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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我在綜漫開馬甲》作者:Iphigenie【完結】

《(綜漫)我在綜漫開馬甲》作者:Iphigenie【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38973個瀏覽者
文案:

黃瀨到死也忘不了那一天。
初一的寒假,一月份的大海,刺骨的海水。
還有他失蹤半年的同班同學,藤和艾莉歐,在海面上漂浮的小小身影。
「救救救救救命、不,是快救人啊!!!!」

藤和艾莉歐也忘不掉那一天。
【檢測到對方強烈情感。獲得情感點500點。】
第一次賺到這麼多。
在海裡發了半年的呆,等到這個白痴同學經過才浮上來,真的是太好了。
#
通過扮演動漫角色來引發他人的情感波動,獲取情感點,利用情感點抽取新角色,或者加強現有角色。
摻雜著粒子的放射性美貌,號稱來自外星球的電波少女。
侍奉三位一體的冥府之神,為愛焦灼,神代最強的魔女。
擁有全多元宇宙最強的見稽古之眼,體弱多病的天才少女。
......
「嗯,下一個要選誰呢?」
#
掛開到天上去。
幕後黑手流、馬甲流、唯我獨法、到死不掉馬。

內容標簽: 綜漫 黑籃 系統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藤和艾莉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變身動漫女主角

立意:就算生活艱險,也不能放棄夢想,只要努力就會收獲成功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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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外星電波少女

  【真的要做嗎?】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擔心。

  「不這樣也沒有辦法吧。」

  「我可是忍了整整兩年,當了小學生又當了初中生,要表現出有一點奇怪又不能夠太過於奇怪,你知道這是多麻煩的一件事嗎?」

  「而且在那兩年我的扮演值完全沒有上升誒?」

  艾莉歐在心中回復著它。

  六月份的大海給人一種涼爽的感覺,潮起又潮落,海浪衝刷著艾莉歐膝蓋以下的地方,陽光照射在她的背上,她的藍發幾乎具有半透明的質感。

  她面上茫然無知,繼續往前走去。一直到海水淹沒到她的胸部。

  這個時候她的腳已經無法踩到泥沙了,只是順著浮力上下漂浮著。

  她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神話裡被海妖誘惑著投向大海的水手,只是有一個瞬間,她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神采。

  「總之就這麼做——記得幫我保護好身體哦。」

  說著,更向前一步,艾莉歐的口鼻也淹沒進了水中。

  #

  到了明天艾莉歐就失蹤滿6個月了。

  黃瀨涼太對艾莉歐印像深刻。

  小學的時候他和她同校,但並不認識。艾莉歐就像是宇宙裡的行星一樣有著自己固定的運轉軌道,就算去和她搭話,她也只會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著你而已。

  有些嫉妒她的女生說艾莉歐是外星人,「地球人怎麼可能能夠生出那種發色的孩子!」。

  的確,她的發色就像是美術課上面他們用的1號藍色顏料用水稀釋一百倍,然後再撒上光點一樣的特別。

  艾莉歐坐在椅子上不動的時候,那些光點會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簡直就像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那副樣子要讓人相信她跟黃瀨涼太是同類也太讓人為難了。

  言歸正傳吧。黃瀨上初中之後跟艾莉歐分到了一個班裡面,那個時候他的心頭也不是沒有一個小人用力揮手,大叫『太好了!』的。

  盡管有在做模特的兼職,但必須得承認,就算是看到那麼多模特界和演藝圈的相關人士,艾莉歐的特別性也完全沒有降低,倒不如說更加抬高了。

  因為就算見到了這麼多漂亮的人,艾莉歐也依舊是其中最好看的那一個。都不需要把兩個人放在一起對比,僅僅是在看著那些模特的臉的時候,把記憶中艾莉歐那模模糊糊的影子調出來一下就足夠了。

  黃瀨涼太喜歡好看的東西。

  小學的時候他和艾莉歐之間沒什麼交集,而上初中之後到了同一個班級,可操作的余地就很多了。

  入學第一天,班長讓他分發『以後想要成為什麼人?』的問卷調查。

  同學交頭接耳,「又是這個。」

  「我估計又要寫什麼想成為科學家政治家之類的吧。」

  「其實我只是想要家裡蹲啊。」

  而艾莉歐卻認認真真的拿出了她的三色蠟筆,一片嘈雜之間只有她低頭在紙上畫著些什麼,睫毛垂下來,很用心的樣子。

  收問卷的時候黃瀨特意看了一下,發現她畫的是一個藍色的月亮,那個藍色幾乎就像是把艾莉歐的頭發和銀白色的月光混在一起,按照7:3的比例輸出一樣。

  在月亮的旁邊有一個穿宇航服的太空員,宇航員的下面,她的目標簡單明了,是一筆一劃寫下來的。

  我想要成為太空人。

  「……」

  黃瀨涼太說不出話。

  這比其他人的所有願望都要認真一百倍,並且特別得簡直讓人心動。

  #

  艾莉歐是認真的。

  這點就算是笨蛋都能夠看得出來。

  如果看外表會覺得她是個外星人的話,那麼一旦對話就會確定她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可愛女孩子而已。就是比其他人認真很多倍,有的時候會鑽牛角尖。

  應該是有被相當程度的溺愛長大的吧,有一種我行我素不太聽別人說話的感覺。

  她說自己要當太空人,就真的會做。在放學的時候跑去公園那裡做一些體育系的人會覺得很可笑的體能訓練。

  黃瀨跟她做同桌的時候看過她書桌上的書,都是一些跟物理和太空相關的充斥著看不懂的名詞的書。

  艾莉歐的數學、物理和英語的成績都很不錯,按照她的說法,她是有好好學習的,『nasa(美國航空航天局)那裡是講英語的!』但日語就很差。她的歷史是能夠把明治維新的事件填空寫成阿波羅號登月程度的爛。

  總而言之也算得上普通。

  這樣子的艾莉歐就算是被一部分的女生嫉妒,也會有另一部分的女孩子願意做她的朋友。雖說沒有關系好到可以帶進家裡面的朋友,但是那一天的聚會她們依舊邀請她去了。

  那是開學兩個月後班裡舉行的第一次聚會。

  雖然說是班裡舉行的,其實願意去的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而已,過程黃瀨記不得了,他們在卡拉OK裡面唱歌,喝了果汁,就在七點之前回家了。

  黃瀨涼太跟艾莉歐同行了一段,天空已經黑下來了,月光照在艾莉歐的頭發上面,黃瀨從後面看幾乎覺得她頭發上面有粒子上下起伏。

  他伸出手一握,想要抓住某個粒子,但是把手掌張開的時候,那個發亮的小光點又消失不見了。

  黃瀨視線往上,撞見了兩只大大的藍色眼睛。

  艾莉歐正回頭看著他。

  他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把手垂下來,並且在褲子上面抹了兩下。

  而艾莉歐好像完全沒有在意他的舉動,她對他點點頭。

  「我的家在那裡。」艾莉歐說著,手指往旁邊彎曲一下指向某處,黃瀨看著她白色的手指在黑暗之間穿梭,覺得像是在黑暗中游走的一條銀魚。

  這就是要就此分開的意思了。

  他也沒有看她指的是哪裡,胡亂的點了點頭。

  「說起來明天是星期六。」在艾莉歐離開之前黃瀨涼太假裝不經意地說,「要一起出去玩嗎?」

  艾莉歐頓了一下。

  她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這種事情放在班上早熟的同學口中應該會算是約會,但黃瀨還沒有到那種程度,只不過他挺想和艾莉歐一起去那個地方看看。

  那個地方有賣一個太空人的吊墜,上學路上看到它的第一眼,黃瀨就覺得艾莉歐一定會很喜歡。

  艾莉歐最後做出了一個點頭的動作,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又不像是答應的意思。

  「我今天為了聚會忽視了訓練。」她說。

  那是指所謂太空人的訓練,她每天放學之後會到公園那裡利用那裡的器材轉上幾圈之類的。

  在體育上面有著絕佳才能的黃瀨涼太很懷疑那種訓練到底會不會奏效,但艾莉歐顯然是認真的。

  「明天的話要補回來才行。但是…」

  伴隨著這個『但是…』,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艾莉歐思考了幾秒鐘,重新嚴肅的點了點頭。

  「早上起床。吃早餐。寫作業。訓練…下午3點的話有時間。」

  「那就說好了,再見!」

  黃瀨朝她揮揮手,趕在艾莉歐改變心意之前往旁邊大步跑開了。

  明天要穿什麼衣服呢?他期待的想。

  那天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艾莉歐。

  #

  黃瀨涼太繼續在海邊行走著。

  為什麼在過了半年的現在會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個星期六他在商店街那裡等了一天,從早上八點一直等到太陽落下去都沒有人來。

  他灰心喪氣的回了家,心裡覺得自己該不會被耍了吧,又有種『原來我被認為是能夠被她捉弄的對像嗎?』的感覺,想著星期一一定要好好指責她一頓才行。

  可是星期一到了學校,艾莉歐依舊沒有來,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

  第四天警察來了學校,找學生挨個問了艾莉歐的情況,他才知道她已經失蹤了。

  艾莉歐失蹤之後她的父母並沒有來學校,只是後來從老師口中得知,她好像暫時休學了。

  「如果能夠回到學校的話,經過一場考試,還是會和黃瀨君以同樣的學籍一起上學。」老師說。

  話雖如此,在一個月沒有見到她之後,大家對於艾莉歐的安危就不抱有任何樂觀的猜想了。

  「要麼是死了。」黃瀨涼太去打水的時候,聽見走廊的男生們這麼說。

  「要麼就是…」

  他不說了,只是擠眉弄眼的做了個下流的手勢。

  一陣哄笑。

  「……」

  水龍頭沒有關,水從杯子裡面滿出來,打濕了黃瀨涼太的袖子。

  他收起杯子,面無表情的插進這個小團體之間,撞開他們的肩膀走回教室。留下後面一堆憤怒的『你干什麼啊?』的聲音。

  對於艾莉歐的命運學生們各自有各自的猜測,每一種都不怎麼好。但是認為她死掉了的人非常少,更多的是認為她遭受了某種『對於女孩子來說很糟糕』的待遇。

  她畢竟是那麼漂亮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啊。

  沒有人怪過黃瀨涼太,沒有人對他說『如果那天你送她回家的話,結果會怎麼樣呢?』甚至警方都沒有對他多加詢問。

  黃瀨涼太並不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那天晚上在便利店還有一個店員看見艾莉歐進去買了東西。

  「她當時很正常。」店員說。

  便利店攝像頭裡面拍下的艾莉歐看上去並不恐懼,沒有人跟蹤或者威脅她,她的表情是安定的漂亮,好像不知道有任何壞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會不會就是因為他提出了那個邀約,她才不得不陷入危險的呢?有些時候他會這麼想。

  現在是在海邊,海水的顏色總是讓他想起艾莉歐的眼睛。

  黃瀨涼太把手插進海浪之中,海潮退去的時候水流撫過他的指尖,也像是她的頭發劃過的感覺。

  雖說他從來沒有摸過她的頭發。

  黃瀨涼太把手收回來的時候只抓了一手的沙礫。

  「算了,回去吧。」

  他想著,卻視線卻聚焦在了海面的一處。

  那是一個飄飄乎乎的,像是被丟棄在海面上的布料一樣的東西,整體呈長條狀,正被海浪朝著沙灘的方向推過來。

  「……」

  漂浮物越來越近,在月光的照耀下,漸漸的顯現出了其正體。

  那是一個人類少女。

  月光照在她的頭發上面,發絲上粘附的粒子就像是受熱蒸發一樣的向上蒸騰開去,這使得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能夠把她的臉看得很清楚。

  她的肌膚是白色的,與其說是蒼白,倒不如說是像液體一樣有著半透明的質感,五官的組合完全不像人類。

  她看起來就像是因為UFO失事而墜落到海裡面的外星人——最美麗的外星人。

  黃瀨涼太的手僵住了。

  那是他失蹤半年的同班同學藤和艾莉歐的臉。

  「救救救救救命、不,是快救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yes,開新文了。


第2章 外星電波少女(2)

  一月份的大海如果只用寒冷來形容,艾莉歐就會覺得你是一個白痴。

  我是進了北冰洋嗎?她絕望地想。

  和體育部出身身體素質毫無意義的好的黃瀨涼太不同,藤和艾莉歐這個人物卡的體質可是弱得要命。

  或者說在經歷【失蹤半年】這一事件之後,血量和身體素質都會有所消減。

  如果說普通人的hp是10點的話,艾莉歐應該就只有6點或者5點,是感冒的話要及時送去醫院,不然會在床上死掉的那種類型。

  即便她是在黃瀨涼太出現之後才告訴系統,讓自己從系統的保存空間裡面出去,回到現實之中在海面上面漂浮的。經過那麼十幾分鐘,艾莉歐已經覺得自己的血液也隨著海水的溫度而冰冷了。

  她覺得自己很快就會變成海面上的一塊浮冰,等到下一個世紀再被人家挖出來解凍。

  咦,這麼說起來,她說不定還能夠拍一部美國隊長?

  【美國隊長的性轉版人物卡售價一萬情感點。】

  系統殷勤的插嘴,它真的是不遺余力的抓住每一個機會推銷啊。

  閉嘴,我正在賺呢。

  艾莉歐回復它。

  不知為何,僅僅只是發現漂流在海上的艾莉歐這一點,就已經讓黃瀨涼太貢獻出500點的情感點了。

  「救救救救救命、不,是快救人啊!!!!」

  少年在說完那句話之後,顯然也不准備等待有誰在這一時間來到這夜晚的海邊幫忙,而是直接步入了海水中,朝她的方向跋涉而來。

  他幾乎是用跑的,松軟的沙灘受不住力往下陷,幾乎有跌倒的趨勢,但是卻完全沒有減慢速度。

  他的手碰到艾莉歐之前甚至還猶豫了一下,害怕一摸上去就會發現她只是一個海市蜃樓的幻影。

  但他的確摸到了,還抓住了她的衣服,把她從潮起潮落中固定住了。

  對於一個失蹤了半年,目前看來最好的估計就是在海面上飄了半年(那為什麼還沒有被魚吃掉?)的女孩來說,她的衣服太完好無損了,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剛剛浸入水中一樣。

  一眼望去,她身上並沒有什麼會讓人尖叫或者流淚的傷口,非常正常,就好像是上一秒還在床上睡著,下一秒就被投放到了這個海裡面一樣。

  而這種正常對於一個失蹤半年的女孩來說,才是最不合理的事。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現在黃瀨找到她了,他甚至都沒有查看一下她還有沒有心跳,就努力的把她背起來,想要把她帶到岸上。

  他真的很笨手笨腳,途中差點把她摔下去,艾莉歐都快要冷死了,肌膚被凍得發白,每次被他用力碰到的時候都很痛。

  但是為了人設和接下來的計劃,她面上還是得閉著眼睛裝作一副昏迷的樣子。又有些疑惑:一般來說,對一個話都沒有說過幾句的同班同學情感度波動會這麼大嗎?這幾分鐘之內我的進賬都已經快抵得上之前兩年的總和了誒?

  在心頭訓斥這個粗暴笨蛋第36次的時候,黃瀨涼太總算背著她來到了有燈光的大路上,攔住了一輛車,用急切的聲音懇求他帶他們去醫院。

  那個司機應該也只是以為他們是出來玩但是也中途溺水了的學生情侶吧,從後視鏡中用非常不贊同的眼神看了一眼黃瀨,但還是帶他們走了。

  「那孩子很漂亮,你得更加照顧好她才行。」

  下車的時候司機說。

  黃瀨涼太把艾莉歐背起來,沒有辯解,默不作聲的點頭。

  醫院裡的燈光還亮著,他幾乎是用跑的進去了。

  #

  艾莉歐輕得嚇人。

  看外表就知道絕對不可能很重,就算是為了成為太空人而進行認真的訓練,也沒能讓她長出多少肌肉。

  黃瀨涼太不知道為什麼幾十斤的便利店塑料袋自己拎起來會覺得很重,可是幾十斤的女孩子趴在後背上的時候,他卻覺得她簡直像是假的一樣沒有什麼重量。

  把她的手腳在身上固定的時候也不會抱緊他,只會軟塌塌的耷拉下去,如果不緊緊握著就會被風和地球引力給搶走。

  有一次她真的差點掉下去了。黃瀨涼太手忙腳亂的把她接住,真的很害怕她就像童話裡面海的女兒一樣,在碰到海水的一瞬間就變成泡沫同化。因為她的眼睛和頭發的顏色真的都太像大海了。

  黃瀨涼太背著她行走在海灘上的時候,感覺到水從艾莉歐的發梢和裙子往下滴。

  她在一點點的變輕。

  他知道那是因為水在往下流,可是卻總覺得這是她的生命在一點點消逝的跡像,於是加快了腳步。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想,捏了捏手中的手腕。

  那裡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動。

  這個事實讓他非常開心。

  #

  艾莉歐以前並不叫這個名字。

  藤和艾莉歐是她一開始選定的人物卡,說是選定,其實也就是新手福利在所有的動漫女主角裡面抽,剛好抽中了這一個而已。

  並且也很契合這個世界的世界觀,那就直接用上了。

  艾莉歐要努力獲得的數值有兩種,一個是扮演度,因為與這個人物在原著中表現出的性格和經歷契合而得到的扮演度。一個是由於造成了他人的情感變化而生成的情感值。

  扮演度能夠增加她和這個人物的契合程度,也漸漸的可以獲得這個人物在原著中的一大堆開掛能力,而情感值就是拿來抽取各種各樣的人物卡或者強化自己。

  「這個世界只是普通的日常世界,但是其他世界就會有各種各樣的超能力戰爭,甚至還有一拳爆星的離譜事情存在,所以我得早早做好准備才行。」

  【話雖如此…我覺得您不必參與這麼危險的事情。】

  系統在腦子裡絮絮叨叨的。

  從獲得它開始它就總是這個樣子,像是一個早熟的為姐姐擔心的少年。

  【在海裡的時候,如果他沒有看見您,您真的會溺水的。】

  「但他不是看見我了嗎?」

  艾莉歐在心裡回復它,面上則是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盡職地扮演好目前的狀態:對於發生的一切還沒有適應,有些陌生和不知所從的少女。

  「比起這個,經歷了【失蹤半年】和【從海中被人撿起】這兩個原著事件之後,艾莉歐的扮演度又上升了10%。」

  「現在已經是40%了,用這個身體的時候不會再莫名其妙的靈魂出竅了,這不是很好嗎?」

  【我的意思是…】系統停頓了一下,【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給您留下足夠的資產,再找一個人進行契約。】

  【這種事情對您來說很危險的。】

  「我才不要。」

  「我喜歡扮演不同身份的感覺,也喜歡觀察別人因為我的扮演而生出的反應。」

  「而且…」

  艾莉歐對著窗戶笑了笑。

  她的面容映在玻璃上面,玻璃上的美少女也對她笑了笑。

  我真好看,她得意的想。

  「而且如果沒有這些,我也就不會跟你相遇了吧?」

  【……】

  系統徹底默不作聲了。

  #

  隔壁病房搬進來了一個女孩子。

  幸村精市所在的這棟樓都是重症患者,或者是被醫院認為有著研究價值的特殊病例。前者比後者多很多。都是一些一眼就會讓人升起憐憫之心的病人。

  和其他病房不同,在這一棟病房的下方並沒有多少人會在閑散的時間進行散步,倒不是說他們不想,而是說他們已經連這種力氣都沒有,只能像是植物一樣連著一大堆的管子躺在床上度過余生而已。

  但幸村精市並不屬於重症患者,他只是托了一些關系,以及自身的病例也的確有著某種特異性,所以來這裡准備進行手術而已。

  他在這棟樓裡算是一個特例,每次前往進行復建的房間時,走廊上面除了步履匆匆的護士就只有他一個病人。每經過一扇門都可以聽見門後痛苦的嗚咽,好像這棟樓裡面只有幸村精市一個正常人一樣。

  在這種情況下,隔壁病房的那個女孩子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像,因為從那個少女住進來的第一天起,就總是有許多警察造訪。

  警察們每天只能來一個小時,然後就會被盡職盡責的護士給趕出去。「病人需要靜養。」

  而警察、護士和醫生會進去這扇門,送上食物和藥品,然後推著一些垃圾出來之外,那扇門就再也沒有其他人出入過,那個少女就好像是生長在病房裡的一顆植物一樣,沒有任何想要出來的打算。

  幸村精市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天台,從這棟病房的天台上可以看見大海,他有的時候會去那裡。

  那天他推開門,毫無預兆的看到了隔壁病房的女孩子。

  要說為什麼能在未曾謀面的情況下知道是她,那是因為整棟樓裡面會能夠在外面走並且穿著病號服的女孩子也只有她一個而已。

  她的年紀真的只能用女孩子這個詞來形容,說是少女都不夠,側臉像是白瓷制成的人偶,缺乏人類的感覺。

  風把她的頭發向後吹起,在黃昏的夕陽中,幸村恍然看到她的頭發上面有無數的水色粒子隨風飛舞著,甚至飄向了他的方向。

  但那些都不重要。

  幸村精市愕然地睜大雙眼。

  重要的是她現在站在天台護欄的外面!


第3章 外星電波少女(3)

  從17樓往下看是什麼感覺?

  大地會濃縮成一塊布,樹就是一根根插在布上面的綠針,人頭就是黑色的小點。

  艾莉歐把一只腳伸出去,感覺到風從下方吹過,她有點害怕自己的鞋子會掉下去,就又把腳給收回來了。

  踩上地板後,艾莉歐確認了一遍,像征著隔壁病房少年的小點的確在地圖上朝這邊穩定的靠近中。

  「總之我要這麼做。」

  【我說了不行。】

  「誰聽你的呀。」

  她聽到天台的門被打開了,艾莉歐把手從護欄上收回來,試探性的往前邁出一步。

  在天台的護欄外面,僅僅只有一小塊的地方,邁出一步後再往前那麼三釐米,她就會一腳踏空。

  從這個高度掉下去是不會等到落地才死的,在中途就會撞上從窗戶裡面伸出來的什麼,防盜網啊,拖把柄之類的,在半空中就被削成幾塊。

  艾莉歐把一只腳伸出去。

  因為這個動作她微微搖晃了一下身體,搖晃的趨勢是先向前,再向後,最後再猛地向前。

  最後那一次猛地向前使得從側面看艾莉歐的身體與天台的地板幾乎成45度角,憑借自身是不可能讓她再轉回來的,她只可能往下掉了。

  眼看她就要跌下天台,水色的長發比她本人更早的遵從重力在半空中晃蕩,她的臉向下的時候表情也沒有驚恐,只是有些茫然的樣子。

  就算是在半空中被削成幾塊的時候,她也只會掛著這種表情,覺得有點痛吧。

  就在那個時候。

  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她。

  「等等…等一下!」

  【獲得情感點300點】

  「你看。」艾莉歐對系統說,「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

  幸村精市拽著她的手臂把她拉到絕對安全的地方,單單只是天台的中央還不夠,他一直把她拉到靠近門邊才停下。

  做完這一切他看向她,發現女孩子一直沉默著,她的表情並不是想要自殺的人會有的那種絕望表情,更多的是有些茫然。

  她的眼睛落在他身上,又看了看遠處的大海,視線在兩者之間徘徊,最終選擇停留在大海那裡。

  『我沒有什麼想要和你說。』這一連串的動作就像是為了顯示這一點一樣。

  幸村精市的嘴張開想要對她說一些勸導的話語,但看到這樣又想起這棟病房裡面沒有幾個人是不痛苦的,對於他們來說活著有些時候比死更加恐怖。

  每天進行的透析,插進身體裡面的管子和極其昂貴的醫療費用,這個女孩子也有著自己的悲傷吧。

  他的嘴張開了又閉上,最後只是說,「冷靜想想,也許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吧?」總比自殺強啊。

  「……」

  女孩子更加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幸村覺得她完全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這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自殺未遂的樣子,幸村精市是有一個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

  可是的確是她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了天台的鑰匙打開了這裡的門,並且鑽進了護欄的外面,還伸出去了一只腳。

  如果他沒有及時的抓住她,她真的就會死在這裡的,當天晚上他就可以聽到她的死訊了。

  於是他謹慎地問道,「你剛剛是准備跳下去嗎?」

  少女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我不太確定。」她說。

  這是她對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聽她說話簡直像是坐在管理室裡面接收來自宇宙飛船的電波。

  說著,她伸出手指了指那邊的大海,從17樓望去海洋也不過是地上一塊大一點的藍色水滴而已。

  「但是我想要離那裡近一點。」

  「…哈?」

  這理由太奇怪了,幸村精市愣住了。少女繼續說著。

  「她們不給我下去,也不給我出這棟樓,但是如果從這裡跳下去的話,說不定可以順著風一路飛翔到那裡。」

  …她真的說了『飛翔』這個詞吧?

  幸村精市上下打量著少女,她的身體單薄又纖細,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哪裡也看不出藏了一個滑翔翼的樣子。當然也沒有長出翅膀。

  那她准備怎麼飛啊?

  算了,先無視這一點吧。

  幸村精市決定問她能夠從常識中理解的問題。

  「你要去海邊干什麼?」

  「去找外星人。」

  「……」

  和這個人是沒有辦法進行交流的。幸村精市明白了這一點。

  #

  知道了這一點之後反而可以開始放松下來了。

  少女與其說是年輕倒不如說是年幼,還是在上學的年紀,如果穿上校服的話應該是個初中生,並且絕對不會脫離小學有多久。

  幸村精市也有一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妹妹,從妹妹的口中曾經得到過不少關於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的情報,他在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中二病。

  中二病,相信著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做出一大堆常人眼中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來說過上幾年就會漸漸好轉,然後自己想起來中二時期的所做所為也會開始後悔。

  可是這個女孩子,如果他剛剛沒有及時趕到,她就會為了自己的行為賠上性命,再也不可能後悔,再也不可能長大了。

  ……

  幸村的心頭不知為何湧上一股怒火。

  他不喜歡看到別人這麼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也想著這孩子的父母到底在做些什麼,到底有沒有好好地教育她?

  可是對著那張茫然的像是迷路的小孩的臉,他就什麼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們找個地方坐吧。」他只是說。

  知道她並不是自殺傾向者之後他輕松了許多,因為如果是的話幸村會不知道要怎麼采取對她的措辭,說教也不可以,要勸導反而會起到反效果。

  但是如果只是中二病的話,就可以當成小孩子在說夢話,並且愉快的一起聊天了。

  他畢竟在這裡沒有多少可以說話的人呀。

  幸村精市和她一起坐在門邊的地板上,把自己的外套鋪在地上讓少女坐下去。

  少女在坐下去的時候非常小心翼翼,好像懷疑他的外套會突然變成什麼食人花把她給包裹起來吃掉一樣,但是確認不會這樣之後就放松下來,還說了一聲謝謝。

  這是個挺有禮貌的孩子。

  「為什麼你要去找外星人呢?」幸村簡直就像是對小孩子說話一樣溫柔的問,但並沒有把她當笨蛋,他也的確對這一點非常的好奇。

  少女沉默了幾秒。

  這幾秒鐘裡她水藍色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幸村,好像是在評估值不值得對這個人吐露自己的秘密。

  也許是他在這十幾分鐘之內的所作所為取得了她的信任,她最後還是慢慢的開了口。

  「我…我想要拿回我的記憶。」

  「…哈?」

  這是一個對比之前那些『飛翔』和『外星人』來說過於現實的詞語。幸村精市不禁有些驚訝。

  女孩子反過來問他。

  「你記得一個月前自己做了什麼嗎?」

  一個月前,那是少女住院那天的日子。

  他想了想,「看書,然後進行復建的鍛煉。」

  「一個月之前再前一天?」

  「同學來探望我,我們一起吃了便當。」

  「再前一天。」

  「看完了波德萊爾的詩集。」

  少女點點頭表示理解了,然後抱著雙腿把臉埋在了膝蓋上面。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有一個瞬間幸村精市以為她哭了,其實她只是很長的嘆了一口氣而已。

  她抬起頭的時候劉海有點亂,眼睛直視著遠處的大海。

  「我啊,從一個月以前住院開始,再往前推進半年,這些事情全都不記得了。」

  幸村精市僵硬在了原地。

  「所以我要找到外星人。」

  「我得從它們手中把我的記憶拿回來才行。」

  #

  她那天的話語邏輯很奇怪。

  失憶了,但是為什麼非得去大海不可?大海那裡又為什麼會有外星人?又為什麼要從外星人手中拿回自己的記憶?

  想要問的問題比山還多,但是說完這些之後女孩子就再也不開口了。

  她回病房的時候腳步搖搖晃晃的,幸村精市很擔心她會不會中途就摔倒,但她沒有。病房的門打開,裡面的光照在少女的臉上,她走進去,門砰一聲關上了。

  之後的日子幸村精市觀察著她,有些事情是之前沒有發現的,但只要一仔細去看,就非常的明顯了。

  他現在知道為什麼警察總是過來找她了。

  這是從護士的口中得知的。

  「那個孩子啊,在去年夏天突然不見了。」

  「失蹤了整整半年,被找到的時候漂浮在海上,並且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是護士們的原話。

  到現在都還沒有鎖定罪犯究竟是誰,因為當事人自己也是一副不願意多說的表情,艾莉歐身上並沒有什麼觸目驚心的傷痕,甚至穿的衣服都和失蹤那天是同一套。

  她只是莫名其妙的人間蒸發了整整半年而已。

  但就是因為這一片空白才顯得更加恐怖,幸村精市想都不敢想她失蹤的那半年究竟遭受了什麼樣的對待。

  護士有時候會給病人帶去她想要的東西,一般都是一些書,幸村看到過幾次,都是一些和宇宙外太空有關的學術書籍。

  「她好像以前就對這方面的事情很感興趣。」護士溫柔的說,「那孩子以前想要成為一個宇航員哦。」

  這就不難解釋艾莉歐為什麼會相信有外星人了。

  突然失去了半年記憶,這半年整個世界照常運行,而艾莉歐則找遍整個地球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對於她來說除了自己被外星人綁架了之外,不可能有更好的解釋了。

  這總比告訴她,『你可能被某個人在這半年裡無比糟糕的傷害了,然後因為某種應激性心理障礙自己忘記了這一切』要好得多吧。

  艾莉歐很想去海邊,她眼睛和頭發的顏色都會讓人想到海洋,但如果問起來的話她就會告訴你。

  「我並不喜歡海。」艾莉歐說,「只是要到那裡去而已。」

  她被找到的時候漂浮在一月份的海上,那是海水最寒冷刺骨的時候。

  就和當時在天台如果幸村精市沒有拉住她,她就會直接掉下去一樣,如果當時她沒有被救上來,她也會這麼被海洋吞噬,就這麼隨波逐流的飄向冰冷大洋的深處。

  幸村精市是一個和平主義者,此前對於日本廢除死刑也沒有過任何的異議。

  但是有些時候,他想,有些時候,是不是對於某些特別窮凶極惡的罪犯,我們也應該特別的把槍斃和電椅拉上刑罰的名單呢?

  比如說那個把剛上初中兩個月的女孩子誘拐了半年,隨後又把她像是丟垃圾一樣丟進海裡的人渣。

  但除卻那些,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幸村精市有一個普通幸福的家庭,在學校也有著自己的朋友,網球部的同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探望自己,並且約好了要一起進軍全國大賽。

  他正是為此每天做著那些辛苦,甚至充滿疼痛的復健的。

  「但是艾莉歐…」

  她失蹤了整整半年,到現在已經住院了一個多月,她的父母從來沒有探望過她。

  「連一句話都沒有過。」

  幸村精市坐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的那片小小的海洋。

  那就是艾莉歐被找到的地方,她一直想去又很害怕的地方。

  「外星人嗎?」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4章 外星電波少女(4)

  黃瀨涼太進入藤和艾莉歐病房的時間是下午四點。

  由於病房的謝絕訪客時間是五點,所以說他搭乘整整兩個小時的電車過來也只能夠探望一小時而已,就顯得不太值得。

  他早上翹掉網球社的訓練的時候,原本以為可以在更早的時間見到她的,結果卻要填寫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申請表,並且經過再三的檢查才被允許進入,進入之前還被護士小姐用一個聞起來很奇怪的噴霧上上下下噴了許多遍。

  雖然聞起來並不是消毒水的味道,但是莫名其妙覺得應該是消毒水的超級無敵升級版,經過這麼一次之後,他有種自己身上的細菌都已經全部死完了的清爽感覺。

  等一下,這麼一想,莫非自己現在身上全都是細菌的屍體?

  搖搖頭,他決定拋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進入那個房間。

  運氣很好,起碼最後那一小時的探望時間爭取到了。

  病房裡並非空無一人,在病床上艾莉歐正靜靜的坐著,她轉頭的時候發絲在空氣間劃出一個弧度,從窗戶縫隙間透過的光變成了風,把她發絲間飄蕩的粒子吹向了他。

  黃瀨涼太有一瞬間感到暈眩,用手掌遮住了雙眼。

  她看到了他,或者說也不能算是看到。

  看到的先決條件就是要能夠認知這個事物。我們看向自己手掌的時候視網膜上面同時也烙印著手掌上面的無數細菌,但是因為細菌太小了,我們沒有感覺到它的存在,所以不能夠認為我們用肉眼看到了細菌。

  艾莉歐把頭轉向黃瀨也只是相似的存在。

  她聽到了門打開的聲音,感覺到了門打開於是從走廊那裡吹來的風,所以把頭轉了過去,那雙水色的眼睛裡也映照著黃瀨涼太的身影,但是她有沒有認識到他的存在就是另外一說。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從黃瀨涼太撿到她一直到他把她送進醫院的時候,艾莉歐都是緊閉著雙眼的昏迷狀態。就好像是海的女兒裡面救起了王子但是沒有留到最後的小美人魚一樣,黃瀨涼太對於艾莉歐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他原本有很多事情,真的有很多事情可以說。他在電車上面已經洋洋灑灑寫了三頁紙的通話目錄了,上面對於艾莉歐可能的每一種發言和回答方式都做出了設想。

  但是對著這雙眼睛,他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到了最後他也只是把手傻傻的舉了起來,在面前揮了揮,就像是車窗玻璃的雨刷一樣。

  「…你好?」

  「……」

  艾莉歐的視線逐漸聚焦,她是聽到了這一句話才開始意識到他的存在的,黃瀨涼太明白這一點。

  世界上有十幾億的人類,但只有在那些人類想要和她產生交集的時候,她才能夠明確意識到他們的存在。

  艾莉歐意識到他存在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身體微微蜷起了一點。

  這就好像是在海灘上面的寄居蟹,你碰一碰它們,它們就會猛然把自己縮進殼裡來保護自己。

  一秒、兩秒、三秒。艾莉歐大睜著眼睛充滿警惕的看著黃瀨涼太。

  三秒後她終於眨了一下眼。

  眨眼的那個瞬間睫毛垂下去,像兩把小扇子一樣,再睜開的時候謹慎的對他點了點頭。

  這其實根本就無法交流吧?

  黃瀨涼太尷尬的手腳發麻。

  房間裡也看不到有什麼能夠坐的地方,倒是有一個凳子,但是由於沒有人會使用,所以正推在桌子底下。

  如果現在走過去把凳子拉出來的話,單單只是凳子腳與地板摩擦的聲音就能夠把旁邊艾莉歐給嚇到。

  謝絕訪客的時間是下午5點,我進入的時間是4點整。

  他想,自己該不會要在這裡站夠三千六百秒…啊,不,現在應該是三千四百秒,等到下午5點護士把自己請出去吧?

  正在這時,他聽到走廊裡面傳來另一個腳步聲,一個身影從他身旁走了過去,對裡面的艾莉歐開口。

  「我知道了。」那個人說,「我帶你去海邊。」

  跟黃瀨涼太一樣,單單只是那個人闖入她的私人領地,也就是這個病房,這一件事就讓艾莉歐進入了警戒狀態。

  但和黃瀨涼太不同,來人的話語讓艾莉歐的雙眼亮起來了。

  潛伏在她發絲之間的粒子就像是被激發起來了一樣猛的升騰起來,把整個房間都給照亮,黃瀨涼太被這份光給嚇住了,只能看到艾莉歐的嘴唇一開一合。

  「…好。」她說。

  單單只是說的還不夠,她還猛的從床上下來,腳踩在自己的鞋上,並且完全沒有穿鞋的打算,又向前踏上了一步地板。

  「帶我去。」她說。

  #

  黃瀨涼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著出來。

  也許只是因為少年已經開始邁動了腳步,而艾莉歐也光著腳跌跌撞撞的,像是跟在牧羊人身後的小山羊一樣尾隨其後,他也只好自然而然的跟上去了吧,因為一個人站在門口總覺得很傻。

  而且他也不是很放心讓艾莉歐去海邊。

  行走在前方的少年應該比他和她大上兩到三歲,僅僅是這麼兩到三歲,對於中學生來說已經是不可逾越的天塹了。有種大人的感覺。

  從側面看少年的面容就像是女孩子一樣的漂亮,但身上有著能讓人相信的氣質。是那種今天是世界末日,世界上一片混亂,他對你說跟我走吧,你就會一句話都不問的跟上去的可靠氣質。

  艾莉歐會乖乖跟在他身後,是不是也是因為這種氣質呢?

  黃瀨涼太胡思亂想著,在出去的時候發現他們盡管沒有什麼特別要躲藏的意思,但也的確一路上都沒有遇見幾個護士,就好像是特地觀察了護士出沒較少的地點和時間,並且選擇了這一條路一樣。

  他不知道這裡的病人可不可以出去,但是一路過來都沒有見到病房門口有病人出入的跡像,現在看來果然是不可以出去了。

  可現在那個少年違反規定要帶艾莉歐去海邊…?

  黃瀨涼太覺得幸好沒有讓他們兩個獨自出去。

  因為不管怎麼說,艾莉歐也是會被家長耳提面命『如果晚上在外面,看見有可疑異性朝你迎面走來,記得一定要往反方向開跑』的漂亮女孩子。

  但是艾莉歐自己好像是完全沒有警惕心的一樣,只是跌跌撞撞的跟著前方的少年,如果要說兩人之間有什麼非常友好的關系也不見得,他們只是有著一種簡短的信賴關系,這種信賴關系就是建立在之前少年說的那一句『我帶你去海邊』,以及艾莉歐回的一句『帶我去』而已。

  她好像就是這麼容易相信人。

  她是不是此前都生長在無菌室內啊?

  已經作為兼職模特活躍了一段時間,自以為比其他同齡人成熟不少的黃瀨涼太有些擔心的想著。

  #

  海邊是特別的。

  這就是為什麼之前寒假他要特地坐兩個小時的電車跑來這裡玩的原因。

  沙灘非常的松軟,因為建立在醫院周邊,這裡沒有什麼人會過來,所以也沒有到處亂丟的垃圾。踩上去是類似於便利店賣的禮品沙漏裡面的沙子的細膩觸感,小小的貝殼藏在裡面。

  艾莉歐是光著腳踩上去的,她對這些比黃瀨涼太敏感很多。

  她看起來非常想要蹲下身體撿起一個貝殼,說起來她也的確是做這種事的年紀,但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

  她只是更加用力的踩踏了一下被沙子裹著的貝殼,然後就跟上了前方的少年。

  好在黃瀨涼太並不是被邀請的那一個,也不擔負帶路的任務,所以可以在他們走後再把剛剛艾莉歐想撿起來又沒有這麼做的貝殼撿起來。

  他用手擦一下上面的沙子,然後放進口袋裡面,想著如果她到時候還想要的話就送給她吧。就當成這次探望的禮物。

  本來探望病人的話應該帶一個花圈或者水果籃之類的,但是他上電車的時候沒有想到這些,下來的時候也沒有看到賣這個的店,所以就算了。

  和黃瀨涼太的不緊不慢,還有艾莉歐的猶猶豫豫——這種猶猶豫豫就像是在商場裡面玩的小孩子,每看到一個好玩的東西就總想伸手去拿,卻又擔心媽媽會很嚴肅的告訴她『這個不可以買』一樣。少年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

  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而去的。

  少年一路帶著艾莉歐來到了海邊,穿著鞋子的腳碰到海水的時候也沒有猶豫,直接向海走去,海水打濕了他的鞋子和褲腿,他一路向前,一直到水漲到膝蓋那裡的時候也沒有停下。

  艾莉歐倒是在赤著腳碰到海水的瞬間,就像是碰到了靜電一樣戰栗了一下。

  她首先是往後退了幾步,在海潮邊松軟的沙灘上留下小小的腳印,隨後又試探性地把一只腳踮起來往前一伸。

  但是在海水漲起碰到她的腳尖的時候又被嚇到,這回退的比上次還遠。

  可是由於少年還繼續向前走著,艾莉歐看著他的背影,最後也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往前走去。

  不,並不是走,而是跑。

  她往前跑著抓上了少年的手臂,好像是想要就算在這裡再次遭遇危險也能讓少年救她一樣。

  這個行為是正確的。

  黃瀨涼太走在後面,看到少年的嘴角微微揚起了。

  少年並沒有帶艾莉歐走的太遠,如果他帶艾莉歐走到了水淹沒腰部以上的地方,黃瀨涼太就會去把他們拉回來,就算要在那裡跟他打一架也無所謂——他才不會允許少年這麼做。

  因為艾莉歐看起來怕得很厲害。

  在古希腊神話裡面被綁在礁石上等著喂海怪的公主都未必會有艾莉歐這麼害怕海水,因為公主還沒有遭受過任何傷害,艾莉歐可是真的差點把命丟在這片大海裡。

  少年和艾莉歐一直走到了被海水擋著看不見膝蓋以下的地方,艾莉歐的病號服被潮水湧入,微微鼓起,總算顯得不那麼纖瘦了。

  然後少年把她轉過來。

  兩個人面對面對上視線的時候艾莉歐猛然瑟縮了一下,她的身體逃離似的想要向後仰。但是這麼一向後的後果絕對就是摔倒,並且由於嗆水而慌亂的掙扎。

  少年的反應簡單明了,他反過來握住艾莉歐的手臂,讓她保持原先的姿勢看著他。

  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充滿威嚴,缺乏親近感,因此也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余地。

  「你喪失了半年的記憶。」他說。

  這件事是黃瀨涼太不知道的,他收了收指尖。

  「是…是的。」

  明明是自己的事情,艾莉歐的聲音聽起來卻很不自信。

  就像是為了把這一份不自信掩蓋下去一樣,她接下來的聲音變大了。

  「我被外星人綁架了,然後記憶被他們偷走了。」

  「外星人是生活在海裡的?」少年問。

  「可能是生活在天空上面的吧,住在宇宙飛船裡,但也是靠近海邊的地方。」

  「所以我想要從天台上面跳下去,一路飛翔到這裡。」

  「然後就算是抓著他們的手臂也好,要逼他們把我的記憶給還回來。」

  黃瀨涼太看著艾莉歐,她此時緊緊的抓著少年的手臂,她是在用這種行為作為接下來的練習嗎?

  他一味思考著這個,自己也不願意想『從天台上面跳下去』這句話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阻止了你。」少年說。

  艾莉歐抿起了嘴唇。

  她的表情並沒有怨恨計劃被阻撓的意思,看來她自己也知道,如果從那棟樓的天台上面跳下來,比起見到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外星人,就這麼死掉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

  「但是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還會再做嗎?」

  少年的聲音幾乎是固體一樣出現在這片空間,不被海潮漲落的聲音給掩蓋,一直到他說完這句話幾秒鐘後,他的聲音也還壓在幾人的心中。

  「……」

  艾莉歐被這句話給嚇蒙了。

  她看著少年,嘴唇張開了又合上,張開了又合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在海裡面呼吸的魚一樣。

  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深呼吸了兩次,最後點了點頭。

  「我會…我會這麼做。」她說。

  艾莉歐的回答像是最後一根稻草,讓少年定下了某個決心。

  他也點了點頭,握著艾莉歐的手更用力了一點,而艾莉歐此時已經顧不上疼痛了。她很激動。

  「那麼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幸村精市嚴肅的說。

  「不用去找什麼宇宙飛船,你並沒有被外星人綁架——你自己就是一個外星人啊。」

  「……」

  「…誒?」

  黃瀨涼太目瞪口呆。


第5章 外星電波少女(5)

  「不用去找什麼宇宙飛船,你並沒有被外星人綁架——你自己就是一個外星人啊。」

  用那一句話奠定了基調,接下來的所有事情都很好說了。

  少年又在那裡跟艾莉歐說了很多,他的話語都像是夢話或者直接從小說裡面搬出來的,缺乏現實感。但剛剛好與艾莉歐那顆自從一月份脫離冰冷的海面後就一直在顫抖的心共鳴。

  於是艾莉歐就像是海綿吸水一樣把他的話全都聽了進去。

  他告訴她她不需要從高處跳下來,也沒有誰准備對艾莉歐做出壞事情,她自己就是從太空來的外星人,只不過是在這個世界居住的途中發生了一點意外,搞丟了自己的記憶而已。

  「只要繼續生活,循規蹈矩,就一定能夠找回自己的記憶。」

  「或者至少…」

  他說著放松了艾莉歐的手臂,由於他先前的過度用力導致血液流通不暢,她的手臂已經麻木了,指尖輕輕顫抖著。

  「或者就算沒有找回記憶,至少你也能過得開心一些。」

  艾莉歐靜靜的聽著,眼睛時不時眨動一下,這使得她看上去並不像是人偶,而像是一個在思考的女孩子。

  到最後她只問了一句話。

  「我是…外星人。」

  「那麼。」她說,「我可以飛嗎?」

  這個問題好像並不怎麼重要,但是是艾莉歐唯一關心的事情——她當時想從天台上面跳下去,就是因為堅信著自己可以一路從天台飛到海邊的。

  「……」

  幸村精市看著艾莉歐。

  一秒。兩秒。三秒。

  眼睛由於久睜著缺水而酸澀,但是艾莉歐忍著沒有眨眼。

  「是的。」他說,「你是可以飛的。」

  好像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一樣,艾莉歐抓著他的手,幸福的笑了。

  #

  接下來的時間,艾莉歐在沙灘上散步,她有意的控制著落足點,並且謹慎的閃避著海水。

  雖然想要來海邊,但這絕對不是因為她喜歡大海,而是因為海邊有著她必須找到的東西,但是現在既然確認了沒有必要,艾莉歐就不會再去觸碰海水了。

  艾莉歐沿著海岸線走著,少年坐在一塊礁石上看著她的背影。

  黃瀨涼太站著,手在口袋裡面握著一顆貝殼,那是剛剛艾莉歐想要撿起來卻沒有這麼做的貝殼,他也許可以送給她。

  「你相信她是外星人?」黃瀨涼太問。

  之前艾莉歐的夢想也不過是想要成為宇航員而已,就連這個夢想都非常不切實際,更不要說什麼外星人了。

  不過如果外星人真的長這個樣子,那麼一定有很多人願意與它們建立邦交吧。男生都會的。

  少年不作聲,艾莉歐在遠處踩著沙子,突然蹲下去,看著螃蟹在沙灘上面挖洞。

  她興奮得完全是個小孩子。

  「如果不這麼說的話,她會再跳下去一次的。」他說。

  「而且那天晚上她哭了,一直哭到白天。」

  「…哦。」

  黃瀨涼太干巴巴的說,手在口袋裡攥緊,貝殼很薄,一下就碎裂在了他的掌心,碎屑扎著他的手,但沒有扎破。只是有點疼。

  被捏成了碎片,這個貝殼肯定送不出去了。

  遠處的艾莉歐伸出一只手想要摸螃蟹的外殼,但是又很害怕的樣子,手在半空中停滯了好久,游移不定的顫抖著。

  但她最後還是決定把手給伸出去。

  出乎意料的沒有什麼反抗,螃蟹只是懶洋洋的揮動著鉗子,艾莉歐嘴裡發出小小的興奮聲音。

  她現在在笑。

  「那麼。」黃瀨涼太說,「就讓她做外星人吧。」

  #

  病人的拜訪時間下午五點截止。

  黃瀨涼太。艾莉歐還有那個少年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是七點了。

  他們依舊沿著那條沒有人經過的線路回到了病房。

  運氣很好,沒撞見一臉不贊同的醫護人員。但是艾莉歐站在自己的病房門口沒有進去,只是抓著門把手,等著那個少年進入了自己的病房,才回轉過身體。

  「我要出院。」她說。

  黃瀨涼太過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這個地方只有自己和艾莉歐兩個人,這句話只可能是對他說的。

  「沒有問題嗎?」他問。

  「嗯。沒有問題。因為我沒有生病。」

  「我很健康。」

  像是為了證明這一點,她在地上跳了一下,水色的發梢輕輕躍動,然後又平緩的貼到了她的背上。

  那些光點隨著這次跳躍飄散起來,黃瀨涼太壓抑住了自己的呼吸,害怕把那些光點吸進體內會把艾莉歐的一部分存在給弄沒了。

  「我很健康,我要出院。」

  艾莉歐真的就是這麼對護士說的,護士露出了困擾的表情,然後又是主治醫生和一大堆不認識的白大褂男人。

  對此他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說辭,可艾莉歐只是堅持著這麼一句話而已。

  黃瀨涼太沒有住院的經歷,但也認為這種事情一般需要家長過來認領,還需要簽什麼保證書之類的,但實際上只需要不知道重復了幾次的這一句話而已,到了晚上八點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醫院的門口了。

  艾莉歐什麼行李都沒有帶,身上還穿著濕漉漉的病號服。

  先前從海裡出來,水已經滴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濕的。

  每有一陣風吹過來的時候,艾莉歐都會露出有點冷的表情。

  黃瀨涼太檢查自己錢包的時候,她彎下腰把褲腿弄上去,光著腿都比被風吹著濕衣服暖和,但是隨著走動的動作褲腿又總是掉下來。

  艾莉歐假裝沒有發現,繼續往前走。

  黃瀨涼太知道那是因為她跟自己一起走,她覺得如果總是弄衣服會顯得很遜。

  於是他也假裝沒有發現。

  他很艱難的攔了車,電車已經停止運行了,他們就坐了兩個小時的出租車一路回到了市內。

  付錢的時候黃瀨涼太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一個月都得省吃儉用了,但是心裡面竟然沒有半點擔憂。

  下了車一路步行,又到了半年前告別的岔路口,艾莉歐依舊把手指像是黑暗中的小小銀魚一樣轉了轉,指著一個方向,說了一聲「我家在那裡」,意思是在這裡就可以分開了。

  但是黃瀨涼太還站在原地,一副聽不懂的樣子,她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是周邊漸漸積攢起了有些疑惑的氛圍

  黃瀨涼太順著她指的方向走在前面,表情盡可能游刃有余,就像之前那個少年帶她去海邊一樣,艾莉歐就只好跟了過去。

  要找到艾莉歐的家並不難,這個方向只有那麼一個住宅,黃瀨涼太走在前面,艾莉歐走在後面。

  她有時候會踩到黃瀨涼太的影子,然後就像是踩到他本人一樣被嚇到,並且迅速地往旁邊跳開,可到底還是跟著他的。

  他們一直走到她的家。

  就算是過去了整整半年,她的家看上去也沒有什麼髒亂。沒有什麼雜草叢,庭院裡落著鳥糞之類的事情,干淨的就像是拎包入住的商品房。

  應該是有人定期過來打掃吧,黃瀨涼太想,可是沒有人去病房裡面探望艾莉歐。

  艾莉歐站在門口,黃瀨不知道她身上有沒有帶鑰匙,病號服連個口袋都沒有,但她把手在門把手上動了動,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門就開了。

  門打開一條裂縫,裂縫裡面一片黑暗,艾莉歐的發絲之間的光點滲入黑暗之中,被吞噬了,但是把黑暗稀釋了一些。

  她側過臉看著他。

  那並不是無意中擺出的姿勢,艾莉歐站在原地,她的手放在門把手上面,門已經開了一條縫,但是遲遲沒有門打開時會發出的那種吱呀聲傳來。

  她就這麼站在原地,一秒。兩秒。

  月光灑落在她的長發上,並且好像是充能一樣使艾莉歐身上的水色粒子不斷增多。

  黃瀨涼太壓抑住呼吸,心頭有某種預感。

  最後艾莉歐遲遲疑疑的開了口。

  「我是…外星人。」她說。

  她的聲音像是樂器的聲音一樣。

  這就是現在的艾莉歐能夠說出口的『謝謝你』了。

  #

  「那個人,我是說隔壁病房的那個大哥哥真的配合過頭了吧。」

  「真的不是你為我准備的托嗎?」

  【…都說了不是了。】

  系統的聲音有一點無奈。

  「總之他做了一大堆的好事情啊。」

  「到現在為止契合度已經提高到45%了,不錯不錯,接下來再努力一把上升到60%,我就可以用情感點強化人物卡了。」

  「到時候到底是要給我買一雙直死之魔眼,還是直接裝備上北鬥神拳呢?」

  艾利歐想著,卻無奈的發現不管是哪一個自己都沒有錢買。

  「那麼果然最重要的還是先耍弄一下其他人,從他們的手上搞到情感點才對。」

  【…幸村精市和黃瀨涼太在住院期間為你提供的情感點已經高達3000。如果你想要直死之魔眼的話,就再搞到15,000】

  「啊,不,一開始想要買的東西不是那個了啦。」

  「對於艾莉歐的話,我有更好的想法。」

  她露出了有點害羞的笑容。嘴巴卻閉得緊緊的,顯然是不准備在這裡揭露秘密。

  「在原著中艾莉歐的轉變過程,差不多就是普通的女孩子——失蹤半年——認為自己是被外星人綁架了——認為自己是外星人。」

  「我原本還挺在意後面兩個到底要怎麼轉化。」

  「好像不管怎麼樣,表現出的人物心理活動都會有點生硬,結果幸村一下子就幫我解決完畢了!」

  「哎呀,真的應該好好請那個哥哥吃飯才行。」

  艾莉歐說著,腳啪嗒啪嗒的在桌子下面搖晃著。

  她坐在桌子上,整個房間完全是樣板房,連凳子都沒有。

  她本來需要的也僅僅只有冰箱、桌子,還有地面上鋪著的棉被而已。

  【那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系統真是笨蛋,接下來肯定就是遵照原作軌跡,在學校裡鬧出大騷動。」

  「然後砰的一聲——」

  艾莉歐說,兩只手指並在一起從桌子往地上跳,模仿出跳水的樣子。

  「砰的一聲,把一切都給終結掉。」


第6章 外星電波少女(6)

  「那個,艾莉歐你最近…」

  「...啰嗦。」

  艾莉歐說,在黃瀨涼太抓住她之前跳下樓梯逃走了。

  隨著她的動作,她的頭發在空氣中畫出一個圓弧,也碰到了黃瀨涼太的手,在他還沒有感覺到觸感之前,就順著他的指尖一路滑了下去。

  只留下他一個人停留在原地,還保持著伸出手的姿勢。

  桃井五月過來的時候看到了這一幕。

  她本來腳已經邁出去了,又躲回了牆壁的後面,默默地看了幾秒,直到黃瀨涼太無奈的回過頭來。

  「你看到了?」

  桃井點了點頭。

  她說,「你也是夠辛苦的啊。」

  「…哈哈。」

  黃瀨涼太露出了虛弱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斥著『我拿她也沒有辦法』的意思。

  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樣子,明明平常對待女孩子都非常游刃有余的來著。

  桃井五月默默的記下了這一點,有一句話在心頭轉了一遍沒有說出口,『和那孩子在一起真的沒關系嗎?你也會被認為是怪人的哦。』。

  她只是說,「我們去訓練館吧,赤司他們已經在等了。」

  #

  到今天為止,藤和艾莉歐已經回到學校整整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裡整個學校都被她鬧得天翻地覆,從初中部到高中部,每一個人都知道藤和艾莉歐的名字。

  理所當然的,是負面的。

  回學校的第一天,藤和艾莉歐的座位被圍得水泄不通,連教室窗戶那裡都有其他班甚至其他年級的隔著幾個樓層跑過來看她。

  離藤和艾莉歐最近的是班上的女孩子,她們對待她就像是對待從其他國家調過來展覽的大熊貓。

  「在那半年裡面你度過了什麼樣的生活呢?」

  「有沒有見到綁架犯的臉,考不考慮去起訴他們?」

  「星期天的話我們一起出去玩吧!得好好的為藤和准備犒勞的宴會才行。」

  「嗯嗯,而且這一次一定要把你好好送回家——」之類的。

  如果換做過去的艾莉歐,應該會對這些好意有一點消受不了,但總體來說非常坦率的接受。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可愛女孩子。

  可是現在的艾莉歐只能做出完全不對勁的回復。

  「這半年的記憶被封閉起來了,等我對自己更加了解的時候就會把它給找回來。」

  「沒有人綁架我,只是我發現了自己是外星人,找到了隱形的宇宙飛船,在裡面睡了半年而已。」

  「…如果要開宴會的話,我申請使用人馬座星系作為光源。」

  這些回答讓人傻眼。

  明明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是組合在一起就只能問出一個問題。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

  沒有回答,之後對著藤和艾莉歐那雙比你更加疑惑的眼睛,『有什麼問題嗎?』就只能得出另一個結論。

  「…哈哈哈,藤和你真愛開玩笑啊。」

  但是艾莉歐絕對是認真的。

  證據就是她對於自己認真提出了建議卻只得到了『愛開玩笑』這種回應,露出了更加疑惑不解的神情。

  黃瀨涼太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臉。

  #

  開始時這麼說可以被理解為是因為綁架案給她造成了心理陰影,所以不能好好的說話。

  她們也理解這一點,逐漸壓低了自己的好奇心,開始轉變為正常的說話模式。

  因為畢竟和普通的日常不一樣,艾莉歐失蹤了整整半年。

  「所以問題其實是更深層面的對嗎?」

  桃井五月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裡坐著聽黃瀨涼太說話。

  在女生之中艾莉歐已經變成禁詞了,如果與那孩子扯上關系肯定會受到牽連。現在她作為籃球社的經理已經招致了很多不必要的視線了,自找麻煩還是敬謝不敏…

  但我依舊坐在這裡?

  她喝了一口葡萄味的罐裝芬達。

  也許是因為當時黃瀨涼太拉住她時,真的露出了非常難過的表情吧。

  「抱歉,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關於藤和艾莉歐?」

  桃井五月自己都想不到能夠這麼普通的說出那個名字。

  女生們提起她的時候基本上都用『外星人』來指代的。

  「關於藤和艾莉歐。」

  黃瀨涼太點了點頭。

  「明明你今天下午找她的時候,那女孩直接逃走了來著?」

  「……」

  他保持沉默,但是並沒有後退。

  桃井五月把錢投進自動售貨機裡面,選中了一罐葡萄味的芬達,按照黃瀨涼太頭發的顏色又選了一瓶橙子味的。

  她彎下腰把這兩罐飲料給撿起來,橙子味的丟給他,看他手忙腳亂的去接,一邊自己也拉開了拉環,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那你說吧。」她說。

  「現在就說。」

  #

  雖然說之前就有預感,也親眼見到了她制造的騷動,甚至有幾次被卷入其中。但是真正聽到完整版本的時候,還真的是連感慨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張著嘴讓空氣從中流動。

  「…也真虧你能坐她旁邊忍耐到現在啊。」

  桃井五月說,但是看到他的表情又住嘴。

  這對於他來說也許並不是忍耐吧,那是那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五月並沒有插手的余地。

  聽說藤和艾莉歐就是被黃瀨涼太從海中救上來的。

  按理來說應該是被救上來的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是她坐在黃瀨涼太的旁邊都不怎麼跟他說話。

  只是偶爾會直直的把臉朝前方抬起來,面對著講台,用和面無表情因此顯得非常有氣勢的端正面容完全不匹配的低音量嘟囔一句「…橡皮。」黃瀨涼太就急急忙忙地把橡皮推過去而已。

  說到底,比起在這個學校裡面接受大家的否定,對於她來說,是不是干脆就葬身海底會比較好呢?桃井五月有時候會這麼想。

  「因為那女孩看起來總是很戰戰兢兢。」

  「….戰戰兢兢?」

  黃瀨涼太對於這個評價似乎無法理解。怎麼看都是她在一個勁的向外界發起攻擊吧。

  「就是…」五月把剩下的那一點汽水全喝完,熱量爆炸,晚餐就適當的減少吧,她在心裡想,繼續說,「女孩子的話應該都會知道。」

  「到陌生的地方情緒會特別高漲,如果感覺其他人對你有敵意,就會抓住機會一口氣的反駁下去,差不多就是這樣子。」

  「她應該也挺害怕的吧。」

  現實對於她來說是不是就是深海,她在那裡面遇到了許多奇形怪狀的海洋生物呢?艾莉歐給她這樣子的印像。

  黃瀨涼太默默不語,微微偏過頭去。

  #

  如果說對於艾莉歐這個個體已經有認知的話,那就半點都會不疑惑第二天去教室的時候,發現全教室的人都站在外面,並且面面相覷發出抗議了。

  桃井五月保持笑容從人群中間擠過去,沒有聽女生們義憤填膺的,『你聽我說!外星人她!』的前情簡介,而是選擇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教室裡面只有藤和艾莉歐一個人,凳子都被堆在後面,她此時正彎著腰用力把一個桌子給推上前,其他桌子都被拼到了一起成為了一個長方形。

  她的臉頰上面有汗水劃過,也是亮晶晶的。

  桃井五月一直都很好奇為什麼她能夠散發出那麼多的發光粒子,艾莉歐根本就是人工合成的美少女吧?

  聽說這本來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下午,她一如既往的在上課前二十分鐘過來,當時教室裡面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了。

  「她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教室裡面的人趕了出去。」旁邊的女生說。

  據說藤和艾莉歐當時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在盧浮宮裡面巡查並且小心警惕著蒙娜麗莎展廳裡所有可疑之徒的保安。

  按理來說,要這麼做肯定也有著不得了的理由吧,但現在看起來,她似乎只是准備把所有人的桌子拼在一起而已。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過想要去理解那家伙理由,這本身就很可笑啊。」

  女生說著聳了聳肩,連眼神都不願意朝裡面的艾莉歐投去一秒,似乎主張『我就完全不想理解!』一樣,完全把艾莉歐當成外星人。

  與她相反,桃井五月的手撐在窗戶的玻璃上面,幾乎像是要貼上去一樣的看著艾莉歐,她的睫毛眨動的時候掃過玻璃的表面。

  「是這樣嗎?」她說。

  這期間艾莉歐在裡面持續進行著辛苦的作業,和她的外表不同,這女孩也許出乎意料的有體力。

  搬完最後一個桌子後,她直起身子,用手背擦過額頭,汗珠灑落的時候幾乎有光點投射在地上。

  「……」

  就算是大家都保持著對於艾莉歐嗤之以鼻的樣子,桃井五月還是聽見了旁邊的男生們壓抑著的驚呼。

  然後艾莉歐毫不猶豫的踩著抽屜站上了桌子。

  那個桌子應該是某人的吧,那人看到了這一幕之後迅速從走廊跑到了教室的前方,一邊轉動著門把手,一邊大喊著「你給我下來!」。

  但是因為大門被牢牢的給鎖了起來,並且和藤和艾莉歐不同,她們還是受校規束縛的,不是很敢隨便的毀壞器具,所以說門一時半會也打不開。

  外面人聲嘈雜,甚至隔壁班的人也擠過來看,在發現罪魁禍首是藤和艾莉歐的時候他們好像一點都不奇怪。

  和本班的受害者不同,其他班的人大多都是保持著觀眾模式,想看看這家伙究竟要做些什麼。

  藤和艾莉歐站上了桌子,在她踩上第一個桌子的時候課桌微微搖晃了一下。

  正是這個搖晃提醒了桃井五月她的確是存在於地球上的有重量的人類,而不是宇宙中漂浮著的外星人。

  那些被臨時拼湊起來的課桌簡直就像是特地為她准備的舞台一樣,她站上去,風從窗戶的縫隙間吹過來,把她的頭發給吹得飄起來。她的眼睛熠熠生輝。

  藤和艾莉歐的瞳孔是水藍色的,因為那個顏色真的太像是大海了所以仿佛她的眼睛本來就濕潤著一樣。

  「……」

  她微微張開了嘴。

  仿佛不規則的敲擊鋼琴鍵一樣的聲音從她口中發出。

  這女孩是在唱歌嗎?桃井五月有一瞬間這樣想。

  但是並不是的,只是因為她說的話語太過於超現實,所以才會給人這樣的印像而已。

  「外星人,外星人。」她簡直就像是在商場廣播處發布尋人啟事的廣播員一樣說著。

  「外星人。藤和艾莉歐向你發出通訊請求。」

  「通訊。藤和…藤和。藤和艾莉歐。」

  她的嘴唇張張合合,隨著聲帶的震動細弱的胸脯一起一伏,從少女形態的鋼琴中發出的琴聲透過空氣傳達到桃井五月的耳膜。

  比起理解話語中的意思,桃井五月只是單純的沉迷於這個聲音。

  說下去吧,她想,說下去吧。

  如果我是外星人,我就會回應你。

  「轟隆」一聲。教室的前門一下被推開。

  看來那個被踩了桌子的同學終於無法忍受藤和艾莉歐的肆意妄為了。

  「你到底是在干什麼啊?你這個笨蛋!」


第7章 外星電波少女(7)

  「你到底是在干什麼啊?你這個笨蛋!」

  「……」

  琴聲中斷了。

  少女形態的鋼琴向打擾了演唱會的學生投去不理解的目光,後者正大步朝她走來。

  她張了張嘴,試圖再次向不知存在於何處的外星人發出自己的電波,但是在那之前就被拽住了手腕。

  那個學生想把她直接從桌子上拉下來。

  從外表看,藤和艾莉歐撞上地板的瞬間說不定就會化作無數的光點消失在空氣中,就算不是這樣子,從現實中看來應該也會骨折什麼的吧,她就是給人這麼脆弱的感覺。

  僅僅只是踩了桌子和把對方趕出教室應該不會生氣到這種程度的,也許之前的行為是對校園裡某種不可言說的秩序的挑釁,因此招致了別人的憤怒吧。

  桃井五月伸出手想要阻止他,但是在那之前,闖入的學生的手就被另一個人抓住了。

  「好。」對方輕輕松松的就把他給制服,並且往後拉,「還是不要在這裡打架吧?」

  黃瀨涼太抓著學生的手腕,保持著輕松的外表把他給拉出了門,甚至還貼心的把門關上。

  一幕幕的突發情況使學生們的表情從憤怒轉向了疑惑,都不知道接下來事態會如何發展,只是繼續站在外面而已。

  「我覺得到了上課的時間,那女孩也會自己下來的啦。」

  黃瀨涼太這麼說,沒有特定對誰說話,但是卻被當成了官方的通知一樣,大家都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說起來這個人本來在學校裡面的人氣就很高來著。

  「啊,那麼我就去打水了。」

  「嗯,我們一起去上廁所吧。」

  於是學生們說著,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又回歸了日常。

  只是在裡面的艾莉歐依舊怔怔的看著前方的空氣,想要回歸那個被打攪了的外星人的領地而已。

  人潮散去後,黃瀨涼太把背靠到了牆壁上面,有些誇張的,像是要把身體裡面所有的壓力都給吐出來一樣的深深嘆了一口氣。

  察覺到桃井五月的視線,他偏過頭來對她笑笑,左耳上的耳釘閃閃發光

  「稍微放任一下她吧。」

  桃井五月默不作聲,指尖在玻璃上面敲了敲,點了點頭。

  和先前艾莉歐的聲音透過空氣和玻璃傳遞到她的半規管中不同,桃井五月在玻璃上面的敲擊並沒能夠傳達到桌子上的艾莉歐耳中。

  她只是迷茫的在那裡站著,轉著圈圈,視線在空氣中掃蕩卻找不到一個落點。

  桃井五月知道她被打斷了,就算再過上100年也不可能再次向外星人發起電波了。

  #

  正如黃瀨涼太所說,艾莉歐是不可能在那個桌子上面站一輩子的。

  離上課鈴響還有5分鐘,老師很快就會過來了。

  艾莉歐畢竟是一個不知道該說是識時務呢,還是該說見風使舵的孩子。雖然說面對同學時會毫不猶豫的發起攻擊,但是在對待上級,比如說老師的時候,艾莉歐也頂多是采取沉默抗議政策而已。

  她會在老師打開門之前就從桌子上跳下來,然後把門鎖給打開,至於接下來的桌子歸位,那種大工程可能要所有人齊心協力的做吧。

  但總歸事件會回歸正軌。

  雖然說在同學之中的風評很不好,但艾莉歐出乎意料的在大人之中挺有人氣的,就算是最凶的老師在面對她的時候也會嘆一口氣,說「又是藤和嗎?」然後就差遣其他普通同學去收拾她的爛攤子。

  「因此雖然每一次都覺得這家伙也差不多要被退學了吧,但事情卻總能夠被恰到好處的壓下來。」

  黃瀨涼太若有所思的說著。

  桃井五月看了他一眼。

  「干…干嘛這麼看我?」

  「…就是因為這個她才會這麼的被大家討厭啊。」

  總之到那個時候,外星人的話題就不存在了,普通的日常又會回歸到教室裡面。

  但是在老師到來之前,來找艾莉歐的是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物。

  「你們在這裡。」

  不遠處,清晰的,會讓人聯想到小提琴的琴音一樣的話語響起。

  少年的腳步在黃瀨涼太和桃井五月的面前停住。

  他有著薔薇色的艷麗短發和白色的肌膚,面容秀麗溫和,卻有種不可以反抗的氣勢

  「啊…赤司。」

  黃瀨涼太不知為何的有點負罪感,好像這起騷動的起因是自己一樣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撓著臉頰。

  赤司對他微微點頭,視線直接從他臉上掃過去,從窗戶看向教室中的少女。

  艾莉歐面無表情的在拼在一起的桌面上走來走去,頭一直低著,好像在尋找著什麼一樣。

  當然,就算她再走動100遍,也不可能從桌面上突然變出一個人外星人,只是那上面會多出許多腳印而已。

  啊,應不應該提醒他們記得拿水桶和抹布回來呢,等一下要做清理工作了。

  桃井想著,而在她旁邊,赤司輕輕的敲了敲窗戶。

  和桃井五月那次不同,這次的聲音驅散了裡面的異星球氣場,仿佛有結界破碎的聲音響起,裡面的艾莉歐像是被驚嚇到了一樣,猛然朝窗戶這邊看來。

  ……好漂亮。

  桃井只能這麼想。

  真正對上視線之後發現這女孩真的長得跟外星人一樣啊。

  大家只敢在背後說她壞話的原因,是不是也是因為完全不敢直視那張臉呢?

  「請你出來一下,藤和同學。」赤司說。

  「我有事情找你。」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桃井想。

  如果沒有事情找她的話,藤和艾莉歐跟赤司征十郎這兩個人就算是過上一百年也不會有交集的。

  她和他與其說是平行線,倒不如說是在幾萬年前就已經相交過了,現在正在向兩個完全相反的地方延伸。

  目前的相隔距離已經能夠裝得下三個銀河系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赤司征十郎究竟是有什麼事情要找她呢?

  桃井五月和黃瀨涼太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發現了相似的擔憂。

  不會是要由學生會副會長向問題學生發送勸退通知書之類的吧…

  她想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赤司的面容。但是除了一如既往的覺得『啊,基因真好,大少爺的家族一定都是帥哥美女吧』之外,沒有看出任何的心理活動。

  「……」

  而教室之中的藤和也陷入了沉默。

  看來這女孩應該也有不祥的預感了,或者說正因為是她才會有不祥的預感——不是說在地震來臨之前小動物會比人類更快的感知到嗎?

