之後的陡然寂靜中，琳德發出了此等毫不相關的突兀笑聲——至少在這樣的泣血敘述下，不感到同情也萬萬不該是笑出聲吧？
琳德顯然也明白這種不妥，因而立刻收斂住了，單手捂在唇邊，卻怎麼也無法徹底掩蓋，由話語中流露出一絲笑意來：「明明應該是被利用的我更生氣吧？你這樣，看起來就像是在因為計畫失敗而撒嬌啊。」
說完，還真的忍耐不住地笑了兩聲。
奇犽頓時因為那衝擊力甚大的兩個字抖了抖背脊，一臉受不了的惡寒表情，腳下也隨之跳開一米：「那種噁心的形容是在向我挑釁嗎？！」
意外非常彆扭的小孩子呢。
琳德雖然不會覺得他無害，但比起其他人來說這種長得好看的小孩子果然更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伊爾迷帶著東西回來的時候，奇犽滿心不虞地抱臂坐在另一棵樹下，而那個目標物件正在他走之前所放下的地方，動也沒動過，抱著膝笑盈盈地看著奇犽。
兩人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場交談，目測還算愉快的那種。
「……」
伊爾迷走過去，仿佛無意之舉，卻完美地擋住了琳德視線。
琳德：「……」
好好，那是你弟弟別人看都不能看行了吧？
輕而易舉明白了伊爾迷的意思，琳德無語地站起來，自然地朝伊爾迷伸出手去，後者指尖一頓，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伊爾迷：「……？」
琳德：「……？」
這詭異的氣氛直接蔓延到了另一邊的奇犽身邊，於是連帶著奇犽：「……？」
他們在幹什麼？
琳德伸出去的手在「索求擁抱」與「主動擁抱」間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就連她自己都險些被這僵持下的局面所迷惑，從而分不清自己原本到底是想要做出哪種心願驅使下的動作，更妄論是並非她本人的、眼前的伊爾迷·揍敵客。
這只酷似純種黑貓，眼神一如既往滲人的青年竟然在此刻稍稍歪了歪腦袋，語調亙古不變地問道：「在撒嬌嗎，你？」
琳德：「…………」
身後的奇犽聽懂了這一句，頓時因為這風水輪流轉的劇情上演而開懷無比地笑了起來，這就更顯得此刻僵硬在原地的琳德的尷尬與囧迫。
她原本以為伊爾迷回來就是要出發，按照趕路時的經驗，便十分習慣地伸出了手，未作他想，也萬萬沒想到會釀成如今的局面。
……這實在太尷尬了。
「咳。」
琳德乾咳了一聲，想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含混帶過，卻不防奇犽在那方心情愉悅地拆臺：
「大哥，她是想要你抱她吧。」
「是嗎？」
伊爾迷擺正了那疑似賣萌的腦袋，聲線平平，甚至可以說是正直無比地回應道，「就算是這樣的討好也沒有用哦，我不許你做的事一件都不可以去嘗試。」
琳德：「……哦。」
奇犽笑得更開心了，伊爾迷滿意地微微點頭，不顧那魔性的背景音，繼續教育著一臉眼神死的琳德：「另外，就連小奇都不會和我撒嬌了，你這一招不太合適了呢。」
琳德：「…………」
伊爾迷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仍然秉持著那副讓人洩氣的平靜，好奇地問：「為什麼不乖乖回答我？還有，你現在難道是在生氣嗎？」
琳德突然有種氣不打一處來繼而又衍生出更大無力感的心酸錯覺——誰被那麼比較著變相說老，都會覺得生氣吧？！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子啊！
伊爾迷還是以那副宛如雕像般萬年不變的神色盯著她，無形的壓力使得琳德不得不對「黑暗勢力」暫時低頭，她帶著點無奈，語調稍稍拖長了道：「知道了。」
於是伊爾迷滿意了。
——雖然琳德表示並不是很滿意。
她心底無數次地在懷疑這個單方面結緣印的節點，想著庫洛洛到底能不能夠感受到她出了什麼事，或者因為那種距離拉開而產生的痛苦，到底能不能讓庫洛洛定位她的現在所在。這一切的不定性讓琳德覺得等待實在太過漫長，但她唯一堅信的即是庫洛洛絕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就此拋下她。
她也只能相信。
而萬幸的是，她並沒有像上次一般感受到庫洛洛受了重傷，對方應該尚算平安。
在伊爾迷帶著她走入市區之後，琳德敏銳地辨認出這並非先前的那個城市。
似乎是確定了這個距離一時半會兒不會被追上，伊爾迷終於停下了不停趕路的步伐，與此同時，他接到了一通通訊。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來看，伊爾迷屬性不虛233
入v第二更~
第二十五章
這通電話的持續時間並不長, 但顯而易見改變了伊爾迷的心情。
——原本琳德覺得這人的心情已經差不多有點轉好的跡象，結果通訊結束後瞬間又掉回了原點。
……不。
可能比那之前還要糟糕也說不定。
掛完電話, 伊爾迷半天沒有說一個字, 半晌, 看向吃著巧克力球的奇犽, 後者條件反射般地渾身一抖, 從反應不難看出其心底陰影之深。
「大、大哥？」
「小奇。」伊爾迷面無表情地歎了口氣, 組合起來怪異非常，但他又是確確實實地在苦惱著, 「你要快點長大啊, 不然爸爸和爺爺偷懶的時候只會把工作都扔給我了呢。」
奇犽：「……所以呢？我長大了就都要扔給我了嗎？」
伊爾迷沒有回答這一點, 而是轉而看向了不說話時便像是在刻意降低存在感的琳德——實話說，這存在感實在也沒有怎麼被降低，在光憑那張臉就不容易被忽視的先決條件下, 要被注意到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琳德也安靜地任他打量著, 雖然感覺到不適, 卻也沒有多餘的發問打破寂靜，然後就在這一片難耐的沉默中，她聽見伊爾迷喃喃地低語：「也不能就這麼讓別人送過去呢……」
伊爾迷還沒有看向奇犽, 早被上一個話題提起警覺的奇犽立即退拒：「我也不行的, 萬一半路被截回去怎麼辦？」
伊爾迷理所當然地回應：「是啊, 所以你要快點長大。」
奇犽：「……」
琳德：「……」
這位大哥看起來也不容易啊, 聽起來真是各種滄桑……
但隨即，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便被拋出腦海。
——伊爾迷畢竟是位殺手, 再滄桑都能秒秒鐘送她去輪回轉世。
那邊的伊爾迷已經做好了決定，這次不用琳德伸出手，他徑直走過去將琳德抱了起來。
「走吧。」
……
琳德並不知道伊爾迷要去做什麼，但從那通電話看來應該是有新任務。
半路殺出來的新任務顯然讓伊爾迷不快，可既然是殺手，職業素養還是讓他忍耐了下來。唯一受苦的只有琳德，偶爾會在對方的力道下無所適從，又要在心底掙扎好一會，才能向這位心情不虞的大哥委婉提出，「能不能稍微輕一點」。
第一次聽到的奇犽毫無形象地噴了，在琳德滿臉茫然的情況下，伊爾迷一邊將她換到另一隻手，一邊不忘教育自家弟弟：「小奇，我跟你說過，你現在的年齡並不適合看成人頻道。」
琳德：「……」
被教育了的奇犽臉色很精彩，羞窘和惱怒交織在一起，卻又礙于伊爾迷的威嚴無法發作，整個人突然加速，躥得比什麼都快。
「小奇，慢一點。」
伊爾迷眸色一沉，有些不悅地命令著，手下不自覺將琳德又抱緊了些。
「……」
這兄弟倆鬧彆扭也是她受苦。
琳德默默地扯了扯伊爾迷的衣服，本意是不出聲的話就用這個來提醒他，結果伊爾迷直接按下她的手：「不要撒嬌。」
「……我沒有撒嬌。」
伊爾迷平靜地看她一眼，也不辯解，繼續看著前方。
琳德卻總覺得他好像自己認定了，就不再聽她解釋了。
她一臉懵地看向奇犽，後者正皺著鼻子無聲地以示不滿，感覺到她的視線，吐了吐舌頭。
琳德：「……」
好，她選擇當雕像。
最後的目的地是一座小城鎮，伊爾迷帶著他們進了一家旅館。
「一間房。」
「……您確定？」
「是。」
「……」
一問一答之間，旅館前臺服務員的臉色變化可謂是精彩至極，目光由伊爾迷懷中的琳德掃過，又看向另一邊身高仍不及前臺高的奇犽，面部語言在「這也可以？！」和「這不太好吧……」之間瘋狂變換。
……這次不用伊爾迷解釋提醒，琳德默默地捂臉，她想她大概知道這位店員的思維已經漂移到某個無人且不足為外人道也的角落了。
在背後視線的灼灼注視下走上樓梯，進入房間之後，想起一茬的奇犽終於問出了此行的目的：
「大哥，這次要做什麼？」
「幫爸爸拿一封重要情報回去。」伊爾迷放下琳德，在屋內掃視一圈，走向了浴室，「接頭人明天會過來，所以我們明天就走。」
奇犽瞬間喪氣了：「哦……」
聽到這裡，琳德覺得很有趣，看向奇犽：「你們家還接殺人意外的業務嗎？」
「是啊。」奇犽滿不在乎地說著，隨手從桌上拿了個蘋果單手拋著玩，漫不經心地看了看琳德，又說，「你不就是『殺人之外』的業務麼？」
琳德噎了一下。
等浴室裡響起來嘩嘩的水聲，琳德試探地向奇犽那邊湊了湊：「嘿，奇犽，如果……」
「想都別想。」琳德的話還沒說完，奇犽便徑直予以打斷，回絕得那叫一個乾脆俐落，甚至還十分避之不及地向後一個空翻與琳德拉開距離，險些將手裡的蘋果都扔了出去。
琳德囧了，小聲道：「我還沒說呢……」
「那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麼。」奇犽揚起下頜，一副驕傲無匹的張揚模樣，「身為一個俘虜，你能說的話也就那幾句了吧。不過——想都別想。」
琳德打好的腹稿只能憋屈地咽回去。
她原本是想啟用奇犽先前的那個方案，即便奇犽主要是用她來當餌，但她一旦有了這段逃離的時間，難保不會真的僥倖逃脫。
雖然這麼想有點異想天開，但她總有一種「還是試試為好」的詭異直覺。
「且不說你能不能從我大哥手上跑掉，你現在的身份定位也完全不同了吧。」奇犽說著，目光挑剔地自她身上劃過，「……我可賠不起十五億。」
琳德驀地一怔，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多少億？」
奇犽白她一眼，像是不想回答這麼蠢的問題，然而他還是帶著不情不願地回答了：「十五億。」
面對琳德難言震驚的樣子，奇犽「好心」補充道：「好像本來沒有這麼貴的，不過你跟在幻影旅團身邊，難度加大，錢就增加了。」
「……」
奇犽說完，百聊無賴地走到露臺邊，似乎是在俯瞰這座小鎮的人情風貌，但這顯然不能激起他的興趣，只是草草地視線掠過，興致索然地走回屋裡，準備打開電視。
「誰要求買我的？」
輕柔的嗓音軟軟地乘著風傳過來，奇犽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手下不由自主地按亮了電視劇的螢幕，方才醒悟般地回答：「我還沒有許可權知道這種事。而且……雇主好像加錢要求保密了吧。」
「那這個人還真是有錢啊。」琳德眨了眨眼，如是感歎著。
奇犽聞言回頭古怪地瞥她一眼：「這種時候不應該感歎有錢吧。」
琳德很順從、也可以說是不恥下問，態度非常好地詢問：「那我應該感歎什麼？」
奇犽：「你的事幹嘛問我？」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能不能稍微友好一點。」
奇犽的表情更奇怪了：「我對你一個要被賣掉的人有什麼要友好的必要？」
「……」
是哦。
琳德在短短時間內，便被眼前的男孩再次打擊到頹喪不想說話。
伊爾迷洗完澡出來，看見縮在牆角變為一團的少女，目光定定地看了一會，還沒做出反應，聽到聲響的少女已經抬起眼來望向他。
這種情況下第一眼注意到的當然會是那雙眼睛，宛如流動著的寶石一般，據說甚至可以媲美火紅眼。
不過伊爾迷沒有見過活人身上的火紅眼，此刻自然也無法比較，只是覺得這麼弱小的物件總算還有些對得起那麼高的價格——當然，若非如此，也絕不能請動還在休假中的他。
難能可貴的，伊爾迷這次沒有直接忽視過去，而是被眼前的漂亮景色愉悅到了一般，竟然開口主動詢問了琳德的狀況：「怎麼了嗎？」
琳德無聲地搖搖頭，又將腦袋埋了進去，一個人散發著怨念的喪氣。
伊爾迷轉頭看向奇犽。
正看著電視的奇犽表示他毫不知情，順便無辜地看向自家大哥，清澈的大眼睛在此刻褪去了那些雜質，顯得分外乖巧地道：「我想吃巧克力球，大哥。」
伊爾迷這下心情是真的很不錯了，連帶著之前被臨時加重任務工作的不快也一掃而空，直接把卡丟給了奇犽：「去吧，不能吃太多。記得早點回來。」
奇犽敏捷地接住半空中的卡，興高采烈地直接從露臺翻了出去。
目瞪口呆的琳德：「……」
她愕然地看了眼伊爾迷，卻沒有直接問出「難道你不怕他跑了嗎？」這種無限接近於變相出賣的話，伊爾迷卻像是看出了她的意思，直接回答：「如果小奇有偷跑的心思，也一定會被我逮到。」
像是無意般，他繼續說：「你也是。」
琳德抱著膝蓋的手臂收緊了些，一個以尋求安全感的動作。
伊爾迷很滿意她這幅樣子，走去茶几邊拿起水果刀，轉頭看向琳德，心情頗好的、面無表情地問道：「你想吃哪種水果？」
琳德：「……」
她要是回答哪種都不想吃，這人會不會直接那刀子切了她？
安全權衡之下，琳德指了指蘋果，小聲道：「蘋果吧。」
伊爾迷便拋起一個蘋果，以根本看不清的繁複動作拿著刀在空中高速運作一陣，另一手直接拿了個盤子在下面接著。
……對。
琳德再看清的時候，就是一個看似完整，然而已經被切得非常薄片的蘋果了。
她突然感到一陣惡寒，默默地，又往牆角縮了一點。
……
後來那整顆蘋果都被伊爾迷喂進了琳德肚子裡，伊爾迷似乎覺得這是個相當不錯的消遣方式，將琳德當成一隻寵物一樣喂著玩，有苦說不出的琳德終於被喂完整個蘋果，覺得自己真的是要消化不良了。
伊爾迷興致未消，還打算喂喂別的東西，食量不大的琳德婉言小心拒絕著，對方似乎還有點可惜。
「吃這麼少啊。」雖然是沒有起伏的調子，但大概就是在表達可惜的情緒了，「像沒有長大的倉鼠一樣。」
「……是、是嗎。」
皮笑肉不笑地強行尬聊。
伊爾迷沒有繼續說話，轉頭去做自己的事了。
這之後，直到黃昏日暮，奇犽都沒有回來。
第二十六章
琳德的第一想法就是：伊爾迷被打臉了。
雖然那張面癱臉上毫無破綻, 可琳德覺得這就是被打臉之後的尷尬。
……快去找弟弟吧。
她不想再被當成寵物一樣的逗了。
儘管內心如此呼喊，依靠在沙發邊一動不動的伊爾迷看上去更像是在發呆, 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奇犽已經超出了尋常的時間而遲遲未歸, 這與先前過分弟控的行為多少有些不太相符——至少琳德原本以為他會是那種超出一點時間就立即炸了, 不管不顧要去把對方捉回來的類型。
「嗯？」
在一片寂靜之中, 伊爾迷終於能發出聲單音節代替反應來表達他並非發呆這一事實, 在琳德循聲望向他的同時, 伊爾迷那無機質的眼瞳也恰好看向她。
「真傷腦筋，小奇似乎還是不明白我身為哥哥的威嚴。」
「……」
「帶上你的話很增加負擔呢, 但是不帶上的話又絕對不行。」
「……」
「所以, 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了。」
這段令人絕望的對話, 琳德一點都不想繼續進行下去，趕忙在伊爾迷繼續用那種微妙語氣說出什麼之前乖巧應答：「我會乖乖的。」
「乖孩子。」
伊爾迷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而後像是出神了一般自言自語道, 「回去要不要養一隻倉鼠呢……」
琳德：「……」
請你去養倉鼠吧謝謝了。
伊爾迷拿出另一台手機, 盯著那上面看了一會兒, 由於他身量較高的原因，琳德並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但從那平靜到如雕刻一般的面容上, 琳德卻詭異地看出了一種莫名的愉悅。
「小奇的逃跑路線真是令人意外。」收起手機, 伊爾迷可以確信是心情不錯地開口, 視線投往窗外無盡的遠方, 大概是在表示感歎，「身為哥哥, 我很欣慰呢。」
「……」
琳德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這個弟控真的不正常啊！
話說回來，在「殺手世家長子」的前提下，這種不正常看上去似乎才是合乎情理的。
在出門之前，或者該說是從露臺直接跳出去之前，伊爾迷低頭看向蜷縮在他懷裡一言不發的少女，似乎是想要說話，然而口袋裡的手機卻催命一般瘋狂叫了起來。
說是震動和鈴聲都不足以形容那種狂亂的音調，絕對是某種設定獨特的可怕叫聲。
伊爾迷臉色不變，但動作卻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琳德依偎在他懷裡，能清楚感覺到對方肌肉地瞬間緊繃，而後那股平淡的視線裡頓時摻入了某種銳利的東西。
「事情比較嚴重了。」
伊爾迷語調平平地宣告，「按理來說這麼短的時間內是追不上的，所以到底是誰呢？」
琳德皺了皺眉，嘴唇一抿，低聲以溫順的態度問道：「怎麼了嗎？」
「小奇遇到危險了。」伊爾迷眸色沉沉地看著她，不帶任何情緒地回答，「我在想應該把你藏在什麼地方比較合適。」
琳德一愣，當下也沒心思去管對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只是條件反射般攥了一下伊爾迷的衣角：「……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你身邊嗎？」
伊爾迷原本沉思的視線慢慢轉回來，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我不會妨礙你的，而且……」琳德想不出多帶一個沒什麼戰力的人去救人的合適理由，更何況先前伊爾迷就有所猶豫，想了一圈，最後也只能乾巴巴地強行找理由，「……我也不重。」
「……」
空氣凝固了那麼一瞬，詭異又尷尬的。
伊爾迷慢慢地「嗯」了一聲：「你是不重。」
而後直接抱著她跳出露臺。
——居然真的說通了？！
琳德低頭將臉埋在對方胸前，以免臉上驚悚的震驚直接暴露。
路上伊爾迷給誰打了個電話，大意是說交接時間變更，順便還列出了如果出現意外狀況沒有及時回去的方案，職業素養體現得淋漓盡致。
如果殺手世家也有評分系統，大概也能給個五星好評了。
伊爾迷的目的地是離城鎮不遠的一塊地方，當他帶著琳德趕到這裡的時候，四下安寧，並沒有什麼人出沒的痕跡。
「這裡……？」
見伊爾迷遲遲不動，琳德試探著發出詢問。
「啊。」伊爾迷的視線輕輕掠過四周，「追蹤到這裡就停止了呢。」
……追蹤？
伊爾迷將她放在一邊，神色冷淡地蹲下去觸摸著看上去並無異處的地面。
少頃，他收回手：
「看來小奇惹到了麻煩人物。」
與平靜語調截然相反是那周身陡然爆發出的強烈威壓，延綿不絕的殺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逐漸纏繞出令人不敢靠近的可怕黑氣。
「從我眼皮子底下劫走我弟弟啊……」
琳德遍體生寒地抖了抖背脊——弟控真的不能惹。
這種情況下，心底自然而然冒出的念頭也無法像以往那樣尋找合適的時機說出來，比如說：殺手世家面對仇家的尋仇和劫持……應該還是蠻尋常的事吧？
雖然劫走孩子並不能算多麼光明磊落的行為，但目前為止，琳德作為被劫持大軍中的一員，也實在無法生出同情。
正在琳德垂眼腹誹之時，伊爾迷突然轉過視線盯著她：「接下來……」
話未說完，一根極細的絲線突然而至，伊爾迷俐落閃身躲過，同時朝來源處射出幾枚釘子，在他反手去抓仍然佇立原地的少女時，細長的銀光攜著淩厲的勁風猛然襲來，在陽光下能隱約從折射的光線看出似乎是一把劍。
是飛坦！
琳德眼睛一眨，肩上被大力向反方向推了出去。飛坦在瞬息間將她推出伊爾迷的可觸區域，與此同時暗處的瑪奇飛身出來接住她。
「你怎麼會和揍敵客家的人在一起？」瑪奇單刀直入，絲毫不做廢話寒暄，一邊徑直帶著她閃身至安全處，一邊以淩厲的語氣冷然發問，「團長他們呢？」
聽到這番問話的琳德同樣有些懵，她在第一眼的先入為主下，下意識認為飛坦和瑪奇是接到了庫洛洛的消息前來救她的，但從言詞之間聽來顯然與此不符，她立即反應過來，迅速簡潔回答：「我被劫走，還不清楚他們目前的狀況。」
「劫走？」瑪奇眸中寒光一閃，「那麼就是敵人。」
她甩手扔出一根細線，準確地命中高處，在較高地樹杈上纏上幾圈，帶著琳德就此在空中晃開伊爾迷戰鬥中也不忘扔來的釘子。
與此同時，瑪奇冷聲大喊一聲：「飛坦！」
無以言說的默契，僅僅只是一個名字便能憑藉多年的同伴經驗獲知資訊，飛坦以長劍格開伊爾迷的淩厲攻勢，不再戀戰，想要脫身之時卻被伊爾迷瞬間封死了道路。
伊爾迷面無表情的臉色，黑沉眼瞳更顯不悅，說出的話卻是挑釁：「只憑你們是攔不住我的。」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伊爾迷以根本無法看清的高速連續扔出無數枚長釘，借由飛坦分|身無暇之際瞬身來到瑪奇面前，格鬥體術的優越性在此時體現，伊爾迷的手上連擊亦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可怕攻勢，瑪奇單手回擊不過數招便敗下陣來。
伊爾迷毫不在意地抬腳踢開，黑色長髮於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他抬手扣住琳德的肩膀拉入懷中，另一隻手瞬間變為尖銳的形狀直直的劃斷身邊大樹，成功阻攔了飛坦一躍而上的行動。
「照這種情況……我應該再多加價才對的。」
即便在戰鬥途中，伊爾迷仍然不忘喃喃最初有關收費的執念，這也足以顯示他目前行動上的不落下風。
罔顧在空中幾經變換而滿臉慘白的「貨物」琳德，確認了她生命特徵的完好以及外在上的保存，伊爾迷將她高高拋向空中，這次發出的釘子中，夾雜著幾枚若非仔細觀察便很難看出不同的釘子，附著其上的念力殺氣濃厚，混雜在一片如雨落下的攻擊間亦很難分辨。
伊爾迷同時揮斷幾棵大樹，密林間倒塌的響聲頓時此起彼伏。
他閃身踩上另一顆樹枝，伸手穩穩接住了險些驚呼出聲的琳德。
——說是『險些』，倒不如說是在過度混亂之下根本忘記了還要去呼喊。
另一邊被釘子命中的瑪奇捂住受傷流血的肩頭，跪倒在地，咬牙朝著伊爾迷的方向扔出幾不可見的念線。
「通知團長！」
飛坦單手執劍劃開重重阻礙，正要繼續追上之時，身側瑪奇立即出聲阻止。
「……雖然這麼說不甘心，不過揍敵客家的長子，憑我們現在並不能抗衡。」
「不要衝動，當務之急是與團長會合。」
第二十七章
要說伊爾迷到底如何能察覺奇犽的動向, 歸根結底問題都出在最初扔給對方的那張卡上，將所有考慮濃縮在最初的那一下, 不得不說實在是周全過頭了。
到底是身為殺手世家處理屍體與掩蓋一切的考量習慣使然, 還是說對待弟弟的時刻警惕關注, 這兩者之間所占的比重大概算是一半一半。
琳德被伊爾迷突然的加速與不管不顧弄得渾身難受, 五臟六腑都隨之顛簸晃動不適, 當她無意識攥住了伊爾迷的肩膀, 指尖都忍不住陷進去的時候，伊爾迷仍然是那副毫無所動的樣子。少女的力氣並不大, 這點看似抗爭的舉動並不能帶來多大實質的痛感。
伊爾迷伸手, 輕輕碰了一下埋首於他懷中的少女的腦袋, 看似無意實則令人背脊發寒的輕巧動作，令少女立刻收回了手。
「雖然並不疼，但我現在心情很不好, 所以你千萬要乖一點。」
「……我知道了。」
這段對話中的某個字眼讓琳德無可避免地想起了庫洛洛。
『乖一點』
以及那種停留在後腦處、相似卻分明可以辨認出不同的力道和溫度, 琳德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兩相比較下, 她果然還是覺得庫洛洛身邊更加安全一點。
抵達邊緣的郊區，伊爾迷停了下來。
他低頭打量著琳德，視線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稱量計算什麼一般的仔細劃過。
「我要把你藏在這裡了。」
「什……」
「這次就算不重也不能帶你, 畢竟太累贅了。」伊爾迷不容商量地做出決斷, 以通知的姿態說出這番話, 手腕一轉, 指間現出幾枚念釘，「我會改變你的容貌, 暫時性阻斷你的聲帶。我試過了，你沒有念，所以不要掙扎和逃走。雖然之前偶遇了你的同伴，但那種巧合不會繼續發生。」
朝著瞬間僵直了背脊的少女伸出手，伊爾迷面癱如死水般的臉上竟然詭異地浮現出一絲惡質地笑意——不，與其說是笑，不如說那更像是單純地在這張亙古不變的臉上拉出一抹古怪的弧度。
「不是我親手解開的話，很可能永遠都變不回來了哦。」
「…………」
不僅是頂著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容，連聲音都沒有辦法發出來。
光是想想都足夠讓人不能接受，琳德睜大眼睛望著他，乖順地點了點頭。
伊爾迷收回了唇邊那抹略顯僵硬的弧度，收放自如的程度簡直令人歎為觀止，琳德渾身緊繃地看著那枚尖銳的釘子刺向自己的臉，錯覺般覺得伊爾迷此時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錯。
——……他在愉悅些什麼啊？
下一秒，琳德便失去了意識，後頸上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若非自身，很難看出眼前的人在瞬息間到底做了怎麼樣的手腳。
……
如果說昏迷中也能夠有意識的話，大概就是琳德目前所處的狀況。
當然，要把這成為『夢』或者是過往記憶的投射也不錯。
大片的陽光，開滿鮮花的庭院，如茵的草地上鋪灑著使人近乎沉溺的溫暖與明亮。
似乎有什麼很嚴厲的人正在教導她有關格鬥技巧一類的，使用的方法是實戰。
心底驀地滋生出一股對身邊人的尊敬，以及遠處看不清面容的那些人的親切。
「……也多少讓這孩子休息一下，昨天連夜出任務，一整個晚上大概也就睡了兩個小時吧。」其中一個人朝著這個方向說話，手裡端著一杯咖啡，身形埋在樹蔭下，看不清任何的特徵。
前面有個無法分辨的人名。
不管怎麼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喊了一聲什麼。
「……哼。」是男性的聲音，身高需要仰頭才能看見，態度有些潛移默化中所感覺出的冷傲，「她太弱了。讓她這麼走出去，實在丟我的臉。」
「她的特質本身也不是戰鬥型的。」那人絲毫不為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所退縮，以非常冷靜的旁觀語調徑直陳述著，「而且……她都快站不穩了吧。」
身邊的人頓時投來無比淩厲的視線，明明沒有說話，只是在夢境之中也能感受到那份威脅——『敢倒下就試試看』。
陡然間仿佛是有電流竄過，擊中了渾噩的大腦。
琳德於昏睡中醒來。
眼前並無任何特別的景象，更沒有什麼燦爛的陽光與潤澤的草地。
剛剛蘇醒的少女不由自主捂住了心臟部位，不知名的悲傷與哀慟正從其間緩緩退潮，讓人忍不住咬緊牙關，去克制那抑制不住的微小顫抖。
「————」
這個時候，嗓子已經不能發出聲音了。
琳德試探著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感覺到異常，釘子不知道到底是深入進去還是怎麼樣，總之表面是光滑正常的就好。想像不出會被易容成什麼樣子，於是索性不去看清。
畢竟設想一下臉部有不止一枚的釘子放置其間，實在也不是什麼良好的心理體驗。
所處的地方像是地下室，或者是什麼地窖之類的，仔細聞了聞，是酒的味道。
是酒窖啊。
不知道有多深。
琳德站了起來，終於能適應黑暗環境的眼睛派上了用場，但棘手的是，她發現不止是伊爾迷原本說的那些，她的力氣也像被抽空了一樣。
剛剛站起來的腳沒能支撐多久，脫力一般倒了回去。
該說慶倖伊爾迷沒有把她綁起來嗎？
琳德有些冷淡，甚至可以說是漠不關心地這樣想著。
這種冷漠的態度有些不正常，不過她也沒有辦法去改變現狀，畢竟她現在覺得很累。
總之，女孩子的發洩方式中有一樣是男生不可以隨便啟用的。
那就是眼淚。
琳德試了一下，也哭不出來。
悲愴與抑鬱的情緒持續環抱著她，既不能掙脫也無法打破。
這不可知源頭所來的情緒簡直令人絕望，身心雙重疲憊下，琳德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做些什麼的念頭弗一升起，瞥見了不遠處矮凳上的放著的東西。
琳德想了想，決定去拿起來，即便會耗費很大的力氣。
[逃跑的話後果會很嚴重哦。]
「……」
琳德呼吸一窒，覺得這個地下室的封閉環境實在令人喘不過氣。
所以說『貨物』的精神狀態真的是不用考慮的啊。
——誰會真的會嚇到，反正也不會被殺……吧。
琳德面無表情地這麼想著，撕碎了手裡的紙條。
她剛剛看過了，這裡只有一個出口和用作通風以免窒息的高處狹口，後者的難度不言而喻，前者明顯被封死，屋內沒有任何的輔助工具，如果一定要強行突破，按照她現在這種狀況大概是要拿軀體去硬撞了。
當然，琳德自己非常清楚，肯定是把自己撞傷了都撞不開的。
『不行無謀之勇。』
這點是當然的，如果沒能真的逃出去哪怕是呼吸一瞬的自由空氣，到頭來還要被伊爾迷發現意圖逃跑的真相而做出相應的懲罰，那絕對是最悲催的結局。
琳德試著從饑餓程度上判斷時間已經過去的多久，意外的還算好用，大概是六個小時以上。
她握拳，想要抓住那一絲狀似存在卻又不斷流逝的力量，一步步地走到了門邊。
不知道伊爾迷有沒有在門上做些什麼手腳。
就從他那種嚴謹認真的工作態度，大概是有的。
琳德將撕碎的紙條扔出去試探，外面沒什麼反應。
正在她動用那失憶的大腦以求獲得部分可用知識時，頭頂上方傳來了一陣震盪。
伴隨著幾不可聞的吼聲。
琳德從沒有一刻覺得窩金的大嗓門如此時一般親切過。
她迅速地收回手，甚至沒有考慮過他們可能錯過的分支結局，而是對庫洛洛馬上會找到她這一點深信不疑，於是琳德沒有多做無謂的事，堪稱安靜和順地站在門口附近等待著不久後人影的靠近。
這群人走路都沒什麼聲音，琳德在看見庫洛洛的那一刻，想笑又想哭的情緒一起湧上來，由於不知道到底該宣洩哪種，最後還是盡力維持了表面上的鎮定，也就是旁人眼中所看來的面無表情。
庫洛洛則不同，看見她時就笑了。
無聲的，僅僅只是唇角上揚的淺淡弧度。
但卻讓人如沐春風。
明明是盜賊首領，卻就是有這種欺騙人心的能力。
「這個人是……」
「琳德。」
在窩金遲疑著說出前半句的同時，庫洛洛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這不僅是回答，更像是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那毋庸置疑的篤定態度更是讓人心頭一顫。
琳德循聲對上他的眼睛，黑沉如墨，點綴光源便像是放入星辰的夜空。
在困難的處境下會不自覺地美化前來相救的物件，科學上有個名叫「吊橋理論」的大概是在說這個意思。
琳德不可否認地出現了這種狀況。
「退後。」庫洛洛抬起手，具現化出盜賊的極意，聲音在環境的襯托下清朗而不容拒絕，「不要傷到自己。」
看似巨大的陣仗，最後解開伊爾迷所設下的禁制時也不過是清脆的「哢噠」響聲，琳德已經恢復了一點力氣，在庫洛洛朝她走來的同時，她率先握住了對方伸出的手腕。
是一個擁抱。
作者有話要說：
庫洛洛：聽說有人要爬牆
第二十八章
最先發現琳德不能說話的是庫洛洛。
說是發現, 根本是仍在酒窖中便已察覺，當即伸出手, 琳德下意識躲了。
但她隨即捏緊了庫洛洛的手腕, 牽引著對方轉過手心。
庫洛洛任由她泛著涼意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劃過, 奇異的觸感隨即在手中蔓延。
「可能永遠變不回去嗎？」
庫洛洛低聲重複著, 神情像是在思考, 卻並不顯遲疑, 指腹搭在少女的頸間微微摩挲，指尖觸上微涼的肌膚, 熱度頓時爭先恐後地湧了過去。
琳德開始縮了縮, 最終還是柔順地安靜下來。
「這上面確實有一種獨特的念力。」庫洛洛垂眼看著眼前的少女, 能一眼看出那份不加掩飾的信任與清澈，想說的話無形變更，最終也只是安撫道, 「別怕, 沒事的。」
「？」
琳德無聲地以眼神詢問——然後呢。
「那也只能讓對方親手解開了。」庫洛洛收回手, 遊刃有餘的模樣卻並未維持多久，望見少女臉上神情時整個人都隨之一頓。
身體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放鬆，承接少女那堪稱耍賴的一拳。
並不重。
沒什麼力道。
少女臉上的怨念與生氣時而陡然愈發鮮活的面孔才是更為主要, 雙眸熠熠生輝, 是與平靜時截然不同的耀眼模樣。
恰在此時, 站在出口處的俠客揚聲喊道：「琳德沒事吧？」
「啊, 大概沒事吧！」以更加高亢聲音回復的是站在狹小門外的窩金，他絲毫沒有為了什麼掩藏的意思, 就這麼直直地將他眼中的所見事實輔以絕對清晰嘹亮的嗓音宣告出去，「那丫頭蹭在團長懷裡撒嬌呢！」
琳德：「……」
偏偏俠客這時帶著笑的聲音還悠悠傳來：「噢，這樣啊。那讓團長把琳德抱出來吧，我們還有別的事呢。」
琳德：「………」
窩金很愉快地應聲，轉頭就朝著這邊喊：「團長，把這丫頭抱走吧！出去再膩歪！」
琳德：「……………」
她立刻收回手，撤開於庫洛洛之間的距離，轉身徑直朝外走了出去。
這含義豐富的避嫌動作卻多少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於是窩金露出了那種揶揄又暗示深厚的、所謂「男人都懂」的笑意，還不忘最後補一句：
「哈哈，害什麼羞啊？」
回應他的是少女沒什麼威懾力的忿忿一眼，以及腳下急於加速而險些不穩、多少顯出幾分落荒而逃狼狽之態的纖細背影。
窩金頓時放聲大笑起來。
俠客在出口處接她上去，看清她此刻的容貌，不可避免地一愣：「噢~這就是揍敵客家的易容術嗎？近看也毫無瑕疵呢。」
琳德伸手搭在俠客的掌心，後者還在饒有興致地提議：「琳德，待會兒讓我近距離研究研究，說不定還有什麼意外之喜呢。」
少女頗顯無語地瞪了他一眼，庫洛洛和窩金隨後上來，俠客立即轉了調笑的模式，帶著認真詢問道：「現在趕去派克那裡嗎？」
「嗯。」庫洛洛頷首，過來自然地將琳德接手，視線不容忽視地在她的面容上定格兩秒。
琳德眨了下眼，在他手背輕輕地寫：[很醜嗎]
庫洛洛微微笑了，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少女乖順地伏在他懷裡，分外依賴柔軟：「沒有。」
只是沒有以前看起來順眼罷了。
……
路上琳德才有空從俠客的嘴裡拼湊出最近這幾天所發生的事。
「之前接到派克的消息，沒想到去查看的途中被人攔截了。」俠客狀似無奈地攤手，「陷阱和埋伏倒沒什麼，一回去卻發現你被人劫走了。按照戈薇小姐的描述，我們猜是伊爾迷·揍敵客的手筆，那位犬夜叉本來是想幫忙尋找，但他能聞到的距離有限，你的……嗯，氣味也消失得很快，看來伊爾迷·揍敵客是帶著你馬不停蹄地趕路了吧？」
琳德默默地點頭，隨即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他們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按照伊爾迷先前如此篤定的態度，說明應該不是瑪奇和飛坦報的信。
俠客看出了她的疑問，笑著說：「如果不是團長感覺到了你的位置，這麼短的時間內確實無法找到你呢。」
能感覺到？
……先前的擔心果然是真的啊。
琳德安靜地聽著，俠客繼續道：「剛剛還接到了瑪奇和飛坦的傳信，他們先去派克信號的消失點。當然，我們現在也正要過去。」
『派克怎麼了嗎？』
「她呀，這可就……本來說是去處理私人事情，結果到最後發出了這樣的求救信號，雖然我們向來是互不干涉團員的私生活，不過有了這個信號那就另當別論了。」
先是無意識地呼出一口氣，俠客最初似乎並不怎麼想怎麼直白地告知她，但停頓的時間並不長，很快便給出了解答。
這中間的微小空檔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不算什麼，可對於醒來之後便一直處於不正常生活狀態中的琳德來說，輔以優越的洞察力和對事物的仔細謹慎，使得這也能被敏感地察覺到。
就算這是個類似接納的訊息，傳達出來也並沒有讓琳德多麼高興。
她的情緒不高，這是顯而易見的。
庫洛洛借出了一個肩膀，任由少女依偎著，在俠客的話告一段落後，突然問起了有關這幾天與伊爾迷相處的事。
琳德鬆懈的神經放鬆沒多久，正是困的時候，聞言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卻沒發出聲音，索性拉過庫洛洛的手指，慢騰騰地掌心上寫字。
「原來是弟弟被捉走了才臨時離開的。」少女稍顯漫長地『敘述』結束之後，庫洛洛輕描淡寫地評價，「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這「麻煩」所指為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出價十五億……」庫洛洛敲了敲搭在膝上的手指，若有所思，「會是什麼人呢？」
琳德困得不行，卻硬要在這時發揮自己那似乎並不擅長開玩笑地特質，她在庫洛洛的手心寫道——
[有錢人]
庫洛洛：「……」
他唇邊如沐春風的笑意不甚自然地僵硬了一瞬，語氣溫溫和和的：「噢，真是難為你能想到這麼重要的資訊了。」
琳德：「……」
哦。
少女撇了撇嘴，將臉別過去，擺明瞭不想繼續的意思。
看上去卻更像是有埋進了對方胸膛的傾向。
在這等被全身心依賴的氛圍下，這更像是別有他意，庫洛洛反手握住少女軟綿的手，由於動作和神情都太過自然，誰也沒有從中察覺出什麼不對。就連當事人的琳德也只是動了動食指，在對方掌心不經意地劃了一下，甚至神色困倦地，在對方的肩窩裡無意識地蹭了蹭。
臨睡之前，她模模糊糊地想：這麼說來，庫洛洛是先過來找自己了啊……
稱不上多麼光明、甚至可以被少女自己打為卑劣的心情，而帶著這樣莫名其妙的情緒，琳德陷入了放鬆下的沉睡。
***
這次並沒有做夢，說不上是惋惜還是別的什麼，琳德醒來時所面對正是最後的追蹤點。
繁華都市內的紅燈區，五色霓虹燈變換著迷花人眼，喧囂與娛樂劃開另一片天地，時不時會有街邊的女郎朝這邊的一眾男性拋出眉眼。
據說派克的最後信號於此發出，之後便杳無音信。
琳德從庫洛洛懷裡跳下去，動靜引來前方幾人的注視。
瑪奇和飛坦也在此列——這兩位據說是分別結束了自己的『臨時工作』，又在無意中碰到她，果斷在庫洛洛召集之前回歸了組織。
飛坦此刻正蹙眉看著她，半晌，說了一句：「醜死了。」
大概是睡醒了，精神狀態也好了許多，琳德雖然不能說話，此刻也擺出了狐假虎威的樣子——或者更該說是維護自身的據理力爭。
『不醜！』
飛坦目光陰鷙地迅速在她臉部轉了一圈，冷冷道：「醜。」
『不醜！』
「很醜。」
『不醜！』
「真醜。」
『不醜！』
琳德此前分明對飛坦有所畏懼，但現在卻更能底氣十足一些地回擊，所幸飛坦似乎也並非是真的要和她爭個輸贏，在庫洛洛發話之後便住了嘴。
——雖然從那不甘不願的危險表情來看，先前的結論顯然尚待考量。
俠客則直入正題：「瑪奇你們已經搜過這附近，沒有發現派克的蹤跡嗎？」
「什麼都沒找到。」瑪奇平穩地回道，「也沒有問出任何有關線索。」
說完這句，她皺起眉，緩緩地遲疑著：「我覺得……這件事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
庫洛洛看向她：「比如說？」
「比如說……這個求救信號並不是派克本人發出的。」瑪奇抿了抿唇，「當然，這是我突然的感覺，不能算作結論性證據。」
俠客在旁補充：「可是瑪奇你的直覺向來都很准不是嗎？」
「如果不是由派克本人發出，難道是想把我們都引過來麼？」庫洛洛指節抵在唇畔，垂眼思考著，「但既然能發出這個信號，說明派克已經被對方徹底控制，並且……」
並且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第二十九章
話語不必全數說出, 言下之意卻已經足夠明晰。
空氣在瞬間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按照先前俠客所講解的「幻影旅團團員替換規則」來說，團員之間的感情處於一種深厚又灑脫的狀態。在團員被敵人殺死時, 會不遺餘力地為其報仇, 即便弄出再大的陣仗也在所不惜；而團員的替換制卻是「被挑戰成功殺死後便可頂替」, 這點上倒是毫無怨言的一致贊同。
這與俠客最開始對琳德打傷了飛坦事件的態度不謀而合。
生死各安天命。
這種思想相當有長期游離於邊緣地帶的特性。
兇狠的同時, 賭徒本色盡顯。
琳德無意瞥過街邊的櫥窗, 先前刻意回避臉部被易容的事實, 此刻毫無意外地在瞬間怔住了。
——伊爾迷難道是真的有點惡趣味？
乍看之下完全不能確認那就是如今的自己，心底最先浮出的念頭卻並非震驚, 而是對伊爾迷·揍敵客易容類型的無意吐槽。
那張投映於櫥窗上的臉不太像普通的常人, 更像是等身手辦一類、酷似假人洋娃娃一般的長相。
原本以為伊爾迷會將她打扮成更加普通的路人類, 結果……打扮成洋娃娃是什麼特別的愛好嗎？
……不是很懂殺手世家人物的心理。
不論最終結果為何，當務之急仍是要找到派克的蹤跡，調查分析整個情報素來是俠客的長處, 而以速度見長的飛坦則繼續擴大周邊範圍前去尋找。
在眾人分散之前, 庫洛洛詢問過是否有派克貼身的相關物品, 結論是沒有。
「可惜了。」
庫洛洛稍顯惋惜地喃喃。
等其他人分散，琳徳才「問」道：『如果有的話，你就可以找到派克的位置嗎？』
「只是可以確認她目前是否還活著。」庫洛洛具現化出盜賊的極意, 「在那之前, 先讓你暫時恢復說話的能力吧。」
「？」
「『平衡的祈求者』, 以某種等價的事物作為交換, 消除目前身上所持的一種負面影響。」庫洛洛揚手在琳德眼前劃了一道，特殊而輕盈的感覺頓時蔓延開來。
琳德喉間一松, 咳出了聲音。
「唔，可以說話了……」琳德眼睛一亮，隨即不解，「你之前怎麼不用？」
庫洛洛笑了一下，坦然又無恥：「你那樣也很有趣。」
「……是麼。」
琳德連假笑都露不出來，卻沒有更多的心思加以計較。
庫洛洛的視線移回手中的書，對於事物的講解他永遠有一種格外的熱心：「先前你問的，名為『不可說愛意』，是一種只要持有對方佩戴超過一定時間的物品便可以確認符合目前生死的能力。能力的主人最初是用來確認自己想見而不能見的人的安全。」
「想見而不敢見？」琳徳想了想，很快轉移了注意力，「不知道該說是深情好還是懦弱好呢……」
「姑且就當做是深情吧。」庫洛洛收回盜賊的極意，意味深長地道，「畢竟這會讓故事聽起來稍微感人一些不是麼。」
「……不錯的理論。」無話可說的琳徳，最終也只能這麼乾巴巴地附和。
看得出來庫洛洛是真的有心想用最快速有效的辦法找出派克，但大概是錯過了最佳時機，對手將最後的痕跡處理得乾乾淨淨。
先行一步到此的飛坦與瑪奇一無所獲，按理說庫洛洛不應該還流連於此。
「事件最初的發生點與特意設下的地點，就算並非當下的藏身地點，也一定會留下不可磨滅的隱秘印記。」庫洛洛是這麼解釋的，對於這樣的理論也是深信不疑，「能不能在這種環境中找到，就各憑本事了。」
在繁華地段，庫洛洛便改頭換面變為最初見面時的裝扮，而琳徳也終得以見識到這幅模樣下庫洛洛欺騙人心的能力到底有多強。
且不論數步間就會碰到一位疑似搭訕的人士，在琳徳遇到同樣的情況時，庫洛洛恰到好處的表現便讓那人毫無懷疑地相信他們是一對多麼深情又甜蜜的戀人，甚至在最後還獻出了自己原本打算送給琳徳的花，讓庫洛洛得以借花獻佛，一表衷心。
……天地良心，琳徳表示自己全程都沒有配合過，完全是庫洛洛的單方表演碾壓了對方了智商。
庫洛洛將花束遞給她，不帶他意的動作，一面語氣不明地評價：「白玫瑰，還算不錯的品味。」
琳徳：「……」
實在覺得接下這束花會有什麼不太好的事情發生，她搖頭：「我不喜歡這種花。」
庫洛洛便純然良善地笑著點點頭：「嗯，正好我也不是很喜歡。」
「……」
差點就回答錯了。
庫洛洛輕輕地合掌：「走吧，去這裡的地下酒吧。」
琳德反應很快：「找到線索了？」
「剛剛那位先生說，在地下酒吧見過和我們一樣親密的戀人，雖然不被世俗所承認，但真摯的感情實在讓人感動。」庫洛洛完全不在意這等肉麻的語句，面不改色地剖析，「從後來描述的身形特徵來看，其中一位很可能是派克。」
「等等，『不被世俗所承認』的意思是……」琳德以為自己聽錯了。
庫洛洛：「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琳德：「……」
……
位於紅燈區下的地下酒吧自然也不是什麼吃素食的良善之地，琳德對這種地方的適應度僅次於先前的地下酒窖，可想而知不會有什麼正能量的體驗。
那張被改造過後的臉上多少顯出了幾分僵硬與退卻，然而正如以往每一次一般，庫洛洛不容置喙地拉著她走了進去。
她是很不想繼續參與這種事，但是不參與、被放到另一個地方的後果大概就是被劫走吧，這麼想想，做著當下的這些事情也就不是完全不能忍受了。
庫洛洛駕輕就熟的樣子簡直不像是剛來的客人，十分自然地坐去了吧台邊，姿態嫺熟地點單——包括琳德的。
庫洛洛：「給她一杯果汁。」
琳德：「我……」
庫洛洛側首看她一眼：「怎麼了？」
琳德：「……沒什麼。」
調酒師頗懂內裡地笑了笑，原本似乎不打算開口也忍不住在這時出聲調侃一二：「小女友雖然要好好保護啊，但適當接觸酒精也可以鍛煉酒量不是嗎？」
琳德眨巴著眼看他，庫洛洛先按住她放在吧臺上的手，禮貌又客氣地拒絕道：「還是不了，我怕她不能適應。」
外表看去真是個礙于女友要求無可奈何將人帶到這裡來，卻又極力保護著女友不受過多沾染的男友形象。
琳德不大高興地撇嘴，小聲道：「就喝一下嘛。」
「不可以哦，維婭。」庫洛洛略顯緊張地握了握她的手，「明知道我不會拒絕你的要求，但喝酒實在是……」
「那這算什麼不會拒絕我嘛！」琳德驕縱地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再看庫洛洛，嘴裡還不忘小聲嘀咕著，音量卻控制得很好，像是刻意說給對方聽的一般，「根本一點都不喜歡我嘛。」
庫洛洛緊張的神色頓時直接顯露了出來，整個身子都向這方靠近，滿臉無奈地皺緊了眉：「維婭……」
「喊我也沒用！」琳德生氣地甩開他的手，「連這種小小的要求都不答應我，還說什麼會一輩子遷就我！」
「維婭，我並不是……」
「我才不要聽解釋！」
先前安靜之下尚能掩藏的少女本性陡然體現得淋漓盡致，卻絲毫不顯為何，只能令旁人產生「果然如此」的感謝——畢竟是打扮和氣質都與這地下酒吧如此格格不入的一對戀人，身為女性的那一方又顯得如此純真不諳世事，明顯是被保護得很好，涉足此類地區應該也是首次。
那麼，自然是由於那種任性的請求，戀人才會將她帶來此地。
調酒師心情暢快地笑了起來，連續重複同樣的工作實在無趣，這對戀人的表現成功讓他提起了一些八卦的興趣。
「小姑娘不用這麼執著，這位先生也是怕你出事嘛。」調酒師促狹地笑著，「雖然某方面來說，先生你也實在是正直過頭了呢。」
暗示意味十足的話語，懵懂如洋娃娃般的少女一無所覺，青年卻窘迫不已地輕咳一聲：「還請不要這麼說……」
「哈哈哈哈……」調酒師被愉悅到了，聲音粗啞地笑了幾聲，「要說你們這樣戀人，我前幾天還見過一對，不過那是對拉拉，其中一位對另一位的遷就程度比先生你還要可怕呢。幾乎是……啊，那位主導地位的女性是叫費婕吧，我好像聽到有人這麼喊她——這可沒有你的小姑娘名字好聽呢。她說什麼戀人就做什麼，對方簡直就像是沒有生命的機器玩偶呢。」
庫洛洛禮貌的笑意仍在維持，還未說話，琳德轉身突然拍了下他的手背，理直氣壯地埋怨道：「你看，你完全都不會哄我！別人都知道誇我名字好聽，你也誇誇我嘛！」
「可是……」青年稍一猶豫，似乎有些為難，而這為難在少女眼中又是分外生氣的引線，眼看著少女跳下吧台跑出去，青年立馬追了上去，一邊遠去一邊還能隱約聽見類似「在我眼裡你什麼都是最好的」之類的討好話語。
調酒師搖了搖頭，哼起了小調，重新投入進自己的工作，還不忘喃喃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喲……」
出了地下酒吧的兩人瞬間回到先前的狀態，琳德輕吐出一口氣，像是轉換狀態的一個閥門，立即冷靜又嚴肅地分析道：「很有可能是派克，對手使用了控制系的能力。」
「確實。」庫洛洛抬手拆下來額上的繃帶，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纏繞在他的手心，柔順又無力，「接下來……」
琳德眼前景象一變，庫洛洛抱著她猛然跳開，而在她原本所處的位置，一枚熟悉的念釘釘入了地面。
第三十章
「伊爾迷……？」
面對熟悉的物品, 琳徳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庫洛洛無意瞥了她一眼, 暗處走出的人漠然矗立在小巷的出口處。
「你果然不聽話了啊。」伊爾迷不見怒氣, 聲音毫無起伏波瀾地陳述, 「可以說話了, 為什麼？」
問這話時語調亦沒有變化, 不聽內容絕對不知道這居然是一個問句, 而最為驚悚的是，琳徳居然從那張宛如機械的面癱臉上看出了一絲疑問的不解。
但就此和盤托出真相也不可能, 琳徳覺得這大概也不是什麼適合她主導開口的場合, 便只是沉默地望著眼前的伊爾迷, 一言不發。
見她這幅樣子，伊爾迷也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他轉而看向了庫洛洛, 單刀直入地說：「雖然先前姑且能算作對立面, 不過這次暫時就合作吧, 庫洛洛·魯西魯。」
庫洛洛稍顯意外地揚眉：「合作？」
「是的，對手比較強大，目前這個地方很難立即找到支援, 你是最好的選擇。」伊爾迷淡淡地解釋, 無機質的黑色瞳孔一瞬不瞬地看著這邊, 卻並沒有什麼獨特的焦距, 「你們找的那位團員，我追過來的時候偶然看到過, 和捉走我弟弟的人共屬一個團體，我無法獨自突破，正好你們也缺少相應情報，現在合作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確實缺少對方的相應情報，畢竟在追蹤之前就喪失了最佳黃金期。」庫洛洛流暢自然地接道，在瞬息間已經從對方的態度中判斷出真偽，「而在路上耽誤的時間是為了什麼，想必揍敵客先生應該很清楚。」
伊爾迷神色不變地點頭：「我當然清楚，不然琳德也不可能就這麼逃出來。如果合作的話我可以破例提供買家的資訊情報，作為這次合作的誠意。」
琳德眸光一閃：這還真是為了弟弟連職業操守都可以丟掉啊……
「啊自然，我們也會拿出合作的誠意。」庫洛洛終於彎起唇畔笑了起來，「那麼琳德的易容術和聲音，就拜託揍敵客先生解決了呢。」
伊爾迷沉默兩秒：「我會提前解決聲音，但易容的事就等結束後和買家情報一起支付吧。」
「支付麼……」庫洛洛眉梢一挑，「也好，這樣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他將懷中安順的少女放下來，上前兩步主動伸出手，「合作愉快，揍敵客先生。」
伊爾迷垂眼看著那只對於盜賊來說過分顯得養尊處優的手，毫無情緒地一握即走：「合作愉快，庫洛洛·魯西魯。」
……
總而言之，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了。
上一秒還是敵人，下一秒就有可能是——不，也不算是朋友，目前而言最多也就是合作夥伴。
伊爾迷依言解開了琳德聲帶上的限制，不知為何，琳德總覺得他看自己的那一眼中有種莫名其妙的惋惜，就好像是……玩具還沒玩夠就壞了一樣的眼神。
——……這種比喻聯想真的夠可怕了。
庫洛洛很快將其他人召集回來，在伊爾迷說出自己所掌握的情報時，俠客還能馬不停蹄地就那個在調酒師口中說出、亦被伊爾迷證實過了的名字，費婕，在網上搜尋調動資訊資料。
「找到了！」俠客的效率出人意料，作為資訊組人員絕對是出類拔萃，「費婕·蘭登，二星獵人，操作系，能力具體不明，但按照過往任務描述應該是可以在一段時間內隨心所欲地控制目標物件的一切。」
「三個小時。」伊爾迷突然插口道，「據我整合的情報來看，應該是這個時間。」
「時間有點長啊。」俠客摸摸下巴，「破解的辦法沒有嗎？」
「我不清楚。」
伊爾迷面不改色地敘述，「原本我就要追上，但敵方有一名近似操控空間的特質繫念能力者，改變了我所處的環境後就無法確切追上了。」
「什麼？！操控空間？」窩金臉色變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混雜著不可思議的情緒，「還有這麼逆天的念能力？」
「念能力層出不窮，改變物理法則的也並非沒有見過。但像這種……莫非是新近突起的念能力者？」俠客喃喃地分析著，一邊持續地在電腦上敲打，「不然不可能一點相關資料都沒有啊……」
這台據說是路邊順手帶回來的電腦被俠客用得宛如最新型配置下的雙核處理器，琳德甚至覺得自己隱約能聽見機器哭訴的哀嚎。
伊爾迷所知對方離開的大致方向為西。
數分鐘後，俠客猛地敲下最後一個鍵，語速很快地總結著，頗有些輕鬆的洋洋得意：「托費婕·蘭登身為年輕女性的福，喜好發佈自身動態真是她最大的致命點，雖然經過了重重加密，不過……嗯。」
俠客彎起眼笑了起來，「費婕·蘭登的定位在去往亞安大陸之間的裡克倫海域上，路線為觀光線，出發時間完全吻合當日即發的豪華遊輪『聖比約號』。」
「這艘遊輪啊。」伊爾迷有了點反應，雖然仍舊是那副面癱不改的模樣，卻不知為何隱約能窺見一絲郁氣的黑化體，「原本是我休假計畫的其中一環呢。行進速度可以排進世界前列，不過既然用作觀光，速度自然大大降低，現在追上去的話，應該能夠在海面上直接解決。」
「當然是現在追上去了。」俠客看向庫洛洛，頗顯輕快地跳了起來，「不知道對方手下還有什麼念能力者，萬一發現我入侵了費婕的帳號而立即改變行程，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未知的對手情報也需要收集。」庫洛洛食指抵在唇邊，「那麼就由我先抵達，其他人見機行事，如果不能全部上船——飛坦和俠客兩人優先，瑪奇尋找合適的時機，窩金在外部待命。具體方案在探清虛實後再作調整。」
眾人一致點頭，與此同時，庫洛洛身邊的琳德突然攥住了他的手：「庫洛洛，我……我好像聽不見了……」
***
「平衡的祈求者」，在消除身體某個負面影響時，也會在能夠消除的時間結束後，持續另一段時間所應當付出的「等價交換」。
琳德萬萬沒想到，這個交換會是直接讓她在一段時間內聽不見任何聲音。
在意識到這個真相的同時，她險些就要對庫洛洛發出不平的質問——「這麼風險未知的能力也是能隨便亂用的嗎？！」
且這也根本不是徹底治癒，只是在一段時間內的改變，這之後還要面臨「交換」所得的、短時間的另一種負面影響。
……難怪先前庫洛洛有一次曾說過，所有的念能力都有著另一種制約，看似再強大也有獨特的突破口，即便在實力巨大的碾壓下不算什麼，但也是確實存在著的。
——這也不是庫洛洛亂用技能的理由啊！！
沒辦法聽見聲音的琳德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心中第一個念頭卻是如果這樣的話，那麼更加累贅的自己就不用跟著去了。
「兩天內這個念能力不能發動第二次，不過它的恢復時間與發作時間相同，也就是兩個小時。」庫洛洛耐心地在手機上敲字和她解釋，「我會使用能力提前抵達，這段時間你就由俠客安排。」
「我可不可以……」
暴躁的飛坦早就按捺不住，聽見這個話頭便直接暴起打斷：「不可以！」
即便聽不見，從嘴型和氣勢上也完全能猜出對方說了些什麼。
琳德：「……」
這人，這麼凶幹什麼。
庫洛洛使用「瞬間移動」，頓時消失在了視野中，一段距離的跳躍後便將其他人遠遠甩在身後。
交通工具是車。
其他人在短暫的交談後達成了某種共識，暫時的聽力喪失人士琳德一無所覺，上車後俠客就開始了瘋狂的飆車，伊爾迷坐在她身邊……正在給飛坦易容？
膝上的是一位陌生人臉部特寫的照片，旁邊有露出的身份資訊詳解。
琳德於是明白過來這大概是利用了伊爾迷易容的便利，改變他們的容貌後直接代替船上原本存在的遊客，神不知鬼不覺。
但是，庫洛洛的容貌好像並沒有被改變？
……也是。
畢竟庫洛洛放下頭髮之後，再和通緝榜上的照片相比就已經算是易容了。
最後被易容的是琳德，照片上是一位少女，年齡與她相仿。
伊爾迷拿起念釘，說了一句話，琳德聽不到，卻清楚地看見了俠客投來的詫異一眼。
她眨了眨眼，專注地盯著伊爾迷：「你剛剛說了什麼？」
伊爾迷卻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將她易容完畢後，似乎歎了口氣，伸出手戳了下她的額頭
好痛。
琳德猛地閉眼往後退了一下，睜開眼是恰好看見伊爾迷嘴唇動了動，大概是又說完了一句話。
「……你剛剛又說什麼了？」
琳德捂著額頭小聲地問。
這次伊爾迷告訴她了。
他在手機上敲好了字，遞給她看：
[這樣看起來好呆。]
琳德：「……」
哦，你以為是誰做的啊？
第三十一章
混入船上的工序在庫洛洛的裡應外合下多少便捷許多,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庫洛洛本人——即假名為約蘭·克魯遜的人物資訊——居然原本就是在遊客登記表上的。
從俠客同樣意外的表情來看，這並非他侵入系統後所做出的改變。
「雖然侵入系統很方便, 但也很容易別發現呢, 不知道在船上具體會遇上什麼所以還是採取替換身份的方式吧。」俠客是如此說的, 「畢竟有現成的易容人員在不是麼？」
聽聞此言的伊爾迷緩慢地轉過頭來, 目不轉睛至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地道：「這是意外情況, 否則收費也很難得到這種待遇呢。」
俠客絲毫沒有被恐嚇到, 自顧爽朗地笑了幾聲：「哈哈哈哈，畢竟是擔心弟弟的好哥哥呢。」
伊爾迷冷淡地別開視線, 沒說話。
琳徳：「……」
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但總感覺兩人相性很不合啊。
而對於遊客登記表上的名單在列, 庫洛洛本人倒是意外的坦蕩：
「本來有度假的打算，沒想到也能派上用場。算是……意外之喜？」
知道琳徳聽不見，還頗有好心地再「說」了一遍。
琳徳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結果這一眼似乎被庫洛洛自動解釋為另外的意思, 他隨後自然地敲字補充：「本來也有你的, 不過你之前既然『已經被劫走』, 還是不要繼續用那個身份了。」
這句話聽上去簡單，琳徳遲疑了一瞬，低聲問：「你已經差不多猜出來買我的人是誰了？」
『有大致的範圍了。』
琳徳點頭, 不再追問。
此處為遊輪內部, 客人居所中的一等住所, 也即是遊輪第三層。
眾人所佔據的這間房是名為「約蘭·克魯遜」這一假身份所屬的房間, 據說在他們登船之前，憑藉著「由於身體不適而在房中稍作休息, 現在才出來拜訪大家」的設定，庫洛洛，已經將這艘船上的大致情況全部摸清。
若說俠客先前的資料處理能力是出類拔萃，那麼庫洛洛此等溝通交際的偽象也不能不說是卓然超群，滴水不漏處理眾多人物的交接點時還能準確地找出這些人分別感興趣的話題，於三言兩語的交談間不知不覺地勾出自己想要獲取的情報。
實在可以稱作是數一數二優秀的間諜党。
「那麼，長話短說。」於眾人終於在這所船上以塵埃落定之態安穩下來、且交換了情報後，先行而至的庫洛洛表示自己也並非只是提早一步前來享樂，當下便說出了自己對最終目標的觀察結果，「經過情報資訊的整合，劫走派克與奇犽的人應當就是處於遊輪第四層的哈爾曼·霍伊頓。」
不待眾人發問，他繼續將情報以低沉的嗓音鋪陳開來，「霍伊頓家族是聖安大陸上的遺留貴族，雖說是遺留，但其多年積累的實力與財富也不容小覷，哈爾曼為這一代的二子，相對于繼承家業的大哥來說，常年游離在外，就目前來看兩人的關係似乎處於不太好的狀態。」
「這樣一來就算是死了，只要當做是在外遊玩出時的事故好了。」飛坦陰沉沉地補充。
「不要心急。」庫洛洛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哈爾曼身邊一般至少會跟著兩名念能力者，人多的場合則會更多，唯一獨處的機會是和女性在房內，這時外間也有會兩名念能力者守護。」
「唔~」俠客抵著下巴，沉思著拖長了音，「這麼說來，採取色|誘是最合適的了，女性的話……」
他的視線轉過一言不發的瑪奇和對談話發展一無所知的琳德，武力權衡之下自然是選前者，但是——
「那種人一般都會更喜歡柔弱類型的女孩子吧？」見其他人不發聲，俠客自動擔任起這個不討喜的壞人角色，「而且念能力者對念能力波動的感覺這點也不容忽視，至少也應該選取更加……」
「更加熟練運用且強大的念能力是吧。」伊爾迷語氣清淡地接上，「就由我去好了。」
俠客：「誒……」
眾：「……」
琳德：「……？」
——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突然都看著伊爾迷一臉難掩震驚的樣子？
伊爾迷神色不變，側首望向有所思量的庫洛洛：「庫洛洛，你認為哈爾曼的實力如何？」
「中等偏上，行事過分小心謹慎。」庫洛洛說，「在有一擊必殺的把握前，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這是當然的。」伊爾迷理所當然地回應，「身為職業殺手，這樣的專業素養我自然不會缺少。」
俠客別過臉噗嗤一聲，正好與後方茫然眨著眼的琳德撞上視線。
他手速快，此時商議完畢，迅速將前因後果敲字出來給琳德看。
看完後的琳德：「……」
為了弟弟，這位大哥真的犧牲很大了。
既然伊爾迷已經發話，後續事件的敲定也很快，甚至連這之後伊爾迷的女裝變換也非常的神速。
天然的黑長直，易容上也主要是輔助優先，但最終效果卻相當驚豔，只除了——
俠客：「伊爾迷，你看你要不要笑一下？」
伊爾迷扯起嘴角。
俠客：「……算了就這樣吧，說不定哈爾曼就是喜歡這種呢。」
伊爾迷堪稱程式化地放下提起的唇角：「我想也是。」
俠客：「……是、是嗎？哈哈。」
對話實在無法進行之下，最終也只能化作兩聲尷尬的苦笑，但在下一秒，也即是俠客預備最終規劃路線確定人員地點分配的時刻，他猝不及防地看見伊爾迷——或者該描述得更全面一點，身著高腰純色禮服，單手指向不明交談為何的暫時失聰者琳德的伊爾迷：「把她也帶上吧，說不定會有用。」
「可是琳德她……」
「雖然她沒有武力，卻是個確實柔弱的女性。」伊爾迷很有打算地道，「如果到時候哈爾曼正好喜歡她這種，不失為雙保險了。」
俠客：「……原來你也很清楚自己的現狀啊。」
他輕咳一聲，裝作方才的吐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一本正經地理性分析著，「如果哈爾曼確實看上了琳德，那你又要怎麼保證她的安全呢？」
「我會和她一起進去。」
「呃……？」
「我有辦法。」伊爾迷篤定地頷首。
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琳德：「……」
他們到底在商量什麼？
最終敲定伊爾迷和琳德作為約蘭·克魯遜所屬的侍女，以此身份在哈爾曼面前亮相，琳德原先的易容自然不能用了，畢竟是不在客列名單之類的人物形象，為保能確實地引起哈爾曼的注意，這次伊爾迷易容時的調整少了許多。
「六成是你原來的容貌，這樣會更有把握。」
琳德辨認這句話的意思用了很久，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算是在誇她了？
庫洛洛對她現在的模樣也滿意許多，在其他人潛出房間各安其位時，他再次將曾見過的那枚戒指拿了出來。
這次並非單純地遞給她，而是順著她指尖垂落的動作流暢地套進了她的中指。
「唔？」琳德身體都僵硬了，幾乎是看著那枚戒指完整套入的全過程，心底卻莫名有一種不想抗拒的情緒，這也使得她無法掙脫，「這到底是……？」
『是你本來的東西。』
庫洛洛頗為滿意地放開她的手指，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順著劃下她的長髮。
「……什麼呀。」琳德似乎是不滿地抗議著，然而卻並沒有半分推開的行動，大概也只是別樣的撒嬌，「總把我當小孩子一樣。」
庫洛洛輕笑一聲，劃過長髮的手指移到她掌心，寫了一句話。
「……知道啦。」
沒有人清楚那動作下到底衍生了怎樣的句子，但少女合起掌心前，十分俏皮地握了下對方的指尖，由動作即可看出的親昵，語氣間都是浸透的柔軟，「你也要小心，不要……嗯，算了，你肯定有主意的。」
原本並未想到要特意說這些，但既然庫洛洛特意交代了那麼一句話，琳德自然也不會視之不理。囑咐的話也在轉念一想中改變為聽上去更加信賴的話，畢竟庫洛洛實在不是衝動勝過理智的人，操心他還不如操心自己。
定位上，伊爾迷和琳德是庫洛洛一同買下的侍女，用處自然不用於一般意義上的女僕，但不同于尚合庫洛洛心意的伊爾迷，聽覺障礙的琳德不為主人所喜，一直以來都是依靠著原本相依為命的伊爾迷才得以留下。
——真不愧是好姐妹。
接下來，頂著「約蘭·克魯遜」這個身份的庫洛洛，將會帶領他的兩位小可愛去往頂層高級餐廳用餐，在那裡絕對可以碰到佔據窗邊最佳位置的哈爾曼。
「出發吧。」
作者有話要說：
伊爾迷：誰和你是好姐妹
第三十二章
如果不把哈爾曼當做敵人來看, 單純從那張臉來說，絕對是斯文敗類的典範, 表面上看去端莊又謙和。
這句話的意思也即是說, 這人的在外假像其實意外的不錯。
至少琳徳原本以為通殺小男孩奇犽和成熟女性派克的會是更加油膩猥瑣的形象。
她下意識以眼角餘光看了眼右前方的庫洛洛。
——真慶倖他在前面看不見她的小動作。
如果以顏值來論, 現在的伊爾迷絕對是目視所及之處最為耀眼漂亮的一位, 那副堪稱冰霜的冷漠神色宛如高嶺之花一般不可接近, 眼神流轉時又有如睥睨眾生的居高臨下感, 實在是「冷面美人」中的絕色，只消一眼便讓許多男人控制不住升起征服的欲|望。
至於這位美人身邊的另一位, 乍看上去實在不算多麼打眼, 但勝在耐看, 亦不屬小家碧玉的秀氣，只有一股嫺靜安穩的氣質，最主要的當然還是那雙眼睛, 即便垂眸斂目也無法忽視, 泛著深海般幽秘的光澤。
哈爾曼幾乎是一眼就被伊爾迷的裝扮所吸引。
他愛好成熟美豔的女性與漂亮純真的幼子, 會對這樣的美人下手無可厚非。
與此同時，他也非常喜歡身為妹妹的那雙眼睛。
「比我見過的所有寶石都還要漂亮。」
半是威脅半是利誘，哈爾曼從約蘭手中帶走了兩人。
如果對方不同意, 守在身邊的那些念能力者會做出什麼不言而喻。
這幾乎可以說是公然地在搶人了。
哈爾曼走後, 有幾人陸續上前去安慰約蘭。
「你呀, 就不該把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帶出來。」
「是啊約蘭先生, 哈……那位先生實力強橫，真的被看上了也是吃悶虧。」
「她們說不想在房間裡一直待著, 想出來透透氣……」約蘭手撐在桌面上，滿臉頹唐，「誰知道會……該死！」
「消消氣吧，這也是沒辦法的呀。」
「畢竟是遺留貴族，身邊都是強人呢。」
在這邊說話聲逐漸掩蓋方才那場強取豪奪的同時，另一邊的哈爾曼正帶著兩位剛得手的「女性」宣揚自己的財富。
雖然他與大哥不合，也並非繼承人，但父親去世前所留給他的財產絕不容小覷。而這世上的許多事，只要有錢就可以輕鬆解決。
這可是他最為得意的資本。
伊爾迷全程神色很淡，即便是被轉手於他人也不顯任何異色，更沒有表現出對前主人的留戀不舍，十足十的貫徹著自己高冷的人設，倒是身為「妹妹」的琳德，一直都有些不安的樣子，手指不安分的動著，似乎十分想依靠在「姐姐」身邊。
「維婭不舒服嗎？」哈爾曼轉身問道，又想起來這位少女聽不見聲音，著實有些可惜。
身邊的屬下很有專業素養地舉起手機螢幕翻譯著自家主人的話。
「……沒有。」少女的聲音又細又軟，尾音的顫抖像是羽毛拂過心間般令人酥了背脊，「哈、哈爾曼先生不用管我。」
這副模樣成功地驅散了哈爾曼心底對少女耳聾的惋惜，頓時很有興趣地朝女孩伸出手。
「誒？」少女先是怯怯地望了眼姐姐，這之後才稍稍安心了，小心翼翼地將手遞了出去。
柔軟無骨，皮膚細膩。
看來約蘭雖然不喜歡這個女孩，卻也沒有虧待她。
就在哈爾曼要將少女帶入房間時，一直未曾開口的伊爾迷終於說話了。
「先生，請讓我和我妹妹待在一起。」
恰如珠落玉盤的清脆冷然語調，是與妹妹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風格，卻同樣讓人心底一麻，「恕我無禮，我妹妹不能離開我。」
即便不知道姐姐說的具體內容為何，少女還是露出了全身心信賴的模樣，正是深信著姐姐絕對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因而無論說什麼都能在第一時間顯出信任的神色。
哈爾曼並沒有因為這無禮的舉動而加以責備，相反心情愉快地笑了起來，如果忽略他那氣囊下的本質，應當也是一副不錯的舒朗畫面。
「既然這樣，那弗婭你也一起來吧。」
不加掩飾的暗示，無論是屬下還是兩位少女都沒有露出不合時宜的厭惡表情，前者是因為早已習慣，後者大概是已經麻木了。
哈爾曼喜歡乖一點的女孩子。
先前抓回來的那個小男孩一點都不乖，現在還被關在黑屋裡反省。
如果都是這樣那要浪費多少時間。
他將這件事講給根本聽不見的少女聽，即便得不到準確的回應，少女軟綿綿的詢問也令他心曠神怡。
房門在眼前闔上。
清脆的鎖響聲，這如同閥門，哈爾曼臉上的表情頓時變了，和在人前的形象完全不一樣，讓人不禁產生一種莫名不適的噁心感。
弗婭像是早有預料，即便看到了這個場景也絲毫不為所動，倒是身為妹妹的維婭，有些不明所以的、懵懂地往姐姐的所在靠近了些。
甚至在哈爾曼朝他一步步走來時，仍舊迷茫著，眼底霧氣一片：「先生……？」
哈爾曼的目光在兩人中徘徊著，似乎在做著最周全的打量，最後，他決定將鎖鏈用在姐姐身上，而軟弱明顯未涉人事的妹妹則由自己掌控。
在手銬銬上伊爾迷手腕的一瞬間，深不見底的黑色瞳孔深處稍稍顫動了一下，他側眸看向滿眼惶然的琳德，沒有說話。
「姐姐她……」少女不安地看著那副手銬和纏繞在腳上的鎖鏈，不諳世事的臉上透出強烈的畏懼來，「先生您為什麼要……姐姐做錯了什麼嗎？」
「看來約蘭還真是一點都沒有教你，嗯不錯不錯~我也很喜歡沒有被污染過的孩子呢。」
哈爾曼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朝她走去，不安的少女怯怯地往後退著，直接撞倒了身後的架子，「嘭」地一聲，屋外頓時傳來緊張的詢問聲：「哈爾曼先生！」
哈爾曼不悅地皺起眉，大聲不快地回應：「沒事！你們守好就是！」
「是！」
屋外安靜下來。
琳德暗地裡攥緊了手指，此刻哈爾曼背對著伊爾迷，就算是被鎖住，那種程度對伊爾迷來說應該也不算什麼，這麼好的時機他卻沒有利用。
——剛剛他看過來的那一眼……
少女不安地發抖著，聲音都有些稍微變調：「我、我想和姐姐待在一起……先生……」
哈爾曼不禁大為不快地站直了身體，隨即想到了什麼，轉而笑顏逐開起來，完美地詮釋了變臉一詞：「好啊，你和你姐姐一起，會更有趣吧……」
知道少女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哈爾曼拉過少女的手腕將她帶到了床邊。
琳德立馬伊爾迷身邊，泫然欲泣地握住他的手：「姐姐，姐姐……」
哈爾曼早就等不及，伸手過去。
少女低著頭，長發散下來，無法看清表情，目光冷靜的姐姐卻輕輕地彎唇，做出了一副邀約的姿態。
在對方擁抱著接近時，腕上的手銬清脆地崩裂聲同時響起，伊爾迷極快地從背後了結哈爾曼，果斷地將他推去了床的另一邊。
琳德抬眼時，猝然望見了停留在對方手心裡的不沾一絲鮮血的心臟。
「……」
「你。」伊爾迷側臉看她，像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口。他將心臟扔到床下，手心同樣沒有沾上任何污漬。
琳德搶先解釋：「我能聽見了，你要說什麼？」
伊爾迷反應同樣果斷：「你打開房門，說哈爾曼先生不舒服。」
要由被他們確認了沒有任何威脅的琳德去才更有說服力，這一點從先前哈爾曼用能吸收念力的手銬銬住他卻對琳德放任自流便可以看出來。
——唯一的失策也恰恰在琳德身上。
伊爾迷躺回床上做出被禁錮的樣子，哈爾曼緊閉雙眼躺在他身邊，由於蓋著被子，胸前的破損也被一併遮掩。
門外的兩位念能力者只進來了一位，另一位仍然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口處。
琳德便看著後者，猶猶豫豫地低聲道：「先生你為什麼不說話呢？哈爾曼先生他……」
這副太過柔弱的樣子引起了對方的不滿，但礙於是主人的女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注意力被少女牽走的瞬息，進入房內的另外一人也已經悄無聲息的死亡。
伊爾迷貫徹著身為殺手世家大少爺的優越素養，不僅做到了一擊必殺，連聲音都沒有絲毫發出。
門外的人數過了時間卻還沒有聽到裡面傳來任何聲音，皺眉正要走進去，身側的少女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先生，我有話和你說……」
在他錯愕于少女突然的溫度時，如出一轍的殺人手法在他身上降臨。
伊爾迷將失去生命特徵的人扔進房內，朝著恢復平靜表情的少女淡淡頷首：「做得很好，琳德。隨場應變的默契令人驚訝。」
突如其來的稱讚讓人意外，琳德抬眼看他：「多謝誇獎。」
「沒有掌握到那位團員的情報，但我應該做的也到此為止。」伊爾迷快速地在自己臉上抽出釘子、放入釘子，逐漸變成了最初掌握了身份資訊易容的那張臉，他一邊動作一邊道，「我會把消息傳給其他人，去找庫洛洛吧，接下來就分頭行動了。」
琳德頓了一下，不覺得伊爾迷這有什麼不對，只是想起後來如果出現什麼情況還有可能要再次聯手，便低聲囑咐了一句：「一切小心。」
「……」
快速運作的手微滯一瞬，伊爾迷神色不變，「你也是呢。從右邊的樓梯快點下去，不要被捉到了。」
琳德點頭，轉身朝另一頭跑去。
伊爾迷沒有改變她的容貌，也有時間不夠的原因。
只有一層樓的距離，庫洛洛的居所就在四樓，但按照原計劃，他現在應當在和哈爾曼手下的費婕接觸。
一階，兩階，三階……
快點。
三樓的樓梯口處，一位男性大約是恰巧經過，見到由四樓跑下來的人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琳德瞳孔一縮，記起來這也是哈爾曼的手下，而對方顯然也認出了她，反應極快地伸手捉了過來。