  「……」

  沉默沉默,在沉默醞釀的第三秒,艾莉歐乖乖的從桌子上翻了下來。

  她噠噠噠的往門口跑去,笨手笨腳的開了三次鎖,鑰匙在鎖上面劃來劃去,一直都找不到鎖孔。

  『斯拉斯拉』桃井五月聽著那種類似於貓用指甲刮黑板一樣的尖利聲音,又聽到了『哢噠』的一聲——她在第四次嘗試的時候終於把鎖給打開了。然後是哐當一聲,她應該是直接把打開的鎖丟地上了。

  她好像完全沒有愛惜公物的意識呢,桃井想,聽見輕輕後退的腳步聲。

  以這個腳步為契機,門被往後拉開一條縫,艾莉歐從中探出了頭。

  「.…..」

  怎麼說呢,即便是昨天還坐在教室的另一側的同班同學,看著這一幕,桃井五月也只能聯想到動漫中的美少女從屏幕中探出頭,想看看房間裡面有沒有人,沒有人的話就大肆入侵現實的樣子。

  #

  與先前的肆意妄為相比,站在赤司面前的艾莉歐真的非常老實,也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贏不過這個人吧。

  外星人會不會普遍要比地球人要識時務很多呢?

  她嗒嗒嗒的,簡直就像是跟在飼養人後面的小雞雛一樣的跟在赤司後面走了,沒看其他人一眼。

  桃井看著黃瀨,很想補上一句『你失戀了?』之類的話語,可是後者卻只是盯著艾莉歐的背影,雖然沒有特別的表情,但通過微微捏起袖口的動作韻釀著擔心的氣氛,她就閉上了嘴。

  #

  和紅頭發下去的路上,遇上了從正在上樓梯夾著文件夾准備上課的老師。

  學生在快上課的時間朝教學樓的下方走應該要盤問幾聲的,但是看著藤和艾莉歐和赤司征十郎兩個絕對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站在一起,老師只是吃驚的張大了嘴。

  從面對著他們開始,他的頭就像向日葵一樣轉動著,一直到從艾莉歐走過去了之後還在回頭看。

  【…完全不像是老師呢。】

  『但是傻傻的放縱我的樣子很好用!』艾莉歐想。

  老師連問話都沒有說出口,甚至還揉了揉眼睛想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在沿途遇到的其他學生基本都是這樣子。

  『哎』,艾莉歐心中想著,『倒是從中獲取到了不少的情感點,不過說起來這個人找自己是要干嘛的?』

  好像聽說過他家裡很有錢,又是學生會成員之類的。

  【這放在一般的校園小說裡面應該就是大boss的設定吧。】

  大boss。

  【大boss】

  ……

  …莫非是這段時間造成的騷動太過分了,要來找自己退學?!

  ……

  可是要是退學的話,也不應該是紅頭發跟自己說,校長來跟自己說不是更好嗎?

  而且她記得之前在代入人物卡的時候有申請資金資助這個學校,按理來說一些常見的事端都能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混過去。

  【……常見的事端】

  常見的事端呢。

  剛剛達成『把教室裡面的所有同學趕出去』成就的艾莉歐心虛的看了看地板。

  唉,算了不管了,總之先過去吧。


第8章 外星電波少女(8)

  唉,算了不管了,總之先過去吧。

  艾莉歐心裡面想,表情一如既往地像夢游。

  她的腳步很虛浮,兩只腳的受力絕對不均勻,好像在下一個樓梯就會摔倒然後一路滾到地面,但是卻奇妙的像是不倒翁一樣雖然搖搖晃晃卻一直不會摔,一路跟著赤司來到了學生會室。

  學生會室看起來比普通的教室豪華不少,下面還鋪著地毯,艾莉歐踩了踩,就算是隔著鞋子也能夠感受到柔軟。

  如果光著腳會不會更舒服呢?她心裡面生起了一點點期待的感覺。

  「請坐吧,桌子上有茶。」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艾莉歐乖乖坐下。

  她采取的是像小學生一樣把雙腿並在一起,手放在膝蓋上面的政策,只是膝蓋一會向左一會向右,表達出了有點不安的情緒。

  「藤和同學。」赤司的聲音沒有任何的變化,好像這一路過來其他人的視線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一樣。

  【…這個人說不定要比你還自我中心誒。】

  『什麼『你』啊,做壞事的是艾莉歐啦艾莉歐,不要怪到我身上啊。』

  「我找你是因為競賽的事情。」

  『這人在說啥?』

  藤和艾莉歐坐在沙發上看著他。

  她端正的面容上缺乏表情,這並不是機械一樣冰冷的意思,更像是小動物一樣的感覺。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兩個人對視著,紅色的瞳孔與藍色的瞳孔發出的視線在中間交彙,仿佛要彙聚成紫色。

  忍不住先眨了眼之後,艾莉歐終於在系統的提醒下想了起來。

  這個是剛入學時為了秉持她太空人的人設而報名參加的數學競賽。

  『因為你看。一說到宇宙飛船外星人什麼的,那肯定就是高科技,還有數學很好了嘛!』

  不過經過了半年的失蹤,這個名單也沒有被刷下去嗎?

  【因為你失蹤之後儲存的情感點根本就不夠捏出一個家長的角色過來注銷你的學籍嘛】

  【如果按照學校的觀點來看,應該會認為家長不願意接受現實,堅信你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吧】

  【你看,你回來的時候你的座位和書桌上的東西不是都還保留著嗎?競賽的名單也差不多吧】

  如果沒有被刷下去的話,那麼競賽開始的時間是…

  「下個月四號。」赤司說,「按照原定的計劃,在下個月四號我和藤和同學會一起參加數學競賽。」

  【下個月4號啊,聽起來還很遙遠,那麼今天是…】

  藤和艾莉歐原本不斷相互摩擦的膝蓋僵硬住了。

  「今天是…20號」

  「是的。」赤司點點頭,「就是在半個月後。」

  #

  赤司觀察著對面的藤和艾莉歐。

  很小只,這是第一印像。

  就算同為初中生她看起來也要比身邊的人都要小一到兩歲,完全還是個孩子。

  構成身體外形的線條都是直線,卻不可思議的給人一種柔軟的感覺,赤司和她經過窗下的陽光的時候總覺得她會融化在光裡面。

  他有意的把自己的視線給壓低,不直視她的雙眼,最好也不要讓她察覺到他在觀察他,就算如此藤和也已經做出了一副非常緊張的樣子。

  她的兩個膝蓋互相摩擦著,膝頭紅紅的圓圓的,像是小孩子的膝蓋。

  這女孩不要說是去參加競賽了,就算只是面對著他人的視線好像都會心髒劇烈跳動。

  …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用這副神情把一整個教室裡的人都給趕出來的?

  赤司征十郎對藤和艾莉歐早有耳聞。

  作為赤司家的下任當主,用誇張點的說法就是他對這個社會是有責任的,在學校裡面也加入了學生會調和著學生與教職工之間的關系。

  藤和艾莉歐在這段時間裡面掀起的騷動幾乎要把整個學校給點燃了。

  托她的福,其他違規事件也大量增多,如果問起來的話都會得到『可是那個外星人都沒有人管啊?』的控訴,可以說是學院小社會中的不安分子。

  但她身上的確發生了一般人絕對不會遭遇到的事情,所以如果強制性的要求她去適應眾人的步調,對她說『你也稍微的懂看一點眼色吧』反而非常的不合理。

  從來沒人會要求盲人辨識紅綠燈,一般的做法是給他們配備導盲犬和一根手杖,並且為他們精心准備好能夠容納他們的場所。

  所以問題不是出現在藤和身上,而是出現在無法容納藤和的這個學校嗎?

  「…唉。」

  赤司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嘆了一口氣。

  她真的很小,幼小,好像失蹤的那半年完全沒有發育過一樣。

  時間在她身上停止了,她的世界裡有整整半年的空白,而在這半年中世界卻在大踏步向前,藤和艾莉歐被從海裡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她原先可以插進去的空位了。

  「……」

  他發現因為這次嘆息,對面的女孩子僵硬的更厲害了,她的衣服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想要把身體往下蜷縮,原本搭在膝蓋上面的手幾乎已經要摸到腳踝了。

  「…我。」沙沙的聲音,頭發已經貼到地板上了,「我還是出去…」

  「啊,不,沒有關系的。」

  赤司說,語氣接近安撫,「我在考慮競賽的事情。」

  「之前校方上報名單的時候,是根據最近考試的數學單科成績選擇了前兩名,也就是第二名的我和第一名的藤和組隊參加。」

  「但是中間也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

  赤司沒有選擇『失蹤』、『被外星人綁架』和『去尋找宇宙飛船』中的任何一種說法,但藤和艾莉歐把頭低下去,一副被罵了的樣子。

  她水藍色的長發像是凝成固態的淚水一樣在地板上滑動。

  「競賽名單的選擇是應該考慮學生的意願的,但是當時校方直接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這是他們的疏忽,應該由我來更正。」

  「如果藤和同學覺得這次的競賽對你來說…」

  他斟酌著字句,「你不願意參加的話,我可以另外找…」

  艾莉歐此時上半身已經完全伏在腿上了,她的手不安的摸著地板上的發絲,聽到這句話慢慢直起身體。

  「我…願意。」

  她輕輕的說著,一開始就像是隨手敲擊琴鍵時發出的聲音一樣無法組建言語,之後就變得流利了。

  「我想要去參加。想要。」

  「……」

  「那就在這裡做一個簡單的測試吧。」他說。

  「嗯。」

  明明之前僅僅只是共處一室都讓她有些緊張,但是在提到測試了之後,藤和膝蓋的顫抖反而停止了下來。

  她的腳確實的踩在了地板上面,端端正正的坐著看他,雖然還不敢直視雙眼,但視線還是落在了他說話的嘴唇的部位。

  「我可以…測試。」

  「外星的力量是。很強的。」

  她一副篤定,就像是小孩子堅稱『這世界上是有假面騎士的!』

  赤司又嘆了一口氣。


第9章 外星電波少女(9)

  黃瀨涼太幾乎是用求的把綠間給求去學生會室的。

  「拜托了。拜托了。」他雙手合十,腰幾乎彎成了直角的形態,「小綠間你就幫我去看一下吧…艾莉歐一整個下午都沒回教室…」

  綠間前十五分鐘面對這種『拜托了』的回答都是冷冰冰的否定形式。

  十五分鐘後他轉過了身體,推了推眼鏡,然後透過鏡片玻璃觀察著面前的黃瀨,想知道這個人是不是被奪舍了。

  「你以前可不會為了別人這麼求人。」

  「艾莉歐是例外。」即答。

  「藤和艾利歐是你的同桌。」綠間慢吞吞的說了一個理論上的關系。

  但是全校都不會有人把她和他聯系在一起,頂多是女生有時會說一句,『啊,黃瀨君真可憐』,男生甚至都不會把這跟桃花運聯系在一起,因為她和他是真的可以從早上上學開始到下午放學為止一句話都不說的。

  不,那個女孩子有沒有正常的交流模塊都很令人懷疑,她可是在面對老師提問的時候也能夠自顧自的講宇宙和外星人的家伙。

  「是的,是我的同桌,所以拜托了!」

  黃瀨卻非常大聲的說著,顯然對這個關系引以為豪,他的聲音幾乎要把旁邊大樹的樹葉都給震落下來。

  說起來這家伙還真的是抓到一個機會就見縫插針的插進去一句『拜托了』

  他的聲音太大了,鞠躬的角度又太標准了。現在正是放學的時間,人流量很大,每個路過的人都朝這邊投來視線。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站在原地看熱鬧,但是綠間已經聽到了好幾次手機拍攝的哢嚓哢嚓聲音了。

  想必明天,不,今天晚上,在校園匿名板塊上面這一幕場景就能夠被討論上幾千條。

  綠間推了推眼鏡,嘆了口氣。

  他倒是想要脫離這種狀況,但是黃瀨涼太看起來卻完全不是能讓他走的樣子。

  「…這也太傻了。」

  對於藤和艾莉歐,綠間的印像就不論晨間占蔔怎麼說,他都一定和她的相性極端不合。

  這種數據和常理完全無法理解的類型是和他合不來的。

  相信晨間占蔔是一回事,盡人事聽天命是他的座右銘,但是真正去信那些神神叨叨的外星人,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外星來客這一點就非常的有病。

  「…是赤司去找的她?」

  「是的!在上課前突然就把艾莉歐給帶走了。」

  「…你不要說的跟綁架犯一樣啊。」

  回想了一下現在的時間和之前從赤司那裡聽到的對話,他對於赤司要把藤和艾莉歐找過去的原因就差不多心裡有數了。

  「是競賽的事情。」他試圖向黃瀨解釋,「不是你說的那些退學。」

  如果要退學的話,早在她把水倒在老師頭上的時候就該退學了…這句話綠間沒說。

  因為在得到這顆定心丸之後,黃瀨已經把頭給抬起來,真的嗎真的嗎的看過來,眼睛像是小狗一樣亮閃閃的,還是不要打擊他的好心情為好。

  但是關於競賽…

  綠間沉默了一下。

  赤司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把他往上位者的方向塑造。對待籃球部的部員來說,他是一個負責任的,優秀的,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善良的人。

  但他厭惡無能。

  這次競賽很重要,初高中之間並沒有分級,取得全區域優勝之後就是整個日本的賽事,優勝之後直接加入國家隊。

  當然那個對於初中生來說還是太遙遠了,但做為高中的踏板或者家長對外炫耀的材料都是足夠的,也能夠大大方方地寫在履歷裡面。

  作為他的隊友,藤和艾莉歐目前的狀態不要說什麼參加數學競賽了,下一次考試能不能得到有效分數都很難說。

  綠間去辦公室送作業的時候,已經不止一次聽到老師抱怨她在作業本上面瞎畫一些宇宙飛船的圖紙,或者外星人的簡筆畫之類的了。

  如果判斷藤和無法參賽,赤司應該會毫不猶豫的讓她退出吧。

  唯一的問題就是那女孩能不能接受了…

  雖說一副不在意其他人眼光的樣子,不,正因為如此,她說不定非常無法接受挫敗。

  她說自己是外星人,那麼外星人在難過的時候會怎麼辦?

  也會像普通的地球女孩子一樣把臉埋在枕頭裡面哭,還是一口氣跑上宇宙飛船飛回外太空呢?

  綠間推了推眼鏡。

  黃瀨依舊彎著身體。

  他搞不懂這家伙何必做到這種程度,但最後還是放棄一樣的嘆了一口氣。

  「三個月。」他說。

  「?」

  「三個月的值日。我幫你去問。」

  「……」

  「回答?」

  「是、是的!這個學期的都請交給我吧!」

  把隊友的話語拋在身後,綠間朝著學生會室的方向走去。

  #

  綠間打開門的時候是做好了心理准備的。

  門裡面可能是一片狼藉,如果按照以前艾莉歐把整個教室的地板畫上魔法陣(說真的,那天早上第一個開門的學生被嚇得半死)的破壞性來看,說不定赤司最愛的那套紅茶家具也被摔了個稀裡嘩啦。

  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她沒有膽量反抗赤司——起碼她在面對老師的大多數時候都很乖,那麼應該就是哭了,坐在沙發上旁邊放著一大堆用過的餐巾紙。

  要麼就是在他開門的時候她突然把他給撞開,然後抹著眼淚跑出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果看到摔了個稀裡嘩啦,那他得先把要殺人的赤司給攔下來。如果是在哭的話,就及時給黃瀨打電話讓他來處理…

  哦,不。

  整理一下情報,黃瀨應該也拿她完全沒有辦法,或者說這兩個人應該連朋友都不是,只是黃瀨單相思而已。

  ……

  這個人明明是兼職模特,有一大堆的粉絲後援會之類的,在藤和那裡會不會太慘了點?

  如果是抹著眼淚跑出去就更麻煩了。

  現在天已經要黑了,就算再怎麼認為她是一個麻煩人物,摸著良心想一想,看一看她半年前的失蹤事件,也知道她是那種無論何時都能夠吸引所有人(包括犯罪者)目光的美少女,怎麼可能讓她就這麼心理狀態不穩定的跑在街上。

  肯定要把她給攔下來,找一個路邊的冷飲店,請她吃整整三個冰淇淋,充當左耳進右耳出的情緒垃圾桶,就算到時候胃痛也比現在哭到心碎好。

  那之後的錢當然要找黃瀨報銷。

  …可是如果她把鼻涕抹在他身上?

  綠間的後背僵硬了。

  他開始覺得三個月…不,只讓黃瀨做一個學期的值日真的值得嗎?

  「……」

  算了,都答應了。

  他開門的時候自認為已經做好了最糟糕的心理准備,可是看到了裡面的景像時,綠間還是被嚇愣住了。


第10章 外星電波少女(10)

  眼前的場景很和諧,有點溫馨,非常不正常。

  這三點是能夠互不矛盾地共同存在的。

  打個比方吧,有天醒來,看到一只蟑螂躺在你的床邊,對你說早安,你會覺得很開心嗎?

  還是會尖叫著光速躲到牆角,用殺蟲劑和拖鞋把床上那個家伙給趕走?

  這個比喻非常的不恰當,起碼像藤和這種外表的蟑螂蔓延開的話,整個日本的男高中生都會陷入戀愛的,但卻是綠間能夠想到的唯一形容了。

  學生會室內一派和平,原先用來講述計劃的白板被拉了出來,上面寫滿了高深的數學算式,即便是常年學年成績前五的綠間看一眼也只覺得頭大的厲害。

  要命的不是這一點。

  要命的是拿粉筆的人是艾莉歐。

  對,是她在向赤司講解問題,而不是赤司在無可奈何的抱著最後一點點希望對她進行突擊輔導。

  綠間進來的時候,她剛剛把第3塊白板也寫滿,正在把第四塊推過來,一邊還低聲嘟囔著一個人名。

  人名是德文的,綠間只能從有點耳熟的音調中知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科學家。

  …現在的外星人莫非和宇航員一樣要求學會多國外語嗎?駐地球外交大使?

  有一個瞬間他的腦中只有這種想法

  她甚至都還沒有聽到開門聲,是赤司坐在桌子上回過頭來的。

  他把一根手指豎在了自己的嘴邊,示意綠間安靜一點。

  原先是准備讓他出去的,『有什麼事之後說』,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作為隊友綠間有著這種默契。

  但是在那之前,藤和艾莉歐已經把頭給轉過來了。

  在視線捕捉到有別人進來的時候,她的背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由於她不知何時把鞋子也給踢掉了,光著腳踩在地毯上,綠間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她把腳趾蜷縮起來的動作,看來她對他真的警惕的很厲害。

  對於闖入者她首先是皺起了眉,然後抓起了桌子上的草稿紙抱在胸前擋住自己,並且非常努力的把自己的身體往白板的中心移動,想要擋住綠間往白板上面投去的視線。

  但是由於她真的太小只了,所以這一點不能夠做得很好。

  在這些全部做完了之後,綠間還是傻在原地,對於眼前的景像完全無法理解,是赤司先開了口。

  「非常感謝你的解說。」他的眼睛看著藤和,視線比她的略微低一點。

  「但是我還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等一下能詳細講講嗎?」

  「…嗯。」

  藤和艾莉歐緩慢但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她對綠間可絕對不是這種態度,如果說綠間想要對她說話,她只會皺著眉把自己的身體躲在最近的遮蔽物後面,並且捂住耳朵而已。

  看來在這短短的一個下午裡兩個人把關系搞得很不錯嘛。

  「謝謝。」

  「…嗯。」

  藤和好像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轉了兩圈頭發,把臉藏在了草稿紙的後面。

  出乎意料的好討好啊…對了,好像完全沒有人誇她的來著。

  難得有能正常對話的對像,她應該覺得挺新奇的吧。

  她再怎麼說也是宇宙級別的美少女,如果現在真的有外星人過來拜訪,那麼想必在地球男高中生中進行投票,所有人都會把艾莉歐作為地球的特產給推舉出去吧。

  『請您一定要看看這個!』之類的。

  能夠在一個下午裡面把她的友好值刷到這種程度,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不,倒不如說單單只是『能與藤和艾莉歐進行正常交流』這一點,就讓人想要對赤司五體投地了。

  轉過臉的時候,赤司對他點了點頭。

  「有什麼事嗎?訓練我會晚一點過去,已經和教練說過了。」

  「啊…不。那個…」

  是黃瀨看他的同桌失蹤了整整一個下午,擔心你在這裡把她給罵到哭,讓我過來看一下情況,如果可以的話就救救這女孩。這種話看著現在的場景怎麼說得出口啊?

  「那個?」赤司禮貌的等著後續。

  「…沒什麼。就是過來叫你去訓練。」

  「你和教練說了就行。」

  這個答復顯然非常的不對勁,綠間自己都覺得傻到家了,但是赤司卻點了點頭接受下來,沒有追究,還說了一句謝謝。

  這或許就是他作為世家子弟圓滑的地方吧。

  「沒有提前和你們說的確是我的疏忽。讓你擔心了。我等一下會去的,落下的訓練也會補回來。」

  「現在你先出去吧。」他說。

  「藤和正在教導我關於競賽的知識。」

  「誰教導誰?啊,不是…」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綠間收到了外星球少女的死亡視線,他干巴巴的開口,「我是說,那個,你是認真的…」

  越抹越黑。

  藤和抿著嘴唇用力的攥著粉筆,想來如果他三秒鐘內不出去,下一個瞬間藤和就會用力的把這支筆丟過來,就像是大衛丟出石頭砸死巨人一樣。

  「藤和同學正在教導我。是認真的。」

  赤司說,他的手按在桌上的草稿紙上。

  從字跡上面來看,赤司看著藤和的講解做下來的筆記比她在那幾塊白板上面寫的都多。

  「她是真正的天才。」赤司說。


第11章 外星電波少女(11)

  赤司把那句年度評三好學生頒獎的時候校長都說不出口的台詞說完後,藤和艾莉歐的臉瞬間就紅透了。

  就好像吃太多的甜食反而會覺得很膩一樣,誇獎多了也會有些奇怪。嘩啦啦,藤和原本抱著的草稿紙全部掉在了地上。

  她的手掌哆哆嗦嗦的擋著自己的臉,但是因為抖的太厲害,所以沒有起到遮蔽的作用,只是讓人想要更加的盯著那個顫抖的指尖看而已。

  她的嘴唇像是章魚的嘴一樣蠕動來蠕動去,從中卻吐露不出任何可以表明自己意思的語言,只像是被踩了一腳的倉鼠一樣發出『哇啊』的聲音。

  而她的臉頰也隨著綠間的視線變得越來越紅越來越紅,到了最後,她放棄的啊了一聲,撞開綠間從他身邊跑出去了。

  這倒是和原本預計的場景一樣,都是從撞開他奪門而逃的場景,不過和原本設想的情況絕對不同。

  綠間這麼想著,聽到後方傳來的噠噠噠的奔跑聲,聲音很輕,對了她沒穿鞋來著。

  然後又是柔軟的物體撞到地板的聲音和小小的痛呼聲,應該是摔倒了。

  之後又是布料的摩擦聲,慢慢地用手撐著地板爬起來,沒跑幾步,摔倒的聲音重新響起。

  就在綠間跟據聽覺還原身後走廊場景的這段時間裡,摔倒的聲音已經響起了兩次。

  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嗎?他忍不住想。

  就算不是體育社團的成員,作為一個普通人,這種平衡感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聲音的源頭開始下降,她總算踩下了樓梯,並且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學生會室是在7樓,不坐電梯直接踩著樓梯跑下去,希望她不要中途摔倒吧。

  綠間想著,而赤司目送著藤和離開。

  此時他對著打開的大門的紅色眼睛裡面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了,才從桌子上跳下,彎腰把地上的草稿紙一頁一頁的撿起,疊好放在抽屜裡面。

  他轉過頭來對綠間笑笑。

  「我們走吧。」赤司說。

  綠間對這份鎮靜五體投地。

  #

  回去的路上綠間刻意的低頭觀察地板,真的發現就像是童話裡女主角進入森林時一路撒下面包屑作為記號一樣,地板上也散落著藤和艾莉歐的水藍色粒子。

  有些地方粒子聚集的特別多,那應該就是她摔倒的地方。

  …原來那些粒子真的不是光影的錯覺,而是確實存在的嗎?

  「藤和究竟是什麼構造啊…?」

  綠間很震驚,在聽到聲音在走廊裡面回響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忍不住把這句話給問出來了。

  既然問出來了他就決定尋求答案。

  綠間往旁邊看去,赤司可以說是目前這個學校裡面最了解她的人了,起碼其他人是絕對做不到和她進行正常的交流的。

  赤司好像對這個問題並不感到奇怪。

  說來也是,每個人在看到她的時候都會提出相同的問題的。

  「她是真正的天才。」

  他只是說。

  「…這你之前說過了。」

  「嗯。」赤司點了點頭,「以後不僅僅是我,很多人都會再說很多遍的。」

  …他是認真的?

  綠間想,天才這個詞離現實太遠了,他們頂多是在籃球上面被認為是『有才能』,這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詞彙了。

  「如果要說到天才,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只能想到愛因斯坦愛迪生之類的偉大科學家吧。」綠間說。

  而現在卻說藤和那家伙是天才…?

  雖說在小說和動漫裡面出現的科學家也都是有著種種怪癖,好像可以直接從研究所出來就進入精神病院的樣子。

  「但再怎麼說藤和也太扯了。」

  綠間說,又想起從剛剛兩人的互動來看赤司和她說不定已經是朋友了,就把頭微微低下去不說話了。

  「不。沒什麼。忘了吧…」

  「你是這麼想的啊。」

  赤司的話語聽起來並沒有什麼責怪的意思。

  「…嗯。」

  綠間加快了腳步。

  赤司笑了。

  「沒什麼,一般都會這麼想的。」

  這倒是真的,如果有人見到藤和艾莉歐時會覺得這女孩不是怪人,那麼才叫腦子出了問題。

  「但是她真的是…嗯。」赤司斟酌著語言。

  「我一開始希望那女孩能夠知難而退。」

  「你也知道,她的精神狀態並不適合參加競賽,現在退出總比之後面對失敗好,我是這麼想的。」

  「…你就這麼跟她說?」

  「當然要說的更委婉了。」赤司偏過頭來對他笑,這個笑真的有點同齡人的樣子。

  我又不是笨蛋。隱隱中透出了這種意思。

  「但是她聽不懂。」赤司說。

  「…嗯。」

  綠間半點都不意外。

  藤和艾莉歐的周邊的粒子簡直就像是電磁波屏障一樣,把她不想要知道的東西全都隔絕在外。

  如果不確實的把言語彙聚成一把刀刺穿那個屏障,是無法抵達她的內心的。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眼睛的顏色才這麼像沒有被污染的清澈大海嗎?

  「那她怎麼說?」

  「藤和說想要參加競賽。」

  「…想要。」

  藤和難得『想要』什麼。

  當然,她平常也會說『我要和外星人進行通訊』和『在夜空飛翔』之類的,但是她說的簡直就像是你說放學後要去某個冷飲店買飲料一樣輕松自然,所以說不能夠理解為渴望的意思。

  這麼想,在剛入學的時候說自己要當宇航員的藤和艾莉歐說不定還更現實一點呢。

  「是了,如果說要造宇宙飛船的話,的確需要很多這方面的知識。」綠間說。

  「我記得那時候她應該是主動把名單報上去的才對。」

  「但想要做和可以做完全不是一回事,和做得好就更不能相提並論了。」赤司說。

  「所以我對她進行了一個測試。」

  「測試?」

  「測試的範圍僅僅在學生會室裡面,只有我們兩個人,結果也不會暴露出去。」

  「就算沒通過測試會難過,在沒有其他人的嘲笑來揭開舊傷口的情況下,也會慢慢地恢復吧。」

  「如果她能夠汲取這個教訓奮發圖強的話,那還有明年或者後年的競賽可以參加,我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要在那裡狠狠的把她銼敗才行嗎?」綠間問。

  應該能說是好心吧,但是作為要被挫敗的人來說就很不好受了。

  赤司點了點頭。

  「但是…」

  「但是藤和通過了。」綠間說。這個結論很好得到。

  「不。不僅如此。」

  「你知道電腦的運轉速度是多快嗎?」

  「小數點後8位數字吧,應該是這樣。」綠間隨口說著,他對這些事情沒什麼了解,「總之是遠超人類大腦的處理速度。」

  「是的。但是藤和…」

  赤司回想著。

  「就像是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一樣,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直接寫出了答案。」

  「那道題在競賽上面給出的時長是兩個小時。」

  「在去年提出這道題的時候,全場只有不到三個人毫無錯誤的解了出來。創下的最高記錄是一個半小時。」

  「五十四秒」赤司說。

  「什麼?」綠間看過去。

  赤司目視著前方。

  「藤和從落筆到把紙遞給我為止,僅僅花了五十四秒。」

  「......」

  #

  「…她見過原題嗎?」

  這是綠間唯一能夠想到的猜想。

  入學時藤和也是力壓赤司獲得了數學的第一名,那應該也有過大量的練習。

  「那之後又有三道題,最後一道是我昨天從家庭教師,也就是奧林匹克青訓營的指導老師手中拿到的。」

  「…都是看了一眼就知道答案了?」

  「她覺得那很簡單。」

  「……」

  「非常簡單。」

  「藤和做完了之後甚至都不知道那個是測試,她僅僅以為那是測試前我跟她玩的一種益智小游戲,就好像是拿著鉛筆去填報紙上面的數獨游戲一樣。」

  「她把第三張紙遞給我的時候問我『真正的測試要什麼時候開始?』,我就知道這女孩是個真正的天才。」

  「……」

  綠間無話可說。

  他看過一些電影,那裡面患有自閉症的神童好像就是這麼回事。

  電影的最後,那個角色究竟是拿到了諾貝爾獎,還是把整個人類的科技以一己之力推進到了殖民外星球水平來著?

  「…你問了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嗎?」

  「問了。」

  「她告訴我…」赤司微微笑了笑,「她告訴我她身上自帶一個輔助運算的系統。」

  「……」

  「她說那是每個外星人身上都有的,大約領先人類科技兩萬年。」

  「…怎麼可能啊。」綠間說。

  先不說什麼兩萬年,就算找遍艾莉歐的身上也發現不了任何具有科技含義的物件,她連手機都沒有。

  「如果要裝載這麼強大的計算性能的話,至少得有一塊磚頭大小才行。」

  「所以那應該又只是她的妄想而已吧。」

  「但卻是有著現實依據的。」

  赤司說。

  綠間不開口了。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就可以理解她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是外星人了。」

  「在過去也有受到了打擊而覺醒了大腦中的某個區域,突然變成天才的例子。」

  「如果說只是因為綁架受到了衝擊想要逃避現實的話,除了認為自己是外星人,還有很多條路可以選。」

  的確,倒不如說其他的路更能夠說服自己。

  「藤和之所以會覺得自己是個外星人,應該也是認為她身上具備了不這麼想不行的條件吧。」

  再往前走一點就要進入籃球館的範圍了,赤司停下腳步偏過頭來看他。

  盡管在自己引以為豪的區域被人打敗了,他看起來卻很心情愉悅。

  「藤和甚至都不能理解為什麼這種這麼簡單的東西會是我對她的測驗。」

  「那麼對於她來說,為了這種東西絞盡腦汁而無法獲得答案的我們究竟如何呢?」

  「…對於她來說,這才像是地球人看外星人一樣的奇怪吧。」綠間不甘心的承認了這一點。

  「她相信自己是外星人,相信自己有一個能夠輔助計算的系統,如果不是因為她有絕對超過別人的才能,是無法保持這種堅信的。」

  「因為不這麼做的話,藤和就無法說服自己接受現實。」

  赤司說。

  「問題不是出在藤和身上,而應該歸結於這個不能夠搭配她的世界才對。」

  說完,他先綠間一步進入了籃球館。


第12章 外星電波少女(12)

  「嗯,我說。」

  「那個紅頭發的哥哥回去之後又跟其他人說了些什麼了嗎?」

  「情感值一直都在漲,而且不知道為何我這裡又多出來了一個【天才】標簽誒。」

  這也是系統的一環,在扮演的過程中其他人會對你產生一些與原人物稍微有些偏移,但是如果要解釋也解釋的通的印像。

  這些印像積攢多了之後就會形成標簽。

  把標簽貼在人物的身上,你就可以做出那個標簽允許做出的行為。

  也就是人物扮演的自由度會更大一點。

  【而且標簽也會給人物提供各種各樣的加成。】

  比如說【暴君】就有著凝聚力降低20%,全素質上升50%的屬性。還有【救世主】【滅世者】等等一大堆聽起來就很恐怖的標簽。

  【就算是一個日常性人物,在裝備上這些標簽之後也可以瞬間單手爆星】

  「你還是別推銷了,我可是知道的。」

  「救世主這個標簽的獲得途徑可不僅僅是其他人認同你是救世主這麼簡單。還得經過一場聖經中上帝毀滅人類的大洪水等級的危機,並且保證危機後整個地球上面的人類生存率在70%以上才行。」

  「滅世者就更惡心了,它的介紹是【三千世界寂滅】。」

  「字面意思的一連毀滅3000個世界,我真的會被時空管理局婊到死的…說起來到了那個地步單手爆星還有什麼吸引力嗎?」

  【……】

  系統推銷失敗。保持沉默了。

  合成一個標簽一共有三個條件。

  第一個條件是標簽和扮演的角色不能絕對衝突。

  比如說聖女貞德就不可以安上負面的【殺人狂】,【戀、童癖】等標簽。同理,女戰神雅典娜也不可能加上一個【體弱多病】的標簽。

  【其他時候標簽都是可以適度延伸的。這個人物標簽的等級越低,和你扮演角色的適配性越強,想要凝聚出來就越簡單。】

  「越簡單…呢。」

  對,單單只是適合這個人物還不足以凝聚標簽。

  第二個條件,就像之前說的救世主滅世者一樣,你得做出符合這個標簽給人印像的成就。

  【比如說現在這個天才標簽的話,你得在某一個方向上面的確達成讓別人目瞪口呆的成就才行。全球競賽的金獎之類的。】

  「哦那把這一次的贏下來不就差不多了嗎。」

  第三個條件就是要在這個方向上收集到足夠的情感度。

  比如說現在的天才標簽,就是指有人在『藤和艾莉歐是一個天才』這一點上或是吃驚或是嫉妒的凝聚了情感度。而不是其他的『她好漂亮啊』或者『她好奇怪啊』方向上產生了感情。

  【需要讓其他人對你產生『她就是這樣子的!』的印像才行。】

  「而現在我的天才標簽凝聚進度是3%?」

  「一個下午就這麼多,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她說著,得意洋洋的笑了。

  【『我的』天才標簽…?】

  「嗯對!」

  「因為這個標簽很有趣,並且接下來如果要凝聚科學家、優等生、異能者等幾乎所有職業標簽的時候都有加成,所以說我已經決定我要它了。」

  「既然我要它,那麼它就注定會屬於我。」

  她說著,在床上抱著枕頭滾來滾去,滾到牆角的時候撞了上去,也因此給自己剎了車。

  「呼——」

  她面對著牆壁,簡直像是要吐出今天積攢的所有思緒一樣深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把臉埋在了枕頭裡面。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水藍色的長發鋪了一床,幾乎要融化在月光裡面。

  「那,要稍微的趕一下劇情了。」

  【如果想要給人物加上定制的標簽和強化人物,都需要扮演值到60%】

  「我現在的扮演度是54%哦!」

  「雖然只差6%,但是如果僅僅只是在學校裡面欺負欺負同學,說一些奇怪的話,就算被人家當成怪人投稿到雜志上面嘲笑100年,也不一定能夠把這6%湊齊的啦。」

  「我需要的是事件。是事件。」

  每個動漫人物都有自己標志性的事件,完成這些事件之後,扮演度就會大幅提高。

  比如說說起『拯救7次世界,毀滅7次世界』你肯定只能想到fgo裡的藤丸立香一樣,藤和艾莉歐也有著屬於自己的事件。

  「在原著裡艾莉歐回到學校,造成騷亂之後,會發生一個給她性格造成轉折的大事件。」

  【她為了證明自己能夠飛翔,從高處騎著自行車衝向大海,然後手臂骨折了。】

  「那之後她明白了,雖然嘴上不承認但依舊明白了,自己是無法克服重力的地球人這一件事。」

  【然後她就往自己身上套上棉被來逃避現實。】

  「棉被對於艾莉歐來說,說不定就是從異星球的致死大氣環境中保護自己的太空服呢。」

  她微微笑起來。

  「天才的標簽我很想要,我覺得電波天才美少女這個屬性是很不錯的!」

  「所以…哼哼哼。」

  她的笑聲回蕩在室內。

  #

  「藤和完全是被寵壞了。」

  綠間發表評論的時候,在天台吃飯的其他人都用迷茫的眼神看著他。

  由於這一句話沒有任何前因後果,純粹有感而發,聲波孤零零的在空氣之間傳遞,很難把它跟實際情況聯系起來。

  有幾個人甚至左看看右看看,想要尋找究竟是誰說出了那句話,最終把這歸結於一時的幻聽,又低下頭去吃東西了。

  唯一一個會對藤和這個名字起反應的黃瀨不在這裡,看來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能夠回應。

  藤和被寵壞了。綠間想。

  這倒不是說在半個月的訓練時間裡赤司利用自己學生會副會長的身份給她大開綠燈。沒必要。

  在那之前她做出這麼多奇怪的事情,卻連家長都沒有被叫來學校一次,就已經能顯出她是特權階級了。

  綠間是風紀委員,每個星期有幾天會站在校門口檢查學生的儀表。

  他總是能夠在上課前十幾分鐘看見藤和搖搖晃晃的騎著她紅白相間的自行車過來。

  那個自行車在斯皮爾伯格拍攝的外星人電影裡面出場過,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幾年前的老型號價格也一直居高不下。

  屬於除非是生日禮物,否則跟父母說『我想要』,會得到皺著眉頭揮揮手『去。去。』的反應的高價品。

  但是藤和喜歡它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普通人推崇的價值對她來說挺沒意思的,金錢對於藤和來說只要足夠在體育課的時候去自動販賣機那裡買一瓶礦泉水就夠了。

  藤和就是因為看了那部外星人電影才會喜歡它吧。

  每次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搖搖晃晃的騎在路上,真的很害怕她下一秒就會摔倒。

  由於感覺藤和的體重甚至不比那輛自行車重多少,在被自行車壓著順從慣性在地上滑行的那一段路,她肯定就會像是在地上摩擦的冰一樣融化殆盡。受很重的傷。

  為什麼交警能夠放心讓她騎車在路上呢?綠間總是忍不住這麼想。

  但是藤和依舊每天騎車過來,然後用袖子把車身上的灰塵擦一擦才把它給停好。(她好像沒有手帕,身上也不會攜帶餐巾紙。相對的,藤和的身體簡直就像是塑料做的模特一樣不會被弄髒。就算有灰塵粘附在上面,也只需要擦一擦就會恢復潔淨。)

  如果說現在學校裡面發生大地震,藤和逃走的時候也一定會記得那輛自行車的。

  綠間是這麼相信的。

  想著,他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車棚那裡。

  離學校比較近的學生會選擇中午回家吃飯或者在附近的餐廳解決,車棚裡的大多數自行車已經開走了,只剩下那輛紅白相間的自行車孤零零地停著。

  如果換做往常的時間,藤和肯定一下課就把它給開走,在附近不知道做些什麼,回來的時候衣服亂亂的,頭發裡還夾著樹葉。

  察覺到他的視線,旁邊的桃井也看了過去。

  從高樓上面看自行車只是一個紅白相間的方塊而已,但是只要關注著藤和的人都會知道那是屬於她的東西。

  她了然地哦了一聲。

  「藤和還沒有從辦公室裡面出來啊。」

  「嗯。」綠間收回視線。

  「如果老師再訓下去,她應該連午餐都吃不了了吧。」

  說著,桃井猶豫了一下,把餐盒裡面的兩個雞蛋卷往旁邊撥過去,再用筷子把雞蛋卷上面沾染的米粒也撥開。

  「不吃嗎?」

  青峰問,筷子已經很自然的伸過來,顯然是『既然你在減肥我就幫你給解決了吧』的意思。

  但是筷子在中途就被桃井毫不客氣的打掉了。

  她連頭都沒有抬,就像是為了證明主權一樣,把那兩個雞蛋卷給蓋住了。

  「要帶回教室給他們。」

  「…他們?」

  青峰又愣了一下,「說起來黃瀨的確是沒有吃午餐啦…可是他們還包括誰啊?」

  他一時半會會還想不到另一個人的名字,綠間卻知道那肯定指的是藤和艾莉歐。

  看樣子桃井似乎是准備在回教室的時候把這個給藤和黃瀨一人一個。

  黃瀨也就算了,她和藤和是能夠分享食物的關系嗎?

  綠間有點搞不明白。

  但是藤和為什麼連中午飯都吃不了的在辦公室裡面挨訓,連帶著黃瀨涼太也不在天台上面出現,這點他是知道原因的。


第13章 外星電波少女(13)

  先前說藤和被寵壞了,完全是字面意思。

  赤司沒有為她提供現實中的援助,因為根本就不需要。

  他只要存在在那裡,一如既往的輸出那種幾乎令人毛骨悚然的誇獎,『你真是個天才』『好厲害』『藤和,你會出人頭地的』之類的話就足夠了、

  再怎麼說外星人也只是她的妄想,一個勁的被否定的話藤和也會對自己產生懷疑,可赤司一個人就能夠把那些懷疑全打消掉。

  藤和的背稍微挺得直了一點,這是之後綠間發現的,她看人的時候開始確實的變得有點得意洋洋了。

  『看,我比你們厲害呢』,眼睛裡面似乎閃爍著這樣子的光彩。

  藤和的改變周圍的女生是發現最快的,盡管她們再怎麼討厭藤和,或者說正因如此才會非常敏感。

  藤和的存在就是整個教室、整個學校、乃至整個日常世界裡面的異物。看著她發絲之間游動的水藍色光點,你不會聯想到現實。

  這樣子的女孩,原先只是一個勁的主張自己是外星人的怪話而已,現在卻幾乎要用上現實的眼光來看不起別人了,這怎麼能夠忍受呢?

  女生那邊也開始騷動起來,最後推出了一個人去試探一下她。

  說是試探,其實也並不怎麼和平,就好像是戰場上面的試探性攻擊一樣。

  那個女生一上來就很氣勢洶洶也質問了她,『為什麼放學的時候要跟赤司大人走得這麼近?』她其實未必關心赤司,這麼問純粹是為了名正言順。

  綠間是在聽到的時候才突然想起赤司在女生中非常有人氣,甚至被尊稱為赤司大人。

  走廊上面的騷動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當事人的藤和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一樣,搖搖晃晃從女生的旁邊走了過去。

  如果像是平常一樣無視也就算了,聽說海裡有一條鯨魚,因為發出聲波的頻率和其他的鯨魚不一樣,所以它的話語總是無法被其他同類聽見,也無法被理解,因此陷入孤獨。

  對於藤和來說其他人的聲音也是另一個頻率的東西,她無法接收到。

  這一件事已經成為全校人的共識了。

  女生在發現藤和一如既往的無視她的時候,甚至在怒火之余,也露出了微微放下心來的表情。

  可是在路過的時候,藤和竟然帶著微微的笑容。

  她聽到了。理解了。不屑一顧。

  或許她認為這是她和赤司兩個人之間的秘密。所以沒有必要向萍水相逢的陌生地球人類解釋吧。

  這個『秘密』並不是在少女漫畫裡面出現的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而是在特工電影裡面出現的鎖在保險箱裡,外面上了三層密碼鎖,再加上紅外線掃描儀和無數特攻保護的星球級機密。

  如果要加後綴的話,就是秘密武器。

  藤和是真的會這麼想的。

  察覺到了這個微笑,女生開始更加不安了。

  她們或多或少的都有著想讓藤和恢復原來狀況的期望,就算再討厭她也一樣,在提到她的時候還是會說出一句,『如果她能夠像以前一樣就好了。』

  「倒未必有什麼壞心眼吧,只是覺得在經受了那麼糟糕的待遇之後,藤和應該,也有義務痛哭流涕的找她們尋求救贖。」

  這些話是綠間聽桃井說的,他自己並不能夠理解。

  但桃井依舊用無比認真的表情說,「女生中不管是誰,如果現在藤和遭受到了生死危機,她們都會挺身而出的。」

  「如果那之後藤和哭了,她們甚至會用嘴唇一點一點吻掉她眼睛上的淚水。」

  「但是…」

  綠間說,他過來是要把遲到的桃井給叫回籃球部的。

  他的眼睛看著桃井手上的抹布,又看了看抹布下的桌面。

  那是藤和的桌子。

  那上面寫著一大堆『外星人滾出去吧』之類的話,層層疊疊,幾乎要把桌面原本的顏色都遮蔽住,只能看出一片墨色。

  「現在她們卻這麼做?」

  「對啊。」桃井點了點頭。

  似乎是察覺到了綠間的心理想法,她繼續說,「那種情況,又不是因為善良才會去幫助藤和的。哪裡有那麼多好人角色啊。」

  說著,她彎腰在桶裡把抹布裡的髒水給擠出來。

  「那是因為什麼?」綠間問

  桃井彎腰時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綠間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能聽到她好像是感嘆一樣的聲音。

  「因為藤和真的很漂亮啊。」

  「漂亮。卻和這所學校裡面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樣。」

  「她們想把她拉過來...用強的。」

  說完後,桃井直起身子,繼續用力擦著桌面的墨漬。

  明明沒有任何人來拜托她,因為她的勤奮藤和甚至都不知道她桌子上會被人寫下這種東西,基本每天都會來這麼一出,真不知道桃井這種行為算不算是爛好心。

  還是說那些人正是因為知道不管寫上多少這樣子的話都會被桃井擦掉,才寫的那麼肆無忌憚呢?

  綠間想。

  女生之間的關系他是一輩子都搞不懂了。

  今天中午在走廊上也是一樣,藤和經過的時候那女生抓住了她的手。

  「我…我說,你給我聽人說話!」

  女生的聲音回蕩在走廊裡,其他人或多或少的放慢了一點腳步,雖然視線沒有往那邊投過去,但是余光都隱隱注意著那邊。

  藤和並沒有停下腳步,她更往前走去,但是因為手臂上面的手而無法前進。

  更甚者,就像是在一個支點上面旋轉的指針一樣,稍微有一點要摔倒的危機。

  察覺到這一點,她往前兩步之後又後退了半步,轉過身體看向罪魁禍首。

  藤和的眼睛清澈湛藍。

  「……」

  就在那女生因為和她視線對上反而變得局促不安,張開嘴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藤和以一個很別扭的姿勢把剛剛打水的水瓶蓋子擰開,舉高,微微傾斜。

  嘩啦啦嘩啦啦。

  走廊上一片寂靜。

  順從著地心引力,透明的水流從杯口中傾瀉出來,全都倒在了女生的頭上。

  「......」

  #

  「......」

  女生完全被這個舉動嚇蒙了。

  她一開始眼睛大睜著,因為進了水酸澀而忍不住閉了起來,水簾遮蔽了她的面容,最後一滴水從她的發心滾落到劉海,再順著額頭一路流到睫毛,隨著她睜眼的動作從眼角滑下,像是因為不可思議而流出的眼淚。

  「你…你…?」

  她指著藤和,手哆嗦的像是短路的機器人。

  壓過她的是藤和那仿佛隨手敲擊琴鍵時發出的聲音。

  「冷..靜一下。」

  說著,藤和把手伸到了女生的頭頂。

  她白色的手掌往左邊移了一下,又往右邊移了一下,女生的頭也跟著旋轉著。

  藤和把她頭上的水給抹勻了。

  #

  情況一塌糊塗。

  一開始走廊上面的人就很少,她們兩個打起來之後就更少了。

  難得幾個必須得經過走廊去往某個地方的人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貼著牆根行走,連視線都不敢往那邊投去一秒,生怕被藤和艾莉歐扭打之間升騰出來的藍色粒子給撲個正著。

  簡直就像是去埃及金字塔裡面盜墓的人害怕招致詛咒一樣嘛。

  綠間站在那裡觀察著,第五分鐘的時候老師才姍姍來遲。

  他過來的時候女生的手裡還抓著藤和的頭發,地上已經有幾根水藍色的發絲彎曲著躺在那裡了。

  那顏色太過於超出常規,並且在陽光下甚至是半透明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人的頭發,反而像是芭比娃娃頭上的塑料絲。

  看起來很慘,但能夠維持這場激烈戰鬥好幾分鐘,藤和的體力也許並不像看上去的弱。

  女生的嘴角有著淤青,衣服亂掉了,鎖骨上面好深一條指甲印。

  藤和的嘴一直微張著,應該是剛剛她打她臉的時候牙齒刺到口腔裡面的肉了。

  說起來這女孩的口腔內壁原來不是藍色的啊,看來她也有地球人的地方嘛。

  這完全是打架現場,最牛逼的是黃瀨涼太。

  他趕過來的時間就比老師早了三秒鐘,這三秒鐘裡面的第一秒,他把艾莉歐推到了地上,看起來好像她才是受害者一樣。

  第二秒,他搶過了艾莉歐手上的水杯。

  第三秒,他把已經空掉的水杯再次蓋到了女生的頭上。

  「……」

  水杯是透明的,可以看見內裡的最後一滴水珠依依不舍地順著玻璃滑下來,滴到了女生的頭頂。

  「老師,是我打了她!」

  面對著老師。黃瀨涼太高高的舉起了手。

  「......」

  綠間用手擋住臉嘆了口氣。

  …這些人全是笨蛋嗎?


第14章 外星電波少女(14)

  艾莉歐沒有壞心眼。

  別說報復了,她連自己受到了傷害都不知道。

  桃井真的不用每天幫她把桌子上面的壞話擦掉,就算某天早晨艾莉歐進入教室的時候,迎著一群人看好戲的眼光,真正看到了桌子上面的指責,她也不會放在心裡的。

  她當時往女生頭上倒水,想法就好像是小學的時候,為了防止爸媽回來檢查你有沒有偷偷看電視,把手放在電視機的機頂盒上測溫度,所以拿著冰塊在機頂盒上面降溫一樣。

  她也用水來讓那個女孩子的腦袋物理意義上面的冷靜一下。

  畢竟水蒸發吸熱嘛。

  但是對著老師她就沒有把這些想法說出來。

  她是在辯解之前就自動樹立了『這個人無法理解我』的想法,因此只是保持著沉默,對老師的每一句說教都認認真真點頭。

  一副積極認錯死不悔改的樣子,反而更讓人火大。

  如果說其他人都好像是鏡子,對他的舉動都會收到不同結果的話,藤和就像是一塊黑板一樣,就算站在她的面前用力做動作也不會收到任何的回應。

  對她說教和對只會說『您說的是』的人型復讀機說教有什麼區別?

  老師就只好把大多數的火力都轉向她旁邊的黃瀨涼太。

  其實老師也知道,黃瀨肯定不可能做這件事——開玩笑,哪個男孩子打架是用潑水的?

  但既然他上趕著作死,那也沒有辦法。

  出來的時候離下一節課只剩下5分鐘了,午餐泡湯,胃酸腐蝕著內壁,黃瀨跟艾莉歐一起走,兩個人都不說話,他只覺得這份沉默比剛剛在辦公室裡面接受說教的時候還要更難受。

  艾莉歐身上還有傷口和在倒水的時候連帶著弄上去的濕痕,她好像半點不在意,經過其他教室的時候,在教室窗戶上面映出來的女孩子也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但是在離一個樓層上到教室的時候,艾莉歐停下了腳步。

  她的視線落在了黃瀨身上。

  「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說的是那個蹩腳而不假思索的頂罪行為。

  艾莉歐的聲音在不應該停頓的地方停頓住,這就使得她的話語缺少連貫性,聲波在無人的樓梯間傳播開,撞上牆壁,再次反彈回來,然後漸漸減弱。

  一直到聲音消失為止,黃瀨把嘴閉得緊緊的,只是看著上方艾莉歐的鞋子。

  「……」

  噠噠噠。

  沒有收到回復,她繼續往樓上走去。

  這是理所應當的,艾莉歐會主動搭話,這簡直就像是投放到外太空的宇宙飛船終於接受到了來自異星球的通訊請求一樣稀奇。

  如果沒有抓住機會的話,當然機會就會從你的指縫間溜走。

  只是。是錯覺嗎?

  黃瀨跟在艾莉歐的身後走上台階。

  她的背影很纖細,搖晃的發絲之間,因為沾上了濕氣而有些沉重的水藍色光點四處梭巡著。

  這女孩好像有點高興的樣子。

  #

  數學競賽的訓練時間,通常是下午放學後的2~3小時。在那之後赤司還有籃球部的訓練,所以一向需要抓緊時間。

  但是今天,在艾莉歐去學生會室的中途就被攔下來,然後調轉方向直出校外,前往了外面一個看起來就很高級的建築物。

  在一個穿著漂亮衣服的姐姐恭恭敬敬的把菜單給她遞上來之前,她還以為這個建築物是什麼展覽館或者行宮之類的。

  「點你喜歡的吧。」對面的赤司說。

  艾莉歐茫然的看看赤司,又茫然的看了看菜單。

  菜單上面的名字大多都是古日語,簡直是從和歌中直接摘出來的一樣,就算看著那些名字也不會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樣的菜式。

  為了彌補這一點,在名字旁邊貼心的配上了圖片。圖片看上去倒是令垂涎欲滴。

  艾莉歐連翻頁都沒有,在遞給她的時候隨手翻開的面對著她的那兩頁上隨便指了三個東西。

  她的指尖就像海洋生物的白化觸手一樣慢悠悠的在菜單上面游弋,也沒有說『我要這個』之類的,因為她真的拼不出來菜單上面的古日語名字。

  但是旁邊的漂亮姐姐則一直注視著艾莉歐的動作,等她把手收回來又過了5秒鐘才恭恭敬敬的雙手把菜單接過,對兩人微微鞠一躬走出門去。

  這應該就是已經記下了她點了什麼的意思吧。

  艾莉歐看著她走出門。

  和艾莉歐每一次關門的時候都會砰砰砰,或者因為力氣過小根本沒法關緊不一樣。簡直就像是發生在動漫裡的場景而你沒有打開音量:門打開,女人走出去,然後門輕輕合上,中途沒有發出一星半點聲音。

  這個建築物的隔音性非常良好,門關閉之後這裡面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甚至聽不到走廊上面空氣流動的聲音。

  艾莉歐在一個椅子上面坐下,小口小口的喝免費附送的茶。

  艾莉歐不太能夠喝茶,她喝茶的方法通常就是加奶加糖。但這個並不是那種英國紅茶,而是綠色的,但也沒有中國茶那種很苦的感覺,恰恰相反,喝完之後會有很強的回甘。

  甜甜的,有點像小孩子喝的那種。

  艾莉歐非常開心,像是喝飲料一樣咕嚕咕嚕的喝了很多。

  等到她終於放下杯子的時候,也順從氣氛的不是用手背,而是用紙巾輕輕的擦掉了嘴角殘留的茶液。這時候才發現對面的赤司杯中液體跟她的顏色不一樣。

  看來那份茶應該是特意為艾莉歐准備的。

  「謝謝。但。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吃午飯吧?」赤司說。

  艾莉歐點頭點頭。

  「了解了。那。謝謝。」

  艾莉歐點了三份食物,但是這裡的東西都是小小的一點,只占據碟子的中央位置。

  與其說是精致,倒不如說是像是給芭比娃娃吃的東西。

  就算是這樣她也只能吃掉一半,吃掉一半之後就把碟子推回桌子中央,自己縮回椅子裡面,摸著肚子搖搖頭,示意不可以吃了。

  這一套動作完全就是小孩子。

  「藤和的食量很小啊。」

  艾莉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吃的。比一般女孩子少。因為靠光合作用吸收能量。」

  「…是嗎?」

  外星人是這種設定嗎?這已經算是植物的範疇了吧。

  「而且…」艾莉歐回想著下午的事情,「之前。粉頭發的女孩子給了…祭品。」

  「粉頭發的女孩子…」

  這個學校裡有這種發色的人不多,能和藤和艾莉歐產生交集的更少了。

  「你是說桃井嗎?」

  祭品應該指的是上貢食物,這種說法有點高高在上,但倒是沒有讓人討厭,反正桃井當時的心情也應該只是和喂養街角的流浪貓一樣吧。

  『看上去好可憐的樣子,給她吃點東西吧。』這樣。

  「是嗎,是桃井給你祭品的啊…」赤司思索著。

  「……」

  看艾莉歐的表情,她應該沒有辦法把『桃井』跟『粉頭發的女孩子』這兩個稱呼聯系在一起。她一般都根據這個人給自己的印像給他們隨便起名字。

  這也是因為她失蹤6個月又回到學校,完全忘記了所有人的名字,並且大家沒有重新自我介紹吧。

  「已經吃完了嗎?」

  點頭點頭。艾莉歐從椅子上面跳下來。

  「現在。回學校。特訓。」

  她一向都把這個訓練叫做特訓。

  「獎杯…我想要。」

  「獎杯?」

  競賽的獎杯圖片在第一天的時候就給艾莉歐看過,但是她當時好像興致缺缺的樣子。

  「嗯,因為…和同桌…顏色很像。」

  獎杯是純金的,放在陽光下的時候,和黃瀨涼太的發色幾乎一模一樣。

  「要。作為獎賞…給他。」

  這應該說的是今天中午的那場騷動中,黃瀨幫了她那件事吧

  「……」

  「你也會說這樣的話啊。」

  還以為她只會為了自己而行動,對誰都漠不關心呢。

  輕微的感慨著,赤司笑了。

  「那要好好加油哦。」他溫和的說。

  #

  #

  藤和艾莉歐說要拿到獎杯當然是認真的。

  競賽是在外地舉行的,預定在前一天坐下午一點的飛機過去。之後去酒店休息。

  這個預定是很好的,時間充足,甚至連在那裡游覽的時間都給留出來了。

  「唯一讓人擔心的是,藤和究竟能不能在約定的時間趕到集合點。」

  正常來說沒有人會在這種重要事項上面遲到,但藤和就是不正常的那一種類型。

  如果要在現代社會進行聯系,首先當然是要依靠手機。

  「可是藤和沒有手機這種東西。」

  赤司說,黃瀨不知為何像是參加家長會的時候,自家的孩子被罵的一塌糊塗的家長一樣心虛的低下了頭。

  藤和艾莉歐沒有手機,如果問她的話說不定會得到『手機的電波與我的電波相互干擾,所以不可以攜帶』這種回答。

  「並且她家的座機號碼也不知道。」

  這個『不知道』指的並不是赤司他們不知道她家的座機號碼,而是藤和自己都給忘記了。

  『這女孩究竟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她就是一個會讓人在認識的第3分鐘產生這種疑問,並且揮之不去的家伙。

  「總之要聯系起來很不方便。」赤司說,「那就拜托你了。」

  他委托了黃瀨一定要在早上九點把她帶到機場。

  這是因為整個班裡面好像也只有黃瀨知道她家在哪裡,並且他們家離得還蠻近的。

  可是赤司都沒有想到,在凌晨6點的時候,他比平日早了半個小時被女僕敲門,「少爺,您的朋友已經在樓下等了。」

  您的…朋友?

  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

  赤司跟她的說法是,「…好,你讓他再等一下。」然後就迅速的起身洗漱。

  下去的時候,卻在古色古香的宅邸中也發現了一個絕對的異物。

  他下樓的時候,她發絲之間的水色粒子幾乎要隨著中央空調系統的微風吹到他身上了。

  那是一個怎樣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藤和?」

  她看到他之後摩擦了一下膝蓋,然後猛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真的是『猛的』跳起來,她的腿撞到茶幾的時候發出了非常令人不安的聲音。在球場上,每次聽到這種聲音都代表著中度淤青。

  藤和的眼睛條件反射的因為疼痛眯起了一瞬,但之後就像是小學生在約定的地點對姍姍來遲的朋友打招呼一樣,用力的朝赤司揮著手臂。

  『這裡這裡看過來』的感覺。

  赤司整理著衣領上的褶皺,一邊朝她走去。

  提早半個小時被叫起來,昨天為了競賽特意早睡了,所以睡眠時間依舊很有保證,但是由於生物鐘被打亂有點起床氣。

  你來這裡做什麼?這個問題在說出口之前就知道不對,替換成了更加委婉但是更加需要客觀回答的,「你是怎麼過來的?」

  就像是用搜索引擎在大腦中搜索一樣,藤和毫無遲滯的就回答了。

  「因為。要和你一起。擔心…遲到。」

  「得到了…家庭住址,然後。」

  「咕嚕咕嚕咕嚕。」 她配出了車輪在地上滾動的時候的聲音,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在半空中做出走路的姿勢。

  「…走過來的?」

  驕傲的點頭點頭。

  「睡到了三點。騎自行車。遵從月亮的引力與潮汐一起。在馬路上咕嚕咕嚕」

  「到了不可以。騎車的地方。就…走路。」

  她的衣服有一點濕,那並不是汗水,而是清晨的露珠在衣服上面凝聚的痕跡。

  藤和的雙腿上面有著細小的傷口,應該是一路過來的時候笨手笨腳的弄到的。

  「……」

  赤司徹底啞然無語了。

  看來這女孩第一次參加競賽有點激動過頭,因為是和赤司一起參加的競賽,所以擔心他會不會遲到,又因為沒有手機沒有辦法聯系到他,所以就直接過來了。

  「你說…『睡到了三點』。」

  點頭點頭。用手捂住嘴,「哈…」的輕輕打了個哈欠。

  凌晨3點走在大街上,應該說幸好沒有什麼壞人出現嗎?

  「……」

  他深吸了一口氣。

  「在…生氣?」

  藤和不安地往下縮了縮,原本高高舉起的手也像是鐘表上面的時針一樣又順時針滑下去了,貼著自己的大腿。

  在晚上的街道上面走上幾公裡都沒有害怕,為什麼現在才開始害怕啊?

  「競賽之後得先給你買一個手機。」

  赤司說,他的聲音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冷靜許多。

  「第一個聯系人就是我。下次再遇到這種事,直接給我打電話。」


第15章 外星電波少女(15)

  之前做了一大堆只能用破天荒來形容的舉動,真的是走差一步就只能在明天的社會頭版新聞上看見艾莉歐的身影了。

  但接下來,就像是察覺到赤司的怒氣一樣,艾莉歐變得非常乖。

  她在機場也沒有亂走,只是跟在赤司的後面,手微微抬起來,就好像拉著一條看不見的袖子一樣。

  頭等艙上面有送飛機餐,但是空姐過來的時候艾莉歐已經把頭偏在一邊睡了。

  她的睡臉看上去完全像個孩子,空姐站在那裡也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因為艾莉歐真的是太過於異質了吧。

  隨著呼吸,她發絲之間潛藏著的水色粒子慢慢充斥了整個頭等機艙,簡直要懷疑這裡的空氣構成會不會發生變化。

  赤司看了看她裸露在外的雙腿,原先那些擦傷已經經過了家庭醫生的處理。貼上創口貼後看起來有點像不良少女。

  倒是讓艾莉歐多了一點活潑氣息,總算不那麼像外星人了。

  機艙裡的空調打的有點低,在睡夢之中她的雙腿不時相互摩擦,膝頭凍的發紅。

  赤司接過餐盤,讓她拿了一個小空調毯給艾莉歐蓋上了。

  艾莉歐睡醒的時候這條空調毯已經掉到了地上。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被安全帶勒在座位上艱難地彎下腰去把空調毯撿起,抖一抖上面的灰塵,然後抱在懷裡,嗯哼哼的對旁邊的赤司微笑了。

  我沒有亂丟東西哦。好像是在訴說著這一句話,藍色的眼睛隔著淚水凝視著他。

  她的確是一個沒有什麼壞心眼的孩子。

  #

  這樣子的藤和,仿佛是為了補償凌晨3點起床連續走上好幾個小時的疲憊一樣,在飛機上面睡還不夠,一回酒店,勉強往嘴裡塞上一點酒店附送的巧克力蛋糕,就又倒在床上睡了。

  倒下的時候她嘴角還留著巧克力夾心的痕跡,連刷牙都沒有。

  也難怪她經常會被黃瀨涼太擔心,『不去看牙醫真的沒有關系嗎?』了。

  競賽是早上九點開始的,第二天早上7點起床吃早餐的時候藤和還是迷迷乎乎的樣子。

  她腳踩在地上簡直像踩在棉花糖上面,把面包塞進嘴裡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

  赤司優雅的解決著自己的早餐,沒有問她『不復習真的可以嗎?』或者『現在臨時找輔導老師突擊一下吧?』的問題。只是在她走出餐廳差點撞上門檻的時候扯住了她的後領。

  「你要拿到獎杯。」

  「……」

  點頭點頭。

  藤和還保持著上半身被他扯著往後仰的姿勢,從側面看她的身體與地面幾乎成60度角,只能腳後跟著地。

  她用兩只手抹了抹自己的臉,仿佛能看見光點從她手掌與面頰之間的摩擦中流瀉下來,漂浮著落在地板上。

  她把手放下來的時候,仿佛變魔術一樣,原先的睡眼惺忪全都不見了,又是一如往常的外星美少女。

  「要…贏才行。」她說。

  #

  認真的艾莉歐是魔王級別的。

  她到達考場下車的時候,整個嘈雜的考場都安靜了三秒鐘。

  所有人不分性別的注視著她,艾莉歐則把他們的視線當做陽光的一種,任由它們落在自己的身上,徑直朝內部走去。

  在入口處登記自己名字的時候,她握住筆的那一塊仿佛也粘附上了水色的粒子。下一個人握筆的時候戰戰兢兢的,想把指尖與那她握著的地方重疊又不敢,所以寫出來的字非常奇怪。

  但艾莉歐的字更糟糕,那半年的失蹤使她的字體完全沒有成長,還是像小學生。

  赤司簽下自己的名字的時候看著旁邊的幼圓字體,【藤和艾莉歐】,覺得這個離在商業場合簽下龍飛鳳舞簽名的大人水平還差個幾十年。

  艾莉歐站上賽場的時候,明明是過來拍攝整個競賽過程防止作弊的攝影師,卻頻頻往把攝像頭往她的方向轉,不時發出『哦哦!』的聲音,簡直讓人懷疑這地方下一秒就可以變成偶像出道現場了。

  競賽的舉行方法很奇怪,並不是簡單的發下來一大堆試卷在那裡埋頭寫就完事了。

  而是有著不同的試題,兩人一組,每寫完一道題的話就可以按下桌子上的按鈕,然後由身後的老師檢查,確認對了之後就會給你加上1分,再去看其他的題目。

  「競賽一共持續三小時,在結束的時候獲得分數最高的那一組就勝利了。」

  赤司說,艾莉歐認真的點了點頭。

  在教室裡的其他學生發現這個漂亮到不像人類的女孩子神情中帶著一種篤定,仿佛知道了規則之後就已經可以確定勝利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一樣。

  怎麼會。

  即便內心深處已經被這種美麗懾服,他們還是嘲笑著她,初一的學生就想要的奪得競賽的勝利,也未免太不講理了一點。

  要知道這一次的競賽是初中和高中混合的,如果能夠取得勝利,已經不僅僅是在升學的時候有加分這麼簡單的事情,甚至經過專門的考核之後加入國家的奧林匹克競賽隊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她是認真的。

  這一點會在之後給他們留下刻骨銘心的印像。

  鈴響。發卷。

  在其他人還在解決第1道題的時候,艾莉歐簡直就像是主辦方給她泄了題一樣,思考都沒有就拿著筆在那裡寫了。

  赤司坐在旁邊只是充當觀眾,拿著自己的那一份試卷看,時不時用手指在上面描繪著一些解題的過程,連筆都沒拿。

  在老師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會微笑的攤攤手,示意所有的成就都應該歸功於旁邊的藤和艾莉歐。

  按下搶答鍵的時候都會有特別的音效,身後的老師也會通過麥克風向講台的主考方傳達『這道題是有效得分』。

  這種設置是為了能夠激發起其他學生的緊張感,並且也考驗他們臨場的心理素質。

  但在這裡簡直就像是地獄。

  往常的話得分應該是每四十分鐘一次,再快一點,每半小時才能夠解決一題吧。就算這樣子也已經想讓人感慨現在的學生都是什麼怪物了。

  要知道同樣難度的題如果是在升學考試之中出現,只可能是最後一道壓軸大題,並且得分率在全日本的學生中是百分之零點幾啊。

  可是藤和每次拿過試卷,連思考都沒有就徑直寫下去。

  她寫的速度非常快,只能聽見筆尖在紙張上面摩擦的沙沙聲響,連更正都沒有,簡直像是自暴自棄的胡亂塗鴉。一道題做完連十分鐘都不用,就直直把前方的按鍵按下去。

  滴一聲,身後的老師接過來一看,就會通過耳麥向主辦方傳達『解答過程無誤,有效作答』。

  於是又是滴一聲,『藤和艾莉歐、赤司征十郎一組加一分。』

  按理來說絕對不可能做的這麼快,因為就算是照著參考答案抄,那一面紙,抄下來至少也需要15分鐘。

  主要是藤和艾莉歐在作答的過程中,把所有她認為非必要的計算過程全部省略了。

  按照考場審核標准,這些計算過程並不是每一個都得寫出來,但是寫出來有助於梳理自己的思緒。

  很多學生都是得先把這個公式寫出來之後才能夠想到下一步的。這也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但是藤和簡直就像是看到的時候就已經理解了一切一樣,直接省略了所有不必要的過程,所以看上去就非常的簡潔。

  「…怎麼可能。」

  就連身後奧林匹克競賽輔導出身,見多識廣的老師在檢閱她的作答紙的時候都忍不住發出感慨。

  「如果不是知道競賽題目絕對保密的,我都要懷疑你已經提前看過了。」

  【遭到質疑。暫時退出接管狀態。】

  「……」

  【快點解釋!】

  少女先前一直在作答,好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就算是旁邊的搭檔對她來說也僅僅只是桌子上的一種裝飾物而已。

  可是聽到這句話後,她抬起眼來看了他一眼。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啊,仿佛機械一樣精准而高效率,散發著二極管的藍色微光。

  「……」

  老師被那雙眼睛震懾了一瞬。

  但是隨即這雙眼睛又柔軟下來,恢復了神采。

  「不…不需要看答案。」她慢吞吞地說著,「我身上帶著輔助系統。」

  「?」

  「系統來。接管計算。比看答案方便多了。」

  這算是解釋吧。

  明明他之前只是因為太過震驚所以開了個玩笑,結果卻聽到了這麼認真的解釋。

  這孩子是不是像機器一樣不懂變通呢?

  但是…

  「輔助系統…?」

  「是說手機什麼的嗎?作弊是禁止的。而且網上也查不到題目啊。」

  「再說進來的時候你們都經過安檢,應該什麼電子產品都帶不進來…」

  「這是她的妄想。」

  旁邊的少年抬起頭來對他說,用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藤和小說看太多了。」所以這裡有點問題。

  「啊?啊…哦。」

  輔導老師茫然的點了點頭,看著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孩子聽到這句解釋後猛的鼓起臉頰,用力的踹了一腳桌子,又繼續埋頭做答。

  紅頭發的小少爺一只手扶住桌子上面的試卷不讓它們掉下去,然後又把桌子給拉正,抬起頭對他歉意的笑笑,示意請不用在意。

  「……」

  他覺得自己已經太老了,不再了解年輕人的心理了。


第16章 外星電波少女(16)

  藤和艾莉歐的優勢是碾壓性的。

  考場的其他人在前半小時有了危機感,加快自己的書寫速度,甚至都管不上作答的過程是否正確。

  可是到了她答上第10道題——往屆的最高記錄也就是一次答7道題之後,他們就徹底放棄了。

  真的是放棄了,筆都放下來了。

  一開始放下筆的那個人遭受了搭檔的責怪,「你在干什麼?還有希望的!」,可是隨著放下筆的人越來越多,這種責怪就越來越少了。

  簡直就像是雪球滾得越來越大,最後引起雪崩一樣,放棄的人逐漸增多。

  到最後教室裡面除了艾莉歐的那一組,所有人都放下了筆。

  一片寂靜。

  他們只是坐在原地,一臉茫然的看著她繼續作答。

  「……」

  最後說話的卻是艾莉歐。

  這張紙寫到一半,她把手中的筆松開,筆在桌子上滾動著,在邊緣停留了一瞬,然後直直滾下了地板。

  「…!」

  老師猛的彎下腰想去撿,卻沒有夠到,筆尖直直地錯過他扎在了地板上,再拿起來的時候筆尖陷入了筆芯幾毫米,顯然是沒有辦法再用了。

  不,在那之前就已經沒法寫了。

  「沒有。水了。」

  艾莉歐有些遺憾的說著。

  「那個…緊急調用可以嗎?」老師問她。

  在考場上為了防止作弊,當然是不可能隨便借用文具的。一般來說在考場上面也沒有人會犯這種錯誤,寫到一半筆沒水的是什麼白痴。

  可是艾莉歐已經寫了洋洋灑灑的十幾張紙了。並且看起來她真的是只帶了一根筆芯。

  「如果影響到作答的話…」

  在說完後,主考官自己都覺得不對。

  就算是時間只過了三分之二的現在,艾莉歐也毫無疑問是打破了歷屆的記錄了,其他考場不可能出現這種怪物。

  冠軍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唔…」

  艾莉歐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呼出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搖了搖頭。

  「不。不要了。」

  她說,向前伸出手,瑩白的指尖微微顫抖著。

  「手。好痛。沒有力氣了。」

  看來像機器一樣精准的連續作業,對於她來說也不是半點影響都沒有的。

  但這影響不是腦力上的,

  她並不是因為感覺到疲憊所以解不出某個題,或者忘記了某個公式。

  而是很單純的,就像是完全不需要用大腦來思考的工廠女工一樣,藤和的肌肉在對她提出抗議。

  「我不能夠。再繼續了。」

  主考官有點想笑。

  這就是天才嗎?

  於是本次考試就此落下帷幕。

  競賽是不允許提前交卷的,所有人都得再在那裡坐上半個小時,等待時間結束才行。

  但是那半小時裡面就算藤和艾莉歐已經不再動筆了,也沒有一個人有信心打破她建立在前方的高峰,在試卷上面寫下任何一個字。

  在沉默中,像征著結束的鈴聲響了。

  「好。就此收卷!」

  #

  藤和艾莉歐是毫無疑問的冠軍。

  但按照程序走的話,還是得經過評定和反復檢查攝像記錄來觀察是否有作弊的情況。如果打破紀錄的話,檢查還得嚴格差不多三倍左右。

  因為這個的成績是需要直接遞交給各大高校讓他們來進行審閱,以後可以降低分數錄取或者直接特招的。

  如果你前腳說『哎呀,這個人,他是一個很了不得的優等生!』後腳就爆出來他的成績全歸功於作弊,那麼不僅僅是高校會困擾,主辦方也面上無光。

  但是由於藤和做得太過頭了,所以反而沒有辦法認為這是作弊,只能想她果然是一個實打實的天才。

  「不過程序還是要走的。」赤司說。

  參加競賽的時間是星期六,接下來還有一天的假期,藤和今天終於就要回去。

  赤司叫上了輔導老師。

  這人本來是不在的,之前在帶她過來的時候輔導老師沒有出現。因為藤和艾莉歐很抗拒別人占據有利地位對自己指手畫腳,在學校裡面順從他們就已經是極限了。

  他讓輔導老師『把藤和給帶回去。』那話說的簡直像是把孩子托付給幼兒園老師的家長。

  也難怪,她看起來連從一條街道走到另一條街道買東西都沒法讓人放心,更不要說一個人坐飛機過安檢拿行李了,得有個人看著她才行。

  藤和對這個安排說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

  她一走出考場,原先的那種鋒芒畢露的才氣就都無影無蹤了,她在陽光下步履蹣跚的走著,長發隨風飄起,像是漂浮在空氣中的藍色水母。

  只是在道別的時候,她茫然的站在那裡看著赤司。

  藤和的校服是剛入學的時候買的,在這幾個月中她不僅沒有長高和變胖,反而更加小只了。

  衣服略大,如果不小心的話就會微微往旁邊傾斜,露出三分之一的肩膀。

  她在赤司眼睛的倒影中注意到了這一點,就伸出三根手指過來拉好。

  「要…和那個人。一起?」

  不是你和我走嗎?

  她慢慢的問著。

  「因為你一個人沒有辦法回去。」赤司對她說。

  「…嗯。」

  藤和的眼神茫然的在空氣中游弋著,最後終於理解了他的話語,點了點頭。

  然後她走向旁邊等待著的男人,亦步亦趨,像是跟在飼養人後面的小雞一樣走了。

  #

  「哎,我覺得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開始什麼?】

  「還有什麼啊——」

  藤和坐在飛機上,以看向窗外的動作作為掩飾,露出了一個和人設不相符的有點壞心眼的笑容。

  「當然就是那個啦!」

  「遵從原著,騎著自行車衝向海面,努力構建的整個現實全部破碎,從外星人變成棉被卷的開端!」

  #

  競賽的時間是星期六。

  赤司機票上面寫著的回程時間是星期一。

  在那三天裡,他與學校派來出差處理這件事的代表和其他媒體進行交涉——既然能夠做出這種破天荒的成就,那校方肯定就要好好宣傳才行。

  「首先肯定能讓明年的生源質量上漲一大截,搞不好在整個教育系統中的評價都會有所上升。」

  校方代表的臉上帶笑,「這一切都得歸功於你啊!赤司。」

  「……」

  被稱贊著的少年只是垂下了眼睛。

  由於是兩人組隊參加競賽,理所當然的,比起古怪的艾莉歐,大家都更相信是勝利是赤司的功勞。

  「而且聽說和你一起組隊的搭檔在學校裡的評價非常不好,和這樣子的人組隊一定非常麻煩吧。」

  「即便如此也能夠獲得優勝…不愧是赤司家的少爺!」

  現在那位『赤司家的少爺』有些興致缺缺。

  「瘋丫頭…嗎?」

  赤司伸出手,旁邊本家派來監督的律師就附耳下來。

  原本大笑著的校方代表也不說話了,嘴角還有著松弛的笑的弧度,等著他發言。

  在這裡赤司的年紀是最小的,並且還是一個學生,卻占據著主動權。或者說這裡的所有人都是以他為中心而行動。

  「你覺得她很奇怪?」

  他平靜的問。

  「這…」

  「沒關系,基本上所有人都會這麼想。」

  「但是,我們這些人之所以能夠聚集在一起討論著這些宣傳計劃、學校的榮譽、以後的發展。全部都要歸功於藤和。」

  「……」

  「你可以直接去查監控,上面記錄的很清楚,我一個字都沒有寫在紙上,所有的作答都是藤和單獨進行的。」

  赤司站起來,環視一周。

  大多數人低下頭去回避他的視線,只有校方代表焦急的向他伸出手,「可是,只要對外說——」

  「赤司的家訓並不包括搶奪別人的勝利成果。獎杯和所有榮譽全部屬於藤和艾莉歐。。」

  「我很榮幸能夠和她一起參加競賽,她讓我確實知道了什麼叫做才能。」

  「等、等一…」

  「我不是草原上的鬣狗。」

  「……」

  代表低下頭去。

  「那麼,先告辭了。」

  赤司出門前禮貌的對眾人點了點頭。

  #

  「聽起來你耍了一番帥啊。」

  機場裡,赤司手中,綠間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

  「還行吧,學校那裡怎麼樣?」

  「學校裡…發現你早上沒來的時候後援會那群人騷動的要命,我已經被追問了好多個問題了。」

  「不過後來跟她們說是競賽的原因,就安靜的退下了。」

  「競賽?」

  這有點禍水東引的意思,因為赤司是和藤和艾莉歐一起去參加競賽的,但是回來的時候卻只有艾莉歐一個。

  如果說她們想要了解什麼情況的話,應該會找上她。

  「她們去問藤和了嗎?」

  「……」

  電話那頭有幾秒鐘的沉默。

  「你是白痴嗎?」綠間問。

  「跟她了解情況,就好像是在信箱裡面沒有發現到自己的信件,不去問郵遞員反而去敲那個信箱詢問它一樣的奇怪。」

  「……」

  「不過。」綠間說,「你還真是做了一點好事情啊。」

  「怎麼說?」

  「藤和回來之後,如果有得意洋洋的百分度量值的話,應該已經上升到百分之兩百了吧。」

  「得意洋洋…她笑了?」

  「沒有啊。」綠間說。

  「如果用嘴角弧度上揚15度來做為微笑的標准的話,那是沒有笑的。」

  「跟無表情模型對比的話面部肌肉應該變動了幾毫米,但是莫名其妙的給人非常得意忘形的感覺。」

  「那麼一點點的變動給人的印像竟然能夠發生這麼大的變化,真了不起,她說不定非常適合做女演員哦。」

  「女演員不行吧。」赤司說。

  雖說長相一定可以進娛樂圈,但是在拍攝現場的時候,新晉藝人藤和艾莉歐小姐一定會無視導演的命令,自己跑去玩攝像機的。

  「因為片場的攝像機看起來很像天文攝像頭啊。」

  「…你也真是半點不留情。」綠間無言以對。

  「先到這裡吧,我要上飛機了,回去再說。」

  「那女孩是個天才,你們也應該對她少一點偏見才行。」赤司說。

  「偏見?不。我很正常。」綠間說,「正常的在考慮她。」

  「全世界大多數人都是循規蹈矩的,因為遵循社會的規範才能夠減少別人對自己的傷害,這有點死板,但有秩序總比沒有秩序好。」

  「但是藤和…」

  「藤和的問題就是她雖然在這社會秩序裡面生活,卻從心底看不起這個秩序,如果有機會反抗她就會反抗——這女孩比看起來堅強很多呢。」

  「…你擔心她給這個秩序造成混亂?」赤司問。

  「不,我擔心她自己會摔得粉身碎骨。」綠間說。


第17章 外星電波少女(17)

  赤司下飛機後登上司機開來的車,一路去了學校。

  進入校門後他發現學校裡的氣氛不太對。

  人群隱隱地往一個方向聚集。他看到了朝同樣方向行走的綠間。

  綠間也看到了赤司,他沒有停下,只說了一句「快來。」

  赤司跟隨著綠間過去,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赤司心中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學校旁邊有一道下坡路,坡的下方隔著一條護欄就是大海,赤司站在高處,能夠看見海面上粼粼的波光。

  從這個高度看,人類的大小像是玩具,他看到了艾莉歐那絕對不會被忽略的身影,她身下的自行車嘎吱嘎吱作響,幾乎因為過度加速而不堪重負。

  這輛自行車一路順著坡道下去,到最後已經不是她踩踏著踏板,而是單純地順著地心引力往下衝了。

  眼前沒有路,只有一道把陸地和大海隔開的護欄,可是艾莉歐一直騎到快要盡頭的地方也沒有要轉彎的意思。

  她的眼睛直直的目視著前方。

  「等、等一下。」

  「砰」一聲。自行車前方的車輪撞上了護欄。

  護欄干癟下去,自行車向上翹起,跟隨著車架轉了一圈之後,艾莉歐飛翔在了空中。

  水藍色的長發隨風飄蕩著,發光粒子也仿佛要被這風一直吹到月亮上,赤司的眼前也出現了細小的光點。

  「……」

  有一個瞬間,他的確和她對視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頂端停滯了一秒鐘後,遵循著地心引力,飛不起來的外星人藤和艾莉歐墜落了下去。

  #

  「…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赤司問。

  她為什麼要騎著自行車衝向海面?

  「藤和今天特別得意洋洋。」綠間說。

  「她和一個女孩子吵起來了。就是上次倒水的那個女生。」

  「那女生突然提到了什麼,藤和一下子站起來,說什麼我是可以飛的,然後就跑了出去。」

  「…在上課的途中?」

  「在上課的途中。」綠間說。

  「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什麼上課不上課了吧。」

  綠間看著遠處已經損毀的護欄,護欄周邊,圍觀的學生們都還站在原地。

  就像是觀看了一場過於宏大的電影,在散場後還久久坐在座位上無法動彈的觀眾一樣。

  他們的視線一如既往的停留在那裡,停留在海面上的天空,哪怕是在艾莉歐被救護車帶走了的現在也是一樣

  「…她最後沒有飛起來嗎?」

  目睹了一切的綠間反而問赤司。仿佛還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一樣。

  「沒有。」赤司說。

  #

  「手臂輕微骨折…嗯,從那麼高的高度摔下來只受了這麼點傷,已經算是挺好的了。」

  「看來神明也在保佑著你呢。」

  面前的醫生開了一個玩笑,但是房間裡的氣氛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活躍起來。

  女孩子就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的低垂著頭,垂落在肩膀的頭發因為濕潤而連成幾縷,水珠不斷的從發梢往下滴。

  那些水珠打濕了地板,其中仿佛還沉澱著她周邊不再飛翔的光點。

  身旁的金色少年用非常擔心的眼神看著她,在醫生尷尬的咳咳嗓子之前,他有些歉意的笑笑。

  「謝謝您…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先住一段時間的院觀察一下吧。」醫生說。

  按理來說應該是不需要這樣子的,但是充當病人家屬的黃瀨涼太認為這樣子處理會比較好,因為要現在的艾莉歐回學校就真的太殘忍了。

  黃瀨涼太並沒能夠阻止這一切。他知道艾莉歐把那輛紅白相間的外星人自行車開出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她想要證明自己一定是可以飛起來的,就算她再一次出現在海邊也可以凌駕於海面之上。自行車對於她來說就是助跑的工具,和飛機在飛翔之前要在軌道上滑行一段時間的原理是一樣的。

  艾莉歐掉下去的時候,黃瀨涼太閉上了眼睛。

  然後他奔跑了起來。

  現在是夏天,海水並不像一月份那麼冰冷,溫暖的騷刮著皮膚的表面。他到的時候她癱坐在海面上,水浸泡到她的腰部以下的位置,裙擺像是水母一樣浮起。

  艾莉歐的左臂以一種不可能的弧度扭曲著,紅色的血液從關節處滲入白色的袖子,一定得快點把她送進醫院,但是黃瀨不敢靠近她。

  他看到了艾莉歐的表情。

  仿佛整個人生都被否定了,一片空白的表情。

  #

  「…我明白了。」

  幸村精市掛斷了那個少年的電話。

  少年是不久前認識的,名字好像是叫黃瀨涼太,是個會發光的自信滿滿的男孩子,可是跟在艾莉歐身邊的時候,總是有一種放不下心來的感覺。

  他掛斷電話後前往了那棟住院樓。

  這是第二次在醫院看見她了,時間間隔短的讓人驚訝,就算是池袋那邊的不良少女都不至於這麼頻繁的住院啊。

  和幸村的那棟樓不一樣,這棟病房並沒有那麼嚴格的對於探病者的限制,即便如此同樣穿著病服的他在進入的時候還是遭受了奇怪的眼光。

  怎麼回事?病房間流行串門嗎?

  幸村精市站在門外,深呼吸了一口氣。

  「……」

  他敲了敲病房門,然後也沒等著裡面的人回應,就推門而入了。

  病房裡面一片靜謐,今日天氣晴朗,陽光毫無阻攔地從大開著的窗簾往裡面照射。

  病床旁邊小桌上面有本古書,書籍封面的燙金名字在光下散發出了融化黃金一樣的美麗色澤,旁邊花瓶裡插著大朵的鮮花,上面的露珠亮晶晶的,順著花瓣滑入了瓶中。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讓房間的主體——坐在病床上的那個女孩子顯得稍微開朗一點。

  她的表情與其說是不高興倒不如說是漠然,在看見幸村精市的時候她並沒有像是以前一樣無視他,而是把視線從窗外的天空中收回,平靜地凝視著他。

  她觀察的主體從藍色的天空變成了確實存在著的人類,她的眼睛因為映照了他的身影所以顏色更加深了一些。

  然後她緩慢的眨動了一下雙眼。

  「我是。可以飛翔的嗎?」她問他。

  這是她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在海灘上的時候幸村精市說『是的』,而現在他保持沉默。

  她打著石膏的手臂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騎著自行車從斜坡上衝入大海,無法克服地心引力的藤和艾莉歐重重落下,落下時最先著地的那邊手臂的骨頭發出脆弱的『哢嚓』一聲,和她的外星人夢想一起宣告報廢。

  「……」

  她凝視著他。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問題遲遲沒有得到回答。

  她的眼睛越來越暗淡。

  最後,她把身體像是小蟲子一樣往床鋪裡縮,拉起被單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沒有任何神采,不起觀察的作用,只是單純的裝飾品而已——對著他。

  「出去。」

  女孩子的聲音透過被褥和病房裡消毒水味的空氣,傳達到幸村精市的耳中。

  「我…」他對她伸出手。

  「出去。」

  #

  那天之後藤和艾莉歐為自己裹上了棉被,堂而皇之的以被棉被包裹住上半身只露出兩條腿的姿態行走在外界。

  那輛自行車在住院期間不知道被誰從海裡面找回來了,但是因為進水和久久沒有人進行清理而鏽跡斑斑,現在還躺在藤和家的車庫裡面,上面落滿了塵埃和蜘蛛網。

  她再也沒有騎著自行車衝向海面,但是仿佛是逞強一樣,藤和堅持地認為自己是外星人,言行也越發古怪。

  一個月後,她從學校退學了。


第18章 外星電波少女(18)

  高尾和成翻身下車,把披薩盒抱在手中,站在門口深呼吸了一次,雖然完全沒有做好准備,但是外賣APP上不斷減少的騎手配送倒計時還是迫使他不得不敲了敲門。

  「叩叩」

  敲門聲盡可能輕,像是害怕驚動裡面的什麼一樣。

  第一次敲門毫無回應,敲到第五下的時候裡面終於傳來動靜,這種反應方式簡直就像是過舊的電腦產生了延遲一樣。

  首先是聽到了劈裡啪啦的聲音,應該是在爬起來的同時碰到了凳子和桌子什麼的吧,照理來說不會有這麼笨拙的人,但是裡面的那個生物獨特的生存方式倒是很容易導致這種結果。

  然後柔軟的腳步聲逐漸靠近,赤足,腳底和木制地板碰觸的聲音就像是把一個水球按在地上一樣。

  很柔軟,是能夠聯想到急忙奔跑過來迎接父親的幼兒園女兒的程度。

  但是和這種柔軟的程度比較起來,腳步似乎有一點過重了。

  就好像是在身上裹了一床沉重的棉被在走路一樣。

  腳步聲在門口處停下,和高尾和成僅僅隔著一道門的阻礙,他外賣的送達人反而耗費了比之前加起來都久的時間。

  能夠聽到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的聲音,和有些氣惱的『嗯!』聲,最後皮膚從布料上擦過的聲音傳來,那人伸出手,在門把手那裡摸索了好一會。

  手打上金屬把手的聲音隔著門傳過來,只有這個時候,高尾和成才會有『啊,她真的和我在同一個世界』的感覺。

  「吱呀」

  裡面的人終於艱難的打開了門。

  門打開了一條縫,外界的陽光十分強烈的照射下來,讓裡面的人像是被扒開了藏身之地的蟑螂一樣暴露在高尾和成的眼下。

  那究竟是不是個人很值得懷疑。

  因為如果要從上往下看,她整整三分之二的身體,本來應該是頭、脖子、上半身的地方都被緊緊裹在一起的棉被代替了。

  之所以能夠辨認出是『她』,也不過是因為在棉被更往下隱隱露出一點百褶裙的裙擺,還有那下面的兩條腿線條過於柔軟,就仿佛碰一下就會崩壞一樣,實在無法讓人聯想到男性而已。

  由於這個棉被人真的很小,以高尾和成的角度都不用低頭,僅僅憑余光就能看見卷起來棉被中央,仿佛是夾心餡料一樣的頭頂。

  她的頭發是水藍色的,簡直像是化學物質,無法想像自然界裡面會有人體內生成這種色素。

  窸窸窣窣。

  就像是從衣服的袖子中伸出手一樣,包裹在她身上的棉被轉了一個角度,棉被連接處轉到了右方,從捆扎的間隙,有一只手艱難的伸了出來。

  現在是夏天,裹著這麼厚的棉被,伸出來的那只手有著輕微的潮濕感,裡面應該很熱吧。

  又是一陣用力的掙扎了,把棉被綁在她身上的繩子發出危險的聲音,她終於把手轉了一下,轉成握著一個拳頭向上的姿勢。

  既然這麼艱難,你當初就不要綁得那麼緊啊…

  正想著,那只拳頭朝他用力的上下揮動了一下。

  高尾和成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雖然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連眼睛沒露出來還能辨認出他的位置,但是如果沒有這樣子的絕技,應該也不會采取把自己用棉被完全裹住只露出兩條腿的外星人打扮吧。

  他把手中的披薩盒子放在她的手中。

  「……」

  裡面的人笨手笨腳的握著拳頭把披薩盒子放在了自己的頭頂,因為在頭頂的周邊就是伸出來的棉被,所以應該也不會掉下去,然後總算把拳頭打開了。

  攤開的手心裡面放著的是幾張皺皺巴巴的現金。不知為何上面好像黏附著淡藍色的粒子。

  高尾和成認真的檢查了一下,確認數目是正確的,這期間棉被卷也站在他的身前靜靜的等著他。

  「好的,數目正確,感謝您的惠…」

  還沒說完,棉被卷退回房裡,砰一聲關上了門。

  高尾和成的頭發被門關上時揚起的風向後吹起。

  「惠顧。」

  他把話說完。

  #

  高尾和成兩個星期前放了暑假,之後決定打工賺點零花錢的,並且選擇了外賣員這個行業。

  這比起在商店裡面當售貨員並且嘴甜的對那些來買東西的女孩子(頭頂的白發覆蓋率還沒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女性統一被他稱為女孩子)說謝謝,並且得到『噫——!』的激動回應,甚至會專門去他負責的那個櫃台結賬,為此經常被同學吐槽,『這不就是牛郎店的指名嗎?』要好一點。

  而且在夏天用力騎自行車也能夠算是一種鍛煉了吧,他畢竟也是運動社團的嘛。

  至於棉被卷,他知道她的時候是打工的前輩看到高尾和成手機上的配送地址後,就神神秘秘把他給拉過去,『你要去那裡啊——』

  他從前輩口中得到了一大堆情報,事無巨細,沒用的比有用的多。與其說是對於後輩的關心,倒不如說是在日復一日的無聊工作中終於知道了一個小事件,急於找個人一口氣吐露個干淨的感覺。

  高尾和成在聽的時候沒當一回,送外賣的時候經常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有的時候頭都不洗,或者說只穿一件T恤就開門的人也是有的,他也學會了處變不驚。

  「但哪裡會有用在夏天裹著棉被過來的人啊…那東西已經可以上《人類奇行種選》了吧?」

  「對,就是那個!」

  他指出前輩口中過於誇張,因此肯定加入了或多或少虛構成分的地方,沒想到前輩卻非常激動的點著頭附和他。

  「我也正想把那家伙投稿到那裡呢!」

  「?」

  還有關於那個房子裡棲息著外星人的傳聞就更是無稽之談了。說那是一個鬧鬼的房子都更靠譜呢。

  「總之雖然有奇怪的地方,不過我想應該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吧。」

  這種想法,在藤和艾莉歐的瞬間,就破碎了。

  那還真是一個過分可愛的名字,聽到的瞬間就能夠想到一個嘻嘻笑著的混血美少女,和那一個棉被卷完全無法聯系在一起。

  她第一次開門的時候,高尾和成向後退了兩步,差點說出你是棲息在這個房子裡面的地縛靈?這種話。

  不過如果說她是潛藏在房間裡的怪物,那也是一個很乖巧的怪物。

  平常也不會出房間,不會騷擾人類,也有乖乖付錢,比他這段時間裡面見到的一些人都更好相處一點。

  當然,她看起來還是在上學的年紀(那個體型是小學生嗎?),如果不是以快遞員和客戶的身份交流,而是在學校裡面碰見她的話,應該會在和她搭話之前問自己三遍,『真的要和這個人扯上關系嗎?』吧。

  「無論是好是壞,都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呢。」

  高尾和成在旁邊找個地方停下來,送完藤和艾莉歐那個披薩之後今天的工作就已經可以宣告結束了。

  「接下來就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去籃球部接受訓練吧。」

  想著,他的手自然而然的伸到車框裡,摸索著自己的鑰匙。

  「……」

  「我鑰匙呢?」

  他的身體迅速僵硬起來。

  明明是在夏天,火辣的陽光照射在後背,他卻冒出了冷汗。

  「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落在那個棉被卷家裡了吧?

  #

  要不要回她家拿鑰匙這個問題是根本就不需要考慮的。

  如果不去拿,沒有鑰匙的他就得在門口傻坐到晚上八點等母親下班回家,或者說在妹妹和同學玩回來後看到他來一句,『噢——沒法進門的哥哥!』,並且以這家伙手中的鑰匙作為人質,逼著他跑去附近的便利店給她買整整三個冰淇淋才行。

  但是當高尾和成真的把他的自行車開回那個房子時,反而開始躊躇了。

  「…真的要進去嗎?」

  他不知為何想到美國那邊好像隨便擅自闖入他人住宅的話,就算被射殺了也無話可說。

  當然這裡是日本,但總覺得要這麼進去的話,就會像鬼片開頭,明明知道這個房子不對勁還非得闖進去的主角一樣遭受悲慘的命運。

  高尾和成非常猶豫。

  這麼想著,他聽到了嘩啦啦的水聲。

  那並不是在房子裡面打翻了什麼東西,或者打開水龍頭的聲音,而像是在庭院裡面洗車的,拿著水管一通亂衝的水聲。聲音大的讓人懷疑完全沒有顧及過水費。

  高尾和成想了想,為了逃避進入正門柵欄內部尋找,沿著外部騎著車來到了房子的後面,水聲傳出的地方。

  那是他沒有看到過的地方,應該是後院,有著青翠的草坪,修剪得非常好,應該不會是那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棉被卷做的。

  那就是她的父母…不過說出來父母會允許孩子就這麼窩在家裡面,並且每天點上一份垃圾食品嗎?

  但思考無用,或者說之所以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面花費這麼多的時間來思考,就是為了逃避草坪上面那個無比顯眼的標志物——棉被卷。

  她的確就站在那裡,握著一個從房間內部延伸出來的水管,並且高高舉起,對著自己的頭頂衝下去。

  水花落在了她被棉被包裹著的仿佛夾心一樣的藍色頭頂,在其中積蓄了一小灘,然後才順著身體與棉被的縫隙向下流。

  雖然這個例子非常不恰當,但是高尾和成真的有一個瞬間想到了對著螞蟻窩裡面的灌水的殘忍孩童。

  棉被因為吸水顏色變深了。

  濕嗒嗒的沉重棉被和她更貼近了。

  …她真的不會溺水嗎?

  咳咳咳!

  正想著,棉被卷發出了非常劇烈的,就算是隔著好幾米也能聽到的咳嗽聲。

  啊,真的溺水了。

  #

  棉被的外側不斷翻湧,她在裡面很用力的掙扎想要擺脫,但由於為了固定棉被捆得很緊,所以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化了。

  按理來說應該是危急的一幕,但不知為何看得很想笑。

  「唔唔!唔!」

  棉被內側發出斷斷續續氣惱的聲音,像摩斯密碼一樣保持著一定的規律,仔細辨認的話會發現是英文的『sos』緊急求救。

  能發出那種聲音,看來還挺有精神的嘛。一時半會應該不會窒息。

  是了,既然決定使用那一套破天荒的裝扮生活下去,她應該也很擅長處理各種各樣的危險突發狀況才對。

  「好——現在來救你哦。」

  仿佛之前的猶豫都不存在一樣,高尾和成翻身下了車,幾下踩著爬上了圍欄,向棉被卷跑去。


第19章 外星電波少女(19)

  拯救藤和艾莉歐的步驟很簡單。

  首先是把她因為緊張反而越抓越緊的水管給拽出來。

  她雖然看上去真的很小一只,緊握著的時候手臂上面也完全沒有肌肉的起伏,但其實力氣還蠻大的,從她手中搶出水管就像從緊緊咬著牙的小狗嘴裡搶過骨頭。

  水管搶出來之後總算不會源源不斷地對她的頭頂灌水了。

  水管像是失去活力的蛇一樣,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倒在了草坪上,依舊是最大頻率出水,管口中的水流活物般在草坪上蔓延開來,也沾濕了高尾和成的鞋子。

  他沒管那個,一邊按下她的掙扎一邊把被子上的結解開,因為她真的掙扎的很厲害,所以這個步驟很漫長。

  因此在這個過程中,要時不時地抓住棉被用力往外一扯,從空隙間讓空氣流通進去,讓裡面的人用力呼吸一下。

  雖說有的時候他也在想干脆就讓她因為缺氧而稍微喪失一點抵抗能力好了——因為她掙扎得簡直像是一只水中的鯊魚。

  但還是成功的解了下來。

  系帶掉落的時候高尾和成的頭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低頭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隨著帶子被解開,『啪嗒』一聲,潮濕厚重的棉被砸在了地上。

  砸落的時候簡直有水珠濺起來,已經完全濕透了,她在裡面應該也很夠嗆吧。

  高尾和成想,抬起頭,去想要狠狠的教訓一下那女孩。

  「我說你也…」有點常識吧。

  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

  他的嘴唇張開裡面卻只有空氣在流動,原本應該吐露出來的話語,仿佛隨著她發絲之間漂浮著的光點一起消散在了空中。

  語言中樞喪失能力,烙印在眼中的色彩太過於鮮明了。那是什麼啊沒見過這樣子的!作為男孩子的一面簡直想要尖叫著逃跑。

  陽光無止境的灑下,把空氣燒灼的膨脹開來,在簡直要發出爆裂聲的灼熱夏季中,她伸出手把汗濕的頭發往旁邊一撩。

  他的確看見了水藍色的光點追隨著她指尖的動作飛舞。

  「你…」

  高尾和成說。

  「你是外星人嗎?」

  她看著高尾和成,用小小的手掌捂住嘴,打了一個哈欠。

  #

  藤和艾莉歐當然不是外星人,她即便是快要溺死了,也只是艱難的掙扎著,沒有召喚出什麼激光槍,或者超能力把那個棉被給掙脫開。

  她的呼救也沒有傳達到宇宙飛船上,她那個sos的摩斯密碼大多數人都聽不懂,如果不是當時高尾和成剛好路過,這女孩究竟會變成什麼樣?真是很難想像。

  藤和艾莉歐順從著地心引力站在地面上的□□雙腳沾上了草屑和泥土,變得髒兮兮的。她的長發上粘連著披薩的配料和殘渣——究竟是要怎麼吃才能沾到頭頂啊?

  但比這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即便是現在她也好看的閃閃發光。

  看來班上那些女同學說的『怎麼可能會有剛剛起床的人這麼漂亮!那些電視劇完全就是瞎拍,女明星為了不損壞自己的形像到底給他們塞了多少錢啊?』有了現成的反例。

  這真的只是一個比較奇怪的女孩子,也不過她自己倒是非常堅持自己是個外星人。

  她打完了哈欠,又揉了揉眼睛。

  中途好像是把手上的什麼東西給揉進了眼睛裡面,快速的眨著眼,用手臂擦了擦,然後才睜開眼睛看著他。

  仿佛就像是電影裡面間諜接頭一樣,她對他嚴肅地點了點頭,很小聲的說。

  「我是。外星人。」

  「…具體位置是?」

  「距離這裡497.95光年的 HIP90414…是我很喜歡的。很可愛的。恆星。」

  嗯。完全聽不懂。

  既然在前輩工作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是一個外星人了,那看來她這種論點的存續時間應該比他想像中的古老。

  中途肯定也有各種各樣的人對她提出過異議,對此她的應對方法也已經非常成熟了,想憑借一個兩個問題就駁倒她是不現實的。

  而且比起這個,更應該提問的是…

  「你剛剛是在自殺嗎?」

  「…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只能這麼想。」

  高尾和成誠懇地說。

  說是自殺行為也太傻了,而且自殺的話也應該沒有必要呼救才對,但是那種行為除了自殺之外沒辦法跟任何一種已知的日常活動聯系上。

  「……」

  藤和艾莉歐低下頭,盯著地上的水管,水管還在源源不斷地出水,現在水已經蔓延到後院的三分之二區域了。

  「在。衝涼。」

  她很不甘心的說。

  「衝涼?」

  「因為。天氣。很熱。」

  熱是因為你裹著那個棉被的緣故吧…等等。

  「等..一下。你說衝涼?」

  「裹著棉被就衝涼?」

  「為什麼洗澡的時候還要裹著棉被啊???」

  「……」

  對於這個問題她采取了沉默政策。

  不,不僅僅是沉默,她光著的腳有意無意地踢著地上的棉被,好像是想等他一走開就迅速把棉被裹上身一樣。

  明明剛才才遭遇到了幾乎可以說是生死等級的危機,竟然沒有半點心理陰影,這女孩的腦神經果然有哪裡不太對吧。

  「因為…在外面。」

  她總算吐露了自己的真心。

  「吃披薩。髒。洗澡。但是…」

  「在外面脫衣服…被看到。」

  說著,她用力的抓緊了自己濕漉漉的水手服。

  說起來,站在他面前的時候,她好像一直都有意無意的擋著自己的身體來著。

  …原來也是有著普通女孩子的羞恥心嗎?

  但是為什麼要在庭院洗澡,這個前提本來就很不對啊?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樣,藤和艾莉歐繼續說。

  「裡面只有。一個人。」

  「很大。很空曠。」

  「宇宙。無人回應。窒息。」

  啊,是在說房子裡面只有她一個人,像是宇宙一樣空曠又寂寞嗎?

  高尾和成腦中迅速出現了前幾天看過的科幻片裡的場景:獨自一人漂浮在宇宙中的宇航員,無法與任何人進行聯絡,就這麼寂寞的凝視著地球,直到耗盡所有的氧氣窒息死去。

  從那個沒有任何聲音能夠傳達到的靜謐星空中,他所看到的地球也一定就像是藤和艾利歐的雙眼一樣蔚藍吧。

  …但是等一下,她也太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吧。

  從外面看這個房子雖然很大,但是也頂多幾百平米,肯定沒有宇宙那麼大啊。

  …不過對於這麼小只的孩子來說,一定就像是把洋娃娃放進了大人的房間裡面,讓她感覺到害怕吧。

  如果有父母在的話應該能夠陪伴一下她,不過看起來好像並不是經常被陪伴的樣子。

  起碼每次來的時候都沒有遇見過類似於監護人的角色。

  如果是在高尾和成的家裡,碰見他每天都點垃圾食品吃,老媽也會訓斥一聲,『你好歹給我乖乖吃飯啊!』

  「你原來是一個人住的嗎?」

  他問出了聲。

  「……」

  沒有回答,但是發梢劃過衣服的沙沙響聲傳來,艾莉歐很寂寞的低下了頭。

  他知道答案了。

  她伸出一只手玩著自己的頭發,又向上伸,把頭發上一個披薩的配料給掃下去。

  「要。洗澡才行。」

  她堅持的說著,眼睛看著水管,又輕輕踢了踢地上的棉被。

  高尾和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進去脫衣服。」

  「?」

  「你們浴室怎麼開熱水,你還會嗎?」

  她訝異的看著她,然後點了點頭。

  「那在裡面洗完澡再出來,在那之前…」

  他用腳把地上的棉被卷滾到自己腳下,由於這個動作她一瞬間鼓起了臉頰。

  反正都已經沾了那麼多泥巴了,你就不要太在意了。高尾和成想。

  「在那之前我可不會把這東西還給你。」

  我什麼時候淪落到挾持一床棉被做人質啦?

  藤和艾莉歐看著他,表情與其說是氣惱,倒不如說是茫然,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著這種簡直像是嬰兒一樣的天真的神情,他不知為何有點不好意思。

  人質家屬激怒了綁匪,高尾和成更用力的踩了踩腳下的棉被,開始虐待人質,目睹了一切的藤和艾莉歐嘴裡發出了小聲的驚叫。

  「快去啦。」

  他沒好氣的說。

  房子裡面空空的,但是在你出來之前我會一直挾持著你的被子等在外面,如果再有突發狀況的話就求救吧。

  就算你是一個再怎麼求救都不會有宇宙飛船降落到地面幫助你的沒用外星人。我也會聽到你那沒人聽得懂的SOS摩斯密碼,然後跑進去的。

  「……」

  有一個瞬間,真的只是有一個瞬間,隨著藤和艾莉歐睜大眼睛的動作,她面部的肌肉微微牽動著,好像是笑了。


第20章 外星電波少女(20)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踢動踢動。

  棉被卷踢動著露出的雙腿,以實際行為證明了自己死不悔改的決心。

  腳底油膩膩的,心裡面把這家伙抓起來狠狠揍一頓的衝動不斷翻湧著。

  高尾和成一邊抑制著自己的衝動——藤和艾莉歐看起來只是隨便一推就會直接進醫院,然後他就會被以重傷罪被逮捕,一邊回想著自己究竟是怎麼落到這番田地的。

  和藤和艾莉歐認識已經一個星期了。

  那天之後他和她開始變得熟悉。

  那天他好不容易把已經洗好澡的她拎到了庭院,在陽光下擦干那一頭長發(一想到她之前的棉被卷怪造型,如果要說把這家伙身上的水分控干這件事,高尾和成只能夠想到拿起一個夾子,把藤和艾利歐晾在庭院的晾衣繩上)然後回家,覺得自己當了一天的幼兒園老師或者貓咖裡的工作人員,之後在家門口發現自己還是忘記了拿鑰匙這件事。只好撐著臉頰等老媽回家。

  也不是沒有覺得我這麼辛苦到底是在干什麼啊?與其說是浪費了一整天,倒不如說是只需懺悔那天的行為都足以再浪費一天。

  但是那女孩總給人『啊,這家伙太可愛了,我要照顧她』的感覺。

  在那之後不知為何,每天再來送披薩的時候都得和她呆坐好一會。

  倒也沒有拖累工作,已經藤和艾莉歐開始按照一天三餐的頻率點披薩了。

  這個異常的舉動自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由於那天的行動並不被任何人所知,而僅僅是她們兩個的秘密,所以前輩也只是拍了拍高尾和成的肩膀,『你也辛苦了啊』

  聽起來他簡直像是在回家路上被流浪貓擅自碰瓷的中學生。

  今天的高尾和成在送完了所有的外賣後也躲在藤和艾莉歐那裡吹空調。

  她的房子和原先的預想不一樣,沒有任何可愛的氣息,也並不是閃爍著銀光的高科技基地。

  倒不是說真的認為她能有什麼高科技的東西,而是感覺她這樣子的外星人迷,應該會把自己的房間布置的跟一個科幻電影瘋狂愛好者一樣。

  但是不是的。

  一進去就能夠感覺到了,為什麼她會說自己的房子裡面空空的。就像是剛剛裝修好的房子一樣,裡面連個桌子都找不到,站在門口就可以一眼望到空曠的牆壁。

  廚房裡別說油鹽醬醋了,連個熱水壺都沒有,這樣子的家裡絕對不用擔心老鼠入侵,它們對於哪裡有東西吃哪裡會讓它們餓死一向分得很清楚。

  高尾和成渴的要死,順著指引打開了房間裡極少數的家具之一:冰箱,發現裡面放的滿滿都是礦泉水。

  他拿起來一個看,上面寫的是法文,瓶子是玻璃的,有著美人魚和貝殼的雕刻,感覺光這個瓶子就足夠抵他三天的打工費。

  「…你平常就喝這個?」

  點頭點頭。

  居高臨下的望去,棉被卷裡面塞著的藍色餡料上下晃動,然後她好像才發現自己裹在棉被裡面他無法看到她的動作,就取而代之的晃了一下雙腿。

  啊。

  這個姿勢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內褲。

  這家伙和之前在庭院裡的害羞狀態不一樣,好像一裹上棉被就直接與世界隔絕了一樣。

  指的是羞恥心。

  發現她的臥室連一張床都沒有,只有直接鋪在地上的墊子和枕頭被子的時候,高尾和成已經超過了震驚直接轉移到敬佩的領域了。

  這要怎麼住下去啊?

  他想,一邊繞過地上的一個外賣盒子(整個客廳簡直就像是記載著藤和艾莉歐點外賣歷史的博物館,因為她真的一次垃圾都沒有丟過!),卻還是不小心踩到了另外一個外賣盒子。

  油膩的餡料紙粘在了他的腳上,高尾和成拿下來,單腳抬起來用盒子邊緣刮掉粘到的配料,再跳著想去庭院衝洗。

  此時地上的棉被卷幸災樂禍的從被子裡發出笑聲,也不知道她從裡面是怎麼觀察的,像是潛艇一樣伸出一個望遠鏡來看嗎?

  高尾和成單腳跳到門邊,像是踩進獵人陷阱的野獸一樣又踩到一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外賣盒,盒子在他的腳接觸的瞬間就干癟的塌下去,裡面的小蟲群像是突然被驚醒一樣,窸窸窣窣的從縫隙跑了出來,並且很快就鑽到牆角不見了。

  高尾和成看得頭皮發麻。

  感受到他的窘迫,笑聲一開始變大,然後應該是聽到了小蟲爬行的沙沙聲吧,笑聲一下就減小了。

  取而代之的是棉被卷迅速逃了出來。

  就這麼直接從房間裡面的地板滾到庭院裡,圓滾滾的棉被卷看上去就很好滾,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麼房間和庭院之間沒有台階,而是一個斜著的木板了,然後才用腳扣著草坪給自己來個急剎車,直挺挺的站起來,站在庭院裡面看他。

  光照在棉被卷水色的頭頂,她的身體挺得直直的,好像很自豪自己逃出來的時候,順便給裡面的蟲子留了飼料——也就是高尾和成一樣。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額上青筋跳動。

  踢動踢動。

  棉被卷踢動著露出的雙腿,以實際行為證明了自己死不悔改的決心。

  「.…..」

  他終於忍無可忍了。

  「現在給我進行大掃除!」

  #

  那一幕造成的心理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不過真正打掃起來發現也就還好。

  因為藤和艾莉歐的家裡面沒有任何需要搬起來才能夠進行打掃的東西。

  冰箱倒是個大家具,但下面應該什麼也沒有,因為冰箱是整個房間裡面能找到吃的的可能性最小的地方。

  裡面只有足夠開一家批發店的大量法國礦泉水。

  如果說現在有埃及的木乃伊從沙漠中逃出來到這裡,倒是會很開心的把裡面洗劫一空吧,但那些小蟲子是不會喜歡的。

  那些外賣盒子裡面的東西就夠它們好好生活了。

  說實在的,能在這種地方繁衍下去,高尾和成也不得不感慨蟑螂不愧是恐龍滅絕之後都還留存到了現在(雖然說它們毀滅對世界上的所有人類都好)的超強物種。

  外賣盒子整理一番,堆起來之後比藤和整個人都高。

  他是故意這麼做的,這麼做了之後藤和周邊產生了不愉快的氛圍。

  盡管看不見她的臉,在那張棉被沒有脫下來的時候她那對於男性來說過於危險的外表就不會顯露,但是她總是能夠讓別人察覺到自己的心情,這也是一種才能吧。

  這女孩說不定很適合做話劇演員。

  不過那些漫畫裡面的簡筆畫小人也是只要寥寥幾筆,就可以讓人感覺到她們的喜怒哀樂,藤和也一樣。

  也許這並不是才能,只是因為她的構造過於簡單和透明了而已。

  「不過你還真的點了這麼多的外賣啊。」

  他說,輕輕拍了拍最上面的那個外賣盒子。

  這一回沒有小蟲子跑出來,因為他已經緊急前往了三條街區外的便利店買下了致死量的殺蟲劑,並且悉數用上了。

  在付錢的時候店主用露骨的眼神打量著他,想知道他究竟想用這麼多的殺蟲劑做什麼事,腦中已經想到了誘拐小貓小狗或者校園投毒案,對此高尾和成也只好報以苦笑。

  就是這麼大分量的殺蟲劑,表達了他跟裡面的害蟲(依照情況說不定也要包括藤和艾莉歐)你死我活的決心。

  至於用上後會不會把裡面的人給熏死嘛,反正現在是已經把空調開到最大,並且開門開窗透風了。

  「我跑了三個街區才買到。」

  高尾和成坐在庭院裡面吹風,即便隔著這麼遠也能夠隱約聞到房間裡殺蟲劑的味道,藤和艾莉歐已經跑到籬笆那裡了,這家伙逃跑的本事總是這麼高超。

  「為什麼這附近沒有商店啊?我看明明都有很多房子啊?也沒看到有人住來著。」

  「.…..嗯。」

  她用腳點了點地,然後轉了一圈。

  她這麼做的時候就有點像舞台上謝幕的女演員,在面對觀眾掌聲時會轉一圈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有點裝模作樣。

  由於她轉完一圈之後,還想順從著慣性再轉一圈。高尾和成就伸出了手夾住她的兩邊,讓她停下來,面對著他。

  應該是面對吧,反正看膝蓋的方向是這樣的。

  棉被中露出來的頭頂搖晃了一下,好像是借此驅趕掉腦中的暈眩感,然後她才開口。

  「因為。」她說,聲音從棉被裡面透過來。

  「以我為圓心,半徑一公裡,這個圓內。」

  「所有的房子。」

  藤和驕傲的挺了挺胸膛。

  棉被下方起伏著,很微弱的起伏。

  吃了那麼多的高熱量垃圾食品,脂肪沒有堆積在腿和腰上,看起來也沒有往該去的地方去啊。

  「所有的房子?」

  他無聊的反問著。

  「都被我買下來了。」

  ?

  這是藤和艾莉歐說的難得流暢的話語,也完全是世俗人類能夠理解的範圍。購買本來就是商品社會的主要活動之一。

  她既沒有說以外星人的身份對他們進行了大屠殺,也沒有說用什麼儀器讓他們對這個地方心生厭惡自己搬走,她說『都被我買下來了』。

  這個地方。半徑一公裡內的圓圈,三百一十多萬平方米的土地,一平方米要價一百五十二萬日元的地方。

  全被她買下 來了。

  「......」

  高尾和成徹底陷入沉默。


第21章 外星電波少女(21)

  這話太扯了,很容易讓人歸結為艾莉歐妄想的一份子。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她先前就算說自己是外星人的時候也有好好的做過功課,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歸屬於哪個星球,天文學的知識也能夠說出一些,起碼對付只看過幾部科幻電影的高尾和成絕對足夠了。

  她是那種很認真的女孩子,因此會精心構造謊言。

  不,或者說她完全就把自己的幻想當成現實在生活,她的幻想起碼有能夠欺騙她自己的堅固程度才行。

  這樣子的她會說這麼容易被拆穿的謊嗎?

  要查證也非常簡單,但高尾和成並沒有選擇跑去外面挨家挨戶敲門詢問「有人嗎?這裡有一個女孩子有點瘋,說你們的房子全都被她買下來了,請出來反駁一下」,而是重新打開了冰箱的門。

  他拿出一瓶礦泉水,觀察了一下上面的玫瑰雕刻,把玻璃瓶翻轉了一下,發現雕刻浮紋那裡小小的二維碼。

  他拿手機掃了一下,網頁跳轉,進入一家法國的知名礦泉水品牌官網,說是知名,也只是從官網上一大堆的證書勛章,和並且上面的品牌高層與各種各樣電視裡的大人物的合照看出來的。(Berkeley Spring Water Tasting Competition包裝設計金獎…啥玩意?)

  作為一瓶礦泉水來說,這玩意真的貴過頭了。

  之前他覺得一瓶頂他三天的工資,還是說的過於保守了一點。這瓶水棉被卷玩累了趴在地上咕嚕咕嚕的就可以全部喝完,但只要高尾和成喝上一口,這一整個假期的工資都得拿出來給她了。

  要命的是,這玩意還是限量版。

  在網上搜索單品名字的時候,能發現不少的求購帖子,少有願意轉讓的,但每次成交倒賣的價格還要翻三倍左右。

  …為什麼還會有人倒賣礦泉水啊?

  這事太稀奇了已經讓人連驚訝之心都無法生起了。

  而現在,就在他的面前,正在無止境的散發驅逐夏日炎熱的冷氣的冰箱內,官方售賣價格1000美元,有著精美雕刻的玻璃瓶就像是在商店裡面180日元就可以買到的廉價塑料瓶裝礦泉水一樣,滿滿當當的填滿了整個冰箱。

  高尾和成把手中的那個瓶子小心塞回去的時候,裡面的液體晃動著,在冰箱的燈光下面散發著金色的——金錢的光芒。

  一轉頭,她就站在原地,因為站久了感覺有點發暈——畢竟她的棉被裹得這麼緊,膝蓋又並在了一起,腿向下彎,有重新跪在地上的趨勢。

  但是察覺到高尾和成的目光,她又一下子站直了。

  藤和艾莉歐的驕傲並不是因為她富有,那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剛剛高尾和成問的時候她說是,從異世界漂流到這裡的系統在創造她的身體的同時,也順便侵入了這個世界的網絡,為她挪用了可以讓她揮霍1000年(如果人類社會還能夠維持到那個時候)的金錢。

  那應該就是說生下她的父母給她准備了相當大額的財產吧,雖然不過來探望她,也沒有給她什麼關系,但是這一方面還是給的很充足的。

  …簡直就像是動漫裡面那些得不到愛的大小姐一樣。

  不過藤和艾莉歐比她們加起來還要瘋三倍左右。

  既然已經把金錢的來源都列做自己外星人妄想的一部分了,說真的把父母說成是系統真的好嗎?

  不過那肯定也是因為父母對她來說一點都不像是真實存在的人類,反而更像是通過電腦和電話定期與她進行交流的機器吧。

  那麼這件事情就是無比自然的,就像是太陽照常升起和落下一樣,不值得懷疑也不值得在意。

  她驕傲是因為現在高尾和成站在她的領地上。

  如果說在學校裡面她和他作同桌,在桌上有一條三八線,他把手越過那個三八線,藤和艾莉歐也會用手『啪』的拍一下他的手背,驕傲的宣稱『這是。我的。地盤』的。

  高尾和成看著她。

  在他的注視下,她逐漸開始局促不安,用腳尖點了點地面。

  看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後知後覺的知道得說點什麼才行。該出聲的時候,卻只是發出了一聲嘆息。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啊。」他說。

  #

  他說了棉被卷是個奇怪的人,之後棉被卷也真的坐實了這種說法,拉著高尾和成就跑到了外面。

  她頭頂的呆毛搖來搖去的,簡直就是在是伸出的探測天線在尋找著什麼一樣,到最後終於發現了停在欄杆外的那輛自行車,就噠噠噠的跑過去。

  按理來說,離開籬笆的瞬間就應該是脫離了她的安全區域。

  日常行動範圍完全局限於家中(那副打扮走在外面別人只會報警吧)的藤和艾利歐對自家了如指掌,就算是裹在棉被下無法露出眼睛也不會絆倒或者受傷,但是在外面就是她不理解的區域了。

  但由於這附近的土地全都被她買下來了,她不可思議的明明什麼都沒有看到,卻精准的朝自行車走去,避開了自行車旁邊的車架,站在那裡等他。

  因為他久久不過來,甚至還用腳用力的跺了幾下地板。

  夏天的柏油路面被烤得高溫,高尾和成行走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升騰的熱氣,更別提這家伙還是光腳了。

  因為這個動作,她後知後覺的感覺到疼痛與灼熱,瞬間開始兩只□□錯在那裡跳來跳去,簡直就像是古代受刑的宮女一樣。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穿鞋啊?

  他有一點想嘆氣。

  但是不需要他去拿鞋子給她,在那之前為了應對這一點,棉被卷就已經抓著他的自行車,爬上了車筐處原來用來放快遞盒子的地方。

  尺寸竟然剛剛好。

  高尾和成再一次感覺到她真的很小只。

  嗯,怎麼說呢…她一但把那個棉被卷上身,看起來就完全不是人了。但是再怎麼說,好歹在指代的時候也都是用『她』而不是用『它』,實在沒必要把她當成貨物運載。

  可是你這麼自覺就坐進去了嗎?

  高尾和成傻眼的看著。

  而在自行車架的前方,棉被卷用手撐著車框的邊緣已經調整好了位置,由於他久久不過來,還不滿的把腿啪嗒啪嗒的搖晃了一下。

  她啪嗒啪嗒的速度太快了,自行車終於因為這一連套的動作而開始不平衡(能支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原本停在地上的剎車開始脫離了地面,整體往旁邊傾斜。

  高尾和成跑到離她還剩30釐米的地方時,自行車和大地的角度已經成45度角了。

  在那上面的棉被卷還直挺挺的坐著,像是一個避雷針。

  就算沒有看到臉,也知道她現在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時如果有人站在甲板上,是不是就是這種表情呢?

  來不及了。

  他閉上眼睛。

  『嘭』一聲,自行車重重倒在了地上。

  #

  成也棉被卷。敗也棉被卷。

  她那副圓滾滾的毫無戒心的危險樣子(沒有甲殼的螃蟹在陸地上一定就是這樣)是導致了這一系列危險的原因,但也正因如此,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有著厚厚的棉被作為緩衝,即便是被自行車和地板夾在中間,也沒有受傷的跡像。

  起碼他把她從那之中挖出來的時候,棉被卷還非常有精神的像是擱淺在陸地上的魚一樣亂撲騰。

  「唔唔!」

  好像完全把跌倒遷怒在他頭上了。

  「好。好。先把你給救出來哦。」

  高尾和成隨口敷衍著,等處理完這一切的時候,太陽已經沒有那麼高了。

  如果有什麼要做的事情的,現在快點做才行,因為在太陽下山之後,他就得回家了。

  棉被卷在知道他是一個外賣員的時候,「外賣員。快遞。宇宙航行。」的這麼說了。

  不知道這三個詞究竟是怎麼關聯上的,反正棉被卷決定把自己作為貨物投放到他的車框裡面,被他運往宇宙。

  「事先說明,我這輛車不管再怎麼騎也不會飛上天空的。」

  這麼說的時候,他卻認命的使勁踩著腳踏板。

  對於他的話棉被卷嗤之以鼻,甚至還故意的呼~呼~呼~的用甜美的鼻音哼著歌,就好像是在對他說『你這個沒有志氣的家伙』一樣。

  這女孩在不聽別人說話的技能上真是登峰造極,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很想學一學。

  不過只要學會了一點,等回到學校的時候在社團裡面肯定會被前輩一頓痛罵。

  他想著,誇張的嘆了一口氣,釋放出由於過度運動而造成的乳酸積累酸痛後,繼續認命的運載著他的貨物前行。

  棉被卷的指路方式很簡單,她真的像是船頭的指南針一樣,伸出一條腿往左或者往右。

  在空曠的街道上,穿著外賣員服裝的中學生騎著自行車載著前方的棉被卷少女,這個景像如果被看到了,肯定會第一時間報警。

  不過因為這附近都已經被她圈為了私人領地禁止進入所以還好啦…

  等一下。這家伙不會就是預料到了今天,所以才提前遣散了所有礙事人員吧?

  亂七八糟的想著,高尾和成在努力直起身子不要被她亂動的身體擋住視線,以及用力踩踏腳踏板這兩件事中就已經耗費了大多數體力,實在無暇顧及周邊掠過去的風景。

  等到停下的時候,他聞到了海風的氣息,把車停下來往旁邊一看,才發現在幾十米外就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在他前面,棉被卷也跳下去,以導致自行車再次倒地的粗暴方式下了車。

  這絕對是故意的,因為她下來之後還自以為隱蔽的踢了一腳自行車。

  棉被卷出乎意料的有報復心理啊。

  然後她走向他。

  棉被的兩側微微鼓起,她在其中盡可能伸出手臂。

  這有點像在媽媽面前張開手臂等著她幫忙換衣服的幼兒園女生,棉被卷也在等待著他把棉被的系帶解開,

  自從上一次他這麼做後,這似乎就變成他專用的活計了。

  說起來既然自己解不下來的話,她當初又是怎麼系緊的?

  這人身上真的有很多未解之謎,除非他想要成立一個藤和艾莉歐研究學會,否則還是不要深究為好。

  正想著,棉被的系帶終於解開了。

  近期都是他負責干這個活計,所以熟練度也提高了很多。

  和第一次不一樣,系帶沒有掉落到地上,而是被他小心地抽出握在手心,等一下封印棉被卷的時候還用得上。

  至於為什麼說是封印這個詞…

  『啪嗒』一聲,棉被掉在了水泥地上面,仿佛被關了很久正迫不及待飛向新天地的小鳥一樣,她周邊的水色粒子以時速120公裡的速度向外噴射。

  高尾和成用手擋住眼睛,等到光點消散,只剩下一些像是圍繞著太陽運轉的地球一樣圍繞著藤和艾莉歐運轉的水色粒子時,他才把手放下來。

  她正注視著他。

  高尾和成屏住呼吸。

  不論多少次看到這副容顏,總會懷疑她跟他是否生活在同一個宇宙。

  藤和艾莉歐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下面的大海,那裡波濤洶湧,浪潮澎湃。

  「我要去那裡。」她說。

  #

  藤和艾莉歐的小腳在沙灘上留下一串足跡。

  高尾和成在她身後慢慢走著,有意不去踩到那些腳印,並且在和自己的腳印進行對比的過程中發現她真的很小一只。

  她站在海水與沙灘交界的邊緣的時候,留下的足跡就很快被衝刷了。

  即便是夏天,突然邁入海水還是會有點涼。

  可踏進海水的時候藤和艾莉歐沒有做出往常那種小動物一樣瑟瑟發抖的舉動,只是靜靜的站著。

  浪花打上她的腳踝,在退去的時候留下了一些白色泡沫。

  在陽光的照射下,泡沫發出小小的爆裂聲,從她身上消失了

  「……嗯。」

  高尾和成看見她彎腰,伸出手,又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手中握著什麼東西,那是她剛剛踩到的貝殼。

  她盯著那個貝殼幾秒,突然抬起頭,把貝殼按在了耳朵上面。

  「……」

  她聽得很認真。

  「能聽見大海的聲音嗎?」高尾和成問。

  「…不。」

  「只是。耳內血管。血液流動的聲音…而已。」

  她按著右耳上的貝殼說。

  這女孩看上去超凡脫俗,但在這些科學的地方出乎意料的現實,導致有點缺乏浪漫。

  高尾和成看著她缺乏表情的側臉,覺得是不是少一些外星人的想法,她會更加快樂呢?

  藤和艾莉歐先前委托高尾和成以快遞形式直接把她投遞到宇宙人所在的場所,雖然實際來說是她自己在引導著讓他充當坐騎帶她來海邊。

  這片大海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任何能夠跟外星人扯上關系的地方。

  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嗎?藤和艾莉歐只是寂寞的站在海的邊緣,任由海水潮起潮落的沾濕了她的雙腳。

  「……」

  一陣沉默。

  她突然遠遠的把貝殼丟向了大海深處。

  『普通』只能聽見一次響聲,海面激起小小的浪花,貝殼就此消失了。

  她看著貝殼消失的地方。

  「沒有…」她說,「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找不到。」

  「大海裡面沒有。沒有。我的記憶。」

  「……」

  高尾和成看著她。

  「我們走吧。」

  藤和艾莉歐回過頭來,對高尾和成說。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她好像要哭了。


第22章 外星電波少女(22)

  藤和艾莉歐裹著棉被在大街上面行走著。

  那天之後仿佛是打破了什麼封印一樣,她也變得經常出門了。

  在高尾和成不能夠帶她去海邊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在家附近走著。

  反正方圓幾裡都沒有其他人在,也不用擔心撞到什麼人或者被用奇怪的眼神看著。

  當然了,她之所以能夠像是高尾和成想的,簡直像是有特異能力一樣裹在棉被裡也能看到周圍的景像,也是因為只要把這個地方買下來,被承認『這個地方歸你所有』,在什麼奇奇怪怪的宇宙公約上面就可以認為這裡是她的私有地,系統就可以自由地使用它不損及其他智慧生物的功能了。

  其中也包括了導航功能。

  跟隨著系統的話語左轉右轉往前走,這可比自己獨立行走要來的方便得多,因為在它那個時代,電腦已經比人類的大腦更加發達了。

  『最近也很是墮落了一段時間啊』她用有點寂寞的語氣對系統說。

  她是在放假前兩個星期,將近期末考的時候退學的。

  初中都沒有讀完就退學,這對於任何一個女孩子來說都是可以讓人生就此改道的大挫折。

  【但是退學本來就是藤和艾莉歐人設的一部分啊】

  藤和艾莉歐出場的原著《電波女與青春男》寫了整整一百萬字,一直到了結尾才隱約透露一點點要復學的心思。

  『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情節點吧,現在的進度已經到了65%了。』

  『所以說之前拜托系統駭客近這個世界的金融領域搞錢真的是太好了,整整十兆億的資金,能花到一千年後呢。』

  『之前挨家挨戶買東西的時候,就已經給他們留下了不錯的印像,托高尾和成的福,現在已經get到了【有錢人】的大部分凝聚度。』

  『接下來再積極宣傳一下,就可以凝聚出這個標簽了。』

  【這個標簽有什麼用嗎?】

  『嗯,雖然中國那邊的玄幻作品中好像奉行力量才是第一,可是大多數美國和日本的戰鬥系作品中,有錢都是能夠壓制別人或者雇佣別人來為自己賣命的。』

  『參考鋼鐵俠和火影忍者咯。』

  說著,艾莉歐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什麼時候才能夠把扮演度變到70%啊?』

  扮演度變到70%的時候,她就可以開始抽取其他人的能力對自己進行魔改了。

  『原著中還有什麼艾莉歐的大事件我沒有做嗎?』

  現在的她就是在小說開頭時艾莉歐的樣子。

  『但是扮演度只有65%。』

  其他小說都是從開頭到結尾女主角的人設都沒有太大變化,但是這篇小說不是這樣子的。

  《電波女與青春男》的第一卷 中藤和艾莉歐遇到了她的表哥,並且受他的影響,逐漸從電波女畢業變成了一個正常人。

  按照她的說法就是,『我想要為了他留在地球。』

  『真不錯!但我得去誰那裡找一個人,那個人能讓我心甘情願的脫下棉被呢?』

  想著,藤和艾莉歐又嘆了一口氣。

  這時,她聽到前面傳來了吱呀吱呀的自行車輪聲。

  …車輪聲?

  她有點不可思議。

  這一段區域都是私家領地,按理來說不會有人過來。

  莫非是來探險的小學生嗎?可是小學生應該也不會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她用手胡亂的從裡面把棉被往上推,想要從底下的邊緣把手伸出去解開棉被系帶。

  高尾和成不在的時候,她都是這麼解決的,但這種方法總是會導致棉被堆疊起來讓裡面的她擠得要死呼吸困難。

  不過得做。

  現在如果看不到那個走來的人會很麻煩的。

  藤和艾莉歐在裡面憋得滿臉通紅,在成功之前,那個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一雙手纖細又靈巧的把她的結給解開了。

  棉被落下的時候,藤和艾莉歐的視網膜裡烙印下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睛,才辨認出眼前的少年是誰。

  「藤和艾莉歐。」

  赤司征十郎對她說。

  他身下騎著一台紅白相間的自行車,自行車表面鏽跡斑斑,將近報廢,與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藤和艾莉歐認出這輛自行車就是先前自己騎著衝進海裡的那一輛。

  她原本以為已經沉沒在海中了,但在住院期間不知道被誰送了回來,之後就一直鎖在庭院的角落。

  不過如果現在他可以闖入這個私人領地的話,那麼把這一輛自行車從那個小房間裡面拿出來也是理所應當的。

  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困惑夾雜著似有似無的期待從內心的深處翻湧起來。

  她看著他。

  赤司的下一句話揭曉了答案。

  「現在和我一起飛向空中。」他說,「如果辦不到,你就給我當地球人。」

  #

  自行車吱呀吱呀的在運行著。

  以前藤和艾莉歐在騎自行車的時候也會聽到相似的聲音,但是這一次的聲音要大很多,並且時不時還夾雜啪嗒一聲,讓人非常不安的斷裂聲。

  因為這輛車子自從從海裡被撈回來後,一次也沒有進行過清理與整修。艾莉歐之前一直以為它已經在那個小屋子裡變成蟲子的巢穴了呢。

  她坐在車筐裡,隨著道路的變換而顛簸著。

  先前赤司讓她上車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抓著車前筐的邊緣爬了上去。坐進去的時候簡直像是那裡是專門為她設計的一樣剛剛好。

  她這麼做的時候,一向給人以重視禮儀的感覺的大少爺赤司也沒有提出異議。

  …說起來,如果他真的那麼重視禮儀的話,就不會騎著那輛破破爛爛自行車來找她了。

  他只是確認她坐好之後,就開始前進。

  家附近就有一個海邊,這個海邊雖然和上一次她摔落的,還有第一次前往醫院的那個海邊都不是同一個,但是歸根結底也是海。

  藤和艾莉歐相信所有的水域都是共通的。在其中的某一個角落,也許潛藏著著她丟失的記憶。

  這一次和先前不一樣,她不需要像是上次高尾和成把她投遞給外星人一樣在前方為赤司指路,赤司好像對這附近的情況了如指掌。

  也對,如果沒有了解的話,他也就不會過來了。

  他一路騎到了靠近海的地方,與學校的情況差不多,從這裡下到海邊也要經過一個長長的下坡路,然後要突破一個欄杆。

  但是和學校那裡不同,學校的欄杆已經因為上一次藤和艾利歐的撞擊而變得破破爛爛的了,這裡的欄杆還是完好無損,只是因為海風中蘊含的鹽分而被腐蝕的塗裝有點剝落了。

  但是陽光照下來的時候,欄杆上還是會閃爍著金屬的堅固光澤。

  他帶著她來到了下坡路的最上點。

  上一次藤和艾莉歐也是從差不多的地方騎著自行車一路衝下去,然後摔斷了一條胳膊的。

  差不多的地點,甚至連聞到的海風氣味都差不多。

  相似的場景呼喚起了記憶,她的腳趾蜷縮了一下,然後又像是故意逞強一樣的迅速松開。

  藤和艾莉歐坐在前面,海風把她藍色的長發往後吹,赤司隨手撥開擋住視野的頭發,用手按住了她的頭頂,把她的頭擺正讓她直直的凝視著遠處護欄外的大海。

  「……」

  她努力的想要把視線往旁邊轉,但又被轉回來了。

  他好像不允許她逃避。

  「要開始了。」赤司說。

  「好好看著。」

  隨後,他踩踏起腳踏車的踏板,兩人一起向下猛衝過去!

  #

  呼吸呼吸呼吸困難!

  一路向下,海風簡直就像是水一樣朝鼻子裡面灌進來。

  一開始只是因為赤司作為運動部的人踩踏腳踏板的速度非常迅速而已,就好像是體力差的人和體力好的人騎自行車的速度也有快慢之分一樣。

  但是到了後面,就完全是順從著重力加速度,像是下方有個人伸出手抓著自行車的車軸把他們往下拉一樣的迅速了。

  無法控制的感覺讓兩個人的心跳都加快。

  藤和艾莉歐茫然的看著前方。

  她坐在車筐上面,不管是快是慢都不是她能夠控制的領域。如果是坐在自行車的後座,至少還可以用力的掐著他的腰來發泄自己的憤怒,或者提供一些安全感。但是她坐在車筐裡面。

  於是她只是輕輕閉上了眼睛。隨即,似乎是想到了先前他按著她的頭頂讓她面對的舉動一樣,那雙眼睛又睜開了。

  艾莉歐一只手捂住了胸口,感受著那下面劇烈的跳動。

  我在開心嗎?至少也很激動吧?