在這等再緊急不過的情況下，琳德甚至能看清那只手的緩慢運行軌跡，可是總缺了什麼。
身體想要不由自主的反應，但大腦卻完全忘記了這種動作對應的是什麼。
在那只手觸及之時，琳德以一個柔軟地側身躲過，這讓以為她全然無力反抗的對手吃了一驚，隨即更加快速地扔出了一柄小刀。
「————」
千鈞一髮之際，實質的傷害並未造成。
劇烈跳動的心臟，琳德卻在熟悉的氣息間陡然放鬆下來。
她想起來了。
在酒窖中見到庫洛洛，卻無法說話的那個時候，她本來是有一句話想要對庫洛洛說的。
「……你終於來了啊。」
第三十三章
「已經沒事了。」
以這句話作為回應, 庫洛洛抬腳將人踹進了房間，俐落地反手鎖上了門, 正當琳德疑惑他為什麼不乾脆將人解決的時候, 一條魚……外表上酷似魚, 全身卻由鐵製品之類的奇怪物質組成的事物, 出現在了密閉的房間內。
「你很幸運。」庫洛洛帶著淺淡的笑意看向地上掙扎著爬起來的人, 眉目驟彎間隱藏著幾縷似有若無的殺氣, 「成為我新能力的第一位試驗者。」
被他放下來的琳德好奇地打量著那條魚——姑且就稱作魚好了，正無水自動地朝著地上的人遊過去。
那人陡然露出驚恐的姿態：「這明明是伯爾的能力, 你怎麼會？！」
「怎麼會得到是嗎？」庫洛洛伸手擋了下琳德想往前的腳步, 一邊氣定神閑地解釋, 「會問出這種顯而易見問題的人還真是愚蠢呢。如果非要找個理由，大概是你們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吧。沒有隨時可能丟掉生命的覺悟，就千萬不要做隨心所欲的事, 這點難道沒有人教過你們嗎？」
「難道你是……那個女人的同伴！」
他突然想起來, 伯爾前幾天帶回來了一個女人, 長得不怎麼樣，脾氣也不好，但是伯爾就是對這種類型的很感興趣, 自己捉不到, 還是讓費婕用能力捉的。
念魚已經遊到眼前, 無暇顧及下他只能大喊：「那是伯爾自己的事, 和我無關！」
「與你無關嗎？」
「什……你旁邊的那個女人我也只是！！」念魚咬掉了他的下半張臉，這人已經沒法說話了。
即便是這樣, 也沒有任何血流出來，甚至那人的臉上也沒有露出絲毫難以忍受的痛苦神色，卻要一點一點地看著自己被吞噬殆盡。
這場面引起了琳徳的好奇與不適，雙重加持下，她最終還是別過臉去，忍住了面對殘缺不看人體的噁心感，同時想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派克沒事了吧？」
「沒有大礙了，不過……」庫洛洛頓了頓，「伊爾迷所說的那位可以操縱空間的念能力者並沒有出現。」
「如果真的是能隨心所欲地操縱，那一瞬到背後殺人也是有可能的了。哈爾曼沒理由把這麼厲害的人派離身邊。」
「越是強大的能力制約越大，所謂的操縱空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有真正見到了才有確實應對的辦法。」念魚已經將人全部食用完畢，庫洛洛收回書，轉而看向垂眸沉思的琳徳，「感覺還好嗎？」
「……我沒事。」慢了一拍才回答，琳徳的視線迅速由先前那人的死亡地點掠過，如同不假思索般又快速地收回，「現在去和其他人會合嗎？」
「不急。」庫洛洛帶著她朝外走，「去看看伊爾迷的情況，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之喜。」
「……喜？」
「唔，這個詞是不是用的不大好？」
「……你開心就好吧。」
「你的態度可沒有之前好。」庫洛洛說，「似乎對我有意見？」
「沒有。」果斷的否決，琳徳抿了下唇，又以同樣果決的態度反轉道，「有。」
庫洛洛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一副靜候下文的模樣。
琳徳沒有多加解釋，只是撇了撇嘴，小聲道：「你就是讓人不高興。」
「那還真是要為我整個人向你表達歉意了。」
庫洛洛脾氣頗好地笑笑，還有空陪她玩這種小女孩的遊戲。
琳徳：「……」
琳徳：「不用了，謝謝。」
真是受之不起。
不高興的源頭有很多，主要也是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最近接連發生的這些事。
反正從她醒過來到現在也沒有過幾天平靜日子，永遠是正處在事件中，或是正向事件走去的路上。
之前被伊爾迷劫持的事件已經直接被琳徳打為「對方是為了要脅庫洛洛」，總而言之都算在庫洛洛頭上就沒錯。
按照這個演算法，不集聚怨氣實在很難。
——但是同樣的。
「謝謝你來救我。」
不論是什麼時候，說是習慣也好，依賴也好，正如庫洛洛交給她那枚戒指時所寫下的那句話，琳德也同樣在那一刻無疑地相信著庫洛洛是切實地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絕對會在需要之際及時地抵達出現。
「要是……」
「要是？」
先前的道謝話語只換來了青年的淡然一笑，但附加的語句中倒是意外地讓其在意，隨之的重複也是表明自己在聽、且等候下文的意思。
「要是……能再早點來就好了。」少女眸光一轉，若能仔細對比便能發現與先前區別微小的變化，此刻竟然也能發出此等堪稱驕縱的埋怨，「每次都擔驚受怕，我真怕哪天是被嚇死的。」
「你膽子可沒有那麼小吧。」即便是這麼說著，庫洛洛隨即話鋒一轉，萬分好商量、完全不符他先前殺伐血腥氣的輕快答道，「下次有機會的話，我會儘量早點來的。」
聽聞此言的琳德卻並不感到高興。
「——還有下次？！」
輕而易舉被對方挑起了怒火，琳德單方面切斷了這段對話，別過臉加快了步伐前往位於船身底部的「黑屋」，也即是類似地下儲存室的地方。
在這樣的船上，能以這樣的地方作為教訓不聽話人士的地點，與其說是所能找到的最好條件，倒不如說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如果真的是在哈爾曼自己地盤上，說不定還會冒出些什麼奇奇怪怪的道具來。
琳德想到方才房內發生的一切，不禁輕輕地打了個寒顫。
船身底部自然是一層再往下走的地方，琳德與庫洛洛抵達時，意外的只有伊爾迷一人站在那裡，察覺到動靜，快於警惕的動作已經率先發出一枚釘子。
庫洛洛帶著琳德輕巧躲過。
「你們來這裡有什麼事嗎？」發覺來人並非敵人後，伊爾迷的姿態也並不可能會多麼親熱熟稔，仍舊是那副冷淡得如同初見的態度。
「奇犽呢？」見庫洛洛沒有開口的意思，琳德率先出聲發出詢問。
「被那位可以操縱空間的念能力者帶走了。」
「……就這樣？」琳德都忍不住懷疑這人到底還是不是先前認識的伊爾迷了，「你為什麼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他跑不了多遠，所謂的操控空間在失去了輔助的同伴後只不過是什麼無傷大雅的小把戲。」伊爾迷冷靜地說著，光從語句上來看，也並非是什麼刻意隱藏情緒的逞強話語，「他對奇犽做不了什麼，我很快也會追上去……說起來，琳德。」
「嗯？」
「你還有那樣的能力啊。」
如同感歎著什麼再尋常不過的現象，伊爾迷的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特別的情緒，話說回來，能使他以近似表達感歎的語氣說出觀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算是很難得的意外了。
琳德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這之後卻是立即看向身旁的庫洛洛，徵詢首肯意見般暫且忽視了等待回應的伊爾迷。
伊爾迷本人也不是會為此衍生其他想法的人，他本身也只是單純地發問，與他無關的事情向來不需要分出太多關注，最近的例外實在有些多得過頭，因此伊爾迷也打定主意弄清這件事後便徹底不管。
「在我念力被那個手銬吸取殆盡時，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對我的念力補給完畢，且不說爆發力的強大，光是能補給念力這一點也實在罕見。」伊爾迷兀自頷首地陳述，「我總算明白庫洛洛為什麼要將你帶在身邊了，好好訓練的話，威力和效果都會十分強大。」
琳德：「……謝謝誇獎？」
伊爾迷泰然自若地轉過視線，投以昏暗的室內：「實話實說罷了。」
琳德：「……」
所以他還真的覺得剛才那番話算是誇獎了？！
……等等好像確實算？
一直充當人形背景板的庫洛洛此刻終於看不下去這等寒暄（？）的場合，直白地道出了自己前來的本意：「既然確認了的無礙，那揍敵客先生是否也該履行約定的最後一環？」
雖然從措辭上來說，庫洛洛仍舊秉持著那股符合身份的有禮含蓄。
「我並沒有忘記。」
伊爾迷徑直走到琳德面前，如同先前為自己所操作的，很快地顯現出了琳德的原本面貌。
「買家是名為安德魯·韋伯斯特的黑道上層，任務資訊中沒有說明理由，特別標注是要將活著的琳德完整帶過去。」伊爾迷毫不遲疑地報出資訊，有條不紊地逐條列述，「交易地點原本定在紐斯萊港口，現在時限已過。」
他停了停，目光定在庫洛洛身上，語調意外地有些陰沉的意味，大概也是在為任務的不得不失敗而感到不滿，「雖然這並不是殺人業務，但如果你們沒有解決掉委託人，到時候就算換人我們家也還是會遵循約定繼續行動的，所以務必請儘快。」
庫洛洛微笑著頷首，很是滿意地道：「合作愉快，我們會儘快解決對方的。」
旁聽的琳德：「……」
這感覺真像是伊爾迷給庫洛洛下了個委託殺人的單子……
第三十四章
派克受了傷, 被控制的滋味讓她陰鬱的臉色久久不能回轉，其餘的手下部分逃亡, 其中最讓庫洛洛感興趣的費婕也在其列, 據說沒能當場捉到是因為分出時間去救琳德, 索性也就不強求了。
窩金開了艘遊艇過來, 從船上跳下去的時候琳德聽見飛坦在和俠客爭執到底要不要把聖比約號遊輪給炸了, 雙方都據理力爭, 振振有詞，一直到開出了可觸範圍, 俠客才露出得逞的笑容：「現在你想炸也炸不到了。」
飛坦臉色陰沉地回應：「如果我想炸, 這個距離也不是不可以。」
俠客於是立即改口：「冷靜, 冷靜。」
飛坦執著于炸掉遊輪的原因似乎是因為在船上偽裝的時候被兩次提到了身高問題——噢，當然不止是【提到】，對方似乎還就這點評頭論足。
沒能當場死亡實在是運氣, 雖然後來死在房間裡也並沒有多麼幸運就是了。
因為其中兩個人就遷怒整所遊輪, 不得不說是暴戾過頭了, 對比之下，先前拿他身高開玩笑、勸告飛坦多喝牛奶的信長實在是切實地活在同伴愛的照耀下。
不然飛坦會不會就在基地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再順手把基地給炸了也是個未知數。
俠客入侵系統查找安德魯·韋伯斯特的具體資料時, 琳德癱在一邊舉起手指對著海面上的陽光打量著那枚戒指。
庫洛洛說這本來就是自己的戒指。
款式有點奇怪, 也不像是女士戒指, 雕刻的圖案像是太陽還是別的什麼, 已經被磨損得有些看不清，內壁上刻著……她的名字。
因為在裡面, 還能清楚地辨認出來。
……為什麼不刻姓氏呢，是因為嫌麻煩嗎？
琳德輕輕地歎了口氣。
對於失憶的事還是沒有辦法釋懷，總想著哪天要是突然恢復就好了，她倒是完全沒有部分人對未知和改變現狀的恐懼，而是認為是自己的記憶就是自己應該承擔的一部分，不論那是好是壞。
想想自己在方才做出的應急反應，足以證明自己先前並非對實戰完全不懂，夢裡見到的那個人那麼教過自己了，之前應該好歹也有個保命水準。
但是手上不像是很有力量的樣子，看來是先天不足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導致的，總之應該是取巧類型的戰鬥者。
嗯，是不是戰鬥類型也很難說呢。
大概不是吧。
一道人影落過來，飛坦沒好氣地伸出手。
琳德：「？」
足足有兩秒，琳德才反應過來這是要做什麼。
連忙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腕，很奇怪，應該是先前在船上緊急爆發過的原因，琳德覺得自己似乎更能收放自如的掌握了。
她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念力的補充程度——不，也不是這麼說，總之是大概能在心底有個計量的單位。
因此這次不等飛坦出聲，察覺差不多了的琳德便在同時放開了手。
飛坦是快攻型，不擅長持久戰，每次遇到等級高的對手所拉長的占線便會有些吃虧，據俠客說，他在船上的時候一度試圖曝出絕招。
當然，並不是因為被逼到了絕境，而是單純地——因為被提到了身高而不爽。
「飛坦的性格還需要磨練啊。」
如同操心一大家子的老母親一般，庫洛洛仰頭單手枕在腦袋下方，一手悠閒地持書、仿若度假時，還發出了此等操心不已的喃喃。
俠客查出了安德魯·韋伯斯特的消息後，一併報告了另一新消息：安德魯近期的行程中極有可能要前往城市弗得裡卡，參加一場即將在那裡舉行的賞金活動。
「賞金？」琳德不自覺地發問後，才發現自己是唯一出聲的人，「什麼形式的？」
「當然角逐形式的，不過角逐的方式可能有點血腥哦。」俠客好心地提醒，順便問了一句，「琳德你很缺錢嗎？」
「……唔。」
她就沒有過有錢的時候，用的錢全是庫洛洛的，和她沒什麼直接關係。
結果俠客粲然一笑：「你用團長的就好了啊。」
「……」
哦。
「這個賞金活動沒什麼舉辦的歷史，今年是第二年，由幾位黑道上層和房地產大鱷進行背後運營支援，目的也主要是選出更強悍的人收為己用，總得來說沒什麼意思。」俠客歎了口氣，似乎有點惋惜，「這要是個拍賣會之類的，我還能撈點出場費呢。」
陪在派克身邊的瑪奇順了順頭髮，一邊漠不關心地道：「這種活動一般到達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優待吧，你去參加撈錢不就行了。」
「那多累啊。」俠客那張娃娃臉上滿是不情願，單手伸出，掌心向上，非常無奈的樣子，「還是搶來得容易。」
「那你找個距離最近、而且值得搶我們搶的活動。」瑪奇有些不耐地回答，「我們去搶不就好了。」
「這樣也不是不可以。」俠客想了想，當真看向半躺著的庫洛洛，「團長，要不去搶？」
「隨便吧。我最近也沒什麼事。」
回應給俠客的，是庫洛洛相當隨意、隨意到甚至讓人覺得他根本沒聽清內容是什麼的淡然回答。
「其他人呢？」俠客振作精神，環顧一周。
「正好無聊，搶就搶吧。」
「行啊！我好久沒有認真活動了！」
「無所謂。」
「好。」俠客笑眯眯地單手握拳錘上另一手的掌心，「那就這麼定了，我去看看有什麼活動。」
全程圍觀了這一場草率得不能再草率的搶劫活動決定的琳德：「………………」
歎為觀止。
實在是，隨心所欲過頭了。
真·隨便到令人不敢置信。
目睹完畢的琳德一般時間都在用來壓制自己那不知何時滋長的吐槽之心，一面仰躺在船舷處，於海面別樣而溫暖的陽光下感受著久違的暢快舒適。
……所以為什麼非得去搶劫啊，就不能等錢不夠了再去搶嗎？
這不是又要不能休息了嗎。
但深知自己並沒什麼發言權，此次前去也是為了替她消除隱患，在不遠處派克與瑪奇的聊天背景音下，琳德側首看向舉書一目十行、渾身都透露出愜意二字的庫洛洛：「庫洛洛，我想學念。」
「怎麼突然想學這個？」
「不是突然。」琳德轉回視線，仰目所及，碧空無際，「一直這樣的話，很拖後腿不是嗎？我也想有點起碼的能力。」
「不需要那麼麻煩，也沒有誰覺得你拖後腿。」庫洛洛話鋒一轉，「如果你是感興趣想學，教你倒是沒問題。」
琳德立刻見縫插針：「嗯，我是感興趣。」
庫洛洛：「……」
「啪」地一聲合上書，庫洛洛改變姿勢坐了起來，一手隨性地搭在支起的膝蓋上：「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吧，學會念一般有兩種方法，自己修煉和外界強制打開精孔。在無法快速學會將氣留在體內的情況下，後一種比較冒險，但效率遠超前者。」
琳德不假思索：「後一種吧。」
「這麼簡單就決定了？」
「是啊。」琳德理所當然，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你在的話，應該選哪種都沒事吧。」
庫洛洛似乎沒來由噎了一下：「你這是哪裡來的自信？」
琳德滿眼無辜看著他：「不對嗎？」
「……」
沒法反駁。
「對了。」琳德突然湊過去，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你上次說要想辦法讓我恢復記憶的。」
「嗯。」並不像是忘了的樣子。
「那要怎麼做？」
庫洛洛看著她，無比順暢道：「帶你去看醫生。」
「…………」
剛剛，其實是聽錯了什麼吧。
少女愣了，好一會兒才再次追問：「你說……看醫生？」
語氣滿滿都是不可置信。
偏偏庫洛洛還篤定地點頭了：「不然呢？」
「……你問我？」
「失憶是腦中某處出了問題，這和平常受傷不是一類事件，除了找專業的醫生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但琳德就是感覺自己的希望落空了，不僅如此，還有一種被將了一軍的感覺。
如果非要比喻的話，大概就是原本以為是山珍海味的大餐，到頭來卻告訴你「並不提供這種服務」，所以只能喝白粥之類的感覺吧。
鬱悶之下，琳德也沒空管先前有關念的話題，自己站起身去了遊艇的另一邊，還要受查資料的俠客嘲諷：「喲，和團長鬧彆扭了嗎？」
俠客已經找到一項不錯的活動：距離弗得裡卡最近的城市歐曼特在近期有一場展覽舉行，宣傳冊上展出的都是世界有名的珍寶，這也是為了後繼進行的拍賣會造勢。
「如果能在這種場合先發制人，那真的是賺到了呢~」俠客興致勃勃地列著展出物品，「鴿血暖玉，噢！還有彩色卵呢，上次去找都沒找到呢……」
這項活動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贊同，得知安保嚴防死守、聚集的人物眾多這一點時，窩金這樣的武力派更是興奮了起來，也不顧還在海上的遊艇，直接站起來朝著庫洛洛鬥志高昂地道：
「團長，趕快召集全員，我們去大幹一場吧！」
第三十五章
醫生給出的結論是：不明情況的失憶, 應該是所受刺激過大，恢復日期不確定。
「……」
「這絕對是庸醫。」
自醫院大門走出, 琳德義正言辭地朝身旁的俠客如是申明強調, 心底的忿忿之情不必言說, 一腔怨念幾乎要從不滿的臉上溢灑出來。
「嗯, 庸醫。絕對的庸醫。」附和著少女做出此等斷論, 俠客儘量忽視自己所找的這位可是在世界範圍內都發表過有關腦部專業行言論的大學, 仰頭看了眼天空，毫不費力地從太陽的狀態判斷出目前的時間, 「下次再去找更好的醫生吧, 現在該回去了。」
「……嗯。」
琳德悶悶地應了一聲, 目光一掃，隨即停住了，「我想吃霜淇淋。」
「對面那家嗎？」俠客指了指對面, 得到肯定回復後爽朗一笑, 「那就去嘛, 偶爾有些小女生的愛好會更可愛哦。」
「……」
這話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暫且將這些計較拋在腦後，琳德迫不及待想要嘗到惦念許久的霜淇淋。
看上去是家不錯的店，客流量很大, 人基本都坐滿了。
俠客去排隊, 琳德乖乖等在一邊。
多半是女孩子來的地方, 也不乏同往的情侶出沒, 琳德在太陽傘下站了沒多久，那邊的俠客便被後排的女生搭訕了。
後者指了指她這邊, 大概是在詢問她的身份。
「……不是哦。」
隱約聽到俠客說了這麼幾個字，看來他對這場意外的邂逅還算滿意。
琳德非常識趣地朝他們友好笑笑，不去打擾。
遠處又走來一對情侶，似乎在爭執什麼，但又不像是在吵架，男生一直在試圖向女生說明些什麼，個子矮小的短髮女生則態度堅決。
「笨蛋一護！」
最後，明明是說出了這樣的話，男生卻像突然放心了一樣，神色輕鬆起來，亂轉的視線也定格到這邊：「啊露琪亞，那個，霜淇淋，你要吃嗎？」
「那種東西……」
「好啦好啦，上次明明多看了幾眼吧。我現在就排隊去買。」
「喂不要自說自話啊。」
男生歡快地跑向排隊隊伍，一邊讓女生去遮陽傘下面站在，指過來的手臂似乎僵了一下，目光停在琳德身上，隨著跑動的步伐逐漸露出一種不解的驚異。
與他相對的，被稱作「露琪亞」的女生則直接地站到琳德身邊，視線毫不遲疑地落在她身上，不帶任何負面意義，只是單純地做出了【看著】這個動作，不一會兒，慢慢地皺起眉來。
「你……」
「我？」早就發現自己被盯著的琳德對對方的突然攀談適應良好，完全沒有被嚇到，大概也因為第一眼的印象不錯，並未滋生出任何警惕的心思，「我臉上有東西嗎？」
「不是臉上……」
露琪亞的話語中斷在黑崎一護跑過來的動作間，她側眸望過去，「你怎麼過來了？」
「因為很在意所以就……」黑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向琳德時又變得嚴肅起來，「你也感覺到了吧，她身上有一種違和感，可有不是惡意的……」
「啊。我已經差不多確認了。」
「誒？到底是什麼存在？」
露琪亞皺眉抿唇，似乎不怎麼想直接說出來。
而作為被討論中心的琳德：「那個，請問……你們是在說我『違和』嗎？」
這種說法還真是讓人不得不在意啊。
男生也是滿面茫然，而神情肅然的少女則終於決心開口：「唐突失禮了，但恕我直言，小姐你似乎並非本世之人。」
「……啊？」
琳德簡直覺得自己是被曬出了幻覺，錯愕不已的狀況下久久無法從這句話中提取切實的資訊，眼睛都隨著一連眨了好幾下，被稱為「一護」的男生急切地開口了：
「什麼意思？難道說，她是靈魂嗎？！」
「不是！」露琪亞突然暴起狠狠敲了下一護的腦袋，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架勢，「不是本世，不是說不是現世！笨蛋一護！」
「誒……那也就是說……」黑崎捂住腦袋，恍然大悟，「難怪我覺得她的整個狀態和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所以根本是……」
另一個世界的人。
琳德驀地愣住了。
她只是過來買個霜淇淋，突然覺得全世界都變玄幻了。
……這兩人是做什麼的？還是說真的是她出現幻覺了？
「琳德。」
俠客突然腳步匆匆地走過來，站位準確地將她與另外兩人隔開，「出什麼事了？」
「倒是沒有出事，但是…… 」仍舊一臉懵圈的琳德真的不是很懂，眉宇間處處透露出一股深切的迷茫，「呃，可能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吧……」
所以大家都中暑到稍微有些神志不清的地步了。
這等言下之意不算多麼隱蔽，對面兩人自然是一言聽出，露琪亞更是立時顯出不快的神色，隱晦地拉了拉黑崎的袖子：「算了，不是我們該管的事。」
「說是這麼說啦……誒誒，露琪亞！」
見少女轉身就走，黑崎頓時不假思索地跟上去。
留在原地的琳德與俠客相對著沉默兩秒。
琳德：「我的霜淇淋和你的豔遇……」
俠客：「哇，有必要用上『豔遇』這種等級的詞嗎？」
琳德：「我看你好像還挺樂意的……就當你是不太樂意也好，那個，我的霜淇淋……我是真的想吃很久了。」
俠客：「……好了我知道了。」
確認琳德沒有被人動什麼手腳，俠客再度折返回去預備重新排隊，在光天化日偽裝身份的前提下，這實在是意外規矩的做法。
然而他僅僅只是邁出了步子，原本隊伍中與他攀談的女孩子立刻看準時機招了招手，用意卻並非插隊，而是直接把俠客的這一份也代買了。
「實在太感謝你了，那麼這次就由我來請客表示感謝吧。」
「這怎麼好意思，俠客先生你太客氣啦……」
不得不說實在是一副其樂融融，哦不，互相謙讓的美好景象啊。
琳德望著虛空無盡的遠方進行著不知名的思考，雖然方才那番無厘頭的對話並未拿出任何依據，卻意外的讓她在意。
實話說不考慮這些東西的話，她現在也只能去八卦俠客目前那一目了然的感情邂逅了，這麼一對比下來，果然還是進行有關此事的思考更顯深度。
……好像一不小心吐槽了俠客的感情生活。那也暫且忽略吧。
終於拿到霜淇淋的那一刻，冰涼刺激的溫度瞬間消融了烈日下的諸多遐想，琳德還在猶豫要不要自己打車回去給人家留點二人空間，路邊突然停下的計程車上露出了瑪奇的臉。
「上車。」
俠客手裡也拿著一個霜淇淋，笑眯眯地朝琳德揮手：「我這邊有點事，讓瑪奇帶你回去吧。」
琳德點點頭： 「祝你有個愉快的下午。」
可能還有晚上。
上了車才發現駕駛座上的是信長。
「喲，小姑娘好久不見啊。」
「信長。」琳德打了個招呼，「你剛剛到的嗎？」
「是啊，和佛蘭克林他們一起過來的。聽說你們出了很多事？」
「還好啦。」琳德咬了口霜淇淋，「有驚無險。」
「有險的話就遭了吧哈哈。」信長心情不錯地笑了起來，「我聽說，小姑娘你在學念啊。」
「是，剛開始學。」
庫洛洛剛幫她打開了精孔，又讓她學會了如何讓氣留在體內，正在一步步地將理論變為實踐。
「團長親自教的話……」信長咋了下舌，突然想起，「對了，你是什麼系的念能力？」
「還沒測呢。」
「那正好回去測測。」信長隨口道，「我猜你是變化系的。」
一直沒出聲的瑪奇突然道：「我猜是具現化系。」
琳德也跟著猜測：「那我猜是操作系好了。」
「也有可能是特質系啊。」信長一個拐彎，「畢竟特質系的特徵很難歸類。」
「歸類？」琳德好奇道，「同樣的類別能力難道會有共通的特點嗎？」
「也不是那麼說……」信長抓了抓頭髮，「嘛，人見得多了，有時候就用這個人的類別來代表一下大多數，算是沒有官方依據的小樂趣罷了。」
「那變化系有什麼特點？」
「顧名思義，就是富於變化、反復無常的那類人。」信長懶洋洋地道，「順便說一句，瑪奇就是變化系的。」
「那具現化系和操作系呢？」
「具現化系一般對記住事物的準確特徵有很好的要求，所以普遍特點是細緻——嘛，這麼說來，猜你是具現化系的可能也很大啊。」信長繼續道，「操作系一般都比較愛說教，某些方面來說也有著我行我素。俠客就是操作系的，你看他平時那麼愛講解就知道了。」
說完，信長自己倒戈了：「算了還是猜具現化系吧，總感覺只有這個和你更相符一點。」
基地裡多出了很多人，在信長一一介紹之前，一位沒見過面的冷面女性雙手抱臂，依靠牆邊，率先扔出質問：「這就是團長的那個小丫頭？」
「西妮爾，你也過來了啊。」信長朝她打了個招呼。
瑪奇則是與對方遙遙地互一頷首。
「小丫頭。」西妮爾面無表情地看著琳德，眸中卻含著不懷好意的看戲意味，「團長可是出去找女人作陪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傻傻地待著。」
作者有話要說：
能看出異世之人這點是私設
千萬別忘文案上的「走向略奇特」
第三十六章
「是嗎？」少女並沒有完美地接住對方的點, 只是自顧地頷首，若有所思道, 「俠客也去了, 說不定他們還能在一家酒店相遇。」
「……」
西妮爾語氣僵硬地別過臉去：「真沒意思。」
「哈哈, 西妮爾你看上去就像是在欺負新人啊。」信長這算是在幫忙說話了, 他依次指著以不同姿勢、或坐或立的眾人, 一一介紹道：「佛蘭克林, 芬克斯，剝落列夫, 庫嗶, 面影, 西妮爾。旅團的所有成員基本都在這裡了。」
人太多，琳德索性朝那個方向欠身鞠躬算是打招呼，並不在意其他人對她的具體看法, 琳德興致勃勃地要求信長為自己測試念能力的類別。
「先拿杯水……然後放片葉子上去。雙手圍繞杯子發動念, 你會發動了吧？」
琳德頷首, 依言照做。
水面平穩，沒有一絲波動，逐漸的, 水中浮現出近乎透明的結晶體, 正慢慢成型。
「還真是具現化系。」信長有些驚奇地看著杯底, 「瑪奇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總是很准。」
站在一旁的瑪奇：「什麼叫『意想不到的地方』？」
測出了自己的類別, 琳德還是挺高興的，雖然身為師父的庫洛洛不知道去哪個地方找妹子了, 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西妮爾是真的不明白。
「我說，這丫頭是正常人嗎？她敢不敢吃個醋讓我開心一下？吃醋她會死嗎？？她為什麼不吃醋？？？」
依舊保持著面癱，但不同于伊爾迷·揍敵客，說出的話語風格多少有些喜感，不如將這稱作是突然暴起的碎碎念。
長相禦姐的西妮爾卻在這種事上糾結不已。
對於這種風格深感熟悉的旅團眾人一致選擇了視而不見，而作為新人的琳德則完全不懂這個操作。
——她還在這兒呢，這麼正大光明地進行以她為主角的吐槽真的沒問題嗎？
但琳德顯然是多慮了。
因為下一秒，得不到回應的西妮爾便將目標轉向了她。
「我說，喂，你。到底會不會吃醋？」
琳德 ：「…………」
這人怎麼和剛見面時給人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啊？
「練什麼練？團長不就喜歡你弱得不行依靠他的樣子嗎？還是你覺得要被拋棄所以不得不努力了？展現一下負面情緒給我看真的這麼難嗎？！」
琳德：「…………」
有沒有誰來阻止一下這個對話？
實話說走向真的越來越奇怪了，這麼放任下去說不定還要說出些什麼來。
於是唯一被對話的琳德決定做出回應的努力。
「請問，西妮爾？你現在是在……希望我露出點不快的情緒？」
「這不是相當明顯的嗎？」以一副理所當然之態，西妮爾對於目標者的終於理解顯出幾分滿意，「不露出痛苦的表情，又怎麼能說明你在意呢？」
「…………」
算了，她還是打消交談的念頭比較好。
接下來的時間裡，琳德也大概明白西妮爾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相比其他人來說，不是單純的話嘮，但一旦認定了什麼也會變為話多的類型，似乎信條就是「疼痛與劇烈的反應才能真實地反應一切情感」，總而言之是個與外表看去完全不符的女性。
這個團隊裡從來不缺怪人。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有點奇怪所以才能做出和普通人不一樣的事情。
庫洛洛于黃昏時分歸來，聚集在一起的幾個人沒有特別的娛樂，打牌活動進行得如火如荼。
雖說中途也不乏想要出去尋找更多樂趣的人，卻還是被這種難得的熱鬧所吸引。
唯一堅持著拒絕的大概只有琳德。
理由也並不多麼高大上。
「我沒有錢。」
「你用團長的不就好了。」俠客不在，信長正愁沒人墊底，「玩的不大，一局一萬。」
不論多麼堅決的拒絕，也會被壓制，在這等強權之下，琳德被迫參與牌局，一臉的苦大仇深。
等庫洛洛歸來時，牌藝不精的琳德已經瀕臨負債不清的悲慘前兆。
「這是怎麼了？」庫洛洛一挑眉梢，甚至沒有換下外間使用的清爽裝扮，徑直走了過來，他對上少女求助意味明顯的眸子，「輸得很慘？」
琳德連連點頭：「我不玩了。」
「不玩怎麼行。」庫洛洛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止住了她半路逃脫的動作，視線無意地掃過排面，露出一抹笑，「總要先贏回來再走。」
牌局中的另外三個人：「……」
完。
蛋。
不約而同的，在三人心底同時浮現的相同詞語。
信長最先嘗試扔下牌：「今天有點累了，我就先……」
「信長，你真的累了嗎？」溫和又親切的話語。
信長：「……不，也不是那麼累。」
西妮爾突然後悔貪圖這邊好贏錢上這邊的牌局了，但她萬萬沒想到——
「團長，你今晚不是不回來的嗎？」
「我可沒有說過不回來。」
「可是我明明看見你去找女人了！」西妮爾忿忿不平地說，「你提早回來會讓別人懷疑你的能力啊！」
「————」
由於基地比較空曠，人總體來說填不上這個空曠度，於是就很容易出現聲音大一些便產生回音的狀況。
……懷疑你的能力啊。
……你的能力啊。
……能力啊。
……啊。
基地裡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琳德默默地別過臉，掩面。
唯一氣定神閑只有庫洛洛：「噢？懷疑我的什麼能力？」
潛藏在清爽溫和表像下的可絕非良善真容，西妮爾終於後知後覺了：「……沒有沒有！團長您方方面面都很強！」
「其實原本打探消息的工作是要交給西妮爾的。畢竟你也有一副相當欺騙人心的外貌，但是……」庫洛洛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看來只能讓你繼續做清掃人員了，進入會場就不必了，在外面清理雜魚這種工作應該用不上嘴。」
西妮爾：「……」
突然失去了夢想。
「團、團長，我才不要待在會場外面，我、我不是故意的啊！你知道我有時候說話口無遮攔的，也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小丫頭的！我真的只是——」
「什麼刺激？」
「……」
遭，還說漏嘴了。
西妮爾不愧是這麼多年嘴快依舊仍然沒被打死的最佳典範，她立即倒打一耙道：「我都是為了團長你啊！為了測試這個小丫頭的真心，才不是為了其他無聊的私心！」
——所以你這不是自己都說出來了嗎？！
琳德無語地抿唇，有點想笑，一隻手伸過來將幾張牌的位置順序調整了，動作自然無比：「輸了多少出去？」
「嗯……數不清了。」琳德有些羞愧地低下腦袋。
「那還真是夠慘的。」庫洛洛不帶情緒地評價，「換了一種打牌方式，明顯是欺負你不會啊。」
「……」×3
說實在的，有點心虛。
被這麼維護，琳德也有點尷尬了：「後面就會了，是我牌打得不好……」
「嗯，你比較笨。」
「……」
信長難得不攪混水，主動開口岔開話題：「說起來，琳德是具現化系，不知道未來的能力會怎麼樣。」
「已經測過了麼？」庫洛洛抽了兩張牌扔下去，略一頷首表示已經清楚，「具現化……好好修煉吧。」
原本想看戲的西妮爾聞言頓時轉開了視線：誰給的錯誤情報，根本沒有好戲可看，這兩人在一起跟父女似的，哪兒來的精彩片段啊？
——就不能互相露出痛苦或在意的表情來宣告某種與眾不同的感情是確實存在的嗎？！
「喂喂，誰過來替我一下！」西妮爾受不了地站起來，「我打不下去了！」
庫洛洛還沒說話，贏了兩把的琳德把牌往庫洛洛手裡一塞：「我也不玩了，你們繼續。」
和留在原地習慣性等待庫洛洛意見的西妮爾不一樣，琳德說完就跑，看上去仿佛剛剛那兩把並非贏了而是輸了般避之不及。
信長和瑪奇迅速跟著開溜，遲了一步的西妮爾沒能跑掉，接手了剩下的殘局開始收拾。
「西妮爾。」
與方才的語氣截然相反，這是種相當富含冷酷意味的凜冽語調。
數秒前仍在調笑的西妮爾頓時背脊一僵，神色跟著凝固：「團長。」
「不要去招惹琳德，也不要去影響她。」
「是。」
條件反射地應答，等到那股壓迫感隨著庫洛洛的遠離徹底消散，西妮爾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這算什麼？變相告訴我還是有好戲看的嗎？」
「人心真是難懂啊。」
恰巧聽見了西妮爾最末的這句感歎，靠牆拿著牌的芬克斯隨口吐槽：「你也挺難懂的。」
「……」
作者有話要說：
西妮爾是小滴之前的八號（私設）
面影是西索之前的四號（官方）
第三十七章
賞金活動于週末開啟, 所有經過第一輪測試的人都可以免費入住主辦方所提供的酒店以及享用部分範圍內的食物供給，越往上待遇越優厚, 最終被挑選的人更是可以獲得主辦方旗下的終身免費享有權。
「琳德, 你去參加試試。」
「……我？」
一大早, 庫洛洛突然說出的建議便將琳德殺了個措手不及。
琳德遲疑著：「現在的我, 可能都進不了第一輪吧。」
「重在參與。」庫洛洛一邊下樓一邊道, 「你需要實戰。」
與書上所看來的教育方法不同, 在必要的修煉之外，庫洛洛更傾向於以實戰來鍛煉琳德的念能力。
昨天晚上還趁機交了手——雖然琳德執意認為, 大半夜的交手完全是為了教訓她打牌時的臨陣脫逃。
「你的格鬥技巧不錯, 需要更真實的威脅讓你想起那種條件反射。」庫洛洛繼續道, 語氣自若尋常，「忘了說，我已經讓俠客幫你報名了。」
「……」
所以前面那一堆廢話有什麼意義？直接告訴她非去不可不就完了嗎。
一大早便被來自庫洛洛的宇宙大惡意撲了滿臉, 琳德的心情自然稱不上好, 難得的沒有對迎面走來的其他人送上清晨的問好, 西妮爾從樓上翻下來，以好奇的視線打量半晌，得出最終結論：「小丫頭, 莫非, 團長昨天晚上讓你不愉快了嗎？」
「他今天早上也讓我很不愉快。」
未經過多思索的回答, 琳德語氣平淡地回答, 絲毫沒有想到任何七拐八彎的角落地帶，而眼前的西妮爾卻明顯地想歪了。
「早上嗎？我的天啊你們這也實在太激烈……說起來為什麼我沒有聽到聲音, 你是不喜歡發出聲音的類型嗎？？」
「什麼聲————！！」
遲鈍地回復後猛然明白過來，琳德猝不及防迅速漲紅了臉，為西妮爾過分直白的發問而感到無所適從，並且——完全找不到可以應對的辦法。
「咦？怎麼不繼續說了？」
「我和庫洛洛……不是那種……嗯……」吞吞吐吐地說出這種話，倒也不是害羞，實在是眼前女性詢問的神色太過坦蕩自然，導致問心無愧的自己也出現了莫名其妙的情緒，「總之，沒有西妮爾想的那些事。」
「那你們一晚上到底在幹嘛？」西妮爾十分感興趣地追問道，整個人都快要貼上琳德，「我昨天聽到不尋常的聲音了。」
「……只是在練習實戰而已。」琳德往牆邊躲了躲，對西妮爾的突然熱情高漲束手無策，「西妮爾，你能不能稍微離我遠一點。」
西妮爾的視線卻朝著不可描述的地方直奔下去，神色考究地道：「難道真的沒有？我沒看見你身上有什麼痕跡啊。」
「……」
琳德扶著欄杆從窗戶邊翻出去了。
身後西妮爾的笑聲無比暢快，然後戛然而止。
不用想都知道是庫洛洛突然出現了。
真是欺軟怕硬的典型人物啊。