  和外表不同,她的內在仿佛是加熱過了一樣,正在沸騰。

  血液不斷湧動,幾乎要破體而出。她深吸了一口氣,抓著旁邊的邊緣在車框上站起來,對眼前越來越近的欄杆大喊出聲。

  「外——星——人!」

  她的聲音毫無阻力的擴散開來,並且隨著風傳遞到後方赤司的耳中。

  即便是在擦肩而過的狂風中她的聲音都是那麼的清晰,仿佛不是通過聽覺,而是通過精神來接收的一樣。

  「我!藤和!艾莉歐!」

  「現在要對你們——」

  加速加速再加速,自行車頭在碰到欄杆的那個瞬間,原本堅固的金屬像是一團廢紙一樣被揉皺下去,地球本身在挽留著他們,用重力把他們朝低處誘引過去。

  但是在那之前,從衝出欄杆到接觸海面的那一段距離中,他們選擇飛翔。

  在汽車凌空的那一個瞬間,人類飛翔的那一個瞬間,她非常大聲的宣稱了。

  「提出最後一次通訊請求!」

  空中的時間無限放慢,每一個細節都被放大,赤司只覺得在藤和說完這句話後,仿佛真的有地球外的存在在猶豫著要不要接受一樣,時間凝滯了一瞬。

  但是隨即,自行車旋轉著向下落去。

  藤和艾莉歐坐在車前,隨著自行車傾斜到了一定的角度,有從自行車筐裡面滑落出來的趨勢。

  從她那個直直向上伸出手的姿勢來說,現在如果摔下去一定是手向下碰觸海面。

  從這個高度落下去,碰到的水面能夠堅硬得像是鋼鐵。她剛剛長好的手臂一定會漂亮的兩根一起折斷。

  赤司抓住她的後頸,感覺到了比她的體重幾乎要重兩倍左右的阻力,但還是用力的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拉,和他一起下落。

  藤和艾莉歐的嘴還微微張著。

  外星人並沒有接受她的通訊請求。

  兩人直直向海面跌落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和我一起飛向空中。如果辦不到,你就給我當地球人。」

  電波女與青春男原著的台詞。

  明天入v請多多支持(鞠躬)


第23章 入v三合一

  掉入大海的聲音並不是撲通一聲。

  起碼在赤司耳中聽起來並不是這樣的。

  仿佛聽見了內部鼓膜破裂的聲音, 音波從與海水接觸的身體各部位傳過來,並且在身體的內部橫衝直撞。

  在海水中下潛的過程就是被無數個拳頭暴揍的過程,他閉上眼睛抵御衝擊, 一只手也捂住了藤和的雙眼。

  下沉到一定深度後,自然而然的, 隨著海水伸出的手柔柔一推,兩人分離了。

  與繼續下墜的他不同,她簡直就像是在太空中一樣不受重力的作用, 在下沉的距離遠比他短的地方就直直的向上漂浮而去。

  赤司抱住膝蓋, 在海中蜷縮起身體,調整姿勢變成頭部向上,然後舒展身體,一只手向上伸去,用力的有光的海面游動。

  頭破出海面呼吸進空氣的一瞬間, 他仿佛要把肺部整個咳出來一樣的咳嗽起來。

  這種事情缺乏考慮。赤司再次意識到了這一點。

  就算他視線已經接受過了游泳教育和實地考察, 也還是缺乏考慮。

  認真做這種事情本來就傻到家了。

  而在他的不遠處,藤和也在用力的嗆咳著。

  她的臉頰不同於往日的瓷器一樣的白色,而是由於毛細血管脹破產生了紅暈。

  她咳嗽的很厲害, 水液從嘴角直直的流出。她的眼睛是緊閉著的,眼角冒出一些淚水。

  原本以為是生理性的淚水,但比起由於嗆咳而自動產生的淚腺分泌液來說, 這個眼淚量還是太多了。

  她緊緊的閉著眼睛, 一直到赤司走過去把她拉出海面,兩人一起跌坐在沙灘上的時候才睜開。

  那雙眼睛沒有半點充血, 直直的盯著海面, 剛剛他們掉下去的地方。

  大海倒映在她的眼中, 海水的顏色和藤和艾莉歐眼睛的顏色是一樣的, 兩者疊加之後,她眼睛的顏色變得深了一些。

  雖說沒有轉過頭,但是她的余光在往赤司的方向看。

  赤司並不像是他之前表現出來的那樣對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他也有著自己的害怕和擔心,剛剛在掉下去的時候也覺得我不會就要死在這裡了吧,大海對於人類來說就是這樣子的龐然大物。

  在知道這一點之後,她並沒有『原來你也這樣啊』的幸災樂禍的安心心理。恰恰相反的,反而更加抗拒了。

  為什麼。

  「為什麼你和我同樣害怕你卻還是要做這種事情。為什麼你願意為了我付出這麼多。」

  她的聲音像是海上的波浪一樣在沙灘擴散開來。

  藤和是在說出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說出來了的,但是隨後就緊抿著嘴唇,用倔強的眼神看著他,顯然沒有收回話語的意思。

  她的聲音不再是外星人一樣的語調,而是正常的,普通女孩子的,充滿著怨恨與不解,卻隱隱訴說著『來救我吧』的聲音。

  「因為…」

  赤司說,剛發出幾個音節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咳嗽得很厲害,連腰都彎了下去,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藤和還是在旁邊坐著,但是和先前用余光瞄他不同,這一回整張臉都轉了過來,臉上帶著些許的擔心。

  咳嗽平息下去,他重新把身體坐直,抬頭看著遠處的天空。

  與他和她的一塌糊塗不同,天空碧藍如洗,悠遠而美麗,仿佛能夠通過這個一直看到宇宙外部。

  他腦中盤旋著之前查找宇宙相關的資料的時候看到的一句話,突然笑了。

  「因為宇宙是充滿愛的。」

  他的聲音不同於往常的沉穩,帶著少年氣,簡直有一點惡作劇的意思。轉過頭去看她的時候,眼角還留著笑的影子。

  「因為宇宙是充滿愛的。」把藤和艾莉歐拉著站起來的時候他說。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麼遙遠的,幾十光年之外的恆星還在努力的把自己的光傳遞過來,照亮我們的夜空?」

  「也許這就是它們的信號,它們在對我們發起邀請,想要等著某一天,遙遠星球上的智慧生命體終於突破了星球與星球之間的阻礙,造訪它們的地表,與它們成為朋友。」

  「星星很遙遠。」艾莉歐說。

  她到不了。

  「但也許它們並不像人類一樣漠不關心。」赤司說。

  藤和艾莉歐直直的看著他。

  她的手由於海水的蒸發而冰涼,赤司用力握了一下,柔軟得恐怖,他總覺得這雙手也會像海水一樣從他的指縫間流走。

  她看著他,突然伸手用力抹著臉上的海水。

  沒有用,水越抹越多,因為在這樣子做的間隙中,從那雙藍色的眼睛中流出了溫暖的,絕對不來自這片海洋的液體。

  「我是。我是。」藤和艾莉歐一邊哭一邊說,「我是外星人!」

  「你不是。」赤司對她說,「我們剛剛沒有飛起來,我們摔落了,我咳得很厲害你也是。你的通訊請求沒有被任何人接受。」

  他深吸一口氣,宣布。

  「你得做地球人了。」

  伴隨著這句話語,遵守著站在地上的地球人都應該遵守的『重力』這一條宇宙公約,她的眼淚直直下落,在被海水撫平的沙灘上激起一個小坑。

  赤司溫柔的,就像是對剛剛走進學校裡的孩子附耳輕語的老師一樣溫柔的對她說。

  「現在來做一個新生的自我介紹吧。」

  「我叫赤司征十郎。帝光學園二年級。我的父親叫赤司征臣,我的母親叫赤司詩織,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

  「你叫什麼名字?」

  眼淚還在大滴的落下,但是她的手已經不再遮擋著面容了。

  她直直的凝視著他,也讓他看著她,幾乎要從那雙眼睛直直的讓他剖析到她的內心深處一樣,大聲的開口了。

  「藤和艾莉歐艾莉歐藤和艾莉歐!」

  「很好。今後請多指教。」

  #

  此前赤司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准備,連日期都選了比賽已經打完接下來的訓練可以適度推脫的假期。

  但是從這麼高的地方還是帶著一個人摔下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還是得去醫院檢查一下。

  在他前往醫院的途中,藤和艾莉歐不知何時消失無蹤了。

  她本來就像是路上的流浪貓一樣。只會跟你走那麼一段路。

  「但是總有一種感覺,下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能夠看見她的身影。」赤司說。

  「被拋棄了。」綠間評價。

  「起碼她現在已經變得更坦誠了,只要這樣子就足夠了。」赤司說。

  「聽起來你還真是…」

  綠間坐在病床前削蘋果,不予置評。

  他削蘋果與其說是為了赤司,倒不如說只是自己想這麼做,先前有一個蘋果皮中途斷了的,就直接皺著眉放在一邊了,也不管還剩下一半的蘋果皮沒有削,就准備這麼給赤司吃。

  這個人真的不適合照顧病人。

  也許是因為這一次的赤司並不是因為意外而生病,而是他自找的吧。

  「和那女孩扯上關系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好這一點才對。」綠間說。

  「就算幫助她也不一定能夠得到感激,有沒有幫助到她也說不好,說不定一覺睡醒就把這些全部忘掉了。」

  「那些經歷也只不過是在她腦海中留了一次淡淡的痕,遇到相似場景的時候偶爾會想起來而已。」

  綠間好像怨念很大呢。

  「無用之功。」最後,綠間辛辣的評價道。

  赤司並不生氣。

  「話雖這麼說,可是你在笑啊。」赤司說。

  「.…..」

  綠間不說話了。

  說真的,男生不可能有人討厭藤和艾莉歐,就算她給你添了再多的麻煩也一樣。

  就算綠間自認為是一個正常人,而不是周邊那些簡直都要信奉藤和艾莉歐宗教的男子初中生,但是在看見她的時候,還是會有一種放不下心來的感覺。

  「之前她衝進大海的時候,你也在那裡擔心的要命吧?」赤司問。

  他的眉眼間隱約有點壞心眼的意思。

  「啊,這麼一想——」

  「病房禁止吵鬧」綠間說,之後就再也不說話了。

  只是在離開之前,他面對著門推了推眼鏡。

  「那她的學業怎麼辦?」

  「學業?哦…」

  「她不是退學了嗎?接下來准備復學的話,校方那邊…」

  藤和艾莉歐可是在學校裡面造出了往前推十年也沒有人有勇氣制造出來的大騷動。

  「就像是戰國時代為了補償自己的罪行而切腹的武士一樣,她勇敢的當著所有學生的面,在對她的競賽成績進行表彰的全校大會上提交了退學申請書。」

  赤司回味著,有些啞然。

  「那一幕簡直可以上行為藝術大選。」

  「…我時不時的覺得你是不是太沒有現實感了一點。」綠間說。

  這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但是他自己回想著,也有點想笑。

  當時校長的臉色何止是用鐵青來形容啊。

  「如果現在她說想要回歸學校的話,大人們那邊糾纏的面子問題肯定非常的過不去。」綠間說。

  「哦,那倒是沒什麼問題。」赤司說,「單單憑借那一次競賽的金獎,也應該讓她回來,宣傳效應絕佳。」

  「而且藤和入學的時候就給學校捐贈了一大筆錢,那個新修建起來的圖書館就是用那筆錢建造的。」

  「……」

  這、這麼大數額的嗎?

  綠間睜大了雙眼。

  倒不是他身後那個小少爺出不起,而是真的沒有必要。

  「只是上一個初中…就出這麼多的錢?」

  「對啊。」赤司說。

  「所以她才能夠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之後還沒有被開除,最後只是自己主動退學。」

  「…如果她自己不遞交退學申請書的話?」綠間問。

  「就算是全校都討厭她,只要沒有70%的人簽上退學請願書,也不會把她給勸退的。」赤司說。

  「……」

  怎麼說呢…雖然一開始很擔心她想要回學校需要經歷的那些阻力,但現在聽見了事情的原委後,綠間又有點心情復雜了。

  從外表上面完全看不出來藤和是那種程度的大小姐啊…?

  不過她那輛自行車真的很貴來著。

  「那她…」

  「嗯,我之前問她的時候,她說『我已經從學校畢業了』。」赤司說。

  「應該是不准備回去了。」

  …認真的嗎?

  不過如果說藤和艾莉歐真的是那種天才的話,也許初中真的沒有什麼好教她的。

  但是學校的意義不僅僅是傳授知識,如果只是傳授知識的話,待在家裡面看那些名校的網課豈不是更好。

  更重要的是在那裡能夠學會與人相處的方法,然後受到挫折,交到朋友,有一大堆的讓人又哭又笑的事情,綠間覺得自己的初中生活並未虛度,更何況…

  「如果選擇輟學就得接受社會上奇怪的眼光。」綠間說。

  『你初中都沒有畢業啊?』這句話在任何場合被別人說出來之後就直接完蛋了。

  「倒也不是那樣吧。」

  赤司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的天空。

  在天空的雲不是很多的時候,或者說剛好有一點點稀薄的雲彩,從那雲彩的縫隙中看到的天空是攙了水的淡藍色,會讓人想起藤和艾莉歐的眼睛。

  好笑的是她明明長了一張女主角的臉,但是每一次凄慘的落水,導致他住院的這一次也是,從學校衝進大海的那一次也是,她都那麼慘了,手像是假的一樣扭曲在身旁,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明媚美麗。

  「她畢竟在那裡受了傷呀。」

  赤司說。

  #

  高尾和成那天打開門聞見了海洋的氣味。

  他差點以為這個壕無人性的大小姐真的把一個1:1大小的模仿海洋的水族館給搬進來了。

  他越往房間裡面走,聞到的海水的鹹味就越濃,最後一腳踩到了一個絲絲滑滑的東西,差點被嚇得叫出來。

  戰戰兢兢的低頭一看,發現是一根海上漂浮來的海草。放松下來之後,心頭又生起了更大的疑惑。

  為什麼這個地方會有海草啊?這家伙到底去干什麼了?

  可是等到真正的見到了造成困擾的主體之後,他又說不出話來了。

  藤和艾莉歐坐在後門的台階上面曬著太陽,她真的跟植物一樣需要光合作用,但是再怎麼曬都沒有被曬黑過。

  讓人覺得她與其說通過紫外線來增長黑色素,倒不如說被曬傷的可能性更大,就好像你拿一個白色的陶瓷放在陽光下面去曬,再怎麼也不可能曬成黑色的啊。

  她身上濕漉漉的,裙子旁邊蔓延出了一汪小水泊,他進來的時候,她的襯衫已經半干了,但是頭發的末梢還聚在一起,時不時往下滴一滴水。

  高尾和成到她身後,那一滴水正好滴在水泊上,在水泊中激起小小的波紋。

  藤和艾莉歐回過頭來對他笑。

  只是那一個笑容而已,好像整個有點陰郁的天氣都突然變晴了。

  哇,這女孩真的是生化武器啊。他一邊這麼想一邊用手指擋住眼睛,依照記憶還有觸覺走過去,走到她旁邊坐下來。

  以前藤和艾莉歐問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說由於你不當棉被卷的時候,對於男孩子來說是大魔王等級的敵人,所以還是收斂一點為好。不然心髒會跳動過於速度然後破裂的。

  藤和艾莉歐雖然沒有聽懂,但是總體來說還是乖乖的順從了。

  他坐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眼神四處尋找,想要把那一個封印武器:棉被重新給她給裹上,卻發現封印武器並不在。

  這真是很難得的事情,藤和艾莉歐就算是洗澡的時候都會裹著棉被往浴缸裡跳呢——那次他真的被嚇死了。

  一個棉被卷在浴缸裡撲騰撲騰,突然沉底了,這換誰受得了啊。

  她身上肯定發生了一點事情。

  因為一個人的話藤和艾莉歐是不會這麼的快樂的。

  他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擴大,擴大到像是到達了一個頂點,又慢慢的回落,回落完後又擴大。

  唉,簡直就是永動機。

  就她一個人也可以在這裡笑一整天吧。

  高尾和成問她「發生了什麼嗎?」

  藤和艾莉歐嘴角的笑容停止擴張,保持著原有趨勢轉過頭看他。

  心髒心髒別跳的這麼快!要破了!別被這家伙的美少女外表欺騙了,快想想她棉被卷形態的樣子。

  藤和艾莉歐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高尾和成深呼吸了好幾次,小心翼翼用余光確認她的動作,看見她撥弄了幾下台階縫隙的青草。

  「……」

  她也深吸一口氣。

  「我要做地球人了。」

  然後以音波形式把吸入的空氣傾吐了出來。

  她這麼說的時候聲音在空氣中傳播,這肯定不是在宇宙的外星人說出的話,宇宙中沒有空氣,沒有傳播音波的介質,在那裡就算大聲地叫喊,也不會有任何的人聽見。

  「嗯。」高尾和成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現實。

  「嗯???」

  這個外星人超絕無敵宇宙第一重度愛好者。在。說。什。麼?????

  #

  聽到她的故事之後,高尾和成也無話可說了。

  他此前連她是怎麼變成這種究極家裡蹲(棉被裡蹲?)的原因都不知道的,騎著自行車直直衝向海面然後退學之類的事情也非常的超乎尋常。

  如果要說的話…

  競賽破紀錄,這家伙原來還是一個學霸嗎?

  哦對,看那個對宇宙的堅信程度,也不是一無所成的情況下能夠培養出來的。

  肯定是在那一方面遭受了很多的誇獎,依靠很多的才能,得到很多的鮮花,才能夠對自己的妄想有這種奇妙的堅信程度吧,就好像是電影裡面那些恃才傲物的天才一樣。

  然後的那個赤司的解決方法就更奇怪了,重新衝入海面,聽到的時候高尾和成人都嚇傻了,那個人真的跟他一樣同為初中生嗎?小說裡的男主角都不一定能夠做出這麼炫酷的舉動啊。

  他想,張開嘴,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只是有點羨慕的感慨,「真好啊。」

  藤和艾莉歐張開嘴,吐了個泡泡,然後笑了。

  她站起來,背對著庭院看他,光透過她發絲間的縫隙照射過來,在高尾和成的眼中她的身影有些模糊,只有那雙眼睛,仿佛飄浮在空中的小小藍色星球一樣美麗。

  「過來。」她說,「幫我把天文望遠鏡拿出來。」

  #

  藤和家的後院是一個奇妙的地方。

  她此前總是光著腳在後院裡面踩來踩去,並且在高尾和成來之前她家裡還亂成那個樣子,但是她的後院裡面倒是沒有什麼小蟲子做窩的跡像,他在那裡連一只倉鼠都沒有找過。

  後院裡面有幾個小房間,都是緊緊鎖起來的。和鬼片放到三分之二的時候,主角要進去的團滅鬧鬼房間差不多。

  其中一個房間的門已經打開了,是之前赤司把自行車拿出來的地方。

  他還真的就是半點不在意的進入了別人的家裡啊。

  不過藤和家就算是耗子來了也不能找到什麼好偷的東西,而且她也的確因此收獲了就算按照平常的狀態生活一年。不。生活十年都無法收獲的東西,那麼也是皆大歡喜了。

  藤和帶著他來到第二個小房子。

  比起放自行車的那個小房子,這裡看起來顯然要潔淨許多,正因如此才會顯得奇怪。

  藤和艾莉歐行動範圍極其有限,並且做家務的知識是可悲的零。高尾和成記得那天進入她家裡的廚房時,那上面都已經落了一層薄灰了。

  但是這個小房子外面卻好像是經常有人過來一樣,門把手被擦得很光滑。但門外卻纏繞著密密麻麻的鎖鏈,使門不能打開。

  起碼藤和艾莉歐一個人是絕對無法打開的,不然她也不用叫他過來幫忙了。

  也就是說她明明一直都過來,卻從來沒有打開過這扇門,感覺上應該是她想要卻不敢這麼做。

  為什麼?

  她之前說要拿天文望遠鏡來著,這就放在這裡面嗎?

  仿佛感覺到他的想法一樣,藤和艾莉歐點了點頭。

  她的表情有些害羞,但是之前那種一旦提到自己不想要提到的事情就裝成外星人糊弄過去的做派是沒有了。而且現在她也許非常需要誠實的面對自己的內心。

  她不太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注視著黃銅制的門把手,把手輕輕附了上去。

  「望遠鏡就在裡面。」

  她手指附著的地方,剛好就是按照那個痕跡能夠看出來的,應該被經常碰觸的地方。

  「我以前還認為自己是外星人的時候。」

  她說,能夠說出這種話,看來她真的已經放下了。

  「並不想要看天文望遠鏡。」

  「為什麼?」

  高尾和成問完之後又發現自己真的是傻了,如果說艾莉歐真的是外星人,那麼外星球就相當於她自己的家一樣,你會閑著沒事就拿起望遠鏡看看自己的家嗎?

  如果做出了那種行為,那就是恰恰證明了她並不是外星人,只是一個喜歡天文學的少女而已。

  「但是現在。」藤和抿了抿嘴唇,「我只是一個。站在地球上,然後很想飛…」

  天哪,她在說這個的時候還把手舉在身體兩邊輕輕拍打了一下,好可愛可愛可愛死了!可愛魔神!

  「…的女孩子而已。」

  說完,她把手背在身後,對他笑了。

  「……」

  高尾和成默不作聲,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三下五除二就把密密麻麻的鎖鏈給破開,把她給請進去了。

  #

  藤和艾莉歐進去的時候幾乎照亮了整個昏暗的房間。

  本來這種久久沒有打開過的房間,在剛打開門的時候應該會讓灰塵升騰而起,讓人嗆得死去活來的,但是她發絲之間的光點仿佛是把那些灰塵給壓制住了一樣,讓它們乖乖的停留在地上。

  她的鞋底踩上去,在上面留下一個軟軟的印。

  啊,這女孩終於懂得穿鞋了,雖然是把運動鞋當成拖鞋一樣的穿著(她好像家裡根本沒有拖鞋這種東西,要不然就是光腳,要不然就是出去的運動鞋),但也是一大進步啊。

  艾莉歐走到房間的中央,她用手拂去天文望遠鏡上面的浮塵,那一個瞬間他真的看到了望遠鏡上被她擦過的地方閃過金屬的色澤。

  清理工作只是隨手做的,之後她把額頭靠在上面輕輕蹭了一下,就好像是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說你好一樣,然後就指使著高尾和成把它給搬了出來。

  藤和艾莉歐在庭院裡面調試望遠鏡的動作讓他快看傻了,就算是在實驗室裡看著老師調生物實驗的機器,都不會比她的動作更加精准。

  她一碰到機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原本那些可愛的多余小動作全都不見了,每次操作精准的可以拿尺子去量。

  等到她把最後一個螺絲給擰好,然後又直起身子的時候,才終於恢復正常。

  在藤和的身上時間恢復流動,一直圍觀著的高尾和成也終於敢呼吸了。

  之前她一直不敢這麼做,就是怕稍微鬧出一點動靜就會打擾了她的狀態。

  「好了。」藤和說。

  她用手抹去額頭上面的汗水,也因此額頭變成了成淺棕色,幾乎半透明的水藍色發絲上也染上了塵埃。

  這並沒有讓她顯得很髒,倒是有點像因為主人管理不善而蒙上了灰塵的瓷器一樣。

  能夠對自己的美貌這麼漠不關心也是一種天分了。

  組裝好望遠鏡的時候才剛剛下午,她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天空依舊是藍色的,離黃昏的紫紅色還有好遠。

  「你要這個時候看望遠鏡嗎?」高尾和成問她。

  「白天也有星星啊,或者說黑夜和白天本來就是地球太陽月亮這三顆星星的互相作用。」

  一扯到這種話題的時候,她好像就又變成了以前的外星人。

  「但是。」她在望遠鏡的旁邊坐了下來,眼神看著遙遠的地平線以外。

  那好像並不是隨便的看向一個地方,藤和的眼睛就好像是看著一個確定的點一樣,鎖定了天空的某個角落。

  隨著她坐下並且抬起頭的姿勢,她的視線一直緊緊的盯著那一處,而高尾和成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只發現了一片藍天而已。

  「就先等到晚上再說吧。」

  藤和說。

  「就等到晚上?」在這裡等到晚上?

  她看了他一眼。

  那個眼神就像是詫異他為什麼會問出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一樣,然後點了點頭。

  此時裡夜幕降臨還有三個小時。一百八十分鐘。一萬零八百秒。

  她點頭的時候發梢躍動,本來依附在上面的光點隨著慣性脫離,在空中游蕩著,非常快樂的附在了望遠鏡的支架上。

  收回前言,這女孩果然還是個瘋子。

  #

  如果以外人的眼光來看,藤和艾莉歐在那一次落水事件後,其實並沒有任何的轉變。

  只不過她奇怪的點變的不太一樣了而已。

  白天,她裹著棉被,就像是一顆植物一樣在庭院那裡接受風吹日曬。

  如果下雨了就自覺的躲回屋檐下面,並且把棉被往下拉,露出一顆腦袋,搖搖頭,用怨恨的眼神注視著遮擋住天空的積雨雲,是希望到了晚上他們不要遮蔽住天空。

  到了晚上,就是藤和艾莉歐大顯身手的時間了。

  她把天文望遠鏡給組裝好,旁邊放著攝像機和筆記本,可以在那裡一直看到太陽升起來,然後再進房子就地睡覺。

  也有些時候,她既不在庭院裡也不在望遠鏡前面。

  高尾和成能夠感覺到她在這個房間裡,因為她的光點都還鮮活的存在於這個空間中,但是就是看不到她在哪裡。

  這個時候他就在在客廳裡看電視(的確是有電視的,此前因為上面全都是灰塵所以以為那是一個牆壁,有一次他撞到了,肩膀處的衣服把上面的灰塵抹開,發現是一個黑色的液晶屏幕,差點被嚇死了),一邊吃薯片。

  藤和艾莉歐又會在某一個時間突然出現,並且半點不客氣的從他的袋子裡搶薯片吃。

  她到底是從這個房子的哪裡出現的,這還真是一個謎。

  那個赤司似乎因為那次的時間住院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藤和並沒有去探望他。

  如果要在別人看來應該會說她冷血。可是高尾和成知道她是比任何人都要柔軟100倍的女孩子。

  這段時間她的舉動,除了對天文學的愛好之外,也有為了醫院裡的那個人進行努力的原因。

  這女孩肯定有一個大計劃,只是他搞不懂而已。

  「這段時間你究竟在做什麼?」

  每當高尾和成這麼問她的時候,她只是得意的笑著。

  雖說隔著棉被看不見她的臉,但是能夠從棉被外部的扭曲程度上面看出來。這可是全世界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的絕技哦!高尾和成一邊想,一邊覺得能做到這種絕技的自己沒救了。

  她的笑容持續了三秒鐘,然後又回復原樣,從他的袋子裡面抓起一把薯片,往棉被中間露出頭的地方丟過去。

  沒錯,棉被卷就是這麼吃東西的。

  她在被子裡面仰起頭。張開嘴,把那個東西就這麼丟進嘴裡,然後一陣咀嚼聲響起。

  沙沙的摩擦聲,她的臉又低下去。

  高尾和成都不敢想她晚上脫下棉被洗澡的時候,棉被內側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屏住呼吸,等著她進食結束。

  把嘴裡的東西吞咽下去,接受了他的祭品之後,棉被內側的藤和艾莉歐終於開口。

  她的答案是——

  「不。告訴你。」

  「……」

  這個家伙!

  #

  艾莉歐真的不是一個喜歡吊人胃口的孩子,這不是態度的問題,這是能力的問題。

  她是一個有一星半點的成就,就會迫不及待的把它給說出來以期待換取誇獎的女孩子,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對高尾和成說出來,那只是因為她還沒有取得成功而已。

  但是她依舊每天雷打不動的出去看星星。

  說真的,如果把這段時間拿去在女僕咖啡廳裡面打工,艾莉歐肯定已經因為咖啡廳專程來看她的人流量過大吸引了媒體過來采訪,然後一躍成為新生代最強偶像了。

  她從天黑看到天亮,然後小心的把望遠鏡給整理收起來,之後就搖搖晃晃地走過去,趴在玄關那裡睡覺。

  高尾和成每次過來,看著裹著棉被一動不動的躺著像一個裝飾物一樣的艾莉歐那圓滾滾的造型,總是會有一種一腳踢在她的腰上,讓她滾動滾動的衝動。

  有一天他特意留到了晚上。

  到了晚上,艾莉歐把那個望遠鏡給搬出來站在那裡看,一邊看一邊做筆記。

  夏天的夜晚靜謐悶熱,遠遠處可以聽到蟲子的鳴叫聲,高尾和成看著她的背影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但她看起來表情沒有無聊的樣子,是真的很喜歡吧。

  他走過去。

  「你到底在觀察什麼?」

  艾莉歐頭都沒抬,只是用手指了指天空的某個方位。

  他循著她的指尖望去,那裡是一顆不需要用望遠鏡,單憑肉眼都可以看見的星星。很小,和其他的星星沒有什麼區別。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

  因為天上的星星很多,除非藤和艾莉歐的指尖能夠延伸出一條無限延長的線,觸到幾十光年幾百光年之外的恆星,否則很難保證她手指著的星星和他所看到的是同一顆。

  更何況這家伙根本就連頭都沒有抬,只是隨手一指而已,除非她早就已經對星空的變化了然於心,否則是絕對不可能這麼精准的指向她心中所想的那個地方的。

  即便如此,他過來向她搭話也只是為了避免無聊而已,他繼續問下去。

  「那顆星星有什麼特別的嗎?」

  藤和艾莉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終於抬起臉來看他。

  「特別。」她兩只手舉起來在身前胡亂揮著,似乎准備用動作來輔助描述。

  「星星。很多。和我們…一樣。」

  她又變成外星人的說話方法了。

  「特別的是…存在方式。對人類。來說…」

  「在…擺動。圍繞著…」

  艾莉歐越說越亂,最後閉上嘴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又繼續低頭觀察她的望遠鏡了。

  …怪我咯?

  高尾和成莫名其妙。

  望遠鏡的朝向和她剛給他指的那一顆星星的方向是不一樣的。

  那她到底在觀察些什麼?

  「我不想…觀察那一顆。」

  仿佛察覺到了他的心情一樣,艾莉歐有點憂郁的開口了。

  「【室宿增一】…那一顆星星。已經有。人。觀察過了。」

  「雖然是在另一個。世界。裡面…但是。」

  她閉住嘴,眼珠在眼眶裡面轉來轉去,尋找著望遠鏡中的某一個小點。

  高尾和成越聽越糊塗。

  如果艾莉歐是那個競賽天才少女的話,那麼現在一個勁的在這裡研究望遠鏡,應該也是想要在什麼天文學競賽或者科研上得到成就吧。

  雖然對一個初中生說科研真的是可笑,不過她好像是貨真價實的天才。

  高尾和成對於科研沒有什麼了解,但是也知道那個是絕對禁止抄襲和剽竊的,艾莉歐說指給他的那一顆星星已經有別人看過了,所以她就不再去看了,應該就是為了避免抄襲。

  可是她又說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看到的…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這女孩的妄想在那次落水之後非但沒有治好,反而越來越深了嗎?

  最後他把這些作為只有艾莉歐才能夠懂得的事情接受了,就繼續問她,「那你現在觀察到了嗎?」

  艾莉歐用力的搖了搖頭。

  這倒是半點沒有躊躇,看來她對自己對於這一點也怨念頗深吧。

  「連個影子都沒有?」

  「連個影子都沒有。」艾莉歐即答。

  「.…..」

  可她已經在這上面耗費了整整兩個星期了耶。

  他繼續問,「那你覺得什麼時候才能觀察到呢?」

  艾莉歐的眼睛依舊一瞬不瞬地觀察著望遠鏡的鏡片,她的雙眼中到底看到了什麼呢?

  「我不知道。」

  她很少直接坦誠自己的弱小。

  「運氣好。就幾個月。」

  明明都能正常對話了竟然故意回歸之前的外星人講話方法…!

  「運氣不好。就。幾十年。」

  「…或者到死也看不到。」

  「.…..」

  高尾和成說不出話了。

  「…如果一輩子都看不到,你也會繼續找嗎?」

  「嗯。」她說,頭都沒抬,用手指著他剛剛看到的那顆星星。

  「因為它就在那裡。」

  她的眼眸在星空下熠熠生輝。

  #

  據艾莉歐所說,只要夏天一過去。就沒有辦法再看到那顆星星,只能等到明年了。

  所以她到後期幾乎是長在後院了,就算是白天也總是不甘心的把望遠鏡組裝起來,盯上幾秒,才重新給拆了放回去。

  高尾每一次過來的時候艾莉歐都會比昨天更沉默一點。坐在他旁邊沒精打采的打著哈欠。

  他想催她去睡覺,可她看起來就算睡著了也會做噩夢尖叫著醒來。

  也有的時候她像之前一樣消失,之後再不知道從房子裡的哪個角落裡走出來,出來的時候不住念叨著,『為什麼呢?怎麼找不到呢』之類的話。

  暑假結束前的第二天,高尾和成過來的時候,第一次在客廳那裡遇到了不是棉被卷狀態的艾莉歐。

  他打開門的時候,門的邊緣和她就差三釐米的距離,她顯然是站在那裡專門等高尾和成的。

  「運氣很好。」她說,刻意裝的自己滿不在乎,但小小的胸脯不自覺的挺起來了一點。

  「你是說…」

  艾莉歐用左手把自己的頭發往後一梳。

  細小的光點雀躍的在空中飛舞。

  「我成功了。」

  #

  藤和艾莉歐宣布完這個消息之後就把他趕走了。

  可憐他騎整整一個小時的車過來連口水都沒有喝上,按照她的說法是『以後你會在另一個地方聽到這個消息的,但是現在不行。』。

  高尾和成被推著後背走出了門,剛一出去,門在他身後哐當一聲關上,他不禁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重新騎起那輛自行車。

  在快出藤和家(家宅範圍方圓1公裡,還真是大的離譜)的時候,他看到了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

  因為這裡是不可能有別人進來的,所以他不禁多看了一眼。

  車窗是深色的,看不見裡面的景像,但是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高尾和成總覺得車後座裡坐著的人看了他一眼。

  是來找艾莉歐的朋友嗎?

  如果說是艾莉歐的朋友,那這輛車也不稀奇,因為她與其說是富有,倒不如說是不把錢當錢的夢想家。

  那些在常人看來有炫富嫌疑的舉動,在艾莉歐眼裡是理所應當的行為,就好像童話裡面的公主,她說要建城堡就要建一個城堡,什麼時候考慮過國家預算這種東西?

  但是她也有朋友嗎?

  高尾和成聳了聳肩,加快了離開的速度。

  車內,抱著同樣的想法,赤司征十郎收回了定在那個少年身上的視線。

  「沒什麼。」他說,「繼續前進吧。」

  #

  赤司真不愧是家教良好的小少爺,過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禮物盒。

  只是他剛一敲門,艾莉歐就從門縫伸出手,就像深海中的白色章魚觸手一樣把他給抓了進去。

  他只來得及把盒子放在旁邊的鞋櫃上,這也是藤和家少數的家具之一,是入住時附送的,就被她一路拉到了房子的深處。

  如果高尾和成在這裡,能夠解開之前他不解的謎,那就是艾莉歐在房子裡面消失的那些時間到底是去了哪?

  她帶著他來到了臥室,臥室的角落有一塊地板和其它地板顏色不一樣,那塊地板的中間還有一個把手。

  艾莉歐握著把手把那一塊地板掀開,下面黑漆漆的,有風從吹上來。

  那是一個通往地下的通道。

  她帶著赤司向下走去。

  她抓著赤司的手有點松,仿佛要隨著下樓時搖晃的身體滑落下去一樣,但卻好好的拉著她走到了最後,一直到站到地上的時候才放開。

  「…到了。」艾莉歐說。

  赤司抬起眼。

  光照在他的臉上。

  地下室的一整面牆壁都是一個液晶屏幕,在那上面,無數的數據不斷的變換著刷新跳動。

  艾莉歐把他放在那裡,自己走到旁邊的控制台前,她的十指像是電影裡面的黑客一樣不停的敲打著鍵盤,操作的頻率快得簡直像是亂打的,好像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

  但是隨著她的輸入,屏幕上的數據流動的越來越快,最後幾乎快得肉眼不可見並且發出了輕微的焦灼氣味,好像電腦也已經無法處理這麼大的數據量了一樣。

  最後黑光一閃,屏幕直接變成了亂碼。

  噠噠噠。

  艾莉歐頭都沒有抬,繼續敲打著鍵盤。

  屏幕上的景像在紊亂了一瞬後重新恢復平穩。

  赤司先是看見一個模擬的數據圖,一個小點圍繞著一個大一點的圓球不斷的轉動著,轉動軌道是一個長長的橢圓形,就像是地球圍繞著太陽轉動一樣。

  隨著小點的轉動,圓球的顏色不斷的變化。但都遵循著一定的規律。

  確定他看見了這些景像,艾莉歐又按下一個按鈕。

  赤司所見的東西又變成了一大串模糊不定不斷變換的數據。

  這一次艾莉歐抬起了頭,專注的觀賞著屏幕上的景像。

  好像比起先前那些模擬物理模型,這些正常人看一眼都覺得頭昏腦脹的密密麻麻的數字,對於她來說才更加直觀一樣

  「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嗎?」他問。

  艾莉歐點了點頭。

  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頰變成了淡藍色。

  「你看到了什麼?」

  艾莉歐問。

  「至少超越最先進的研究所五年的高科技,如果拿出去所有人都會尖叫的。」赤司毫不猶豫的說。

  「但我覺得真正重要的東西你還沒有向我揭曉,告訴我吧,這是天才的義務。」

  「你看到了什麼?」

  赤司反問她。

  艾莉歐注視著屏幕,屏幕上變換滾動的數據映在她的眼睛裡,這讓她看起來簡直像個機器人。

  但她臉頰脹紅了一瞬,手緊緊的按著胸脯,像是為了壓抑住過度湧動的心潮一樣。

  「星星。」她說,對著那一大堆電腦都無法理解的數據輕聲訴說。

  「我看到了星星。」

  原世界中,2019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授予了Michel Mayor教授和Didier Queloz,以表彰他們「發現了一顆圍繞類太陽恆星運行的系外行星」。


第24章 外星電波少女(23)

  藤和艾莉歐需要的是成就。

  當時她在表彰會上遞交退學申請書, 由於校長挽留她的舉動,已經讓她的天才屬性在學校成員心中產生了印像。

  他們認為那的確是可以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都放下身段去懇求她的才能。凝聚度提升的很快。

  【但是還不夠】系統說。

  還不夠,天才怎麼可能只是其他同齡的那些孩子覺得『哇, 這家伙真厲害,我看她都沒有聽課還能考這麼高分。』就可以奠定的呢?

  它要的是實質, 要的是對社會有確實的改變,一百年後,別人提起她的時候還會說, 『哦, 那是一個非常厲害的科學家。』

  於是藤和艾莉歐看向了星星。

  她目前所在的世界是其他人創作的綜漫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主流就是打籃球,關於軍事政治科技上面的基本上只是做隨便設定的而已。甚至只要不提及就會當做不存在,是薛定諤的狀態。

  「只要作者覺得『啊,應該是那樣子的吧。』就可以了。」艾莉歐說。

  動漫創作的時間遠遠早於2019年,那麼也就理所當然的不可能有諾貝爾獎授予了系外行星研究者那個設定, 甚至連那些科學家都不可能有。

  「而且作者也完全不關心科技方面了啦。」她說, 把手中的翻蓋手機打開又關上。

  手機裡面除了備注為『外賣』的高尾和成的電話號碼之外,只有最上面的一位赤司征十郎的聯系方式,競賽結束後她接受了他的這個禮物, 並且被惡補了幾乎所有緊急求救號碼的撥打方法。

  「現在的科技竟然是連觸屏手機都沒有的程度誒?」

  不過就算是和她穿越過來的時間一模一樣,並且作者是一個科技寫實愛好者也沒有用,她的系統好像的確是什麼超級科技造物, 據說領先地球人類2萬年。

  能夠在世界與世界之間以他人的情感為錨點進行穿梭, 這可是原世界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你又不肯抄…】

  系統似乎有些怨念。

  【一百情感點,他們的所有論文甚至連記憶都可以打包塞給你, 那個時候再去…】

  「我才不要。」她打斷了它。

  艾莉歐的臉頰微微鼓起。

  「因為我是強大的。」

  如果想凝聚出天才這個標簽的話, 不僅僅需要做出成就和通過別人的想法賺取凝聚度, 自己也得有這個偏向才行。

  艾莉歐認為自己很厲害, 她才不允許自己去偷別人的東西。

  「想找出那顆星星,這點是我自己想到的,只不過當時他們已經在那一個方面研究下去了而已…」

  「我也沒有看他們的論文,因為沒有必要,全部都通過你來進行運算的話找出星星的過程出乎意料的簡單。」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勝利!」

  她對於自己的過去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但現在,由於她和系統已經是靈魂綁定狀態,任何思考過程都會被接入系統的數據處理庫進行處理。

  那是幾乎超越光速的,涉及到時間領域和因果率的處理速度。

  真的是想要得到答案的瞬間就可以得到答案,之後的問題就是怎麼讓這些答案以生物電的形式在藤和艾利歐這個碳基生物的大腦神經中傳播而已。

  系統那領先人類科技兩萬年的本體毫無條件的被她使用著,就好像是藤和艾莉歐的另一個身體,甚至比現在的身體還要好用許多。

  「天文學本來就對數學的計算方法還有觀測科技依賴性極高。」

  「只要有了系統,就算是一個小學生,在接受一定的訓練之後都可以解決現在最尖端的研究所花費畢生之力都無法解決的問題。」

  「因為我和系統是在一起的,所以我能夠。我能夠做的比他們更好。」

  【……】

  系統不說話了。

  一片沉默,月光從窗外照射而來,漂浮在昏暗的室內,驅趕走黑暗,溫柔的灑落在了她的身上。

  …咦,系統是不是說過為了承載這種計算力,它的本體十分的龐大,堪比一個年輕恆星,所以一直在比月球更遠的外太空中漂浮來著?

  它拿恆星舉例…那就是說會發光的來著吧?

  莫非現在灑在她身上的不是月光,而是…

  藤和艾莉歐張開嘴。

  【隨便你吧。】

  在她開口之前,系統說,並且嗶一聲電子音,之後就陷入貨真價實的沉默,假裝下線了。

  #

  她發現的是一顆系外行星。

  顧名思義,是太陽系外的行星。

  早在幾百年前中國人就已經發現了類似的星星。他們把這稱為「室宿增一」。

  既然有記錄,就代表那顆星星是就算站在地表上面用肉眼也可以看見的。這也正是在原世界中的兩位科學家所研究的那個。

  這麼一看好像也沒有什麼了不起,銀河系中的恆星如果要數那就得用兆來計算,太陽系之外還有更加廣闊的宇宙,發現一顆兩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但是艾莉歐想要證明的並不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系外行星。

  她想要證明的是一個可能性。

  一個關於幾百年幾千年後人類延續的可能性。

  「通過計算,能夠確認那顆系外行星也會繞著一個恆星轉動,就像是…」

  她深吸一口氣。

  「就像是地球繞著太陽做的運動一樣。」

  「……」

  赤司手腳冰涼,動彈不得。

  現在的世界隨著科技的擴張,造成的是資源的匱乏以及污染的加劇化,所有人都知道地球不可能無止境的提供人類資源,所有人都在想在地球的能源枯竭之後人類應該何去何從。

  而艾莉歐的發現就給了他們這麼一種可能性。

  「是不是…」

  提到人類的未來這個大命題,她看起來有點羞赧。

  「是不是幾百年後,我們可以乘著宇宙飛船搬家到太陽系外呢?」

  「相似的運轉軌道證明那顆行星與恆星的距離適中。」

  「與恆星不遠不近的距離,既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水分既不會蒸發也不會凝固,而是以液體的方式留存在地表。」

  「能源的問題無需擔心,地球上的所有能源本來就是太陽直接或者間接提供的。」

  「運氣好,我是說運氣好的話,上面說不定也會發生太古時代在這顆星球上面發生的事情…」

  艾莉歐的聲音輕輕的,眼睛亮亮的。

  「那上面會有智慧生物,會有能夠讓他們生存的大氣。」

  她說『他們』的時候,手卻一轉,指尖指著自己。

  絕大多數生物生存都需要氧氣,只要有這最基本的東西,再加上最簡單的氣體過濾裝置,人類就可以在其中生存。

  赤司驚嘆的看著她。

  只要發現了這顆星星,就能夠證明一件事。即以後就算地球的所有能源干枯了,人類向宇宙中逃逸,也有可能發現一個與地球的生存環境一樣,或者至少是類似的宜居星球居住。

  「我開創了未來。」她驕傲的說。

  很多人對於天文學家的認知就跟占蔔師還有魔法師差不多,在晚上看看星星,可能還要拿個水晶球什麼的。

  實際上現在的天文學家對科技依賴很高,都是電腦來處理那些繁雜的數據,動輒就是8位數起步的計算怎麼可能用一支筆計算下來。

  …雖然和系統連接的艾莉歐是真的能夠這麼做就是了,在這方面她有著絕對天然的優勢。

  赤司聽著她說完了一切,在聽到她說『系統』的時候,一如既往的動了動眉毛。最後看著她。

  這個少年也在和艾莉歐一起落水的時候明明那麼緊張,現在是更大的情況,他卻做出了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他問艾莉歐,神情肅穆。

  可是艾莉歐發現他的指尖微微動彈著,好像是在顫抖。

  她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光照在她的頭發上,她把手伸出去,輕輕的捏住了他顫抖的指尖。

  「……」

  赤司嘆了口氣,任由她拉著,轉頭看向還在不斷變幻的屏幕。

  「你對這個有幾分把握?」「十分。」

  艾莉歐自信滿滿的說,可是這種自信在大多數人看來都是妄想家的表現。

  在科學的領域需要的是慎重,是反復不斷的實驗,一項研究拖個二十年都是常有的事情。

  而藤和艾莉歐從落水到現在,就算每分每秒都在搞科研,也不過經歷了兩個月而已。

  赤司這時卻不嘆氣了,他好像接受了這一切,轉過臉來看著艾莉歐,從上到下,像是要把她此刻的形像銘刻在腦海中一樣。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這一幕以後會有名垂青史的油畫家專門畫下來,並且陳列在盧浮宮裡面的。名字就叫《人類邁向星空的那一剎那》。

  「那麼。」赤司說,艾莉歐捏著的手指熱熱的,他的心髒跳得很快。

  「明天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

  第二天赤司來找她的時候,發現門是開著的。

  因為方圓1公裡完全沒有人在,所以她家從來不關門,很容易讓人擔心她的安全問題。

  他打開門,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滾過來,撞在他的腳邊,停下。

  棉被卷的餡料在裡面掙扎了一會,棉被驟然散開,被單鋪在藤和艾利歐的身下,她睜開眼睛看著他。

  這個人就算是在剛睡醒的時候都好像是完全體了。

  她爬起來,跑進房間,出來的時候把一個小小的 u盤握在手心,「我們走吧。」

  出去的時候司機已經在外面等著了,藤和艾莉歐先上車,赤司坐在她旁邊,兩個人之間隔著至少20公分的距離。

  汽車發動,赤司靜靜的看著窗外,艾莉歐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突然抬起臉打了個哈欠。

  汽車一路開到了郊區,看上去很荒涼,但是能夠看到一個大大的建築物,上面有個牌子寫著xxx研究所,xxx的地方被樹擋住了。

  研究所外有拿著槍的保安巡邏,按照看電影的經驗來說,看他們的姿勢,那個槍絕對是真貨。

  每隔一段距離,外部牆體上就有一個非常顯眼的紅色按鈕,艾莉歐從系統的口中得知那個按鈕一旦按下來就會向當地的警務機關發出警報。

  【他們有義務在30分鐘內向這裡派出一個至少15人的小隊,並且如果無法及時壓下情勢,還會考慮出動武裝直升機。】

  …這個研究所裡面進行的到底是什麼研究啊?

  赤司帶著她進去的時候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經過嚴厲的審查,應該是提前打過招呼了。

  研究所的內部看上去很奇怪,如果說把通風管道放大無數倍,肯定就是這樣子的。

  一片金屬的牆壁,看不見裝飾物,中央空調系統倒是很好的運作著,用來控制火災的自動噴水裝置每隔幾步就能夠看到。甚至在牆面上面還會有一個凸起的小箱子,那裡面放著防毒面具。

  越走就越懷疑這裡面的科學家們究竟是在做什麼研究啊?危險性也太高了吧…

  從外面看起來好像是一整片光滑的牆壁,其實後面是很多個實驗室。

  有時候會路過一個半開著的門,發現門的厚度簡直可以用來擋下直徑30毫米的□□,只要門一關上,就再也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了。

  赤司帶著她來到了其中的一個房間,在外面敲了三下門。

  她很懷疑那三下敲門聲能否透過厚厚的門傳達到裡面。

  但在他敲了三下之後,就像是拿著筆在門上畫畫一樣,門上出現了一個長方形的藍框,藍框持續發光,上面又浮現了很多帶著數字的小格。

  這就是這扇門的密碼鎖。

  赤司輸入了至少有20多位的密碼。(【你離他遠點,別讓他手抖了,這個的設定是只要有一次密碼輸入不對,這個指紋的主人就再也不可以輸入密碼了】系統悠閑的說。)然後抬起頭接受虹膜檢測,大門這才打開。

  他帶著她走進去,在大型機器的迷宮中找到了正坐在電腦前拿著一大疊資料,冥思苦想的某位老者。

  老人身上穿著白大褂,鼻梁上架著一個眼鏡,頭發亂糟糟的,看上去就是電影裡面的瘋狂科學家。

  可是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笑容分明是溫和的。

  他和赤司應該是認識的,對他點了點頭後,老人的眼神著重落在藤和艾莉歐的身上,把她從上看到下。

  她沒有什麼被冒犯的感覺,老人看她的眼神和大多數男人的眼神不同,但還是悄悄的像小動物一樣抓著赤司的衣服,躲在了他的身後。

  對此老者只是笑笑,收回視線看向赤司。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孩子?」

  赤司點了點頭。

  「那先坐下來吧。」

  #

  和老人坐在一起的時候,更加能夠感覺到那種溫和的感覺,有著很淵博的學識,泡的紅茶也很好喝。

  話雖如此,在老人為了不讓藤和艾莉歐緊張而說到自己的一些過往經歷時,她小口的啜了一點紅茶,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面,像是為了展示一樣把手中的U盤伸到他的眼前,打斷了他。

  「我們現在能開始嗎?」

  老人倒是沒有什麼不滿,只是說「當然。」

  一旦扯到學術,他的態度就和先前不同了,他非常認真的看著她。

  「如果說你真的能夠做到赤司君說的那樣…不,哪怕只是一個理論雛形就好。」

  「你會名垂青史的。」

  艾莉歐點了點頭,她跪下來把 U盤插進下面主機的插孔,一聲輕響,赤司昨天在地下室裡面看到的數據洪流重新在實驗室大屏幕上面顯現。

  老人循著聲音望去,一開始他的嘴上還帶著先前談話時的笑弧,可是當那些湧動的數據流在他的眼中投射下圖像之後,他的笑容僵住了。

  他的嘴角一點點下拉,嘴唇微微張開,眼睛睜大,握在茶杯上的手捏的發白,變成了難以抑制的震驚神情。

  「你…」

  艾莉歐直起身體,屏幕上的光芒照在她身上,她的眼睛是水藍色的。

  「我會名垂青史的。我知道。」


第25章 外星電波少女(24)

  科學的領域是神聖, 美妙,並且常人無法踏入的。

  赤司已經自學到了大學的課程,但是在藤和艾莉歐開始講解的時候, 一幕幕的數據從電子屏幕上面閃現過去,他也只是偶爾能夠對其中幾個最常見的數學方程式有點印像而已。其他的就完全聽不懂了。

  她和科學家明明是說著宇宙外的事情, 卻只盯著屏幕上那些數字,老者的眼睛越聽越亮,好像見到了真正的星星, 並且被它點燃起了心中的火焰一樣。

  艾莉歐在那裡一直講到晚上, 什麼都沒吃。

  晚上的時候她覺得餓,是因為突然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想站起來又重新跌倒,茫然的抬起臉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做。

  科學家也茫然的跟她對視,這段時間裡他也粒米未進, 但一時半會沒有想到□□上的飢餓,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開始停下了自己的講解。

  是赤司在中途出去把餐點給他們帶進來的。

  這個基地地處荒郊野嶺,一路過來除了巡邏的保安之外沒有看見什麼人,但實際上生活物資出乎意料的豐富。

  這裡面總有那種閉關的科學家, 如果說整整一天沒有按牆上的按鈕打卡簽到的話,服務人員就會禮貌地通過牆上的傳信裝置詢問裡面是否一切安好。

  三分鐘內沒有得到回復就會破門而入,把裡面可能是昏迷了(大概率是餓昏的)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睡覺, 突然一頭栽倒在實驗台前陷入深度睡眠的科學家們帶去醫務室。

  他們處理這種事情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已經很餓了, 但藤和並沒有停下來吃飯,她一邊抓著漢堡包(高熱量食品萬歲)往嘴裡塞一邊大聲講話, 食物的碎屑從她口中掉出來, 這一般被視為是沒有禮貌, 但是在這裡誰也顧及不了這麼多。

  赤司除了偶爾出去幾次之外, 大多數時候都坐在旁邊見證這一次交流。

  他們說的話他幾乎一個字也聽不懂,但還是把視線停留在她們兩個的表情和神態上,把這一幕給記住。

  他有預感,這一件事是要名垂青史的。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艾莉歐把最後一頁數據過掉,搖搖晃晃地靠在屏幕上,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

  她的嘴張開到能夠讓人一直看到咽喉那裡,然後再合上,眼睛耷拉下去,淚水從兩邊湧出。

  「我講完了。」她說。軟噠噠的順著屏幕滑倒在地上,坐在地上直接頭靠著後面睡了。

  科學家站起來,注視著地上的藤和艾莉歐。

  他的眼神並不像一開始那樣充滿對後輩的慈祥,也不是在她剛剛說要做報告時的審視,而是徹底的,用看行走在地上的神明的眼神向她報以敬意。

  「讓她好好睡一覺吧。」赤司想要把她帶走的時候,科學家說,一邊不無寂寞的按下了自己電腦的電源。

  屏幕暗了下去。

  此前屏幕上顯示著原本赤司他們進來的時候,他正在攻克的項目明細。這個項目已經花費了他整整十年,再差一點就可以取得突破性進展,有望在明年獲取科學界的最高獎項。

  但他毫無留戀的關掉了。

  「她在這二十幾個小時裡面講述的東西,如果放在人類史上去衡量。」科學家說,黑下去的屏幕上映著他的面容,肅謬又蒼老。像是聖經中第一個知曉耶穌聖子身份的先知。

  「能夠讓整個基地裡的科學家,從基地成立到現在這十幾年裡做出來的成就,都仿佛空無一物一樣的渺小。」

  艾莉歐睡得不舒服,轉過頭去,吐了個泡泡。

  #

  和進來的時候不同,出去的時候是科學家親自送她們出來的。

  他已經將藤和艾莉歐奉若神明,和她說話的時候都用上了敬語。

  「感謝您的辛勞,那麼,一個月之後的國際研討大會上面再見吧。」

  「……」

  藤和艾莉歐點頭點頭。

  她只睡了30分鐘,然後就站起來了,看上去還有些困倦,不過這女孩也沒有什麼神采奕奕的時候。

  她看人時眼睛總是半睜不睜的,你不知道她究竟是因為太困了呢,還是只是單純的對你沒有興趣。

  女生們都承認的是後者,但是男生們總是還比較嘴硬,或者比較有自信,總認為是前者,有的時候還會突然來一句,『可是我看她上課也沒有怎麼睡覺啊?』之類的話。

  她在車上的時候沒有睡,撐著臉看著窗外。

  突然,藤和把身體縮了一下,就好像是想要把自己的身形隱藏起來,不讓車窗外的某個人發現自己一樣。

  這輛車的窗玻璃是特制的,就算貼著玻璃也無法從車窗外看見裡面,但她並不知道。

  赤司看過去,此時汽車正行駛到繁華街區,窗外是一個采購上學用品的文具店,擠著很多開學的學生。

  那裡面站著黃瀨涼太的身影。

  藤和艾莉歐在躲他。

  他了然,不說話,低頭從車後坐的下方拿出了一個盒子。

  他把盒子推到她的手邊。

  藤和艾莉歐依舊縮著,但是稍微舒展了一點,就好像是地上的一團爛抹布稍微舒展了一點一樣。

  她伸出手,憑借觸覺在車座上面摸索著,接過了盒子。把它放在膝蓋上。

  那是之前赤司來她家時給她的禮物,藤和艾莉歐一直沒有打開,沒想到他今天出門的時候還拿上了。

  她打開來看。

  「……」

  那裡面裝著先前競賽時的獎杯。

  當時,藤和艾莉歐參加那次競賽的理由,就是想要把這個獎杯送給黃瀨涼太。

  但是一直到她落入水中都沒能做到,她出院之後沒有在家裡找到那個獎杯,應該是落在了學校吧,她輟學是突如其來的,那天之後也沒有去學校裡面拿過自己的東西。

  沒有想到他把它給找到送過來了啊。

  黃瀨還在外面。

  她看向赤司。

  赤司對她點了點頭。

  「去吧。」他說。

  「……」

  藤和艾莉歐抿了抿嘴唇,突然打開車門衝了出去。

  #

  藤和艾莉歐幾乎是滾落下去的。

  一點都不誇張,她用那種非常見鬼的棉被卷時期在地板上面滾來滾去鍛煉出來的平衡力,從車上跳了下去,因為過度的衝擊力在地上漂亮的翻滾了一圈,然後才從蹲著的姿勢站起來。

  其他人都被驚呆了,看著這個從豪華轎車上面下來的不明生物。

  但是等到她真正舒展開身軀,像是體操運動員一樣,那一頭水色的長發暴露在光下,撲棱撲棱的仿佛像征著美貌等級的發光粒子升騰而起的時候,他們才發出了『哇』的驚嘆。

  還有人拿出手機來拍照,以為是什麼電視台在大街上錄制節目。

  在她面前的黃瀨涼太不屬於此列,他原本站著,漫不經心的在那裡翻一本教科輔導書,聽到動靜轉過頭一看,然後臉就直接僵住了。

  「藤藤藤…」他的嘴唇蠕動著,卻又說不話出來,艾莉歐倒是半點不磨蹭,站起來拉著他的手就往旁邊走。

  也虧黃瀨是個打籃球的,在被拉出來幾步之後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把那本輔導書給丟回去。

  書籍在半空中旋轉著,穩穩落在空隙,准確的和被擺在那個書架上一樣。

  否則沒付錢就帶走商品,店主就要過來攔人了。

  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目送著她們。

  視線轉一圈沒見到攝像機,終於知道了可能不是電視台錄制節目,但是豎起手機錄像的人卻越來越多了。

  他們都以為這個是分手之後的小情侶破鏡重圓現場。

  #

  「等、等,等一下。」

  黃瀨涼太原本是背對著藤和艾莉歐被拉著的,中途努力轉變成了面對著她被拉著在後面走的樣子。

  他嘴裡面慌忙地叫著,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後來大概也是覺得有點丟臉吧,雖然作為模特對於他人的視線非常的習慣,但也絕對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閉住了嘴。

  完全忽略了艾莉歐抓著他的手那麼纖細,好像隨便一甩就會掙脫的樣子,黃瀨涼太在後面低著頭跟著她。

  藤和艾莉歐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走路速度很快,簡直帶風,給人有點凶的感覺。

  她一只手把那個盒子緊緊的抱在胸前。

  到了一個她覺得可以了的地方。她停下來,轉過頭看著他。

  她把那個盒子推給了黃瀨涼太。

  「…嗯?」

  黃瀨涼太被動的把盒子抱在胸前,盒子的邊角硌得他有點痛。

  他看著藤和艾莉歐。

  藤和艾莉歐看著他。

  「……」

  「…你是想讓我打開嗎?」

  她抿著嘴唇點頭點頭。

  明明已經從外星人畢業了,取得了正常的語言能力,但是在這裡她選擇暫時不用,應該也是因為不好意思所以暫時讓她的大腦短路了吧。

  「噢噢好的。」

  黃瀨低下頭,笨手笨腳的打開了盒子。

  他的手很大,從裡面拿出內容物的時候還卡了一下,不得已把盒子倒過來對著手心打了兩下才把內容物給打出來。

  他把裡面的東西握住,在光下一看。

  「哦,是一個獎杯。」

  他嘟囔著,眯著眼睛湊近去看獎杯底部印著的小字。

  「以此祝賀取得優勝的赤司征十郎,即藤和…」

  他的嘴唇僵硬了。

  「藤和艾莉歐同學。」

  說完之後,好像這一句話就是魔法,獎杯突然變得珍貴起來了。

  他連盒子都不願意丟掉,把兩個物品緊緊的抱在胸口,用有點亮晶晶的,走丟了之後又被找回來的小狗一樣的眼睛看著她。

  藤和艾莉歐又偏過臉去。

  「我…我。」

  她對著旁邊的街景,我我了幾秒鐘沒有下文,路邊有行人走過去,對她善意的笑笑。

  他們的視線讓她更加羞恥了。

  她被動的把臉轉回來,視線緊緊的盯著黃瀨涼太鼻子的地方。

  那個地方沒有眼睛。不會含著笑意看她。

  「我把這個送給你!」

  她很大聲的說。

  #

  藤和艾莉歐回來的時候,手裡握著兩個東西。

  並不是緊緊的握著,而是輕輕的,好像那是什麼很珍貴的東西,怕弄壞了一樣。

  等坐到車子上之後,她炫耀一樣的打開手掌,讓赤司去看。

  車內燈照下來,她手掌上面躺著一個被洗干淨了擦拭過的貝殼,和一個宇航員的吊墜。

  第一個是在醫院沙灘的時候黃瀨撿到想要給她的東西,第二個是在她失蹤之前想要給她的,兩個都沒能夠給出去,就像她當時想要給他的那個獎杯一樣。

  「但是現在…歸我了。」

  藤和說,輕輕合攏了掌心。

  #

  時間過得很快,藤和好像只是剛剛收到那兩個東西,還沒有從喜悅中掙脫,科學家跟她再三強調的研討大會就要到來了。

  研討大會之前,在赤司的幫助下,藤和把那天她的想法以論文的形式發表在了網上。

  因為太過於破天荒了,所以讓人連嘲笑的力氣都提不起來,只像是其他的一些異想天開一樣淹沒在了論文堆中。

  但是科學家也在適當的場合上表達了對那一篇論文的推崇。那些人雖然感到疑惑和不解,但也去看了那篇論文,不過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科學家也跟牛頓一樣,在晚年不知為何跑去研究永動機了。

  藤和艾莉歐過去的時候,他們看著她的眼神簡直像是看怪物。

  這應該不僅僅是論文的原因,而是…

  「我知道你很緊張了。」赤司說,他看著旁邊看起來就很暖和的,就地躺下來就可以睡覺的棉被卷。

  「但是你一定要這麼做嗎?」

  棉被卷僵硬著,連點頭的動作都不給他。

  赤司嘆了口氣。

  藤和骨折之後就開始給自己裹上棉被,在校園裡堂而皇之地行走著的豎立棉被卷也是帝光的一大特產,其他學校的過來的時候總是會露出瞠目結舌的神情。

  所以說他今天早上過去,看見藤和就著那一副圓滾滾的樣子靠近,艱難的把手從棉被的接縫處伸出來,攥住他的衣服的時候,心中也沒有意外。

  …才怪了。

  科學家或多或少的有怪癖,但這一般不包括裹著棉被出現在重要研討會的現場。

  不過看著在他旁邊依舊攥著他衣服的棉被卷,她的手微微顫抖著。

  …她真的有這麼害怕嗎?

  「…先進去吧。」赤司說。

  #

  值得慶幸的是,藤和還是有一點最基本的廉恥心或者判斷能力,她的確沒有穿著那身棉被上場。

  前面的每一個科學家下來的時候都收獲了不得了的掌聲,雖然說他們在台上時收獲的問題比最大牌的明星面對最不講人話的狗仔的問題都還要多。而且一旦有一個問題解決不出來,他們就真的會被趕下台。

  科學的殿堂是不容謬誤的。

  藤和扭動著身體像條蟲一樣把棉被給脫了下來。

  棉被裡很熱,她的頭發已經完全汗濕了,濕噠噠的貼在額頭上,眼睛有些茫然,嘴唇微微張開,每次呼吸都會在面前形成一點點的白霧。

  這實在不是要上台的樣子,可是她看著台上的表情卻挺堅定的。

  她攥著一沓論文,上一個人下來與她擦身而過,還沒來得及對她這身表示詫異,藤和就直接站了上去。

  她站上去面對大家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疑惑,以為藤和是誰的妹妹或者女兒,她的嘴張開了又閉上,沒有在話筒前進行自我介紹,而是往旁邊看了看。

  科學家取代迷惑不解的工作人員,把她的U盤插進了投影儀裡。

  下一秒,奇特的數據流在屏幕上面顯現。

  藤和的長發披在身後,像一個幕布一樣倒映出了這一幅場景。

  數據流也顯現在了下方茫然抬起頭的學者們的臉上。

  她張開嘴。

  「我有話要說,所以…聽我說。」

  這真的是最不適合的開場白了。赤司想。缺乏霸氣。

  但是在屏幕上的場景變換的第一秒,所有人都無暇顧及這些了。

  #

  明明是上去做演講的,藤和的態度卻簡直像是懇求一樣,這也是難怪。

  她本來就不是名正言順的站上去的,這一次的會議有許多有名的人物過來參加,甚至電視台的記者都會過來采訪,可以說站在這裡的已經是學術界的領軍人物了。

  想要在這裡發言的話,可不僅僅是考上哪個名校的博士生就可以了的。

  是那位科學家以自己的名義拜托,並且赤司巧妙地通過選擇性說真話的方式『那孩子所說的和他想的簡直一模一樣。』『他也認為這麼做比較好。』『嗯。如果讓她上去她會很開心的。』所以被認為是代替科學家講述他的主張,類似於一種提攜後輩的方式,才讓藤和上去的。

  但這些都無所謂。

  因為藤和講出第一句話之後,就已經把台下的所有人都給俘獲了。

  「我改變了這個世界。」

  明明先前讓其他人聽自己說話的時候還很弱氣,可現在說出這種大話,藤和的表情卻平靜下來了。

  原本在她身邊不安的梭巡著,好像衛兵一樣的發光粒子也安定了下來,慢悠悠地愉快地繞著她旋轉。

  科學家們全都是擅長於傾聽和接受的。因為科學的道路本來就是如此的漫長,獨自一人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應對那無邊無際的名為【未知】的黑暗的,他們與其他人攜手同行,也得時常接受來自遠處,跨越幾十光年幾百光年傳遞過來的星光。

  接受別人的思想本來就是他們的必修課程。

  藤和並不適合充當一個講述者,她的論文雖然說是自己寫的,但基本上都是她以口述的方式講出來,科學家在那裡零零散散的記,然後猛地翻到前面修正一下順序不對的地方。

  因為她是一個天才,就算隨便在那裡看一看天文望遠鏡也能發現了不起的東西,所以反而不會在意邏輯。

  對於她來說只要看到了就會了,要把她的話語改編成正常人類可以理解的範圍,真的是費了科學家一番功夫。

  但是在這裡反而無所謂。

  因為總有比她差一點的天才在。

  她開口說第一段的時候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有人無奈的笑,覺得小姑娘在說大話,可是後方屏幕幻燈片上面的數據只要認真看一行,他們就會知道台上站著的是一個一百年後能上教科書的天才。

  在她說到測量方法的時候,台下三分之一對數學研究並不是很深的天文學家敗退了。

  在她指著那個不斷變換的數據流(赤司無論是從左看還是從右看都只覺得是一堆亂碼,而她和下方的部分學者卻好像能夠如數家珍地指著那個圖像說出星星的大致半徑,坐標,公轉速率之類的東西)時,又有三分之一的人敗退了。

  她說的越多敗退的人就越多。

  學者們一開始都還興奮的像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筆下生風的在膝蓋上的本子上面做著筆記。但是到後來,臉上的興奮就變成了有點迷惑的表情。到最後,就把背部的重量完全壓在椅背上,手中的筆也放下來,只是抬頭看著藤和艾莉歐了。

  聽不懂。

  但是他們看著她的表情猶如在敬仰神明。

  「我的報告結束了。」

  藤和說完最後一句話,身後的屏幕一閃黑下去,她也終於從那種無機質的機械狀態脫離出來,面對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

  和藤和在棉被裡面捂了這麼久不一樣,他們為了這一次的學術研討會,都好好收拾過,不說穿著筆挺的西裝,至少也是整潔的。

  她不安的往下壓了壓膝蓋。

  唯一一個從頭傾聽她到結尾的老者,這位也正是上一次頒發諾貝爾物理學獎的那位教授,他捕捉到了這個細節,卻什麼都沒說。

  教授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分開,平舉在胸前,重重合上。

  「啪啪啪。」

  他用力的鼓掌。

  簡直就像是在□□庫裡面擦亮一個火星,以這個掌聲為媒介,從教授周圍的人開始,整個會場源源不斷的響起了掌聲,掌聲的嘹亮程度幾乎要把天花板上的塵埃給震落。

  這不僅僅是對她的天分的贊賞,同時也是期待著她——還這麼的年輕,或者說是年幼,就能夠窺探此前被認為是一百年後或者上帝才知曉的領域,他們期待她能夠繼續在科學的路途上走上去。

  掌聲嘹亮的幾乎要化作實質,也許的確如此,它們把藤和原本微微彎曲著的身體重新挺直了。

  她茫然的站在台上,面對著下方的掌聲和學者們贊許的微笑。

  他們欽佩的看著她。

  「……」

  赤司也站在一邊為她鼓掌。

  慢慢地。慢慢地。藤和艾莉歐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已經到了下一個人發言的時間了,不,實際上在藤和講她的光譜論的時候,下一個人就應該上台了,只是因為所有人包括下一個上台的人也被她吸引了,所以沒有來而已。

  現在她講完了,工作人員走上台去調試話筒——原本的話筒為了讓藤和能夠使用調低了很多。

  按理來說其他人突然出現的話,藤和應該會被嚇一跳,但是此時,她也只是用有些寂寞的眼神看著工作人員而已。

  她已經取得了成功。

  藤和的腳輕輕往旁邊移動,想要下台,但工作人員並沒有把話筒調高,而是把話筒的方向轉向了往旁邊退一步的藤和。剛好湊到她的嘴邊。

  「您有什麼要說的嗎?」他對她使用了敬稱。

  「報告已經…」

  「什麼都可以,大家都很期待。」

  藤和看向台下。

  所有人都在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她張開嘴,她襯衫上面的蝴蝶結之前就松脫了,有兩個扣子沒扣上,衣服亂亂的搭在身上,襪子也是亂亂的,腳上只是踩著鞋子而已,怎麼看都是一個不修邊幅的小女孩。

  但所有人都在等她說話。

  她的視線和下方的赤司對上了。

  「…星星。」她說。

  「…星星?」工作人員重復。

  哦,對了,這女孩本來講述的論題就是系外行星。

  所有人都用熱切的眼光看著她,赤司卻發現她的眼神一刻不轉的停留在自己身上。

  藤和把手高高舉起,指著背後已經黑下去了的屏幕。

  之前那上面為人類昭示了再過百年地球資源枯竭之後,他們可能在宇宙星空中尋找到的家園。

  宇宙非常的宏大,沒有空氣,非常的冰冷,一億顆星星裡面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萬再九千九百九十九顆不可以居住。但是藤和的研究創造出了那個一億分之一。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從裡面發出的聲音卻沒有任何變質,清晰的透過會場上方的空氣傳達到了赤司的耳中。

  「星星很遙遠。」藤和艾莉歐說,這是一句似曾相識的話語,落水的那天她也是這麼說的。

  赤司無聲的做著口型。

  「但也許它們並不像人類一樣漠不關心。」她說。

  「宇宙是——充滿愛的。」


第26章 外星電波少女(完)

  那天的事情已經不僅僅是用成功來形容了, 已經轉變為轟動。

  這件事情已經變成了範例,一通運作後,官方把藤和作為青少年的典範給推了出去, 采訪的人從那天之後就沒停過,但是每一次都進不來藤和的私人領地。

  就算走在外面遇到,她也只是像是小動物一樣往赤司的身後躲而已。

  對此大家都抱以寬容的微笑, 他們似乎相當程度的誤解了赤司和她之間的關系。

  民眾對她好奇的要命,取代藤和, 以前同學的身影也在電視上出現了。

  她們都宣稱自己和藤和『是某種非常好的朋友。』或者,『我早在之前就覺得她一定會取得成功。』或者『她幫助過我很多。』

  而藤和看著那些人, 連以前被她們欺負的記憶都回想不起來, 只是迷茫的觀望著而已。

  這樣子的她, 在某天對赤司發出了邀請。

  「要一起去夏日祭典嗎?」

  「……?」

  聽到這個邀請, 赤司上下看了她好幾次。

  如果是其他人來說出這句話,那應該就是約會邀請, 但藤和就真的不好說。

  她表情倒是很坦然,只不過在赤司上下看她的時候把懷中的棉被又抱得緊了一點。

  從那次赤司帶著她落水以後, 她就不再需要棉被來阻隔外界了, 只不過還是像是某種偏好一樣,總是穿在她的身上。

  這一點, 那些上電視的同學們倒是沒人說出來, 應該也是覺得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如果在祭典上藤和以棉被卷形態出現。」赤司盡可能溫和的說,「你會以當地吉祥物的形式上電視的。」

  「……」

  對此藤和的回應是羞憤的踢了他一腳。

  當天晚上赤司敲她家門的時候沒做任何期待, 帝光籃球部的人都已經習慣在和別的學校打比賽的時候,觀眾席上面坐著一個棉被卷了。

  正是因為沒有做任何的期待, 當他看到藤和穿著和服的時候反而有點愣住了。

  與其說是人靠衣裝, 倒不如說是每一種衣裝能夠襯托出不同範圍的藤和吧。她跪坐在地上, 身後的場景就是樣板房一樣的空白,頭發松松地挽著,露出後頸。

  她露出來的肌膚總是像從袋子裡面擠出來的牛奶一樣,給人一種非常脆弱的印像。

  赤司過去的時候她小心翼翼的站起來,他注意到藤和腳下踩的是木屐,她不喜歡穿鞋,有事情要出去也總是像踩拖鞋一樣踩著她的鞋子,這麼想木屐也許是最適合她的裝扮了。

  盡管如此,她向他走過去的時候,也還是習慣性地趔組了一下,漂亮的摔倒,頭比手更先碰到他、

  嗯,這女孩這輩子別想穿高跟鞋了。

  赤司用手扶住她的肩膀,覺得自己是隔著一層衣服握住了水,把她推起來,藤和重新站到了地上,為了不再次摔倒就不再走動了,只是把手指握在一起看著赤司。

  「……」

  她看著赤司。

  藤和身上穿著和服。

  雖然不知道她是從哪裡找來的,但是對於她來說能一個人穿上就絕對已經很努力了。

  赤司故意的慢慢上下打量她,把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看到眼睛的時候藤和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很漂亮。」赤司說,「真的很漂亮。」

  藤和笑了。

  #

  在祭典上藤和絕對是最好看的那個。

  不過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眼光,也許大家都不願意打擾她吧,她就是那種讓你忍不住想要滿足她心願的女孩子。

  只不過在藤和的臉靠近小攤認真查看上面的商品的時候,能夠感覺到後面的攤販屏住呼吸害怕打擾到她的樣子。

  赤司在後面跟著,不知道為什麼她要帶他過來,不過她現在的確是挺開心的。

  藤和把自己的行為解釋為『偵查地球的情況』,赤司看著她不說話,藤和也看了他幾秒。

  之後她敗退了。

  「好吧。我是地球人。」總算回歸正常人模式的藤和說,「只是對各種各樣的東西都很好奇。」

  她撈金魚的時候金魚總是撈不上來,到最後老板默許她作弊,讓她把三個網一起疊著,才終於撈到了一條。

  撈起金魚的時候,藤和的眼睛和金魚的對視,一模一樣的茫然,赤司不知道為什麼在旁邊看的很想笑。

  但她最後還是把這條好不容易撈上來的金魚給放回了水裡。

  「不要嗎?」

  藤和搖了搖頭。

  她的頭發很滑,就算綁也綁不了多久,隨著這個動作又有一束跑出來落在了耳邊。

  「我養不活的。」她說。

  那條金魚被放下去之後,對藤和沒有半點留戀,也忘記了先前被撈起來的那種恐慌感,搖搖尾巴就在水池裡面游動了。

  「就讓它繼續這樣吧。」她說。

  雖說很容易被路邊的各種小玩意吸引,但藤和的目標出乎意料的明確,她帶著赤司往後面神社的地方走。

  神社上沒有什麼人,大多數人都聚集到祭典那個地方。她一個台階一個台階上去的時候,已經可以把木屐踩的很好了,即便如此,在踩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她還是踢了踢腳,把木屐給脫下來,然後就光著腳跑了上去。

  完全還是個孩子呢。

  赤司跟在她身後,也把她的鞋撿了起來,他走上去的時候,藤和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仰著頭看著天空。

  赤司在她的旁邊坐下,藤和並沒有轉過頭看他,但應該是發現了他。證據就是他一坐下來,她就開口。

  「看天上。」

  赤司抬起頭,夏夜的天空非常的晴朗,有很多星星點綴在上面,但也僅此而已。

  他並不是藤和,做不到晚上搬一個天文望遠鏡在那裡就一直看到白天。但藤和最近出乎意料的能夠體貼人,如果她叫他過來看的話,應該不僅僅是讓他分享她的喜悅而已。

  他看著天空,傾聽著身旁女孩子的呼吸聲,等待著她想給他看的那個東西到來。

  「是…」

  赤司睜大眼睛。

  在他眼前,一點光芒劃破了漆黑的夜空。

  #

  一開始只是一點亮光,那點亮光並沒有起到攝像機閃光燈一樣把夜晚照亮的效果。

  有一個瞬間赤司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他想眨一下眼睛,旁邊卻伸過來一只手,用力的把他眼皮撐開。那感覺並不舒服,但也讓赤司見證了接下來的一切。

  一點亮光兩點亮光,就像是先前藤和蹲在那裡撈金魚的水池一樣,名為【星星】的細小白點在天空中隨處亂竄。

  速度很快,肉眼幾乎無法捕捉,一直到它逃離出你的視野你才發現它的存在。

  有一次白點的墜落方向出乎意料的低,赤司甚至以為它朝自己的方向墜落下來,其實也不過是去往天空中的某個方向而已。

  他松開緊扣著地板的手指,旁邊的藤和身體一直繃的緊緊的,她應該也很興奮吧,這就是她要找他過來的原因。

  藤和放下他眼睛上的手的時候,天空已經不再有亂竄的白點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星星比之前稠密了許多。

  也許那些白點並沒有逃離出夜空,只像是之前藤和撈金魚的時候一樣,它們被某人給抓走了,又被某人給放了回去吧。

  藤和把手收回來,赤司偏過頭看她。

  「今天有流星雨嗎?」

  藤和點了點頭。

  「英仙座流星雨。」她說。

  赤司對這些沒什麼了解,雖然身邊就有一個天文系的泰鬥(藤和已經當得起這個稱呼了,最多再過五年,她就應該站上諾貝爾獎的頒獎台了)。

  他只是點點頭,看著她。

  先前已經見到了這麼多的光芒,之後再看世界上的一切都覺得失真,遠處的祭典喧囂像是假的一樣。但是在他面前的藤和依舊美麗並且熠熠生輝。

  赤司在這個瞬間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這個決定他父親遇見他母親的時候也做過。

  「明年的今天。」他看著藤和的眼睛說,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像是尚未有人踏足過的藍色星球。

  「也一起來看星星吧。」

  「…明年就不會有流星雨了。」「沒有流星雨也行。」

  赤司說的太過於斬釘截鐵,泄露了某些不太該泄露的秘密。他自己也發現了,皺著眉咬住了嘴唇。

  藤和被他的打斷嚇到了,訝異的張開了嘴,然後嘴唇柔軟地向旁邊延伸,她微笑了。

  #

  江戶川亂步在逃跑。

  小心的。謹慎的。迅速的。有點像貓。

  他知道哪些地方可以落腳,哪些地方絕對不能進去,追蹤在他身後的人速度要比他快上三倍左右,如果這裡不是他們的神殿的話,那個三後面還要再加一個零。

  在平地上面,他們看見江戶川亂步的瞬間他就會被他們抓獲,但是在這裡,憑借著他的智慧——他怎麼會沒有這種東西呢?追蹤者們的聲音還是漸行漸遠。

  即便如此也不能夠掉以輕心,他們也許會放慢抓到他的速度,但只要他們下定決心做出一些犧牲,『對神明不敬』什麼的,在神殿裡做出一些大事情,那麼亂步的死亡就是一瞬間的問題了。

  他逃跑著,不太緊張,腳步不快,但是眼睛裡時時刻刻閃爍著微光,留意著周邊的一切。

  他看到前面開了一條小縫。

  身後沒有聲音,他卻感覺到了危險,仿佛迎面而來按著喇叭並且打開了大燈的重型卡車一樣的危險感。

  他從小縫中靈活得像一條蛇一樣鑽了過去。並且迅速的把門給關上。

  背靠在門上,亂步感覺到了莫名其妙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是他的超推理能力在一瞬間推理出來的,至於原因他自己都還沒有想清楚。

  然後他抬起眼,和床上的少女對視了。

  #

  對視的瞬間有電光閃過,隨後電光流遍了他的身體。

  他感覺到了物理上的痛楚,血液加快流速,眼前開始暈眩看不清場景,印像中只有她那雙紫色的眼眸。

  門後的聲音不斷放大,卻是少女先反應過來,拉著他的手把他拽過來,藏進了她的被子裡。

  亂步躺著,感覺到像液體一樣柔軟的被褥的存在,小空間裡回響著他的心跳聲。

  他一動都不敢動,絕對不是害怕那個正打開門詢問狀況的追兵的原因。

  她隔著被子輕輕按在了他的眼睛上,他順從的閉上雙眼,閉眼之後所有的感官敏感度加倍,他屏住呼吸,不讓自己呼入少女身體的某一部分。

  「沒有人。」他聽見少女的聲音。

  很柔和,與同齡的女孩子聲線相符,像小鳥一樣尖尖的。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只說了一次,亂步裹在被子裡還沒有聽清楚的時候,那個打開門的原本氣勢洶洶的追蹤者就恭敬的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就轉身告退了。

  門重新關上,腳步聲漸行漸遠,少女的手依舊按在他的眼睛上。又過去了一會,她才把被子打開,把亂步推下床。

  亂步掉下床,用一只手撐著地板和她對視,少女半跪在床上看著他。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你。」隨著她的聲音他有一種感覺,也許這裡才是整個神殿中最危險的地方。

  她向他伸手的時候他全身上下都在尖叫。少女的指尖虛虛的點在了距離他脖頸右側幾釐米的地方,只要她把手再往旁邊按一點,他的脖頸就會噴出至少兩米高的血液,然後江戶川亂步就會在這個異世界的神殿中喪命。

  明明有著對他生殺予奪的權力,少女卻有點緊張。亂步知道對於她來說處死某個人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有闖入者闖入自己的房間,這是幾年都見不到一次的。

  她的指尖輕輕的落在了他的脖頸上。

  她的手很涼,柔軟得像是水一樣。

  亂步屏住呼吸。

  他發現自己的脖子並沒有斷掉。

  「你是來…找我的嗎?」

  她問他。

  #

  少女的聲音中潛藏著期待,這期待有破綻,簡直是陷阱,就像是捕蠅草中隔著幾米遠都能夠聞到甜美香氣的蜜液一樣,如果抓住了這個破綻,自以為可以取得什麼好處的話,只會落得被消化液包裹全身過上好幾天才緩慢死去的悲慘結局。

  亂步不說話,轉而打量著她。

  少女有著顏色很淺的淡紫色長發,身上穿著雖然因為他對這個時代缺乏認知看不出具體情況,但是明顯比其他人高級一大級的白色長袍。

  她的眼睛也是紫色的,有半透明的質感,像是在一張紫色的紙上滴了一滴水,或者干脆就是一對玻璃珠一樣。

  現在這對玻璃珠注視著他。

  亂步發出聲音的時候,他的脖頸微微震動,帶著少女按在他脖子上的指尖也顫抖了起來。

  「我…」他開口,剛剛發出第一個不成聲的音節,少女就打斷了他。

  「你要想清楚,你是闖入者,我是科爾基斯的公主,我可以憑著自己的喜歡殺死你,也可以將你救活。」

  「如果你死了,我可以讓她們把你吊在外面的城牆上,讓來往的城邦居民都知道闖入女神的神殿究竟要落到什麼下場。也可以將你開膛破肚,讓天上的禿鷹來啄食你的內髒。」

  「內髒被啄食,又在夜晚新舊日交替時長出,如此循環往復。吃了你內髒的禿鷹從此不再吃其他食物,他們將以你為基礎繁衍生息。」

  「你也許能夠飼養出一些非常不錯的鷹鷲呢。」

  少女的話源源不斷,她用甜美的聲音訴說著血腥的事情,但是從她的神情來看,這種血腥的事情並不是虛張聲勢,而是作為某一種必要的威脅手段對他說出的。

  她想讓他說出她想要的答案。

  亂步倦怠的看著她,逃跑了一天,他很困了。

  思考連一秒鐘都用不到,他把頭偏過去,少女的手從原本只是指尖搭在他脖子上,變成了幾乎要完全握住他的脖頸的姿勢。

  「我不喜歡老鷹。」說話時聲帶振動,通過放在他喉嚨上的少女的手傳達到了她心髒的地方。

  「不要這樣。求求你。讓我活下去吧。」

  明明懇求的是他,少女的眼睛卻一瞬間被點亮了。

  「這很好。可以,當然可以。」

  少女說,「背叛和忤逆父親都是不被允許的,但是我有辦法讓你活下去…我願意讓你活下去。」

  #

  如果換一個角度,不是站在闖入神殿的侵犯者,而是站在她的朋友、同伴、家人,甚至是神殿裡面其他僕從的角度,美狄亞實在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少女。

  她是這個城邦的公主,有著侍奉三位一體的女神赫卡忒的義務。每天清晨她醒來、洗浴、食用一些漂亮的瓜果,亂步從未見過她嘴唇上沾染葷腥,然後便去祈禱。

  有些時候她與某些同伴,這些同伴大多跟她一樣是神明的後裔一起修習魔法。總體來說過著清心寡欲的,修道院女子學校都不敢拿來做廣告的潔淨生活。

  正如她所說,她有辦法讓他活下去。那天之後亂步行走在神殿裡,沒有任何人阻攔他。

  這個城邦國王的意志是至高無上的,那天就算是在神殿中,也有國王派來的人在追捕他,只是因為害怕冒犯女神而不敢使用魔法,只能用肉身來搜索而已。

  如果在這裡發現了窩藏逃犯,神侍們肯定要向國王報告,甚至就算只為了美狄亞的安全都會這麼做。

  但她們發現了亂步,看到了他,卻都不以為意的走過去,甚至有人對他友好的笑笑。

  「這是為什麼?」

  亂步詢問美狄亞。

  他和美狄亞住在一起,美狄亞睡床上,他睡地板。她毫無戒心,甚至僕人還給他拿來了柔軟的絲綢和羊毛卷,為他做了一個小小的窩。

  美狄亞趴在床上,她的手下躺著一本魔法書,隨著她的視線掃過書頁,上面的符文會發出微光。

  她看他的時候眼睛裡面好像還殘存著那點微光,再眨眼時微光才熄滅下去。

  「我的施法能力很強的。」

  她說,答非所問。

  她的手撫上亂步的臉頰,指尖在太陽穴停留了一下,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輕輕撓著他的下巴。

  亂步努力的抑制自己不要發出很舒服的聲音。

  他繼續看著她,提出了今天的第二個問題。

  「那麼。」他說,「在她們眼中我是一頭貓嗎?」

  美狄亞笑了笑。

  都不需要話語,她再次眨眼的時候亂步看到了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明明他現在坐在地上,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有手有腳,走在街道上面也能夠正常的進便利店買東西。可是現在在她那雙紫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倒影,卻是一只棕色皮毛有著翠綠眼睛的可愛小貓。

  他有點羞惱,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重新打開了。

  在這裡,能夠不經通報過來的只有一個人。

  美狄亞把臉轉過去,她臉上的笑容在抬頭的過程中慢慢消逝,看到來人時已經變成了一個恭敬的表情。

  她把雙手放在身前,微微低下頭。

  「父親大人。」

  來人正是科爾基斯的國王陛下。

  亂步在神殿中有聽說他的事情,他會每天在地裡播種龍牙,龍牙在碰到土地的瞬間就會長出能夠毀滅一個國家的士兵,他一邊播種一邊與那些士兵廝殺,每天如此,周而復始。

  國王現在看著美狄亞,神情之威嚴讓整個房間的空氣凝滯起來。

  他的視線也落在了亂步身上,在他身上略微停留。

  「這是你的新寵物嗎?」他問。

  美狄亞沒有半點動搖,從外表來看,她應該是一個更加乖孩子的女兒呢。

  她對此的答復只是朝亂步伸出手,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仿佛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輕輕搭在了少女的手上。

  「是的。」,她看著亂步,眼睛半垂著,神態愉悅。

  「是一只非常可愛的小貓。」

  「嗯。」國王打量著他,把他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在第二次和他對視之前,亂步跪在地板上身體前傾,臉頰在少女的腿上蹭了蹭,喵了一聲。


第27章 神代嫉妒魔女(1)

  美狄亞就是艾莉歐開的新馬甲。

  那天她告別赤司回去的路上, 系統就告訴她,由於她出色的演出,它決定獎勵她一個臨時幻境卡,可以把她心裡面想的場景化作現實。

  這就相當於得到了一個免費的特效制作團隊, 那當然要搞一個大場面。什麼外星人征服地球什麼的都可以安排上。而她選擇的是神話中的科爾基斯國度, 這也是由於她抽取到了新人物, 背叛的魔女美狄亞的緣故。

  一星期前她利用世界與世界之間的漏洞, 把其它世界的居民召喚了過來, 就是為了讓他們作為拜訪桃花源的旅人來確認這個世界的存在。

  如果這一步能夠實現的話, 那麼這個世界也就會在臨時環境卡效力結束之後從虛幻變為現實,變為真正存在的神話國度了。

  一個神話國度究竟能夠給她提供多少資源,這自不必說。

  而現在, 她要讓他印像深刻。

  美狄亞行走在神殿之中。

  她的步伐輕盈,行走時身上的綢布互相摩擦產生褶皺,就像是在水面上吹氣時激起的褶皺一樣柔軟。

  投射在長袍上的光影變化, 在美狄亞腳下的影子上反映出來。

  她行走的時候有神侍迎面走來,看到她時都會退到一邊恭敬地垂下頭——作為侍奉女神赫卡忒的祭司, 美狄亞天然的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特權。就算她是一個不超過十五歲的少女也是一樣。

  她走到長廊的盡頭。

  在那裡, 雕花的原著在地板上投射陰影, 再前方就沒有路了, 四周一片空曠。不遠處,太陽靜靜的——日神是美狄亞的祖父,靜靜的把他的光輝撒給自己孫女鐘愛的庭院。

  美狄亞看看身後不斷遠去的侍女,她和她的距離仍然很近,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很近, 她站在這裡就能夠聽到侍女呼吸的聲音, 侍女也是如此。

  但侍女絕對不敢回頭。

  美狄亞收回視線, 輕輕地念了什麼。

  那聽起來不是有邏輯的話語,倒像是水滴輕輕落在玻璃板上的聲音。

  隨後,她前方的牆壁開始柔軟起來,上面甚至蕩漾起了水波,美狄亞把手伸進水波之中,步入石牆後的秘密空間。

  那是她的房間。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空間上面的小技巧。她走進去,看著那個被其他人視為貓,偶爾也被她當成貓來養,但的確生著人類的面貌,並且也許在人類之中長得最像貌美的天神的那個少年。

  她進去是沒有聲音的,但他好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或者說推理到了什麼,在她步入之前就懶懶的從地板上抬起頭看她。

  少年的眼睛總是微微眯起來,但是在暗處的時候則會把瞳孔放大,這一點也很像是貓。

  美狄亞看著他。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亂步」,她很友好的說,「今晚我們在外面過夜吧。」

  #

  江戶川亂步深一腳淺一腳的跟隨著前面的少女,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這段時間他在房間裡有一點憋壞了。

  倒不是說房間裡很無聊,美狄亞給了他一個魔法的幕布,上面可以顯現出各種各樣的場景,他玩的蠻開心的——她的確是在盡可能的範圍上讓他舒適了。

  只是那樣子不像是對待一個比她大幾歲的男孩子,更像是對待撿來的寵物,覺得她得對他負起責任。

  就算對那個女孩子說什麼性別意識,她也只會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你。

  作為祭司,她沒有向神明許下一輩子堅守純潔的誓言,作為公主,如果你跟她說要去和某一位王子勇者結婚的話,她倒是會了然的點點頭,但是戀愛對於她來說還是完全陌生的情感。

  少女的內心和她的外表一樣純潔無瑕。

  只不過從她為了庇護他在父親面前撒謊,並且用魔法把這個謊言擴大到整個神殿範圍,還維持了整整一個月來看,她也許不像看上去那麼乖巧。

  與她纖弱的外表不同,她行走在曠野中,速度比他要快很多。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把她的皮膚變成半透明的質感。

  美狄亞抬起頭,有些厭煩的看了一眼月亮。

  然後她回頭看著亂步。

  此時她和他已經到了野草稀疏的地帶,行走的時候,總算不會有比膝蓋更高的草尖扎得他的腿癢癢的了。

  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中,倒是會擔心會不會踩到蟲子或者蛇什麼的。不過在這樣子的古希腊中沒有這種顧慮,如果在荒野中出現動物的話,那麼一定是足夠毀滅一個城邦的野豬或者巨龍什麼的大怪物。

  「你怎麼看待月亮?」

  美狄亞問。

  就像是打開電腦引擎在上面輸入關鍵詞搜索一樣,這個問題在腦中轉了一圈就得到了答案。

  月亮在神秘學中有著極其特殊的地位,和太陽相輔相成,由於在夜晚出現,所以總是和冥界有關,在某些情況下會代表著瘋狂,比如說羅馬神話中的卡利古拉就是因為被月神詛咒而陷入瘋狂,luna也有瘋癲的意思。

  在一些神話典籍裡面,美狄亞所信奉的女神赫卡忒也被稱為冥月女神,是冥府之神、月神、死神三位一體的神明。

  但從現在她的神情來看,似乎並不怎麼喜歡月亮。

  她的神情依舊是有些溫柔的平靜,這個少女一向給人一種飽受憐愛的小公主的印像,但亂步記得她那天威脅他,要把他掛在城牆上被禿鷹啄食內髒的時候,臉色也沒有變得稍微猙獰一點點。

  「你不覺得它很礙事嗎?」美狄亞問。

  亂步誠實的搖了搖頭。

  美狄亞對他嘆了一口氣,「亂步對於魔法一竅不通啊。」

  對比起她來說誰都是這樣的。

  這個美狄亞與神話中不同,還不是那個因為愛上了錯誤的對像而陷入瘋狂的魔女,但是魔法上的才能卻有過之而不及。

  雖然由於天性,她對於攻擊性的魔法並不擅長,但是在治愈魔法上幾乎要達到鬼神的領域。

  如果不是冥王哈迪斯為了維護自己的威嚴禁止任何生靈掌管復活的權利,那天她看到那只死去的小鳥時,垂淚之余,應該也會毫不猶豫的用她的魔法讓它重新飛翔在天空中才對。

  「月亮總是。總是。」美狄亞說,她的言辭中並無怨恨,只像是陳述事實一樣。

  她的手輕輕的抓著自己的頭發往下順。

  「總是很礙事。」

  「出現的時候,空氣中的以太就會受到影響,它的方位變化牽動著世界的變化,讓我不能很好的釋放魔法。」

  她又嘆了一口氣。

  「亂步喜歡月亮嗎?」

  他看著她的臉,都不需要思考,嘴就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自動打開。

  「嗯。那我也不喜歡。」

  美狄亞笑了。

  月光灑落在兩人之間。

  今天是滿月,天空上的月輪簡直像是夜空長出的一只眼睛。

  「那就不要再讓它繼續注視著我們了吧。」

  說著,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一點一點舉高,指向天空,遠遠望去她的指尖就像是一根針,他能夠看見她手臂上面細細的青色血管。

  一點光芒,與月光截然不同的光芒從她的指尖綻放,然後不斷放大,放大。

  光芒籠罩住亂步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幾乎要湮滅在光中,在他身後光芒不斷的放大,一直到籠罩整個原野,融入並且覆蓋了月光。

  光芒褪去後,世界陷入了黑暗。

  亂步眨了眨眼。

  不。沒全黑,他還能看見她。

  他抬起頭,不見了月亮,草原比先前的亮度要暗七成左右。只有星辰還默默的留守在空中,隨著地球的自轉而旋轉,向地表發出光芒,似乎是在慶幸自己沒有和那個大大的月輪一樣被趕下天穹。

  美狄亞收回手。

  她並沒有喘息,也沒有露出疲憊的樣子,她的神情一如往常,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甚至對他微笑了一下。

  「現在。」她愉快的說,「我們開始玩吧。」


第28章 神代嫉妒魔女(2)

  美狄亞的玩耍和魔法教學是可以畫上等號的。

  她自有意識起就在接受著這種教學, 而且魔法能夠實現的種種效果也的確比21世紀最新奇的玩具能夠帶給她的享受還多得多,這也就難怪如此了。

  但是她之所以要拉上亂步,在這樣子的夜晚出行, 倒不全是為了玩耍的愉悅。

  「主要是亂步, 你要…」

  她跪坐在地上,身體曲線柔軟。她的膝蓋和伸出的指尖線條柔和, 那是非常能夠體現女孩子特點的部位, 反觀亂步自己,他的膝蓋和指頭都硬邦邦的, 骨節分明。

  兩個人的手放在一起的時候,這種對比就尤其明顯。

  「亂步的手比我大很多。」

  她說, 一根一根的檢查著他的手指, 把手指輕輕的向後推,又輕輕向前拉扯, 做出一些奇怪的手勢。

  「靈活度很不錯,很精准。」少女滿意的笑了。

  亂步把手借出去, 百無聊賴的看著她。

  「因為亂步真的很弱小。」她擔心地說, 「我會保護你的, 我真的會保護你的, 但是如果其他人遇見你要怎麼辦呢?」

  你會死去,只是想到了這一個可能性,她的眼睛裡面就泛起了輕微的濕意。她偏過頭去用手被用力的抹掉了,然後回過頭來看他。

  「現在我們開始教學吧。」她說。

  對著這種視線, 亂步怎麼可能說不。

  他先前通過美狄亞的魔法幕布看過一些魔法書, 那時候他是當成小說看的。上面提到的東西神神叨叨的, 不過有一點共通。

  對於新手, 它們大多要求在『完全不受阻礙』的環境下進行訓練。

  這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 空氣中各色屬性的以太互相交織,每一種都與其他的一些相互衝突,與另一些親昵。在外界施法簡直就是在暴風眼中維持身體平衡。

  所謂『完全不受阻礙』的新手教導環境,只能夠在神殿中進行。

  但是亂步是異世界人,他不受任何神明的庇護,只要步入神殿就會被認為是褻瀆,先前只是由於赫卡忒對人界的信仰不太在意,才像是默許闖入房子的螞蟻一樣接納了他而已。

  但也僅此而已,如果要在神殿中施法,那就是螞蟻開始咬人,得快點清理掉了。

  既然不能在神殿之中施法,那就找個影響最小的地方,想來美狄亞之所以要把月亮驅逐下來,也正是因為這個吧。

  不過這會不會有點褻瀆神明啊?

  亂步跟著她學了幾個小時,這一點上他不算是天才,他的超推理能力能夠讓他理解,但是理解並不代表能用出來。

  也許你能夠理解一把□□的運作方法,給你充足的零件你也能夠造出一把□□來,但是你能不能把手指比成□□的形狀,做出一個開槍的手勢,並且嘴上配一聲『嘭』,就發射出子彈呢?

  顯然是不可能的。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類身體與神代時期的人類截然不同,就算是由神代最出名的魔女(幼年版本)傾心教導,亂步到最後也只是把她凝聚出的水球變成了扁平的餅狀而已。

  真的是餅狀,和原先說的『水鏡術』完全不是一回事,並且搖搖欲墜,仿佛隨時要崩散。

  亂步游移的別開視線。

  美狄亞嘆了一口氣。

  但是為了鼓勵他,她微微下垂的嘴角又向上揚起。

  「沒關系的。」她說,「這樣子也可以用!」

  「嗯…就用亂步制造出來的這個幕布來進行水鏡占蔔吧,這是我很得意的領域哦。」

  「不過只能和亂步說一下,如果占蔔太多了的話,和命運牽扯太深,會招致不幸的。」

  「我有一個師姐變成了一頭羊來著…誒嘿嘿。」

  誒嘿嘿。

  …魔法會不會真的太不安全了?

  亂步想,但是在他旁邊,美狄亞已經開始施法了。

  她可愛的嘴唇蠕動著,但沒有發出人類能理解的聲音,隨著她的吟唱,空氣中的以太暴動起來,就算是對魔法一竅不通的亂步也能夠感覺到變化。像是走在路上突然產生了不詳的預感。

  原野上的亮度微微增強,他抬起頭來,發現被驅逐的月亮原本存在的地方浮現了一個淡淡的影子,被趕走的月神不甘心的通過那裡窺探著他們。

  美狄亞睜開眼睛。

  她沒有說出預言的結果,已經不用說了,兩行眼淚從她大大的紫色眼眸向下掉,在下巴處彙聚,然後滴落。

  美狄亞茫然的看著自己手中的水鏡。

  她的眼淚滴落到水鏡之中。

  在亂步看來,那只是一個普通的水幕而已,而在美狄亞眼中則截然不同。

  她抬頭看著亂步。

  「我預知到了…」聲音在這裡停住,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在大腦裡轉了一圈,再出來時卻只是這麼一句含糊的,「某種不幸。」

  亂步看著她。

  少女神色平靜,但是淚水依舊源源不斷的流淌著。好像身體和心靈分離了一樣。

  「那個未來很痛苦嗎?」他問她。

  月光嘲弄的落在少女的身上,她漂亮的能讓時間停止流動。

  「不。」這麼說著,少女閉上了眼睛,幾乎無法忍受了。

  「那是人間極樂。」

  #

  在那之後她和他還玩耍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裡美狄亞的臉上也有笑容,只是眼睛還濕濕的,而且亂步總覺得她之後做的所有事情都只不過是她滴在水鏡上的淚珠的發出的滴答聲的回響而已,讓人提不起勁。

  她回去後早早的躺上了床,亂步在她旁邊的地板上躺著,聽著床上的少女壓抑的哭聲。

  她把臉埋在枕頭裡,因為哭泣而顫抖身體的時候,會連帶著披在床邊的被子也跟著顫抖。

  她一直哭到天亮,然後說不清是昏厥還是睡眠,總算安靜了半個小時,半小時後侍女敲門,她站起來的時候神色又是一如往常。

  美狄亞之後依舊在做她應該做的事情,侍奉神明、舉行儀式、問候父親。

  她對於父親的態度越發恭敬了,就算他的確是個偉大的人,也不該這樣,這更像是某種問心有愧的補償舉動。只是因為他對她漠不關心,所以看不出來而已。

  大人們總是這麼對待小孩子的。

  國王坐在王座上,漫不經心的玩著一串珠寶,侍衛報告有一艘異邦人的船只抵達了科爾基斯的海岸。

  美狄亞當時正侍弄著銀瓶中的花朵,她的指尖輕輕按著花瓣上的露珠,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手更漂亮一點,還是她手下的花瓣更好看。

  亂步看到她的臉色一下就白了,白得和死人一樣。

  #

  異邦人倒是不算什麼,但那艘船上面滿載英雄,全部都是有著高貴血統的人神之子。並且也包括美狄亞姐姐流落在外的幾個孩子,據他們所說是這艘船的船長搭救了他們。

  因此國王本著好客的原則——即便這裡不是希腊,而只是神話世界中一個番邦的角落,宙斯也總是會獎賞好客的主人的,設宴招待他們。

  美狄亞也出席了,沒理由拒絕。

  她進去的時候因為想著某些更可怕的東西無暇顧及他人,在給人目中無人的印像。

  亂步看到整場宴會中她的態度都非常僵硬,別人和她說話的時候,也只是用最基本的單字應付過去。

  對此她的父親有些不滿,把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但美狄亞並沒有看他。

  他不滿之後,看著她嬌美的外貌,又想到了她是赫卡忒的祭祀,這個王國的公主,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便不忍責備了。

  並且在那之後阿爾戈號的船長對國王提出了請求——他們過來是為了求取金羊毛,那是國王最引以為傲的寶物,之後國王的所有好客之心消失,對他們只剩下殺意。此時對於美狄亞對他們的冷淡就更加沒有什麼要責備的了。

  國王甚至以為美狄亞已經預知到了這一幕,所以提前對父親的敵人抱以敵意呢。

  他可不知道她預知到的是完全相反的事情。亂步想。

  船長提出請求的時候,他是一個黑發的外國少年,蒼白但是精致,不知為何宴會中他的視線並沒有特意在亂步身上停留,但他似乎知道亂步不是一只貓,美狄亞的神色更加蒼白了。

  她低著頭,一口一口的啜著杯中的飲料,視線一刻也不往黑發的少年身上投去,但卻注意著那邊的一舉一動。

  國王是個暴烈如烈火並且從未遭到過忤逆的君主,他原先想要把他們全部殺死,其中也包括美狄亞姐姐那兩個孩子,認為自己被冒犯了。

  但庇護著他們來到這裡的神明——如果沒有神明庇護,從希腊到科爾基斯要經歷的旅程能夠讓多少英雄葬身大海,轉變了他的心意。

  他在全部處死和考驗他們之中選擇了後者,後者一向使英雄成名,但對於無能者卻比前者更加的殘酷和不近人情。

  「好啊。」國王說,舉杯把其中的酒液一飲而盡,他的眼睛像是火焰一樣綻放著光芒,令人不敢直視。

  國王有兩頭神明贈予的公牛,它們噴吐的不是帶有水氣的呼吸,而是一叢叢太陽般的烈焰。

  就好像日神車只有阿波羅能夠駕駛一樣,那兩頭公牛也是國王專屬的坐騎,他每天清晨駕駛著它們耕種田地,灑下的並不是五谷種子,而是一顆顆巨龍的牙齒。

  牙齒在碰到大地的瞬間就會膨脹生長,變成一個個最精壯的士兵,國王一邊播種一邊與身後的士兵廝殺。把田地從一頭犁到另一頭的時候,往往留下幾乎及腰的屍骨。

  他每天清晨開始勞作,到了傍晚才帶著一身血與青銅的味道回來。

  「你們索要我的金羊毛,這使我憤怒,作為你們的主人,我原本應該親切的款待你們,不讓你們任何人懷有怨懟離去,但是你們作為客人對我提出了無理的要求。」

  「我可以殺死你們,可以把你們吊在城牆上,也可以把你們的四肢全砍下來讓你們像蟲子一樣爬行著回歸著自己的故鄉。」

  他說的時候亂步看了一眼美狄亞,少女低著頭,眼睛緊緊盯著杯中的液體,看不出神色,他心想她們兩個不愧是父女。

  「但是。」

  國王說,把杯子高高的舉起,不見有侍女上前斟酒,但很快,他杯中又滿溢著酒液。

  酒液像是血一樣鮮紅。

  國王把酒杯前傾,紅色的酒液傾倒在桌子上,並且蔓延開來,每抵達一個船員面前時就引發一陣騷動。

  但是在國王的正對面,長桌的末尾處,黑發的船長依舊平靜的和他對視。

  「但是。你是作為一個英雄前來與我交涉的,我絕不讓你覺得我和你叔父一樣嫉賢妒能的人。那就不要處死你,讓我來給你考驗吧。」

  「替我犁一天地,如果活著回來。」他把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燃燒著火焰的眼睛緊盯著對面的少年。

  「我就把金羊毛贈予你。」

  這是不可能的任務,長桌周邊爆發出了絕望的聲浪。

  美狄亞再也無法忍受了,雙手捂住臉,發出了一聲抽泣。


第29章 神代嫉妒魔女(3)

  要麼就是現在被處死, 要麼就是幾天之後送死,這之間沒有任何區別。

  看船員的樣子就知道當天晚上一回去,他們就會向船長提議快點登上船只逃回家算了。

  不過他們既然能夠萬裡迢迢的過來求取金羊毛, 那也一定是有要過來求取的價值才對。當時亂步沒有仔細聽, 不過好像是船長的叔父竊取了他本該繼承的王位,要求只有他把金羊毛帶回去,才能夠把王位送還給他。

  既然要做就必須得成功,因為一旦失敗, 美狄亞的父親, 也就是這裡的國王, 會把他們視為無用之徒通通砍頭。

  偷偷砍頭,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美狄亞姐姐那兩個闊別了十幾年, 今天才見到的孩子。

  美狄亞回去的時候, 姐姐已經在房間裡面等了。

  她就用眼淚來取代了自己要說的話, 她跪在地上, 把臉貼在美狄亞的腿上一遍一遍的吻她的膝蓋。姐姐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美麗是因為她臉上有些許與美狄亞相似的地方,但比她豐腴和成熟許多。

  她哭泣的時候美狄亞就靜靜的站著, 從她的神色中看不出悲喜。只是在姐姐哭的差不多的時候,把她推開,讓她說自己想說的話。

  姐姐為了表達自己想要傳達的東西,甚至把雙手向上, 就好像是快要溺死在海中的人,祈求上天能突然從天空中伸出一根繩索讓她抓住一樣。

  她說請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不能夠沒有他們。

  「如若不然, 就在他失敗的那一天, 看著我跟他們一起死在你眼前, 等我們三人的亡魂向你索命。」

  美狄亞依舊毫無波動,她一向是個惹人憐愛的少女,此時卻表現的這麼沒有同情心。

  亂步看見她把視線移向別處,厭煩的嘟囔了一聲,「那麼誰來救救我呢?」

  「我寧願他們在到來前就葬身海上,不要讓我看到。」美狄亞說。

  姐姐看著她,她的眼神不僅僅是乞求,也充斥著一旦乞求被拒絕就要開始報復的恨意。

  美狄亞也看著她,看著她眼睛中的恨意,她伸出手隔著眼皮按住姐姐的眼球,用力。

  在產生傷害之前姐姐懼怕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其中只有悲戚。

  她懊悔自己的舉動,又是抱著美狄亞的膝蓋一陣痛哭。

  「我到底在說些什麼?神明會懲罰我的。或者如果你心頭有怒火,就把我現在殺死在這裡吧。」

  「但是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們過往的快樂時光份上,拯救我的孩子,不要讓他們喪生於我們殘忍的父親。」

  殘忍的父親這一個詞不知為何打動了美狄亞的心胸,她也輕輕的跪在地上,和姐姐的視線平行。

  「我同情你。」美狄亞說,她溫順的用頭蹭著姐姐的頸窩,「但是我不願意見到阿爾戈號的船長,我有預感,神明注定讓他給我帶來不幸。」

  「那就不要見。」姐姐急促的說,手用力抓緊美狄亞的衣袖。

  「或者在那之後對他進行報復,只要他能夠成功地駕馭那頭公牛讓父親把金羊毛給他,事後究竟是誰把金羊毛帶回他的祖國,又有誰會在乎?」

  「到那時只要能夠讓你開心,我願意親手殺死他,把他的心髒送到你的面前,但是…但是…」

  姐姐又說不下去了,她用雙手捂住臉,又發出一陣抽泣。

  「但是我的孩子,不要讓他們死在這裡!」

  「我與他們已經十幾年不見面了,他們對我來說不再是存在於現實中的人,而只是一個概念…可我們不都是為了一個概念付出自己的生命嗎?」

  美狄亞像是被電擊一樣的抬起頭來,錯愕的看著她。

  「…你說得對。」她最後說。

  此前在酒席上她的視線刻意的躲避著船長,但對船員則完全漠視,亂步相信她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那兩個侄子長什麼樣,但是她點頭允諾了。

  「去拯救姐姐的孩子,這聽起來總比拯救一個外邦人要好許多。為此忤逆自己的父親,就算到了復仇女神們的面前,我也可以為自己申訴吧。」

  這麼說著,她的手在姐姐看不到的地方抓緊了自己的衣袍。

  美狄亞看起來很平靜,任由姐姐為了表示感謝一遍一遍的吻著自己的脖頸。

  「今天晚上,我會把能夠抵御公牛的讓人強大的藥劑帶到神廟。告訴那個船長讓他來拿。」

  她的手又收緊了一下。

  「這不是為了挽救他的性命,只是為了我那兩個可憐的侄兒。」

  #

  美狄亞當時是這麼說的,她被姐姐稱作『我的救主』而流著淚親吻膝頭的時候看上去也受之無愧。

  最後是她說請不要耽誤了時間,才輕輕把姐姐給推開,而姐姐就像一頭溫順的鹿一樣跌坐到地上,用茫然順從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接下來美狄亞轉過身,亂步看到她的眼睛裡面閃爍著一些琢磨不定的光,她跪到角落那裡,從藥箱中開始翻找藥劑。

  美狄亞的藥劑學和魔法都是最頂尖的,她說的使人強大的藥劑並不是她的得意之作——她要殺人何須親自動手呢,但要找起來還挺麻煩的。

  一通翻箱倒櫃,幾乎整個房間的地板上都是瓶瓶罐罐,也是幸虧的房間裡有隔音結界才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最後她找出一個瓶子來放到手裡。

  燈光下瓶中的液體在美狄亞的臉上反射出淡綠色的光影。

  亂步看見美狄亞的眼睛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閉上眼,把藥瓶放進自己的腰帶中,然後出去了。

  #

  美狄亞出了門接連叫醒自己的侍女。

  和侍奉女神狄安娜的侍女一樣,她們都是嬌柔的少女,尚未觸碰過男人的床榻,她們是公主的僕從、朋友和奴隸。晚上就睡在她房間外的過道上。

  美狄亞的聲音在走廊中的夜色中傳開,讓侍女們半坐起來,用帶著朦朧的睡意的眼睛向上看她。她告訴她們現在就要起來,為她准備車馬,送她前往神殿。

  即便不解釋,侍女們依舊照做了,當美狄亞坐上了車駕,才有一個坐在她旁邊幫她輕輕編織發絲侍女柔聲發問如此匆忙出行的原因。

  美狄亞給她的是這麼一個答復。

  「我要做一件違逆我父親的好事。」

  她的聲音不大,卻使這一架華麗的車駕直接在道路中停下。前方的馬高高揚起蹄子揮起灰塵,而坐在它身上的柔美的駕馭者卻時遲遲揮鞭或者彎下身來安撫它。在美狄亞身旁,侍女面如死灰。

  她的嘴張了又閉,連續三次說不出有意義的話語。

  好像自己撞破了什麼驚天大秘密,她的身體像一條蛇一樣往地上滑,想要跪下來乞求憐憫。而美狄亞用一只手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美狄亞輕柔的,但是不可違逆的把她重新扶回凳子,在她的旁邊。

  她把頭靠近侍女,和她額頭抵著額頭,眼睛像是一直要看到她的心裡去。

  「你為什麼害怕呢?」美狄亞柔聲問,侍女戰戰兢兢的發著抖,手卻像是尋求依靠一樣在凳子上面摸索到了她的手,緊緊抓住不放開。

  美狄亞輕輕的嘆著氣,她的皮膚白皙紅潤,她的呼吸中夾雜著花草的芬芳。

  她告訴侍女你不要害怕,我永遠不會背叛我的父親,我只是要違背他的禁令而去和那些異鄉人接觸,先前我的姐姐來請求過我,她希望讓她的孩子們存活,我答應了她,現在正要去面見異邦人的領導者,那個黑發的船長。

  她每說一句話,侍女們的面色就蒼白一分。在她旁邊的侍女哭泣的湊過臉來,想要堵住她的嘴,讓她不要說出這些褻瀆的話語,而美狄亞的神色卻毫無改變。

  「我承諾了她要給那人力大無窮的魔藥,但現在在我腰帶裡面即將送出去的禮物卻無法帶給他任何的榮光,只能讓他身體酥軟,軟倒在地,一覺睡到冥府。」

  「這就是我的決定,這就是我作為卡爾基斯的公主,我父親的女兒能夠饋贈給他的東西。」

  「高興吧,我的朋友,你為何如此臉色蒼白,流淚不止?」

  原本急急的伸出來想要捂住美狄亞嘴的那只手停了下來,轉而環到了她的背後,喜極而泣的侍女接連吻著她的臉頰,稱贊著她的公主舉世無雙的智慧與孝心。

  於是車輛重新行駛在夜晚的道路上。

  亂步在後面看著美狄亞一下又一下安撫的輕拍著侍女哭到顫抖的手背,車駕行使過建築物與空地之間的縫隙,月光透過車窗照耀在她的臉上,美狄亞的臉像是陶瓷做的精美人偶。

  他突然覺得放在她腰袋裡的那瓶液體,不管是要殺了他還是要救他,都很說得通。


第30章 神代嫉妒魔女(4)

  神殿內遵從的是另外一套日升日落時間, 外面仍然是繁星高掛,而在裡面已經是一片溫柔的晴天。美狄亞在草坪上和侍女玩著游戲,臉色卻並不顯得開心, 她看起來有些惴惴不安, 時不時往出口的地方看上一眼,又收回視線。

  這些事侍女們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她們也只是配合著公主而已。

  終於,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入口處, 美狄亞站了起來, 原本應該由她拍下的金皮球從她的膝蓋上掉落, 在草坪上滾動起來, 滾到那人的腳邊, 並且不動了。

  #

  美狄亞凝視著來人。

  她的臉色很蒼白, 她在看到他之前似乎有著某種預感, 這種預感就像是你在下坡路上不斷的奔跑著,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已經無法停下了,而你知道下方就是無盡深淵。

  亂步看到有一束陽光從她的背後穿過去,剛好穿透了她的胸膛, 這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只從天空上面射下來的金箭。

  她的身體難以抑制的顫抖了一下。

  並且真的像中箭一樣,用手輕輕按住了光線射出的胸口處。

  她的神情原本有些僵硬,此時卻像蜂蜜一樣粘稠柔軟起來,她的面容上逐漸泛起了紅暈, 感覺到了愛情的傷痛。

  「好,很好。」美狄亞說, 虛弱但是無損於尊嚴。

  她她最後看了來人一眼, 轉過頭面向侍女, 對她們說, 「現在離開這裡。」

  她要等的人來了。

  #

  美狄亞看著來人。

  他有著黑色的細軟發絲,面容精致而蒼白,還沒有褪去少年的青澀,世上推崇英雄,可他看起來好像連一頭肆虐在國土的魔豬都無法驅除。

  即便如此,愛情仍以他的形態顯現,來到了她的面前。

  她想要發出嘆息,但是比嘆息更快離開身體的是眼淚,她哭了。

  她哭著抬起頭來看他的時候顯得非常的嬌柔可愛,她的聲音也是細細的,是女孩子的聲音。

  「我很痛苦。」她說,「我很痛苦,但是我依舊要和你見面。」

  「你是我被我父親厭棄的異邦人的首領,不過這沒有關系。沒有關系。」

  美狄亞哽咽著把食指彎起來,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淚珠,但一只手卻在那更之前的幫她這麼做了。

  「.…..」

  少年靜靜的看著她,他和她的距離很近,他把手從她的臉頰上放下來,指尖輕微的濕潤著。

  「你為什麼要哭?」

  他的聲音輕輕的,裡面並沒有類似於體恤或者憐憫的情感,但卻很沉靜,像是在教堂頂尖上在陽光下最新融化的那一捧雪。

  「如你所願,我現在來到了你的面前,沒有攜帶任何武器,我不會傷害你。」

  「可為什麼在我的面前你卻要哭呢?」

  美狄亞閉著眼睛搖頭。

  「還是幫助我會使你痛苦?可是先前你父親說要讓我去經歷試煉的時候你也哭泣了…」

  「我是願意幫助你的。我不願意讓你…」說到這裡,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一樣,她說,「我不願意讓我姐姐的那兩個孩子死去。所以我願意幫助你。」

  「但是…」她說不下去了,他的存在使她痛苦,但是她的眼睛無可抑制的往他的身上看去。

  「也許你不該出現吧。」她茫然的說,「也許你在來到我面前之前就死在海上會比較好。」

  「但是無論如何。」她把手伸到自己的腰帶裡面,拿出了那一瓶魔藥。

  魔藥是濃綠色的,黏稠成半固體,在陽光下冒出了一個泡泡,給人極其不祥的感覺。

  「無論如何請把這個收下。當我父親讓你前去歷練時,你就喝下這瓶藥水。它能夠讓你駕馭那兩只不停噴火的公牛。」

  「只是當你播種的龍牙生長出來的時候,你要小心。它們的□□甚至能夠刺穿神明的身體。」

  「當它們生長並在大地上群聚起來,就好像是每當秋天地面上長出的麥子一樣,你就要舉起一塊巨石丟向遠處,這時它們就會為了搶奪那一塊石頭自相殘殺,你也就無需擔心自身的安全了。」

  她說完,看著他的臉,「…你聽清楚我的話了嗎?」

  少年點了點頭。

  美狄亞抿著嘴唇飛快的笑了一下。

  「那就好了。」

  作為敵人的女兒為他提供這些建議,他好像沒有半分懷疑,甚至也沒有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這種信任讓她很開心。

  「當你成功後…也許…不。沒什麼。」

  她最後留戀的看了他一眼,就離開了。

  在那裡她的侍女們等待著,美狄亞跟她們說「成功了。」侍女們就歡欣鼓舞,認為她以自己的方式為父親掃平了阻礙。

  「雖然您父親的試煉能夠讓所有的英雄葬身大地,不過他知道的時候,還是會為了您的孝心而感到喜悅吧!」

  「...嗯。」

  她有點心不在焉。

  侍女們去准備車架,亂步和美狄亞站在一旁的樹蔭下等待著,美狄亞看著自己的手,那是先前把那一瓶藥劑遞給他的手。

  亂步也看著她,他把手覆蓋在上面的時候,美狄亞沒有抵抗,而是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下面。

  「那瓶藥劑他喝下去究竟會怎麼樣?」亂步問。

  美狄亞沒有看他,但是她應該聽見了他的話,她的眼神茫然地追隨著正在離去的黑發少年。

  「他會死。」她只說了這麼一句。

  這麼說她給出去的是毒藥了。

  「我做了壞事情。」

  「可是就算我能夠給他救命的藥水。」美狄亞繼續說下去,她的手一點一點的攥緊,「等他駕駛著那艘船回到自己故鄉的時候,也會忘記我的名字。」

  「他會娶其他的女人,結婚生子,這輩子不會想起我…那麼對我來說,他與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只留下我一個人面對我父親的責難和其他人的嘲笑,她們會說我作為科爾基斯的公主,卻愛上了一個未曾謀面的異鄉人,為他喪盡廉恥。」

  「那他還不如死呢。死在我的手上…我殺了他。」

  她說。嘆息,但嘆息聲卻戛然而止。

  她壓抑的睜大眼。

  黑發的美少年正朝她走來。

  「你看起來並不適合這裡。」站到她面前,他說,「或者這裡並不讓你開心。」

  他遲疑了一下,似乎在為之後的什麼話做出鋪墊。

  「…當一切結束之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美狄亞的心跳聲大得在旁邊的亂步都可以聽見。

  「啊。這個…這個…」

  她嘴裡干巴巴的說,手卻伸到了自己的腰帶中不停摸索著,最後找出了一瓶和先前遞給他的那瓶藥劑沒有任何區別,放在一起簡直認不出的藥水,並且把他手中的藥劑給奪了過來,把自己手中的那一瓶塞給了他。

  「我突然想起藥水是有加強版本的,請你收下這個!」


第31章 神代嫉妒魔女(5)

  美狄亞先是給了他毒藥, 隨後又反悔。好事她也做了,壞事她也做了,並且得到了雙重的感激。

  一路回去侍女都對她源源不斷的施以誇獎, 而回到房間,打開門來就是姐姐那期盼的眼光, 她接連的吻著美狄亞的膝頭,稱她為自己的救主。

  美狄亞的表情看上去沒有任何的不安,她只是輕輕的撫摸著姐姐的頭發, 不過神情恍惚, 眼神落在了虛空之中。她沒有一時半刻想到過原先自己承諾拯救的兄弟倆。

  那天晚上她又哭了, 她坐在床頭看著窗外的月光靜靜流淚, 「亂步。」她叫他的名字, 並且他也爬上床來用把自己的臉頰放在她的手邊。

  「我想我是不是做了一些錯事。」她的眼睛看著窗外的月亮, 在同樣的夜色中,她曾經用魔法使月亮消失在空中,單憑自己的喜好。

  「也許這個舉動觸怒了神明。」她說,「所以我得到了懲罰, 你知道嗎?」

  她轉過頭來看他,亂步看到兩行淚水順著美狄亞的臉頰滑下。

  「我在看到他的瞬間被箭射中了…金箭。」

  「金箭?」他發出疑問,而她點頭。

  「愛神厄洛斯的金箭。」

  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中說被愛神之箭射中,一般都是一見鐘情的委婉說法, 但是在這個世界裡這絕對是寫實主義。

  美狄亞的手輕輕撫著胸口, 那裡隨著呼吸細弱的起伏著, 但是看不到任何傷口。

  傷口在更深處, 在就算腐爛也不會被看見的地方。

  「我覺得這裡很痛, 我在尖叫。」美狄亞說。

  「兩種不同的愛在我心中激蕩, 對我父親和這世界上一切的愛, 還有對那個少年的愛,我知道哪一種愛是正確的,但我偏偏要走錯的那條路。」

  美狄亞的視線恍惚的落在亂步的身上,嘴唇輕輕張開,從中發出嘆息。

  有一個瞬間他覺得她要叫他的名字,可她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無論如何先睡吧,明天很快就要到來。」在閉眼之前他聽見美狄亞的聲音。距離他只有幾十釐米,漂浮在空中毫無著落。

  明天是船長接受國王試煉的時間。

  「可以做的錯事已經不多了。」

  #

  次日一大早,國王駕駛車輛前往郊外,也就是他平日播種的地方,手上卻並不像以前一樣攜帶著一包龍牙做的種子。

  早在之前,他就已經把種子高高興興的交給了前來求取的英雄,神情中並無半點不悅,國王確信英雄很快就會被這一份要命的禮物殺死。

  而現在國王站在車架上,手握著馬匹的韁繩,陽光照在他閃閃發亮的頭盔上,他看上去儼然像一個神明,嘴角也掛著笑容。你看到這個笑容,就會知道他為什麼會被嗜血的戰神所愛。

  美狄亞的車輛在後方。她凝視著前方父親的背影,在背光的情況下他看起來更加威嚴了。

  這個身影就像小山一樣在過往為她遮風避雨,也在犯錯時給美狄亞帶來毫不留情的懲罰,不顧她是他的女兒

  …或者說正因為她是他的女兒,他才會對她這麼嚴格吧。

  美狄亞靠坐在椅背上,好像已經沒有支撐自己的力氣。

  「我要做的是一件錯事情。」她又說了一遍,但是語氣中毫無悔意,「但既然已經無法回頭,那就讓它錯下去吧。」

  到達的時候,阿爾戈號一行人已經在那裡等著了。英雄全身披掛鎧甲,左手拿著□□,右手持盾牌。

  在陽光下他看起來比平日更加美麗,在人類之中,也許他最像永生的諸神。

  美狄亞的兄長在旁邊發出了一聲嗤笑。認為「他這一身比起真刀真槍的在戰場上廝殺,更適合在劇場裡面討好觀眾。」

  對此英雄們對他投以怒視,船長雖然看上去瘦弱並且毫無力氣,但是在他們心目中的威嚴很高。而他則毫不動容。

  在所有的子女之中,兄長的性格最像美狄亞的父親,只是要更加稚嫩一些。過了十年之後他也會變成和她父親一模一樣的人,就連說話的腔調也不會有任何的不同。

  他無視他們,眼睛徑直看向美狄亞,帶著些許笑意。

  他若有所指的看了看美狄亞腰帶上用來別藥劑瓶的地方。

  「我聽你的侍女說了,你做了一件多余的事情,但是。」他的手拍著美狄亞的肩頭,這一般是在軍中將軍誇獎士兵的方式,不過他也不懂男子對於女子的討好動作。

  「做的很不錯。」兄長說,「我迫不及待的想看那小子死了。」

  美狄亞的某些侍女曾和他睡在一處,共享過維納斯許給人類的歡愉,她對於他知道這一切並不訝異,只是說了一句謝謝。

  她的視線沒有離開船長,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有人提起過嗎?她記得嗎?還是他對她來說僅僅是烙印在她眼中的這一個身影而已呢?

  現在他站在那裡,全副武裝,但是比起她曾經見過的她父親要抵御的那些危險來說還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美狄亞的雙手攪在了一起,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像是隨時准備著頌念出一些魔神曾經在秘密的夜晚教給她的咒語,來援護她想要援護的那個人。

  #

  英雄站立在平原之上,遙遙對著國王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可以開始了。

  國王笑容依舊,緩緩把一個哨子放在口中吹動,發出的並不是平常哨子會有的尖利聲音,而像是用力敲擊青銅器一樣,沉悶的響聲在平原中傳遞開來。

  在英雄身旁的地洞中,就像是春天到來後被融化的雪水驚醒的兩條蛇從地底鑽出一樣,兩頭青銅制的公牛被哨聲驚醒,從地洞中鑽出。

  蛇吐出鮮紅的信子,而它們噴吐出來的是更加鮮紅的可以融化鋼鐵的火焰。

  但是英雄已經服用了美狄亞的藥水,也向三位一體的魔神赫卡忒以必要的形式獻上了敬意,因此凡間的所有武器都無法傷害他的身體。

  火焰噴吐在他的身上,卻沒有使他像是國王想的一樣變成一個人形的大火球,尖叫著在平原上跑動,最後在他的笑聲中歸於灰燼,

  火焰在他的身上,簡直像是為他加上的另一層鎧甲。

  美狄亞的手微微放松了一點。

  她看著英雄憑借著氣力——這氣力也是僅此一天的由美狄亞的藥水賦予他的——抓住了青銅公牛的韁繩,抵御住了它們的掙扎,並且穩穩當當的坐在了它們的身上。

  不是自己的主人駕馭著他們,它們並非是不想要反抗的,但是英雄用自己的方式顯示了力量公牛們被打得兩眼昏花,哀叫著低下頭表示臣服。

  畜生們一向是懂得如何選擇它們的新主人的,於是就算是國王依舊在車架上面看著,雙目中的仿佛燃燒著火焰,它們也依舊被英雄駕馭成功了.

  但是隨著公牛緩緩地邁動著鐵蹄在田地上留下腳印,身後的犁也在土地上犁出兩條深溝,國王原本微微抿起的嘴角又揚起來。

  他知道剛剛的只是一個開胃菜,真正的殺機還在後面。

  美狄亞松開的雙手又重新絞緊了。

  #

  就像所有把凡人帶往冥府的危險,龍牙並不是第一時間顯露出自己猙獰本性的。它們從牛車的後方掉入被犁出的深溝中,像是真正的種子一樣憑借著自身的重量把松軟的黑土微微壓出一個痕跡。一直到英雄犁完四分之一的路程時都很溫順。

  只是他們以絕對不同於普通種子——至少是沒有被神靈賜福的那些種子的速度迅速生長,從破開的種皮中伸出的並不是淡綠色的根莖,而是一只只枯白的骨質手臂。

  犁地到一半的時候,最先播種的種子已經長出了腰部以上的身軀,正徒勞著用骷髏手掌抓撓著身前的土地,像是要把自己從土地中拔出一樣。

  接近四分之三的時候,它終於完全拔出了身體,站立在大地上並朝著前方的英雄猛撲過去。

  英雄的神色看起來沒有半分意外,他甚至把那一條路全部犁完了,才從河邊舉起一塊巨石。

  亂步看見美狄亞的嘴唇微微蠕動著,從中吐露出一些輕輕敲擊樂器表面時會發出的聲音,誦念著咒語。於是本來就因為服用了藥劑而變得力大無窮的英雄搬動那塊巨石的過程變得更加輕松了。

  尋常要四五個人合力才能撬動起一絲縫隙的巨石在他手中就像一片羽毛一樣被高高舉起,並且隨著他手臂肌肉的流動,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的砸在了田地盡頭,把一個剛剛冒出頭的龍牙兵砸的粉碎。

  就像是獵狗爭奪被拋給它們的骨頭一樣,龍牙兵們,不管是已經生長完畢的還是剛剛露出一點頭的,都瘋狂地撲向巨石,並且為了爭奪而相互廝殺。

  站在角落的英雄無人問津,他悠然的把最後的路途也都播種完畢,甚至在那裡等著龍牙兵被陽光催生,像普通的植物一樣慢慢長大,才握著□□到達巨石周邊。像是農人收割麥子一樣把它們挨個砍倒,讓他們的屍體堆積在原野之中。

  過程中國王臉色鐵青。兄長用驚疑不定的眼神來回看著英雄與美狄亞,想知道莫非這個少年沒有服用她給他的要人命的毒藥。而就像是為了彌補他們的憤慨一樣,美狄亞的面色紅潤,掛著就算努力抑制也無法掩蓋的喜悅。

  亂步從看台上靠近她,問她「你就這麼開心嗎?」而美狄亞毫不猶豫的點了頭,為了傳遞喜悅而輕輕把手蓋上了他的手背。

  這在旁人眼裡看來,只不過是公主在憐愛的撫弄著她的棕色小貓。不過亂步知道不是這樣子的。

  她在那個黑發少年面前害羞又溫順,像一頭小鹿,但是對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他也是一名異性。

  或許美狄亞從一開始就應該是侍奉著赫卡忒的祭司。為了神明保持著她的純潔,像是用來鑄造神台的鋼鐵一樣神聖但是冷酷無情的純潔,一直到死亡。只不過同樣是來自於神明的一支金箭讓她屈從於愛情,並且懂得了愛情的痛苦而已。

  而那個人不是他。

  意識到了這一點,亂步冷淡地抽回了手,像是一個獨自縮到一旁舔舐傷口的人一樣往旁邊坐了坐。

  美狄亞的視線在英雄身上,她沒有看他。

  太陽從高掛空中,漸漸沉落到了河邊,最後連那一個大大的已經喪失了熱意的橙色影子也不留給天空了。

  黎明女神奧羅拉已經完全睡著,天空中泛起了夜晚的紫橙色。英雄站在最開始的位置,解下韁繩對國王報以微笑。

  他身後屍橫遍野。

  無論如何。他今天的試煉結束了。

  #

  如果是在電影之中,這就是在接近結局的那五分鐘會出現的場面。但是與興高采烈如釋重負的阿爾戈號上的船員不同,見證了這一幕,亂步身旁的美狄亞在微笑之余,眼神中也漸漸多出了一種要做出什麼事的色彩。

  身旁的兄長在離去的時候對她伸出手,像是想要說些什麼,而她看都沒有看就加快腳步離開了。

  當天晚上在房間裡面,她沒有睡,也沒有讓亂步睡,而是翻箱倒櫃的在箱子裡面尋找著可以帶走的覺得會有用的藥水。

  「我們現在就得離開。」一邊收拾美狄亞一邊說,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沒有刻意壓制,但是守候在門外甚至以最低的音量說『我要一杯水』也會進來為她服務的侍女們像是全部都沒有聽見一樣毫無動靜。

  亂步知道她又下了隔音結界,在不想被別人知道的場合她就會這樣做,跟他商量一些事情,無論如何他在這個世界上好像天然和她同一陣營的。

  「回去的路上父親大人大發雷霆,認為造成這種局面,在宮廷中一定有人…有叛徒協助了他。」

  「其實以前父親就接受過這種預言,知道自己的後代會給他帶來命中注定的不幸。他之前以為那個後代就是姐姐大人的那兩個孩子,就把他們放逐出了這個國家。」

  放逐。

  亂步又劃了一頁魔法石板。

  之前她姐姐抱住那兩個孩子一邊哭一邊笑的時候,看起來可不像是知道他們被放逐的樣子。

  「只有姐姐大人才會覺得他們只是為了異鄉的繁華而自願出去航海而已,她根本不覺得我父親口中的『災星』是指他們。」

  美狄亞的嘴角微微上揚。

  「她想得沒錯。」

  「現在看來,那個帶來禍害的災星是我才對。」

  「我現在知道了,如果哥哥回去跟他一說,父親大人應該也就會發現了。」

  她說,把最後一瓶藥劑放進自己的行囊中,然後站了起來。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與往常不同,往常這種時刻美狄亞的身上都洋溢著某種堅定的意志或者危險,但是現在她看起來完全是一個嬌柔的少女,好像輕輕一推就會躺倒在地上。

  「我們快走吧。」

  她打開門,一邊輕快的對他說,門外侍女們躺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樣安眠著。她拉著他出去,凌亂的腳步聲並沒有吵醒她們。

  她回過頭對他笑了笑。

  「父親大人要來殺我了。」


第32章 神代嫉妒魔女(6)

  「雖然那個角色是我自己扮演的, 但是做到這種程度的話,作為一個父親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邊逃走,美狄亞一邊游刃有余的在意念中對系統說著話。

  這個世界裡雖然給了她構建場景的機會, 但是作為演員的人物極其缺乏,只能美狄亞一人分飾多角。姐姐哥哥還有父親都是她自己扮演的、

  只有那些侍女背景版, 出現在游戲裡面連個臉都不會有的路人才是由系統擔任,據它所說這是『在這種場合下這種身份的人會做出的事的平均值』的算法組合而已,但是出乎意料的精准。

  或許人類的大腦和電腦本來就沒有什麼區別吧, 她想。

  「只是因為這麼點點事情就要把女兒殺掉。這麼做的話, 那個父親遭到不幸不也是活該嗎?」

  她說著, 用一只手把散落在臉頰邊的頭發拂到耳後, 以此來掩蓋住嘴角的笑容。

  「不過多虧了這一點, 劇情才會變得很好玩啊。」

  #

  她和他在逃跑。

  盡管是在逃跑, 卻並不慌張,美狄亞的腳步只比平常略微快一些,就好像是在比往日起晚了一點,正加快腳步前往赫卡忒的神殿供奉早日的祭品一樣。

  她牽著亂步的手隨著腳下土地的崎嶇而時不時晃動一下, 她的眼睛看著明確的方向,行走的途中人煙逐漸稀少,並且逐漸深入叢林。

  亂步看見了黑暗中時不時有幾雙閃閃發亮的眼睛顯現出來,好像是漂浮在空地上的鬼火, 他知道那些眼睛屬於這個森林的捕獵者, 英雄們習慣獵取的猛獸在對他們虎視眈眈。

  美狄亞看起來弱不禁風, 卻比最老練的獵手都更先發現了那些眼睛, 她只對它們注視了一眼, 某種無形的力量就從她的雙眸中迸發, 黑暗中的猛獸們開始退縮。

  一步。兩步。三步。第三步後足剛剛踩上林間的落葉, 它們就頭也不回地逃走了,好像它們面對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

  美狄亞根本沒有停,她拉著亂步繼續前進,他問她那是怎麼做到的,她才回過頭來笑了笑。

  「我是女神的祭司。」她說,一只手輕輕擦過他的臉頰,他臉上原本被林間的樹枝劃出的細長傷口隨著她指尖滑過的動作而消失無蹤。

  「凡物怎麼能傷害我的身體?」

  #

  也許正是因為抱著這種自信,美狄亞來到希腊人的船只——那經歷過史詩般波瀾壯闊冒險的阿爾戈號前的沙灘時也沒有半點躊躇。

  她原本想要亂步停留在原地,但是他在她開口之前就捏住了她的手腕,於是她帶他一起進去了。

  在聽到她的聲音時,整艘船的英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幾個人把頭探出來,又迅速的被身後的人揪回去,以為是海妖在施行幻術誘惑她們想要得到的食物與新郎。

  但和幻術不同。那甜美的聲音沒有停下,而是重新響起,並且美狄亞也走近了。

  她的身影在月光之下顯現,那是無論誰都無法錯認誰都無法冒充的美麗身影,她站在月光之下,任由他們打量。

  在她走動的時候,美狄亞拖在地上的裙擺的褶皺像水一樣滾動,讓你覺得她簡直就要融化在船泊上的月光之中。

  但她沒有,她一步步踏上甲板,登上了不允許他人——更不要說是一個女人登上的阿爾戈船。

  她站在那裡,向他們尋求與船長會面。

  沒有一個人聽從,但是他們都停留在原地,用敬畏的有些克制的眼神看著她的眼睛,她吐露出優美言辭的雙唇。

  當時船長去神殿找她,就是經受了船上德高望重的限制的指引,於是英雄們知道來人的可愛的嘴唇裡面可以吐露出毀天滅地的咒語。

  第一次請求沒有回應。美狄亞沒有再說第二遍,她只是定定的看著面前的青年,在注視的第三秒後她才發現這人就是她姐姐曾經抱著她膝頭哭泣,請求她拯救的那兩個孩子之一。

  她看著他,而他也感覺到她視線之中蘊藏著的力量,青年毫不猶豫的轉身,拉著自己的兄弟一起往船艙的內側跑去。

  所有人都看著美狄亞,沒有人動彈,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船舶上漸行漸遠,船艙內部傳來些許的談話聲和布料摩擦的聲音,又有一個腳步聲加入了進來。

  慢慢的,黑發的美少年朝著美狄亞走來。

  在月光之下,他看起來並沒有白天那樣的威武,但是更加美麗。

  他的嘴唇鮮紅得像是滴了血一樣。美狄亞不禁用手按著自己的嘴唇,心裡想等一下自己的這裡倒是要真的染上血了。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美狄亞一開頭就直入正題。

  她說的太直接了,她從其他人驟變的臉色中領悟到了這一點,但是她並沒有收回自己的話,而是用更多的話語來進行補救。

  「就在現在。就在這裡。對著婚姻之神許門和愛神維納斯許下永遠的盟誓,保證你永遠不變心,要不然就讓地獄的火焰舔舐身體,就讓我父親的獵犬把你撕咬成碎片,讓你永遠不得安寧…你願意對我發這樣子的誓嗎?」

  少年看起來並不意外,只是很平靜地在權衡利弊。最後有些遺憾的對她說。「我是一個粗人,比起女子的柔情,她們手中的紡錘線,我對航海的星圖與青銅制的刺入人體能夠產出鮮血的槍尖更感興趣。」

  「也許愛神不會眷顧於我吧。」

  「沒關系。」美狄亞說,嘲諷的笑了笑。

  她的手輕輕按上了胸口處,那是先前金箭穿心而過的地方,也是她命運的開始。

  「她愛你比愛我要多。」

  「那我同意。」

  「好。」

  美狄亞很干脆,她就在那裡與他締結了婚約的盟誓。用的是魔女慣用的那一套方法,不是親吻,而是讓兩人的鮮血一起流出來,落到地上預留好的小坑之中。

  她在坑中焚燒毒草,毒草的煙霧升騰,在空中彌漫出不祥的形狀。

  原本建議船長去尋求她的幫助的先知——他是阿波羅所眷顧的祭司,擅長通過鳥兒飛行的形狀預知未來,看到這煙霧不禁大驚失色,伸出的手顫抖著想要制止,卻什麼都不敢說。

  美狄亞注視著那煙漸漸飄向上空,與使人發瘋的月光聚攏在一起,然後微笑著轉過頭來。

  她的笑容很乖巧,飽含愛意與崇拜。

  「丈夫大人。」她甜甜的說,「現在我們去取金羊毛吧。」

  #

  比起兩人的婚姻,還是這一句話在船員之中掀起了更大的騷動。

  因為前者過於重大而舉行的過於迅速,簡直就是兒戲,就算是被戀人背叛了為了賭氣急急嫁給一個才見過幾次面的男人的少女都不會有美狄亞那麼迅速。並且她焚燒毒草的行為也或多或少在他們心中激起了某種不安。

  這個少女與往常他們所見過的所有女子不一樣,包括她們曾經前往的有著亞馬遜女戰士的島嶼,她們雖然是女性,但仍然被戰神所愛,許多英雄喋血於她們的戰斧之下。

  與她們不同,美狄亞身上沒有板結的肌肉,她的手臂細得像是被剝去表皮的嫩枝。但是她的身體中蘊含著某種力量,這種力量通常會在神明的聖壇上面被人預感到,它告訴你這世界上有可以被敬畏的東西,只要泄露出來一點就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一半害怕她,但另外一半作為英雄的對於危險的趨近性讓他們忍不住對她提出疑問。

  「為什麼要去拿金羊毛呢?你父親已經許諾了要把這交給我們,因為我們的首領已經通過了試煉。不要做出多余的事情讓他不快吧,不然即便你是他的女兒,這個國家的公主,也會得到你父親的懲罰。」

  「懲罰我已經得到了。」

  美狄亞說,她的視線平靜地掃過去,落到了先知的身上。

  這個人並非英雄,也因此也是這艘船上唯一一個有點理智的人。

  她對他點了點頭,「您來向他們解釋一下好嗎?」

  她的態度非常的禮貌,但是沒有給人拒絕的選項。於是先知就開始用他慣常的蒼老,有些顫顫巍巍的聲音對著眾人講述了起來。

  他喚醒了英雄們身上那些屬於人類的貪生怕死的本性(英雄這個詞和這種本性往往是相悖的,不然絕對不可能去接受神明或者國王的見鬼的試煉)熱情被理智取代,他們於是明白了國王是不可能接受這個事實的,就算這個試煉通過了也只會有更多的試煉。