賞金活動的主辦場地位於城市弗得裡卡最大的酒店及其周邊觀景區，最開始的規則簡單粗暴，只要能在十二個小時內不被取走身上的號碼牌便算是成功，但參賽者不可以長時間藏匿於同一個地方，也不可以完全不攻擊任何其他人。
「這麼一來，最開始被攻擊的就是那些看上去沒什麼威脅的人啊。」
琳德很有自知之明，將自己也列在這個範圍之內。
第一輪開始之前，許多人都開始尋找自己的同盟，琳德正在考慮加入某個團隊以在第一輪暫時保全，背後傳來稍顯熟悉的聲音。
「噢，這麼巧，又遇見了啊？」
視線往下，是銀髮貓眼的奇犽。
「奇犽？」琳德有些驚訝地打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上次的事還好吧？」
「沒事啊，很多東西對我都不管用的。」奇犽無所謂地舉起雙手交疊在腦後，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你來參加這種活動，不怕被人欺負嗎？」
「我也沒有那麼弱的。」琳德鄭重聲明，視線在他身後掃了一圈，「伊爾迷沒有跟你一起嗎？」
年幼的奇犽頓時眉梢一挑：「不是吧？居然還真的會有人想著我大哥那種人啊。」
「那種人是哪種人啊……」對奇犽順暢的吐槽感到哭笑不得，琳德解釋道，「只是我不認為他是會放任你亂跑的類型。」
伊爾迷的弟控程度她到現在都記憶尤新，實在不覺得對方是能撒手讓奇犽在外面活動而不管的類型。
「那你可就猜錯了，讓我參加這個活動正好是他的主意。」
正好有任務在這附近執行，大哥便自作主張地將他推過來參加這種活動。說是為了鍛煉他的能力，以免上次的事情又隨意發生，大哥臉上一目了然的不快任誰都可以看出來，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氣幾乎實體。
所以即便不樂意，奇犽最後還是不得不屈服於強權之下過來報名參加了。
提起這個奇犽就感到一股被監視的憋悶，立馬轉移話題回到最開始的意圖上：「喂，我們結盟吧。」
「嗯？」琳德一怔，繼而有些高興地答道，「好啊。」
整個會場外表看上去最為弱勢的組合就此誕生。
特別是奇犽，主辦方的資料整合甚至不理解為什麼會讓一個小孩子參賽——承諾書上寫得清清楚楚，如果真的出了事，他們一概不負責任。
琳德一開始便帶著奇犽躲到了倉庫的後面，奇犽對這種躲躲藏藏的做法很看不上，琳德卻非常坦然：
「畢竟我們看上去就是會被盯上的類型，不想一直應付導致體力流失的話，還是鑽時限的空子盡可能地暫時遠離戰場吧。」
奇犽似乎有點受不了她的精打細算，不過想想最開始也原本就是看她一個人可憐、想幫她一把才出手，也就忍了下來。
時限臨近，奇犽便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不僅自己解決了一個，還抽空扔了一個半死不活的給琳德。
「諾，你攻擊他一下。」
琳德：「……」
被、被照顧了？
道了聲謝，琳德俐落地用手刀將對方打暈。
奇犽：「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琳德：「嗯？」
奇犽：「如果你不把這個人打死，一到時間就打他一次，是不是也算沒有觸犯規則？」
琳德：「……好像是誒？」
除了方法聽上去猥瑣了一點，似乎也算是規則範圍內的可行。
兩人剛敲定這個辦法，活動主辦方突然通過聯絡網發佈了一條最新補充：
『不可利用時限空擋多次反復攻擊同一人，否則則視為棄權。』
琳德：「……」
奇犽：「……」
——這絕對算偷聽啊！
琳德還提著那個人的衣領，奇犽已經很快地恢復過來，當機立斷地回頭看她：「那你多打兩下，別浪費我辛苦把他弄過來。」
「嗯。」
毋庸置疑，奇犽確實是有意在幫自己了。
不過到底是為什麼？
琳德下手揍了兩拳，昏迷不醒的人完全是任人擺佈，奇犽站在一顆盆栽邊，歎了口氣，很直接地走過來將人拎起，一手按到牆上，頓時撞出了大片裂紋。
「我說你啊，下手麻煩重點，這都是對手。」奇犽老神在在地教育著，一邊將那人的腦袋直接埋入了身邊的盆栽裡，「好了，走吧。」
「……」
難為庫洛洛還特意讓俠客報名，不過這種情況下……自己只用跟在後面蹭經驗就行了吧。
琳德默默地腹誹。
「我說，奇犽？」
「啊？」
「你為什麼要特意幫我？」
「……」前方的人稍顯不耐地轉過視線來，仿佛覺得很是麻煩一般，「好心幫你問題還那麼多？」
「因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琳德一點不感到被嫌棄了，仍然非常堅持地表達著自己的疑問，「如果不清楚你這樣做的理由，我會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啊，還是說，因為你已經把我當成是朋友，所以願意幫我了呢？」
「不要隨便用那個詞語來定義關係啊。」奇犽皺了皺眉，「我只是看你可憐，弱成這種樣子還要到這裡來賺錢維持生計……幻影旅團這麼缺錢了嗎？」
想起不久後他們將要去搶劫的活動，琳德抽了下嘴角：「可能吧。」
於是奇犽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同情非常。
第一輪活動在奇犽的主導下輕鬆度過，主辦方準備了豐盛的食物招待通過的選手。
奇犽一邊不停地吃著甜點，一邊還努力維持著那種嚴肅的樣子：「總之不要掉以輕心，第一輪很多人都沒有拿出真正的實力……唔，這個甜點也太好吃了吧！」
琳德笑著將自己的那份推了過去。
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僵硬了。
——沒看錯的話，穿梭在另一邊會場的那位侍應生似乎是伊爾迷？
雖然換上了完全不同的服裝和樣子，但頭髮意外的沒有改變，面癱的特質也是。
……我說，真的沒有一個人看出來那個服務生和其他所有人的畫風都不一樣嗎？
琳德強迫自己轉開視線，隨即瞥到隨著主辦方人物進場、笑得宛若春風拂面的庫洛洛，正跟著一群好似上層精英的人一同踏入電梯。
……感覺第二輪不用打了。
這活動應該馬上就要結束了。
琳德頗為淡定地想。
第三十八章
伊爾迷和庫洛洛的出現絕非巧合, 要說是擔心那也顯得過分溫情，至少與這原本的行事作風多有不符。
伊爾迷暫且不論, 庫洛洛為何前來琳德還是大概能猜到一點的。
原本會抵達這座城市正是為了那位要買她的安德魯·韋伯斯特, 先前就說這人會出現在這場活動中, 現在看來應該是有了現身的消息。
……說起來, 她這樣正大光明的出現沒什麼問題吧？
既然庫洛洛沒有通知她特意做出改變, 那就不用操心了。
懷抱著如此天塌了有人頂的良好心態, 琳德終於對眼前的美食舉筷開動。
奇犽對主食並不愛好，一心撲在各類甜點上, 饒是原本覺得不該對小孩子的愛好過多干涉的琳德也看不下去了, 將一盤咖喱飯推了過去：「奇犽, 你也好歹吃點主食吧。」
「那種東西不吃也可以。」奇犽低頭吃完最後一口霜淇淋，抬首看向琳德，「你剛剛是看到什麼了？那麼驚訝的樣子。」
不知是否該實話實說。
「……我看到你大哥了。」
奇犽的動作果然猛地停住一瞬。
「大哥？」他視線快速地在周遭轉了一圈, 又迅速收回, 「任務這麼快就完成了嗎？真是的, 我還以為能輕鬆地多待一會兒呢……」
他說完，有些不甘心地扔掉勺子，面露鬱色地看向對面的琳德, 「你一個人來這種地方, 庫洛洛就不會特意來盯著你嗎？」
琳德吃飯的動作一頓：「……」
怎麼說呢, 突然沒法辯解。
但奇犽好像已經默認了某種答案, 也沒有繼續吃下去的心思，乾脆地望向窗外, 以不符年齡的語氣感歎：「啊，就是因為你已經算所謂的『大人』了吧，無論是不是比我都弱，就是會得到獨自外出的許可啊。」
琳德：「……」
其實真的沒有……她每次出門基本都是和別人一起的。
——但是說出來又真的有種微妙的羞愧……
真尷尬。
按照規定，第二輪於次日舉行，這期間所有人入住根據號碼牌所分配的酒店房間，主辦方特意聲明，在此期間內選手之間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會插手。
這也即是變相告訴所有人：就算你們大半夜把選手給殺了，那也沒有問題。
琳德的房間與奇犽隔了一層樓，拿到房間鑰匙的奇犽糾結了一會兒，見琳德似乎完全沒有說些什麼的意思，不禁有些不耐地道：「喂，你就不會說些什麼嗎？」
「說什麼？」琳德想了想，「難道是……『你今晚可以來保護我嗎』……之類的？」
「……為什麼讓你這麼說出來好奇怪的感覺。」
「大晚上邀請別人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啊。」琳德站直身子，朝他彎起眸子，「今天承蒙你照顧了，晚上就請讓我自己努力吧。晚安，奇犽。」
「喂你……」
奇犽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著那副莫名篤定的臉，只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要找死也隨便你。」
「那就明天見啦！」
「……誰知道明天還見不見得著。」
琳德的房間號奇犽看了一眼，旁邊住的正好是那個用火做輔助工具的人。
白天他曾親眼看見那人活活燒死了一個人，毫無觸動，顯然是個不會留情的狠角色。
琳德乘著電梯上六樓，有另一個人站在樓道前，她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準備拿出房卡開門。
「白天的時候我怎麼還沒發現有這麼個女人。」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果然是人太多就亂了。」
語氣有點奇怪。
琳德刷了房卡，沒說話。
身後飛來一樣東西，琳德下意識側身躲開，眼前一晃，對方欺身到了近前。
「小美人，陪哥哥一晚上，哥哥保你平安度過明天怎麼樣啊？」
「……請你離我遠點。」琳德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退，「你身上的味道很奇怪，比較噁心。」
對方臉色一黑，隨即眯起眼：「那你和哥哥我一起去洗乾淨啊，你想怎麼洗都可以。」
「抱歉，太下流了。有點想吐。」琳德抬腳踢過去，對方輕而易舉地躲過，她亦趁機拉開距離，「請問要打嗎？」
「喲，脾氣還挺爆，你這……」
琳德直接甩出袖口裡的暗器，隨即從大腿處抽出小刀。
庫洛洛要她先恢復格鬥技巧，那麼她暫時不會動用念力。
少女的攻擊速度意外得快，絕對是有過基礎，加上身體柔軟，倒也不落下風，對方幾招之內沒有得到甜頭，終於惱羞成怒。
「看來不讓你吃點苦頭你是不會順從了。」男人身上驟然爆出惡意的念壓，樓道內頓時湧起了大風般的壓迫感。
琳德抿緊唇，同樣發動了念，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
她在思考，要不要提前暴露念能力。
雖然說那個能力……也不是表現出來就可以懂的。
「難怪可以留到現在，原來也是個念能力者。」
男人突然收斂了攻勢，從眼前這個少女身上所感受到的念力並不弱，如果打起來勢必不如先前所預想的那麼輕鬆，明天還有惡戰，此刻還是不要流失太多體力為好……
「今天就先放過你一馬，明天……你幹什麼？！」
不由分說，在他露出了停戰的意圖時，少女卻不依不饒直接發動了攻擊。
「你太噁心了。」琳德平靜地說，「我還是先把你打死吧。」
她的手中驀地出現一柄長劍，在對方反應不及時徑直朝對方扔了過去，劍柄在空中繞成鎖鏈一般的柔軟形狀，劍尖則分出無數股，宛若劍雨密密麻麻地朝那人所在的地方刺了下去。
先前纏繞所形成的網，以及前方洶湧而來甚至佔據了後方逃脫空間的厚重劍雨。
待一切平息，原地已經空無一人。
「噢，真是一場精彩的表演。」
從暗處走出來的伊爾迷面無表情地做著拍手的動作，這詭異的搭配琳德多少已經有些習慣了，因而此刻還能氣定神閑地收起外放的念，心平氣和地打招呼：「好久不見，伊爾迷。」
「好久不見，琳德。」伊爾迷歪了下腦袋，「我原本以為你很弱，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你已經學會念，並且有自己的特殊能力了。」
「謝謝誇獎。」琳德禮貌地回應，在他身後沒有看見奇犽，「伊爾迷你過來是做什麼的？」
「正好聽見聲音就過來看看。」
伊爾迷走近她，去看原先對手所站的位置，有些好奇地問，「那個人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琳德搖了搖頭，「反正沒有死……應該吧。」
畢竟去的地方未知，實在不清楚會遇到的狀況是什麼。
「特質系嗎？」伊爾迷提出猜測，又自己否認，「不，還是具現化系吧。」
琳德倒是挺老實：「是具現化系。」
伊爾迷無焦距的瞳孔望著她：「雖然你這麼乖乖回答我的問題讓我很高興，但是不要對誰都這樣什麼都說哦。會出事的。」
「這是當然的。」琳德點了點頭，「因為是伊爾迷我才會回答，對不熟悉的人我絕對不會多說的。」
「……」
伊爾迷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琳德理了理有些亂的衣服，未有其他察覺，逕自發問道：「奇犽呢？你沒有去看他嗎？」
「看過他以後才上來的。」不打算將奇犽準備上來卻被他捉到的事實告訴琳德，伊爾迷僅用一句輕描淡寫地帶過，「待會兒庫洛洛應該就會來帶你走了。」
「他果然要搞事啊。」琳德毫不意外地評價，而後朝伊爾迷略一頷首，準備進屋先休息，「那麼我就先進去了，下次再見。晚安。」
「晚安。」
伊爾迷慢了一拍才回答。
門扉在眼前合上。
多加一單的任務已經完成，伊爾迷看了看自己的手，總覺得還想去做點什麼。
果然再加一單任務好了。
把上次休假的損失都補回來，下次要徹底的休息。
長髮青年無聲地轉身，走至通道盡頭，自高樓的窗戶處一躍而下。
半個小時後。
酒店頂層驀地爆發出一陣混亂，某位高層突發意外猝死房內。
與此同時，六樓的某間露臺外輕鬆躍進一道人影。
剛從浴室出來的琳德一手舉著毛巾正在擦頭髮，見到房間裡突兀地多出一個人也並無驚訝，相反還能面不改色地繼續動作，一面冷靜無比地發問：「我記得我好像沒有開窗戶，這樣你也能進來？」
「身為盜賊，這點本領自然是要有的。」庫洛洛體貼地將窗簾拉上一半，「去換衣服？」
「我倒是想。」圍著浴巾的琳德小幅度地翻了個白眼，「才發現沒有帶衣服過來。」
洗澡之後怎麼也沒辦法說服自己穿上先前的衣服，這等堅持大概只能歸類為獨特的潔癖了。
「現在也沒有時間讓你糾結這種事了。」庫洛洛解下西裝外套扔給她，「我們該走了。」
「事情解決完了？」
「嗯，順便還摸出了一些其他的事。」看著少女套上自己的西裝外套，庫洛洛視線定格兩秒，若無其事地移開，「今天的活動感覺怎麼樣？」
「還好吧，沒什麼特別的收穫。」
琳德走過去，自然地朝他伸出手，男性的外套穿在身上足夠遮蔽，倒是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少女身上混雜的沐浴露的香味頓時隨著毫無所覺的動作撲面而來。
庫洛洛將她打橫抱起來，由窗邊同樣的位置躍出，背景消失在夜色間。
第三十九章
「琳德的消息是五長老的其中一位透露給安德魯的。準確開說, 安德魯正是那位長老的手下。」
回到基地的庫洛洛做著如是總結，在那之後, 換好衣服的琳德從樓上走下來, 開了一罐啤酒的俠客朝她舉了舉杯。
「琳德, 聽說你的念能力不錯啊。」
「好像還行？」琳德眨了眨眼, 「倒是俠客你, 這麼久才回來, 應該過得很愉快吧。」
「不要若無其事地調侃這種事啊，琳德。」俠客心情不錯, 靠著桌沿打趣, 「別成天跟著信長他們不學好。 」
「誰教她不學好了？」信長頓時不滿了, 連帶還要擴大自己的友軍，「再說了，『們』是指誰？和琳德待在一起最久的可是團長, 俠客你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哎——我可沒有那麼說。」俠客朝信長扔了一罐啤酒過去, 察覺少女的視線隨之移動, 他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想喝酒嗎，琳德？」
「想試試。」
琳德誠實的回答, 「看上去好像不錯。」
「不會喝的話, 女孩子就還是……」
俠客話沒說完,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芬克斯挑了罐啤酒扔過去, 振振有詞地道：
「女孩子不會喝酒是要受欺負的。」
信長點頭贊同 ：「我同意，女孩子不會喝酒出去兩步就被騙走了。」
俠客：「那是什麼沒聽過的理論。」
芬克斯：「反正也只是啤酒, 無所謂的。」
琳德已經拉開了拉環，有點刺鼻的味道，一口喝下去……不是很好喝，有點辣，但也不算不能接受。
「……還行吧。」琳德看著手中的易開罐，「不是很難喝。」
「一般這麼說就是有喝酒的天賦了。」信長一錘定音，「以後打牌終於可以罰酒了！」
琳德：「……」
她想了想自己輸的程度：「還是算了吧。」
庫洛洛從房間出來的時候，琳德那罐已經被自發解決了，他下樓的步伐剛到最後一階，目光便準確地朝沙發上琳德看去：「喝酒了？」
「……」
什麼操作？怎麼這麼靈敏的？？
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句發問，琳德卻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仿佛被家裡長輩抓到做了錯事一樣，第一反應就是想解釋：「我……我只是嘗試了一下。」
「喝了多少？」庫洛洛沒有廢話，直接地問出重點。
「……就一罐。」
琳德背脊都僵硬了，出人意料的，庫洛洛卻沒有再問什麼。
安德魯的事情已經解決，原本接下來的事情只有前往鄰城歐曼特等待展覽開始，但牽扯到先前在流星街政變時所對立的五長老，多少顯得這事沒有那麼簡單。
尤其是如果當真琳德被成功帶過去，那麼不論對方計畫為何，第一步都是成功了的。
「可惜當時在混戰中跑了三個。」信長抱臂惋惜，他正好參與了這起事件，「現在不想著回去奪權，倒從我們這裡下手了。」
「從我們這裡下手也是為了效仿阿切帕的聯盟手段吧。」俠客接過話茬，「與虎謀皮可是會引火焚身的，而且這種做法實在無法贏得同盟。——團長，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麼做？」
「既然對方不客氣，當然要加倍的還回去了。」庫洛洛輕笑一聲，相較白日的偽裝，氣質更為冷酷篤定，「我已經從安德魯那裡拿到了主要聯絡名單，正好最近空閒，順手把他們一鍋端了吧。」
中心人物下達的命令總能帶來熱血沸騰的效果，更何況是這種符合他們特性的血氣殺伐。
西妮爾比窩金還顯得激動，直接竄上桌子大喊起來，配合窗外的月亮，非常有月下狼人的潛質。
即便明白這是他們的生存處事方式，琳德還是稍微有些不適應。
但也只是稍微，俠客帶回來的新款遊戲很快將琳德的注意力帶跑。
這次庫洛洛發話了。
讓琳德和西妮爾實戰。
處於亢奮狀態的西妮爾迅速答應了，直接跳到琳德面前。
完全能看到對方背後高漲鬥志的琳德：「……」
這真的不是要讓她被打死嗎？
西妮爾屬於強化系，一拳捶過來可以直接轟塌一堵牆，這足以證明「人不可貌相」這一點。
琳德近身格鬥技巧很好，但力量不足，對上強化系完全相性不合。
庫洛洛就是看准了這點想讓她儘早適應短板。
對於琳德，西妮爾還是不怎麼手下留情的，一來她本身現在就比較想打架，二來也是她個人不太懂所謂「留情」的理念。
琳德上去幾招，技巧便被絕對的力量所壓制，咬牙被推飛了很遠，半跪在地上想要尋求空擋。
『技巧永遠都是技巧，當你面對力量型的對手，這個理論也不會改變。』
『誰允許你倒下了？站起來繼續打。敵人可不會因為你身上有傷而多等你幾秒。』
『嘖，真是笨死了。』
……誰的聲音？
恍神的間隙，西妮爾毫不客氣地揮著拳頭迎面擊過來，琳德反應遲了，最後時刻翻身躲過仍然被那股強大的氣勁掀翻。
「咳咳……」
西妮爾見狀停了下來，探過視線看了看：「喂，沒事吧？」
「沒事，咳……」琳德站起來，揚起的塵土讓人有些不適應，「再來。」
「你要注意躲我的拳頭啊。」西妮爾嘟囔了一句，繼續毫不懈怠地揮拳過去。
他們在基地外的空地上打，觀戰的人就在樓上的窗邊。
整幅構圖頗有場外之人看好戲不嫌事大的意味。
「團長這麼做，就是真的接納了她吧。」一直很少對琳德的事情做出評價，瑪奇倒是難得就此事上開口，「不光教導念力，連訓練也不含糊，應該是有意真的帶在身邊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的。」俠客看得很開，或者不如說是他本人早有此意願，「這麼久相處下來，多少也有點感情了。」
「我的意思是，」瑪奇停了停，「如果她哪天恢復記憶呢？先前的她對我們並不友好。」
「確實不怎麼友好。」俠客點頭肯定，「不過那種不友好大概是我們第一眼看去就和她原本的三觀不符之類的吧，畢竟她見到我們的時候我們正……所以說第一印象才真的是重要。她這失憶了不就很好嗎？如果要恢復記憶，多少也會有所改變的。」
俠客一番話基本把能說的都說盡了，瑪奇朝下看了眼，不再多言。
庫洛洛的命令是，除非打到西妮爾不想打，否則這場戰鬥要一直持續。
「……看你這麼狼狽的樣子我都要不忍心下手了……」
這麼感歎著的西妮爾，一面卻凶勢盡顯地攻了過去，完全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琳德甚至懷疑西妮爾是不是把自己當仇人來打了。
看著場中逐漸顯露出分明局勢的對戰，飛坦皺了皺眉：「速度還是太差了。」
速度加技巧才能制住力量至上的西妮爾，否則只能像窩金一樣拿出足以抗衡的力量。
琳德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但理論性的東西需要磨練出實踐。庫洛洛大概也正是這個意思，不過行為方法上多少有點過於速成。
吃的苦加倍，得到力量的時間縮短。
琳德覺得很公平。
琳德借著往後飛躍的力道踩上牆壁，以西妮爾強化後的手臂為支點，從其頭大上方翻越而過，同時不忘朝著人體最脆弱的頭部發起攻擊。
西妮爾雖然以力量見長，卻也絕非遲鈍之人，敏捷地躲過這一招後，西妮爾抬腿橫掃一大片區域阻斷琳德落腳之處，琳德借用大樹背面暫時躲避，同時用樹枝的張力再度不依不饒地發起攻擊。
完全是近身肉搏的戰場，沒有多餘的念力輔助，琳德也沒有再使出在酒店用過的那一招。
那一招雖然厲害，庫洛洛卻秉持著素來的觀念認為不能一勞永逸。
尤其對她近乎柔弱的身體素質感到不滿，這才有了一切的訓練。
……所以說，是真的有在好好教她而非敷衍。
總覺得有點高興。
這種實質行動所回饋出的資訊比任何一種語言都有用，也是琳德最近對庫洛洛一切安排毫無怨言、近乎言聽計從的原因。
持續了兩個小時，西妮爾看似兇狠實則還是留意著放水，否則琳德絕不可能在她手下撐這麼久。
「團長。」西妮爾瞥了眼少女手臂和小腿上的傷痕，「今天就到這裡吧？」
「嗯。」
庫洛洛視線從書本上移開，掃了眼兩人的狀況，略微頷首，「琳德，可以結束了。」
「……等等。」琳德遲疑著喊，嗓子已經因為高強度的運動及缺水而啞了不少，「再來。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接近了。」
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麼要呼之欲出，不得不去在意。
但又無法自己捉住，只在戰鬥中逐漸顯現出來。
「今天就算了吧，你都快站不起來了。」西妮爾不是很樂意繼續打，自己的戰意多少也消耗殆盡了。
她看向庫洛洛徵詢意見，卻發現後者並沒有多少阻攔的意思。
熟悉的人都清楚，這就算是暫時性的觀望狀態了。
「拜託了，西妮爾。」琳德目光期盼地望著她，「……請你幫幫我，可以嗎？」
西妮爾：「……」
她受不了地走上前：「隨便你隨便你了！」
西妮爾這次一拳下去，琳德險些就躲不開，差點造成骨折。
「我就說不打了吧，你還……誒？那個——怎麼回事？」西妮爾一副驚呆了樣子，伸手指向跌坐在地的少女，「你的手上……冒火了？？」
琳德：「……誒？會冒火？」
身為當事人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狀態，少女指間的戒指上無聲地升騰起一簇黃色的火焰，在黑暗的夜裡顯得明亮非常。
第四十章
「你……」
「我……」
西妮爾與琳德面面廝覷, 半晌沒動，也沒說話。
這邊的突然安靜引起了樓上庫洛洛的注意, 他朝下望去, 翻頁的動作隨之一頓。
西妮爾在短暫的安靜後, 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指著琳德的手指語氣斷然地道：「我知道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會噴火的小恐龍, 對不對？！」
琳德：「……」
原本迷茫又無措的心緒瞬間被打亂，琳德有些哭笑不得地問：「哪兒來的小恐龍啊？」
西妮爾順杆就爬：「就是你啊！」
琳德：「？？？」
她一個人這麼認為還不滿意, 還要仰頭朝樓上尋求庫洛洛的支援：「團長, 你快來看！這丫頭她變異了！」
琳德：「……」
庫洛洛從樓上跳下來, 走到仍舊保持跌落在地狀態的琳德眼前。
明黃色的火焰歡快地躍動，卻並沒有實質的火芯。
他伸手碰了碰，沒感覺到溫度, 火焰保持著一種高昂的狀態, 圍繞著戒指這個主心骨隨風搖動。
「從戒指內部發出來的麼？」庫洛洛手指抵在唇邊, 「不，應該是從身體內部發出來的吧，戒指算是輔助發出工具。為什麼會有這種現象？」
他看向琳德, 後者搖了搖頭, 完全茫然：「……我不知道。」
真·一無所知。
這件突發狀況讓原本已經開啟遊戲之旅的俠客被迫再次回歸到工作, 他頂著那團火焰看了好一會：「這是白火的變種？」
「不是。」
庫洛洛給予否定。
白火他見過, 和這種情況完全不同。
而且白火只是一種單純的燃燒，這個看上去……更像是一種能量體現形式。
俠客關了遊戲介面, 調出網站入口：「我查查。」
與此同時，琳德手上的火焰逐漸消退——或者更該說是熄滅，而後歸於平靜。
「……消失了。」琳德舉起手仔細打量著，戒指的外在形狀並沒有給她任何的暗示。
「沒了？」西妮爾單手叉腰隨性地站著，湊近看了看，問她，「你剛剛怎麼啟動的？」
「不清楚。」琳德遲疑道，努力地加以回想，「好像是……想變強，做出改變之類的吧……」
「啥？！」強化系的代表人物之一西妮爾懵圈了，「難道不是你按了什麼開關就有火了嗎？」
「這種意志說不定就是開關吧。」毫不在意西妮爾的電波無法同調，琳德自顧地研究著，「如果我下次也這麼想，會不會繼續出現火焰呢？」
她想起來先前這枚屬於自己的戒指是由庫洛洛交給她的，不由得看向了佇立一旁的庫洛洛。
「我並不清楚。」不必言說，庫洛洛輕而易舉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我們交手時你掉在我這裡的，我甚至沒有見你發出過這種火焰。」
琳德不疑有他，轉身看向專注查詢的俠客，西妮爾卻難得精准地抓住了重點：「哇，團長你還和琳德打過啊？」
她注意到話中的用詞是「交手」而並非「練習」。
也就是說這兩人居然還打過？
——哇塞，相愛相殺流，刺激！
「沒什麼符合項啊……」俠客敲鍵盤的手停下來，歪頭看了看琳德手中的戒指，「琳德，你把戒指給我看看。」
琳德把戒指摘了下來，遞給俠客。
俠客非常用心地研究、對比、不放過一點一滴的細節……
「查不出來。」
乾脆簡潔的一句話。
「這麼神秘的嗎？」琳德有些吃驚，居然連情報網絡遍佈的俠客都毫無頭緒。
西妮爾來勁了：「果然是珍稀物種噴火恐龍吧！」
琳德：「……」
俠客：「西妮爾你動畫片看太多了。再說就算真的是珍稀動物，我也不可能查不出來，除非完全是……」
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又足夠隱蔽小範圍的，足以在歷史上磨滅而不為人知的。
「查不出來就算了。」庫洛洛一錘定音，暫時結束了這件事，視線看向琳德，「你自己覺得沒問題，是嗎？」
「嗯。」
不僅沒問題，還感覺很親切。
「那就好好運用吧。」
這就算是事件的最後收尾。
西妮爾很高興地湊過去想和俠客一起打遊戲，被挑起了求知欲的俠客表示了拒絕，隨後西妮爾依次敲了諸位團員的門表示自己再次精力旺盛，直到引起眾怒引發群眾混戰。
精疲力盡的琳德這時才感覺到自己體力的耗盡，洗完澡後卻沒辦法立即入睡，失去的體力有時也需要食物的補充。
但基地似乎並沒有剩下的食物。
據說是被西妮爾和窩金一起瓜分了。
……嗯。
真是人不可貌相。
饑腸轆轆的琳德只好去找庫洛洛，雖然也不覺得他那裡除了書還會有什麼好吃的，但總算會比其他人可靠一點吧？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琳德找到了熬夜看書的好學生庫洛洛。
真別說，這種情況下庫洛洛真的非常不像盜賊，完全就是一位勤奮刻苦的學術大拿了——如果忽略這陰森森的環境以及那千奇百怪的書目類別的話。
「庫洛洛。」琳德敲開他的房門，「你這裡有吃的嗎？我好餓。」
「沒有。」庫洛洛看了她一眼，「是身體消耗過大導致的嗎？也是，你平常吃的比貓都少。」
「……不，比貓多，謝謝。」
沒有尋找到食物，琳德轉身就走，準備出門去買。
走了兩步，又折身回來。
「那個……」
「怎麼了？」
「……錢。」
琳德尷尬地伸出手，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找家長要錢出去亂花的角色。
——誰讓她沒有錢呢。
庫洛洛將卡遞給她，順便交代：「這張卡不用給我了，你拿著吧。」
「……謝謝。」
突、突然有種變土豪的感覺？
「找個人陪你去。」庫洛洛不忘囑咐一句。
其他人此刻都在混戰，看來是騰不出空了。
何況琳德也認為自己現在不太需要人陪，但是——
「庫洛洛，你要是沒事……我們一起出去吃宵夜？」
「……」
庫洛洛從書海中抬首，看向立於門扉處對他發出邀約的少女。
他合上書。
「想吃什麼？」
***
弗得裡卡是一座大城，即便天色已晚也仍然有徹夜不眠的多項場所一直開到天亮，街邊也不乏各類餐廳。
琳德直奔一家拉麵館，進去之前，非常沒有誠意地隨口詢問了庫洛洛的意見。
「拉麵行嗎？」
「隨便。」
夜晚人不多，卻也不是空店。
琳德挑了靠窗的地方。
「一碗招牌拉麵，謝謝。」
她將菜單推給庫洛洛，後者也沒多看：「和她一樣，再來兩杯溫水。」
窗外景象十分熱鬧，夜色被繁華的燈影盡數掩蓋，三兩成群、打扮怪異的男性一同走過去，仔細看便能分辨出不過是年齡未足的學生模樣。偶有情侶攜手走過，女生手上不是拿著霜淇淋就是拿著花束。
街對面有一對剛出現的情侶正在吵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爭執，只有男生在說話，女生一直都是沉默著。
「該不會是出軌了吧……」
無意識地喃喃出聲，琳德立刻收聲，為這無理的預判劃下句點。
庫洛洛順著她的視線朝外看了眼，卻附以肯定的回答：「你猜的不錯，應該是女生出軌了。」
「……誒？」琳德撐著桌面的手臂稍稍支起，先前因為饑餓而軟下去的背脊也挺直了些，「我猜的是……男生出軌了。」
「男性出軌不會還有這麼多話說，狡辯想獲兩全的另論。不過這種姿態明細是在委曲求全。」庫洛洛輕描淡寫地剖析，「那位女性臉上冷漠的表情很有欺騙性，從站姿和微動作上來看在交往中應該習慣處於主導地位，如果真的是男性出軌，早就該走了。」
琳德照著他的話又仔細看了看，沒法反駁。
「我覺得現在那個女生也快要不耐煩了吧。」
庫洛洛端起送來的溫水喝了一口：「五秒鐘。」
甚至連時間都預算得很准，女生果然在數到五秒時甩開男生的手走開。
「出軌物件大約是個相對強勢的男性。」像是一時找不到別的樂趣，庫洛洛索性往後一靠，繼續以偏低磁性的嗓音不急不緩地敘述，「雖然在這段感情中處於主導地位，可這位女性其實算不上什麼果決篤定的類型，甚至對軟弱老實的人群嗤之以鼻，更加嚮往能夠主導她的存在。」
琳德：「……」
這沒法玩了，全都被說完了。
會出現如此震驚的情緒，不得不說也是變相對庫洛洛先前一番分析的贊同與驚歎。
畢竟無法挑出錯處，她亦在那之間看出了足以印證的蛛絲馬跡，那麼……是閱歷更加豐富的緣故嗎？可以在短短時間內輕易迅速地整合視野回饋給大腦的一切資訊，再以語言的形式加工表現出來。
實在是很厲害。
這麼想，琳德也這麼說了。
「你還真的是很厲害呢。」
真心實意的誇獎，過多添加的修飾都不需要，這樣的話總是有著區別于華麗辭藻的莫大功效。
熱氣騰騰的拉麵將空氣都染上食物的想起，精心調製的湯底，擺放考究的肉類和蔬菜，僅是一眼便讓人食指大動。
「我開動啦。」
幾乎是雀躍地說出這句話，少女迫不及待地舉筷開動。
對面的庫洛洛並沒什麼食欲的樣子，只是姿態優雅地品嘗一般。
店內為數不多的客人都是兩人一桌。
琳德也注意到了。
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好似也會被大環境的類比所影響。
他們就像是一同出來夜遊的情侶。
真是突兀的聯想。
第四十一章
賞金活動在經過兩天的修整後繼續進行, 俠客那裡收到了活動主辦方的通知郵件，詢問琳德還要不要去參加。
「要。」琳德一口答應下來。
「不去了。」庫洛洛緊隨其後接上, 「琳德, 你還有別的事要做。」
「別的……事？」
琳德晚上才知道, 庫洛洛所謂「別的事」原來就是讓她跟著大家一起去分別清理安德魯那份聯繫名單上的人。
與以往她單純地隨行不同, 這次她也是戰鬥力的一部分。
「那……我也要把他們殺了嗎？」
「廢話。不殺人就被人殺啊。」
仿佛為少女的天真感到可笑, 又是切實地這樣認為著, 西妮爾毫不猶豫地給予上述肯定答覆，而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緊緊盯住正垂眸思考的少女：「該不會——你是那種連人都沒有殺過的小白花吧？！」
「…………」
等等, 姑且不論小白花是什麼古怪的形容, 就論「連人都沒有殺過」這句話的語氣來說也實在令人不得不在意了。
「西妮爾，沒有殺過人這件事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的語氣可以不用那麼的……」
「不丟臉嗎？」
西妮爾毫無所覺地打斷了琳德的循循善誘, 反駁的姿態可謂是慷慨陳詞, 「身為我們的夥伴, 居然是連人都沒有殺過的弱雞，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你也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了。雖然也不是我養著你，不過團長那種喜新厭舊性格的人可是會比任何人都厭煩得快噢, 所以我勸你還是趕緊多製造一點花樣不然——團長您今天怎麼又變帥了？！！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
一如既往秉持著「出賣自己」的鮮明風格, 西妮爾這種人設就算是丟到人海中應該也會很容易被找出來吧。
琳德稍感頭疼地想。
無視了西妮爾最後那段近乎討好的遮掩話語, 庫洛洛僅以平靜至宛如無風海面的深邃眼神對其施加壓力, 毫無意外的，效果也是一等一的好。這從西妮爾迅速躥到搭手扶在額際、神色浮現無力的琳德身後便能看出。
說起躲避人選這一點也是相當的講究, 擁有野性直覺的西妮爾素來會挑時機選擇，但自從她看准了琳德的存在後，不論時機為何，第一上選都是跳到她身後——最重要的是，琳德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火上澆油，更不會直接地甩手離開。
這真是個品行良好的小姑娘。
西妮爾就此在心底對琳德打下了不錯的印象標籤。
所以她才會多嘴說那麼幾句的嘛。
畢竟團長就是喜新厭舊還閱女無數……啊，好像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管他呢，反正琳德這麼容易被騙的，還是需要提醒一下啦。
分組的時候西妮爾主動要和琳德一組。
「我我我！我要和琳德一組！」西妮爾跳起來舉手，像是沒長大的孩子在討糖吃一般急切又期待，「團長！讓我和琳德一組啦！」
萬年拆臺芬克斯：「讓你和她一組繼續戳團長的輪胎嗎？」
西妮爾：「…………我才沒有！！」
臥槽！芬克斯是怎麼看出來她有這個打算的！！
琳德：「……」
真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最終分組還是在西妮爾的死纏爛打下得償所願，琳德被對方攬著肩膀走遠的時候，總有一種莫名其妙仿佛要被賣掉的錯覺。
而西妮爾，也不負眾望，果然是在和她傳播宣揚圍繞庫洛洛展開的一切中心思想。
「團長呢，當個情人就算了，最好情人也別當。就你這種小白花玩兒不過他的，安心讓他當個爸爸多好啊！既能撈錢又不會損失什麼，大不了關鍵時刻輩分差遠點。」西妮爾語重心長地拍了拍琳德的肩膀，「我說這些話，就是想讓你別被團長騙了，看你傻乎乎的我才好心說的，你也別偷偷告訴團長啊！告訴他同伴沒得做啊！！」
「嗯，我不告訴他。」
琳德深感怪異地點頭，不過有句話她還是不得不問出口。
「西妮爾你……為什麼會提醒我這種事？如果是防患於未然，那也似乎需要一個徵兆讓你升起警醒我的心思，可是最近……我和庫洛洛——你們團長似乎沒有什麼別的事情發生，應該不會讓你產生什麼錯覺的誤會。」
「『錯覺的誤會』啊……」西妮爾默默地拂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你不覺得你們每一天相處都挺讓人『錯覺的誤會』的嗎？也是啦，父女模式和情人模式有時候說不清的，畢竟女方是你這種性格的話……」
「『我這種性格』？」
如同西妮爾先前以吐槽的汗顏語氣複述了她的話，此刻琳德也以不解的語氣表達了自己的在意，「我有什麼特別讓人在意的地方嗎？」
「你和團長相處的時候處處都是讓人在意的地方啊！」
西妮爾稍顯不耐地甩了甩手，但看臉上神情便知本人並非有著不耐的情緒，而只是單純地在為自己敘述能力的不優越感到鬱卒。
「畢竟你不全是確切的團內成員，團長不對團員下手這點對你不適用，雖說你現在這副失憶的樣子就像失了智……啊不是，小白花一樣團長也很難直接對你出手，畢竟他是要照顧你的人——咦？？」
像是被烈火灼傷一般，西妮爾猛然撒開手跳出老遠，手指一併「唰」地伸出顫抖地指向琳德的所在地，臉色震驚，表情驚恐：
「所以說團長什麼時候會照顧人了啊！這一點就是最大的疑點啊！！！」
西妮爾一蹦三尺高、一邊顫抖著手一邊還要堅持發起控訴，這樣的舉動引來了街邊不少人的注視，想起此行不宜太過引人注目，西妮爾迅速躥回了琳德身邊。
少女神色怔怔，是還未完全回過神來。
西妮爾不由分說抱著她高興地轉了一個圈：「喲呵！我終於發現最大的亮點啦！」
琳德：「………………西妮爾你先放我下來。」
團長會照顧琳德，這點在西妮爾看來便是不必言說便可以無形攻破任何屏障的先決條件，雖說一度被她吐槽為父女，不過那也算是變相的證明。
——得到了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待遇，這不就是形成不一樣關係的前提嗎？
在沒有人去過的位置上站在一個人，這不是很令人側目的一件事嗎？
西妮爾非常高興。
因為她覺得現在是琳德比較穩，團長比較主動。
嗯，很強。
非常強了。
「琳德，你要穩住啊。」
「……？」
在一連串不明所以的話語之後，西妮爾以這句滿載囑託的良言作為談話的收尾，雖然從琳德那略顯迷茫的臉色來看，這句話的具體內涵到底有沒有傳達到還實在是一個未知數。
他們負責的是距離較近的城市東區。
琳德一直想出手，但每次——不論是酒吧也好、賭場也好，西妮爾一個人沖進去就能直接把裡面攪得天翻地覆，每每她跟進去，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是出手了。
敵人的勢力範圍本來也不算是在此地根深蒂固，頂多是有幾條暗線，於是琳德直到最後都沒有出手，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庫洛洛所交代的任務結束了。
「……」
嗯，結束了。
運動完畢後神清氣爽的西妮爾回頭看向一言不發環顧四周的琳德，還以為她是被嚇到了。
「不是吧？這也嚇到了？虧我還特意不讓你出手呢。」
「……沒有。」西妮爾是好心啊，琳德有點不知道怎麼說，「感覺我沒派上什麼用場，有種吃白飯的感覺。」
「這不是隨便吃的嗎？」西妮爾默認了琳德的歸屬，說起話來自然也毫不含糊，「團長的錢夠養幾十個你了，你想吃彩色卵沒准也能給你弄來。」
「那也太誇張了。」
琳德哭笑不得，何況自己和庫洛洛也不是那種關係。
「不誇張不誇張啦。」西妮爾擺擺手，順勢將自己的手遞給琳德，「剛剛消耗了好多，不過想起來帶著你就完全不用顧忌了。」
琳德笑了一下，去握住她的手。
對於恢復念力的操作她已經越來越熟練，不僅可以恢復別人的，對自己的也是，變相來說甚至可以說是一段時間內的無限念力者。
念力的恢復也逐漸可以感覺到有一個上限的存在，不過也很難抵達那個高度就是了。
在此期間，西妮爾話癆的本性也沒有掩蓋：
「你身上不是有團長的卡嘛？待會兒我們就去刷爆它！！」
「我們待會兒挨個品牌店走進去買買買，我想說『全部包下來』這句話很久了！但是每次我的錢都拿去做別的事不夠買下一間品牌店，幸好這次帶了你啊我的金主！」
「說起來團長的卡裡有多少錢啊？給你花的他應該不會小氣，至少也得有個十幾億……啊不對，應該用那種沒有上限的霸道總裁卡！」
正在她喋喋不休之時，琳德握著她的右手處逐漸顯現出了一點點紅色的光芒。
西妮爾一開始還以為是看錯了，抬眼卻發現琳德也皺眉看著那塊地方。
「臥槽！」
這次西妮爾真的忍不了了，「你這不是噴火就是發光的，你是個BUG啊？！」
第四十二章
「輪回之眼」
是那枚寶石的名字。
原本是如鮮血般顏色豔麗、色澤通透的上品寶石, 大概是由於那過分妖異的血紅而區別于其他寶石取了這個名字，是遺跡中的藏品, 據說裡面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具體內容卻逐漸流失在傳聞中。
「當然是個秘密很多的寶石了, 比如說能融入人身這一點就值得研究。」
說起研究, 俠客飽含深意的目光自琳德垂在身側的右手上緩緩劃過。
他上次未能從這裡面得出任何結論, 連蛛絲馬跡都找不出來, 僅能檢測到那逐漸微弱的寶石存在。
逐漸微弱啊……
看來真的是和琳德的身體不斷融合進去了。
「你們剛剛說，這裡閃光了？」俠客無奈地歎了口氣, 以他的閱歷和知識網來說, 不知道的事少之又少, 但現在光眼前的一個琳德，出現的未知問題就夠多了。
這實在是挑戰他對自身知識儲備的自信。
——話說回來。
永遠都捧著書的團長也無法解釋琳德身上的現象，要是這麼比較的話, 突然就能順心很多了呢。
「就算是想要弄明白, 我對這塊寶石本身就沒什麼過多瞭解, 除了它的名字和傳聞……既然說起這個了，那就不妨把當天的事情也描述一下吧。」
毫無預兆的，俠客突然半途轉了話題, 急刹車一般的窒息操作讓另外兩人都有些反應不及, 但他本人也只是回以淡淡笑意：
「你看, 琳德, 反正你現在已經被所有人接納，算是我們的一員了。說起失憶前的事應該也沒什麼問題的。」
「失憶前的……」
俠客安撫地一笑。
「事情的經過說起來也非常簡單。無非是在某次活動結束後, 你仍然不放棄地尋找逃跑的時機——逃跑，你應該明白的吧？你並不是自願和我們待在一起的，團長把你抓回來的時候你可狼狽得很。」
說到這裡，俠客意味不明地眯起眼：「你逃跑的那時候正好有人尋仇，你趁亂往懸崖那邊跑，飛坦去追你，你就直接跳下去了，然後……」
「然後我就失憶了。」
琳德平靜地接上後話。
她並無意外之色。
這都是大概能夠推測出來的關係，事件的敘述也不過是讓她更加明白先前所發生的一切。
俠客能如此直白地說出，除了已經確認她可以算是同伴之外，應該也有這點的因素影響。
「是的。」
俠客點了點頭，「在那之前你應該將寶石拿在身上……雖然不覺得你是會順手牽羊的人，不過這一點我確實很疑惑。難道你知道這塊寶石的作用？」
當初從那座遺跡中拿到這塊寶石，能夠知道的有關資訊實在寥寥，或許正是因為研究不出真正的作用，團長才沒有把這塊寶石跟著那堆珍品一起拿去賣了。
沒想到最後直接讓琳德給順走了。
「以我對自己的瞭解，多半是不小心拿走的。」琳德說完，想起失憶的事，自己也跟著不是那麼篤定了，「唔，大概吧。」
當日後真的恢復記憶，回想此刻，琳德不禁對再次肯定了自我認知上的確鑿無誤——都說人自身都不可肯定未來與過去之行跡，她倒是難得準確判斷了先前的事件發生細節。
弗得裡卡的事情完全解決後，便要前往隔壁的城市歐曼特，為即將到來的展覽活動做預熱。
說是預熱，不過也就是去搶東西。
對此琳德毫無發言權，她專注著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雖然不知道那種火焰的用處，倒是也能逐漸掌控發出的時機。
畢竟原本就是她的東西，身體比記憶更為熟悉地率先接納。
到底可以用來做什麼呢？
琳德熄滅火焰，完全沒有頭緒。
——燒烤？點燃？
腦海中驀地閃過一道人影，琳德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總有一種隨便用火焰亂來的話，會被某個厲害人物摁在地上打的感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琳德再次夢到了那個場景。
同樣的庭院與草地，明亮的燦爛日光作為背景。
但背景內的人物卻並不如環境一般輕鬆愜意。
「我讓你做的練習你都做了嗎？」冰冷的質問聲，腦內的條件反射便開始懼怕了起來，但卻也不完全是懼怕的情緒。
「做完了，老師……雲守大人。」
說出的稱呼出了差錯，少女立刻改口，一併有些惶然地試探道，「還是不行嗎？」
「差的太遠了。」
被稱作「雲守大人」的男性一身孑然地站在不遠處，面色冷淡，「我不喜歡那種稱呼，你最好記住。」
「……是。」
不許叫老師，也不許叫雲守大人……
少女怯怯的小聲道：「雲……雲雀先生？」
沒有聽到反駁的聲音，也沒有冷哼。
居然對了。
「把你的武器拿出來。」雲雀簡潔地命令，「攻擊我。」
少女同樣沒有猶豫，大概是知道對方的習性，乾脆俐落地抽出了一把……多節棍？
乍看上去像是多節棍，但實際上好像還可以變成鞭子？
「失禮了。」
少女抬步沖過去，快至近前時男人手邊突然出現兩根泛著金屬光澤的細長……不，也沒有那麼長。
似乎是拐子？
兩方都是金屬，碰撞在一起發出錚鳴的響聲。
對方腕力強橫，少女借著觸底的瞬間抬腿掃過去，同時不敢懈怠地以武器擋住上方而來的氣勢洶洶。
男人借著擊中她多節棍的力量翻越至空中，成功躲過了她底盤的一擊，一直未曾使用的右手終於抬了起來，男人漠然的眼底冰冷不已。
「我什麼時候教過你可以放鬆背後了？」
「————」
被一拐子直接抽醒了。
琳德：「……」
她的老師真的很嚴格了。
難怪先前庫洛洛和她對打的時候說她的近身格鬥很不錯，原來都是被這樣嚴厲訓練出來的。
醒過來之後，再想睡就難了。
琳德去敲響了庫洛洛的房門，也不顧現在的時間合不合適。
「進來。」
庫洛洛果不其然正在看書。
熬夜看書的真是成為一個好盜賊的必備修養功課啊。
「庫洛洛。」琳德開門見山，也不廢話，「我們打一架吧？」
「……」
庫洛洛視線掠過牆上高掛的鐘錶。
淩晨三點。
他的視線又轉回門邊的少女。
睡衣，長髮散開，臉上帶著些微的紅暈。
裸|露在外的手臂白皙纖弱，卻並非全無威脅。
「睡不著？」庫洛洛坐著沒動，手裡的書卻輕輕合上了。
「嗯。」琳德乖乖點頭，「醒過來就睡不著，想找人打架。」
庫洛洛：「……」
敘述心情的方式還真是直白自由。
他懷疑琳德是不是最近和西妮爾待在一起太久了，被影響過頭了。
半夜醒來驅散鬱悶的方式居然是直接來找他打一架。
誠然，庫洛洛能一眼看出琳德現下並不平穩的心緒，如果要用語言去引導也不是不行，但是——
「去屋外打，不要影響其他人。」庫洛洛站起來，「去把衣服換好。」
這種情緒也是不正常的。
庫洛洛自己非常清楚。
歸根結底問題還是出在那個結緣印上，有時候能明顯分出來是因為被那所影響，譬如看見琳德的眼淚時，那種無法忍受、想要讓她停止哭泣的情緒；更多時候卻更像是混雜在他的日常行為中不斷地影響著，一舉一動都逐漸地被牽連進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道身影的行動。
或許將琳德放遠一點會好很多，但又恰恰不能讓她離自己太遠。
這種兩難的境地，讓她親近自己成為了多種抉擇中的上選。
——還真是被下了一個麻煩的限制啊。
庫洛洛不動聲色地在心底計量。
琳德換好衣服出來，經過大廳時猶豫地四處看了看，沒見到能夠替代夢中自己所使用的那種武器，只好放棄。
她和庫洛洛交手多半使用近身無武器的純格鬥，庫洛洛雖然定位屬於遠端，但近身技巧也非常出色。
據說不是這樣有些能力會很難偷到，聽完這個解釋的琳德更覺生存艱難，果然庫洛洛是摸爬滾打一路站起來的勇者。
當然，對她「勇者」的稱呼，庫洛洛的反應還是挺奇怪的。
琳德率先出手，直攻庫洛洛的面門，後者抬手格擋，另一手去擒少女攻擊腹部的招式，險險觸及，被對方一個柔軟的側身躲開。庫洛洛格擋的左手一轉，去抓琳德握拳的手腕，琳德屈膝踢了一腳，仰身躲過。
招式發出迅速，變換極快。
庫洛洛好比一個人形沙袋，任由琳德在他身上嘗試不同的招式組合，甚至還指導了對方學習他雙拳出擊的快速攻擊。
「手要穩。」
「攻擊點應該在腕關節的要害。」
「速度加快。」
直到琳德終於體力不支的喊停，庫洛洛方才一派落拓地收手。
自始至終，他腳下的位置都沒有超出一定區域。
琳德有些氣悶地掃了一眼，不管不顧地直接攻了過去。
庫洛洛猝不及防地往後一仰，伸手握住她踹過來的小腿：「不是休息麼？」
琳德用力抽回腿，欺身上前：
「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打出這個圈子。」
作者有話要說：
庫洛洛：我女兒……哦不是，我女朋友超凶的
第四十三章
三更半夜爬起來打架, 還一併直接從淩晨三點多打到了天亮時分。
這可還真是……
「腦子有問題。」
西妮爾一錘定音、毫不客氣地批駁，絲毫不為當事人的身份權威所動搖, 逕自以最鋒利的言辭劃開吐槽的大門。
雖然俠客也覺得這種行為有點吃飽了撐的, 不過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順便還「好心」地幫言辭批駁的西妮爾回憶了一番：「說起來, 這種事西妮爾你也沒少幹啊, 比如上次——」
西妮爾直接憑藉著就近的優勢擒住俠客, 將一塊麵包大力塞進了俠客嘴裡。
「俠客，你才剛起床, 一定要多吃飯少說話！」
說著, 手上的動作更加利索了。
那看上去簡直不像是餵食, 宛若一場清晨謀殺。
俠客：「…………」
吃過早飯的琳德回屋倒頭就睡，十分鐘前她就想這麼幹了，但庫洛洛堅持要讓她吃完早飯。
喝牛奶的時候, 琳德想起先前西妮爾對她說的那些話, 不禁背脊一抖——難道庫洛洛真有給別人當爸爸的愛好？
這一下連帶著後來看向庫洛洛的眼神都有了變化。
不說別的, 庫洛洛其實比她也大不了幾歲，當個哥哥都覺得氣質勉強，爸爸……為什麼突然就不違和了？！
驚悚之下, 琳德以飛一般的速度躥回房間, 不明所以的圍觀群眾西妮爾還以為她是被庫洛洛給打成這樣的。
「團長下手這麼狠, 看來當爸爸也不行啊……哎。」
語重心長地喃喃著, 西妮爾轉身便碰上了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身後的庫洛洛，刹那間保命的警戒與求生的本能瘋狂地控制了她狂奔至脫韁的大腦, 直接使她做出了猛然一個大白眼栽倒在地的應急反應。
西妮爾：我死了我死了誰也看不見我！！
庫洛洛：「裝死也沒用，西妮爾。你亂說話這點是應該改改了。」
西妮爾：我死了我死了我什麼也聽不到！！！
庫洛洛：「正好閑著，出去打一場吧。」
西妮爾：我死了我死了……這次是真的死了QAQ
……
所發生的這一切，已經陷入沉睡的琳德毫不知情。
這次沒有做同樣的夢，但夢中會出現先前看不清的各式人臉，琳德能夠感覺到，這都是她曾經親近的、依賴的、無比信任或尊敬的夥伴和老師們。
他們各司其職，每個人都發揮著自己獨特的作用，在自己應該所處的崗位上做著令她仰望期待的事情。
「琳德還沒有完全長大呢，這些事還是交給大人來做比較好。」
能夠記住的尊陳，十代目拿走了她手中的槍|支，抬手將她擋到了後面，「再說了，讓雲雀學長看見你跑到這裡來，他也會不高興的。」
「雲雀先生上次說我的體術可以過關了的。」仿佛想要急切的證明自己，少女快速地說著，表達自己的用處，「好不容易才能讓雲雀先生承認我的能力，我也可以——」
「已經夠了，琳德。」面容平靜的男子朝她微微一笑，那謙和又溫暖的姿勢讓人忍不住地想要親近，「庫洛姆上次告訴我，你又偷偷去接任務了。給你的已經足夠多了，不需要繼續這麼證明自己。」
「可是……」
「就算擅長的不是攻擊，琳德還是琳德啊。」以再寧靜和緩不過的語氣，青年輕而易舉地抵擋前方而來的攻擊混亂，那過分使人沉溺的溫和如水一般將她包容，「正如你是我們大家所珍視的夥伴一樣，這一點也是同樣不會改變的。」
「夥……伴……？」
仿佛聽到了莫大不敢置信的話語，沒有預兆的，少女漂亮的眼眸中霎時間盈滿了淚水。
回首時不時關注她狀況的青年微微一愣。
「琳德？」
「誒？」
被叫到的少女身形，隨後便發現了自己目前的異常狀況。
她連忙用手捂住了眼睛，胡亂擦拭的動作多少有些急切而來的粗魯。
「抱歉，在這種環境下哭實在是太給家族丟臉了……啊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會越流越多……明明老師說過不可以隨便哭的……我也……」
好高興。
被承認了好高興。
沒有辦法抑制，只能喜極而泣，用雲雀先生最不喜歡的方式表達出來。
「雲雀學長還對你說了那種話啊。」
像是真心地感到一絲苦惱，但卻絕對不輔以任何負面的情緒，青年隨即展露一抹笑顏。
「那是因為，你哭的話，雲雀學長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吧？雖然雲雀學長一直被視為家族的最強守護者，不過……嗯，他對這種事真的很不擅長呢。」
「嗯！我、我知道的！」
雖然那麼嚴厲地告誡了自己，但老師其實是一位相當溫柔的人。
明明一開始非常不願意接手她這個「麻煩」，結果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看見她被欺負，一面會教訓她是在給他抹黑，一面又會毫不留情地擊退敵人。
每一個人，每一位盼望著可以成為夥伴的人。
都是非常溫柔的存在。
「那麼，琳德。」
「嗯？」
「退回去哦。」青年笑意不變，甚至還有著微妙加深的趨勢，「我好像看見了雲雀學長的匣兵器了。」
「！」
……
好像是，要恢復記憶了。
每一次都分明不是什麼如蜜糖般甜美的夢，但只要想起夢中的人，想起那些存在於記憶深處的人影，便會被那種熟悉的溫暖所包圍。
雲雀學長、雲雀老師、家族的最強守護者……
全名到底是什麼呢？
琳德萬分苦惱地坐在床邊，拼命地回想也無法想起「雲雀」的全名。
還有那個令人在意的「匣兵器」，那又是什麼？
夢裡似乎沒看見十代目大人手上有戒指，只看見了一副很特別的手套……雲雀老師的手上好像有，但是放出火焰顏色不一樣。是紫色。
有關記憶找回的事，琳德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去查。
上次沒能查出戒指的事，那麼這次她用人名關鍵字去查，應該能有線索。
首先，她需要出門。
琳德計畫得很好，找西妮爾一起出門，用庫洛洛的卡作為籌碼應該就萬無一失，但萬萬沒想到，素來活力的西妮爾居然癱在大廳的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西妮爾？」
琳德只喊了一聲，樓上開門出來的俠客隨口解釋：「她沒事，只是剛和團長打完太累了而已。」
「和庫洛洛嗎？為什麼？」
「西妮爾被打還需要理由嗎？」
想起早上被硬塞的麵包，俠客不禁感覺喉間再度泛起了那股艱澀之感，說出的話自然也不會多麼偏袒維護，「總之，西妮爾確實需要一點挫折來讓她明白人生了。」
琳德：「…………」
什麼鬼啊原來庫洛洛的存在就是團員們的挫折嗎？這是哪家少年漫的無理設定啊？？
迫不及待的心情，沒有多餘的時間耗在這裡，琳德決定放棄西妮爾這個同夥，獨自出門。
身後俠客隨即發出疑問：「琳德，你是要出門？——等等，不要一個人出去，萬一還有其他的尋仇人物怎麼辦。」
他說著，三兩步快速跟過來。
「唔，現在好像也沒有其他閑著的人，要麼我陪你？」俠客頓了頓，「或者你更願意叫團長陪你一起出去？」
「……」
不，兩個都不想。
選擇俠客肯定會束手束腳，但選擇庫洛洛就更不可能。
琳德站在原地皺著眉與俠客對視，半晌：「我不要。」
堅決又乾脆的拒絕話語，俠客甚至沒得來及回應，便眼睜睜看著琳德走到沙發上癱倒的西妮爾眼前。然後，拿出了一張卡。
「西妮爾，我們出去逛街，刷爆庫洛洛的卡吧。」
一句輕描淡寫的邀請，沙發上原本氣息瀕臨死線的西妮爾突然迴光返照般徑直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對，沒看錯。
居然是直接彈了起來。
「團長的卡嗎？！走走走刷爆它！！！」
以滿血姿態在原地復活，儘管身體上的酸痛感揮之不去，但西妮爾還是憑藉著對庫洛洛的一腔怨憤之情堅強地佇立著。
俠客：「…………」
某種意義上來說，兩個人都真強啊。
無話可說，目瞪口呆。
兩人迅速地出了門。
西妮爾完美地演繹了何為「精神駕馭肉體」，拿著庫洛洛一張卡宛如手刃了仇人一般暢快地不斷消費。
尋找機會去網吧查詢的琳徳無暇分心顧及，此刻自然也沒有多想：如果卡真的被西妮爾成功刷爆，她該怎麼去和庫洛洛解釋。
當再次西妮爾說出夢寐以求的那句臺詞、卻仍然發現這張卡還沒有爆時，她的表情略顯驚悚，語氣都實打實地不可思議起來：
「臥槽！琳徳你爸爸也太愛你了吧！這卡裡到底還有多少錢啊？！」
……沒注意到你的語言構成系統都混亂了麼喂。
琳德無奈扶額，餘光瞥到拐角的隱蔽處似乎有家網吧的招牌，她站起來，被商店裡衣物遮擋的面容也完全顯露出來。窗外恰好經過一對情侶，女生不經意朝這邊望來，頓時驚喜地睜大了眼。
「琳德？！」
「……戈薇？」
第四十四章
「真的遇到你了。」
落座於不遠處的露天飲品店, 戈薇包含著慶倖的姿態說出這番話。
這讓原本以為是巧遇的琳德也不禁有些迷茫。
「戈薇，你在找我嗎？」
「是啊。」將散亂的幾縷長髮挽到耳後, 戈薇點了點頭, 「雖說本來也有出行的計畫, 但你的事情實在讓人放不下心。——事關重大, 我就開門見山地直接說了。」
對方嚴肅的神情同樣影響到了琳德：「出了什麼事嗎？」
「關於魯西魯先生身上的結緣印……」戈薇頓了頓, 「那是烏特萊一族的特有印記, 書上沒有具體記載，我也是才知道。烏特萊一族遠離人群, 活在隱世之地, 擅長祈福去災, 最初的結緣印原本也不是為了牽制任何一方而設下的，只是族人間表達愛情的崇高方式，需要兩人共同結下。但後來逐漸有人研究出了單方面的結緣印——也就是魯西魯先生手上那種的, 用於牽制與掌控, 只要有施術者一方就可以成功。這在烏特萊族內是禁止的, 被封為禁術，魯西魯先生身上的更是不完整的結緣印，那應該是在結緣中途被打斷, 但這卻會導致術者的死亡以及結緣印記牽連的混亂。」
以這句作為斷層, 更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西妮爾站在遠處時不時看向這邊, 但卻遵守約定並沒有過來。
明明是白日, 卻無端讓人感到寒冷。
「戈薇，你的意思是……」
穿著現代裝的巫女篤定地頷首：「先前的結論是錯誤的, 這並不是你下的印記。在將一切事件串聯起來之前，有件事需要告訴你。」
——「烏特萊一族在不久前盡數滅族，族內血流成河。」
滅族？
琳德驚訝地看向戈薇，目之所及是對方眼底的一片沉痛。
其間交織的不忍與擔憂，像是許久之前在什麼人的眼中同樣見過。
「琳德。」戈薇這麼對她說，「你應該是烏特萊一族最後的遺孤。」
同一時刻，街對面拐角處一邊觀察著琳德動向，一邊盤算著還有刷爆幾家店的西妮爾，在男性服裝店前思考著到底要不要買幾件衣服給團長以示誠意——如果說這是琳德送的，身為父親的團長應該會很高興吧。
自顧將團長打為「父親」角色的西妮爾毫無壓力，抬步走進了店裡。
如果外面打起來，她也有絕對能夠及時沖出去，現在就暫且讓她先去體驗購物的樂趣吧。
西妮爾如是想著。
一邊朝後看了一眼，那邊應該是在談很嚴肅的事。
不過琳德不是失憶了嗎？哪來的朋友？
這個想法僅在腦中一閃而過，又快速地流逝出去。
……
「你說我是……遺孤？」
琳德眼含迷茫，語氣卻足夠平靜，除卻那份稍顯不安的心頭預感，她整個人看上去尚算鎮定，甚至還能從這條縷之間逐漸剝析出自己的思路。
「既然庫洛洛身上有這種印記，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殺了烏特萊一族。而形成這種印的條件是施術者的中斷和死亡，那麼確實有可能為了保護最後的遺孤而對庫洛洛施下這種咒術。也就是說，自己的中斷和別人的打斷，兩種方式到底為何，如果是前一種那麼就是之前的說法，如果是後一種，『印記牽連的混亂』才導致這種印記的持有者轉為了我。但不論哪一種，我本人當時絕對是在場的，不是和他們夥同踏平了烏特萊領地，就有可能是本地的族人。」
將戈薇的結論轉為條理清晰的敘述解釋，饒是說出結論的戈薇本人都不禁怔了怔，身邊的犬夜叉立即跟上：「如果你是夥同滅族的人，身上的血腥味是揮之不去的，但我並沒有聞到。」
「——所以很大可能是後一種。」
少女語氣不變地說出斷言，戈薇驚異于她平靜的姿態，雖說現在是失憶，但聽到族人被滅的事情，只要稍微想想便不可能無動於衷。
身邊的犬夜叉這時撞了下她的手肘，戈薇下意識地看向他，犬夜叉小幅度地揚了揚下頜，她順著看過去，頓時愣了。
少女白皙的手背青筋突起，緊握的掌心中悄悄地滲出血來。
以這樣的方式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嗎？
倒確實是意外堅強又執著看清真相的人。
「現在還有一個必須的疑點。」琳德輕輕吐出一口氣，僅從表面根本看不出她的異常所在，「這個結緣印的具體效果，這決定了諸多方面。」
「這個……」
「我們假定一點，如果這個結緣印可以足夠牽制庫洛洛。」琳德抬起眼眸，清澈篤定的亮色，「那麼為什麼那個人不下在自己身上牽制呢？而庫洛洛對我的態度足以印證這個假定，這就說明咒印是在施術中途被打斷的。」
是在明明自己可以牽制的同時卻失敗了，再偶然混亂牽引在她身上。
「從這個角度切入來看，我應該並非烏特萊一族的人。」琳德臉色少許蒼白，面容卻沉靜，「但是出現在那裡的原因和具體狀況就很難說了。」
這是比先前猜測更為說得通的說法。
戈薇恍然，先前急著聯繫起了最壞的結果，但卻忘了還有這麼一層。
「具體的效果我還不夠清楚。」戈薇神色凝重地道，「但是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不，目前還好。」
琳德輕聲打斷，「非常感謝戈薇特意記掛著我的事，但是目前還是不用擔心的——放心，我還有分寸。」
少女鬆開緊握的手指，不動聲色的拿起桌上的紙巾擦拭掌心。
「話說回來，戈薇你們出來是有正事要辦吧？」
「……是。」
欲言又止的戈薇在對方過於平靜的神色下，也只好暫且轉開話題，「應邀去參加的場一族的聚會，在那之後估計這個印記的效果就會有所答案了。」
「聽起來很厲害呢。」琳德跟著點點頭，「都是像戈薇這樣的巫女嗎？」
「基本都是靈力強大的術士或是陰陽師一類的。」戈薇歎了口氣，「總之，應該會有知道在書本上也無法找尋記載的前輩存在，我會去詢問的。」
「麻煩你了，戈薇。」琳德終於能稍稍放鬆露出一點笑意，她看了看遠處已顯不耐的西妮爾，站起身來，「你們如果不急著走，我請你們吃飯呀？」
「吃飯就不用了。」
一直未曾說話的犬夜叉此時終於開口，「倒是你……和那種人在一起多少小心點吧。」
琳德朝他們微微欠身：「是，我會保重自己的。承蒙照顧。」
「突然這麼客氣是要幹什麼。」戈薇也跟著站起來，「在我們離開之前，留一個聯繫方式吧，這樣也好及時告訴你最新消息。」
「好的……不過我還沒有手機。」
「那……」戈薇從包裡拿出便簽，寫下一串數字，「這是我的聯繫方式，記得聯繫我哦。」
「一定會的。」
直到兩人遠走，遵循約定的西妮爾才從遠方舉著一個雙層霜淇淋快速飛過來。
真的是「飛」過來，各種意義上的。
「那兩個是什麼人啊？」西妮爾把霜淇淋塞給她，「你好像很喜歡那個女孩子的樣子。」
「因為她很可愛。」
琳德淺淺地笑了一下，揉散了神情間的過分嚴肅，「對了，西妮爾，我想去買一部手機。」
「啊可以是可以啦，不過……」西妮爾詭異地停頓了一下。
這讓琳德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不過什麼？」
「不過……」西妮爾難得示弱，竟然還偷偷往後退了一步，同時伸出手指向琳德剛剛咬了一口的霜淇淋，「那個……是卡裡最後的錢買的……卡刷爆了……嗯。」
琳德：「…………」
刷爆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霜淇淋，突然覺得難以下嚥。
那方喋喋不休的西妮爾則完全重點歪了：「沒想到團長的卡也會爆，我還以為他給的真是無上限的卡呢！啊這麼想的話！我們待會兒是不是能倒打一耙說他不夠寵愛你這個女兒——」
「你也知道是倒打一耙啊。」
終於，琳德也在這等大惡意之下學會了吐槽，而後更是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西妮爾，我不是他女兒，你這麼說會讓我覺得很奇怪的。」
「那果然還是男朋友？」
「…………」
算了算了，沒法聊了。
琳德咬了兩口霜淇淋以平復心底那說不清的燥熱，突然想起來將卡刷爆這件事還要向庫洛洛好好交代。
她抬眼看向西妮爾：「西妮爾，你後來又買了什麼？怎麼這麼短的時間就刷爆了？」
「啊，那個啊。」西妮爾抓了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本來是想給團長買幾件衣服想讓他網開一面的，但後來想想索性都買算了，然後我又看到隔壁家的東西也很不錯，對面那家的裙子也很適合，對面的隔壁也非常好啊，那我就……」
「你就……？」
「嘿嘿……我就把那條街的東西都買下來了嘛。」
「………………」
這就是真相。
難怪，難怪卡會刷爆了。
——所以一下子花光了這麼多錢，她到底該怎麼和庫洛洛交代啊？
第四十五章
「好啦別這樣啦, 團長其實不是很在乎錢的人。上次他要的那個什麼夜明珠，還不是轉頭就賣出去了？我知道我舉得例子有點奇怪, 不過團長這個人其實對很多事都完全不在意的, 錢啊什麼的他要多少有多少, 雖然也不至於是傻大款——啊這就是我擔心的原因啦, 不過只要是給你的他應該完全不在意的。說起來誰讓我打不過他啊！刷爆他的卡是小意思啦！」
「…………」
原來打不過對方是對方的錯嗎？
心底大概也知道庫洛洛對這件事應該不會太在乎, 但無緣無故花光了這麼大的一筆錢, 總需要一個說法才對。
況且庫洛洛的錢要多少有多少也不是大風吹來的，而是辛辛苦苦……嗯？
「沒了就去搶嘛, 反正我們來歐曼特也是為了搶劫嘛。」
↑西妮爾：理直氣壯.jgp
無論如何, 得先回到基地再說。
但琳德剛一踏入基地大廳, 就一眼撞見了沙發上看書的庫洛洛。
她腳步一頓，隨即鼓起勇氣走過去：「庫洛洛，有件事我……」
「手為什麼受傷了？」
「嗯？」不想被對方一眼窺見手掌的異常, 琳德下意識往身後藏了一下, 「不小心而已。」
「把手伸過來。」
「不用……」
「伸出來。」
「……」
宛如做錯了事被家長發現的孩子, 琳德無聲地輕吸一口氣，緩緩地從身後伸出了手掌。
與其說是被查看，不如說是即將面臨著要被打手心之類的危險, 少女臉上的神色可稱不上是好看, 仔細觀察甚至還能發現那微垂的濃密睫毛正以幾不可見的小幅度輕輕顫抖。
庫洛洛不禁輕笑一聲：「這麼害怕？」
「那個……有件事……」琳德艱難地開口, 嗓音有些許的乾澀, 「你給我的卡、已經……花……完了。」
一字一頓，比牙牙學語的孩子吐字都更為困難, 少女臉上隨之升騰起打眼的緋紅，襯在白皙的皮膚上分外顯眼。
雖然不是她使用的，但琳德這人對自己所應該攬的責任總有一種過分界限分明的劃分，不是她的問題就絕不會多摻和一腳，只要確定了是，那麼也絕不回避。
最初是她用卡這件事來吸引西妮爾和她一同出門，即便用完這張卡的主要「功勞」在西妮爾，歸根結底還是逃不了她的一份。
「那個無所謂吧。」
庫洛洛的語氣毫不在意，神色間也是完全的漠不關心。
「給你了就是屬於你支配的，不需要顧慮我的意見。不過，下次不許和西妮爾這麼亂來。」
說完，他又抽出了另一張卡。
遞給了琳德。
琳德：「…………」
大、大佬！
一瞬間，琳德真的無話可說。
戰戰兢兢原來都是浮雲，庫洛洛不僅是她所認為的不在乎，而且是真·一點·不在乎。
「你不生氣的話就……」
「沒有讓我生氣的理由。」庫洛洛鬆開她的手，「那是你自己的東西，你有一切權利支配。」
比起這件事，庫洛洛更為關注的是她的手，他牽過琳德指尖看了看：「掐出來的？」
雖然用了疑問的句式，語氣分明是篤定的。
一目了然。
「……」
無話可說。
不可避免想起戈薇所說的那件事。
……盜賊除了搶東西還要殺人滅口嗎？
這從日常的態度中也不是看不出來，只是突然又直面了這種事情，實在讓人無法平靜。
「遇到什麼事了？」
庫洛洛再度開口。
「沒……遇到戈薇他們了。」原本是想糊弄過去，轉念想到西妮爾也在場，與其等著被報告，還不如現在直接地說出來。
「日暮小姐麼。」庫洛洛手指搭在唇邊，是思考時的慣用姿勢，少頃，他淡淡地開口，「那麼你知道有關烏特萊一族的事情了吧。」
琳德：「……」
震驚。
絕對的震驚。
除了震驚以外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僅憑一句話便直擊重點得出結論，這是何等強悍縝密的思維能力。
「想從什麼地方聽起，還是說——依照你的分析能力，應該也不會傻到認為自己已經背負了滅族之仇。」庫洛洛輕描淡寫地予以肯定，手邊的書被他隨手合在一旁，整個人懶散地靠在沙發背，「那麼從另一個既定事實說起好了，烏特萊滅族一事確實是我們所為。」
「……理由呢？」
庫洛洛雙眼微眯，略顯滿意地從保持鎮定、絲毫不顯焦躁的少女身上劃過。
「理由麼，如果非要為那種事情說出正當理由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從前因後果來說，應該是源於我本人對藏在烏特萊族境內、『七美色』之一——冰龍的興趣使然。」
琳德微微睜大了眼，她想起在許久之前，俠客向她講述「七美色」時那有所古怪的神情。
原來是因為這個。
「冰龍被視為族內聖物，就連本族之人都少有見到，更不會讓外人窺探分毫，所以……」
「所以，」琳德背脊神經抽搐般地突然一抖，「……你們就把他們都殺了。」
「確實。」
毫無保留，坦誠至令人甚至覺得這其中是否有詐，庫洛洛以最輕鬆篤定的姿態告知一切，「或許你會對你自己的出現更感興趣？當時你——」
「等等。」
突兀的，少女出聲打斷。
受傷的那只手捂住顫抖著嘴唇，仿佛正面臨著什麼難以忍受的事物，琳德短暫地嗆咳幾聲。
「我並不想聽這種事情的敘述，就算我自己出現在那裡，我也……」
「不能接受嗎？」
庫洛洛歪著腦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你明明就知道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你的默認難道不是決定與我們為伍？還是說你遲遲不願意面對的某些事，不能由我來打破？」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非得讓我清楚不可？！」
極為罕見的反應，琳德竟然能直接對著庫洛洛、也即是在她內心認為是這個團隊的中心人物，發出了忍無可忍的斥責。
本來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冷靜並非一成不變的固定存在，這種隨著事件推移的進行也在不斷消耗，庫洛洛還偏要在這種情況下刺激她。
——她就不信庫洛洛看不出來，這麼做明顯是故意的。
明明有更進一步的意圖，但在面對這樣的琳德時，那股驟然令人無力的驅使感讓庫洛洛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算了。」出乎意料的，少女的平靜速度很快，並不像外表純然的脆弱，「你就是這麼惡劣的傢伙。我早該知道的。」
庫洛洛無害地看著她。
那樣子就像是在詢問：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所以呢，我當時怎麼了。」
帶著點不情願，琳德聲調平平地發問。
不得不說，這實在堪稱某種微型魔幻現場，畢竟其中一方可是A級犯罪團夥幻影旅團的團長。
更加令人無法釋然、輕易將這場面一眼帶過的，是庫洛洛毫不計較的淡然一笑。
「你應該是偶然出現在那裡，先前連我們都沒有發現有你的存在，在咒印混亂的恰好時機出現，我差點覺得那不是巧合。」
在庫洛洛繼續講述之前，聽到這裡的琳德已經覺得有哪裡不對。
「你先前不是說我告訴過你咒印的作用嗎？既然我只是偶然出現在哪裡——」
「嗯？」當事人純良無害地一彎眼，「逗逗你罷了。」
「…………」
被打斷也沒有生氣的姿態，庫洛洛對於自己實在是過於包容，這一點琳德不是沒有感覺到。
但縱然這樣，這個人惡劣的本質也無法掩蓋。
「後來麼……趁著混亂你就跑了。時機抓得不錯，以前應該做過不少優秀的訓練，由於我能感受到你的方位，所以輕而易舉追上了你。你應該發現怎麼樣都逃不過，最後直接跳了出來和我正面對打，結果不言而喻。」
點到為止，雖然不算全部，也已經將足夠的資訊告知。
庫洛洛漆黑的眸子隨著唇邊弧度地拉開而點入碎光：「你看，這部分我可沒有騙你。」
「……哦。」
少女僵硬地應了一聲，抿唇嘴唇將視線瞥向了窗外。
腦中自動地將所得到的資訊不斷串聯，沒有前後矛盾的邏輯漏洞，條理通順。並沒有什麼問題。