  或者他不耐煩了,就直接呼喚刀斧手在他們睡後潛伏上這一艘船,亦或是用一把火把它們通通殺死。

  「父親大人非常的擅長殺人。」美狄亞說,在下方,波浪源源不斷的舔舐著著船只的表面。

  「一下。兩下。三下。」

  她說著,用一根手指模仿著砍頭用的大刀,輕輕的在自己的手腕上面敲著。

  她的手腕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痕,那是先前她為了讓血流出來締結婚姻盟誓時劃的,和亂步臉上的傷口不同,這個痕跡一直在她的手腕上留著,沒有被治愈。

  「一下。兩下。三下。」美狄亞說,「然後大家就會全部死掉。」

  她沒有恐嚇的意思,只是在敘述事實。英雄的臉色蒼白起來,這一點他們是知道的。

  如果說一開始在宴會上他們覺得自己有戰勝國王的可能性,就根本不會參加試煉,直接就會開啟一場爭鬥讓這個國家血流成河。

  但是這是事實,於是他們低下頭,選擇遵從命運。

  於是就這麼說定了,由美狄亞帶領著船長前往偷取金羊毛。

  偷取這一個詞已經夠讓人不滿了,更何況走的時候美狄亞站在前面,有一位英雄忍不住站了出來,他臉上有著桀驁的銳氣,眼睛直直的盯著船長。

  「你就這麼做?」他問他,「欺騙一個少女,利用她,讓她帶著你取得你想要得到的寶物。就算這樣我們能夠回到家中,就算這樣你能夠得到你的王位。你要怎麼統領我們的國家,讓我怎麼對我家中的妻子和母親敘述我的冒險。」

  「就跟她們說我欺騙了和你們一模一樣,比你們更加嬌弱的女子,她看起來還沒有我的女兒大,但是我們利用她的力量保存了我們自己的性命?」

  美狄亞繼續向前走去,在她身後,船長落了半步。

  他用他沉沉的紫色眼睛看了那人一眼,因為映著著背後無盡的黑色海洋,這雙眼睛也近乎是黑色的了。

  那雙眼睛裡面有某種東西像是活物一樣的攥住了英雄的心髒,讓他臉色瞬時煞白,額頭上冷汗像是豆粒一樣滾出。

  他忍不住退後一步,背撞在了船只的欄杆上面,不說話了。

  船長跟隨著美狄亞走下了船只。

  #

  「他說的沒有錯。」他說。

  「啊?什麼?哦…沒關系。沒關系。」

  美狄亞說,她的腳步輕快,得到了自己想要,這讓她非常的快樂,她覺得自己的靈魂要與肉體分離了,要往很高的地方飛去。

  她的手擺動的方式有點像小鳥,空氣幾乎像有浮力一樣把她的雙腳向上托舉,但是又隨著她前進的步伐重新踩住大地。

  「因為我是愛你的,所以再怎麼樣都沒有關系。你可能會騙我,也會讓我吃苦頭,也許男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讓女人吃苦頭的,但是這都沒有關系。」

  她的手臂擺動著,手臂上面長長的傷口已經結了痂,血液凝結成黑色,像一只細長的眼睛窺探著他的身影。

  「神明已經決定了我的命運,在死之前,我都會繼續愛下去。」


第33章 神代嫉妒魔女(7)

  金羊毛放置在一片密林之中, 沒有重兵把守,因為有著更厲害的看守者——一頭巨龍。

  如果只聽從美狄亞的說法,「它很大。很凶。」你是不會覺得那頭巨龍有任何威脅性的, 只有這樣確實的站在了它的面前,往上抬頭,就好像站在一座山的面前一樣望不到頭, 只覺得天空被遮蔽住,你才能夠明白那一種恐怖。

  在那一片平原之中, 巨龍的龐大身軀占了一半的平原,剩下一半才是安置金羊毛的地方。

  她站在一塊巨石上看著龍, 然後轉過頭來看著她的丈夫。

  他有一雙近乎黑色的寶石一樣的眼睛, 她從中明白了他的心意, 於是點了點頭。

  「您想殺了那條龍,對嗎?」

  少年並沒有說話。

  「因為它妨礙了您,所以您想要殺掉它, 男人都是這麼想的嗎?…可它明明還沒有攻擊您。」

  少年沒有說話,美狄亞從他的視線中和他呼吸的頻率中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答案,即便是他在知道自己的這些舉動無意識暴露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就開始抑制了也是一樣。

  她發出了輕微的嘆息。

  「我總覺得我以後也會落得同樣的命運…不過沒有關系。讓我們繼續前進吧。」

  「去殺掉它?」少年問。

  她搖了搖頭。

  「做相似卻截然不同的事——您知道的, 睡神是死神的兄弟。」

  #

  美狄亞孤身一人走在前面,對比起巨龍與廣闊的平原,她的身影小小的,但是卻無法忽略。

  她的步伐聲音不大,但是很輕快, 並沒有刻意消去存在感,巨龍懶洋洋的趴在地上, 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 半閉著耷拉了下去了, 好像不在意這個小東西闖進自己的領地。

  但是你應該知道,當你站在它的面前把手伸向金羊毛的那一刻,巨龍就會進入戰鬥狀態,它的怒氣能夠把整個天空都撕裂,它噴吐的火焰能讓整個國家陷入火海。

  美狄亞走近,她的視線並沒有放在金羊毛上面,這本來就不是她所尋求的東西。

  她把手放在巨龍的身體上,龍皮摸起來有點像是有韌性的厚重樹皮,與其說是動物的皮毛倒不如說是石塊。

  她的手真的太小了,力道也輕,巨龍對此沒有任何的反應,美狄亞把額頭輕輕的抵在他的身體上面,低聲的頌念一些咒語。

  她的聲音小的就算是在身後的少年也沒能聽見,但是卻隨著夜風漸漸地傳入了巨龍的耳中,讓它的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巨龍的呼吸逐漸平緩了下來,他吞吐的帶有硫磺的呼吸原本將面前的一片草地燒灼成了紅黑色的岩塊,現在那岩塊上面流動的火焰也平息了下來。

  他睡著,明明如此的龐大如此危險,卻給人一種孩子一樣安詳的感覺。

  美狄亞收回手,溫柔的注視著它。

  「它從以前開始就在這裡了。」她說。由於巨龍已經睡著了,所以只可能是對著身後的船長說話。

  「守衛金羊毛,這是神明賦予它的唯一任務,因此即便這個國家遭受了動蕩它也不會為奉獻出自己的力量——對於神明來說人類就像枝頭的樹葉,就算被風掃落,在明年的春天又會重新長出。」

  「但是我…」

  她的嘴唇中溢出輕微的嘆息。

  「我曾經遭遇過危險,我呼救了,卻沒有期望任何人拯救我。我從幾千米的高空跌落,所有人眼睜睜的看著,只有它直起了身體,用頭頂接住了我,讓我順著它的背脊一路滑到了尾巴,再用尾巴卷住我的腰,把我放到了地上。」

  「它的身體很堅硬,碰上去和碰一塊石頭沒有差別。但是它使用了它的魔法,讓我一路滑下來像是滑一個很大的滑梯。」

  「我站在草地上,沒有感覺到危險,只覺得做了一場很愉快的夢。是之後大家的反應才讓我明白了我差點就死了。」

  她說。並且從少年的眼中知道她的感受沒有一星半點傳達給他。

  美狄亞對於人類與人類之間竟然能如此不互相理解有些困惑,但還是笑了——她畢竟愛他啊。

  「我說的有點多了。」她一只手往旁邊一低,撿起了地上的金羊毛。

  金羊毛很大,閃爍著華貴的光澤,她把羊毛給他披上,從他的肩膀處一直垂落到他的腳跟。把他整個人包裹住。

  從背面看去,少年就像是一頭金色的牲口,只差被一根長矛穿刺就可以放上祭壇奉獻給神明了。

  這種打扮一半是可笑一半是神聖。美狄亞上下打量著他,滿意的點點頭,牽起了他的手。

  少年的手非常的冰冷,手指像是五根細細的鐵棍,就算被她握著也沒有回握的打算。

  美狄亞微微用力,她柔軟的肌膚貼在他的手指上面很久,也沒有讓他溫暖起來。

  「我們回去吧。」她說。

  #

  回去的路不比過來的路更加崎嶇,但是因為先前已經消耗了體力,所以比過來的時候更難走。

  美狄亞有次不小心一腳踩空,幾乎就要摔倒,是身旁的少年及時拉住了她,把她給扶好,並且拉緊了她的手,之後就由他在前面帶路。

  少年並不冷漠,他在先前對待國王時臉上也是有著笑意的,但是對待美狄亞的時候總是有種隱隱約約的隔閡感。

  他還不懂得要如何對待自己的妻子。如果按照美狄亞的那一位小貓的看法,在他的世界裡,這兩人都還只是上高中的年紀,距離婚姻還是太遙遠了。

  太遙遠了。

  可是當美狄亞站在船邊,卻看到了某種迫在眉睫,現在就得面對的東西。

  在她身後,英雄們簇擁著船長,輪流觀賞他背後披著的金羊毛,她遠眺著城邦,看見原先自己住所的方向升起了濃濃的黑煙,火光在這麼遠的距離看去只是一個橘色的小塊。

  她用一根手指輕輕的豎在眼前,就把那個小塊擋住了。

  她微微嘆息。

  「我不知道自己以前居住的地方是這樣子的,太讓人難堪了。」

  「打擾一下。」

  她回過頭來看他們,英雄們也看著她,站在這裡美狄亞能夠感覺到除了海面的波濤之外,還有某一種振動傳遞到她腳下的木板上。

  那是軍隊行進時腳步發出的震動聲。

  「最好現在開船起航吧。」她說。

  「我父親已經忍無可忍了。」

  #

  「順帶一提,這倒不怎麼重要,不過您愛我嗎?」

  少年點點頭,沒有半點的猶豫,如果是明白愛這一個字的沉重的人,應該會更加慎重一點的。

  但美狄亞只要有這個答案就夠了。

  她嘆著氣,閉上眼睛又睜開,此時已經能夠看見軍隊在夜間行軍時前方士兵打著的火把的光芒了。

  遠遠的,她的眼睛由於魔法的加護比鷹的眼睛更加的銳利,她看見了帶領軍隊捉拿自己的降臨,那是與她出自同一位母親的兄長。

  她愛著兄長,但是。但是。有某一種愛對比起那更加神聖。更加強烈。

  「那麼我也愛您。」美狄亞溫柔的說。


第34章 神代嫉妒魔女(8)

  兄長的船來的很凶, 阿爾戈號已經竭盡全力的快了,但他是貨真價實的英雄。在這片國土上兄長的意志甚至比諸神行駛的要更加快捷。

  他站在床頭,陽光照耀著他的金發,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不因波濤的動蕩而動蕩。美狄亞在面對他的視線的時候,像是被刺傷了一樣, 微微垂下了眼簾。

  她的手輕輕撫摸著自己衣裙上的刺繡,這是此前在科爾基斯皇宮時侍女一針一線為她縫上去的, 有非常多美好的寓意。

  她的兄長對這些一竅不通,但是也曾在躺在她腿上小憩的時候, 一寸一寸撫過那些刺繡, 低聲央求妹妹一句一句的把它們的意義告知給它。

  她每說一句, 他也跟著重復一句,笑著希望這些祝福都能夠在她身上成真。

  而他現在站在船頭向她駛來,手裡拿著利劍。

  她嘴裡面發出了一聲嘆息, 自然而然的留下了眼淚。

  這眼淚並不是平白無故的,它出現的恰到好處。

  船越來越近,阿爾戈號上的英雄遵從計劃急急忙忙的放了一個小船讓她下去。她站在小船上, 身影隨著波浪而飄搖,科爾基斯船上的弓箭手們用箭頭對准了她,箭尖閃著寒光,卻沒有一個人發射。

  因為兄長正看著。

  他等著那艘小船以自己的步調慢慢朝他駛來,甚至在美狄亞笨拙的爬上大船, 站不穩的時候還用手拉了一下。

  兄長的手很大,有很多的繭子與傷疤, 那是為了保衛這個國家而接受鍛煉的勇者的手。

  美狄亞站在他的面前, 看到他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低著頭用手去抹,眼角微紅,天然的嬌態讓身後的士兵為之動容。

  「哥…哥哥。」

  她哽咽的看他。

  「請救救我。」

  兄長冷漠的看著她,什麼都沒有說。

  他握著美狄亞的手緊的像是鐵鉗,她感覺自己的手腕要折斷了,可他卻只是帶著美狄亞快步進了船艙,進了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到的兩個人單獨對話的地方。

  #

  來之前沒有經過演練,在訴說計劃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在抖,但真正做起來卻比想像中的要冷靜的多。

  美狄亞的靈魂好像飄浮在半空中,冷眼旁觀這一切。

  少女一派天真無辜,她活在這個世界才剛剛十四個年頭,被保護的很好,還沒有沾染過罪惡。她哭的不成樣子,肩膀顫抖,手卻緊緊的抓著兄長的手臂,好像這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她告訴他自己原本只是想要拯救姐姐的那兩個孩子。

  「我知道自己犯了錯,但是我真的沒有忍不住——愛的力量迫使我這麼做,讓他活下去又有什麼不好呢?」

  她給船長的真的是毒藥。這件事她也對那兩個孩子說了,只是不知為何最後他喝下去的時候沒事。

  「也許是他們換了吧,我想去問他們。」

  「因為哥哥…對我失望了。」

  在本人的面前提起這個稱呼還是有點尷尬,但是她恰到好處的,真的只是因為生理上的打了一個小小的哭嗝,一時顯得憨態可掬,反而讓人覺得真實。

  「我不要這樣子…」美狄亞用力的搖著頭,淡紫色的長發有幾縷散落到了臉頰邊,被頰邊的淚水粘住了,在她平靜下來後也沒有滑下來。

  「我想要去告訴他們這樣子是不對的,或者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要見到他們。」

  「我去到了那裡。而他們——無恥的人啊!卻趁機擄掠了我,要我背棄我的祖國,隨他們回到那野蠻的家鄉,在那裡為他們的首領生兒育女。」

  美狄亞抬起頭,她的眼睛裡有了真切的恐懼。

  「到了那裡我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兄長從一開始就沒有說出一句話,不管是詢問她的還是反駁她的,只是他的眼睛隨著美狄亞的話語變得越來越柔和。

  他看著她,突然很輕的嘆了一口氣。

  他松開握住她手腕的手,用手背有些粗魯但是盡可能輕地抹了抹她的臉。

  「哭什麼。」他說。

  美狄亞不自然的扭動了一下自己的手,先前被他抓著的地方起了白痕,隨著血液的流動而漸漸浮現起了紅腫。

  「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兄長說,把眼神投向窗外,望著幾乎已經凝縮成一個小點的阿爾戈號上,像是看著一堆死人。

  「現在是要戰鬥的時候。用我的劍還有你的魔法,向女神禱告此行一定成功,如果可以就公開的做,如果不行就悄悄的做。」

  他說,看著美狄亞看著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她不知道原先對自己嚴厲的兄長竟然問都沒有問就站在了她這一邊。

  他甚至都沒有懷疑過她。

  他看著她,不禁想起了她出生的時候,那時他剛剛十幾歲,從對外的一場征伐中回來,突然聽到侍女傳報皇後已經生育了。

  他前往了產房,那裡不是男人去的地方,但他擔心母親。在那裡他看到了妹妹。

  說不上好看,剛出生的孩子,小小一個,碰一碰就會崩散。

  但是不知為何,看著她藏在綢布中睜著一雙眼睛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的心被擊碎了。

  他發誓要保護她。

  「我不怪你。」兄長說,用指腹輕輕的擦著妹妹眼角的淚水。

  他的手指太粗糙了,擦的時候指尖的繭子刮過她嬌嫩的皮膚,反而越擦越紅。

  他有些懊惱收回手,抓過床上的絹布輕輕的按在她臉上吸收她的淚水。

  「我不怪你。」

  他越說妹妹哭的越凶,但是還是強撐著告訴他自己的計策。

  「他們的船長對我有一些男女之間的情誼,也許我能夠帶著您去告訴他您和父親不准備追究他的罪過,只是對於他為何要提前取走金羊毛有點驚訝。」

  「但既然他已經上了船,我們也不便再留,只能祝願他回歸自己的國家時能以金羊毛為媒介,向叔父討回王位。」

  「您要向他索取禮物,索取的不宜太多,並且也要給他相應的回禮——在希腊禮物的贈送與接收一向都是友誼的證明。」

  「而這份禮物——」

  她似乎早有准備,他把她臉上的綢布輕輕拿開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冷靜的臉。

  「在那份禮物上我會灑下赫卡忒女神的魔藥,只要他一打開,他的身上就會燃起魔火,火將焚燒三天三夜,讓他受盡痛苦而死。」

  美狄亞輕聲細語的說。

  他挑了挑眉,訝異於妹妹竟然能如此果決,在他心目中她還是那個看到一只兔子死了都會消沉了好幾天的小女孩。

  那些異邦人的到來讓人不快,但如果能夠讓她長大變得成熟一點也很不錯。他想,又覺得她如果一輩子都不知曉那些罪孽與邪惡,只做一個公主該有多好。

  種種情緒揉成一團,他最後只是用力的抱緊了她。

  說是用力,實際上搭在她背後的手還是輕輕的,覺得她和剛出生的時候沒兩樣,稍微用力一碰就會弄碎。

  妹妹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到了——以前他是不怎麼靠近她的,因為他的身上總是沾著血,他會害怕把她弄髒——但隨即她也放松下來。

  美狄亞的手在後面笨拙的,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只是。」她的聲音從他耳後傳來,透著一些不安。

  「這麼做會不會太殘忍了?也許我們還是不要這樣子,只是將他趕出我們的國家了事吧?」

  她果然還是善良的。

  但這種善良會害了她。

  「我不要。」他說,把自己的臉埋進妹妹的脖頸裡面,悶悶的說,「傷害你的人讓他活著干嘛。」

  這句話讓妹妹有些遺憾的輕輕嘆了一口氣,

  「您說的對。」她說,在他背後的手指收緊。

  「如果一個人擋著我的路,我就讓他死掉。」

  #

  他隨著她來到了阿爾戈號,先前在船上美狄亞已經向士兵們介紹了她的計劃,是他叫她這麼做的,雖然說拿著船長的頭一回去她的功勞就會得到誇獎,但他不希望他們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妹妹一秒。

  他手上拿著她准備的禮物,女孩子在這一點上面就是比較擅長,兄長心不在焉的捏著用來包裝的綢布想。

  只是何必這麼麻煩,見到船長的第一面他就會將自己的利劍刺入他的胸膛,讓他真正的流出血來補償妹妹所感受到的恐懼。

  阿爾戈號上的船員們用敬畏的眼神目送著他,他看都沒看他們,徑直走進船艙。

  先前在宴會上的時候他沒有仔細看船長,因為不屑一顧。但現在湊近來看,卻發現和預想中的不一樣,並不是一個狂妄或者猥瑣的小人。

  那人漂亮得有些像神明,被美神所愛的阿多尼斯在穿上類似的衣服後應該也會和他差不多,只是他要更加的蒼白。

  船長看著他的眼神也並無敵意,淡淡的,透出一些似有似無的悲憫。

  …悲憫?

  他握緊劍柄,往旁邊伸出手。

  「把我的禮物拿來。」

  美狄亞柔聲應是。

  借著送禮物的機會,他就會將利劍刺入這人的胸膛。

  「噗嗤」

  他的胸口一痛。

  這種疼痛他很熟悉,但是和現在的場景怎麼都聯系不起來。

  他低下頭,嘴裡熱熱的,嘴角流血,看見自己的胸口長出了一截帶著血的劍尖。

  身後,少女柔軟的身體輕輕貼近,手中握著的長劍又往裡面送了些許。

  「給你,哥哥。」美狄亞柔柔的說。

  他轉過頭看她,這個動作讓劍在他體內撕開了更大的口子。

  「是你啊。」他說。

  說完,松開原本緊握著的劍柄。一聲不吭的倒下去死掉了。


第35章 神代嫉妒魔女(9)

  「幫我把他撕成碎片。」

  有一個瞬間卡斯托爾覺得自己聽錯了, 但是沒有。

  這個國家的公主,船長帶上來的少女看著他,神情真摯,像是他以前在自己國家的皇宮時會看到的地位高貴的女性。甚至因為他過於長久的凝視而微微紅了臉頰。

  她紅著臉, 輕輕的伸出一根手指, 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那是她先前殺死的她哥哥的屍體。

  「幫我把他撕成碎片。」

  卡斯托爾又看了她一眼, 還是蹲下來, 把手放到了屍體上。

  總之先把甲胄給脫下來,這玩意如果丟到集市上面應該能賣不少錢。

  一邊做, 他一邊問她,「然後呢, 然後你要做些什麼?」

  她和哥哥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怨恨, 或者說這個計劃之所以能夠成功就是因為他作為哥哥對她有著無限的愛,事實上少女看著他的眼神也並沒有惡意, 她看著卡斯托爾去脫他的甲胄, 就像是看著集市上面的攤販在幫她處理她要買的肉一樣。

  「幫我把他撕成碎片,丟到海上, 這樣,父親大人在追蹤的過程中就會分散注意力去收斂我哥哥的屍體, 我們也就能夠安全了。」

  卡斯托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坐著, 看了一眼說這句話的美狄亞。

  說這句話的少女臉上並沒有什麼為難的神情, 這並不是經過了一番掙扎之後說出來的,她只是很簡單的因為只有這麼做才能夠得救所以這麼做了而已。

  如果有其他的辦法,她應該也會毫不猶豫的用吧。

  對比起她的哥哥, 她選擇了卡斯托爾的船長, 一個見到才不過一天的人。

  雖然說船上的先知有說她墜了愛河, 不過這愛會不會太恐怖了一點。

  卡斯托爾自己也有一個妹妹, 他絕對不會為了任何人去碰他妹妹一根毫毛。

  似乎覺察到了他的想法,美狄亞的眼神柔柔的在他身上掃過,著重看著他沾染上了鮮血的指尖。

  青年俊美桀驁的面容上也沾著血,他的眼睛眯細看過來的時候似乎閃露著劍光。

  「但是如果您的妹妹要殺死您的話,您是不會反抗的對吧?」

  「……」他不說話。

  「那麼就當成兄長大人為了我的愛情自願死去了吧。」

  #

  就在這個時候,船長進來了。

  他先前出去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回來的時候身上濕濕的,壓在額前的黑發往下滴著水,美狄亞看著他輕輕嘆氣,像是迎接丈夫回來的妻子(哦,她們兩個的確結婚了,在船上先前舉行了只有這種國家才能夠想得出來的野蠻的儀式)走上去,用袖子輕輕幫他擦拭著臉上的水珠。

  她又是親吻,又是嘆息,詢問他為何出去的那麼久。卡斯托爾厭煩的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何這個女孩子能夠在自己哥哥的屍體前如此心無旁騖的戀愛。

  他把剝甲胄的手放了下來,他不准備做這些活,就讓這女孩自己來好了,反正她看起來也不像有什麼難過的心理關。

  他站起來,手上濕黏的觸感讓人不快,想要錯開美狄亞出去,卻聽見船長問她,「你不難過嗎?」

  這句話就是圖窮匕見了。

  美狄亞有些疑惑的偏過頭。

  「我是說。」船長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他的眼睛微微閉著,神情並無怨恨,像是睡著了一樣。胸口的紅色還在慢慢擴散。那把劍躺在周邊。

  美狄亞看了兄長一眼,又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現在和您在一起,我很幸福啊?」

  「你殺了你的哥哥。」

  「對。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您就要死了。」

  「你討厭他嗎?」

  「怎麼會。」想到以前的事情,包括剛剛哥哥努力維護著自己的樣子,美狄亞的臉不太好意思的紅了起來。

  「我很愛很愛很愛兄長大人哦。」

  「只是…」她說,紅著臉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睛有點謹慎地掃過卡斯特爾,像說悄悄話一樣湊到他的耳邊。

  「我果然在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最喜歡您了。」

  …這女的哪裡壞掉了吧?

  卡斯托爾無話可說。

  船長透過她的肩頭看著前面的牆壁,然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有的時候會顯得很心不在焉,好像並不來自這個世界,有的時候又會顯得很可靠。

  他的手在背後輕拍著美狄亞的後背,這種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的舉動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又把她推開,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的仔細打量著她的面容,點了點頭。

  「那就愛我吧。」他說。

  「你是為了我才做下這一切的。唯獨我沒有資格責怪你。」

  他走到屍體旁邊,蹲下來,撿起劍重新刺入了男人的身體。

  血重新湧出來,劍尖就像是切割一塊肉一樣重重滑下。

  他一點點把他切成碎片。

  「這是我們共同分擔的罪。」

  #

  美狄亞把她哥哥的屍塊丟進海裡,既不高興也不悲傷,只是例行公事。她一邊這麼做,一邊回過頭看到船長的時候又像是懷春的少女一樣悄悄紅了臉頰。

  船上的其他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禁嫌惡地皺起了眉,他們對於一個女孩子為了『愛情』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心裡面不是不輕蔑的。

  「如果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卡斯托爾聽見旁邊有船員對另一個人說,「那麼這個世界會怎麼樣呢?」

  「也許眾神應該降下一簇火焰把她給燒死。」

  對此美狄亞應該是聽見了,她是非常出色的魔女,和卡斯托爾一樣有著高貴的出身,是神明的後裔。但她就像是沒聽見一樣,依舊往海裡面撒著屍塊。

  這應該不是為了能夠在這艘船上面生活下去的委曲求全,沒必要,先前結婚時她就用那雙眼睛挨個看著他們,要求他們發誓不論在何時都要保證她在這艘船上的安全。

  他們全答應了,這當然不是出於同情心或是感謝,而是一旦有人拒絕,就像是成熟的麥穗忍不住低沉向地面一樣,他的頭也就這麼從脖子低到地上去,並且再也抬不起來了。

  「咒語、謊言和火焰。」美狄亞認真的說,她的裙子上全是血,裙角邊滾落著人頭。

  「都是我的朋友。」

  「現在她裝作聽不見。」卡斯托爾說。

  「她只是對除了自己的愛情之外的一切全都漠不關心。」

  在卡斯托爾的旁邊,他的妹妹波呂克斯也凝視著美狄亞嬌小的身影。和船上的男人不同,作為女性的波呂克斯看著美狄亞的目光中摻雜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那就算不是羨慕與欽佩,也是接近羨慕與欽佩的了。

  「兄長大人也這麼想她嗎?覺得她是個賣國的娼.妓?」

  「她爸可能可以罵吧,但是我現在能站在這裡逃離戰鬥都是因為她的計謀,船上的人沒資格說她。」

  他說,看著妹妹的眼睛。

  「你也想那麼做?」

  波呂克斯用力的搖了搖頭。

  「兄長大人真是的!」

  他想起美狄亞也是這麼叫她的哥哥的。不禁笑了。

  「但是。」波呂克斯說,她的手輕輕的撫摸著自己帶著寶石的劍柄,她的臉微微紅起。

  「她真的好美啊。」她說。

  噗通一聲。美狄亞把最後一塊屍體丟入海中。

  #

  「哇,丈夫真的好配合哦,雖然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系統,你幫我扮演的工具人也太好了吧。你的演技真的提高的好快,和先前皇宮那些木頭一樣的侍女完全不一樣,我覺得以後的馬甲都可以由你來代替了。」

  她在房間裡面用絲絹擦著手,真誠地誇獎著。

  這個世界上面有些人物是她來扮演的,有些人物是系統扮演(如果只有一個人的獨角戲就太可笑了。)但是能夠這麼爽快的讓她從頭飆戲到尾的還是第一個。

  「不過這個人物有一點ooc了吧,黑發暫且不說,原著裡的伊阿宋好像不是這個性格啊…」

  她嘟囔著,卻聽到了系統的疑惑的聲音。

  【…他不是你扮演的嗎?】

  ?

  【我沒操縱他啊?】

  「什麼意思?」

  「這個世界是你制造出來,然後拉入異世界的居民,通過他們的認知創造穩定這個世界的錨點,並且使世界變成現實。」

  「全是虛假的,只有被召喚來的異世界居民是真的,但是現在你卻說不是你操縱的?」

  【等等…】

  系統的聲音有點尷尬。

  【你丈夫…可能不叫伊阿宋。】

  「…那他叫什麼?」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寫罪與罰的那個?」

  【…有異能的那個。】

  「……」

  【當時召喚的時候不小心搞錯了,多拉了一個人,而且召喚時間是十幾年前。取代了名為伊阿宋的人物被養大並且覆蓋了原有的記憶。】

  「……」

  【呃,你就當成伊阿宋的if版本吧…】

  「……」

  「系統。」

  「你去死吧。」


第36章 神代嫉妒魔女(10)

  「您還沒有告訴我您的名字呢。」

  靠在欄杆上, 美狄亞悄悄的把嘴唇附上船長的耳邊。

  「伊阿宋。」

  他說。說得很流利,但語氣怪怪的,像背誦台詞一樣。正常人是不會這麼說自己名字的。

  美狄亞輕微的嘆了一口氣, 又把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輕輕啄吻了一下才退回來。

  這個舉動對於她來說絕對是第一次, 但是做起來也沒有經過什麼心理掙扎, 和他在一起不那麼才會比較需要克制自己。

  她看著他,眼睛裡是說不出的喜愛, 再次湊過去的時候卻被一雙眼睛給看住了。

  他的眼睛是紫色的,珍珠一樣, 在光下會流露出美麗的光澤, 但被那雙眼睛看住, 就好像是暴露在神像的面前,你覺得自己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看到了。

  美狄亞退了一步, 光照在她的身上,想把最美好的自己展現給他。

  「您喪失了一些東西, 有感覺到嗎?」她悅耳的問。

  「教導過我的賢者告訴我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他說, 有些寂寞的把視線投向大海,在那裡波浪湧流著。

  他看著天際線外。

  在那裡有一群不斷放大的小點。

  那是科爾基斯的海軍艦隊。

  #

  美狄亞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現在的她如果握緊雙手, 還能夠感覺到先前哥哥的血灑在手上的熱熱黏黏的感覺, 可現在她看著自己的父親站在床頭,眼裡飽含悲痛, 懷裡面抱著一個包裹, 包裹不斷的往下滲透著血水。

  那是她哥哥的屍塊。

  她的眼睛沒有半點波動,只像是在守在家裡面的女主人終於看到了客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小路盡頭一樣, 有點害羞的笑了。

  「父親大人過來了呢。」她說。

  這女孩的心理構造究竟是什麼真的很讓人疑惑, 不夠就算她可以保持冷靜, 船上的其他人還是戒嚴起來。

  現在跑是肯定跑不過的, 後方也已經有艦隊包圍了他們。從天空上面望下去,阿爾戈號孤零零的一個,四周黑壓壓的戰艦聚攏過來,他們就好像是恰巧掉落在魚群中的一個魚餌一樣等著被分屍成碎片。

  英雄們已經戒嚴起來,無論對這個少女的印像如何,他們已經對她發過了誓言一定要守護她的安全,如果現在放棄,也只不過是在戰死和被神懲罰而死之中選擇了最不光榮的那一種而已。

  卡斯托爾站在甲板上凝視著美狄亞的身影,她一只手悄悄地做出要握著船長的樣子,卻沒有確實的握到,僅僅是這麼一個看上去有點像的錯覺就已經讓她開心了。

  她看著父親的身影逐漸清晰。在他的周圍有一些東西,這是只有父親才能夠感覺到的,也是她特意想讓他感覺到的東西。

  她哥哥的屍體。

  「父親大人不去撿嗎?」美狄亞甜甜的問。

  以前爸爸特別愛她的時候,也會幫她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線軸什麼的——她作為女孩子的才能很高,料理和女紅都能夠和女神媲美,但其實並不擅長整理這件事情,經常會讓他嘆氣。又會摸摸她的頭,說那這些就交給女僕吧。

  現在她伸出手,指尖一點光華流出,然後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塊屍體周邊血肉炸碎。

  國王目眥欲裂,他身後的弓箭手忍不住放松了弓弦,箭矢呼嘯著朝她射來,到她面前,有突然喪失了所有的力氣,軟塌塌的掉落到了海上,隨著潮水而起伏漸漸遠去了。

  這時才能夠看清楚先前被炸成碎片的並不是她可憐的哥哥的屍體,而是正准備去食用他的一條魚。

  「哥哥已經在這上面漂了很久了,並且流了很多血…」

  美狄亞看著哥哥,露出了一點真切的苦惱。

  「如果被吃掉…父親大人真的不去撿嗎…?」

  這似乎被理解成了威脅,實際上就算沒有惡意,效果也差不多的。

  國王面無表情的抬起一只手,身後士兵放下武器,有人做好了准備要下海去撈取屍體,危機暫時解除。他只想把自己的孩子帶回家。

  美狄亞卻搖了搖頭。

  「我要您親自去收斂哥哥大人的屍體。並為他舉行隆重的葬禮。」

  她的眼睛直直的凝視著他,不是想要洞察他的心理,而是想要通過視線的交彙讓自己的父親了解她的內心。

  她因為愛火而焦灼著,已經沒有余力去思考世界上的其他一切倫理道德的內心。

  「你要為他抹上香膏,焚燒山羊祭祀神明,要為他舉辦葬禮競技會,讓他的武器在更多的英雄手中發揚光大。」

  「競技會舉行整整七天而後結束。如果在這之前伊阿宋大人有任何的不測。」

  她看著父親。

  「我的詛咒會讓哥哥永遠無法得到安息。」

  #

  美狄亞說的不緊不慢,她的語調也嬌柔,卻沒有一個人覺得她是在虛張聲勢——她也是用同樣嬌柔的語調當著船上所有士兵的面把她哥哥騙往冥府的。

  最後國王還是接受了,只用痛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你會遭受報應的。」

  卡斯托爾看著美狄亞,本以為她會受傷或者激烈的反駁,結果出乎意料,她只是和之前一樣點了點頭。

  「我知道。」她說,看著自己的父親就好像開始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父親大人以為我離開我的國家是為了前往天堂嗎?我知道我觸怒了神明,祂給我降下了罪孽,我的未來是一片迷惘與絕望。但是…但是。」

  她的手握緊了船長的手,而後者只是用有些倦怠的眼神注視著一切。

  「既然這罪孽嘗起來是甜蜜的,就讓我溺死在裡面吧。」

  美狄亞微笑著說。

  阿爾戈號遠去的過程中,國王親自下海,站在海面上收斂著孩子的屍體。他一手護著裝屍塊的包裹,一邊蹲下身來小心地把散落的部位裹起。炎炎烈日下,卡斯托爾看見他的額頭上有一顆汗珠溢出,又被夾在了抬眼的皺紋間。

  這時的他看上去並不太像是國王,只是一個庸碌悲傷的中年男人。

  船尾,美狄亞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國家。

  轉身之前,他看到有一行眼淚順著她的右眼劃下。

  #

  「好,這下子總算把科爾基斯那邊的劇情給過完了!」

  「你知道扮演那麼多人物究竟有多麻煩嗎?自己跟自己演對手戲,如果不是至少觀眾是真的,我真的很想笑。」

  「總之接下來就是在海上漫游,呃,這個是不是有點太無聊了?好像他們回家時已經過了好幾年的來著…我們要不要給安排一點驚喜,讓劇情緊湊一點?」

  【你是說…】

  「誒嘿嘿——」

  「我是說。如果死的只有柯爾基斯的人,那怎麼行呢?」

  她的指尖輕輕在桌子上面敲著,看似雜亂無章,如果細細聽去就會發現符合某一種特定的頻率。

  伴隨著這種頻率,周邊的空氣也隨之震動了起來,這震動一直傳遞到天際線的邊緣。

  在天際線的邊緣,某一座小島底部,比一個國家更加巨大的青銅巨人身上的符文漸漸亮起。

  一陣地動山搖。從遠處望去,整個小島都像是海面上的一塊浮土一樣四散開去。巨人從小島的底部站起,准確來說是生長在巨人身上的這一座小島隨著它的站立而重新歸於大海。包括上面的所有生靈。

  青銅巨人遙望著海面上的一點。

  那是運載著召喚它的魔女的一艘小船。

  他邁動開了雙腿。

  阿爾戈號上的英雄依舊在飲酒作樂,慶幸自己逃出生天,盡管『做的並不體面。』

  「不多死一點人怎麼叫做大場面嘛?」她坐在船艙裡笑嘻嘻的說。


第37章 神代嫉妒魔女(11)

  阿爾戈號上很熱鬧。

  美狄亞待在船艙裡面, 沒有人過來邀請她,偶爾有些歡樂中的人把視線轉到她的方向,也都會把臉上的笑一收。

  自己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變成了女人的恥辱了, 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因為觸怒神明而被詛咒, 但是之所以能夠殺死哥哥不也是因為赫卡忒女神愛著她的緣故嗎?

  她又想到了一些故事,一見人類不允許而神明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宙斯也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他的父親也是這麼登上神王之位的。

  但為什麼自己要想這個呢?就算把這些話對他們說也不會起到任何的作用,他們不會理解美狄亞, 只會覺得她是一個強詞奪理的女人, 膽敢把自己和宙斯大神相互比較。

  她也不在意這些,她想到哥哥竟然提不起任何的愧疚之心,美狄亞想到哥哥的時候總是無法想到哥哥的死狀(是她親手把劍插進他的胸膛的, 這一點她倒是承認)她想到的總是以前的事情, 自己和哥哥難得的幾次親密交流。

  她覺察到了一種難言的快樂, 如果沒有愛神的金箭的話,這種快樂應當會伴隨她一生的。

  我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呢?美狄亞沉思著, 有些憂郁的看著窗外, 視線不知為何和卡斯托爾的撞上了。

  這個少年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像是他的父親宙斯所掌管的天空,當初三兄弟抽簽他抽中了天空, 從此掌握那片藍天下所有的領土。

  他看到她, 沒說什麼,很快又把視線轉回去了。

  不知為何, 美狄亞總覺得這艘船上他是難得的一個並不厭惡她的人。

  在卡斯托爾旁邊, 他的雙胞胎妹妹波呂克斯用劍翻動著火堆, 從裡面烤肉吃。

  她驍勇善戰,先前阿爾戈號停留在海島上,是波呂克斯和那座島上的國王比賽拳擊並且殺死了對方,才使得船上的人能夠回安全的回歸。

  她看向美狄亞,笑了笑,輕輕附上兄長的耳畔說了一些什麼,途中視線直直盯著她,飽含危險的甜蜜。

  卡斯托爾的回應是用手推開波呂克斯的額頭,雖然神色不耐煩,但是動作很輕柔。

  他又回過頭,對美狄亞遙遙舉杯,隨後把手一轉,把酒全傾倒在了甲板上。

  就像是在神壇上面為神明灑酒祭祀一樣,隨著他的動作,美狄亞感覺到蜜酒的芬芳。

  嗯,其實並不芬芳,又鹹又涼,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喜歡這種東西。

  但很快。像是報應,美狄亞能夠理解而他們不能夠理解的東西出現在了眼前。

  以一種任何人都無法忽略的方式。

  #

  「戰鬥吧,得到勝利或者死去。」

  美狄亞祈禱著,以前在科爾基斯的時候,她就是這麼為出征的士兵祈禱的。在父親的統治下,她自己的國家很和平,卻總是為其他國家帶去戰火。美狄亞習慣了在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躲在房間裡面,她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任何其他的路。

  也正是因此看著,剛剛還和自己喝酒的卡斯托爾在外面廝殺並且流血,她的心頭湧起一股酸澀的感覺,卻依舊只是在那裡祈禱著。

  外面一通混亂,但在她的丈夫出現的時候,她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平靜了。

  戰況已經肉眼可見的走向無法挽回的敗退了,還保留著意識的人們依舊把視線投向她的丈夫,而他只是在他們讓出的那一條路中行走著。

  在那個遮天蔽日的巨人的影響下,整個海域像是掉落在地上的酒杯中的液體一樣猛烈翻滾,整艘船已經不止一次上下顛倒,讓上面的東西全部落入海上並且無可挽回地被卷走或者埋入海底了,但是他的腳步依舊很穩。

  他直直的向美狄亞鎖著的房間走來。

  外面上了鎖,是為了不讓她出去受到危險,因為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對她許下過誓言,如果美狄亞受到傷害,他們全部都要因此而得到報應。但現在,隨著劍尖一挑,銅鎖卻掉落在了地上。

  門由於破開鎖時在上面施加的力道打開一條小縫,吱呀一聲,那條小縫又被完全打開了。

  美狄亞看見門外站著他的丈夫,一片狼藉之下,他的神情依舊平靜,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你在做什麼?」他問。

  在他身後,隨著巨人的一拳,三分之一的船身被損壞,上面的英雄就像人類行走在草地上會踩到的小蟲子一樣,沒有任何阻礙,連聲音都不能發出的被砸入了大海,許久也沒有飄上來,生死不知。

  美狄亞把雙手握得更緊一點放在胸前,她的神情虔誠但無能為力,像是被獻上祭壇的羔羊。

  神明並沒有接受這個祭品。羔羊有一些困惑,但還是繼續說著。

  「為了你們祈禱勝利。」

  「勝利不是祈禱而來的。」他說。

  「不敬神者會遭受懲罰,但一味的祈禱卻什麼都不做只會受到祂們的厭棄。」

  他更加靠近美狄亞,她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的淡淡的冰雪氣息,紫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然後他跪下來,臉頰附上她的膝頭。

  窗外的英雄們作戰之余用余光看著這一幕,美狄亞有些疑惑又困擾的看著在地上的丈夫。

  他如字面意思的抱著她的膝頭懇求,把淡色的嘴唇附在美狄亞光潔的膝蓋,在上面落下幾個懇求的吻。

  「為了我們戰鬥吧。」他說,「為了挽救所有人的性命。」

  美狄亞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這麼做,在以前,即便是戰況最焦灼的情況下,父親和哥哥也沒有讓她上過戰場。

  讓女人去戰鬥,船上的所有人都覺得恥辱,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們只能掉頭逃走,一輩子無法回到故鄉了。

  巨人擋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一開始沒有攻擊他們,只是因為他們必須得過去所以先挑釁了巨人而已。

  傷亡者越來越多,現在已經幾乎沒有可以讓船開動的人數了。卡斯托爾半坐在角落,用劍支撐著身體,如果不是已經虛弱到快要死掉,他是絕對不會這樣的。

  美狄亞接受了請求。

  她走出去的時候能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她,波呂克斯全身上下都是血,除了那一雙藍色的眼睛依舊明亮之外已經辨認不太出來相貌了,而那一雙藍色的眼睛閃著像是像冰一樣的寒冷,緊盯著自己的船長。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

  美狄亞行走著,船長在旁邊牽著她,所有人都讓出一條路來。卡斯托爾動了動手指,竭力要站起來,卻沒能做到。

  伊阿宋扶著她,不讓美狄亞跌倒,也沒有讓地上的血肉濺到她身上。

  她神態平靜,與英雄們的如臨大敵截然不同,嘴裡面輕輕哼唱著歌謠,正是先前她帶他去偷取金羊毛時用來讓巨龍沉睡的歌謠。

  這歌謠是有魔力的。旁邊的英雄感覺身上的病痛舒緩了許多,力氣漸漸從身體的內部湧現出來。

  他們的嘴角不知為何掛上了笑容,這笑容一般不在戰場上,而是在家中與自己的妻子兒女見面時,感受到她們的溫度和柔軟時露出的。

  巨人有些困惑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它與人類不同,人類可以去尋求它的身體部位用來施法或者做武器的材料,也可以覬覦它所占領的土地裡面因為長久的時間積蓄下來的珍寶,為此攻擊它。而巨人對他們別無所求。

  他過來只是因為接受到了某種召喚,甚至著召喚都沒有給他任何的人類應給的誘惑,比如說『幫我打贏這場戰爭,我就贈送給你禮物。』

  只是因為有人請求了,而它真的太寂寞了所以接受了而已。

  巨人停下了,旁邊的英雄們也沒有趁機攻擊,美狄亞輕輕地哼唱著歌謠,當她站到夾板上,小小的身影被完全擋住。

  巨人並不是三倍於人類或者五倍於人類這種程度的身高。它站在那裡就要擋住太陽,讓人能夠聯想到獨身一人支撐住蒼天的阿特拉斯。

  現在美狄亞站在那裡,她抬起頭都無法看見它的眼睛,巨人小心翼翼的把手一點點放下。

  它的手放進大海的時候幾乎感覺整個海平面在上升,但是由於非常輕柔,所以船沒有受到大的顛簸,至少不會比之前戰鬥時受到的顛簸更大。

  美狄亞被丈夫牽著,從甲板上走上了巨人的手掌,並且隨著它把手掌伸高的動作與它平視。

  在這個高度,她就算低頭也只能看見地上的船只縮成了一個最多不過指甲蓋大小的模型,從這個高度掉下去水面會像鋼鐵一樣堅硬,她不會感覺到痛苦就會進入冥府,但身體會碎成完全看不出來原來美貌的無數小塊。

  旁邊,丈夫似乎是為了安慰一樣的握緊了她的手掌,但美狄亞的神情沒有半分的害怕。

  她甚至停下了嘴裡哼唱的使人平靜的歌謠。

  這是巨人的眼神漸漸恢復清明,下方的英雄們抬起頭仰望著它們。美狄亞的手就像是對待一個塊頭很大的小孩子一樣輕輕撫摸著它的臉頰。

  對比起它,她的手掌是這麼的小,摸上去也不過有任何的感覺,但是僅此而已,巨人就感覺到了幸福。

  它青銅做的不變的面容的漸漸舒緩下來,周身符文漸漸暗淡,完全消散下去的時候,它就會陷入沉睡,與原先一樣變成一塊無比巨大的石山漂浮在海上,在它的身上會逐漸有動植物棲息,它會重新變成一個能讓人繁衍生息的小島。

  這就是這個巨人與生靈交往的唯一方式——它真的太大了。

  為了讓巨人回歸這種安寧,美狄亞輕輕地撫摸著它,在她旁邊,伊阿宋什麼都沒有說,但是…

  一聲痛呼,像是你用刀殺死了整個山脈的時候山脈才能夠發出的痛呼響徹了整個天空。

  美狄亞驚愕的看著旁邊。

  她丈夫把手中的紫黑色液體傾倒在了巨人的手掌上。

  這正是先前美狄亞贈送給他的毒藥,在她還沒有被愛情完全蠱惑的時候,是動過殺死他來挽回自己的人生的念頭的,雖然說最後換了回來,但不知為何和她結婚之後,丈夫又把這一瓶毒藥給要了過去。

  這就是在現在起到作用的。

  美狄亞的毒藥是在神明的庇護下制作的,雖然只有小小的一瓶,倒在巨人身上就好像是在海洋中滴入一滴水一樣不起眼,但毒藥依舊從與巨人手掌接觸的地方滲透了下去。

  巨人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變成了紫黑色,周身符文明滅不定,顏色逐漸趨近於暗淡。

  他的眼睛像是在路邊垂垂老矣的被踢打著的老狗,滿載著不解和受傷的看著美狄亞。

  即便如此,他還是和之前一樣輕柔的把手掌下放,手掌落下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風聲,在美狄亞從他的手掌跳上夾板之後,才把膝蓋跪下,這個動作讓海平面上升了至三十釐米,身軀轟然向前倒塌。


第38章 神代嫉妒魔女(12)

  它倒下時就好像整個海洋都被宙斯的霹靂洗禮了一樣, 美狄亞在船外面套了一個防護罩才讓所有人都保持安全,即便如此,他們也像是裝在容器裡面用力搖晃的水一樣在防護罩裡面滾來滾去的。

  好不容易恢復平靜, 美狄亞以一個非常奇怪的姿勢耷拉在桅杆上, 像被晾曬的被子。

  她從桅杆上面跳下來,使用了魔女的技巧,在雙腳旁邊長出了一對雙翼飛翔在空中然後才落地。

  她靜靜的看著丈夫, 他毫無悔改,也凝視著她。

  「為什麼?」她問, 「它沒有傷害你, 也不會再這麼做了。」

  「我們的船員。」伊阿宋說, 在船上因為先前美狄亞的歌謠而恢復了生機的船員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收拾著地上的東西,有幾個人已經做好了潛水的准備,決定從巨人的身上拿取這一次的勝利的戰利品。

  幻想種的全身對於人類來說都是寶, 巨人就好比是一個寶山, 它的身體部位在市場上能夠賣出比寶石更加珍貴的價格, 也能夠用來武裝自己。

  「我們很快就可以把武器更新換代了。」有幾個人這麼說,他們的樣子比先前攻擊他們的巨人更加可恥。

  「我們的船員遭受到了損失,按照規矩它得償命。」

  這規矩讓人想吐。

  美狄亞用力搖了幾下頭, 在船的邊緣,船員們已經跳下海去,准備一直潛到最深處肢解巨人。「我們的時間很緊迫。要趕緊。」他們的臉上帶著笑意。

  所有人看著美狄亞的表情都變溫和,但她的神色卻比之前要崩潰的多。

  她的嘴唇微微蠕動, 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在說出口之前, 完全恢復活力的波呂克斯走過來, 直直的把劍往船長的胸口刺去,她用手掌擋下這一劍。

  劍尖閃著寒光,鋒利無匹,就像是一縷微風飄過也會被撕成兩半,但是依舊在美狄亞的手前方極其微小的距離停下來,沒有刺傷她一分一毫。

  波呂克斯看著她。

  「我是愛你的,我是愛你的。」美狄亞搖著頭,為了從波呂克斯的劍中保護他而對自己作出解釋,而他對這個行為早有預料只是凝視著她。

  她跑回了船艙,那天晚上她沒有出來。

  「神明啊,可為何你讓我愛上了這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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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暈了,他在給我整pua呢?」

  在小房間裡面,她和系統嘮嘮叨叨。

  這個世界上美狄亞自己扮演的人物也就科爾基斯的那幾個,剩下的都是系統根據算法自動運行的智能NPC一樣,對於美狄亞來說不管是讓他們去死還是加以利用都不會有半點負罪感——你玩游戲的時候為了做任務殺掉NPC,莫非還要用死贖罪嗎?

  但是自家的友方NPC和敵人的NPC完全是兩回事,巨人是她自己召喚的。

  「現在他殺了我的人還在這裡薅我家的羊毛,他是在玩我呢?」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在這個世界久了也就以為這個世界的女孩子都應該是那種三從四德的類型?神經病啊。」

  「…我得給他上一課。」

  美狄亞嘟囔著,手中的魔法不斷變換,每一種變換都昭示著某個不幸的未來。

  #

  阿爾戈號額外停留了一天,用於打撈巨人的屍體。

  當然是打撈不上來的,就算利用全世界最大的山那樣大的拖車也無法把它的身體從海底撈起來,他們只能竭盡全力的每個人拿起至少三倍於自身體型的部位肢解上來。

  每一個部位放上船的時候都沉重的讓船下沉一釐米,而他們就仿佛從荒野中的野獸身上撕咬肉塊的鬣狗一樣,不知疲倦地一次次下海,從巨人的身上拿走遠超他們需要的部分。

  到最後開船的時候,因為他們拿取的東西是如此的沉重,不得不把原本准備的那些帶給妻子和孩子的絲綢和鮮花做的禮物一個個丟下,用來減輕負重。

  美狄亞全程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對於巨人沒有敵意,在血統上這些幻想種甚至比人類更加接近她的本質,以前在科爾基斯的時候,所有人中她獨獨和守護金羊毛的巨龍是很好的朋友。

  現在看著他們這麼肢解它,她的神色並不憤怒。

  波呂克斯和卡斯托爾兩兄妹都沒有去參與戰利品的撈取,有些人敬佩他們戰鬥時的武勇,把鐵塊遠遠地朝他們拋過來的時候卡斯托爾伸手接住了,皺皺眉,准備遠遠丟開。

  而在這之前,美狄亞朝他走來,懇求一樣的輕輕握住他的手腕。

  「把它丟掉吧。」她說,「不要拿著這個。」

  卡斯托爾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就照做了。

  做完之後才回過頭,神色冷漠而又驕傲,「為什麼?」

  之所以能夠殺死巨人,也正是因為美狄亞的毒藥的緣故。他們並不知道在那上面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兩人下來的時候勝利就已經注定了。巨人的全身上下都泛起了美狄亞的毒藥的顏色,但是看她的神色卻並不開心。他們知道這是船長引以為傲的計謀起了效力,又隱隱覺得這麼欺騙一個少女未免太過可恥。

  美狄亞只是搖了搖頭,說了一句「不要這麼做。」也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波呂克斯。

  波呂克斯看著她,她的聲音就像是用劍挑斷琴弦的聲音。

  「我會丟掉。我知道這樣做有損我的尊嚴…但為什麼你也這樣想呢?」

  「不要拿…因為會死。」

  「會死。」

  這句話讓兩個人都驚愕了一下,美狄亞凝望著被遠遠丟出去的鐵塊,那上面巨人的符文已經黯淡了下來,但是卻沒有完全熄滅,還泛著美狄亞毒藥的淺紫色,摸上去的時候有點潮濕,仿佛還在流淌一樣。

  「我的毒藥是不會這麼快就失去效力的,一直到人類在大地上停止活動的時候,它也不會喪失它能夠使人痛苦的能力。因為這就是它被制造出來的目的,這就是它的【根源】,這是神明允諾過我的。」

  「因此我無法阻止巨人的死。但如果他們拿走巨人的屍體的話,他們也會有和巨人一模一樣的命運。」

  這句話的反應是明顯的,卡斯托爾垂眼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劍柄,波呂克斯笑了,她把嘴唇貼到美狄亞的耳朵那裡。

  「那為什麼你不說出來呢?」

  「說出來…」美狄亞茫然的看著她,「為什麼要說出來?」

  她看上去不是為了報復。而是單純的在不解。

  「我是說…嗯。」波呂克斯平靜了一下,「這是你丈夫的下屬吧?」

  她沒有說你跟他們都是朋友,因為的確沒有熟到這種程度,前幾天的宴會上美狄亞都沒有出來過,如果不是她逼迫他們發誓,早在第一次遇到危險的時候,這些英雄就會把她趕下海,把她獨自留在那個野蠻人的故鄉。

  「這是你丈夫的下屬,如果你能夠保護他們的話,他也許會挺開心的。」

  美狄亞若有若無的點頭。

  「我已經保護了他們。應我的丈夫的請求,我擊退了巨人。」她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他告訴我巨人一定要死,即便它不能給它們帶來傷害也是一樣,因為他殺死了船員,所以按照規矩應當讓它償命。」

  「那麼按照規矩。」她的神色平靜,展示著自己新學的知識。

  「這些人也為了巨人而死,不也是非常合理的嗎?」

  「…哈哈哈。」

  感覺到了這個少女身上完全異質的部分,波呂克斯忍不住一邊笑一邊親吻她的側臉。還拉著卡斯托爾的手也放到美狄亞的手上。後者掙扎了幾下不准備參與這種小孩子的胡鬧,沒掙扎成功也就不再反抗了,任由妹妹抓住他的手在美狄亞手背上滑動。

  「你說的沒錯。」他的眉眼裡有點譏嘲,「這真的很合理。」

  三個人的手覆蓋在一起,遠遠看上去有點親密。

  他們共享了不能夠共享出去的秘密,是這個船上僅有的共犯。

  #

  【是爽文劇本啊…不過你那個毒藥是慢性的吧?】

  和美狄亞在原劇本裡面給伊阿宋的新妻子所穿上的毒藥衣服不一樣,這次的毒藥不是當場發作的,不然的話那些英雄們應該會當場尖叫著被火焰吞噬。

  「當然不是當場發作的啦,還需要他們來為我奮戰過那漫長的旅程帶我去希腊呢,怎麼能夠在這裡就全部死完。」

  【那樣子的話…好像也沒有什麼用啊。】

  「嗯…這個。也不是□□這麼簡單,英雄們本來就是在戰爭中過活的,今天還在歡笑,明天就死掉也非常普遍,如果僅僅只是逐漸衰老的話,好像挺無聊的。」

  「所以我准備了炒熱氣氛必備——命運的毒藥!」

  「會逐漸把人引導向不幸,讓他們的未來變得豐富多彩,也許他們在死前,那時候的情形大概也是非常孤獨,無人陪伴,到處呼救又沒有人能夠聽見的情形,那時候說不定會聯想到那個可憐的巨人呢。」

  「這就是我。美狄亞對他們的報復。」

  【…聽起來你丈夫還是不痛不癢。】

  「唉,怎麼可能,他的報復還在後面呢。」

  她笑了。

  「他的目的,我不是說陀思托耶夫斯基,而是他所附身的伊阿宋這個個體,他的目的是不是只是打敗叔父贏得王位,成為一個能夠讓所有子民微笑起來的國王。」

  【差不多吧。】

  「那麼。」她微笑起來。

  「作為今年十四歲的幼妻,可可愛愛的賢內助,就不得不給他加一把火了呢。」

  直直讓你燃燒到地獄盡頭的程度哦。


第39章 神代嫉妒魔女(13)

  既然說了那種話, 那麼接下來就算是逞強也得一口氣做到底了。

  接下來的旅途像是開了二倍速一樣過的很快,在她的印像中只是每天起床,進行必要的祈禱, 然後隨便吃一點東西,這裡的東西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她不能吃的, 她到現在還是素食主義者, 與其說是因為信仰而苦修, 倒不如說僅僅是因為挑食。

  偶爾會和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說上一些話, 這兩個人因為和她靠得太近已經有了怪人的稱呼,不過他們原本也就是這種性格所以無所謂。

  丈夫跟她其實不怎麼說話, 好像她的存在是自然而然的,就是他的一部分, 不值得訝異。有時候遇到了一些商船,要是商船剛好不來自希腊, 而且當時離最近的城邦都很遙遠, 他們就會開始劫掠。

  劫掠的時候美狄亞坐在船艙裡面看著, 覺得這些人都無聊的要命。

  這麼想著,終於回到了他的故鄉。

  #

  終於光榮的回歸了故鄉,實際上由於阿爾戈號招募的水手們都來自世界各地,在回航的路程中船員們就已經漸漸散落了。

  他們道別的時候不知為何沒有像是女孩子與女孩子道別一樣流著眼淚, 只是互相擁抱,說一些寬慰的話,許諾下一次船長到了自己的家鄉時會得到很好的招待。

  美狄亞覺得如果有人哭一哭會很好的, 她跟波呂克斯道別的時候就哭了,她的眼淚流下來, 波呂克斯用劍尖輕輕挑掉。

  她的劍是那麼鋒利, 但是在劃過美狄亞臉頰時沒有留下任何傷害, 她的眼淚順著劍尖一直流下去,在上面閃爍著寒光,最後在劍柄的寶石那裡被波呂克斯用指尖擦去了。

  「很漂亮。」波呂克斯說,安慰著她,「真的很漂亮。」

  兩兄妹的默契很足,當有人遞給他們什麼的時候,兩人甚至會同一時間伸出手,如果叫一個人的名字,另一個人也會有所反應。

  有些人相信雙胞胎本來就是一體的,只是出生的時候在母親的子宮中被一分為二而已,他和她之間也好像每個人身上有另一個人散落的另一半。

  即便如此,在兩兄妹之中美狄亞也只與妹妹波呂克斯更親昵。

  卡斯托爾,更多的時候他只是站在那裡,而美狄亞站在另一邊。他臉上的冰冷和驕傲讓她有些害怕,

  那種驕傲好像是會刺傷人的。

  實際上此時也的確如此。

  與波呂克斯不同,卡斯托爾的指尖刺破了美狄亞的手背。淺淺的一層,在那上面刻畫著帶血的深奧的符號。

  她垂眸看著,覺得是與自己所侍奉的神明截然不同的神明的意像,這個符號讓她想到雷霆與天空,那是卡斯托爾與波呂克斯共同的父親——大神宙斯的力量。

  她感覺到疼痛,但有的時候祭祀赫卡忒(她所侍奉的從來都不是一位溫柔的女神)時作為祭司,她要遭受的痛苦比這要多許多倍。所以她沒有掙扎,只是等著。

  卡斯托爾收回手,血液一滴滴的順著他的指甲往下滴,他的指尖垂落著,像是一把刀。

  他摸了摸美狄亞的頭發,像如果美狄亞的兄長還活著,他也會這麼對她做吧。

  「回去吧。」他說,「回到你丈夫的身邊。」

  那個符文是由傷口組成的,但在他把手收回的瞬間就已經消失無蹤了。

  美狄亞轉身的時候,看見波呂克斯和卡斯托爾的嘴角掛著一絲同樣的微笑,這微笑有些神秘,他們好像已經知道了某一種能讓人快慰的未來。

  #

  希腊並不比卡爾基斯更糟,但也並不比卡爾基斯更好。

  在這裡她得到禮遇,作為一個客人而不是作為女神所寵愛的祭司。伊阿宋的地位本來就已經夠尷尬了,國王並不准備承認他拿到了金羊毛就可以繼承自己的王位。事情一拖再拖,兩個人之間打著一些機鋒,明明心裡面都恨不得把對方給殺死面上卻還是保持平靜。

  哦,不對、她的丈夫也許真的不太在意吧,他只是在等著國王給他的第二次試煉,指望著持之以恆來打動他,可美狄亞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侍女們對她的態度讓她有點不適應,她從前沒有受到過這種冷待。

  可那能夠算是冷待嗎?她們不也在她走過的時候恭敬對她低著頭,並且為她用香膏塗抹著肌膚,在手上熏著奇異的香薰嗎?

  美狄亞原先的科爾基斯服飾已經被盡數換下。她的頭發被挽成了已經出嫁了的婦人的模樣。她與伊阿宋的父親見面的時候,那個老人用敬畏又不無忌憚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他也許已經知道了美狄亞為了伊阿宋究竟做出了怎樣的犧牲。

  這可不是由於怯懦而讓命運凌.辱,被動作出的犧牲,是她自己親手把哥哥宰殺切碎,作為祭祀她愛情的羔羊的。

  但無論如何做,為了答謝她救了自己的兒子,老人依舊很友好的接待了她。盡管美狄亞能夠從他的眼睛裡面看出他並不希望自己做自己丈夫的妻子。

  但是沒有關系。沒有關系。

  美狄亞走在後面,而伊阿宋在前面半步,兩個人行走在王宮中的時候侍女們永遠在遠處竊竊私語,單獨一個人的時候誰都會過來問好,但兩個人在一起似乎就昭示了什麼。

  昭示了國王和王後。無論如何伊阿宋都有王族的血統,如果他們有後代那會怎麼樣呢,後代是不是會比就伊阿宋的叔父,現任國王的後代更加接近於這個國家的王位呢?

  大家已經默認了伊阿宋是不可能取得王位了。但是不是這樣子的。美狄亞想。

  他答應過她要讓她做王後的。美狄亞無所謂什麼王後的尊榮。她在原先的國家裡受到的就是王族的待遇,如果她以後出嫁也會被當成王後對待。但是現在是伊阿宋答應了她的。他和她會作為愛人得到整個國家的祝福…

  「啊…什麼,您剛剛想要對我說什麼?」

  思路中斷,美狄亞有些恍然的抬眼看著自己的丈夫。他剛剛說了些什麼,她能夠在腦中回復他每一個字的聲調——她怎麼可能忘得掉呢,但又像是聽到了一段音樂,難以辨認其中的意思。

  她看著他,期待著他再說一次,他卻只是沉默了一下,有些復雜的轉移了話題。

  他的眼睛看著美狄亞身邊的地板,這裡的地板和科爾基斯王宮那裡的不同,因為兩個地方的地勢和石料的材質都不一樣,單單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細節已經讓美狄亞在晚上哭過很多次了。

  變化還不止這些,以往美狄亞身邊的地板上面總是會蜷縮著一個小生靈,漂亮又靈慧,它對其他人不答不理的,只跟在美狄亞的後面。

  「你的那只貓呢?」

  他問。

  她的神色恍惚了一瞬,手指微微收緊了。

  「您是說亂步…」她給它起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名字,如果說一艘船在海上開的很遠,一直到遠東魔物棲息的地方,他們就會聽到類似的這種名字。

  「自從我殺死了自己的哥哥。」美狄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跟她做下這件事的時候一樣毫無愧疚,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出於愛而做這一切的。

  「自從我殺死了自己的哥哥之後,亂步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也許它覺得這有點可恥吧。」

  一只貓也會有廉恥之心嗎?但美狄亞真的是這麼相信的,也許它在她心目中不只是貓吧。

  他曾經見到過有幾次美狄亞非常高興,想要用嘴唇輕輕觸碰它的皮毛,但又停住了,這就簡直就像是未出嫁的少女想要和少年親昵又礙於禮法而停住一樣。

  「您剛剛在說些什麼?」美狄亞重新問了一次。

  伊阿宋看著她,也重復了一遍之前的話語。

  「我的父親已經很衰老了。」

  美狄亞點點頭,先前那個老人向她問好的時候,她一邊感受到年齡在他身上沉澱下來的溫和,一邊也知道這個郁郁不得志的老人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夠生存很久了。

  「我想。」他遲疑了一下,那一絲猶豫與其說是因為自己作出的決定,倒不如說是為了如何說服美美狄亞感到猶豫。

  「我想拜托你,從我的歲數之間減出一些來,讓我的父親回歸年輕。」

  「哐當」

  美狄亞手中的瓶子掉到了地上。

  這怎麼可以…要讓那麼老朽的人回歸年輕,伊阿宋大人要變得多老啊?

  那他還能夠陪她多久呢?

  #

  美狄亞面如死灰,她不知道其他人在得知自己的丈夫非常孝順的時候是怎麼做的,只是現在的她真是恨不得丈夫的父親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已經死去,剛好免得他向她請求這個——她有什麼請求不會答應他的呢?

  要想些什麼。想些什麼。既能夠滿足他的心願,又能解決現在的一切。

  …解決現在的一切?

  美狄亞的眼神微微渙散,她的嘴角卻忍不住地向上挑。

  女性在被逼到絕境的時候自有其找出一條路來的辦法,她想到了一件好事情,與之如影隨形的是死亡。

  她的腦中有了一個計劃的雛形,就算是世界上最惡毒的人在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也會被嚇得站起來,但是…但是。美狄亞想,這是他應得的,他活該。

  「您愛我嗎?」

  美狄亞問,她在殺死自己哥哥之前也是這麼問他的。

  和那次一樣,伊阿宋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她笑了。

  「很好,您對我祈求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從自己的歲數裡面減出一些給父親,這我做不到,也是神明所不允許的。但是…讓我來做一件更加符合您心願的事情吧。」

  她的眼睛因為幻想中的未來閃閃發光

  「我們的愛情會在鮮血之中冉冉升起,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


第40章 神代嫉妒魔女(14)

  「那個白痴, 他自己是白痴,還把我當成白痴!」

  她氣勢洶洶的說。

  「當然了,他是想讓我把他父親返老還童, 這應該不全是出於孝心吧,我很懷疑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真實的感情的, 不過他有想要成為國王的願望。」

  「如果我滿足他的願望從他的歲數裡面減掉一半給他父親,他最多會變成中年人, 不是還有好幾年可活嗎?

  【而返老還童的神跡會在這個國家廣泛的傳播開。他的威望會大幅上升。】

  「更何況現任的國王,也就是他的叔父,年齡跟他父親差不多, 如果說父親已經老得快要死掉了, 那麼國王也一樣啊,他肯定也想多活一會!」

  【有了這個先例, 國王就算不能夠把王位讓出來,至少也會承諾在自己死後把王位給他】

  「那就看他和他父親平分歲數之後他跟叔父哪個活得更久了, 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不過我可不會讓他夢想成真。」她說。

  「他把我當成白痴。當然了,我會滿足他的願望, 因為我是中了愛情金箭的可憐女孩子,但是為愛痴狂的女孩子會做什麼…這家伙可能肯定一輩子都不知道!」

  #

  次日一早,美狄亞道別了宮中的眾人,乘上了她的飛龍車(這是她的祖父日神赫利俄斯送給她的禮物,在祂的後代之中, 只有美狄亞享有這一份尊榮)飛往了世界各地。

  她從各地采集魔草, 每采集一處都會在口中誦念奇特的歌謠,又舉行了各種奇特的儀式, 這些儀式但凡被外人撞到一個, 就會被當地的國王以褻瀆的罪名處以死刑。

  但是美狄亞卻渾然不在意。她一共出行了半年, 把采摘的近千種魔草混合在一起,集合成了濃稠的幾乎是固體的魔藥。

  將魔藥放在光下的時候,它隔著瓶子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微微蠕動,就好像是被扼住脖頸的小動物正在努力掙扎的想要逃走一樣。

  看到這個玩意,你絕對不會想要喝下去。

  而她帶著這瓶液體回到希腊,回來的時候每經過一條河流都會進行一次祈禱,許願三岔路的女神、夜晚的守護者赫卡忒滿足她一切心願。

  她身上有著在采集藥草時留下的傷痕,臉頰上面有著細小的傷口,用手輕輕擦過也沒有讓上面的血液被抹去,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詛咒在她身上面留下的痕跡,不過她好像渾然不在意。

  美狄亞赤著腳站在宮殿的地板上面,此時伊阿宋的父親已經行將老朽,只能躺在床上出氣比進氣多。

  她讓侍女們把他扶到庭院的陽光之下,庭院裡已經豎起了一口大鍋,大鍋裡的魔藥接近沸騰,在光下吐著泡泡。

  她把老人吊在大鍋上的樹干上。在那裡美狄亞用刀割開老人的身體,讓老朽的血液從他體內流出來,滴入大鍋之中與魔藥混合。老人已經服用了讓他感覺不到痛苦的魔藥,此時眼睛睜得大大的,無動於衷的看著這一切,好像在祭壇上面待宰的羔羊。

  等到血全部流盡了,美狄亞在上面又割了幾刀,每割一刀的時候都會低聲祈禱,並且跳起祭神的舞蹈,隨後她又在地上挖了坑,焚燒了羔羊向女神祭奠。

  她將繩子割斷。老人的身體掉入大鍋之中,眼睛還大睜著,一股肉香味飄出,有侍女面色難看的轉過頭掩蓋住嘔吐。

  鍋中的魔藥灌入老人已經空空如也的身體,幾乎是在碰觸到他粉紅色的身體內壁的瞬間,粘稠漆黑的魔藥就開始柔軟並且變得鮮紅,就好像是原先從老人身體裡面泄露出來但比那年輕得多的血液一樣。

  大鍋裡的魔藥漸漸不再沸騰,美狄亞要戴著手套的指尖輕輕的在老人的傷口上面拂過,傷口就好像是縫合過了一樣迅速的聚攏到了一起,並且連紅色的痕跡都消失無蹤。

  等到老人重新站立在地面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起來不像是伊阿宋的父親,反而像是他的兄弟。

  返老還童成功了。

  美狄亞微笑的站在旁邊接受眾人的誇獎。

  「我做到了。」她對伊阿宋說。

  她臉上的笑容有些神秘,好像不僅僅是為了這一件事而高興。

  #

  這奇跡很快就在整個城邦內傳開來,甚至連神明都知道了這個消息,酒神狄俄尼索斯特地來向美狄亞求取返老還童的靈藥,細細地詢問了她使用方法,准備給撫養祂長大的身為凡人的姑母使用。

  美狄亞高興地給了祂,並且得到了來自神明,盡管不是自己侍奉的女神的誇獎,祂說你以後如果有需求的話可以向我求助。美狄亞記住的這個承諾,她知道很快就會用得到的。

  既然神明都來請求了,凡人又怎麼會無動於衷呢。

  在這個城邦裡面最需要魔藥的人就是那些老者,而能來到美狄亞面前向她請求的,除了她丈夫的父親之外,就是她丈夫的叔父——這個國家的國王大人了。

  國王已經非常的老朽了,他一直認為美狄亞是個蠻邦女子,甚至在迎接伊阿宋回來的晚宴上都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但他的女兒卻比國王要靈活得多。

  盡管有優越感,她們依舊可以與她進行友好的交流。女孩子與女孩子之間不永遠都是這樣子嗎?

  她們敲響了美狄亞的門,向她詢問關於返老還童的消息。

  「也許。」她們說,「你可以幫幫我們的父親吧。」

  美狄亞當時背對著她們正在整理草藥,她聽到這句話後手指輕微的震顫了一下,這並不是因為她對此感到驚訝,而是因為她已經期待這句話太久了。

  她的心髒跳得很快,嘴角向上挑,開口時語氣卻比平常更柔弱。

  「我不知道…如果我可以辦得到的話。」

  她細聲細氣的說,轉過頭用求助的眼光看著兩人。

  「但是我一個人可能做不好,你們能來幫我嗎?」


第41章 神代嫉妒魔女(15)

  奇跡在流傳開的時候只說了結果, 並沒有說那過程,想必是在傳遞的人也覺得這些過程太過於野蠻並且不合情理了吧。

  當美狄亞告訴她們伊阿宋的父親在變成那副年輕的樣子之前,是如何的被開膛破肚並且被丟進裝滿沸水的鍋裡時, 那些公主們都被嚇得花容失色。她們連連擺手,說自己的父親絕對受不了這樣子的折磨。

  「更何況。」其中一人開口質疑, 「我們要如何保證你不會趁機謀害我的父親呢?畢竟你…」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另一個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抱歉對美狄亞微笑。

  美狄亞也微笑,她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如何殺死哥哥的事情,不過這是事實, 她並不生氣。

  「這樣子的話。」她細聲細氣的說, 「就請你們隨便去找一個東西過來,我做一次給你們看吧。」

  公主們找來了一頭老朽的山羊, 這頭山羊真的已經太老了,連走都不能夠, 還是被別人抬著過來的。

  它站在草地上,衰弱的把身體往背後的樹干上面靠。

  你看到它也會很詫異, 怎麼會有牧羊人把它一直飼養到了這麼老,而沒有把它吃掉或者因為照料不周讓它死於什麼疾病。

  這顯然是為難人。但是如果美狄亞能夠把這頭老山羊給返老還童的話,那麼也就不怕她不能夠把她們的父親給(怎麼能夠這麼做比較呢?她們的父親是如此的英明神武!)返老還童了。

  美狄亞接受了這一試煉,她就像是對待伊阿宋的父親一樣為山羊開膛破肚,她這麼做的時候其他人不禁暗暗捂著嘴笑了, 覺得這個公主——她應該是個公主吧, 雖然來自她們聽都沒有聽過名字的異邦,這個異邦如果乘船的話, 要整整開上8年才能夠到達呢, 在做屠夫的活計。

  可是她跳起那神聖的舞蹈時所有人的面色都變得嚴肅了, 當她把山羊沉浸在那個裝滿魔藥的大鍋裡時有人忍不住握緊了手。

  山羊跳出來的時候是那麼的有活力,看起來跟剛出生沒有幾天的小羔羊沒有任何區別。

  所有人都無話可說了,原先開口質疑美狄亞的那個公主連連打量大鍋中的魔藥,猶豫著想要從中撈取一點。

  這麼大的一鍋。她想,免得美狄亞把珍貴的魔藥都浪費在這只該死的老山羊身上,而到我敬愛的父親的時候卻沒有份額可用了。

  美狄亞完成了試煉。和公主們不同,她們在正午的平原上站了那麼久,旁邊又是煮著魔藥的大鍋,早就已經大汗淋漓用扇子扇風了,可美狄亞依舊這麼的漂亮,她的臉簡直就像是被制作出來的一樣精致。

  她看著她們,一點都不生氣,不計前嫌,說「現在請去把你們的父親帶過來吧,我來為他進行治療。」

  公主們連連對她道謝,一開始質疑她的那個公主接連吻了好幾下美狄亞的指尖表達自己的歉意。

  「我是您的朋友。」她溫順的說,「在您做了這件好事後,無論有什麼要求我都會為您照做…哪怕是犧牲我的生命。」

  美狄亞微笑起來。

  「不。不用這麼過分。」她溫和的說。

  「我如果想要什麼,我會自己去拿的。」

  #

  與伊阿宋的父親一樣,國王在過來的時候也被喂下了讓他無知無覺的魔藥,這一次甚至更徹底,國王完全睡著了。

  美狄亞的說法是「為了不讓他像你們一樣被嚇到。」

  公主們為她的善解人意深為感動,甚至已經立下心願等這一次的事情結束之後,一定要請求父親不是把自己的兄弟,而是把美狄亞的丈夫列為下一任繼承人,以報答她對她們忠實的友情。

  儀式舉行的地點有特地的講究。起碼美狄亞對她們是這麼說的,而公主們並不願意讓父親和老山羊在同一個地點舉行儀式,於是就只好把他帶到了伊阿宋父親原先舉行儀式的那裡。

  如果讓公公知道自己能夠和現任國王,自己永遠都競爭不過的弟弟在同一個地方舉行這至關重要的儀式,他也許也會感動吧。

  美狄亞笑了。

  「什麼啊?」有一個公主忍不住發出聲音。

  美狄亞保持著笑容,像是對待聽不清楚別人話的小孩子一樣耐心,重復了一遍。

  「現在請你們親手把國王陛下撕成碎片。」

  這是聽不清楚的事情嗎?公主看著她,臉色像是在說你在開什麼玩笑。

  但美狄亞的眼神是那麼的堅定,並且毫無壞心眼——如果有壞心眼的話,怎麼能夠這麼坦誠的注視著她們,讓她們看穿她的內心呢?公主也就遲疑了。

  「…這是必要的嗎?」另一個更加穩重一點的公主問。美狄亞點了點頭。

  「你們也看到了,我是如何對那頭山羊施法的,在此前我也對我丈夫的父親做過一模一樣的事情,只有先死去一次才能迎來更好的生活。」

  「這種事情我一個人是做不來的,還是由你們——由國王陛下的女兒親手將他帶往新生比較好。」

  「當國王陛下從魔藥鍋裡面出來的時候,也許他看上去會更像你們的兄弟呢。」

  這個幻想中的未來使公主們都微微笑了起來,她們內心中的恐懼也降低了一點。

  但是當她們真正拿著刀准備刺入父親的身體的時候,手又開始顫抖了。

  「真的要這麼做嗎?」她們不抱希望的回過頭看著美狄亞,美狄亞的笑容依舊,她們於是也就沒有辦法了,只能閉著眼睛狠狠的把刀尖刺了下去。

  噗呲。

  血瞬間湧了出來,刀尖入肉的觸感讓她們幾乎想要嘔吐。

  她們知道這是為了更好的未來,卻無法抑制心頭的不安。

  「繼續吧。」美狄亞輕聲說,「你們做的很好。」

  刺下第一刀後,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了。

  等到她們把整個手臂都撕碎後,接下來的事情就變成了機械性的重復。

  血肉和脂肪在腿邊越堆越高,她們甚至已經開始不耐煩,覺得父親的身體為何如此宏偉,哪怕是在老朽之後已經開始佝僂了也是如此。

  要砍上多少刀才可以宣告完結啊?她們的手臂已經開始麻痹…

  「你們在做什麼?」

  一個虛弱的仿佛要嘔出鮮血的聲音從刀下傳遞了出來。

  這是她們非常熟悉的聲音,在今天早上她們出來之前,還和這個聲音的主人互相親吻著道別。

  這是她們父親的聲音。

  不知何時睡眠魔藥的藥力已經退去了,或許是極度的痛苦導致的吧,因為父親現在身上的傷口哪怕是最嘴硬的俘虜在接受刑罰的時候也不會受到。

  他沒有喊痛,只是大睜著眼睛,迷茫的看著她們,已經沒有了的手臂斷口處微微動彈一下,想確定這是不是在做夢。

  「我的女兒啊,你們在做什麼?」

  他絕望地問。每一個字都伴隨著鮮血。

  一名公主的手微微顫抖一下,她幾乎做不下去了,而另一位公主的神情則更加強硬一些,因為美狄亞就在後面看著她們,這種視線簡直是一種保證,保證不會有任何壞事情發生。

  「我們在做為你好的事情,父親。」

  與她臉上的溫柔不同,她手上狠狠一刀刺了下去。

  這一刀直直刺中了心髒,父親於是再也不會說話了。

  至少在他重新醒來解開誤會之前不會…如果誤會還能夠解開的話。

  美狄亞微笑的看著這一切。

  父親大人安靜下去之後,之前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小插曲,當她們把大腿也拆下來後這些事情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沒在腦子裡面留下任何印像。

  太累了,她們甚至還休息了幾次,休息的時候兩個人滿手都是血,互相看著對方笑了笑,認為對方真的非常狼狽。

  「我們不該笑美狄亞的。」一名公主說,「美狄亞至少非常的有經驗,我們之前笑她像個屠夫,了現在我們看起來並不比她好多少了。」

  「對。再做最後一點事情就可以把父親給復活了…嗯?」

  她轉過頭。

  她的視線凝固了。

  大鍋裡面依舊煮著什麼,但是那燉煮的東西怎麼看都和之前給山羊使用的魔藥渾然不同,父親大人或者說曾經是父親大人的東西在地上散落著,血把草坪給打濕了。

  原先美狄亞站立的地方空無一人。

  「..怎麼回事?」

  她們茫然的開始尋找,因為已經事先屏蔽了侍衛,所以即便用盡全力呼喊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回應她們。

  她們一直從太陽高高升起時找到日落,一無所獲。天完全黑下去,公主們疲憊並且滿身血污的走在回皇宮的路上,才承認了這個事實。

  「我們被騙了。」

  她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

  乘著飛龍車逃走後,美狄亞一路趕回了皇宮。

  運氣很好,丈夫就在房間裡面,好像就是在等著自己的好消息一樣。

  她用力推開門,幾乎掩蓋不住臉上的笑容。

  「我做到了!我成功的把那個阻礙您的人殺死了,並且是讓他的女兒親手殺死了他…您真應該在現場親眼看看他那個表情。」

  其實她對於自己遭受的冷遇並沒有什麼仇恨,只是無法容忍國王阻礙了自己丈夫的道路。

  原本不應該做的這麼過分的。但是愛火把她的人性全燒光了。

  「現在。」美狄亞熱切的說,她的眼睛閃閃發光。

  「請您去接收您應該接收的王位吧!」

  「……」

  「?」


第42章 神代嫉妒魔女(16)

  「奇跡已經施行, 一般的選擇是利用返老還童的機會要求叔父把王位讓給他。差一點的選擇就是為了報復逃出這個國家,讓他永遠都沒有回歸青春的希望,只能絕望的看著自己的身體漸漸老朽。」

  「我兩者都不選, 卻讓事情變得糟糕起來了。」

  「哪怕只是隱蔽的殺害了他,新上位的國王也會為了返老還童的手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只要做的夠隱蔽大家就不會在意這些,可我是讓女兒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的。這種事情就算凡人能夠允許, 神明也不會允許。」

  「復仇女神很快就會找上門來了, 她們的到來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們所犯下的罪行, 以及讓她們做出這個罪行的可愛的我。」

  「我個人還是很滿意這個劇本的。」

  【…我覺得你丈夫可能不太滿意吧。】

  #

  美狄亞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現在心情是怎麼樣的。

  他現在看著她, 眼睛沉沉的落在她身上,伸出手准備觸碰她的肩頭時, 她感覺到一陣湧動隨著血液的流動朝他准備觸摸的地方流淌。

  美狄亞輕輕閉上眼睛, 仰起頭期待著, 可是最後他卻什麼都沒有做,像被電擊到了一樣收回手。

  「你還是做了啊。」

  他有些厭煩, 但卻只能接受現實的這麼說。

  「嗯?」

  美狄亞歪了歪頭。

  「不。沒什麼。」他的語調回歸平靜。

  不知為何, 美狄亞總覺得剛剛丈夫說那句話的語調與他曾經對自己說的所有話的語調都截然不同。

  …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借用他的身體說出來的一樣。

  #

  美狄亞在他的話語中漸漸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錯的事情, 殺死國王並不能夠讓丈夫登上王位,只是會讓事情無可挽回變得更糟。

  「本來是不用這樣子的。」他用平靜的,仿佛冰雪融化的時候滴在地板上的水聲一樣的聲音告訴她,「但是你讓他的女兒親手…」

  美狄亞低下頭, 羞愧的臉頰通紅,她之前讓那些女兒親手殺死自己父親的時候可沒有一點不自在啊。

  對此她的丈夫只是伸手把她的頭發挽回耳後,沒有繼續指責。

  「現在去准備你的飛龍車吧。」他只是說, 「我們要逃走。」

  『逃走』這個詞又刺中了美狄亞, 她看向他尋求諒解, 卻沒有在那雙眼睛裡面看到任何的情感。

  深色的眼睛裡面有映出自己的身影,這很好,自己在他的眼睛裡面沒有半點失真,只是普通的在鏡子裡面能夠映出來的樣子。

  我沒有被丈夫的情感加上任何的印記嗎?她有點疑惑,快步出了門去尋求祖父留給自己的禮物飛龍車,這是現在她唯一能夠依靠的東西。

  而在房間裡,她的丈夫則在與另一個人對話。

  這個人美狄亞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但已經吃過她一次苦頭了。

  #

  「果然又變成了這樣子。」

  伊阿宋很無奈。

  「之前明明有兩次可以改變的機會的。」

  不管是在科爾基斯的時候不要見到美狄亞而是自己去尋求金羊毛,或者說干脆就不要金羊毛也不要王位,去其他地方自己開疆擴土,還是在回來的路上阻止她殺死自己的哥哥,要改變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可他偏偏每一次都選中了最差的那個。

  不,他好像也沒有選擇什麼,他只是隨波逐流看著美狄亞一步一步的往深淵那裡走。

  「現在她肯定要變成魔女了。」伊阿宋說,「因為她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了。」

  黑發的少年沉默的看著自己的手,仿佛在看著剛剛想要觸碰卻沒有摸到的那個地方。

  「嗯,好,知道你喜歡她,別看了。現在我覺得你應該真的不是我吧,平行世界也不可能啊,我應該不會這麼白痴,知道這個結局還非得往那邊擠…而且為什麼是黑發?」

  伊阿宋在那裡絮絮叨叨,少年不作聲,突然他把視線轉到窗外而伊阿宋不說話了。

  因為在那裡,美狄亞提著裙擺往這裡走來,她的臉色有一些不安,這絕對不是因為她先前害死了一條人命,這個人盡管對她有所冒犯,但是怎麼樣也沒有到必須得被自己的親生女兒一點點撕成碎片的程度。

  她只是害怕他不高興。

  對此伊阿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當然是值得被所有人愛的,但是不值得被這麼褻瀆的去愛。

  「如果沒有愛神的金箭的話,她肯定不會瘋的這麼厲害。」

  而愛神之所以會向她射出金箭,就是因為伊阿宋曾經因為善心幫助過一個偽裝成凡人的神明,而她也決定投桃報李。

  這一次幫助決定了他接下來的一切不幸。

  少年站起來,打開門朝著美狄亞走去,他和她又說了些什麼,他面色平靜而少女努力露出微笑,她告訴他只要他在身邊就無所謂。

  只要他還在她的身邊。

  總之得做點什麼吧,伊阿宋對自己說。

  也不知道那家伙准備的怎麼樣了。

  #

  美狄亞什麼都沒有帶,除了一些用來自衛的魔藥(這種自衛如果把範圍稍微擴大一點,也可以擴大到毀滅不禮貌的對待自己和及丈夫的國家的程度)。

  當晚整個國家的人都在尋找她們,人們打著火把,臉上除了憤慨甚至還有一些困惑,不知道一個人怎麼可以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情。

  葬禮要到明天才可以舉行。那之前像征性的收斂了國王生前所穿的衣物在進行祈禱,沒有人想要去碰觸他散落的肢體。

  當晚,月光之下,儀式舉行的草地上卻出現了一個人,他很努力的把那些碎屍拼湊在一起,簡直就像是在拼湊拼圖一樣。

  等到他終於忙完了這一切,讓它們稍微顯得像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大堆無機制的肉塊,才用手背抹了一把汗。

  少年的身上都是血,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有點得意洋洋,還有點孩子氣,簡直就像是恐怖片裡面的場景。

  月光照耀下,他有雙翡翠一樣的美麗眼眸。

  「這樣子就差不多了,怎麼砍的比之前她哥那個還徹底…」少年嘴裡喃喃地抱怨著。

  「每次都得我給她收拾爛攤子,啊,沒有名偵探的話,那個笨蛋到底准備怎麼辦啊?」


第43章 神代嫉妒魔女(17)

  「快點振作起來, 快點振作起來。」精神網絡上面,伊阿宋簡直像是念咒一樣不斷重復,「現在可沒有給你休息的時間,快點動起來。」

  「你好煩。」亂步嘟囔著, 認認真真的按照八步洗手法洗手, 終於借著流水把手上的血污都給洗干淨了, 這時候他反而不太在意的把手在衣服上面擦干, 然後站了起來。

  陽光下,他的笑容閃閃發亮。

  「和對你可不同,美狄亞可從來沒有對我做過壞事, 也從來沒有討厭過我, 我當然會救她啊。」

  伊阿宋噫了一聲, 由於平行世界的自己進了門, 迅速的切斷了網絡,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坐在桌子上。

  伊阿宋看著他, 逃走的過程有些風塵僕僕, 不過美狄亞把他照顧得很好, 她可是新娘教程s級畢業的家伙,同位體過著衣來伸手的生活,比皇宮的時候還更舒適一點。

  不過。伊阿宋想,美狄亞昨天睡得很早, 看上去有些困倦,今天快中午了也沒起來。

  …魔女們一向擅長在夢中接受神明的啟示。

  該不會要出什麼事吧, 他有點心虛。

  #

  不知道是不是有神明在啟示她, 不過美狄亞的確做了一個夢。

  漫長的, 仿佛真正存在的一個夢。

  夢裡面的她和現在不太一樣, 究竟是哪裡不太一樣她說不出來, 既然美狄亞是為愛痴狂的女孩子,那麼這種不一樣也只能在她愛著的人,她的丈夫身上顯現了吧。

  時間線依舊是她睡覺的時候,一開始美狄亞站在那裡還以為自己提前醒來了,夢裡的她不知為何已經有了孩子,她對於孩子沒有任何想法,但逃跑的時候把孩子和丈夫照顧得很好。

  她們到的大多數地方,大家都覺得美狄亞是個魔女,不准備接待她們。倒是有人聽說過伊阿宋的光輝事跡,但是也覺得他教唆妻子殺掉了叔父未免太過可恥。

  大家都嘲笑伊阿宋是一個只會躲在女人身後的孬種。伊阿宋有些時候會把這些人給打回去,進行決鬥,有的時候只是一言不發的站著,拉著美狄亞離開這裡。

  他的臉色真的非常難看,她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終於來到了新的國家,這個國家和以前的每一個國家都不一樣,大家雖然討厭美狄亞,但是並不討厭伊阿宋,國王熱情地招待他們,美狄亞看見公主的臉藏在面紗後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含著情意瞧著自己的丈夫。

  她見過這種情意,看著丈夫的時候自己的眼睛裡會有,不過自己的眼睛比她的眼睛看起來更加危險一些,如果說把女孩子的眼睛比作湖泊的話,自己的湖泊可能要更深一點,也蘊含著更多的危險生物。

  美狄亞握緊了丈夫的手。

  她的預感很准。

  啟示當時並沒有什麼確切的感覺,只是在回去的時候對丈夫說我不喜歡她,丈夫當時跟她說的是你不要多想。

  她不知道為什麼丈夫沒有覺得莫名其妙,或者因為她對自己棲身之地的領主不敬而輕輕的斥責她,只是對她說你不要多想。

  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的顧慮呢?

  但顧慮的確成真了。

  她坐在家裡面,聽見侍女對她說丈夫即將和這個國家的公主舉行婚禮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下來。

  她只是輕輕哼唱著以前在科爾基斯的時候侍女為她唱過的歌。

  以前在科爾基斯的時候,她晚上會隨著這歌聲入睡,早上隨著歌聲起來,經過打理前往神殿。在那裡女神教導她能讓整個世界聽命於她的魔咒。

  美狄亞站了起來。

  她溫溫柔柔的對侍女伸出手,在此前還沒有聽見他和她要結婚的信息時,怒火與懷疑已經讓美狄亞接近瘋狂了,她到的地方簡直是龍卷風過境,整個家能摔的東西都被摔了一地,她走路的時候踩在那些碎瓦礫上,嘎吱嘎吱的響。

  她的神情卻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溫柔。

  她說,「去把我的孩子們叫來可以嗎?」

  #

  比孩子更先來的是這個國家的國王。

  也許美狄亞跟所有國王都處不好吧,以前在科爾基斯的時候被自己的父親詛咒了,在希腊跟前任國王,她丈夫的父親相處也是不冷不熱的。他的叔父就更不用說了,她讓他的女兒們親手殺死了他,叔父怎麼會不感謝她呢?

  這個國家的國王也是,他看著美狄亞的眼神就像看著一頭穿著衣服的雌獅,他要求美狄亞離開這個國家,對她說我不信任你,因為你會傷害我的女兒。

  「我這麼做不是因為對你的痛恨,而是因為對我女兒的愛。」

  美狄亞很想笑,她做的每一件事情也都不是因為痛恨,只是因為對自己丈夫的愛而已。

  她腦子裡面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在外界的身體好像是由另一個人操控的一樣,十分恭順。

  她先是請求他讓她留在這個國家,「我不會對我丈夫的選擇有任何怨言,我只會給予你們祝福,但是不要再讓我顛沛流離吧,我只是一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離開這裡我沒有地方好去。」

  被拒絕了後美狄亞哭了,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看起來和先前離開科爾基斯的那個少女沒有半點分別。

  國王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點,他看著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她們曾經也是這樣子的。

  他嘆氣,覺得她實在選擇了一個不忠的丈夫。

  美狄亞對他的第二個請求,也是最後一個請求,是「至少讓我在這裡再待一天吧,我想看看我的孩子們。」

  美狄亞的態度太過卑微,國王無話可說了,他覺得自己有點咄咄逼人,點頭答應了這個請求,出去的腳步有些匆忙,簡直就像是被趕出去的。

  美狄亞的淚水在門關上的時候突然停止了,沒有特意控制的意思,好像她的淚水有自己的思想,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出來,什麼時候不應該出來。

  她用指尖按掉眼角的眼淚,侍女在猶豫由於的看著她,美狄亞低頭看著地板,地板被她的淚水打濕了,上面灰塵凝結成了泥。

  她看著這些泥點,神情淡淡的。

  「那個笨蛋。」她說。

  「如果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抱著他的膝蓋哭呢。」

  #

  孩子們終於過來了,但是同時丈夫也過來了,平時他總是不回家的。

  真是怪了,怎麼今天所有人都擠進這個房間裡了。

  丈夫已經聽說了美狄亞此前的惡言,以及她被下達的趕出這個城邦的指令,他好像是過來興師問罪的。美狄亞端詳著他的臉龐,一如既往的感覺到愛火在自己胸中燃燒,但是與此同時有一種更加宏大的情感也在自己的胸腔內激蕩。

  兩種情感像是對衝著燃燒的火焰一樣,在她的心裡面鬧騰著,她的淚水自然而然地就下來了,和之前對國王的不太一樣,這回她是真的有點難過。

  美狄亞先是做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對他說了一大堆的壞話,詛咒他,告訴他這家伙遲早不得好死。

  她的丈夫也針鋒相對,把每一件事情都告訴美狄亞了,包括她之所以做出那麼多傻事都只是因為愛神的金箭的緣故。

  「在所有神明之中我倒是獨獨應該感謝祂呢!」他自暴自棄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美狄亞有些想笑。

  她突然又覺得自己的丈夫很可愛。

  他難道以為她和他朝夕相處的這麼幾年,連孩子都生了幾個,自己會不知道這件事情嗎?如果沒有金箭,他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可以讓她傾心相待吧?

  不過不管怎麼樣,美狄亞愛他,她還是對他說了一大堆壞話,丈夫說「你倒是可以罵伊阿宋是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哪知你竟罵起國王來了!」的時候她真的笑的直不起腰來了。

  她現在明白了丈夫就是喜歡權力而已,誰有權力,誰是國王,他就會愛誰。如果她以前還是公主的話,丈夫也會像現在一樣和自己結婚。

  可惜她已經不是了,她有點遺憾的想。

  她親手殺死了哥哥,還被自己的父親詛咒,永遠都無法回去了。

  於是自然而然的,隨著笑聲,她又開始溫柔地對他說話,兩人重歸於好了。

  她告訴他無論如何她祝福兩人的婚姻,她的丈夫的態度也柔軟下來了,他告訴她離開這個國家後自己會讓朋友照顧她,而且也說自己之所以要和公主結婚,是為了保證她和他的孩子有更好的待遇。

  其實美狄亞根本就無所謂孩子,不要說這是夢中,就算是在現實,孩子也不會比丈夫更加重要啊——哥哥與她朝夕相處了十幾年,還不是說殺就殺。

  但是此時,美狄亞還是哭著點頭,她把孩子們一個個叫過來。

  他們的面容都很清晰,沒有像夢境裡的那些邊緣人物一樣有一張模糊不清的臉,他們的臉好像融合了父母的所有優點,其中像伊阿宋的那些地方,讓她既覺得可愛又覺得有點可恨。

  她在一個人的眼睛那裡(他長了一雙和丈夫幾乎一樣的眼睛)親了一下,在另一個人的眼睛那裡輕咬了一下。

  兩兄弟對視,一點都不知道為什麼母親要這麼做。

  「我有點擔心,也許在新母親手上你們不會得到很好的生活。其它的女人…」

  她有些怨恨的看了伊阿宋一眼,後者尷尬的往旁邊低頭。

  「怎麼會像我一樣很好的對待你們呢?」

  「但是現在我要讓你們傳遞我的友誼,去吧。把我的裙子拿過來,我要讓你們把它送給那位公主,她看到了會喜歡的。」

  「…哪裡需要什麼裙子呀。」伊阿宋看著地板,「她只要我就夠了。」

  「.…..」

  這男的怎麼回事?

  「我知道女性是怎麼想的。」美狄亞的聲音沒有半點起伏,「我們需要珠寶。需要漂亮衣服。即便這些都不需要…你還是讓我討好一下她吧。」

  她看著他,沒有眨眼,一滴眼淚掉到了地上。

  「這是我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了。」

  伊阿宋什麼都不說了。

  美狄亞包裝禮物的時候,聽見他很低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

  這一切隱忍不是沒有報酬的。

  美狄亞待在房間裡,侍女急急忙忙的向她報告。

  她送出去的裙子被公主穿上了,穿上的瞬間就在她身上燃起了火焰,那是比美狄亞心中的愛火更加宏大更加殘忍的火焰。

  火焰無情地吞噬著她的生命,公主在皇宮裡面倉皇奔逃,途中遇到的所有人都躲開她,就像所有人躲開美狄亞一樣,他們害怕被連累。

  只有那位國王,也就是那位允許美狄亞留在這個城邦裡面一天的公主的父親著急地拉住女兒的手,想要拯救她,結果火焰卻蔓延到了他的身上,把兩個人一起燒死了。

  「他們死的時候手還緊緊地握在一起。」

  美狄亞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笑得直不起腰,她是這麼的愉快,眉眼間毫無陰霾,簡直就像一個天真的少女。

  她是真的很開心,該做的一切都已經做了。此時孩子們也回來了,他們語無倫次向她描述這件事情。到現在她們還不相信自己的媽媽真正做了這些。

  哦,對了。如果孩子聽見有人對他們說自己的母親殺死了他們的舅舅或者叔公的話,也會著急的去反駁她們,告訴她們自己的母親不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的。

  美狄亞並不為此覺得高興,覺得他們維護了自己,反倒是為他們無法理解自己而覺得有些可惜。

  「你們還很小呢。」她只是溫柔的對他們說,「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

  說著。她把最靠近她的那個孩子拉過來,看著他那雙肖似伊阿宋的眼睛,手中的刀一點不慢的刺進了他的胸膛。

  血濺了出來,他大張著的嘴原本還在敘述著什麼,此時卻發不出半點聲息了,只能像破舊的手風琴一樣發出呵呵的聲響。

  另一個孩子眼睛大睜的看著這一幕,血濺到他的臉頰上面,美狄亞轉過頭去看他的時候他才開始奔逃。

  可憐的孩子,就算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美狄亞不緊不慢的跟隨他,明明她的腳步是那麼的纖弱,卻很快的追上了他。

  她抓住他的後頸,從後面輕輕一刀就刺進了他的心髒,沒有帶來多余的痛苦。

  因為她本來就不准備報復他們——孩子有什麼錯呢,他們只是她用來向另一個人報復的工具而已。

  「祖父給我的飛龍車就在手邊。」美狄亞喃喃自語著,「當初從希腊逃走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天氣呢。」

  感覺到丈夫的氣息正在靠近,美狄亞羞赧的用手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

  伊阿宋如果除去所有討人厭的有點,那好歹也是一個英雄。

  他適應環境的能力真的非常強,過來的時候已經褪去了所有的興師問罪的打算,就是迅速的准備讓美狄亞帶著孩子逃走,因為能夠做到這一件事情的只有她而已。

  而他似乎是准備留在這個國家一秒鐘也好的拖延時間。唉,他在這種時候總是莫名其妙的像個人。

  可是這樣子的他,在看到孩子們的屍體時卻無話可說,美狄亞看見眼淚從他的眼睛裡面流淌下來,可明明之前自己的眼淚沒有打動他啊?

  她突然有點嫉妒自己的孩子,但手上還是很溫柔的撫摸著他們的身體,除了身上的血之外,他們的眼睛輕輕閉著,面色蒼白,嘴唇也微微張開,看起來只像是生了病睡著一樣。

  美狄亞輕輕的哼著在科爾基斯的歌謠,好像是在照顧著生病的孩子的母親。飛龍車漸漸離開了地面,伊阿宋對她說了些什麼,她其實並沒有聽得特別清楚,但聽見了他求她把孩子們留下來,至少讓他來負責安葬。

  她厭煩他到最後都只在意這兩個孩子,心裡面想著如果當初沒有生下他們就好了,不過這本來就是一場夢,現實中的她的確還沒有生下過任何孩子,她到現在還是個純潔無瑕的少女呢。

  如果說之前的事情都是夢境中的美狄亞做的——這並不是說美狄亞自己沒有想出那個把浸滿了毒液的衣服送給公主的計劃。而是說美狄亞做的時候隱隱約約的知道在這個未來裡面自己就是會這麼做,而她順從了這種未來而已,那麼現在的這件事就是美狄亞自己想做的了。

  她握住孩子的手腕,只是一折,就把他的手給折了下來。

  好容易,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嗎?她這麼想,把那只手遠遠的朝伊阿宋砸了過去。

  啊,真應該看看他的表情,她想。

  就像是整個世界都毀滅了一樣。


第44章 神代嫉妒魔女(18)

  「以上就是我做的所有夢境。」

  美狄亞說。

  不知為何, 她把報復自己的丈夫,還把孩子的屍塊丟在丈夫身上的劇情描寫的特別的詳細。伊阿宋覺得她應該是在暗示些什麼, 但是又不太像。

  美狄亞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天真無辜,在夢境裡她也是保持著這種天真無辜讓她的情敵和情敵的父親全部被火燒死的。

  他的同位體倒是站在那裡看著她,兩人的神色都像是這個夢完全沒有發生一樣。如果神明真的想要通過夢對她進行什麼啟示的話,這個啟示也沒有起到作用,至少看起來是這樣子。

  伊阿宋從背後戳了戳陀思,讓他至少問點什麼情報,他沒有回頭看他, 但是還是普通的問了出來。

  「你對那個夢境怎麼想呢?」

  「嗯…什麼?」

  美狄亞歪了歪頭,她每次做出這個姿態的時候伊阿宋都覺得自己的胃快要被胃酸腐蝕完了。

  「有人覺得你會因此討厭我。」

  !

  伊阿宋猛的把頭轉過去, 你這個叛徒!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就算那個夢境真正預示著未來——那莫非真的會昭示什麼未來嗎?那這個未來也太不討人喜歡了, 命運女神不會這麼冷酷無情吧——那也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那個伊阿宋大人和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您截然不同。」

  「您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就算是厄運發生的前一秒, 看到再多預兆, 我也會這麼想的。」

  美狄亞羞澀的笑了笑。

  陀思看著她, 點點頭, 問了第2個問題。

  「那如果我做了呢?」

  美狄亞的笑容依舊。

  「到時候再說吧。」她輕快地說。

  「還有。」

  她看著他,臉龐像是有些害羞的低了下去,一直從臉頰紅到耳朵, 眼睛像是昆蟲的眼睛一樣, 沒有發出任何動靜的朝著他的方向移動, 死死盯著他, 裡面看不到任何的神采。

  「那個對您說我會討厭您的挑釁我們關系的【有人】, 究竟是誰呢?」

  送 命題。

  伊阿宋想要捂著臉發出尖叫。

  #

  總之最後還是暴露出了他的存在。

  畢竟是神代的大魔女, 美狄亞見多識廣, 她好像一直都對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不管是突如其來的大風浪,還是前面一刻還好好的下一秒就拿著刀要砍過來的路人都能很普通的應對,伊阿宋非常佩服她這一種對萬事萬物漠不關心的,『啊,這樣啊』的感覺。

  她只關心自己的戀情。

  美狄亞向伊阿宋行了禮。

  「原來是您啊。」她說,「之前就有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纏繞在那位大人的身邊。」

  有兩個伊阿宋她就不叫名字,免得區分不開。不過纏繞在身邊這個形容感覺像惡靈一樣。

  「我當時還想著是不是要干脆做一次除靈儀式,讓您連冥府都去不了的消失在這個世界呢。不過現在您看起來非常的精神哦。」

  她若無其事的說著非常恐怖的話。

  這真的不是恐嚇,她在做壞事之前是不會有任何的壞心眼的,甚至在做的時候都不會有任何壞心眼。她只是這麼做了而已。

  這就是伊阿宋覺得這個人腦子非常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以後請不要再說這麼過分的話了,不能夠隨便的挑撥別人的婚姻生活啊。」

  這麼說著,美狄亞羞澀的用指尖點著臉頰,在夢境醒來後她就一直是這個狀態,應該是想到了自己和丈夫生了兩個孩子(雖然那兩個孩子都被殺掉了)而有點不好意思吧。

  她對於伊阿宋出乎意料的寬容,這一點倒是沒有讓他驚訝,倒是陀思問了這件事,伊阿宋看著他,不敢相信這個人就是自己——他怎麼會問這種事情?

  「因為。」美狄亞回答了他的問題,「另一個我已經對他實行了報復。」

  伊阿宋有些厭煩的撇過頭。

  他對自己得到的一切報應都覺得理所應當,做那種事情就得考慮好後果,只是他以前一直都不知道美狄亞的魔咒原來也是能夠對准自己的,他以為她只是一個無機質的被愛神之箭驅使著的犧牲品,沒有考慮過她的個人的意識存在。

  他對她唯一的不理解就是為什麼非得把孩子們殺死不可?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美狄亞笑了一下。

  「孩子並不是全部啊。」她輕快地說。

  「也許我的生命能在他們的身上得到延續,不過那個我還活著,並且活得非常痛苦,那麼能不能延續也就無所謂了,先把這一次的難關給渡過去吧——那個我應該是這麼想的。」

  「…那你是怎麼想的?」

  「夢境裡面嗎?這麼做應該能讓他傷心吧,這麼想著,就自然而然的開始殺人了。」

  #

  伊阿宋的出現並沒有讓事情有任何的變化,知道了他是靈體狀態無法進食後,美狄亞才非常遺憾的停止了為他供應食物的打算。她的烹飪水平和魔藥學水平一樣,都能夠在s後面加上三個 。

  她依舊把大家都照顧的很好,逃亡簡直像是過來野餐。只是種種痕跡表明她已經和一開始離開科爾基斯時候的那個公主截然不同了。

  美狄亞有的時候會看著窗外發呆。伊阿宋見過她靠在船邊逗弄著一只小鳥,前面還無比愛憐的輕輕撫摸著它的腦袋,後面因為小鳥要飛走了,她著急的攔下它,兩只手指輕輕一捏。就捏斷了它的頸子。

  鳥血流了她一手,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粘連著的羽毛,最後撫弄了一次小鳥的身體,把它推下了大海。

  她回過頭看著伊阿宋,對他笑了笑。

  美狄亞的眼睛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

  這一切都還算是比較好的。

  伊阿宋的說法是「想開一點吧,畢竟她還沒有想著把整個船都燒掉,把我們挨個殺死然後自己也跳入火海呢。」

  他說的簡直就像真正發生過一樣,如果亂步在這裡就能夠認出來,這個情節是在《阿爾戈英雄記》,一本記錄了他的旅行史的書上美狄亞真正准備做過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給攔下來的。」

  「再差那麼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阿爾戈英雄記就根本寫不下去了,所有人都會死在她手上,美狄亞的魔女之名會比現在還要響亮個三倍左右吧。」

  伊阿宋吹噓著頭,陀思在旁邊靜靜地聽著。

  比小鳥那件事更加糟糕的,讓事件無可挽回的崩潰的那個點是船終於停靠在一個海岸,在那裡美狄亞看見了熟悉的面孔。

  她看見國王過來迎接他們,在國王的身後,是夢境裡面的公主。

  美狄亞偏過頭。漂亮的眼睛像是一對玻璃珠一樣映著公主的面容。

  公主含情脈脈的看著她的丈夫。

  「…我有一件禮物。」

  美狄亞的聲音像是夢囈,像是重復著一句以前聽過但是沒有理解的話語。

  「我有一件禮物想要送給你。」

  她朝著公主走去。

  她朝公主伸出的手在中途被攔住了。

  一雙似曾相識的,她以為再也不會看見的翠綠的眼睛看著她。

  江戶川亂步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之下。

  「好,到此為止!」


第45章 神代嫉妒魔女(19)

  就算說到此為止也停不下來了, 美狄亞伸出的手碰上公主的一瞬間,公主就能夠感覺到她心中的嫉妒之火與愛火合作的威力,她不猶豫, 沒有憐憫——現在自己都已經快要被這個火焰給燒死了, 哪裡還顧得了別人呢?

  美狄亞的眼睛裡面與其說是神采, 倒不如說是像征著她還活著的光澤, 手在伸出去的中途手腕就被亂步握住了,但他身上並沒有燃起她本來以為會燃起的火焰,他看起來還是很好的站在那裡, 眼睛注視著她。

  他的笑容有一點古怪。如果說是美狄亞想的那樣子, 亂步因為接受不了她的所作所為而離開, 那重逢的時候是不會這麼笑的。

  他拉著她離開。

  其他的人目送著她們, 不解這個女孩子為什麼會被一只貓牽著走掉。

  「我們逃走吧。」亂步對美狄亞說,「一直逃到另一個世界去。」

  #

  美狄亞什麼都不說,看上去有點惶惶不安。

  她邊走邊回頭, 想著現在還來得及回去, 把公主殺死, 把這些全燒掉, 把這個島嶼化為火海——那些會給她帶來不幸的人和養育出了她們的土地同樣讓人感覺到仇恨。

  亂步好像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美狄亞沒有聽見。他又對她說了第二次, 美狄亞把視線轉回來。

  她打量著亂步,找到了一些細小的傷口——他在野外的時候總是不能很好的照顧自己。她的手輕輕握住他裸露在外的皮膚, 手收回來的時候傷口也消失無蹤了。

  美狄亞的臉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她還是沒有做出回答。

  亂步說了第三次。

  美狄亞看著他幾秒, 才反應過來他之前說了什麼一樣, 搖了搖頭。

  她看著亂步簡直就像是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不行的。」她說, 「我做不到。我逃不掉啊。」

  #

  「你有沒有見過光?」

  美狄亞說, 這個時候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 白色的衣服被照的閃閃發亮, 走路的時候光影隨著折皺而散播,就好像是包裹在她身上的海浪一樣。

  她一邊說,一邊像是為了顯示身上的光一樣,快速上前幾步轉過身正對著他行走著,亂步的視線落在美狄亞的身上,光在她白色的肌膚上面留下痕跡,把那裡照的比其他隱沒在陰影下面肌膚更加透明,

  「愛神就是用光作為他箭矢的媒介刺中了我的。」

  「愛就像是光一樣籠罩著世界上萬物,哪怕是影子也是依附於光明的。哪怕是我的憎恨也都來源於那一份愛情的魔力。」

  「我殺死了我的哥哥,我殺死了我丈夫的叔父,如果按夢境繼續發展下去,我還會殺死我的孩子。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因為如果你面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你不是只能一直走到底嗎?」

  「就好像是光線無法彎曲一樣啊。」

  她說,似乎很感興趣的笑了。

  她的手放在亂步的臉頰上,缺乏溫度,放在他的肌膚上也沒有被少年的體溫感染得稍微溫暖一點,簡直是一快融不化的冰不斷的吸收著他的體溫,亂步感覺自己被碰著的地方已經有點麻痹了。

  他搖搖頭驅散了這一種感覺,用力把美狄亞的手給拽了過來。

  如果說臉頰無法溫暖的話,那麼整個抱在懷裡又怎麼樣呢?亂步像是和男朋友一起逛街的女孩子一樣用力的抱緊了她的手臂。

  美狄亞有些困擾的對他笑著,但還是跟他沿著海邊走著。

  海浪席卷著沙灘,她們有些時候會踩到貝殼,往常亂步會非常興奮地把那些貝殼撿起來洗干淨收藏,但是現在他卻沒有任何的興趣,用腳踢著沙子。

  「你不要說這個。」他說,又抬起頭來認真的看她。

  「不是說光,也不是說神明,就是說你自己,你難道不想逃走嗎?」

  「愛情當然很開心,但是那個人也沒有讓你快樂過吧。」

  美狄亞點頭。

  「我這些天來犯下的罪孽比我故鄉任何一個女子都多,她們是出於自己無法反抗的獸性的本能,而我出於愛。明明是最被神明和人類推崇的愛,卻做下了比她們更加罪惡的事情,我在想會不會是人類被創造的時候就有一些問題呢?」

  「就算我可以離開我的丈夫,在看不到他的時候愛火不會燃燒這麼厲害,不會讓我的心髒像是熟了一樣陣痛,我得到了解脫,但是我殺掉的那些人又要怎麼辦呢?」

  「我死去的哥哥,被我撕成碎片丟在海裡面,他又該怎麼辦呢?他該詛咒我吧,到時候又得再殺他一次嗎?」

  美狄亞輕聲問,她說出的話比用怒吼說出的更加的殘忍,亂步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著她,沒有半點受傷。

  她說完後他眨了眨眼,過了兩秒鐘也沒有聽見接下來的話語,就知道她說完了。

  亂步點了點頭,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臂,讓兩個人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到她的內心深處,也讓她一直看穿自己內心中燃燒的信念。

  「那就再殺他一次吧。」他大聲的說,「不管多少次都行!」

  ?

  #

  「系統你給他加戲了嗎…?」

  【我怎麼知道他這反應不對啊!】


第46章 神代嫉妒魔女(20)

  亂步沒給她在那裡遲疑的機會, 他拉著她直直走回了原來的地方。

  在那裡公主和國王他們正在愉快地交談著,他拉著美狄亞插進了他們的空隙之間——他們保持了三十釐米的社交距離,這倒是方便。

  公主和美狄亞幾乎要貼上了。

  公主的眼睛睜大了, 呼吸之間長睫毛不安的一閃一閃, 打量著這個美麗的超乎常理的少女。

  這應該算是她的情敵嗎?她不知道。但是公主的確愛著把她帶來的男人。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得到他, 作為這個國家的公主她沒有什麼得不到的。

  「現在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吧。」亂步貼在美狄亞耳邊說著,他的呼吸把美狄亞的耳朵弄得癢癢的。

  「無所謂什麼道德束縛, 就算諸神要懲罰你也是一樣,我允許了。」

  這一句話給了美狄亞的力量, 她的朋友就在身邊,她的丈夫也在身後(哪怕他可能不同意她接下來的舉動),美狄亞看著公主, 微微上前。

  「……!」

  公主的雙眼睜大了。

  她給了她一個吻。

  魔力從兩個少女交疊著的嘴唇中注入, 並且迅速地隨著公主吞咽的動作進入血管,流遍她的全身。破壞經過的每一個地方。

  比起痛覺更先到來的是死亡。

  公主原本因為緊張而微微翹起的指尖垂落了下來,她的眼睛喪失了神采, 身體往後倒在沙灘上, 沙子揚起,滲入了她的發絲之間。

  注視著這一切, 國王的笑容還沒有褪去, 他還沒有理解發生了什麼。

  直到海水衝刷上海灘,並且觸碰到公主的身體而她絲毫沒有動彈, 他的眼睛才靜靜的向下,看著浪花退去後公主裸露在外的腳踝上的白色泡沫, 然後一點點向上, 與美狄亞的眼睛對視。

  她因為先前的舉動而有些害羞, 微微抿了抿嘴唇。

  在夢境中既然結婚了,公主也一定吻過她丈夫的嘴唇,美狄亞現在是以妻子的身份把她非法占有的東西收回來,想到這裡她就不禁理直氣壯了。

  她也偏過頭去和國王對視。

  視線之中自然有魔力傳遞,國王身上燃起了火焰,這火焰宛如愛火一般猛烈,瞬息之間就把他燒成了一灘灰燼,風一吹就消失無蹤了。

  美狄亞做這些的時候亂步在旁邊抱著胸看著,他的神色說不上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就好像是看一出已經知道結果的戲劇。

  美狄亞沒有回過頭去看她丈夫的臉色,在面前有更加迫在眉睫更加需要她去注意的東西。國王的衛兵在死了第二個人之後終於反應過來,雖然不知道起因也不知道動機,但迅速的把之前還准備熱情招待的客人當成了需要攻擊的對像。

  飽含著憤怒,他們握緊手中的□□,朝美狄亞刺過來。

  多麼的凶狠啊,她一個纖弱無力的少女怎麼能夠承受得住呢?

  仿佛是想到了這一點,她的嘴唇中溢出了憂愁的嘆息。

  這嘆息一離她的身體,就在空氣中不斷的放大,放大。度過短短幾米到達士兵的面前時,變成了席卷著海浪,幾裡之外也能夠清楚看見的魔風。

  魔風把士兵們高高地拋到天上,等到他們落下的時候,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美狄亞用腳踩了踩裙角,把上面的血污給踩進沙子裡。

  #

  「感覺怎麼樣?」

  美狄亞搖頭。

  原本以為會很愉快的,因為在夢境中她復仇的時候看到自己的敵人痛苦,感覺到了喜悅之情。

  但現在夢境中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公主還沒有搶走著她的丈夫,國王也還沒有把她趕出這個城邦,讓她無處可去。她只是在事情發生之前就防患於未然而已,自然不會有那種復仇的成就感。

  她垂下的眼睛,而亂步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是要把自己的活力注入給她。

  「現在我們逃吧。」

  「…逃?」

  「嗯。這個國家應該不止這麼點人吧,還會有更多的士兵更多的戰艦,你也可以留在這裡把他們全殺光,但不想這麼做吧?」

  點頭。

  如果有人擋在自己面前的話,美狄亞就一定要把他們殺死,但那些衛兵如果在國王和公主死後沒有攻擊美狄亞,而是選擇站在那裡看著她走,美狄亞也會為了『這些人未來可能會給自己造成威脅』這種理由就殺死他們。

  但是他們還是這麼做了,唉,如果換做其他的國家,其他的士兵肯定也會這麼做的。她這麼想,而亂步拉著她已經開始走了。

  「那麼我們就逃吧,逃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可…」

  她轉過頭去,這個時候,不知為何丈夫掛上了非常燦爛的笑容,這個笑容她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過,倒是覺得那一位依附在丈夫周邊的幽靈伊阿宋先生可能會有。

  「我沒有關系的。」

  說著,他對她揮揮手,只是不知為何揮手的樣子有一些猙獰,好像內心裡面還有另一個靈魂在跟他打架搶奪身體的控制權一樣。

  伊阿宋對她真心實意的微笑著。

  「你啊,就去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新娘也是要放假的啊!」

  #

  這句話真的很怪,雖然非常非常非常的讓美狄亞感動,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是那個丈夫對她說出口的。

  他對她要不然就是不說話,要不然就是簡單的命令形式,從來都沒有聽見過這樣子的!

  她的眼淚快流下來了,想要回過頭跟他確認,結果卻被亂步迅速拉走了。

  「好啦,先不要這麼膩著。」他一邊說一邊用力的把她帶走,最後幾乎是要把美狄亞給抱起來讓她雙腳離開地面的走法了,美狄亞有點羞恥,就好好的跟他一起走了。

  兩個人來到了船上,這一艘船是亂步事先准備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亂步讓美狄亞坐到船上,然後也踩了上去,自然而然的把兩個船槳丟給她,自己也才拿起自己的船槳。

  「好了。」他簡單的說,「開船吧。」

  美狄亞的視線向下,看著這個剛剛能夠容納下她和他兩個人的小船,做工極其粗糙,不要說在滿是魔物肆虐的大洋之上,哪怕只是在平靜的小湖上面,這艘船也好像隨時會因為一陣風而翻倒。

  她看著它,又抬頭看著亂步,神色中緩緩的浮現出了一個問號。

  #

  但亂步貓貓就是非常的靠譜,雖然小船看起來是這樣子,但實際航行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都不需要美狄亞加持什麼魔法,它出乎意料的穩當的航行在海上。

  對此亂步洋洋得意,按他所說這是根據什麼科學幾何原理建造的,這個名詞就算是飽讀群書的美狄亞也從來都沒有聽過,但是只要點頭並且微笑就好了、

  「亂步真的很厲害的。」只要這麼說就會得到對方更加抬高的面容,以及更加良好的心情。她覺得以這個作為明天的開端是非常不錯的,同行者心情好了之後她的心情也會好很多。

  只是最近美狄亞有些在意。

  航行的方向看起來有些眼熟。

  他似乎准備航行到美狄亞之前居住過整整一年,但並且留下了很慘痛的事跡才離去的地方——她丈夫的故鄉希腊。

  她提到這一發現的時候,亂步也毫不猶豫的點了頭,說自己就是要往那個地方去,但原因沒說。

  美狄亞一開始以為他是要去那裡拜訪什麼朋友,她也不知道在這期間他究竟是怎麼樣度過的生活,有沒有什麼朋友,但是起碼他沒有跟美狄亞說起過。

  他說起的一般都是他原來的故鄉橫濱的事情,那裡的事情在美狄亞聽來完全就像是在聽神話,是自己完全無法觸及到的領域。要不然就是以前跟美狄亞在一起的時候的那些經歷,好像他在這個時代只有那一段時間是值得注意的一樣。

  隨著的航行位置越來越靠近希腊西北部,也就是王宮的地方,美狄亞開始惴惴不安了。

  她倒是不害怕回到那裡之後會遭到追殺(到現在為止,美狄亞的通緝令還貼在各大城牆的門口呢)只是對於亂步為什麼要去那裡的動機有些不安。

  如果他要指責自己,自己又應該怎麼開口呢?她不准備為自己辯護,那種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但是她無法接受來自於朋友的指責。

  美狄亞捂住臉,有點想哭。但是在哭泣之前,亂步把她用來遮擋住面容的手給拉下來。

  就好像是拉著她去公主面前讓她面對一切一樣,亂步帶著她來到了希腊的郊外。

  那是她殺死國王的地方。

  #

  「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亂步站在草地上看著美狄亞,原本用來放置大鍋的地方因為燒火使那裡的草地變成了焦土,但過去了幾年,青草又重新郁郁蔥蔥的長了出來。

  現在這裡沒有鮮血,也沒有散落一地的屍塊,看著這個你不會想到任何痛苦的經歷。

  美狄亞看著這些,之前的場景歷歷在目,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科爾基斯沒有過生日的習俗,也沒有人特意去記過。」

  亂步點了點頭,「那就把今天當成你的生日吧,今天是九月二十一號,我會幫你記住的。」

  他的手蓋上美狄亞的眼睛,在那裡遮蔽了幾秒,讓她的視野變得更加黑暗,然後才往下把她的眼睛給撐開,讓她面對這一切。

  她首先看著的是亂步的臉,他的笑容簡直閃閃發光。

  江戶川亂步宣布。

  「我要讓你重獲新生。」


第47章 神代嫉妒魔女(完)

  「我要讓你重獲新生。」

  亂步是這麼說的, 不過他做的事情與這背道而馳。

  他帶著美狄亞來到的地方美狄亞怎麼會不知道呢?那就是她拋棄那些屍塊的地方啊,她感覺到不能呼吸,准備隨時逃跑。

  她無法接受朋友對她的指責, 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把他殺掉。

  亂步讓她把那個埋屍體的地方剖開, 讓她親手做,還遞給她一把鏟子。美狄亞當然沒有接, 就算是把國王撕成碎片的時候,她也是讓國王的女兒動手的。

  她只是抿著嘴唇, 動了動指尖,大地就自動裂開了一條縫。這條縫是那麼的深, 那麼的深,一直深到原先挖這個坑的時候別人不願意被窺探的深處。然後暴露出了其中的棺木。

  幸好有這個棺材,不然老人的屍塊早已經在這幾年中腐爛了, 實際上也不差多少, 她打開的時候裡面只散落著一些骨頭,如果再過幾年來看這些骨頭應該也和普通的動物骨頭沒有什麼差別。

  美狄亞看著骨頭,想到了什麼, 她的眼神沉沉的。

  「不是她們埋葬的。」

  公主當時都被嚇壞了, 而且這種埋葬方式她沒有見過,起碼沒在希腊見過。

  亂步輕快的搖了搖頭。這個時代也沒有棺材, 這東西對於美狄亞來說只是一個木頭箱子而已。

  「是我做的。」

  「…為什麼?」

  美狄亞的呼吸有一點停止, 因為這意味著亂步早在幾年前美狄亞做這件事的時候就看到了最血腥的現場。

  「嗯,當時撕得很小塊, 我把它們拼起來還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亂步得意洋洋的說。

  「你看到了?」

  「沒有。」

  「那…」

  「就算沒有看到過程,之後自己推理也差不多吧——我是天才來著!」

  「……」

  「現在我要重復一遍當時的場景。」亂步說。

  「你准備讓我重新殺死他一次嗎?」美狄亞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

  「不——我准備重新把他復活一遍。」

  #

  美狄亞愕然的睜大雙眼。

  亂步說的話簡短易懂, 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正因如此才不能夠理解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復活某個生物的能力美狄亞也擁有, 但是她從來就不被允許在這片大地上使用,一旦使用就只會陷入比讓自己的所愛死去更加痛苦的地獄。神明從不吝惜於對冒犯祂們的人士加以懲罰。

  她伸出手阻攔,可亂步的動作卻比她更加迅速,他幾乎是變魔術一樣的把那些碎骨拼起,有些地方已經遺失了,但總體來說能夠看出這是一個人的骨架,而不是隨便耷拉在地上的幾片白骨。

  他嘴裡面嘟囔著什麼,這聽起來不太像是魔法,像是路上隨口哼著的歌,但是美狄亞感覺到有一股無比龐大的魔力從他周邊釋放出來。

  這並不來自於他的身體,美狄亞檢測過無數次,亂步身體中的魔力少的可憐。

  也許那個時代的所有人都是這樣子的,亂步說過『異能者』,可能異能者的魔力含量會高一點,但盡管亂步說自己有著名為超推理的異能力,能瞬間看透萬事真相,在美狄亞看來也只不過是因為他的腦子很聰明而已。

  白骨自然而然的拼合到了一起,哪怕是之前沒有找到的地方也憑空的生長出了什麼,先是光芒大作,然後逐漸變得暗淡,細胞不斷的生成,血液大量憑空湧出填滿了整個棺木後又聚集出形狀,然後是真皮組織,最後是最外面的那一層人皮。

  「穿越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金手指的嘛。」亂步說。

  棺材中的老人睜開雙眼。

  那是希腊王族遺傳的,和她的丈夫有相似之處的碧藍眼眸。

  國王茫然的坐起來,環顧著四周,距離他的死亡已經過了好幾年,物是人非。

  他的臉轉到美狄亞身上,眼神漸漸聚焦,似乎是在辨認著什麼。

  在他辨認出來之前,亂步就拉著她的手跑了。

  「現在不溜還等什麼?」

  #

  美狄亞踉踉蹌蹌的隨從著他的腳步。

  一開始是這樣子的,但是等到一不小心踩到一個石塊差點跌倒,幸虧他用力的抓住她的手,一點都不溫柔簡直就像是對同齡的男孩子一樣,她才找回了平衡,並且之後就開始加速,簡直要跑到亂步的前面了——魔女的御風術總是要比人類的肢體更便利嘛。

  亂步也半點沒有在意女孩子跑到自己前面這種事,反而開始在後面努力跟著,他的臉上帶著笑。

  「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美狄亞很用力地說,因為奔跑的時候張開嘴風會灌進嘴裡面,所以她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像是從遠處傳來的,一點都不淑女,但是現在也沒有什麼辦法。

  「你還說了重新!復活!他一遍,你之前也做過這種事嗎?為什麼要做?諸神不會允許的!你會…」

  你會遭到報復,這句話美狄亞沒有說。

  有人對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當時她覺得自己要死掉了。

  那是她殺死哥哥的時候爸爸對她說的話,她不允許這個世界上有任何人對亂步說。

  而亂步看著她笑。

  「為什麼?」他說,看了看美狄亞,又看了看身後國王的位置。

  國王已經站了起來,遠遠的看著她和他,神情還是有些困惑。也許他還沒有接受自己已經死去並且被復活。

  亂步記得第一次他站起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那一次他把國王復活了,然後又說了一句「抱歉了大叔」重新把他推倒,推倒的時候頭剛好就撞在下面鋪墊的石塊上,沒有半點痛苦就死去了。

  對他來說肯定也只是在睡夢中被人家叫醒,而且重新睡著了吧。

  「我之前復活了他,然後又殺死了,現在又重新復活了一次。」

  「這一次我們就不要再殺死他,讓他和自己的女兒——也許他會有點生氣,因為之前女兒是那麼笨,被騙了,但是他也會因為這幾年她們過得一點都不好而原諒她們的,然後就可以一起好好生活。」

  「讓他繼續去當一個傻瓜爸爸,也許可以繼續當一個傻瓜國王,如果他的兒子們願意讓出王位的話,去度過那些余生吧,至少和你沒有什麼關系了,你不這麼想嗎?」

  他奔跑的腳步放慢,好讓他看著美狄亞,亂步的嘴裡面溢出輕微的喘息,但是他的眼睛非常非常的認真,半點沒有因為運動中大腦充血而使思考喪失准確。

  他說出無數次無數次想過,一定要對面前的人說出口的話語。

  「這樣子的話,你就不用再活在負罪感中了。」

  「我說過要讓你重獲新生的。」

  美狄亞想要說話,她張開嘴,她的聲帶已經開始震動了,她想說亂步你這個笨蛋,誰需要你這麼做,或者想要告訴他如果神明懲罰他,她會跟他一起的,就算是地獄她們也可以一起去。

  地獄中不是有一個人被懲罰,永遠要把石頭推往高處,然後石頭又會掉下來,他得再重新推一遍嗎?他們稱之為永無止境的折磨,她和他兩個人一起推的話,也許石頭會顯得輕一點吧,也許這就和普通的活在世界上做其他的工作沒有什麼差別。

  只要她和他兩個人一起的話。

  但是她張開嘴,發出的卻只是哭泣聲,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哭泣聲。

  「亂步你這個笨蛋!」她大聲的說,在原地停下來,用手背用力抹著眼淚,把眼睛周邊抹的紅紅的。

  「你這個大笨蛋!」

  #

  美狄亞犯下的罪可不止那一樁,如果要重獲新生,那也不能只贖那一樁的罪——還有一大堆的人呢。

  她和他的一路慢慢回溯過去,可不僅僅是那些有名有姓的被記錄下來的事情,為了她的丈夫她哪裡懼怕手染鮮血呢?他和她回溯著原來的航行,把死者挨個挖出來復活,那一條小破船現在也擁有了一些名聲,不過那些名聲不太好,起碼美狄亞從來都不主動提起。

  「我倒是覺得沒有什麼吧。」亂步走在街道上這麼說,當然經過了喬裝打扮,因為別人看到她倆,要不然就會發出起哄的噓聲,要不然就會拿劍刺過來。

  「上面說我們遲早一起下地獄呢。」

  他的臉上帶著笑,得到的回應是美狄亞往下扯著面紗,狠狠給了他一腳。

  她在科爾基斯的時候是一個被束縛的公主,和自己的丈夫一起旅行時則是一個魔女,一個總是在哭泣和殺人的妻子,但和亂步在一起的時候她好像也穿越到了他的時代,變成了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

  「…很普通嗎?」

  美狄亞在衣服店裡面站著,盯著映著她面容的鏡子,不安的問道。

  亂步站在旁邊,之前他等著美狄亞試衣服的時候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但是在美狄亞看過來的時候卻超級用力的鼓掌。

  「非常好看非常好看!哪裡普通了!」

  美狄亞有些羞澀的笑了。

  她們的最後一站是科爾基斯,過了幾年,這裡早就不存在仇恨了,美狄亞行走在街上沒有人認出她,人們的臉色是從前就有過的安寧和平。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對是錯,也許把哥哥復活反而會造成更大的痛苦吧,父親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還生下了幾個能夠替代哥哥的要做下一任國王的孩子。

  「要去做。」反而是亂步這麼對她說了,他的神情非常認真。

  「不想面對他那麼就做完之後再逃走就行了,但是你要這麼做。」

  「…因為我犯了錯所以要彌補嗎?」

  亂步搖頭。

  「因為不這麼做的話,你無法從命運中逃脫。」

  美狄亞笑了。

  痛苦的是准備過程,復活哥哥卻比想像中的要輕松,亂步之前就試過,就好像送給一個朋友禮物之前你得試一下確認這個禮物還能夠正常使用一樣。

  美狄亞在哥哥的眼皮輕微動彈都沒有睜開雙眼之前就逃了,亂步後她一步,並且嘆息著回頭看了一眼棺材中的人,對方已經睜開了雙眼,裡面一派清明。

  「謝謝你。」他用口型對亂步說,「但別告訴她我醒著。」

  他不想給她造成負擔。

  「再見了」,亂步也對他做著口型,然後猛的上前幾步,在快追上美狄亞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變大,「哥哥!」

  這聲音肯定能把任何剛剛復活的人吵醒,美狄亞逃跑的腳步加快了,並且用上了魔女的舞風術,簡直就像是風卷走了一片落葉,瞬息之間就看不見她小小的身影。

  這下子誰也無法再找到她了,只有亂步的笑聲響徹在平原之內。

  王子從棺材中坐起來,兩頰有淚水滑下,嘴角卻沉浸在幸福中,一個勁往上挑。

  在魔女完全逃走前,他聽到了一句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愛著你!」

  #

  「所以說快點許願了!」

  「為什麼啊?」

  美狄亞很想往旁邊坐一點,但是亂步卻不願意,他壓著她坐在草坪上,頭頂是美麗的月亮。

  這就是先前她帶他出來玩過的草坪,在這裡她把月亮趕下了天空,和他共享過一個黑暗的神秘的夜晚,並且在之後也得到自己的報應。

  現在這個報應還在呢。

  「…我不喜歡月亮的。」

  「唉,你都不喜歡月亮好幾年了。」

  亂步用肩膀擠擠她,像對一個同齡的玩伴。

  「現在總之先許願。」

  「為什麼要許願?」

  「嗯你知道在我的家鄉。」他說,「如果有流星…好吧今晚沒有流星,但是如果今天的夜晚很漂亮的話,你看今天的月亮就很漂亮對吧?我們就會許願。」

  「會實現嗎?不會吧。」美狄亞說。

  「神明也在聽著的。」

  「我覺得月神詛咒我的概率還比較高呢…」美狄亞嘟囔,但是因為亂步也在看著他,他的眼睛被月光照亮,像琥珀一樣透明,顯得那麼的漂亮。

  於是她也輕輕閉上了雙眼。

  月光的白色影子透過她閉著的眼皮投射在她的視網膜上,盡管知道自己對月神一向很不好,經常為了能夠自由的使用魔法而把她趕下蒼穹,並且在受苦受難的這幾年裡面也沒有少說過她的壞話(當然了,因為這幾年她一直都不間斷的償還著因為自己的不敬而背上的債務啊!)