但說到沒有解決的事，其實她內心已經有了成型的猜測。
剛剛的事情更是讓她肯定了這一點——
「庫洛洛。」少女言辭清淡，毫不迂回地直接道，「如果我受傷的話，你也都能感覺到吧？」
第四十六章
「或者, 換一種說法——你也都會有感覺吧。」
不論自己身體上有什麼樣的痛覺感受，庫洛洛似乎都能比自己更為敏銳的感覺到, 甚至就算是流血, 在血腥味出現之前庫洛洛便能發現。
……他絕對是能感覺到。
庫洛洛指尖一頓, 有些玩味地道：「這麼直白地向我求證嗎。」
「我認為這是最簡單快捷的方法。」
如此說著, 琳德索性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來。
原本和她一起回來的西妮爾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說是暫時避避風頭, 結果現在也沒有回來。
整座基地安靜得不像話, 仿佛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在此刻出去，只留下方便開闊的空間為他們所交談。
「你看, 我們現在關係還算不錯, 直接問你也能省去不少麻煩。而且只是這種事, 告訴我也沒關係吧。我又不會特意傷害自己來對你做什麼。」
「你已經有答案了。」庫洛洛笑了一下，「還是說，你想知道更多的？」
琳德理所當然地點頭：「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呢？我不會用那種東西來威脅你。」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琳德主動握住了對方的指尖。
雙方手掌大小差距明顯, 也只能將指尖完全地攏住, 溫柔綿軟地牽著。
「告訴我也沒事吧？」
庫洛洛黑沉的視線上移，直到她專注清澈的眼底。
「四倍。」
「嗯？」
「在你身上的痛覺，反映到我身上是四倍。」
四倍？
這是指所有的……
「任何痛覺都是。」
「……」
「不僅如此。」庫洛洛反握住她的手, 順著小巧的骨節一點一點的按壓, 仿佛拿在手中把玩的一件珍貴事物, 「你的情緒與精神也會影響到我。」
「你……」
即便設想中知道她會影響庫洛洛, 但沒想到卻能影響到這種地步。
一時之間，琳徳幾乎無話可說。
——如果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那麼她之於庫洛洛……
「你啊，實在是很影響人。」庫洛洛不輕不重地捏著她的腕骨，「看上去沒什麼事，腦子裡總能裝那麼多東西。不必這種表情，我也不知道你具體在想什麼，只是能從情緒上稍微猜測一下罷了。」
就庫洛洛那個強大的分析邏輯能力。
所謂「稍微猜測一下」的具體含義……
琳德：「……」
明明前一刻還覺得對方可憐，但下一秒卻又分明覺得被牽制的似乎成了自己才對。
不管面對什麼境況，眼前這個人還真是絲毫不肯落於下風。
「這樣啊。」少女輕吐出一口濁氣，心間的一切雜念都暫且拂去，「我知道了。那麼還真是辛苦你了。」
「也沒有那麼嚴重，現在的你比較好哄。」
仿佛為了印證此言，庫洛洛伸手摸了摸她的長髮，任憑髮絲從指尖流瀉，「先前別說是哄你了，連和我說話都不願意。」
「……那可能是被你嚇到了吧。」琳德被溫柔的力道觸摸得全身一抖，隨即站起身，「我去看看西妮爾。」
「他們都不在基地。」
「？」
「展覽今天開始，他們去挑感興趣的東西了。」
「……」
這語氣，仿佛是在自家的場地挑水果一樣。
打開手邊的書，庫洛洛又想到什麼，抬眼再度看向沉思著的少女：「想去看看嗎？」
「反正也沒什麼事，我倒是無所謂。不過……」琳德想起先前在路上，西妮爾對自己吐槽的那些話中似乎確實有什麼很讓人在意的資訊，「西妮爾包下的那幾家店待會兒大概要送衣服過來了。」
庫洛洛：「……」
琳德趁機解釋刷好感：「裡面也有給你買的。」
庫洛洛：「看來我該說謝謝？」
琳德：「不客氣。」
庫洛洛：「……」
***
得知自己的情緒能夠輕而易舉地牽動另一個人，這感覺不得不說是非常怪異。如果要看作偶像劇的設定，那麼一定是深愛著的表現——大概這也就是咒印從本源誕生，卻又逐漸演變為後繼影響的緣故吧。
畢竟這咒術本身，其實是個結緣印啊。
想到這一層，琳德原本想要繼續問出的、有關除了痛覺一類事情具體情況的心思也隨之沉寂下去。
不論如何，她自己大概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如果再去苦苦追問，還不知道會引來對方的何種反應。
（那麼就暫且心照不宣地沉默好了。）
兩人的出行方式意外的十分生活氣，是乘坐計程車。
當然，要說庫洛洛是什麼氣質絕然到不像是會乘坐這種交通工具、而更應該直接飛著去目的地的話，也實在是愚蠢過頭了。
琳德驚訝的自然也不是這一點，而是庫洛洛在外的一貫形象再度發揮起了作用。
開車的司機先生一眼就選中了庫洛洛開始傾吐心事，且不論這是不是本地人開朗好客的本性所致，但如果就連「夫妻之間」的事情都要拿出來說兩句，多少也超越了陌生人初一見面的界限。
——從表情上來看，庫洛洛本人似乎對這種「作用」並不怎麼樂見其成就是了。
直到下車，憋得辛苦的琳德才終於能捂著嘴笑出聲來。
很可惜她無法感知到庫洛洛的心情為何，否則大概能夠為此行獲得更多的笑料。
平心而論，琳德本人對展覽會的興趣並不大，能夠引起她興趣的除了書籍，都是相當不夠淑女的事物。之所以會那麼爽快地答應同行，歸根結底不過也是覺得自己的心緒無法寧靜。
而只要一想到這絕對會觸動身邊之人的心情，就更加洶湧了起來。
（如果痛覺是四倍的話，其他會不會也……）
（不行，不能再想了。這麼下去說不定會顧忌重重的。）
展覽會是嚴格的請帖制，當然，說是「嚴格」也不過是對普通人來說，在前來歐曼特之前俠客便已經將每個人的入場身份提前準備好，成功地混入了邀請行列。
順便一提，琳德恰好在先前逛街時被西妮爾強行套進了一件青春氣息濃厚卻又不失禮數、顯得過分格格不入的連衣裙內，不知是否早有預知，想比起庫洛洛的西裝來說，倒也不會顯得多麼失禮。
至少作為女伴還是亮點頗足，遠望去就像是一對年輕有為的戀人。
——當然，形容中的「有為」主要還是由庫洛洛一人擔當。
說是「有為」不如說是「有錢」更為直接。
大概是這次出行較之上次更有名為【情侶氣息】的縹緲存在，又或者是礙於場合的不對，倒是再沒有直接上前來的路人們。
由於在門口處絆了一跤，琳德此刻更是單手款在庫洛洛的臂彎中，加上身形的嬌小，只要再稍稍歪一點腦袋，那麼這幅畫面用如膠似漆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的嗎？」
完美地扮演了好男友的形象，庫洛洛垂首在琳德耳畔低語。
過分的近距離帶來熱氣的全面接觸，饒是時值盛夏，琳德也忍不住由背脊竄上一股過電般的清涼觸感。
這人的聲音實在太犯規了。
「沒有。」
琳德老實地搖搖頭。
展會中不乏有吸引視線的存在，但如果說是「想要」，遠還沒有那樣的程度。
「你剛剛朝那個畫卷燈盞多看了幾眼。」
庫洛洛以了然的語氣道出。
「那也只是覺得它比較好看而已，並不是特別的想要。」
「不需要『特別』，只要有想要的願望就說出來。」
「這種做法完全會擴大心底的欲望滋長吧。」
即便不是特別想要的也去弄到手，結果無非是很快就失去了興趣轉向下一個目標。
等等，
說起這種喜新厭舊的所為，不正是——
「為什麼要特意壓抑自己的欲望？」庫洛洛的視線掃過她，「有能力去得到就可以的事情，考慮太多可不是明智之選。」
「所以你才走的是盜賊這條路啊……」
轉瞬即逝地極快低語，少女轉而輕輕歎息一聲，「這種思想可是很容易催生出快速更換的習性，所謂喜新厭舊也不過如此吧。」
不等對方回答，清亮的嗓音繼續接下去以平板語調敘述：「不過我大概是不能感同身受。對於特別想要的事物努力追求，得到了就好好守住。因為能力有限，能得到和守住的東西都很少，但是這樣也很讓我滿足。」
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因為心底深處總覺得很多東西的得到是艱難的、不易的，所以沒辦法珍惜那麼多的東西，也不會對許多事物都存在奢求的情緒，畢竟要守住能得到的已經需要花費不少力氣，沒那麼多的條件去任性。
庫洛洛輕笑一聲：「這段話的落腳點到底還是在『能力不夠』這點上呢。」
琳德倒是非常坦然：「我不否認。」
「那麼……」
「嗯？」
「就由我把你能力之外的東西都拿過來吧。」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浮世若茶小可愛的投喂！麼麼啾~
上一章的陳獨秀同學非常優秀了哈哈哈哈哈
這裡解釋一下，琳德可以感受到的只有庫洛洛是否出事、隱約的位置，這是不完整結緣印的緣故，而在庫洛洛那邊，則是完整部分，比如痛覺啊啥的這些負面部分
男女主開車的話，女主所感受到的是原本基數，沒有影響，但身上的「嗶——」感和「嗶——」感會疊加到庫洛洛身上，並且不是雙倍是四倍x（我的媽呀我簡直喪心病狂2333
第四十七章
這算是……情話？
不可否認並非無動於衷, 但事實上所表現出來的效果也不盡如人意。或者該說，不盡如庫洛洛的意。
因為少女只是在當下怔愣了一瞬, 而後便以毫不領情的輕快語氣回道：「要那麼多幹什麼呀？還是算了吧。」
說這話時的神態表情並不顯冷漠, 但卻是十足十的明確拒絕。
怎麼說呢？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也差不多就是與這句話相同的意思了。
就算是情話, 那也不是能隨便接受的。
況且她本人的意願也是其中考量因素之一, 雖說拒絕的原因並不為此就是了。
將這事若無其事地揭過, 琳徳繼續往前走著。
會場廳內十分寂靜，正常語調也能傳的很遠, 此刻隔著一個過道拐角就聽見了西妮爾的聲音。
區別于平時和他們說話的熟悉風格, 此刻的西妮爾一改話癆歡脫的本質, 僅憑語氣來說，十分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抱歉，看來這是個意外。」
從這一句話自然也推測不出什麼。琳德當即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甚至還嫌庫洛洛動作慢, 直接放開他的手快步先行。
庫洛洛：「……」
最先看見琳德的是西妮爾, 臉上冷漠的表像不堪一擊地粉碎，她立刻朝琳德招了招手：「你也過來了？那說明——」
知道她說的是刷爆庫洛洛卡的那件事，琳德中肯的回答：
「沒事了吧。大概。」
「不要『大概』吧, 我好心慌的。」西妮爾捂住胸口,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相對低調的抹胸裝, 這一下更是讓注意力轉移。
只有琳德神色如常, 偏頭朝她身後看了一眼：「出什麼事了嗎，西妮爾？」
西裝打扮的男人站在不遠處, 明顯一直在關注著這邊。
「沒什麼事，一不小心把人家的東西弄碎了。」
展廳裡沒有任何一件東西出現損壞，也沒有聽見警報聲，碎的應該是那個男人身上的東西。
琳德看見地下躺著一隻破碎的表。
從表面上就看出價值不菲，畢竟也是鑲鑽的。
她遲疑了一下，問：「是要賠償嗎？」
西妮爾聳了聳肩，沒說話。
琳德想了想，小聲道：「你們團長也來了。」
緊隨而來的庫洛洛：怎麼？他是自動提款機嗎？
西妮爾倒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如果物件是你團長倒是沒有問題，我的話就算了吧。」
她揚揚下頜，「再說了，這個人是打算請我吃飯。」
琳德：「……？」
她迷茫了一陣，隨即反應過來：雖然西妮爾在他們面前性格過分活躍而蓋過了其他的一切，但是在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那你現在是……」
「雖然很抱歉，但我選擇賠錢。」西妮爾輕鬆答道。
身後的男人明顯有些蠢蠢欲動了，西妮爾當機立斷攬住林琳德的肩：「那位先生，我的戀人已經來了，還請你不要破壞別人的幸福。」
場面有一瞬的死寂。
那個男人的眼神飄忽了一瞬，最終定在了庫洛洛的身上：「你就是這位小姐的……」
「不不，先生，你可不要弄錯人了。」西妮爾出聲打斷，露出一個有些惡劣的笑——在外人眼中可能是風情萬種就對了，「我抱著這位才是我的戀人。」
「…………」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甚至快要失去控制。
西妮爾爽快的賠了錢，心情頗好地目送那個男人離開。
在錢這件事的態度上，西妮爾的態度還是非常明確的。
比如：能花就花。
人生信條也非常明確，比如：該認慫就認慫。
「團長，我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一定不會跟我計較的！！」
有尚未來得及散去的圍觀群眾，看見西妮爾前後的差別如此之大，都有一種身處魔幻世界的不真實感。
——這位美女腦子怎麼好像有點不正常？
「西妮爾。」然而庫洛洛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這件事上面，態度是十足十的毫不在意，「剛剛那位是舉辦這次展覽會的高層之一。」
「啊？」
西妮爾臉色一變，「臥槽！現在的高層都這個路線嗎？團長你怎麼不早說啊！！」
如同一陣旋風，西妮爾一邊扔下如此氣急敗壞的話，一邊迅速的向外奔去。
「她是去……」
「釣魚。」庫洛洛意料之中的樣子，「這是她的愛好。」
「……」
隨後依次遇到了在會場裡的其他人，除了俠客，其他人都是單獨行動。
——或者該說，除了俠客，剩餘的其他人裡也沒有誰在這個時候還會有撩妹的心思和能力。
琳德一直都很懷疑，整個幻影旅團裡除了庫洛洛和俠客，其他人到底能不能找到女朋友？
……既不會說情話，也沒有溫和的氣質和偽裝，真的是很難了。
放眼全場，琳德確實沒有什麼特別感興趣的東西。倒是庫洛洛，對展覽中的鴿血暖玉很感興趣，讓琳德大為不解的是，庫洛洛不知是看到了什麼，突然轉頭注視著她的眼睛：「……火紅眼是不是也……」
「嗯？」
琳德記得，火紅眼是七美色之一。
「沒什麼。」庫洛洛收回視線，語氣鬆快，「真的沒有一樣想要的嗎？」
「……沒有。」
「那就繼續看看。」
「……？」
這句話的意思……難道她挑不出自己想要的，今天就不能結束了？
理論性的東西剛才已經說過，現在再說也是無益。
琳德有點無語，還是認真的想了想。
「……之前的畫卷燈盞，就那個吧。」
「好。」
庫洛洛終於滿意的點頭，將手上的牌號交給她，「去拍下來吧。」
這次展覽會是拍賣會前的預熱項目，可以在展覽會上提前拍賣物品，只要沒有其他人出價，那麼就可以拿走物品，但現在所出的價格一定要超過物品本身預估拍賣的最高價值。
總的來說，很大程度上是一筆虧本買賣。
「多少？」
琳德對此毫無經驗。
「隨你高興。」
「？？」
「還是要我陪你去？」
工作人員就在不遠處，短短兩步的距離，沒必要這麼如膠似漆。
琳德當即轉身走開。
「您好，這位小姐，請問您是要拍賣的哪件物品？」
「39號。」
「好的，請出示您的號碼牌，還有您的報價。」
「……你覺得……我應該說多少合適？」
「這個……這位小姐，請問您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嗎？」
「嗯。」誠實的點頭。
因為工作人員禮貌地笑了笑：「按照我工作的經驗，應該的報價大概是兩億上下。」
「……好貴。」小聲地嘀咕一句，琳徳輕輕頷首，「那就三億吧。」
「好的，已經為您錄入。在今天的展覽結束前，如果沒有更高的價格，我們會將這件東西送到您的手中。」
「謝謝。」
做完這一切，琳德乖乖地站回庫洛洛身邊，如同彙報情況一般以完成任務的姿態語氣道：「好了。」
明明並不是多麼幼稚的人，看著的時候卻總是會忍不住把暫時失憶、可以看做白紙般的少女當成小孩子去哄。心底莫名其妙也會滋生出更多想要靠近的情緒，這種過分清澈的類型幾乎要將心臟的某個部位盡數浸泡攥緊，要說是全然被咒術影響左右也實在有些可笑。
盜賊的手法是掠奪。
本該是這樣的。
但那份無法下手的柔軟情緒太過強烈。
這等毫無體驗的新奇情緒，姑且還不算讓人厭煩。
庫洛洛扣住她的手：「去旁邊休息一會。」
「？」琳德眨了下眼，「我還不累。」
「你的小腿有點酸。」庫洛洛帶著她往那邊走，「而且新鞋似乎不是很合腳。」
琳德：「…………」
果然，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這種宛如被全身透視的可怕窺探感，一舉一動都是自己還未確切察覺，成倍放大感受的庫洛洛便能先行體會。
所以說——到頭來在日常情況下，被牽制的明顯是她啊。
這讓少女在短短時間內，第二次歎氣。
先前是因為對庫洛洛三觀的不贊同，現在則是對自己目前境遇的徹底清楚。
但不可否認，有關於他們之間確實存在著的這種牽連，庫洛洛應當比她更早的認識到這一點。
不可分割、不可別離、不可背叛。
即便這是個萬惡之徒，在既定事實之下都顯得相對無足輕重。
——別逼著她面對那些不符合她三觀的事情就好。
突然覺得自己也不算什麼好人。
琳德為這獨善其身的心思感到羞愧，喉間都忍不住泛上艱澀的苦意。
她不知道自己這幅樣子究竟會給外人帶來怎樣的視覺體驗，因而在庫洛洛猛然止住腳步時，臉上也是錯愕不已的神情。
「怎……？」
右手邊正好有一處狹小的通道，似乎是死路而顯得分外安靜。
對方抬手將她輕輕推進去，猝不及防之下，少女愣愣地抬首，正好迎接了對方覆下的溫熱。
「為什麼突然……」
下面的話也說不出來，男性的氣息包圍之下，舌尖已經被對方纏繞過去。
奇異的觸感，並不令人反感，卻非常的無所適從。
或許接吻應該閉眼？
還是說她應該先想清楚庫洛洛為什麼要吻她？
或者這個時候應該推開更符合情理一點？
少女的後腦被體貼地護在掌心，急速扇動的睫毛如同小扇子般不斷煽動著庫洛洛本就不穩的心緒。
他的手從琳德背脊滑下，輕而易舉地將少女單手抱離了地面。
……不然還不知道先站不住的會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我確實是甜食派√
第四十八章
畫卷燈展是最先送到琳德手上的。
信長對這點表示了十分的不解：「不是要去搶麼？幹嘛還提前去買？」
琳徳：「……」我也不懂。
她只能說：「你可以去問問你們團長。」
「說起問團長, 我倒是有件事想問你。」信長摸了摸下巴，笑得不懷好意。
「……什麼？」
「小丫頭, 你的嘴巴可是腫了。」信長咧嘴一笑, 「嘛, 讓我算算時間……嘖嘖, 這麼久過去了還是腫的, 看來戰況激烈啊。」
尾音特地拉長拔高, 生怕別人不知道。
琳徳：「……」
見她不說話，信長變本加厲, 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我說, 你和團長進行到哪一步了？」
琳徳：「什、什麼哪一步……」
「小丫頭, 還想跟我裝傻呢。」信長嘿嘿一笑，朝從旁經過的俠客招了招手，「俠客, 你過來看看……哎, 小丫頭, 別走啊。」
信長一把拉住琳徳。
俠客瞥過來一眼，頓時吹了聲口哨：「喲，有新進展啊。」
掙脫不開的琳徳：「……」
感覺非常不好了。
「要我說啊, 琳德你就該……」
「你們在幹什麼？」
如同某種魔音降臨, 災難突至, 信長迅速地放了手, 俠客轉身就走。
欺軟怕硬這一條例適用於任何領域。
包括盜賊。
「怎麼那麼一副委屈的樣子？」
「我才沒有委屈。」琳德語調平平地反駁，視線向上, 看了他一眼，「有事嗎？」
這下噎住的輪到庫洛洛了。
自展覽會回來之後，琳德對他態度就一直是這樣，有點捉摸不透、飄忽不定。
也並不是在生氣冷戰，只是讓人無法拿捏。
強烈到一定程度的情緒可以感知，但並非讀心術。
雖然沒有閱女無數那麼誇張，庫洛洛好歹也算是經歷了一些事情，這還是第一次如此沒有把握。
「衣服都送過來了，不去看一眼嗎？」
壓下心底久違的無奈，庫洛洛隨口找了個就近的理由。
「衣服就算了吧。」
想起先前窩金和西妮爾搬衣服的架勢，琳德敬謝不敏地搖頭，「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房間了。」
走了兩步，少女停下來。
「對了，關於後天的拍賣會……」
「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好。」
毫無火花的交談，點到即止。
藏在樓梯後方的西妮爾痛心疾首，幾乎要抓斷俠客的手臂：「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不是說他們兩個親上了嗎？為什麼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對話是這個死樣子怎麼行啊？！！」
「冷靜，冷靜。嘶……你輕點。」俠客欲哭無淚，還要壓低聲音告誡幾乎要躥起來掀了房頂的西妮爾，「我說，你不是不贊同琳德和團長發展成戀人關係嗎？怎麼這會兒又這麼熱衷？」
「觀點也要視情況而變化的。」西妮爾有些訕訕地反駁，「再說了，那會兒我不是不知道團長這麼寵琳德嗎？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團長把琳德當成以前的那些床伴呢。」
「噢？」
「……等等，這聲音怎麼那麼像團長……」
西妮爾緩緩地抬首，正好對上庫洛洛微笑的臉。
「————」
腦中仿佛瞬間響起了game over的遊戲聲。
……
琳德本人對這件事的感觀確實沒什麼大的波動。
雖說親吻好像確實是一件比較嚴重的事情，但是先前在無盡密室中她可以為了讓庫洛洛清醒過來而毫不猶豫地吻下去，這也足以佐證，她對於親吻這件事並不是那麼看重。
……只不過殘留在嘴巴裡面的那種觸感有些難以釋懷就是了。
當時沒有問出口的理由，現在再去問也顯得很奇怪。
——所以親吻的理由難道是想把她當做情人？
琳徳本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考方式可以稱得上是絕對的冷靜，抑或是有些接近無感情的冷酷。
她將自己完全擺在了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情，而沒有將感情投入在其中，憤怒或悲傷，抗拒或欣喜。唯一能有的，大概就只有迷茫了吧。
拍賣會開始之前，西妮爾哭天喊地地想要進入會場內，但被庫洛洛一口回絕，讓她堅守在場外清理的崗位上。
事件的起因也非常簡單，不過是西妮爾看琳德最近狀態沒什麼大的變化，又去多嘴了幾句。
其內容不言而喻，雖然不像之前勸告琳德直接切斷可能，但也自然不會是有關庫洛洛的什麼好話。
所謂「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大死」，應當也不過如此。
而在進入會場之前，信長又教會了西妮爾另外一句俗語：防止別人談戀愛，可是會被驢踢腦袋的。
西妮爾當即捂住自己的腦袋：「我看我還沒被驢踢腦袋，就要被團長打爆頭了！」
信長：「你知道就好。」
琳德依照之前所說的，並沒有參與這次的活動。在其他人前往會場的時候，她接到了來自戈薇的消息。
這個結緣印，除了庫洛洛所說的那些，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生死相連』
深受牽制的並非她這邊，而是飽受不完整結印帶來不公平的庫洛洛那邊。
簡言之，如果她死了，庫洛洛也會跟著死去；但庫洛洛如果死了，於她則沒有絲毫影響。
這麼算起來，加上先前庫洛洛說她是突然出現在那裡，並非烏特萊的人，這一點應當不會作假。
那麼先前的推測就是對的。
在約定的時間之前，一行人回到基地。
琳德捧著一本書，端坐在沙發上，看見他們回來了，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隨後合起手中的書本，朝樓上走去。
「哦呀？」俠客最先反應過來，也最先將話說出，「難不成琳德是特意在等我們嗎？」
少女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
「琳德最近越來越悶騷了，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西妮爾嘟囔兩句，看樣子頗有直接沖上去的架勢。
「那丫頭一直都挺安靜的。」信長掏了掏耳朵。
芬克斯隨後拆臺：「要是都像西妮爾這樣，那才是真的完了吧。」
西妮爾頓時怒了：「喂！想打架嗎？」
芬克斯連忙擺手：「別別，剛打完。沒空和你這個強化系精力過盛的人對打。」
西妮爾洋洋得意的哼了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我去找琳德。」
她從樓下躥到樓上速度很快，然而也就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外面突然爆發出了一陣響聲。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警覺起來。
「怎麼回事？不是確認追兵沒有跟上嗎？」信長直接抽出刀。
庫洛洛眼神一凜，視線快速的環顧一圈：「西妮爾。」
「西……臥槽，不會是她釣魚的時候被人陰了吧？！」
芬克斯跳上窗臺往外看，頓時驚了：
「臥槽槽槽槽————怎麼突然多出這麼多人？！」
「看來是有備而來。」庫洛洛一邊說著，一邊上樓將琳德帶了下來，西妮爾跟在他身後吵吵嚷嚷，被一句話堵了回去。」
「西妮爾，你之前是不是暴露了？」
「誒？！」
「念力消耗過大的，先讓琳德恢復。」
庫洛洛將她放下來，具象化出盜賊的極意，眼睛上頓時覆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數秒後，他收回手：「人數大約有一千，除了常規武裝部隊，念能力者大約有三十名。」
他看上去完全沒有絲毫的慌亂，甚至還有一絲篤定的遊刃有餘。
「如果沒有琳德，這個陣容，大概真的能讓我們元氣大傷。」
先前念能力的消耗，加上疲勞奔波，輪番應戰自然會力不從心。但對方沒有料到的是，他們有一個相當於萬能後續資源儲備庫的琳德。
琳德無聲地為他們恢復著念力與體力，心底幽幽地歎息著，原本以為這件事結束之後就會平靜了。
不過做這種事的人，總有一天也會遇上什麼事吧。
像窩金這種武鬥派，一旦恢復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衝上前去。庫洛洛的命令是琳德跟在他身邊，其他人形成包圍圈，隨時可以獲得補給。
琳徳：「……」
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很重要。
屋外的人顯然沒想到他們體力如此充足，當即改換了策略。讓念能力者率先包圍，其餘的武裝部隊在後進行輔助攻擊。
俠客一邊在人群中插著天線，一邊還有空觀察：「這麼多人當然不可能是臨時準備，我看大概和逃跑的幾位長老有些關係。」
芬克斯打得有些暴躁：「所以說你們當時幹什麼去了？為什麼不一次性殺完。」
「那也要能夠一次性殺完才是。」俠客聳了聳肩，「畢竟是流星街的前任掌權者，你以為是那麼好殺的？」
人群在這時一擁而上，被庫洛洛單手抱著琳德十分不好意思，這副樣子實在是太累贅了，何況她也並非沒有一絲戰力。
琳德跳了下來，緊挨著庫洛洛：「抱著太限制，我會緊跟著你的。」
庫洛洛瞥了一眼，想說些什麼，但敵人的攻擊隨後而來。
琳德同樣毫不懈怠，一邊受著大家的保護，抵擋著零碎的攻擊，一邊為其他人恢復念力。
這樣混亂的場景，總有什麼像是要呼之欲出。槍林彈雨中，腦海中的記憶也跟著混亂起來。
嘈雜的人聲，顛覆的建築，鮮血的紅色肆意鋪灑在大地上……
與此同時，三發精准的子彈射擊由遠處一同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琳德要恢復記憶了
第四十九章
「這就是梅拉爾特家族的遺孤嗎？」
「是啊, 就剩她一個了。再怎麼說也是為了掩護大家做出的犧牲，只留下這麼一個小女孩, 就好好保護著吧。」
「……我不要。」
原本交談著的兩人略帶驚訝的朝她這方看來, 身形纖弱嬌小的女孩怯怯地抬眼看著他們, 那雙漂亮的海藍色眸子如同大海深處的折射, 透著深邃而遙遠的光。
「……我不要。」
她又重複了一遍。
倔強而固執的。
聲音小小的, 卻無比的堅定。
「……我不要被保護。我也要變得很強。」
她輕輕地說出這兩句話, 而後便再也不肯開口。
「你……」
有那麼一霎那，獄寺隼人確實無法將她當做一個尋常的孩子來看待。
「十代目！」獄寺最先看到來人, 當即轉移注意力, 熱情的走過去。
「阿綱！」
山本也朝那邊揮了揮手, 「你那邊沒事吧？」
「沒事了，雲雀學長去善後了。」
沢田微微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中並沒有多少的輕鬆, 「那個孩子她……」
話沒有說完, 女孩突然向他跑過去, 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她記得的，這是先前見過的那位，笑容很溫暖的哥哥。
爸爸說, 這是他們的盟友。
「……哥哥。」女孩帶著顫抖的聲線, 試探地喊了一聲, 「我想要變強。」
沢田微微一愣。
「你……是叫琳德沒錯吧？」他蹲下身, 儘量與女孩平視，「事情的發生你已經大概都知道了, 接下來你想要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他完全將這個女孩當作身份平等的大人來對話，絕對地尊重對方的意願。
「我想變強，怎麼樣都可以。」
「好，我會為你安排老師。從今以後你就要和我們在一起生活了。」
「……嗯。」
「另外，有關於梅拉爾特先生的遺物……」
房子毀在遠程炸|彈中，東西都被炸成了碎片，無一完整。
「……」
女孩咬住下唇，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衣角。
「如果想哭的話……」
「我才不要哭，就剩我一個人了我也不要哭，我才不要……」
女孩的聲音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飛快滑落的透明水滴，一顆一顆砸落在地面，轉眼又蒸發不見。
沢田遲疑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會一個人的，琳徳。」
……
琳徳並不擅長格鬥，身體素質上偏向柔弱。火炎屬性是晴，要是作為輔助治癒的存在倒也不錯。
「不行，我答應過她了。」沢田一口否決，「至少也要讓她在體術方面……」
「既然如此，體術與格鬥技最好的老師應該就是雲雀了。」一直未曾發話的Reborn難得開口，「那個孩子的心性很堅定，就算是交給雲雀訓練也沒有問題。」
「可是，雲雀學長他……」
依照那副不喜群聚的樣子，又素來不怎麼喜歡所謂的「草食性動物」，會不會答應還是個未知數。
「就由我去和雲雀交涉吧。」
Reborn一錘定音。
琳德第一次見到雲雀的時候，只覺得這是一個很冷淡，不太好相處的人。
「從今天起，你就跟著雲雀一起學習。」Reborn這麼對她說。
琳德乖乖點頭，向前走了兩步，彎腰鞠躬：「初次見面，雲守大人。我是琳徳·梅拉爾特。」
「嘖。」
仿佛見到了什麼令人不悅的景象或事物，雲雀稍顯不耐地將臉別開，「就是這種草食性動物嗎？」
「可不要小瞧她，琳德治癒能力可是非常難得的。」
「哦？」對Reborn的話，雲雀還是有所在意，「不光是晴本身的活性嗎？」
Reborn點了點頭：「啊，比那還要更上一層呢。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所以身體上其它方面的素質才格外的差吧。」
「那也掩蓋不了……」
雲雀的話沒說完，低頭瞟了一眼，女孩正眼巴巴的望著他。那種眼神就像是萬分乞求的什麼，但又不敢說出來。
「……」
像某種求食的小動物。
弱小的不得了，又無可奈何。
琳德是真的有點怕雲雀，戰戰兢兢，忐忑上下，生怕他會不答應。
所以當雲雀真的答應的時候，琳德險些反應不過來，步伐都沒有跟上，直到那個走出幾步的背影突然停下來：「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琳德方才如夢初醒，連忙跟了幾步跑上去。
看她那副柔柔弱弱，跑兩步都像是要摔倒的樣子，雲雀臉色更冷幾分。
「再讓我看見你這個樣子，你就別來了。」
「……是！」
琳德連忙應聲，生怕被拋下一般。但她又不敢太過接近雲雀，只能一直把握著三步開外的距離，走在他的右後方。
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連稱呼都不敢的。
每天的對話都非常簡單，除了訓練項目以及中歸中矩的應答，再沒有其他。
雖然很辛苦，但是雲雀先生真的非常強。
琳德的住處原本是在專門安排的地方，但她時常做噩夢，又為了不打擾到別人，常常一個人到屋外去。這件事被外出任務歸來的庫洛姆無意中發現了，在征得沢田綱吉的同意後，便邀請琳德和她一起同住。
「……可以嗎？」
少女顯得非常不安局促，「我……」
「當然可以啊。」
庫洛姆的態度顯得非常溫柔，對於眼前這個孩子，彭格列的所有人都對她抱以憐愛的心態。實在是乖巧堅強的過分，更重要的是，雖然身世並不相同，庫洛姆卻時常能在她身上看見某種與自己少年時重疊的身影。
「就讓我來照顧你吧，這段時間我也應該不會再遠行了。」
意外的，庫洛姆發現，琳德的觀察力與眼力都十分的好，於是她開始訓練琳德這方面的能力。
琳徳膽子很大，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對於密室地下探險一類的東西卻頗有興趣。
——但如果真要稱讚她膽大，面對血腥氣稍重點的東西又實在是受不了。
雖然以前庫洛姆自己也承受不了這種事情就是了。
「……嘔……霧守大人，我、我馬上就能適應了，不用管我。唔……」
畢竟是局勢不穩的年代，庫洛姆有心真的保護琳徳，卻也不能讓她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
「那個孩子……琳徳成長的速度很快啊。」
「那麼沒日沒夜的拼命方式，沒什麼成果才比較奇怪吧。」
「一開始見她的時候，完全想不到會是個這麼堅強的孩子，真是讓人意外。」
「嘛，再堅強有多少要休息一下啊。——說起來，庫洛姆那種態度都不一定震得住，琳徳也就最聽雲雀和阿綱的話了吧。」
「雲雀……算了吧。」獄寺擺了擺手，「等十代目參加完會議回來再說吧。」
「說起來reborn先生，自從上次去德國那邊就一直沒有消息呢。不然多少也能勸得住這孩子。」
「是啊，算算日子……」
抱著檔的少女眼前經過，看到這邊禮貌的停下來，彎腰鞠躬朝他們問好：「雨守大人，嵐守大人。」
「琳德，這是去送檔嗎？」山本武笑起來，十分開懷的樣子，「說了多少次，可以不用那麼稱呼的。」
「……」
少女的腦袋微微一歪，眨了眨眼，「山本先生，獄寺先生。」
山本武有些無奈的笑笑：「是喊哥哥啊。」
少女便受教地點了點頭，聲音又軟又柔，如同微風一般，輕拂人面，令人心神愉悅。
「山本哥哥，獄寺哥哥。」
猝不及防被喊了哥哥的獄寺：「誒，這怎麼……怎麼非要連我也……」
少女垂下眼眸：「是我失禮了。」
「不是那個意思……啊，煩死了，隨便你叫……我也不是在說你煩。啊——」
獄寺滿臉不耐的抓著頭髮，似乎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是對的。
山本武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琳德，你別管他，這傢伙就是這樣。你喊他哥哥，他其實很開心的。」
少女抬眼望著他們，海藍色的瞳孔清澈透亮。
「好的，我知道了。」
「我說你們，在胡亂教她些什麼？」
不詳的鋼琴旋律背景音突然響起，琳徳下意識的朝身後看去，還未見到人，便歡欣鼓舞的先喊了一聲：「雲雀先生！」
腳步也像是條件反射般的朝他那方挪去。
這個舉動顯然緩解了雲雀因為剛才那幕而升起的不悅。
「不是讓你把檔送過去嗎？這麼磨磨蹭蹭幹什麼？」
「抱歉，是我的失誤，我馬上就去。」
在雲雀面前，少女顯得非常乖巧，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還有——」
「是？」
「離這兩個傢伙遠點，再讓我看見你群聚，就不用去我那裡了。」
「我知道了！」
少女的聲音已經顯然可聞的緊繃起來。
「還不快走。」
冷淡至極的不快語調。
印證這句話的，是少女立刻拔腿跑開的身影。
雲雀先生的話，是絕對的、無疑的最高指令。
琳徳對此深信不疑。
第五十章
琳德剛來的時候, 大家都還能逗逗她，順帶教教這孩子。自從她跟著雲雀的時間越來越長, 這種多出一個妹妹的樂趣便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失。
——如果非要說理由的話, 那大概只能說, 雲雀實在是把琳德教得太乖了。
這個乖不僅是通俗意義上的, 甚至還要更加超越。
雖說琳德本身也很乖巧, 但自從跟著雲雀學習, 便開始把雲雀奉為真理，簡言之, 也即是雲雀的話, 即是最高指令。誰說都不好使, 只要雲雀說東，她絕不會往西。
「早知道就不應該把那孩子交給雲雀養。」獄寺對雲雀意見一直都比較大。
「其實養琳德的算是庫洛姆吧？」山本說了句公道話，「不過和琳德相處最多的確實是雲雀, 受到影響也無可厚非。」
「除了太聽雲雀學長的話, 琳德現在也沒什麼不好。」沢田換了個角度, 「而且能有這麼一個人讓她牽掛著，也很不錯呢。」
「十代目，你就是太縱容雲雀那傢伙了！」
「我倒是覺得那孩子跟著雲雀, 實在有點受委屈。」笹川了平忍不住摻合了一腳, 「庫洛姆不是一直還關注著六道骸那邊, 時常不在基地嗎？她在的時候還好, 不在的時候，那孩子吃的也太湊合了。之前小花看見了, 還問我彭格列的伙食是不是都那麼差。確實，說好的雲雀只是教她格鬥技巧，但沒人教教那孩子該怎麼生活也不行啊。——小花最近懷著孕，京子也一直陪在她身邊，要不然……」
「不需要你們那麼多餘的操心。」
門突然被推開，雲雀率先走進來，緊隨其後的便是琳德。
琳德的臉色明顯有幾分尷尬，見雲雀不動，她偷偷瞟了一眼對方的臉色，連忙走上前去，把檔和資料放在會議桌上。
「十代目，這是先前您要的資料總結和機密情報。」
她的話剛說完，背後的雲雀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快步離開。
琳德確信，她聽到了那聲冷哼。
「謝謝各位大人的關心，其實是我自己想趕時間才吃的那麼湊合。」琳德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解釋，「承蒙各位照顧，我才能有今天。那個，我就先……」
「沒事的，琳德，不用這麼客氣。」沢田朝她溫和地笑笑，「去吧。」
「那我就先告辭了！」
飛快地朝眾人一鞠躬，琳德立即轉身追上去。
雲雀的速度太快，琳德根本就追不上。但好在她十分熟悉雲雀的軌跡路線，這個時間的話，是絕對會在雲守基地後的練武場。
路上碰見了草壁先生，琳德匆忙地打了聲招呼，對方趕緊叫住她。
「琳德——你是要去恭先生那裡嗎？」
「是，草壁先生。」
「現在還是不要去恭先生那邊為好，恭先生的心情好像非常糟糕。」
「我知道。」
「你知道？難不成……」
少女已經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雲雀果真在練武場。
察覺到多了一個人的氣息，頭也不回地扔過來一根拐子。
「雲雀先生……」
「出去。」
「……」
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下，少女拿出自己的武器，「我們來打一場吧？」
「哇哦，都敢直接挑釁我了嗎？」
「才不是，只是想和雲雀先生過招而已。」
少女毫不猶豫地沖上去，雲雀擋下她一擊，翻身跳躍到她背後，抬腳挑起另一根拐子。
「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長進了多少。」
……
「還是太弱了。」
雲雀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姑且這次沒有忘記我教你的東西，勉強算及格吧。」
「真的嗎？」少女驚喜的看著他，「雲雀先生能這麼誇我，我超開心的！」
「我沒有誇你。」
「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好久都沒有這麼高興了！」
「……」
「嘖。打完就滾出去，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快到晚飯的時間了，雲雀先生不吃飯嗎？」
「你今天很多嘴。」
「我們一起吃飯吧，雲雀先生。」
絲毫不受對方惡劣的語氣影響，少女微笑著提出邀請。
「我覺得雲雀先生把我教得非常好，不好好吃飯是我自己的問題，所以今天請雲雀先生和我一起吃飯吧。」
雲雀冷淡地回頭看她一眼：「這兩句話的關聯在哪裡？」
「嗯……因為找不出來原因，但是真的很想和雲雀先生一起吃晚飯。」
「我沒有時間陪你做那種無聊的遊戲。」
「我明天的訓練加倍？三倍？四倍？」
「你在執著些什麼？」雲雀皺起了眉，似乎對這樣的琳德有些不滿，「我可不記得你是這麼專注於這種幼稚事情的人。」
「……好歹……」
少女臉色蒼白，以極小的聲音述說著理由，「……今天是我的生日嘛……」
她這麼一說，雲雀倒是一愣。
以往草壁都會特意在這一天提醒他，今年他們外出辦事，連草壁大概也忘了這件事吧。
……嘖。
真是麻煩。
雲雀轉身朝外走。
「雲雀先生？」
「還不跟上來？」
「誒？——好、好的！」
地點是雲雀常去的幾家餐廳之一，本來是要琳德挑的，但琳德對多餘的地方，也並不熟悉。
「哇，前幾天一直在想著要吃這個拉麵呢。」
望著熱氣騰騰的拉麵，少女不禁幸福地眯起眼睛，「我開動了。」
真是為了一點小事就會滿足。
雲雀透過霧氣望著那張面孔，突然想起來，如果今年草壁都忘了的話，庫洛姆也去了復仇者監獄那邊，她今年大概還沒有收到生日禮物吧。
草壁是怎麼辦事的，連這種事都忘了。
「雲雀先生，不合胃口嗎？」見雲雀遲遲不動，琳德試探地發問。
「你。」
「嗯？」
雲雀說了一個字便沒了下文，似乎也在斟酌該怎麼說。
琳德也跟著沉默，數秒後，不知為何，神情一肅：「……我知道了，我明天會加倍訓練的。」
雲雀：「……」
雲雀：「誰跟你說那種事了。」
「不是嗎？」聽見對方同樣的話語，琳德卻更加的認真了起來，然後她終於想到了，「……啊，之前在沿海地區所觀測到的異狀！Reborn先生遲遲不回，會不會也跟那個有關？」
「……」
「……嗯？難道也不是這個嗎？」
這下琳德真的非常非常認真的開始思考，甚至連筷子都放了下來。
——最近還有什麼遺漏的事情嗎？
「快點吃。」
雲雀終於忍無可忍地出聲。
「可是……」
「你想要四倍訓練量嗎？」
「！」
琳德頓時噤聲，十分乖巧的開始專注吃拉麵。
義大利難得有正宗的日式拉麵，這家更是首屈一指。琳德也尤其喜歡。
吃完飯後，琳德拿出錢包付帳，被雲雀直接擋了下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是我邀請雲雀先生吃飯，當然是由我來付。」琳德理所當然地回答，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難道你認為我會讓你請我吃飯嗎？」雲雀同樣理所當然的反問。
「……咦？」
原來雲雀先生也會拘泥於這種小節。
——當事人琳德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心中所謂的這種「小節」對於一個男人的自尊來說是多麼重要。
要讓同行的女性付錢吃飯，實在是有損風度。
……雖然大部分人第一眼看到雲雀的時候，應該都並不是先關注他的風度。
「接下來，你還有什麼安排。」
出人意料的，甚至可以說是令人驚悚的，雲雀竟然對她說出了這樣的話。
琳德大腦死機了一秒，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雲雀先生在詢問她接下來的安排？這是代表待會可能要同行的意思？）
——啊，難道問題就出在……
「雲雀先生，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您。」
少女低下頭，萬分誠懇地開口。
「說。」
「有關於生日的事情……我……」
「你想要什麼？」
雲雀堪稱爽快地打斷，看他這副樣子，似乎不論提出什麼要求都會答應一樣。
琳德明白，這大概是他的極限了。
「其實……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吞吞吐吐，少女咬著牙將話說完。
「……」
空氣都要凝結一秒。
雲雀銳利的目光直接打在他身上，有如穿透實質的力量。
「你說什麼？」
「我、我也是看手機才發現，記錯時間了，並不是故意要——」
「明天的訓練量加四倍。」
加、加四倍？！
琳德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就要站不穩了。
她急忙去抓對方的衣擺，這是小時候遺留下來的動作，情急之下總還是會做出來。
「雲、雲雀先生！我可以解釋的！——雲雀先生！」
「再跟過來，加八倍。」
冷酷的語調宣告著絕對不容侵犯的威嚴。
「！！」
幾乎是以絕望的心態目送著那道背影遠走，少女欲哭無淚的拿出手機，撥給跟著雲雀最久的草壁先生：
「草壁先生……我好像……徹底把雲雀先生惹惱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篇家教場就over了
第五十一章
「……這份, 是恭先生送給你的。」草壁拿出兩份禮物。
「咦？」琳德愣了愣，「雲雀先生？我還以為他生我的氣了。」
「那也是惱羞成怒吧……啊, 不對, 我不該在背後議論恭先生。」草壁咳了一聲, 「有關於你的伙食問題……」
「誒、那個就……」
琳德一下就囧了, 那確實是她為了趕時間而湊合的, 和雲雀先生真的沒什麼關係。
「總之, 恭先生讓我好好看看你，不能讓你再那麼胡來了。」
「我也沒有……對了, 雲雀先生連夜外出, 是出了什麼事？」
深知辯解無效, 琳德轉而詢問其更重要的事。
「似乎是為了Reborn先生遲遲不回的事。」草壁打量著她，「被這麼一說，我也確實覺得你是有點瘦啊。」
「……」
怎麼話題又繞回來了。
「最近不要再偷偷去接任務了。」
「這個可不行。」琳德條件反射地反駁, 「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可以隨時出任務。」
「那也要分適量和限度啊。」草壁歎了口氣, 「既然恭先生交代過了，我就一定要在他回來之前好好照顧你。」
「我又不是什麼小孩子了。」琳德很堅持，「不需要照顧了。」
「沒得商量, 你要是實在無聊, 可以去晴守大人的家裡玩一玩。」
「晴守大人？我去他那裡幹什麼？」
「晴守夫人和十代目夫人都在那裡, 你可以和她們一起……」
「我知道了。」琳德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是讓我去保護即將生產的晴守夫人嗎？我一定會好好完成任務的。」
「……」
「——話說回來，草壁你為什麼那副表情？難道你也很想接這個任務嗎？」
「不是啊！！」
……
黑川花, 晴守夫人。
笹川京子，十代目夫人。
「兩位夫人好，我會好好守衛你們的。」
琳德率先鞠躬，中規中矩地朝他們打招呼。
「請問目前還有什麼其他的吩咐嗎？」
坐在桌邊的兩人一同怔住：「琳德嗎？……讓你過來不是讓你做任務的。」
「不是任務？」
「嗯。」京子溫柔地點點頭，這樣會讓琳德想起庫洛姆，「可以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放鬆就好。」
「……家嗎？」
琳德略一思索，如果以霧守基地作為標準，她大概知道怎麼做了。
無論是從坐姿還是禮儀來說都無可挑剔，少女端莊從容的坐在坐在一旁，聽著她們的對話，偶爾被帶進這段對話中，也會禮貌作答。
這一切對於琳德來說都沒什麼，只是吃飯的時候兩位夫人一直在給她夾菜，讓她不禁鄭重思考起「她沒被雲雀養好」這件事究竟在彭格列引起了多大的誤會。
說多錯多，她還是用實際行動證明為好。
——比如，自己日常飲食注意。
孩子出生那天，琳德看著那個幼小的生命，遲遲不敢挪動步子。
十代目夫人朝她招了招手：「琳德，你也過來抱抱這孩子。」
新生的，鮮活的生命。
脆弱卻代表著希望。
「……」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心底唯一缺的那一塊地方，突然就被填滿了。
即便災難再多，新生的生命也會出現，如同永不斷絕的希望與人們的意志，會一直一直地生長下去。
「……這個孩子好可愛……」
十代目夫人笑意滿滿地望著她，其間作為長輩的關心幾乎要滿溢出來。
所謂傳承，就是這個意思嗎。
十代目大人曾經對她說過：當她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努力的意義便會隨之發生變化。
她現在好像稍微能夠體會了。
「不管怎麼說，希望琳德能夠找到自己為之努力的存在，並且能夠更加快樂地生活下去。」
那位站在家族頂點的大人，曾以這樣溫柔到永遠無法忘懷的語氣，誠心希望她能找到全新的意義。
***
「雲雀先生怎麼這次這麼久還不回來？」
「琳德是想雲雀了嗎？」黑川花打趣道。
琳德卻十分坦然的點頭：「我非常想念他，雖然知道雲雀先生實力很強，但我還是害怕他會遇到什麼事。」
這個語氣……
「琳德喜歡雲雀嗎？」
「嗯？」少女眉梢一揚，像是感到疑惑似的，「我當然喜歡雲雀先生，他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師。」
「不是說那種喜歡啦。」黑川花有點無奈地笑，「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呢？」
「男女朋友之間……」琳德的話語戛然而止，整個人都像是凝固了一般，然後非常嚴肅鄭重地道，「——這怎麼可能呢？雲雀先生是我的老師，如果以後有了師母，會好好敬重她的。」
「噗……」
原來不是啊。
琳德果然還是個孩子呢。
「晴守夫人為什麼突然提到這件事？我不明白。」
「只是有感而發，想到了就說了。」黑川花拍著手中的嬰孩，聲音很輕，「琳德的話，最好找一個能夠照顧你的人吧。」
「？我不需要人照顧。」
「噗……」
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又笑了，琳德歪了歪腦袋，視線一直不離她懷中的孩子。
從晴守家中離開，琳德接到了來自總部的緊急消息。
『速回總部。』
琳德下意識確認自己的隨身武器在旁，一邊抬步快速跑開。
「Reborn先生最後一次信號發出點在海邊，在此之後杳無音訊。追蹤而去的雲雀先生也不知所蹤。」
「你說什麼？！」
琳德猛地拉開大門，臉上毫無血色，蒼白之極：「草壁先生，你說雲雀先生他——」
「琳德，你先冷靜下來。」靠門最近的山本武一把按住她，「草壁先生，請你繼續。」
「是。」
草壁明顯刻意回避了她的目光，「那個信號發出點與之前雲雀先生勘測到的地點非常相近，加上先前的情報顯示有不明力量介入，猜測應當是同一事件。」
「那股力量到底是什麼？」坐在首位的沢田面露沉思，「如果連雲雀學長都……那麼我親自去看看。」
「十代目大人，我申請一同前往！」
少女倔強地站在那裡，字句清晰地強調。
「……好。」
定定的看了她一會，沢田同意，「由山本、獄寺、琳德和我一同前往，總部的事暫時交給了平大哥，另外，急召庫洛姆回來。」
「是。」
眾人收拾好東西，在正式出發之前，又傳來了雲雀回來的消息。
雲雀帶回了一則重大消息。
「Arcobaleno確認全部死亡。」
雲雀攤開掌心，裡面躺著一把破碎的小槍。
「基裡奧內羅家族已被全面控制，敵人組建了新家族，名稱為密魯菲奧雷。」雲雀身上還帶著傷，眼底卻戾氣滿滿，「首領名為白蘭·傑索。」
「新面孔，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山本武中肯地評價，「但對方居然把Reborn先生和雲雀你都……」
若說山本武尚算鎮定，沢田則在這句話之後，都未能回過神來。
「Reborn他……」
「沢田綱吉，你在磨蹭什麼？」雲雀冷冷的語調徑直打斷了他，「當務之急是什麼你還不清楚嗎？」
琳德一聲不吭地站在身邊為他包紮。
「不必做這種多餘的事。」雲雀擋開她的手。
可以看得出來，雲雀的心情非常糟糕。
那時候的琳德萬萬沒想到，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密魯菲奧雷迅速地擴張勢力，速度令人歎為觀止，其強橫的姿態帶來一路的凱歌猛進，來勢洶洶無法抵擋。
而白蘭傑索的最終目標，是彭格列指環。
「咳……」
由於使用治療力量過度，琳德體力不支，直接跪倒下去。
雲雀一邊抽開圍上來的敵人，一手提起她：「退到中央控制室裡去。」
「雲雀先生，我還可以……」
「你想死嗎？」
雲雀毫不留情地將她推開。
「草壁，把戰鬥能力缺失的人全部送去中央控制室。」
「咳咳……雲雀先生……」
「別說了，琳德。」草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恭先生都知道了。」
「……」
超越晴本身活性的，在那之上的隱藏能力，是以自己的生命值換回、救助其他人的條件。
「現在恭先生不讓你出去，一是因為你已經無法支撐，繼續下去，說不定現在就會死；二是……琳德，說不定你會是這場戰爭最後的扭轉點。」
「……我沒有關係的。在生命值耗盡之前，我是不會死的。」琳德捂住嘴，掩蓋唇邊流出的血跡，「不過，這種能力只能在同一個人身上用一次……」
「你剛剛救了多少人以為恭先生沒有看見嗎？」
「……」
「中央控制室裡還有很多需要你説明的人，你在那裡並不是全無用處。」
話音方落，無數子彈衝擊而來，草壁一把將她推到身後。
轟鳴聲不絕於耳，不僅是那道門的週邊，連門內也遭受了來自後方的襲擊。
明明是在堅固無比的建築，此刻卻開始搖搖欲墜。
琳德恍惚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
那個孩子……
晴守夫人和那個孩子……
「咳……咳咳……」
琳德拔腿朝那個方向跑去，僅僅是幾步之遙，眼前的建築在她眼前轟然倒下。
「————」
一瞬間，仿佛什麼都聽不見了。
裡面的人、裡面的人……
「嘔——」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非常想吐。
那種噁心翻湧的感覺。
似乎有子彈打中了自己，不過那都不重要了。
琳徳半跪起來，莫名的力量支撐著她繼續向前跑去。
「不要……」
別死啊。
不要死啊。
求求你們不要死啊。
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一慕，家族的所有人在她眼前死去，她卻無能為力。
父母的屍體在她眼前被炸成粉末。
她仍然無能為力。
「嘔————唔嘔————」
明明有著可以救人的力量，到頭來卻什麼也做不了。
自己根本就沒有變強，像一個廢物一樣，什麼也做不了。
雲雀在戰鬥間隙不經意朝這方瞥了一眼，瞳孔頓時急劇的收縮了一瞬。
「你在幹什麼——？！」
震怒不已的聲音。
琳徳恍然清醒過來。
身上一片鮮血淋漓，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但是感覺不到痛覺，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堅持戰鬥著的雲雀，身上也傷痕累累。
琳徳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
不對，這樣徒勞的悲傷是沒有用的。
手指上的晴之戒指開始燃燒。
琳徳重新抄起破碎的武器。
廢墟也沒有關係，只要還有人活著，只要屍體還是完整的，她就一定能救回來。
「……救人……一個都好……」
別死啊。
那個孩子還那麼小。
她今天早上才抱過他。
「琳徳·梅拉爾特！你想幹什麼？！」
雲雀甚少有直呼她全名的時候。
「還不快走！」
「……不要。」
一如最初站在廢墟上的那個小女孩所說的話，到頭來從她嘴裡吐出的也只有這兩個字而已。
既然上天給了她這種能力，為什麼要讓她一次次的看著別人在她眼前死去。
這根本就不是恩賜。
是噩夢。
手指間的晴之火炎越燃越旺，逐漸蔓延到少女全身，然後繼續擴大。
以她為圓心，燃燒起了明亮刺目的晴之火炎。
「琳徳·梅拉爾特！！」
那一定錯覺吧，從未聽過雲雀先生用這麼急促淩厲的語調說過什麼。
「如果……可以……真希望……」
少女呢喃不清的話語，隨著身影逐漸消失。
好像從來都沒有認真地喊過雲雀先生一聲老師。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喊一聲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解釋一下，這個家教世界屬於家庭教師中的一個平行世界，和原著劇情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是屬於被白蘭毀掉的所有平行世界中的一個。
順便，琳徳真的是個BUG
第五十二章
「真的是要累死了————」
西妮爾拖長了語調, 發著牢騷，難得她也有連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來的時候, 正想說怎麼還沒有人來吐槽, 視線掃過四周, 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出了戰鬥週邊圈。
還真是打得夠激烈的。
她幾個跳躍回到基地周圍, 到了附近才發現氣氛有點奇怪。
等等, 琳德應該並沒有參與戰鬥才是, 那為什麼她的嘴邊會有血跡？
而且團長應該是遊刃有餘的啊，為什麼也半跪在地, 一副很不好的樣子？
臥槽搞什麼？！
她才離開了多久, 怎麼突然就翻天覆地了！
「這是怎麼回事？！」芬克斯代替她說出了疑問, 「吐血的不是琳德嗎？怎麼連團長也……」
「芬克斯，先別問了。」俠客制止他，「確認已經沒有敵人的蹤跡了嗎？」
飛坦：「能感覺到氣息的傢伙都殺了。」
這麼說就是肯定了。
「團長……」
庫洛洛伸手制止。
「你們辛苦了, 先去休息吧。」
他低咳兩聲, 朝琳德走去。
從身體狀況來看, 當然是庫洛洛更糟一些，但他依然伸手去擁抱琳德，想要將她抱起來。
「團長, 把琳德交給我吧。」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但西妮爾還是伸出了正義之手。
「不用。」
庫洛洛將琳德抱起來, 少女面無表情地咬緊了唇, 他也連續低咳了好幾聲。
看起來像是傷得不輕。
——那也難怪和他待在一起的琳德會受傷了。
西妮爾震驚了，她拐了拐俠客的手臂：」怎麼回事？誰把團長傷成這樣的？」
俠客：「……」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我也想知道琳德到底是怎麼了。」
西妮爾：「我問的是團長, 你說琳德幹什麼？」
俠客：「……」
庫洛洛和琳德咒印的事，具體知道的目前只有他、派克和飛坦三個人，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俠客只好一筆帶過：「先回去休整，其他的事再說。」
而被庫洛洛抱著的琳德，在進入基地之前，又吐出了一口血。
「唔……咳……」
庫洛洛腳步一僵，半個身子直接撞上了牆壁。在撞上去之前，他僅能險險地將琳德轉個方向，以免懷中的少女受到傷害。
琳德恢復記憶了。
否則絕不會出現這樣久違的表情。
不，或者該說她比第一次見到時還要來得毫無生氣。
對於琳德的過去，庫洛洛一無所知，也就無從下手。
「……抱歉……」
少女輕不可聞的聲音響起，「請不用管我。」
庫洛洛又咳了幾聲：「你覺得可能嗎？」
一縷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滑下來，縱使極力忍住也是無益。
琳德盯著那抹鮮紅的血跡看了許久，緩緩地伸出手去。
「你比我還痛苦吧。」
「比起這個，你現在的狀況更加重要。」
「……一時半會兒可能需要你忍耐了。」
「不可以告訴我嗎？」
「我沒有心情。」
「那就不說了。」
庫洛洛將她抱到房間，放到床上。
「你好好休息。」但他卻並沒有走，「我在這裡陪著你。」
「？請你出去。」
「還真是過分直白的逐客令。」庫洛洛強壓下心底的紊亂，盡力想要這氛圍輕鬆一些，「你要清楚，我不可能放任這樣狀態的你一個人呆著。」
「…………隨便你吧。」
少女面向牆壁蜷縮著，一動不動。
嗓音也是有氣無力的，沒了往日的靈動。
這麼強烈的情緒，庫洛洛當然能夠清楚的感知到。
悲戚，絕望，痛苦。
是失去親人之痛。
希望的破滅與黑不見底的深淵，少女的心靈正被無盡的負面情緒所吞噬。
……真無法平靜。
好不容易他也有暫且想要保護的東西，就這麼輕而易舉被恢復的記憶所掠奪。
啊，要不要想個辦法讓她失憶呢？
這次失憶的話，就直接說他們是交往關係好了。
床上的少女無聲的蜷縮著，像是尋求保護一般緊緊的將自己抱在一起；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則開始認真的思考，該如何讓她再次失憶。
良久，庫洛洛再次開口：「怒極攻心，你一直這樣可不行。」
「……」
無人回應。
庫洛洛站起來，琳德怒極攻心，他也沒好到哪去，緩了兩秒，他走到床邊伸手將人抱起來。
「放開。」
「你需要轉移注意力。」
「不需要。」
庫洛洛低笑一聲：「我還不想死。」
這句話中的某個字眼顯然刺激到了琳德，她渾身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纖細柔軟的背脊都開始顫抖。
「……別怕。」
庫洛洛微頓，俯首將額頭抵上她的，「沒事的，都過去了。」
少女緊閉著雙眼，根根睫毛被不覺中滲出的淚水打濕。
庫洛洛眸子一暗，輕輕地吻住她。
那是個情|欲意味很淡的親吻，不如說更像是安撫。
琳德沒有拒絕，她現在整個人都是一種半放空的狀態。
她知道的，那些人沒有全部救活，不然她不可能還活著。
她同樣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先前在烏特萊一族的領地裡，最後下咒印的那個族人是這麼說的。她能看穿自己非本世之人，也一早做出了預言。
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種心情，不如說，一切都像是消失了一樣，自己卻還真實的生存在這個世界上。
琳德猛地咬住了庫洛洛的下唇。
眼底的陰鬱和迷茫交織混合，宛如淤潭泥棹。
庫洛洛卻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腦袋，正如以往的每一次。
「你啊……」
「……」
和過去的某個人一樣，話只說了開頭便止住，有什麼未盡的語言也在那斟酌之少盡數消弭。
但卻又是不一樣的。
琳德突然伸手，打中了庫洛洛的手背。清脆的一聲響，把大廳裡的西妮爾都震住了。
被打了也不惱，庫洛洛神色如常地抱著琳德繼續下樓。
琳德低著頭，垂著眼睛，視野中那只手又回到了原位，她再次伸出手。
「啪——」
清脆的一聲響。
西妮爾：「……」
當這個動作不依不饒的重複了四次，西妮爾終於開始瑟瑟發抖了。
她蹭到沙發另一頭俠客身邊，悄悄地用唇語問：「什麼情況？他們會不會打起來？我們要不要管？」
俠客：「……」
他也用唇語答：「這可能是一種新式情趣。」
西妮爾：「？？？」
俠客起身走過去，他無聊的時候醫學方面的知識也多少學了一些，看琳德先前那個樣子，大概是怒火攻心，氣血上湧。
這個東西說管要管，說不管也行，但琳德身體弱，那就另當別論了。
「憋久了，可是會形成內傷的。」
俠客做著結論，這個內傷可不是開玩笑的意義，他拍了拍手，「佛蘭克林他們去弄交通工具了，等出了歐曼特城，還是要好好調養。」
西妮爾在旁邊啃著餅乾補充體力，一邊接著說：「我還以為他們是所有高層出的兵力，沒想到只是五長老的剩餘力量，不然還要趕著時間跑。」
語氣間滿滿地體現了一句話：不過如此。
但這等狂傲之言無人回應，平常唯一會對她報以微笑的琳德此時狀態有異。西妮爾在「團長欺負了琳德」和「團長渣了琳德」之間猶豫幾秒，果斷選擇了後者。
西妮爾當即立斷，蹭到一言不發的琳德身邊，給了她一個溫暖而結實的擁抱：「沒事啦琳德！我帶你去吃超好吃的東西！」
嘴笨如西妮爾，粗放如西妮爾，這是她所能說出最安慰人的話了。
見琳德沒有反應，西妮爾湊過去，響亮的在她臉頰邊親了一下。
「……」
「……」
「……」
比之前的聲音更加讓人無法釋懷，大廳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同木偶般呆滯的琳德，緩緩地轉過視線。
西妮爾揚著爽朗的笑臉看著她：「琳德，我超喜歡你的！」
不記得是誰跟自己說過，當在意的人心情不好時，陪伴著的人一定要表達出自己對那個人的喜愛，這樣會讓那人無形中意識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是被愛著的，那麼心情就會好起來了。
西妮爾沒有對其他人用過，也不知道這句話對不對。
——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是這麼想的。
「……」
詭異的沉默，琳德的眼睫輕輕顫動，「……琳德·梅拉爾特。」
西妮爾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這是你的姓氏嗎？原來你恢復記憶啦！」
西妮爾對細膩的感情向來不擅長，此刻這種不擅長，更像是一種無形跨越屏障的力量。亦如一抹陽光，突兀地照在昏暗的大廳裡。
見琳德有了有別於死氣沉沉的反應，庫洛洛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某種意義上來說，西妮爾的存在確實很重要。
但西妮爾的下一句話又讓庫洛洛瞬間打了自己上一秒的臉。
「等出了歐曼特，我帶你去最有名的鴨館！」西妮爾振振有詞，緊緊地攬著琳德的肩膀，「我們去喝最烈的酒！x最帥的鴨！」
庫洛洛：「……」
作者有話要說：
庫洛洛：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第五十三章
西妮爾委屈巴巴地縮在離琳德最遠的角落。
她分明是好心, 卻還要被團長暴力鎮壓，嚴令禁止過分接近琳德。
在西妮爾心中已經堅定無比的認為是團長渣了琳德, 她自認為自己邀請琳德去尋歡作樂的行為是非常正義且正確的。
沒理由在一個男人身上吊死。
這是非常簡單的道理。
——團長自己讓琳德不開心, 還不讓她帶琳德去找樂子, 這是哪門子的破道理？！
果然她的預言成真了, 就不能和團長在一起交往, 一定會出事的！
結果當下車後西妮爾說起這件事, 琳德卻稍顯迷茫地遲鈍回復：「我們並沒有交往。」
「是嘛，我就跟你說……啊？」
西妮爾腳下一個趔趄, 險些直接摔下去, 「你和團長不是交往關係？那你們之前親得那麼激烈幹什麼？？」
琳德：「……」
旁聽的俠客：「……」
我天, 頭疼。
沒有得到回答，西妮爾又開始發揮她那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臥槽！有名無份？金錢交易關係？傳說中的上了不負責？世界第一渣男？」
琳德：「…………沒有。」
似乎是覺得這兩個字遠不足以解釋，完全不想說話的琳德也難得僵硬地補充了一句：「我和他沒有關係。」
西妮爾：「啊？——我不信！」
琳德：「…………」
「西妮爾。」
庫洛洛提起她的後衣領, 將她帶到另一邊, 「從現在開始, 不許和琳德說話。」
見好就收，繼續下去，調節心情的目的沒達到, 說不定還會讓琳德加一條鬱結於心。
畢竟想和西妮爾講道理, 本身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出了歐曼特城, 此次活動基本也就全面結束, 在琳德發呆的間隙，其他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連上次還留下俠客和派克都離開得很快。大概是有什麼事。
這大概就是真正的「開始休假」。
西妮爾有心去找點樂子，但是又放心不下琳德，即便俠客臨走前無數次地向她使眼色，西妮爾也大無畏的當做沒有看見。
旅團每次活動時間不定，真正召集所有人的更是寥寥，特別是這兩年穩定了下來，能夠全員出動的機會就更少。
要是這次不多和琳德待一會，下次再見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團長明顯有點不情願，但是誰管他呢？——反正現在也不在活動中，不用全聽他的命令。
西妮爾非常有不怕死的冒險精神。
庫洛洛新買了一處房子。
位於一座小城鎮，有山有水有風光，空氣指標也好。
房子前後都有大片的草坪和空地，裡面種著顏色搭配考究的花。
西妮爾看到時都驚了：沒想到團長還有這麼無害的愛好，居然喜歡花。
琳德盯著院子裡的那片花看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事實上，她最近一直都不怎麼說話。
院子裡放著籐椅，西妮爾拉著她過去坐下，琳德沒有拒絕。
「琳德你這樣不行啊，要不我們去隔壁最大的——」
「西妮爾。」庫洛洛站在門外的臺階上。
「我什麼也沒說！」
「你要是很閑，不妨出去買些必需品回來。」
「必需品？家裡還缺什麼嗎？」西妮爾不解地問。
無視背後一應俱全的屋內擺設，庫洛洛笑得滿面春風：「什麼都缺，你多去一會，暫時不要回來了。」
「……」
別以為她聽不出來這是逐客令。
西妮爾敢怒不敢言地出門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這才不是認慫！
琳德盯著院子裡的花發呆。
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稍稍側臉，看向站在她身側的庫洛洛。
「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什麼事？」
「我可能活不久了。」
「……」
「沒有跟你開玩笑，我先前救過人。」琳德輕描淡寫地說著，「這是在我們咒印結下之前發生的事，既有的生命力流失已成固定，所以你感覺不到也是正常的。」
不完整結緣印的界限始終有些微妙，還有許多說不清的事。
「所以，」少女語氣不變，冷靜到有些無情地下著結論，「我們還是趕快想辦法把印記解除吧。」
庫洛洛怎麼樣她都不會有事，可一旦她受到傷害或是死亡，庫洛洛也會跟著受牽連。
沒必要這麼牽扯他。
「戈薇那裡似乎已經有些頭緒了。」琳德面無表情地陳述，視線似乎聚焦在某一點上，又似乎沒有，「等她有確切的消息了，就解開吧。」
庫洛洛終於有了反應，蹲下身來與她平視：「你成天就是在想這種事？」
「……怎麼？」被那種仿佛對待小孩子一般的語氣觸動，琳德微微皺眉，「難道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你認為當務之急是這個？」
「……」
短暫的沉默，琳德輕抿嘴唇，姿態上並沒有多少變化，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卻堪稱冷酷，「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心。」
如果沒那個咒印，他們之間也沒什麼特別的關係。
這種外力而來的牽引、關心、假像，實在讓人噁心。
「你願意怎麼想都好，現在說什麼你好像都聽不進去。」庫洛洛並不惱，那抹笑容像是雕刻在他唇邊一樣，顯得有幾分凝固，「我的時間很多，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
琳德別開臉，擺明瞭不願繼續對話。
庫洛洛在她身邊的另一個籐椅上坐下來。
陽光，花，草坪，院子。
看上去實在是一副再美好愜意不過的景象。
——目前為止。
西妮爾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手上還提著一個疑似人形的物體。
一邊跑還一邊暢快而驕傲地笑著宣佈：「我一出門就抓到一個醫生！！」
「……」
「……」
抓。
是的，沒聽錯。
確實是這個用詞。
庫洛洛扶著太陽穴，突然產生了某種魔幻現實主義的不真實感。
西妮爾不是沒有日常生活的常識，但為什麼有時候她說出的話總是那麼的超脫常理？
真想知道她「釣魚」時都是怎麼和別人交流的。
這是第一次，庫洛洛會對這種無聊的事多加思考。
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措辭有什麼不對，西妮爾大大咧咧的將手中的「物體」放下——姑且還是稱他為「那位醫生」吧。
那位醫生跌跌撞撞的站起來，竟然也沒有被驚嚇到的樣子，而是多少有些顯得風中淩亂。
「病人……請問哪位是病人？」
這種情況下還能一心牽掛的病人，不得不說，實在是一位情操高尚的好醫生。
西妮爾直接指向琳德，另一手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了醫生的醫藥箱，裡面放著各式器材。
醫生急忙拿著東西過去檢查，好一會兒後。
「……沒什麼大事，嚇死我了。聽這位小姐說的，我還以為就快要死了。」
琳徳：「……謝謝。」
「身體有些虛，開幾副補藥就好了。」醫生抬手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即便這樣，他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西妮爾也跟著點頭高興：「沒事就好！」
庫洛洛偏頭看著琳德，沒有參與。
琳德聲音輕緩地再次道謝：「麻煩你了，醫生。」
「不用這麼客氣，要好好調養啊。」那位醫生微笑起來，十分隨和的樣子，「我去給你配些藥材。」
西妮爾迅速湊過來：「要拿藥啊，我跟你一起去。」
醫生僵硬了一下：「這次能讓我自己走嗎？」
西妮爾理所當然地搖頭了：「你走路太慢了，能把人急死。」
「……」
醫生默默地欲哭無淚了。
等西妮爾再次提著那位醫生走後，庫洛洛把玩著琳德的長髮，開口說：「等你身體好一點了，我們去一趟遺跡。」
「隨便。」
琳德連問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了無生趣幾個字幾乎都要刻在她的臉上。
庫洛洛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她抱到自己身上，輕輕地吻她。
「……不要。」
琳德這次拒絕了，稍稍往旁邊躲了一下。
被她拒絕的庫洛洛也不生氣，笑意盎然地看著她的臉，大概本意也不過是為了看她的反應。
「你說要帶花的院子，這裡怎麼樣？」
琳德緩慢地抬眼，庫洛洛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他實在慣于把握人心，所表現出的假像千變萬化，真摯也不落下風。
正如這一刻，就像是在等戀人一句回復而專注無比的模樣。
將冷淡的敷衍由唇邊咽回去，琳德本身也不是個多麼會以話語傷人的性格，先前那一句已經足夠算是極限。
「……很好。」
她確實容易滿足，也實在不會測量人心。
從前不懂的她現在也不會懂，但看著眼前因為她這一句肯定而化開了唇邊笑容的人，琳德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晴守夫人說的那句話：
『琳德的話，最好找一個能夠照顧你的人吧。』
沒有來由的，只是突然想起來了而已。
真奇怪。
琳德活動了些許僵硬的手指，從庫洛洛腿上跳下去，走進了屋裡。
作者有話要說：
琳德被x≠庫洛洛被x
西妮爾私設沒死
第五十四章
琳德是在庫洛洛懷裡醒過來的。
「……？」
最初是迷茫, 緊跟著是震驚，最後是——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解。
庫洛洛的房間在隔壁, 這確實是她的房間沒錯。
「你昨晚做了噩夢。」
「……」
「我聽你哭的厲害, 就過來了。」
「……」
庫洛洛滿臉坦然, 義正言辭, 絲毫不見任何赧色。琳德有那麼一瞬間, 甚至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該先跟他道謝。
「你做夢的時候一直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什……」
「那也不算是名字吧, 最多算是尊稱。」庫洛洛朝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是叫……『雲雀先生』？」
琳德起身就走。
那位醫生不知道為什麼也在院子裡, 正和西妮爾在一起聊天。
順便一提, 所謂的聊天自然是西妮爾而滔滔不絕, 而那位醫生一言不發。
——估計很少有人能真的接上西妮爾的跳躍思維。
不過琳德倒覺得他們聊的挺開心的。
西妮爾看見她，朝她揮揮手：「琳德，你起來了啊！今天感覺怎麼樣！」
琳德拉開窗戶：「好多了。」
「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聊天？」西妮爾愉快地邀請, 「我正和他聊有關人體解剖的問題。」
「？」
西妮爾大大咧咧地勾上醫生的肩膀, 爽朗開懷地笑著：「他居然沒有解剖過人體誒！我正在向他傳授知識。」
琳德：「……」
不西妮爾, 你還是放過那位醫生吧。
早餐比較簡單，吐司配牛奶，出自庫洛洛之手。
午餐前西妮爾自告奮勇前去操刀, 誰攔都不好使, 從庫洛洛那一瞬間的欲言又止來看, 琳德完全有理由相信, 西妮爾的做菜水準並不怎麼樣。
十五分鐘後，琳徳發現之前的自己還是太過天真了。
廚房傳來一聲爆響, 琳德還沒反應，庫洛洛迅速將她抱起來，跳到屋外。
——西妮爾把廚房炸了。
不是簡單的小打小鬧，是如引爆了某種化學武器般的巨大爆炸。
就連庫洛洛都有些驚訝：「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西妮爾做出這麼大的爆炸反應。」
這句話中的「做」自然是做菜的「做」。
當然，任誰也不會覺得這是在做菜。
不如還是將它稱為化學研究好了。
一陣煙霧繚繞中，西妮爾豪發無損的跳出來：「我操操操——這廚房怎麼回事？說炸就炸了！」
庫洛洛將琳德抱遠了些：「你到底在裡面做什麼了？」
西妮爾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在做菜啊！」
庫洛洛：「所以把廚房炸了？」
西妮爾：「意外！絕對是意外！」
琳徳歎了口氣，手指搭在庫洛洛的肩上，動了兩下，庫洛洛將她放下去。
「廚房徹底炸毀了嗎？」
「啊，看樣子是的。」西妮爾抓了抓頭髮。
「……」
早知道她應該阻止的。
琳德回頭看了眼置身事外的庫洛洛，後者朝她笑了笑，純良無害。
——這大尾巴狼，明明知道也不提醒。
「我們出去吃。」
庫洛洛主動拿出了錢包。
……
小城鎮的飯館並不多，零星地散落在店鋪之間，西妮爾半途溜走了，說是去醫生家裡蹭飯吃。
「？西妮爾和那位醫生的關係有這麼好嗎？」
琳德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很多。
「別看西妮爾說話做事那樣，她想交的朋友還沒有交不到的。」庫洛洛摸摸她的腦袋，「不用擔心她，你都餓了吧。」
「還好。」
琳德想躲，但庫洛洛的手收回得更快，尷尬之間，對方朝她坦蕩地彎起眼睛：「看著我發呆？」
「……我才沒有。」
庫洛洛笑得更開心了：「是嗎，那就沒有吧。」
「……」
琳德無端有種鬱悶的感覺，身後一家店內老闆娘先笑了起來。
「這樣子可真是讓我想到年輕的時候啊。」靠在櫃檯邊的老闆娘捂著嘴笑起來，「你們兩位是新搬來這小鎮的人吧？看著很面生呢。」
在外人面前，只要庫洛洛想應付，總有自己的一套完美表像。
「是的。」庫洛洛禮貌地朝老闆娘打招呼，「家裡的廚房壞了，請問這附近有什麼好的飯館可以推薦嗎？」
「還有什麼飯館呀？直接到我家來吃吧。」老闆娘非常熱情好客，「難得見到這麼登對的情侶。冒昧問一句，你們兩位結婚了嗎？」
庫洛洛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有。」
老闆娘看了眼無言沉默的琳德，贊同地點點頭：「還不急，兩位都還年輕呢。」
她是真的想邀請這對郎才女貌的情侶一起吃飯，直接走出了店門請他們到後院，一疊聲地讓他們不要客氣。
「兒子去外地旅遊了，他爸的工作也沒個定性，不常在家，家裡總是我一個人。」老闆娘笑眯眯地多添了幾副碗筷，「我這個人可是很喜歡熱鬧的。」
「真是麻煩您了。」
琳德不好推辭，更為對方的熱情好客所觸動。
不知道這座小鎮的風土人情本就如此，還是這位老闆娘尤其的開朗好客。
這種形象，琳德在很多人身上都曾見到過。
爽朗，熱情，微笑面對生活，積極向上，無比開懷。
她喜歡這樣的人。
只要看著就覺得自己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老闆娘的視線在琳德和庫洛洛身上轉了兩個來回，笑容中帶上些了然的篤定。
「這位小姐——還沒問你的名字呢？我叫瑪莎。」
「琳德。」
「啊，這可真是個好聽的名字。」瑪莎稱讚道，「要在這邊常住嗎？」
琳德下意識看了眼庫洛洛，見後者沒有回答的意思，遲疑道：「應該不會吧。」
按照庫洛洛那個喜新厭舊的態度，應該很快就會厭煩了。
「誒？是愛好旅遊嗎？」瑪莎有些驚奇地看著她，「不過有這麼周全的男朋友陪伴，即便是旅行應該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他……」
「這讓我想起來當年孩子他爸追我的時候，我差點就因為沒有察覺錯過他了，不過幸好沒有。幸福這種事，果然還是要自己擦亮眼睛抓住啊。」老闆娘意味深長地感歎。
「……」
沒有去思量那含義明顯的話語，琳德抿了抿唇，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琳德，有話就說，我這個人可是猜不到別人在想什麼的。如果直接跟我說，不管是什麼我都會更開心哦？」
「……那麼我失禮了。非常抱歉。」琳德輕聲說出自己的疑問，「瑪莎之前說，自己的先生並不常在家，這樣的話，也很幸福嗎？」
「這個啊，當然啦！」不容懷疑的態度，瑪莎非常率直地予以了肯定，「雖然他在外工作辛苦，但幸福的來源並不全是見面，對於我來說，更像是守望一類的東西。因為知道孩子他爸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會支援我，那種支撐的力量——當然，也可以說是依賴感，就能讓我感覺到幸福。不過呢，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都是不一樣的，也有的人覺得見不到面會很難忍受、無法繼續維持婚姻關係，說到底，一定要磨合到合適的程度，找到對的人啊。」
琳德仔細地傾聽，此刻點了點頭：「您說的很正確。」
「幹嘛用尊稱啊哈哈。」瑪莎喝了一口杯中的飲料，「總之，愛情和婚姻都是很複雜的東西，說也說不清，能夠反駁的地方也很多，但只要自己知道是那個對的人就一定要把握住。」
從瑪莎家中出來，已經是下午了。
雖然琳德並不健談，但瑪莎聊天能力的強大加上庫洛洛絕對的遊刃有餘，即便不怎麼開口，在一旁的琳德也能在這段內容豐富的對話中找到樂趣。
面對她是苦口婆心的長輩形象，和庫洛洛聊起外界的事情也頗有見識和見解，據說正是因為她兒子酷愛旅行的緣故，瑪莎也對某些冷門知識與瑰麗風光知曉不少。
瑪莎確實很幸福。
這點毋庸置疑。
小鎮占地面積屬於城鎮中的中上等，看上去卻仍然保留著部分悠閒鄉下的特色習慣，小孩子結伴從眼前跑過，三兩年輕的女性開心地交談，年長者的臉上也洋溢著不見絲毫陰霾的笑意。
「我喜歡這裡。」
不必過多思考，由心底脫口而出的感歎。
「總算聽到你這句話，不枉我挑了那麼多地方。」
有些孩子氣的、不像是庫洛洛會說出的話，帶著一絲慶倖撞進琳德的心底。側首便能望見那雙黑沉的眼睛，永遠都點綴著不曾消逝的亮光。
「那麼，笑一下。」
第五十五章
琳德調養得差不多之後, 便是要去往遺跡，準備工作很簡單。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甚至連召集團員都不用, 畢竟——
「才多久沒見,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伊爾迷站在三步開外,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語調平平地詢問。
琳德愣了一下：「伊爾迷？」
被喊了名字, 大黑貓一般的青年點了點頭。
伊爾迷是庫洛洛雇來一同前往遺跡的。
這點由西妮爾說明。
庫洛洛與伊爾迷的合作，再次說明了兩點：今天的仇敵可能是明天的朋友/合作者, 揍敵客家給夠錢了真的什麼都幹（不是）。
「奇犽呢？」
沒有在伊爾迷身後看見奇犽, 確實有點意外。正如上次沒有在奇犽身邊看到伊爾迷一樣。
「他在家裡接受訓練。」伊爾迷如實回答, 雖然從表面看不出來，但他顯然對琳德現在的狀態更為在意，「你怎麼了嗎, 琳德？」
「我沒事。」
訝異于伊爾迷的詢問關心, 琳徳低聲回答, 語氣中揮之不去的沉重與有氣無力。
「你看上去就像是有事。」伊爾迷固執的說。
琳德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也倔強起來，進行著這段無意義且無聊的對話。
「沒有。」
「有哦。」
「沒有。」
「有哦。」
「……沒有。」
「有哦。」
詭異到近似某種惡意賣萌的對話, 兩人不依不饒地持續著, 最終還是定力不足的琳德率先敗下陣來。
「……好吧, 你說有就有。」
伊爾迷似乎心情頗好地歪了歪腦袋。
「嗯, 我就說有吧。」
「……」
是啊，你開心就好。
琳德轉開視線, 與瞳孔顏色一致的髮絲由她頰邊散落，隨風揚起來，無聲地指向遠方。
西妮爾最近的興趣轉移到了那位蹭來看病的醫生身上，臨行前還和對方依依不捨地告別。
順帶一提，西妮爾依依不捨的方式是試圖將對方扔進行李箱中帶走，被醫生拒絕後又試圖直接敲暈對方，再三被庫洛洛的死亡射線注視，西妮爾這才依·依·不·舍地打消了念頭，認真告別。
從西妮爾那種告別的架勢來看，琳德險些以為他們是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了。
進入遺跡之前，琳德才知道，這正是獲得「輪回之眼」寶石的地方。
遲疑了一瞬，她還是沒有將內心的疑問問出口。何況庫洛洛對事物的興趣確實來得奇怪，相處多時，她也有幾分瞭解。
遺跡位於地下數十米深的地方，保存尚算完整，規模格局宏大，由於地處兩個國家交界的尷尬範圍，一直處於不明主權的曖昧界限中。
這……大概也就是幻影旅團能夠潛入盜竊的先決條件了吧。
那些高層應該沒有想到到頭來會便宜了盜竊團夥，否則大概不惜交戰也會據為己有才是。
這麼說來，也難怪當初他們會被兩種不同勢力一齊追殺了。
「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一般人根本無法潛入最深處埋藏寶藏的地方。」
庫洛洛牽著她的手，將她護在側後方行走。
伊爾迷在最前開路，西妮爾則走在隊末。
有幻影旅團掃蕩在先，遺跡中的大部分機關都已封閉。
總的來說，並無什麼風險。
但最前的伊爾迷不知觸動了哪道機關，頓時引起了連鎖反應。
庫洛洛帶上琳德連閃了三道，最後居然還是直接撞進了一個類似地下通道的地方。
……或者，該說是下水道。
這僅僅只是用來形容裡面的髒汙程度，這種地方當然不會還有下水道。
「咳……」
嗆起的灰塵引起喉間的不適，琳德抬頭，直接撞上庫洛洛的胸膛。
對方正好開口，能感受到那陣引起共鳴的震動。
「沒想到居然還是中招了。」
庫洛洛的語氣很輕鬆，「我還以為至少上次都把裡面重要的機關試遍了。」
「原來你也有這麼疏忽的時候。」琳徳淡淡評價，視線朝四周轉了轉，「……暫且沒有發現明顯的機關，看來我們掉進了一個麻煩的地方。」
「覺得慶倖的是，氧氣還算充足。」
「這也是我一直想問的。」琳徳垂下眼，雖然並沒有多少心思去好奇，但本能還是讓她說了出來，「這座距離地面這麼遙遠的遺跡到底是如何容納人呼吸的？一般來說，遺跡都是不希望人發現的，也不會有這樣的運作系統。但即便我們身處這個暗室，也是絲毫沒有窒息的感覺。」
「如果要說這一點，大概只能說原主人似乎並沒有讓它永不見天日的想法。」庫洛洛拍去手上的灰塵，有條不紊地敘述著，「當這座遺跡開啟時，解決了第二個連環機關，便可以開啟這個怪異的系統。氧氣的運作究竟為何，我至今也沒有找到。」
琳徳看了他一眼：「那麼，你這次是為了這個回來的？」
庫洛洛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琳德無聲地看著黑暗中的虛空，過分安靜的氛圍和封閉的環境，這總能引出點什麼。
「探查和勘測，是一位很溫柔的大人教我的。」
但她也只說了這一句，戛然而止，並非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庫洛洛「噢」了一聲，尾音上揚，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是你晚上做夢喊的那位『雲雀先生』？」
「……不是。」少女背脊猛然一僵，「雲雀先生是教我格鬥技巧的老師。他是一位……一位……」
不知道具體該怎麼評價，似乎怎麼說都不對。
「很嚴厲的人嗎？」庫洛洛輕巧接了一句。
琳德下意識地點頭：「是的。他很嚴厲、不苟言笑，除了對他養的寵物，我從來沒見他對誰笑過。」
「會養寵物啊。」
「嗯。我覺得會養寵物的人應該都不會冷酷到哪裡去。老師他是一位……有點矛盾的人。雖然我一直都很怕他，但我也很尊敬他。」
「看來是分量相當重的人啊。」
「雖然這麼說會覺得有愧於庫洛姆，但在我心裡，雲雀先生是最重要的。他……」少女的聲音發著抖。
「他怎麼了？」
「……他死在我面前了。」
即便那個時候臨近消失，她也並非全然是無意識的。
「雲雀先生和我說……」像是某種困獸的嗚咽，但仔細聽去，又分明是忍住了沒有哭出聲，「……他希望我活下去。」
難以想像，就這樣敘述出來都覺得不真實，那個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活下去啊……」庫洛洛低聲重複，「現在的你似乎並不怎麼符合他的期望。」
「我……」
「活下去可不是一件簡單事。」
庫洛洛索性找了塊地方坐下，不拘小節的一面體現得淋漓盡致，「你不是曾經問過我，流星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嗎？我那時候的回答並不完全。」
「……」
「像我們這種人，都是從流星街摸爬滾打起來的人。我最早有記憶的時候，流星街比現在可慘多了，那個時候吃人都不稀奇。我從第一個人手下逃走，發了兩天的燒，差點直接被打死，不過幸好沒有。又險些死了很多次，最後終於有能力反抗。」庫洛洛雲淡風輕的說這件事，絲毫不為所動的姿態，即便那是他自己的過去，「活著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如果把生命比作消耗品，那這一定是最重要的一個。死沒什麼可怕的，但無意義的死去卻讓人不甘。」
沉默良久。
琳德伸手抹去頰邊滑落的物體。
「我沒想到你也會煽情。」
「你不是說我騙人技術高超麼？這應該是必備本能啊。」庫洛洛語帶笑意，竟然有一絲灑脫之感，「博取同情這種事我也沒少幹，但你知道我剛才並不是在做這件事。」
「……我知道。」
她並非一心求死，也並非要違背意願糟蹋自己。
只是一時的恢復記憶實在讓她難以接受，但正因為深知那股深淵般的痛苦，才更明白活下去的意義重大。
雲雀先生用浮萍拐打斷她的那一刻，那雙素來覆蓋戾氣與拒人於千里之外涼薄的眼底竟然像是燃燒著有如雲之火炎般熾烈的光芒。
『活下去。』
生存的意義和為之努力的方向……
琳德無聲地攥緊手指。
「琳德·梅拉爾特。」
劃破暗色於寂靜，有著穿透實質的力量。
以熟悉的語調說出久違陌生的全名，琳德怔然地望向他。
頭頂不知何時開啟了一抹縫隙，亮光從上方照過來，正好打在他們兩人之間的那塊區域。
庫洛洛朝她伸出了手。
熟悉的沉靜嗓音，比任何承諾誓言都更加有效。
「我帶你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我最初設想中的結局：琳徳牽著庫洛洛身上的那根線，庫洛洛朝琳徳伸出了手
庫洛洛伸出的那只手和那句話都不僅是表面的那重意思。他是盜賊，也有自己的一套原則，窮凶極惡，坦然前行，雙商超群，永遠都能拿捏住琳德最對的那個點，也最能確切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才能將琳德成功而有效地「帶出來」
正文完結，還有番外後續，有關輪回之眼和琳徳耗損的生命力以及咒印最後的事情，除了感情線這是最後的線。線收完就真正結局。
家教那邊很清楚了，平行世界都被白蘭毀了，救多少毀多少，只能等原著線的那個世界十年後才能拯救一把，這已經是琳徳他們涉及不到的事情了，全滅結局待真主角拯救
第56章番外一
「菟線草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看你現在狀態可是好很多了！」
「……什麼？」
琳德低頭清理自己身上的灰塵時，就聽見這一番意味不明的話。
「菟線草是一種能催發人情緒、安撫人精神的草藥。」西妮爾毫不在意地將真相說了出來, 「這也是團長怕你什麼都不肯說, 憋的太厲害。」
琳徳一愣：西妮爾的意思是……剛剛暗道裡放了這種菟線草, 這也就是說, 掉進暗道並非偶然。
她抬眼看向另一邊查看所處地點的庫洛洛, 站在她身側的伊爾迷率先望過來, 語氣淡淡道：「不然你以為，會那麼輕而易舉地掉進去嗎？」
見琳徳一副呆怔的樣子, 庫洛洛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封閉黑暗的環境有利於人打開心扉。放心, 他們聽不見你說了什麼。」
「……」
重點在這裡嗎？
但事到如今, 再去計較這些也沒什麼意義。
不如說，從暗道出來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確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說是交往關係, 那也有點太快, 但確實兩人之間的那種屏障已經被打破, 某種不可言說的質變，正在悄然發生。
「確定方位了，繼續朝前走。」
庫洛洛氣定神閑地宣佈, 手自然而然地扣住琳徳的手。
還是如同方才一般的隊形。
庫洛洛撩開她耳邊的碎發：「生氣了？」
「沒有。」琳徳看了他一眼, 再次強調, 「真的沒有。」
庫洛洛輕笑著將她拉近了些。
「之前來這裡拿走『輪回之眼』的時候, 我曾經看到隱藏在下面石壁上的一段話。」庫洛洛的呼吸就在她耳畔，「不過那次太匆忙, 沒有看清楚。」
「原來你是為了那塊寶石。」琳德若有所思，「如果要把它取出來，我認為可能會有些難度。不過如果真的可行，我也……」
庫洛洛敲了下她的額頭。
琳德的話語跟著停下來：「……什麼？幹嘛打我？」
「笨的人多敲額頭，有助於變聰明。」
「？？」
哪裡來的歪道理？
後方的西妮爾看不下去了，雙手捂在臉上，眼睛卻透過手指露出來：「哇，你們這樣打情罵俏的，真的不顧我們圍觀群眾的想法嗎？」
「……」
難得的，這次連琳德都沒有否認。
西妮爾先是愣了兩秒，然後果斷地在這顯而易見的差別中提煉出了關鍵資訊：「你們兩個真的——」
不等回答，西妮爾迅速抱緊琳徳的後背，在她耳邊鄭重其事地道：「我要當伴娘！」
琳徳：「……」
庫洛洛：「……」
在前開道的伊爾迷打開一道石門，轟然的巨響劃破了這片寂靜。
「好像到了。」
回環式的內部構造，中央的小檯子上唯獨缺了一點什麼。大概就是那顆輪回之眼。
看見這樣的設計，琳徳心中的第一想法便是：難道這是特意想讓別人發現的？
擺放的位置如此顯眼，先前機關又被庫洛洛他們盡數試驗毀掉，簡直就是唾手可得，近在眼前。
庫洛洛讓他們留在原地，獨自一人往前以一種複雜到像是某種陣法的腳步開始行走，每一步都會帶來機關不安的「哢哢」聲，仿佛正有一個巨大的機關體系在地下運作。
西妮爾趴在琳徳的肩膀上，語氣懷念地道：「上次來這裡可差點被機關給搞死，沒想到瞭解之後再來就跟打低級副本一樣，毫無挑戰性。」
琳德側首與她對視。
「不過話是這麼說，要我是記不住這裡的機關分佈的，上次也是團長先看出來機關的要害。」西妮爾朝她得意地笑了笑，那笑容中有幾分驕傲之色，「所以我才會心甘情願的跟著團長啊。」
她拍了拍琳德的肩：「雖然他段位高，但是這波不虧！」
琳徳：「……嗯。」
總的來說，西妮爾還是一個好的團員，還是一個合格的團長吹。
文字刻在底座後面的石壁上，庫洛洛以單腳站立的詭異姿勢，緩慢的蹲下去查看。
片刻後，他直起身。
「可以了，我們出去吧。」
從庫洛洛臉上的神色來看，應該得到了不錯的消息。
「輪回之眼之所以叫這個名字，並非故弄玄虛的無意義之舉。所謂『輪回』，字面意思便是另一輪新生的開啟。」
點到即止，庫洛洛微微笑著看向琳徳。
「莫非……」琳徳啞然，「……是復活之類的嗎？」
「在你身上應該是生命力的無限延續。我猜想你能夠恢復念力，大概也是受了它的影響。」庫洛洛解釋道，「『此岸與彼岸，逆轉陰陽常理』，果真是個相當神奇的東西。」
琳徳不由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不知為何，竟然衍生出了一種宿命感。
明明從未對這顆寶石起過心思，逃跑的時候也根本沒注意到被自己帶在了身上，如此說來……「此岸與彼岸」，就連到達這個世界也和輪回之眼有關嗎？
「……真神奇。」
「世界上本就有許多無法解釋的現象。」
琳徳收回視線：「這麼一來，暫且不用擔心性命的問題了。」
從遺跡出去時走的是另一條路，連接了附近塞拉斯城的護城河道，一上岸便能抵達交通便利的都市。
被庫洛洛以防萬一雇傭而來的伊爾迷再確認尾款收進後也就此告別，只不過離開之前，琳徳和他進行了一段非常……微妙的對話。
「我養了一隻倉鼠。」伊爾迷看著她良久，突然這麼說。
「不錯啊。」琳徳不明所以地附和。
「可是，總有哪裡不對。」
「嗯？」琳徳不懂了，「是倉鼠不適應新環境嗎？」
「不是。「伊爾迷果斷地否決。
「那麼是……」
「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伊爾迷移開視線，頓了兩秒，重新回到她身上，「可能是它的眼睛沒有你漂亮吧。」
能一本正經又顯得不帶任何他意地說出這種話，大概也只有伊爾迷了吧。
「謝謝？」
伊爾迷歪了歪腦袋，視線盯著她的眼睛：「如果有一天你活不下去了，可以把自己賣給我。」
「……嗯？」
伊爾迷走了。
琳德茫然望著他的背影消失，身後西妮爾突然靠過來：「什麼倉鼠眼睛的？伊爾迷說要買你？」
「……不懂。」
「我也不是很懂他們殺手。」西妮爾搖頭，隨後便把這事忘到腦後，「走走走，我們去喝酒！」
一直沒有出聲的庫洛洛這時終於開口：「不要帶她去喝酒。」
「喝酒而已嘛……」
「你自己去應該也沒有誰能把你灌醉。」庫洛洛攬住琳徳的肩膀，「在那之前，先找家酒店。」
琳徳有點累了。
沒有反駁，也沒有參與，顯得有些順從地依偎在庫洛洛懷裡。
西妮爾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突然生出了一種被強塞了一嘴狗糧的感覺。
——這種感覺以前明明還沒有這麼強烈的！
「喂那個……你們這個……」
目送著兩人遠去，西妮爾回頭看了看另一端的酒吧。
「……搞的我也好想談戀愛啊……」
……
琳徳拿出手機，這兩天戈薇的電話都打不通，據說那場靈力者的盛會延長了時間，似乎出了某種問題。
不知道戈薇有沒有事。
正當她沉思之時，一道人影突然飛了過來。
「琳徳琳徳！我有話要跟你說！！」
西妮爾的聲音顯得非常興奮，琳徳下意識接住她飛撲過來的身軀，一邊出聲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啊，剛剛去問諾頓醫生，願不願意跟我談戀愛。」西妮爾喘著氣，忙不迭地宣告，「所以我現在，也是談戀愛的人了！」
諾頓醫生，就是先前為琳德看病的那個醫生。
「誒？你和諾頓先生……」琳徳吃了一驚，「你該不會就是想找個人談戀愛，所以就——」
就近隨便找了個人吧？！
諾頓醫生的人品確實是有目共睹的不錯，但如果真的是這種情況那……
「有什麼不可以嗎？」西妮爾明白她的意思，自己雖然確實不是多麼喜歡對方，但卻覺得諾頓非常順眼，比較讓人心情愉快，「放心啦，我這次不會騙他錢的。」
「不是騙錢的問題啊，而是感情方面……」
庫洛洛從屋內走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本書，看上去倒真像是個良家學究。
琳徳頓時將這件頭疼的事推給了他。
誰料庫洛洛聽完前因後果後，神色非常的淡定，這還予以了肯定：「不錯的想法。我給你唯一的建議是，不要在前期暴露你的身份。」
西妮爾：「收到！」
庫洛洛又帶著那滿面春風的笑容看向目瞪口呆的琳德：「西妮爾還沒有正經談過戀愛呢，就讓她去玩玩吧，不然她總會做些不該做的事。」
玩玩……
這位朋友，你的措辭很危險啊。
聽見這話的西妮爾卻不平了：「我哪裡有總是做不該做的事了？誰讓你們在花園裡接吻的，還有陽臺那種地方，團長你就不能安心地在房間裡把琳德給——」
「西妮爾你別說了，快走吧。」
琳徳無力掩面，那聲音裡帶著幾分輕細的嗚咽，聽上去已經是羞囧到無地自容了。
第57章 番外二
戈薇到達的時候正好是下午茶的時間。
前幾天庫洛洛去買了一條狗回來, 琳徳和西妮爾正蹲在狗的面前想著該取什麼名字，庫洛洛便感覺到有人來了。
「琳徳。」
戈薇站在院門外, 透過鏤空雕花的欄杆朝她打招呼。
琳德驚喜地站起來, 連忙小跑過去。
先前確定位置的時候, 戈薇說正好可以順道過來和她見面, 琳徳沒想到她會來得這麼快。
她還以為戈薇他們是遇到了什麼事, 後來說不過深山裡信號都被封閉了而已, 這才讓琳徳放下心來。
而同樣讓戈薇和犬夜叉沒有想到的是，眼前這幅溫馨美好的畫面與原本他們所設想的也相距甚遠。
——至少, 如果是和魯西魯先生在一起, 再怎麼說這也溫馨過頭了吧。
而且旁邊還有一條狗是怎麼回事？開始居家生活了嗎？
從外人眼裡來看, 這確實是一幅再溫馨不過的場景：花叢滿布的庭園，放置成對的籐椅，小圓桌上擺放著花茶和點心, 籐椅邊放著兩三本散落的書籍, 白色的幼犬在主人腳下溫順的趴著, 溫暖的日光肆意地灑在這片區域。
在這種環境之下，連犬夜叉素來忌憚的、來自庫洛洛身上的血腥之氣也柔化了許多。
當琳德請他們進去坐下，給他們各自倒了一杯花茶時, 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看來你最近過得不錯。」
犬夜叉率先開口, 語氣淡淡的, 帶著幾分試探意味。
他想起戈薇先前的擔憂與焦慮, 實在無法就此旁觀。
「托兩位的福，最近很順利。」
琳徳露出一抹微笑, 「並且我已經恢復記憶了。」
「是嗎？」戈薇看向她，「那真是太好了，失憶的滋味畢竟很難受。」
寒暄了幾句，戈薇直接切入正題。看得出來他們行程匆忙，風塵朴樸的意味盡顯。
「關於那道結緣印……」戈薇稍顯遲疑。
「沒關係，就在這裡說吧。」琳徳已經不打算避諱庫洛洛。
「這……好吧。」戈薇猶豫了一瞬，已經看出端倪，「未免吊人胃口，我還是先從最重要的結論說起。」
她坐姿端正，雙手合在膝上，十分有巫女宣告的莊嚴架勢。
「你們的這種結緣印是永遠都解不開的。原本就要由施術者才能解開，而施術者並非琳德你……也就是說，這已經是一個死結。我特意詢問過其他的長輩，結論與我最開始所說的一樣，必須是要由施術者才能親手解開。」
那麼結果就很明顯了。
「解不開……嗎？」
出乎戈薇的意料，最先有所反應的竟然是琳德。原本以為十分在意的庫洛洛，這時倒顯得雲淡風輕起來。
面對戈薇探尋的視線，庫洛洛甚至還能回以一個禮貌而不失風度的笑。
「……」
這麼看來……是達成共識了啊。
那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戈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很不錯。
那只新生不久的犬類幼崽，在犬夜叉踏進的一瞬間便縮到庫洛洛的身後。雖然沒有瑟瑟發抖，但卻十足地表現出了畏懼心理。
琳徳有點意外。
雖然知道犬夜叉是犬類，但沒想到在同類中也有這麼高的威懾力。
「犬夜叉。」
戈薇喊了一聲。
「啊。」
似乎某種無形的壓迫頓時消散，那只幼崽瞬間安穩了下來。西妮爾招招手，它就走了出來。
戈薇湊過去，輕輕地摸著它的毛。
意外的，這狗並不怕生。
「它有名字了嗎？」
「還沒取好。」琳徳抱膝蹲下，「我想叫它霜淇淋。」
戈薇：「……」
西妮爾插了一句：「這傢伙這麼白，要不叫雪球吧。」
這只狗通體雪白，毛色純正，叫雪球倒也名副其實。
戈薇中肯地評價：「雪球還不錯。」
琳徳也跟著點頭：「嗯，那就叫雪球好了。」
下一刻，她便轉頭看向庫洛洛，「我想吃霜淇淋。」
「不可以，你今天已經吃過了。」
庫洛洛眼也不抬。
「就一個……」
「半個也不行。」
「……哦。」
琳徳悶悶地應聲，低頭摸著雪球的尾巴，沒有再多說什麼。
旁觀的西妮爾對此情景早已習以為常。
戈薇轉了轉視線，完全明白過來。
戈薇和犬夜叉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便離開了。在離開之前，雖然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發生變化，但她還是忍不住囑咐琳德要多加小心。
「……畢竟是那種氣息很危險的男人。雖然有了那道結緣印，你的安全是絕對不用擔心的。」
琳徳抱住她，腦袋埋在她肩窩裡，聲音顯得有些悶悶的：「知道了，你們路上也要小心。」
「嗯。」戈薇摸摸她的頭髮，稍稍分開些距離，「那麼，就此別過了。」
「一路順風。」
※※※
最後一件有待商榷的事也塵埃落定。
不知道為什麼，琳德突然有點惆悵。
現在的日子確實就像是在度假一樣，舒適，安心，愜意，什麼事情都不用去過多擔心。
不說在外慣常有良好翩翩公子形象的庫洛洛，西妮爾這段時間也非常像是一位普通尋常的女性。
補充，戀愛中的女性。
關於戀愛這一點，西妮爾時常表現出對許多事情的不解。
在她心中，為了釣魚而去做的事情，和單純的談戀愛，完全是兩件事。
等她把這兩年是徹底區分開來時，除了她自身所攜帶的魅力，在某些事情的處理上便顯得有些不太明白。
然而說實話，作為被諮詢一角的琳德，她本人表示，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對。
雖然看上去好像琳德談戀愛的時間比較長——姑且就把她和庫洛洛之間稱作是在談戀愛好了，雖然這個用詞有些不妥，但大概也就是這樣的定位——但琳德對戀愛中的許多事還是無法解答。
比如西妮爾問她，戀愛中的人有什麼注意事項？
琳徳：「嗯……」
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自己與庫洛洛的注意事項：「謹記對方是危險指數很高的人物？」
西妮爾：「可是他弱得我伸手就能掐死他。」
琳徳：「……」
再比如西妮爾問她，約會一般可以怎麼樣促進感情。
琳徳：「你以前和……其他人都是怎麼促進感情的呢？」
西妮爾：「不促進感情，我們走腎不走心。」
琳徳：「……」
她想了想，不對呀：「你之前如果不走心的話，是怎麼從那些人手上弄到你想要的東西的呢？」
西妮爾：「可是那個不是欺騙嗎？那種手段可以用在純真的戀愛中嗎？」
看著這麼乖巧發問的西妮爾，琳徳突然之間無話可說。
她也承認戀愛是比較純真美好的，但是類比自己，這兩個詞好像……
最後琳徳得出結論：她果真沒有什麼戀愛經驗，即便她現在身邊有個現成的男朋友。
她歪在沙發上為這件事感到莫名其妙的鬱悶，沙發另一端看書的庫洛洛抬眸看了她一眼，視線轉開，思量兩秒。
突然俯身過來吻住她。
「……？」
突然襲擊，似乎是庫洛洛的愛好。
琳德至今都不是很能適應。
「又在亂想些什麼？」
「……我心情有那麼不好嗎？你又感覺到了。」說實在的，琳德更鬱悶了。
她每次心情不好，庫洛洛都能夠準確地作出反應。速度之快，導致她以後每次心情不好都有些顧忌，生怕又驚動了庫洛洛——天知道某些時刻，她僅僅就是心情不好那麼一下而已。
明明先前不是說情緒要更加強烈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夠互相感知嗎？為什麼她只是這麼鬱悶一下也能感覺到了？
對此庫洛洛給出的回答是：並非結緣印的感知，而是他本人意識到了這一點。
琳徳：……不，還是讓她一個人靜靜地消化情緒吧。
被庫洛洛按在沙發上吻了一會兒，琳德胸口些微起伏，別開臉呼吸新鮮空氣。
庫洛洛埋首在她脖頸間，輕輕的咬了一口。
琳德的背脊頓時躥上一陣酥麻感。
一隻手悄無聲息的伸了進來。
「等等……」
琳徳猛地清醒，及時喊停。
「怎麼？」
「咳……西妮爾先前說，要把諾頓醫生帶過來看看雪球。」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
庫洛洛：「……」
他無聲地直起身，面色平靜，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雖然琳德沒有那種感知，但也知道他現在可稱不上什麼心情淡然。
思緒一愣，突然就明白過來那種互相間的感知並非源於外力，也可以是出於對對方的關注和瞭解。
他們確實算不上什麼普遍意義上的戀人，談戀愛的階段中間總是跳過了幾個，但那也無傷大雅。
即便現在看上去宛如老夫老妻的休閒生活，卻正是最符合琳徳心中的願望。
庫洛洛總能為她的一切事情找到最合適的安排，她似乎也能讓庫洛洛持久的保持興趣。現在的生活很不錯，某些非必要去思考糾結的事就暫且放在腦後吧。
琳徳輕輕靠過去，主動攬住了庫洛洛的脖頸，抬首輕輕地吻上去。
這樣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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