  但是現在,就像是每一個凡人剛剛學會說話的時候就會被父母教導的一樣,美狄亞作為一個被諸神庇護的普通人類,向月神狄安娜提出了祈禱。

  「尊敬的女神,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話。」

  暫時一秒鐘也好,讓我擺脫愛情金箭的魔力,讓我自己選擇自己可以愛上誰吧。

  一秒鐘就夠了。

  「就算之後我會死在這月光下。」

  我願意淪落到地獄裡面推一輩子的石頭啊。

  #

  這是一件美狄亞因為閉上眼睛而錯過的事情。江戶川亂步看到了。

  在美狄亞閉著眼睛許願的時候,在她周邊的草地上鋪著的月光沸騰一樣的跳動了一下。最後聚攏成了一縷光線,刺入了美狄亞的心髒。

  光和光能夠相互交融,隨著月光的融入,一縷金色的,仿佛金箭一樣的光線從美狄亞的心髒中抽出,戀戀不舍的在她周邊環繞一圈,還是回歸天上了。

  亂步手撐在背後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

  美狄亞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的笑容,她看著,記在心裡面,然後眨了眨眼。

  剛好一秒鐘。她想。

  「現在你覺得怎麼樣?」亂步問她。

  「我不知道。」美狄亞說,她感覺是閉上眼睛之前和睜開眼睛之後完全是兩個世界。在溫柔的母親的子.宮一般的月光的包裹之下,她已重獲新生。

  她的手不知不覺之間搭到了自己的胸口,在那下面,少女的心髒跳動著,向她的四肢百骸輸送新的活力。

  有什麼不太一樣了。

  「好像有一種愛火熄滅的感覺。」

  「嗯...對我嗎?」

  「怎麼會!」

  美狄亞這樣說,說完之後發現不太對,她的臉僵硬的轉回去,繼續凝視著前方被月光照亮的草原還有河流。

  隨著夜風,河水表面輕輕起伏著,散發出點點波光,像是把白銀打碎了均勻的播撒在河面。

  也像是身旁看著自己的人的眼睛。


第48章 橫濱禁忌畫家(1)

  逃。逃。逃。

  已經不知道跌倒過多少次了, 呼吸中除了嗅到風的氣味之外還摻雜了鮮血的氣息,嗓子痛的要命,每一次呼吸鮮血的味道都會加重,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向她抗議, 雙腳已經麻木了,開始不去考慮腳上的疼痛,而只是讓它們機械性的擺動。

  前面是一個到腰的建築水泥板,原本以為自己會跌倒的,結果順從著肌肉記憶自然而然地踩上了裸露的鋼筋, 並且借力跳了過去。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捷自如了呢?椎名真白不明白這一點, 但是要繼續逃。

  逃。逃。逃。

  她已經逃了很久。而且這幾天也沒有好好的休息和吃飯,就算是用盡全力她的速度也很慢,經過的幾個人都站在原地用詫異的眼神看著她。

  但是要逃。要逃。

  這和她在這個世界上的速度沒有任何關系,就算是坐上宇宙飛船發射出去也逃不脫【祂】的追蹤, 只是以她的逃脫速度對她本人的意義來決定。

  她必須竭盡全力的逃跑, 稍微放慢一點就會被追上。

  她慌不擇路,逃跑的路線上人煙逐漸稀少,跳下高坡後逃進了倉庫與倉庫之間的縫隙,沒看到停在外面的一整排加長黑色轎車。

  上面帶著這個城市最臭名昭著的黑手黨的徽記。

  「.…..」

  她看見一大群戴著墨鏡的黑衣人, 手上持有槍支,其中一個拿著黑色的箱子遞給一個渾身上下滿是刺青的人。

  聽到她的動靜, 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著她,黑色的墨鏡上面映出少女的身影。

  隨後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對准了她,他們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噠噠噠噠噠」

  火舌從槍口綻放。

  「不要!」

  椎名真白用力抱緊自己懷裡的畫, 她的聲音是那麼的絕望, 但不是在為了自己十幾歲就要失去的生命而惋惜, 而是為了那些攻擊她的人。

  她已經停下了逃跑的腳步。

  那東西追上來了。

  她紅色的眼瞳裡絕望的映著飛來的子彈。

  子彈以無法躲開的速度抵達少女的細弱的身體, 在觸碰她之前穿透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消散為無數個鐵與火藥的小點。

  黑色、白色和紅色的小點鋪蓋在少女胸口白色連衣裙的布料上,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像是潑灑在上面的顏料。

  完成了這一件事之後,她懷中抱著的油畫才慢悠悠的把畫面上用青金石研磨粉末繪制而成的藤蔓伸展開來。

  藤蔓延伸,延伸,脫離了畫布,在椎名真白面前緩慢的搖晃了一下。

  然後直直向前刺去。

  「撲哧」

  天空被遮蔽住了。

  椎名真白抹掉臉頰上濺到的血。

  畫中的藤蔓一遇陽光就茂密生長,比鋼鐵更堅硬,比長劍更銳利,把她面前的整整三十七個人刺成了刺蝟。

  #

  椎名真白滿身疲憊的回到家中。

  她打開門,少年就從客廳裡面探出身子來對她打了個招呼,看到少年的面容,椎名真白盡管滿身疲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努力的把身後的塑料袋——這塑料袋經過一路的拖曳已經破破爛爛的了,中途肯定掉出了什麼出去,她努力的撿了,但是如果有遺漏也沒有辦法——給拖進屋子裡面。

  途中又刮到了什麼,嘩啦啦,裡面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椎名真白在原地不知所措,認為自己一如既往的笨手笨腳,少年卻半點沒有在意,拍拍手就過來幫忙收拾,還拆開了一個冰淇淋的包裝袋,把它輕輕挨在椎名真白的唇邊。

  冰淇淋表面散發的冷氣讓她嘴唇邊的汗毛微微樹立。

  少年眼睛亮亮的看著她。

  「啊——」

  椎名真白看著他,有些茫然的張開嘴唇想要說話,少年借用這個空隙讓冰淇淋滑入了她的嘴裡面一角,冰涼的奶油在她的唇舌之間融化,她小小的合住牙齒咬了一塊。

  太涼了,牙齒有一點疼,但奶油滑過喉道的時候好像稍微慰藉了她今天在外奔波了一天的潮熱。

  她接過少年手中的冰淇淋棒,慢慢的吃了起來,姿勢也自然而然的從站著變成滑坐到地上。

  「因為真白今天很努力。」少年像是敲擊鋼琴鍵一樣的華美聲音從上方傳來,「已經可以自己買東西了,所以要獎勵你。」

  「...嗯。」

  少年坐過去開始整理東西,他東西放進櫃子裡的時候手抬起來,帶動著寬大的T恤向上露出一截腰身。

  他的身體很纖細,皮膚很白,但是那一截腰身比起少年特有的性張力,更多的是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上面有著很多的傷口,一層疊一層,最外面歪歪扭扭的纏著幾根繃帶,繃帶是淡粉色的,看來今天又滲血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很快把手給放下來,T恤重新蓋住了他的傷口。

  少年轉過頭來看她。

  「被嚇到了嗎?」

  椎名真白搖頭。

  她帶進來的戰利品只有那一個袋子,先前逃跑時緊抱著的幾乎跟她人一樣高的油畫不見了。

  「今天的油畫也賣出去了嗎?」少年問。

  椎名真白用嘴唇抿掉了最外面一層快融化的奶油,白色的奶油覆蓋在粉紅色的嘴唇上,又被舌頭輕輕的舔掉了。

  她搖了搖頭。

  「小津,你知道。」她的語氣有點遲疑,回憶著自己先前聽到的詞語。不確定是記憶有沒有差錯。

  「港口…黑手黨嗎?」

  少年的眼睛微微睜大,有些訝異她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他柔軟的嘴唇自然而然地向上挑,笑了。

  「不知道呢。」他溫順無害的說,「但是聽起來好恐怖,還是不要和他們扯上關系為好吧。」

  #

  椎名真白已經穿越到這個世界半個月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穿越,好像她的朋友麗塔有的時候會看那些小說,上面記載著少女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與某人相遇的故事,但是椎名真白並沒有看過,只是偶爾在作畫的間隙聽到麗塔對她講述那些故事。

  她對於異世界並沒有什麼期待,這個世界的風景還沒有畫完呢。

  她只是那一天在畫室的角落找到了一本古書,雖然說因為語言不通而無法閱讀,但是單單只是看著那本古書的形狀,祂封面上玄妙的仿佛有著生命的花紋,就足夠激發起她的靈感。

  她畫呀畫呀畫呀,既不吃飯也不睡覺。站在畫架前,左手邊就是葡萄糖溶液針水的支架。有的時候因為過度缺乏睡眠而昏迷,起來時針管已經從手背上滑落,血流了一地,她也不管不顧。

  她第三次醒來時,面對的不是醫院的天花板和爺爺擔心的面容,而是…

  「陌生的天空。」

  椎名真白嘟囔著,突然頭被一個外力轉了過去,她看到一個角度不太對的人類的臉。

  她坐起來,把頭又轉了一下,那張臉才在她的視野中變得角度正確了起來。

  那是一個少年,很瘦弱,黑色的眼睛和頭發,眉眼之間堆積著一種陰郁的艷麗。

  「我說。」少年的指尖輕輕撓著她的脖子,沒有任何溫度,她感覺簡直就像是被鋼鐵觸摸了一樣。

  「我救了你,好歹說一聲謝謝吧。」

  這就是她和小津的初遇。

  #

  小津的全名是津島修治,當時真白問他叫什麼名字的時候他就是這麼說的,沒有半點的遲疑,發音也很熟練,所以應該是真話。

  小津把她從街道撿回了家,那之後也一起生活,知道椎名真白的愛好是畫畫,准確來說是從有意識開始就緊握著畫筆,把這作為自己唯一的生活方式,不這麼做就活不下去之後,也毫不猶豫的為她購買了昂貴的畫具,之後也總是能夠從各種各樣的渠道為她搞來她所需要的制作顏料的珍貴原材料。

  真白非常的感謝他,作為報答,她畫出作品之後通過小津的介紹會賣給一些人換取金錢。

  那些客戶她都沒有見過,她並不擅長與別人交往,就算是以前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這些事情也是委托給爺爺還有經紀人他們,自己只是在畫室裡面畫畫而已。

  但是小津把畫給帶出去,回來的時候總是帶著一大堆吃的東西還有錢,他把錢都存在一張銀行卡裡面,那張卡讓真白自己保管,她能夠在看到裡面不斷增長的數字,但是對於這些其實並沒有什麼概念。

  對於她來說只要能夠畫畫就好了。

  「所以說是那幅畫的問題?」

  關燈之後的床上,小津和真白躲在同一個被窩裡面,肩膀挨著肩膀小聲說話。

  「嗯,對。」

  真白也小小聲的說,月光照在她面前的床單上,她輕輕地用手心蓋住了那片月光,心想如果自己可以調出這個顏色的顏料就好了。

  察覺到了真白的心思,小津也把手蓋在了她的手上。

  「兩個人的話,說不定能夠更好的保存這種顏色。」

  他笑著這麼對她說,然後繼續問,「你還沒有畫出來嗎?」

  真白遺憾的搖了搖頭。

  據小津所說,她的穿越很有可能是因為她所畫的那幅畫的原因,他相信只要她完成那一幅畫,就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

  這聽起來很扯,但事實上自從椎名真白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的作品裡面也不知為何帶有了一些奇怪的力量,這些奇怪的力量不能夠被給操控,但極度強大。

  就在今天早上,這力量殺死了港口黑手黨相關者三十七個人。

  「加油畫吧。」小津用手戳了戳她,真白怕癢的往旁邊躲了躲,用另一只手包住了他伸出來的手指。

  小津的指甲修剪的很短,在她的手心輕劃,給她癢癢的感覺。

  她有點想笑,但是感覺又和之前戳她腰的時候不太一樣,有一種熱熱的東西從小津和她觸碰的地方傳達出來。

  她不安的往旁邊躲了躲。

  「怎麼了?」

  小津看著她,黑色的眼睛在月光之下莫名的旖旎。

  真白搖了搖頭,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小津不說話了。

  過了很久,直到旁邊的人呼吸逐漸平緩,真白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她也就停止裝睡,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胡思亂想了起來。

  卻聽見身旁傳來聲音,「港口黑手黨會傷害你嗎?」

  「...我不知道。」

  椎名真白猶豫的說。

  但如果他們傷害自己的話,自己應該也能自保吧,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畫力量極限在哪,做的噩夢裡面最低限度也是世界毀滅。剛穿越時候鬧出的亂子的余波好像現在還沒有消散,那片區域現在還被嚴密封鎖著,上次去看的時候外面是一大堆拿著機關槍巡視的政府人員。

  「嗯…」小津用鼻音輕輕地哼著,他的聲音中帶著一點困意,真白被這種困意感染,也帶著打了一個哈欠。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有點想要睡覺了。

  「晚安。」她說。

  在完全睡去之前,她聽見小津的聲音。

  「如果他們傷害你的話。」這個聲音不知為何顯得非常的可靠,「我會保護你的。」

  真白沒有答復,嘴角帶著笑容睡了。

  睡夢中時間流逝,窗外的月亮伴隨著地球的自轉逐漸下落,下落到某一個角度的時候照亮了臥室的角落裡的那本書。

  那本書是穿越前椎名真白作畫靈感的來源,就算是穿越之後也不知為何還攜帶在她的身上。

  封面上的字體絕非地球上任何一種已知文字,像是蚯蚓爬行時留下的痕跡,如果說這裡有一個幻夢境的居民的話,在月圓之夜吟唱最為褻瀆的話語,它就能夠知曉封面上字體的意義。

  那是這本書的標題。

  《拉萊耶文本》


第49章 橫濱禁忌畫家(2)

  「這回抽中的人物是什麼?」

  【椎名真白, 出自《櫻花莊的寵物女孩》,世界級的天才畫家。】

  「不錯嘛,比第一個世界的艾莉歐有用多了。好, 之後要去的是哪個世界?」

  不管是什麼樣的運動番,我都能夠以這個身份搞得腥風血雨。

  【異能力大亂鬥的《文豪野犬》。】

  「……」

  【……】

  「喂, 給我加個金手指,克蘇魯神話中的任何一本咒文書都行, 搞快點。」

  #

  椎名真白睜開雙眼, 最先做的事情是翻下床去摸她的畫具,卻沒有像是往常一樣把它們擺設在房間裡的某一個她覺得光線最恰當的角落,而是遲疑了一下,把畫板蒙上了一層布半放在了靠近房間出口的地方。

  津島修治看著她做這一切, 嘴裡面咬著早餐的起司面包,「要出去嗎?」

  真白點點頭。

  「你平常不是在家裡畫的嗎?而且這一段你並不熟吧。」

  真白停頓了一下, 顯然這一點她是知道的,但是她還是很堅決的把那些畫具往門口放,雖然是准備出去了。

  「我…」她小聲的說,「因為最近不想見到小津。」

  ?

  突然鬧別扭?

  #

  椎名真白提著大包小包來到離家最近的公園,她原本想走的更遠一些的, 但是實在做不到了。

  她到現在還不懂怎麼坐公交車,身上總是不帶現金,而的士又不接受刷卡服務, 一路走過來汗流浹背, 接受了很多人奇怪的眼光以及關心的詢問『請問需要幫助嗎』, 真白依次拒絕, 盡量不跟他們視線接觸, 也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們碰到她的畫具。

  她來到公園, 與其說是放下,不如說是讓帶的東西挨個砸下來,最後一個砸到地上的是她小小的身體。

  她跌坐在草地上,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嘆了一口氣,像是要把身體的積蓄的所有疲憊都吐出來。

  坐了差不多三秒鐘,然後站起來把畫架擺好。

  「要開始工作了。」她對自己說,工作這個詞是她從小津身上學到的,她覺得很適用於自己目前的狀態。

  以前自己畫畫沒有什麼打算,椎名真白對於金錢沒有任何概念,就算對她說你的畫能夠被用一副幾千萬美元的價格賣出去,她也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她畫畫是因為她只會這麼一種生活方式。

  但是現在不同了。

  現在她一定得畫出來。

  她一定要把那幅未完的畫畫出來。這不僅僅是因為小津說只要畫完了她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更加是因為…

  「小津。」

  她想到了昨天從畫裡面長出來的藤蔓和在她面前死去的三十七個人,用力的抿了抿嘴唇,看向自己來時的方向。

  離的挺遠的,從這裡看不到她和津島修治居住的那棟公寓樓。

  這個距離的話應該就不會影響到了吧。真白想,拿出了調色盤開始,把已經准備好的顏料給塗上去。

  要開始工作了。

  #

  她從早上七點一直站到了晚上八點。

  整整十三個小時,中途沒有吃東西也沒有上廁所,如果不是少女的胸脯時不時因為她呼吸的動作而起伏,手中的畫筆更是一刻也沒有停止動作,圍觀的人簡直要以為她只是一個公園豎立在這裡的人偶。

  但是她依舊活著,並且始終不斷地在作畫。

  這十三個小時對於椎名真白來說並不比一秒鐘更漫長。

  得到那本書之後,她作畫的過程就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一副油畫要畫上好幾個月甚至整整一年,如果說沒有靈感的話可能一天也只能夠在畫布上面落下一筆,這一筆都說不定要刪掉。

  但是現在不同了。

  得到那本書之後,不是她去追求著靈感,而是靈感在追尋著她。

  她看到樹葉的時候想到綠色。看到天空會想到向上流動的海洋,走路的時候隨著石子在鞋底留下的觸感,也會想聯想到各種各樣的意像。不同的事情激發起她不同的靈感,世界對她來說變得陌生了,每一個靈感都把她拖向不同的方向,幾乎要把她五馬分屍。

  她想要畫下來,想要畫下來,想要畫下來。畫家的本能在對她尖叫,但是她能夠同時畫的只有一幅畫,所以總是因為無法抒發的激情而流淚。

  未來是無窮無盡的,她只有被自己的創作欲望拖著走的歸宿。

  以前椎名真白可以不眠不休地在畫架前待上整整三天,但是現在進入了這種狀態,歷史上只有最有名的天才,那種能夠在盧浮宮留下自己的名字的天才才會進入,而且也只是偶爾的靈光一閃而已,這對於真白來說卻像是呼吸一樣的隨意,這對於她的身體自然不會是沒有負擔的。

  她以前頂多就是暈倒,低血糖,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醫院裡面睡上一天,然後又會因為年輕的活力重新回到畫架前,在得到那本書並且來到橫濱後,上一次連續工作兩天的結果是她進了ICU。

  如果不是吐到畫布上面的血,真白當時真的還不會發現自己的身體出問題了。

  小津那天之後對她進行了要求,「一天之內要畫多久都可以,但是要保證八小時的睡眠,並且要好好的吃東西。」

  他已經讓真白養成了生物鐘。

  等到第十三個小時的末尾,晚上八點一到,她的眼睛眨了眨,先前的心無旁騖褪去,眼睛的顏色隨著她轉過頭時落在上面的光影變化而變得淺了一些,變成了普通的紅色,看起來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她退後幾步,端詳著自己的畫作,她先前落筆的時候沒有一次這麼做過,好像一切都已經在她的心中決定了,她的身體只不過是一個把心中的投影畫出來的道具而已。

  一天的作畫沒能在上面留下太多的痕跡,完成度還很低,其他人就算盯著看也看不出來畫的是什麼,但和她心裡預想的那幅圖畫一模一樣。

  但是還是不對。真白想。有哪裡不對。

  這樣子的話,這幅畫不管能夠在世界上得到什麼樣的贊譽,對於她來說也只不過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失敗品而已。

  她嘆了一口氣。

  來不及等顏料干了,她沒有給畫板蓋上布料,因為它沒有那麼脆弱。

  別說因為清晨空氣濕度變化而受損了,就算把它丟到地上都會自動長出腳爬起來,真白想。

  她把油畫和所有的畫具都留在這裡,往公園出口的方向走,准備等到明天再開始新一輪的工作。

  #

  整整十三個小時的作畫對於椎名真白當然不是沒有影響的,這不是身體或者心靈上的疲憊這麼簡單的東西,問題是真白一點都不累,好像這十三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不僅僅沒有讓她的身體喪失任何的活力,反而把活力反哺給她了一樣。

  她彎腰放下畫筆,站起身,和往常一樣因為血液流動而感覺到輕微眩暈,但這次的眩暈卻沒有和往常一樣變好。而是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椎名真白眼前的世界逐漸失真,某些小點正在她眼中不斷的擴大,就好像在遠處樹上的一片葉子正在不斷的長大,長大,幾乎要遮蔽住她的整個視野,而本來應該大的東西,比如說她旁邊的公園長椅則不斷的變小,變小,小的像是一塊石子一樣。

  她被這一種忽大忽小的視野給弄迷糊了,走起路來也搖搖晃晃的,只是向著自己一開始看到的公園出口的方向在走。

  她沒有感覺到睡眠不足時的那種虛弱感,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但是她的確看不到路。

  她行走時聽到了很遙遠的歌唱聲,這歌唱聲不屬於任何一種人類已知的語言,如果說一個人渾身赤.裸塗上了祭神的油脂,在在大理石質的祭壇上面爬行,那麼聽起來一定就會是這種聲音。

  真白張開嘴想要發出聲音,但是空氣一經過她震顫著的聲帶就造成了一種難以抑制的瘙癢感,她的手用力捂住了肚子想要嘔吐,用力到把小小的肚子擠壓的有點變形。

  她難受的蹲下去,把握不好平衡就直接變成了跪下,余光看到遠處有一個人著急的向她跑來。

  這個人之前她看到過,是一個中年男人(二十五歲以上的人對於這個年紀的少女來說全部都是中年男人。)一整天都坐在那裡看貓,他很努力的想要親近它們,它們卻並不想接近他。

  鍥而不舍到這種程度,應該是個好人吧。

  他要幫助我嗎?

  他朝著真白走來,真白也抬起眼睛來看他,他的影像在她的視野裡面扭曲的不比電視劇裡面的怪物好多少,但是視線的確接觸了。

  他看到了她眼睛裡面映著的東西。

  有什麼隨著視線的接觸,從椎名真白的身上流動到了男人體內。

  男人的瞳孔猛然收縮!

  「唰」一道銀光閃過。

  她感覺時間停止流動了。

  「啊…啊啊。」

  像是小孩子練習發聲一樣,從真白空中發出不成調的嘶啞聲音,她的眼睛大睜著,來人斬出的劍光從她的面前漸漸消散了,只殘留下她臉頰邊深深的傷口。

  那傷口再往下一點,就會落在她纖細漂亮的脖頸上,椎名真白的人頭就會直接落地。

  #

  椎名真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為了不影響到小津她決定出來畫畫,離小津越遠越好,她和往常一樣專注的工作,結束後感覺到了異乎尋常的暈眩感,她倒在路上,有人過來救她。

  應該是這麼打算的吧…?那個人卻在她的臉頰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傷口,並且她到現在還沒有從那種危險感中掙脫,覺得自己在那個人的面前隨時都會被殺死。

  福澤諭吉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和往常一樣來到公園裡面看貓,期間有些擔心地守望著不遠處連續作畫許久的女孩子的身影。

  晚上八點,那女孩終於決定離開了,也許是因為低血糖的關系她跪到了地上,他前去幫助她,但視線接觸時,他從那個女孩身上感覺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即便是已經經歷過的現在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感受。

  他條件反射的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即便反應過來後及時收住了攻勢,也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傷口。

  …傷口。

  回憶中斷,他睜大眼睛。之前因為過於攻擊迅速而沒有流血,但現在隨著少女抬起頭的動作,肌肉互相擠壓,終於有紅色的液體從傷口流下。

  少女捂著臉,茫然的跪在地上仰視著他。

  她的眼睛是美麗而毫無異常的真紅色。

  「非、非常抱歉!」福澤諭吉跪下去,貼著路燈的光查看她的傷勢。

  「無論什麼樣的責怪我都會接受,但現在請讓我治療你。」

  #

  和外表不同,他的動作出乎意料的輕柔。

  真白的傷口被處理的很好。隨著時間的流動,傷口處那種鐵器的冰冷感逐漸轉化為了銳利的疼痛感,並且隨著每一次血液的流動都更加疼痛一分,但在他為她塗上了藥膏之後變成了有點涼涼的感覺,起碼不痛了。

  她原本皺著的眉微微打開了一點。

  這期間男人又對她說了很多次的抱歉,看來他的確不是那種會對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刀劍相向的野蠻人,之前說的『和外表不同』也不是說他的外表有多麼的粗魯,已經給他一個中年人的蔑稱了,就不必要再給他加上一個渾身都是肌肉五大三粗的印像。

  男人的面容非常英俊。那一些少女畫家看到他應該可以激發靈感,但這種英俊中夾雜著一種銳氣,真白看到他的時候會想到以前畫日本主題的畫作的時候的【武士】意像。

  他身上穿著和服,跪在地上為她處理傷口,真白看著他的眼睛的。是淺淡的草綠色,垂下眸子時睫毛在上面投射陰影。有的時候轉過頭去查看傷口的時候月光照射在上面會讓這種草綠色變得微微淡一點,他轉回去的時候重新變深。

  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在流動的顏料一樣。

  椎名真白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一切,作為藝術家的敏感神經被觸動了,她的指尖神經質地輕輕點著木質椅面,卻沒有摸索到應該在她手邊的畫筆。

  福澤諭吉盡量細致的治療,女孩有著幾乎能夠讓時間停止流動的美貌,被傷到的又是臉這種地方,如果稍微處理不好一定會留下終身的遺憾。

  這個時候卻聽見了少女的聲音,很平靜,像是輕輕按到小提琴時發出的弦音。

  「是什麼顏色的?」

  「嗯?」

  「如果一定要選一種顏色,你認為是什麼顏色的?」

  「白色。」他回答,盡管不知道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

  他手下觸摸的皮膚是白色的,接近透明。

  「我認為是灰色,綠色,黑色。」

  她的心跳快了一點。眼神渙散,注視著只存在於自己內心的草圖。

  福澤諭吉等著她說下去。

  「人類能夠理解的暫時是這三種,其他顏色我看到了。記住了。但形容不出來。就算它們再次出現在我眼前,我也不一定能夠辨認。」

  「但是我要找到它。」

  他把紗布輕輕貼在她的臉上,少女的說話的時候她的肌膚輕輕震顫著。

  「只要找到那種顏色,我就可以畫了。」

  #

  道別福澤諭吉先生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了,臨走時他對她再次道歉,並且給了她一個地址,承諾如果有什麼麻煩可以去那裡找他。

  他算是欠下了自己一個人情嗎?她想著從小津那裡聽來的說法,打開門。

  家裡面黑漆漆的,空無一人,充斥著寂寞的氣息。

  真白對於那種氣息非常的敏感,她站在那裡看著走廊的燈光投射到客廳裡面,照亮了一個小角落,她臨走時東倒西歪踢著的拖鞋被擺好了,但是小津的鞋子已經不在這裡了。

  她看了幾秒,關上門重新走下了樓梯。

  椎名真白在便利店買了年輪蛋糕,她答應過小津要好好吃飯的。

  最近她已經學會了不可以把東西在貨櫃那裡吃掉,而是要放到收銀台的姐姐面前用錢去交換才行。她站在公寓樓的陰影處把年輪蛋糕塞進肚子裡面,這是她最喜歡吃的食物,雖然好吃,但是沒有配水的話有一點干澀。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喝水了,她想,應該在那裡買瓶牛奶的。但還是努力的把蛋糕給咽下去,蛋糕摩擦過喉嚨的時候有點疼痛,她呼吸的時候聞到了鮮血的氣息。

  可能明天喉嚨要發炎,真白眨眨眼睛,把眼瞳中已經積蓄的水霧給壓下去。

  吃完蛋糕後她把垃圾袋丟進垃圾桶,又站了一會,直到看到家的位置亮起了燈光,才重新的走回去。

  真白打開門,好像她才剛剛回到家一樣打了個招呼,而小津也和昨天一樣從客廳中探起頭來對她抱怨你怎麼才回來,又給她吃雪糕,好像他一直在家中一樣。

  真白告訴他今天工作有一點不順利,不過她已經知道自己所欠缺的是什麼了,之後會努力把欠缺的那種東西找出來的。

  她沒有問小津消失的這些時間到底去了哪裡,因為她自己也有需要向他保密的東西。她的上一幅畫不是讓小津來銷售,而是自己帶出去賣掉,就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畫作。

  在畫出完成品之前她不會讓小津看她的任何一個失敗作,椎名真白一點都不想讓小津變成和昨天死去的那三十七個人一模一樣的東西。

  但是想到剛剛自己看到的空無一人的黑暗,她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像是被誰用手用力攥住了一樣,從中擠壓出了血。

  「小津。」她說。

  已經是睡覺時間了,她像嬰兒一樣蜷縮在床上,輕輕的戳了戳旁邊的被子。

  「嗯…怎麼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困倦。

  「…沒什麼。晚安。」

  小津撐著睡意抱了過來,她能夠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所以閉上了眼睛,決定今天要做個好夢。

  希望明天我回來的時候能夠看見你,希望你不要讓我獨自一人。


第50章 橫濱禁忌畫家(3)

  第二天去公園的時候依舊看見了福澤諭吉先生。

  他是不是每天都過來擼貓呢?總感覺無所事事, 但不像是流浪漢,身上也沒有那種富家公子特有的散漫氣質,所以有點搞不懂他究竟是干什麼的。

  坐到他旁邊的時候他有點被嚇到, 轉過頭來看看她。

  不同於面對福澤先生的時候,那些貓要不然就是往後跑,要不然就是弓起背把毛炸起來發出威脅性的低吼, 真白只是輕輕伸出手而已, 它們就一窩蜂的跑到了她那裡去, 從她的兩條腿往上面爬,把她膝蓋都給占滿了。

  真白撫摸著它們的毛皮,感覺到旁邊福澤先生羨慕的視線。

  「它們好像特別喜歡你。」

  她點點頭。

  「因為貓是幻夢境的居民。」

  福澤先生似乎沒有聽懂,不過還是禮貌的點了點頭。

  #

  和昨天不同,今天真白並沒有在那裡畫太久, 她只是在那裡站了一會兒, 端詳了一會, 這種端詳與其說是對藝術品的欣賞,倒不如說更像是實驗室裡面研究員對著一大堆死板的研究數據總結規律一樣。

  她在上面添了幾筆,又很快用刮板刮去了,重新坐回了凳子上面揉那些貓。福澤諭吉看著她,「你不去繼續畫嗎?」

  他問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催促的意思, 只不過和昨天的癲狂比起來,今天她的確不太一樣。

  真白點點頭。

  「因為找不到那種顏色。」她很遺憾的說。

  福澤諭吉遠遠的看了一眼她的畫板,只那麼一眼就完全被震懾住了。

  裡面的東西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連想像都不曾想像過的事物。

  比起所謂藝術價值與更加直觀的美的感受, 他唯一的感覺只是非常直觀的恐懼。

  那種顏色地球上面完全不可能存在, 就算烙印在視網膜中也無法辨認出來, 他現在明白為什麼她昨天會問他顏色的問題, 並且說自己無法形容了。

  她所配出的顏料堪堪踩在人類神經能夠辨認的那麼一條線上,無比醒目,如果把那個顏料和一大堆事物放在一起,哪怕這個顏料只有這麼一小滴,而其他事物是無比紛繁的一大堆,你也能夠迅速把那一小滴顏色辨認出來。

  他看著,瞳孔的縮小,光在他的眼睛中變化,他感覺到那幅畫中的色彩幾乎是活著的,它們在隨著他的觀察微微律動著。

  它們之中簡直生出了一只眼睛,也在看著他。

  一只冰涼的手觸摸上了他的後頸。

  福澤諭吉猛然一驚。

  他平常的警戒心不會這麼弱,這個位置是絕對的要害。不要說被觸摸,單單只是靠近都會引起很大的反應。但少女靠近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哪怕當時靠近的是一顆子彈,就這麼直直的射入他的後頸,他也一定會是同樣的反應。

  他被那色彩抓住了。

  他從畫作中收回視線,刻意的垂下眼眸不去看那個方向,只是模糊的說了一句,「你畫了很特別的東西。」

  椎名真白點頭,她的神情中飽含遺憾。

  「但是還不夠。」她說,「還不夠。」

  「最重要的那一種色彩,我找不到。」

  #

  「你每天都來這個公園畫畫嗎?我以前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過你。」

  「是這幾天才過來的。」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看向一個方向。

  「因為不想要呆在家裡面。」

  福澤諭吉禮貌的沉默,想要更換話題,但真白卻說了下去。

  「如果在家裡面畫畫的話。」她說,「會帶來不幸的。」

  畫畫會帶來不幸,這不管是讓誰聽都好像是笑話一樣。歷史上不乏那種所謂會帶來厄運的藝術品,但是這通常也只是一種炒作的方法,為了提高拍賣價格,只能夠作為笑談而已。

  如果真的單靠繪畫就能夠造成異能或者魔法一樣的效果,那麼那個藝術家究竟是怎麼樣的天才?這個任誰說起來都只是給自己臉上貼金而已,但是已經見證過的福澤諭吉卻知道這個少女所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職業原因,他也看到過一些奇詭的物品,都有著或多或少的神秘力量,這種力量完全爆發時,不下於一個全副武裝的異能者。

  他突然想起最近橫濱一個接近港口的地方被軍方封鎖,理由也是在其中找到了難以言喻的危險物品。

  這物品一經發現危險警戒等級就被上調到最高,這個危險等級的代表物品通常是有泄露威脅的核原料。

  福澤諭吉也不知道那物品究竟是什麼,更不明白到現在才發現政府人員究竟是干什麼吃的,只是突然聯想到而已。

  椎名真白繼續說下去。

  「真的會帶來不幸,我開始畫什麼東西,畫的不對,一點都不對。」

  「我畫的時候就知道我畫不出來心裡面想的那種,但是我必須得畫下去——就好像一道橋既然已經走了一半,你就算想要離開,也得把剩下的一半全部走完啊,你不…你不可能直接從橋上跳下去,跳到湍急的河流裡面然後被卷進大海吧?」

  「然後我繼續畫,我走完了那座橋,走完後那座橋就倒塌了,可能上面還有其他的人在吧,但是他們也跟著一起卷入了大海,我站在對岸看著,我知道這些人就是因我而死的。」

  椎名真白說,她的一只手握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面,手指深深的陷進皮膚,指甲在上面留下劃痕。

  福澤諭吉把那些手指輕輕掰開,放在她的膝蓋上。她的指尖還是神經質的撓著裙子。

  他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我嚇到你了?」

  突然她恢復了平靜,抬起頭來看著他。

  福澤諭吉搖了搖頭。

  椎名真白笑了笑,開始咬她的指甲。

  畫家的指甲被修剪得短短的,指甲縫裡面有干涸的顏料,那只指頭的指甲已經被咬的能夠見到肉了。

  她的牙齒閉合的時候,他看見有血順著她的手指留下來。

  「我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少女含糊的說,「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你知道嗎?就好像…就好像我畫那些畫的時候不是我去創作它們,而是它們去創作我。我塗抹色彩的時候,色彩映在我的眼睛裡面,並且在我的眼睛裡面住下去了。它們順著我的神經,順著光在我的神經上面的傳導一路往我的身體裡面鑽,它們在這裡面築巢。」

  「我創作那些畫,它們是我的孩子,它們改造了我的身體,就好像你懷孕的話身體就會變形一樣。」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越說越小聲,身體在椅子上面越來越往下滑,最後幾乎要滑到地上了。

  福澤諭吉沒有拉住她,他看著她滑落到了草地上,跪坐在那裡遙望著遠處的那幅畫。

  那幅畫只是一個雛形,但讓任何一個人看到都會說它有成為大師之作的資質,因為能夠給人這種恐懼感的絕非凡物。

  她遠遠的看著那幅畫,光影在真紅色的眼眸中變幻著,突然把臉埋在雙掌之間痛哭起來。

  #

  她哭得是那麼的絕望又傷心,簡直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公園裡面的過路人都不禁駐足觀看,但隨即加快腳步離開,不希望打擾她。

  福澤諭吉等著她哭完,她的肩膀從劇烈的顫抖變成了小小幅度的震顫,就好像是一只在窩裡的小鳥一樣,他碰到她的時候隔著一層布料覺得她的身體燙得像是在發燒。

  他把她的臉輕輕轉過來,遞給她紙巾。

  她並沒有接過來,而是用臉頰去蹭他捏在指頭上的紙巾,擦掉眼睛裡面的淚水,又挨著他的膝蓋想了一會,才重新坐起來,說了聲謝謝,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神情趨於平靜

  「你一定覺得我瘋了吧。」

  椎名真白很平靜的這麼說,她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了。

  福澤諭吉比任何時候都認真的搖了搖頭。

  「你只是太專注了。」藝術家全部都是敏感纖細神經質的。

  「是嗎?」

  她重新看了看遠處的那一幅畫。

  以觀眾的視角,就算排除掉所有美啊恐怖啊之類的,至少也能夠看出作者在創作的時候傾盡了她所能傾盡的全部東西。

  不要說靈魂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了,就算當時每落下一筆就要掉一根手指,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畫下去。

  她看出了這一點,福澤諭吉也看了出來,所以她點了點頭不再說些什麼了。

  「…叔叔你是做什麼的?」她問。

  福澤諭吉想了想,不願意說謊,於是盡量含糊的說一句,「在城市裡四處奔波。」

  「是警察嗎?」

  「沒有那麼高尚。」

  真白眨眨眼,「總之要在城市裡面到處走。」

  他點了點頭。

  真白站起來,走到公園的公告欄那裡,從裡面拿了一份免費的地圖回來。

  她重新坐到長椅的另一邊,在那上面用指甲畫了兩個標記。

  「那麼我免費給你提供一個情報吧。」椎名真白說。「這兩個地方…不要去。」

  她是認真的。這女孩也許有著自己的消息來源,也許她有著自己的能力去探測。

  福澤諭吉鄭重的點了點頭,接受了她的好意,盡管不覺得那可能對自己有什麼幫助,但是任何善意都是珍貴並且值得尊重的。

  他順著她手中的地圖看去。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地圖上兩個小叉,其中一個就是軍方所封鎖的區域,那片區域按理來說是絕密信息,除了極少數軍方高官人員之外,絕不可能有任何外人知道。

  比較起第一個地方來,第二個地方在普通人看起來要更加恐怖。

  這個地方深入橫濱的倉庫區,倉庫區在裡世界有著另外一種稱呼,就是地下交易區。這片區域歸港口黑手黨管轄,但更多時候是充當一種公共黑市交易區域,在那裡毒.品與軍.火交易大行其道,每天都要發生槍戰,堆著的子彈殼幾乎要蓋住鞋底。

  他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

  而且據他所知,就在前幾天,港口黑手黨似乎在那裡與某個勢力發生了衝突,並且難得地沒有取得任何的好處。

  首領大發雷霆,發布了通緝令,任何能夠提供消息的人都會得到豐厚的報酬,更不要說能夠把那個幕後主使抓到並把人頭帶到他們面前的人了。

  他們提出的模糊的描述是…一個有著金色長發的少女。

  福澤諭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陽光之下,少女的金色發絲像是流動的光線一樣美麗。

  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重新的報了一遍自己的地址,說了一句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向他尋求幫助。

  #

  「因為那些失敗的作品會帶來不幸你才不願意把它給畫完嗎?」

  「有部分這種原因吧,如果是其他的時候我倒是不介意畫完,我認為就算是失敗的作品也自有其價值。不過這個我有預感,只要找出了那種失落的色彩就能夠完成成功品,那麼就沒有必要這種時候開始趕工了。」

  真白說著,「嚴格意義上來說,以前的失敗品也不能說是失敗品,它們為我這一次找到成功的感覺做出了奠基,雖然…」

  她的眼神變得灰暗,又想到了前天那遍布天空的荊棘,還有死在面前的三十七個人。

  「雖然它們總是給其它人帶來不幸。」

  「但這個原因並不能夠讓你離開自己的家,無論怎麼樣,離開自己想要守護想要陪伴在一起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主意。」福澤諭吉說。

  她點了點頭,有些憂郁的看著他。

  「你也有過這樣子的體驗嗎?」

  「我有一個同伴,雖然是同伴但是比我小很多,看到的話會忍不住要照顧他。」

  一提到那個偵探少年,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掛起了笑容,這種慈愛的笑容一般會在爺爺年紀的人身上看到,看到他臉上帶著這種笑容還蠻新奇的。

  「不過他並沒有什麼不幸,他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於是決定在很遠的地方居住了。」

  「…真好。」我也是這樣。

  最後幾個字隱沒在虛無之中。真白慢慢的用手掌按著自己的胸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居住在很遙遠的地方,那麼他還好嗎?」

  「非常的幸福。據他所說他愛著的是一個強大又溫柔的魔女。」

  「真好,但是我過得不怎麼樣…你相信守護時空長河的衛兵的存在嗎?」真白問。

  「電影裡面有時候會看見,但是現實中…」現實中連穿越時空這種事情都不可能有啊。福澤諭吉想。

  「你相信一下吧,有的時候你穿越時間來到另一個世界,我一點都不後悔這一件事,因為在這一個世界裡面我看到了小津,但是好像途中惹到了一些什麼。我指的帶來不幸不僅僅是我的畫,或者說我的畫倒是幫助我不止一次的擊退它們。」

  「它們?」

  「每隔一段時間。」她說,「一個月裡面大概有那麼兩次,會有那些難纏的衛兵,簡直就像是獵犬一樣追逐著你,每一個角落裡面都可以浮現出它們的身影,它們存在在任何的時間線中,就算殺死了一個也會有上成千上萬個,比那多得多,或許比任何人類能夠計算出來的數字都要多得多的衛兵准備殺死你。」

  「不過它們被擊退之後要過好久才會再來。」

  「它們很強嗎?」福澤諭吉問。

  真白偏過頭。

  「應該不算很強吧,我不知道,我沒有和它們戰鬥過。」

  她看起來不適合和任何三個月以上的人戰鬥。

  「我說過我的畫也會給我帶來不幸,大多數時候這兩種不幸都能夠相互抵消,它們互相廝殺,不過上一次…」

  她伸出手,把袖子往上撩去。

  福澤諭吉皺了皺眉。

  他看到少女的手臂上面有一個空洞。

  這個空洞看起來不是任何物理或者化學因素造成的,裡面既沒有血肉也沒有骨頭,隔著空洞能夠直直的看到手臂下面的草地。

  他看到空洞的邊緣沒有鮮血流出,也沒有結痂了的血肉,只是一片好像是宇宙星空一樣的黑色。

  椎名真白把袖子拉了回去。

  「這應該是一個標記。下一次獵犬過來的時候會來更多,但是我能夠用來阻擋它們的畫作已經在前天用完了。」

  前天…福澤諭吉在心裡面推敲了一下,剛好就是港口黑手黨與不明勢力爆發衝突的那一天。

  「那你到時候決定怎麼辦?」來找我吧,他的眼睛簡直就像是這麼對她說的一樣,直直地凝視著她,真白從視線中看出他的決心,她微微沉默了一下。

  在獵犬再次到來並且她把它們擊退之前,她真的不想回家,她很害怕如果在家裡面獵犬們出現。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她總覺得自己就算被殺死了也不會真的死去,而是會向她所畫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畫一樣以另一種形式活著,但是她不願意小津受傷害。

  她也不願意這個叔叔死在獵犬的爪子下面。

  所以她只是往旁邊看了看。

  「也許會有什麼轉機。」她很含糊的說著。

  想不到任何辦法的人總是這麼含糊的。

  #

  說完後沒有幾秒,椎名真白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著,眼前的視野趨近模糊,全身上下都很熱,並且耳邊開始傳來了重重的耳鳴聲。

  她對這種感覺很熟悉,上一次獵犬來臨之前,她的身體就是這麼對她發出預警的。

  她忍不住用手捏著自己胸口處的布料微微彎下身子,福澤諭吉向她伸出手,又被她打掉了。

  她打掉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對,很努力的直起身子來對他說自己要走了,還對他笑了笑。

  他想要讓她留下來卻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問了一句,「那幅畫不帶走沒有問題嗎?」

  椎名真白看向那副畫,依舊詭異的要命,兩種不幸互相中和,她感覺到耳鳴感沒有那麼的嚴重了。

  她搖了搖頭,「就這麼放在那裡。」她一邊說一邊小步的往出口的方向走,不願意在這裡停留,「應該沒有人會想偷。」

  她想的太過於天真了,他遲疑的看一下那幅畫,哪怕只是一個半成品,單單是那種危險的感覺就有人願意賭一把它能夠賣出高價的可能性。

  不,不僅僅是世俗的價格這麼簡單,在晚上看到那幅畫的流浪漢要麼就會嚇得精神失常,要不然就會像是聖經中接受了神啟的乞丐一樣變成她的狂信徒。

  無論如何她的反應很不對勁,聯想到之前的『獵犬』說法,他的手拉住了椎名真白准備強行把她帶回自己所在的據點,卻對上了她的視線。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睛裡面漸漸積蓄起了一種很奇特的光線。

  就好像是你用力翻攪一條沉澱著灰塵的小河,於是小河變得渾濁一樣,紅色的眼睛裡原本沉澱在底下的『灰塵』也逐漸浮了起來,順著他和她的視線流動著,流動到了福澤諭吉的身體裡面。

  「放開我。」她說。「放開我。去哪裡都好,去你現在想要去的地方,不要跟著我。」

  不要卷進即將到來的死亡中。

  福澤諭吉的眼神空茫了一瞬,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女已經不在原地了。

  他茫然又不知所措,只感覺大腦劇痛無比,他好像今天與誰相遇了,卻一點都不記得其中的細節。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一邊思索著一邊往公園出口的方向走,並沒有特意想要去的地方,但是腳尖自動的帶他前往在失憶之前一直思索的那個地方。

  那是椎名真白給他畫的地圖上兩個絕對不可以去的地方的其中一個。

  港口黑手黨與不明勢力發生衝突的地方。

  在他身後,那副畫被放置在公園湖邊,不知是不是錯覺,畫架周圍的草木似乎長得比其他地方的草木要茂盛一些。

  這種茂盛不會給人任何可喜的感覺,綠油油的肥嫩的青草,綠的讓人作嘔,肥嫩的幾乎有一種肉質的感覺。

  露珠順著草葉慢慢的滑下去,一只小蟲在青草上追逐著露珠。

  追逐到底部的時候,青草下的土地驟然裂開一條大口,把小蟲給吞了進去。

  #

  椎名真白用手扶著旁邊的樹木慢慢往出口的方向走。

  她眼前的世界逐漸失真,她能夠聽到獵犬跑動的聲音,並不是踩在地板上面的聲音,而是在時空之中以每天一萬年的速度向她跋涉而來。

  她的呼吸很急促,心髒劇烈跳動著。

  她走到外面,失去樹木的遮蔽,陽光照的她有些暈眩,她的視野一瞬間模糊了,眼睛微微眯起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面前是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

  一群黑衣人,就好像前天她看見的黑衣人一樣,用槍口指著她,表情肅謬得像是雕像,看不出任何的情感。

  為首那人站在她面前,看起來不怎麼大,還是個少年,他正用手壓著自己的帽子嘀咕著「太宰那家伙又把這事交給我…」但是在視線交彙的時候,視線卻像是野獸一樣冰冷。

  「現在。」少年說,彬彬有禮的對她伸出手,黑色的手套掌心向上。

  「請跟我來。」

  似乎沒有拒絕的選項。

  周圍的槍口沒有一瞬間的壓低,真白蠻迷茫的想也許是他們的亡魂來向她復仇了,因為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黑西裝好像和那天的黑西裝沒有任何區別。

  她應該可以逃走,可以現在用自己畫殘留的威力嚇一嚇他們然後溜之大吉。但是她現在真的很痛苦,她不能夠回家見小津,新認識的叔叔也忘記她了,她的畫一點都不成功,他們都想逼她死嗎?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拒絕她,她感覺到獵犬正在靠近。靠近。靠近。它想要吞掉點什麼。

  就算不是椎名真白,吞掉其他的人也可以。

  她的視線突然對上少年藍色的眼睛。

  她點了點頭。

  「 我跟你走。」


第51章 橫濱禁忌畫家(4)

  向前走。向前走。熟悉的道路, 陌生的感覺。福澤諭吉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感覺到自己作為前任殺手的敏銳感知能力。

  道路還是原先的道路,但是感覺卻截然不同。

  就算閉著眼睛,或者說正是因為閉著眼睛才能感覺到這種不同, 而不是被表面看起來一樣的鋼筋水泥所欺騙。

  你行走在滿是野獸潛伏的亞馬遜雨林裡面,與你行走在草地上面的時候,雖然都是踩著草葉,偶爾會踩到折斷的樹枝, 但感覺歸根結底還是不一樣的。

  福澤諭吉往前走, 光映在他的眼睛裡面,並且變化著,他感覺自己眼前所見似假非真。

  他踩到了一顆小石子。

  石子發出了輕微的哢噠聲, 在他的腳下碎開,給他的感覺和踩上了一顆人類的眼珠沒有任何區別。

  他停下,抬起腳,看著那顆小石子被風吹的滾遠,才開始質疑自己的多疑。

  我到底是怎麼了?福澤諭吉想, 或者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麼了?

  根據情報, 這正是在幾天前港口黑手黨與新勢力火拼的場所,在這裡港口黑手黨得到了幾年來第一次明面上的失敗,福澤諭吉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急匆匆離開公園往這裡來, 他的眼神搜尋著,發現了異常。

  他沒有看見子彈打在牆壁上面所留下的痕跡。

  地上是有一些彈殼, 也有著已經干涸了的血,就算被清理過一遍也很明顯(港口黑手黨的清理人員一向都不太在意, 是哪怕最新手的警察一眼看見也能知道這裡發生了超級特大命案的程度。)但是他的確沒有看到任何被子彈擊打過的痕跡。

  黑手黨的普通人員不可能都全都是神槍手, 不可能每一顆子彈都正中目標, □□開火的情況下障礙物肯定會遭到攻擊, 可是不知為何這裡沒有一點點的中彈痕跡。

  就好像那些子彈在射到一條線的時候就被一個屏障同時擋下了一樣。

  福澤諭吉又踩到了一樣東西,那樣東西給他的感覺簡直就像踩到了一張人皮。

  他把腳拿開,低頭看去,那是一幅畫。色調詭譎,被踩的髒兮兮的,遠遠望去幾乎要融化在鮮血與泥土之中。

  畫上有著無數被綠色藤蔓刺穿的黑手黨人員,他們臉上的恐懼栩栩如生,簡直就是把活生生的人類放進了這幅畫中讓人窺探。

  福澤諭吉把畫撿起來,輕輕拂去右下角的浮土,露出一個用花體字寫的署名。

  椎名真白。

  這是作者的名字。

  #

  椎名真白把頭靠在身後的牆壁上。

  地下室有一點冷,水一直在往下滴,為了避開水珠,她已經把腳放在了凳子的橫板上面,但偶爾還是會有一點濺到她裸露出來的腳踝上。

  每當這個時候,少女就把自己的身體蜷縮的更小一點。

  那一個少年所說的,「請跟我來。」果然和電視裡面警察說的「跟我走一趟吧。」沒有任何差別。

  就算當時再怎麼彬彬有禮,上了那一輛全黑的有著防彈玻璃的轎車,並且一路所有人都沉默著往越來越偏僻的地方開的時候也該發現不對勁了。

  到了港黑的大樓,她被所有人用槍指著進去,一路走到電梯,目不斜視,看到他們輸入了好幾層密碼鎖,然後把自己帶到了這個地下室。

  地下室的旁邊放著樣子很猙獰的刑具,不知道有沒有洗過,上面還掛著一點碎肉末,椎名真白眼睛看到那裡,然後又移開了。

  她不知道那些東西會不會用在自己身上。

  正對著她的是一個有著鐵欄杆的牢籠,現在她坐在這個地下室裡面難得干淨的地方:用來觀看的椅子上。風一直都在從往她這個地方吹,她把自己的身體蜷縮的更小一點。

  她在等待。

  不管是等待來折磨自己的人,還是等待獵犬,誰來都好。

  「如果…」真白小聲的說,她的指甲在摳弄自己裙子的時候裂開的縫隙間滲出血來,把她的裙子染成更深的顏色。

  「如果大家都…死了,又會怎麼樣呢?」

  她好冷啊。

  #

  【…你這是要be嗎?】

  「害。」她很謙虛,「看劇情的發展啦。」

  椎名真白這個角色在文野裡面單純作為畫家肯定是沒有辦法發光發熱的,為了時髦度她引入了克蘇魯神話…

  「但是克蘇魯哪裡有不掉san的呀。」

  「更別提這個世界原本就有一個洛夫克拉夫特,兩個一相遇我都不敢想像那畫面。」

  【大不了就是世界又毀滅一遍。】

  「嗯,看這個世界的人怎麼選擇吧,真白歸根結底是一個好孩子,但是她最近已經太瘋了,太瘋了。」

  她咬著手指吃吃的笑。

  「如果他們再逼她,她就該自殺了。」順便把這個世界給帶下地獄。

  #

  中原中也打開地下室的門,微微皺起眉。看著空氣在電燈的光線下流動,等著裡面的空氣流出去,流到走廊裡面。

  不管多少次他都無法習慣裡面的氣味。

  他在那裡站了幾秒鐘,然後走了進去。

  他看著面前的少女,她坐在凳子上,有著金色的長發和紅色的眼睛,是一個被精心養大了的女孩,正有些怔愣的凝視著地板上一個小點。

  她的眼睛美麗的像是寶石,但是指甲上的裂口讓她看上去有點狼狽。她身上的衣服上有一些污漬。她抬起頭來看他的時候他看到她眼下微微的黑眼圈。

  她習慣定定的看著一個人,這昭示了她不太好的精神狀態。

  中原中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讓自己來接這個爛攤子。

  他把手伸給她,問她「你能夠站起來嗎?」

  少女沒有接他的手,自己慢慢的把腳從椅子上的橫木踩到地板上面,單單只是碰觸到有涼氣的地板,哪怕隔著一層鞋底,都讓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但她還是站在他的面前。

  她面對著他,嘴唇微微張開,從中吐露出氣息,在寒冷的地下室裡面幾乎凝結成白霧。

  中原中也看著她,又看看旁邊有著鐵欄杆的牢籠。

  他拿出鑰匙插進牢籠的鎖裡,鑰匙與鎖內機關碰撞的聲音在地下室裡聽起來是這麼明顯,椎名真白靜靜的看著,他瞥到她臉頰上的細小絨毛微微豎起。

  「哢噠」那只鎖被拆了下去,他把鐵門打開了。

  「進去。」他說。

  #

  椎名真白坐在低矮的床上。

  之前在外面的時候她可以安慰自己好歹自己身上沒有用上任何的刑具,好歹自己也不在裡面的牢籠之中,她坐在地下室唯一一把椅子上。

  現在被關到籠子裡面了,她也可以安慰自己,好歹籠子裡面還有一張床,雖然這張床上沒有枕頭,枕頭應該在的地方有一大攤棕紅色污漬,她不願意去想那個污漬是什麼。

  她坐在那上面,覺得哪怕隔著幾層布料,自己的身體與這張床接觸的地方都被無可挽回的弄髒了。

  那個少年在落鎖,隔著欄杆看了她一眼,眼裡是很堅定的冷酷。

  黑手黨裡面的人都是這麼冷酷的嗎?

  他出去沒有關燈,電燈依舊昏黃的照下來,照亮了地下室空氣中的灰塵。這灰塵慢悠悠的漂浮著,脫離了光線之後,也不被她所看見了。

  那少年的身影經過光線,砰一聲,門關上了。

  牢籠裡面只有椎名真白一個人。

  她坐在這裡,感到了無言的寂寞。

  第一次見到他她還在公園裡面,第二次她來到了這個地下室裡,第三次她在牢籠之中…第四次他進來的時候會怎麼樣呢?

  她的眼睛掃過那些還帶著肉碎的刑具。甚至伸出了手,隔著幾米去比了比自己的身體與那個刑具的尺寸。

  那些刑具看起來略大,也許無法用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心裡忽然燃起希望。

  但她知道自己去買衣服的時候可能買不到合適的尺碼,但是黑手黨們對於折磨各種年齡體型的人都一定有著自己的心得——如果不是這樣子的話,他們怎麼能夠統治這個城市的黑暗呢?

  她想著,看著欄杆外,對這個建築物中的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難言的憎恨。

  對,她殺了人,整整三十七個,他們要報仇。可這是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她在逃跑,慌不擇路,一經過那個地方所有人都拿槍指著她。…難道那些人當時不是在做什麼毒.品或者軍火生意?!

  她沒有想過要殺掉他們的,可是子彈已經飛過來了,子彈飛過來了,她的畫開始保護她,因為它們需要她生下它們。

  她突然覺得自己原先逃避的正在侵蝕她的畫作才是自己唯一的救主——比起現實。那些夢境中的神明要更加溫柔一些。

  椎名真白的眼神空茫了一瞬。

  她又習慣性的把手指塞進嘴裡啃咬,血從她閉合的牙齒縫隙之間流出,一直順著手指往下流,流到了手腕那裡,沒入了她的袖口。

  她定定的看著被染上顏色的袖口,用手在上面抹了一下。

  血並沒有被抹掉,而是更加擴散了。

  她看著布料上面蔓延的紅色區域,又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水泥牆板,以前在這裡的人們刻下了許多字跡,很絕望,大多都是髒的不能再髒的就算她看見了也看不懂的咒罵。

  椎名真白把流著血的指尖摁上牆壁。

  一按上去,指尖微微顫抖,她發出輕微的痛呼,但血的確在上面留下了痕跡。她毫不遲疑的寫了下去。

  「我對小津沒有說出全部的實話。因為我自己都已經忘記了。」

  那一本書,那一本激發起了她的所有靈感,並且讓她穿越到了這裡的咒文書她並不是完全看不懂的。

  就算人類無法理解裡面的哪怕任何一句話,因為那上面的語言就不是讓人類去閱讀的,也許讓一個植物去閱讀讓一片陰影去閱讀,它們都能夠讀得更好,唯獨有著理性的人類無法理解一些話語。

  但椎名真白並不是完全看不懂的。

  她曾經在畫得最瘋的時候,透過面前的色彩理解過書中的只言片語。

  現在,在牆上,用她的鮮血,她戰栗的指尖,用她每一根不斷尖叫著向大腦傳遞疼痛的神經。她刻畫著她的記憶。

  「到來吧。到來吧。」她不斷念叨著,手臂上面獵犬留下的缺口隱隱作痛,但她現在需要的不僅僅是這些小家伙。

  「還不夠。」

  她要一些更加宏大的東西。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毀掉我吧。」還有這個世界。


第52章 橫濱禁忌畫家(5)

  中原中也行走在走廊上, 皮靴的底面敲打著地板,聲音在走廊擴散開來,被無機制的石頭牆壁反射,聽起來非常的清晰。

  他思索著剛剛的事情, 他不願意去看那個少女的眼睛, 那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什麼都沒有做錯過, 卻被突然抓著脖子拎出來曝曬在太陽之下的小動物的眼睛。

  他不後悔, 再來一次還是會這麼做。但是…

  他輕微的皺了皺眉。

  首領說要嚇一嚇她。

  他這麼說的時候表情帶笑,看起來和同一個鄰家的小女孩玩一樣, 但這命令的範圍通常來說就是『只要不造成明顯的殘疾就可以了』。那些刑具總有幾個可以給她用的。比如說那個用來夾手指的木夾(她是個畫家嗎?)或者拔牙的鉗子。

  中原中也對上了一雙黑色的眼睛。

  太宰治在走廊的盡頭看著他。

  #

  這家伙消失挺久的了, 總是過來報個到拿走自己要處理的文件然後就消失無蹤, 神出鬼沒的,如果不是知道這家伙絕對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人, 中原中也都要以為他在外面秘密的跟人家結婚了。

  現在他站在那裡, 燈光照下來, 睫毛在皮膚上投下陰影, 眼睛黑幽幽的。

  他笑了笑。

  那個笑看起來挺溫順無害的,卻只是讓中原中也全身都要起雞皮疙瘩。

  「晚上好呀,中也。」太宰治笑眯眯的對他揮了揮手。

  中原中也被惡心的皺了皺眉, 「有什麼話就快點說。」

  說著, 他又注意到這條走廊直直的通往地下審訊室,不可能存在偶爾路過的可能性。那麼太宰出現在這裡就只可能是衝著那個女孩子。

  說起來,這一次的抓捕任務本來應該是交給他的,畢竟太宰治看起來就很適合哄女孩子, 只不過不知為何最後交給了中原中也而已。

  他原本以為能夠制造出那麼大的騷動, 讓森先生決定『無論如何也想要她』的女孩子會是非常強大的異能者, 結果卻沒有發生任何的衝突就抓住了她,並且在下面的時候也很乖,簡直讓人產生我是不是抓錯人了的迷惑感。

  但是他總覺得有什麼,在那女孩的表皮之下有些什麼,就好像是平靜的海面底下自有暗潮洶湧一樣,有什麼東西一旦揭露出來,就會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你過來找她?」

  「哎,怎麼說…」

  一提到地下室的少女,太宰治嘴角的微笑就變得有點曖昧不明了起來,他把手掌『啪』的合在一起。

  「說起來的確是有一件事情要拜托蛞蝓呢。」

  「什麼?」

  「如果可以請你不要審訊她。或者更徹底一點,我希望杜絕即將施加在那女孩身上的一切傷害。」

  「簡單來說,我要帶她走。」

  「…你發瘋了?」

  中原中也的手習慣性的往摸向腰間,他腳下的地面也產生了蛛網狀的裂痕,但是太宰治的動作卻比他要快許多——他是從一開始還沒有見到中原中也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准備了的。

  他不緊不慢的把已經拉開了保險的手.槍舉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嘭』,嘴裡做著口型,扣動了扳機。

  #

  「所以才說你發瘋了。」

  一個完全沒有傷害能力的異能,還有在黑手黨之中只能算中下的體術,既然向他發出挑釁。

  三秒鐘不到,中原中也就把他按到了地上,一拳。兩拳。三拳。他沒有像太宰治一樣拿起手.槍就射擊,而是用拳頭狠狠的擊打在他的腹部。

  拳拳到肉。聽起來讓人有些不安,裡面的髒器絕對破損了。

  太宰治的臉頰貼在地板上,呼吸急促,每次呼吸都從嘴唇中溢出血。

  他的牙齒扎進了口腔的皮膚裡面。鼻子裡面流出來的血把嘴唇上面那一片塗抹的亮晶晶的,但是不管怎麼打,他黑色的眼睛還是這麼看著中原中也,裡面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中原中也感覺自己又落入了什麼圈套。

  他沒搞懂是什麼情況,現在太宰治躺在地上像一個爛沙包,中原中也在打他,他的拳頭再往上一點,從柔軟有脂肪保護的腹部轉移到他頭頂,只要那麼一下,他的頭就會像一塊炸開的西瓜一樣裂開。

  但是他躺在那裡,卻莫名其妙的讓人感覺他不是無法反抗的,他只是很寬容,願意付出一些當作預付的報酬。

  如果他想要站起來,他就可以站起來,他想要逃跑,他就可以逃跑,如果他想要殺掉中原中也,他應該也可以做到。

  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做得到。他的武力值在中原中也面前幾乎為零,但又有什麼不可能,難道掌控橫濱最大權利的森鷗外有什麼時候是親自拿起刀槍衝鋒上陣的嗎?他恐怖在其他地方。

  中原中也停手了。

  他站起來,感覺到太宰治的視線還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是把手伸進一盆糖漿,抽出來的時候也帶著黏答答的絲一樣。

  他嫌惡的皺了皺眉。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只丟下最後一句話就離開了,留下地上的少年一個勁的笑。

  太宰治翻了個身,這個動作動到了他右口腔上面已經有點松動的牙齒,讓他不禁疼的呲牙。

  他在地上面像一塊爛泥一樣躺了一會,半點都不忌諱這副樣子是有多麼有損形像,然後慢悠悠的爬了起來,往前走,對著審訊室外面那道光滑的鋼門端詳自己的樣子。

  實在是慘不忍睹。

  他想,一邊用手指梳了梳頭發,把臉上的血給抹掉,至於那顆牙齒,他把手伸口腔搖了兩下,『哢』一聲,就毫不猶豫的給它拔下來朝身後一丟。

  他的指尖搖搖晃晃的轉著什麼,定睛一看,那是先前被毆打的時候順便從中原中也身上順過來的審訊室鑰匙。

  他盡全力去整理自己了,但是看起來還是像一個走在路上莫名其妙的跟人家起了衝突的倒霉初中生,他又嘆了口氣,想著自己要不要換一身衣服。

  他沒想過要這個時候和她相遇的,他原本以為他可以把她藏起來的,誰都不知道,但是…嗯。

  或者說這一幅場景他也並不是沒想到,只是出於某種原因放縱了而已,她總歸是要知道他的身份的,不是嗎?

  但是也許可以再慢一點,讓真白以為自己是正義的伙伴,或者至少是站在她那一邊的伙伴。

  他可以全部都說真話:他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是這裡最年輕的干部,但是同時也救了她,之後他還要接受懲罰。這些事情只要調整一下順序,就很容易把太宰治變成了一個為愛而投奔正義的電影男主角。

  問題是要不要這麼做。

  太宰治想。

  他的眼睛低下,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指甲。

  指甲有些斷裂了,和真白在床上抱著他睡覺的時候露出的指甲沒什麼差別。

  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手指還是干干淨淨的,但是後來畫的越來越多,盯著那本書的時間越來越久,就開始有點瘋了。

  她想傷害自己,想做點什麼證明自己還活著,她開始習慣性的自殘。走在家裡面裝作不小心(她自己也是這麼相信的)拿腿去撞桌子的尖銳邊角。

  但不能總是走來走去,她要更簡易獲得的疼痛,拿刀劃手臂這個行為還是太具有反抗心理了,所以說她只是做大家一般都做的事情,咬指甲。

  他想著,把指甲上面的血在衣服上面抹掉了。

  太宰治看著前面的門,門後是真白,門上面映著他身後長長的走廊。

  究竟是要回去整理一下,給她一個最好的謊言呢,還是現在打開門,把所有的真相對她全盤托出。

  他得做出選擇。


第53章 BE 沉溺於無光之海

  究竟是要回去整理一下, 給她一個最好的謊言呢,還是現在打開門, 把所有的真相對她全盤托出。

  他得做出選擇。

  #

  太宰治看著前方的大門,上面映著他的眼睛,黑色的,毫無波瀾,和死人沒有兩樣。

  他對那雙黑眼睛笑了笑,轉身離去。

  #

  太宰治判斷現在還不是告訴椎名真白真相的時間。

  她受不了。她的精神狀態已經差到了一個限度了。

  只要手邊有一把刀,椎名真白就會把她的手臂變成一個調色盤,上面有紅色的血黃色的脂肪淡紫色的淤青, 可是椎名真白手邊沒有刀, 她就只是站在那裡,羨慕的望著周邊一切可以傷害自己的東西,然後繼續畫她的畫。

  真白有的時候會在黑暗裡從後面抱著他, 告訴他那些畫正在傷害她,它們想要吞掉她。她是它們的養分,她是它們的創作者, 她是它們的主人, 她是它們的祭品。

  它們, 那些畫,她的神明她的操縱者她的作品她的一切,它們正在把她往地獄推。

  「真的是那些畫嗎?」

  當時太宰治躺在床上, 從她的懷抱轉過身,少女瘦的一摸就能夠摸到骨頭,他用手摸著包裹在漂亮皮囊下的骷髏, 隔著肋骨聽見她的心跳。

  「真的是它們把你往絕路上逼嗎?」

  他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 黑色的瞳孔好像要把她給吸進去。

  「不是這個世界嗎?」

  椎名真白看著他。

  她屏住呼吸, 忽然發出一聲抽泣。

  #

  太宰治往前走,碰見了中原中也,把手中的鑰匙拋給他。

  中原中也翻動了一下,發現鑰匙並沒有用過的跡像,於是看了看他。

  太宰治微笑著攤開雙手,他指甲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但是隨著他的動作又裂開,血往下滴。

  「現在還不是時候呢。」他輕快地說。

  中原中也嗤笑一聲。

  「膽小鬼。」

  #

  與此同時,監控室內。

  森鷗外興奮的看著審訊室內的場景,少女背對著監控攝像頭,認真的面對著牆壁刻畫著什麼,她的指尖好像有流不完的血,傷口但凡干涸了一點,又隨著她用力劃過牆壁的動作被撕裂,讓血繼續流出來。

  他一次又一次的把屏幕上的場景截圖下來,並且實時把這些圖像傳遞給他的技術人員,讓他們去調查。

  不管從什麼的典籍民俗傳說也好,要找出這種文字來源。

  他確信這種文字像征著一種力量,截然不同於異能的力量。

  「太宰治的能力竟然無法消除火拼現場那幅畫的能力,無法讓那些被吞噬進去的黑手黨成員出來。而且她還有一本書…你知道書籍意味著什麼嗎?」

  他緊盯著屏幕,對著身後的尾崎紅葉說著。

  「書籍意味著這能力是可以被記錄傳播,並且能夠學習的。」

  「不同於生來就已經決定好的異能,她腦中的知識會造福這個世界。」

  「…也許會帶來破壞吧。」

  尾崎紅葉說。在那三十七個人中有不少是她的直屬部下,這一次後她管轄的部隊元氣大傷。

  森鷗外轉過頭去看她,他的眼睛裡面燃燒著光芒,這光芒的燃料是野心,只屬於對自己的能力有著絕對自信的上位者。

  「不會的。」他說,「世界破壞了一部分還會有很多,並且不斷蓬勃生長。」

  只要能夠得到那些知識,那種等級的炮灰要多少就會有多少。

  「每一個人都是無可替代的,從來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但是如果放在集體的角度上,每一個人的作用都是可以被替代的,這個零件壞掉了另一個可以拿來用。」

  而椎名真白可以讓這些零件無限增加。

  他熱切的看著她繼續寫下去。

  #

  尾崎紅葉用手捂住嘴。

  她和屏幕中本應一無所知的少女對視了。

  #

  椎名真白收回視線,意興闌珊。

  隨著書寫那些知識的過程,她對這個世界的理解越發加深。

  先前的椎名真白是弱小的,她的手臂細的一折就會碎,被人用槍指著的時候動都不敢動,因為她知道他們只要一扣下板機,而她的身邊沒有她的畫來保護她,她的身體就會像破掉的爛西瓜一樣被打成好多好多塊碎裂一地。

  但是現在這些都無所謂了。

  現在的椎名真白不再限制於身體之中,她以更高角度來看這個世界,她的意識在膨脹。膨脹。現在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體積已經比這一棟大樓更大。

  她察覺到了那些人的視線,他們借助那個監控攝像頭在窺視著她,但是她不介意,她已經連恨意都沒有了,那些情緒看起來是如此的可笑。

  她書寫到一半的時候已經忘記了書上的內容,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繼續寫下去,並且產生影響。

  如果說神說要有光,世界上就有了光,上帝就是這麼創造世界的,那麼現在椎名真白也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審訊室牆壁上面書寫她自己的聖經。

  她心裡想著這一些東西,手指依舊在牆壁上面塗畫著,每畫一下就被粗糙的石牆勾破一些,但是她沒有停頓,她的血液就好像永不止息,椎名真白的身體並不是椎名真白,只是一個用來裝顏料的桶而已。

  她的進度很快,書寫趨於最後,如果放在畫中那就是落在眼睛上的最後一筆。

  她越來越膨脹,越來越宏大,先前的記憶在這無限膨脹中開始被稀釋。昨天的記憶和十年前毫無分別。

  她記不起來自己臨走前到底做了些什麼,記不起來自己在公園裡面曾經與誰相遇過,但是卻想起來了曾經在一些夜晚,她感覺到寒冷,有另一個人的溫度曾經靠近過,告訴她她並不是孤獨一人。

  所以…

  椎名真白凝視著自己的指尖,它依舊在書寫著,但是速度比之前輕微的,真的只是輕微的慢了一些。

  審訊室內很寒冷,只有她一個人。

  她忘記了那種溫度。

  她畫下了最後的句號。

  #

  「她完成了!」

  森鷗外指尖顫抖著截下最後一幅圖片發給技術部。

  他確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記載在歷史之中,因為他確切的把那一些虛幻的不能為人所知的知識以實體的形像記載了下來。

  哪怕這個過程是通過讓一個少女住進了審訊室,被能夠把她吞噬的恐懼包圍,他也認為這是值得的——哥白尼被燒死在火刑架上面,難道之後人們沒有給他應得的嘉獎嗎?

  更何況在之後森鷗外就可以把她放出來,他可以給她熱牛奶和外套,輕聲安撫,就好像對一個在雪地裡面走了太久已經凍得麻木的人一樣。可以補償她,說自己做錯了,也可以讓她成為這個城市的女王——因為他已經獲得了更多的東西。

  那些知識只要解析到一點…不,根本就不需要費力去解析,那些知識存在就是為了往人類的腦袋裡鑽,不是人類去追逐知識,而是知識去追逐人類。

  他的雙眼濕潤了,知道自己之前的幾十年都是為了今天做鋪墊。那些文字通過監控攝像頭的電流映在屏幕上再映在他的眼中,被看到的瞬間就改造了他的大腦,他覺察到自己和五分鐘前已經完全是兩個人,如獲新生。

  他看到椎名真白回過頭,她已經發現了那個監控攝像頭嗎,但是無所謂了,他和椎名真白對視著,然後發現她的視線並不是看著他,而是緩慢的游移到了其他的方向。

  地下室的那個方向只是一片牆壁而已。

  他鬼使神差的轉過頭去,和原先看到的她的視線保持平行。

  尾崎紅葉藏在手掌下的嘴唇發生無聲的尖叫。

  那個方向是窗戶,透過透明的玻璃,天空變成了黑色。

  並不是黑夜的黑色。是在幾千米的深海抬頭望去,完全見不到陽光的那種黑色。

  海水從天空倒灌下來。

  這是地球誕生的四十六億年來最大的一場雨。

  #

  海平面上升的很快。

  橫濱本來就是港口城市,不要說是這裡了,哪怕是在最內陸的沙漠,那些干涸也很快被海水給撫慰,大地變成汪洋,並且不斷的上升。上升。

  從外太空看去,整個地球正逐漸變成了一片藍黑色。

  人們在掙扎,人們在逃跑,人們在努力的往高處走去,但是沒有用,他們跑得越來越快,但是終究敵不過天空中的雨水。

  一個人在尖叫著往樓頂跑,途中透過樓梯間的玻璃,看到比自己稍低的一棟大樓的天台上也站著一個人,從天而降的海潮把他從高樓上輕輕的推了下去。

  海潮讓他撞到了一個電線杆的尖角,讓他被刺穿,讓他下墜,他的血液從身體裡流出來滲透進海洋,把海洋改造得有了億萬分之一的紅色。

  那人看著這一幕。

  海水越漲越高,在觸及到他的腳尖之前,他打破玻璃從樓上跳下了去。

  所有人都在尖叫,在逃跑,往常驚慌總是要伴隨著暴力,但是現在的海水簡直就像是淨化一切罪惡的聖水一樣,在這麼快的死亡面前你沒有時間去做任何的壞事。所以他們只是互不干擾的死亡。

  連屍體上浮的時間都沒有,他們上浮的速度要比海平面上升的速度要慢,就這麼靜靜的埋葬在海下,就好像是被封存在琥珀中的古代昆蟲標本。

  椎名真白看著這一幕。

  港口黑手黨也陷入混亂,有人試圖阻止過這一切,試圖讓所有人冷靜下來組織逃生,但他們最後發現整個世界無處可逃,唯一一個能夠獲得平靜的地方就是在海水之中,那個時候你已經死去了,身體不會再產生任何的激素,告訴你的神經讓它們給你一點恐懼的情感。

  於是他們絕望了。

  椎名真白向外面走去。

  她的身體是那麼的輕盈,不被任何的物質所限制,已經全然是一束光線了,就好像是光映在一幅畫上面,那副畫在你眼中產生的圖像一樣。

  她穿過原先禁錮著她的牢籠,穿過地下室厚重的牆壁,穿過了大樓的水泥牆板,往外走去。海水沒有把她往下拉,海水沒有從外面擠壓著她讓她變得更小,海水馴服的躺在她腳下,把她托舉的更高。

  她不斷上升。

  她站到了海平面上。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所有人,全世界,物理學告訴你地球是圓的,如果你站在高處就能被更遠地方的人看到,現在的椎名真白被整個地球的人看著。

  他們沉溺在海中,看著上方那一個小小的人影。她的眼球溫順的躺在眼窩中,從不移動,絕無神采,紅得像兩灘干涸的鴿子血。

  她抬起頭。

  這鴿子血被從天而降的海水濕潤了。

  上方是海水,下方是海水,天空在下降,海平面在上升,被夾在中間的世界越來越小。椎名真白站在不斷上升的海平面上,和最頂端的天空越來越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

  她伸出手。

  從遠方看去,被夾雜在中間的世界有些失真,就好像是一副長方形監控屏幕上的圖像一樣。

  隨著椎名真白的指尖碰觸到上方海面的一瞬間,呈現給人們這幅圖像的監控屏幕碎裂成無數尖銳的玻璃碎片,掉進了下方的海洋之中。

  隨著往下的過程,玻璃碎片被海水擠壓,變成了更加細小的光點,並且在觸碰到更深層的海洋的黑暗時,被那黑暗給征服吞沒,再也無法閃閃發亮了。

  兩片大海彙聚在了一起,中間的世界被完全碾碎了。

  從外太空看去,地球變成了完全的藍黑色。

  世界不復存在了。

  #

  椎名真白被上方的海面溫柔地推著,躺倒,不斷下沉。

  和其他的人類不同,她在海水中也還是可以呼吸,溫暖的海水包裹著她,她感覺自己生活在母親子.宮的羊水之中。

  她仰躺著,睜著眼睛追尋著上方的景像。

  和以前在海水中躺倒並且抬頭仰望不同,這一次她沒有看見陽光溫柔地穿過海水照射在她的眼睛上面,她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光了。

  她感覺到有些遺憾,如果當時能見到小津的話,也許…

  小津是誰?

  記憶一片模糊。

  椎名真白閉上眼,繼續下沉。

  【達成BE 沉溺於無光之海】


第54章 橫濱禁忌畫家(6)

  究竟是要回去整理一下, 給她一個最好的謊言呢,還是現在打開門, 把所有的真相對她全盤托出。

  他得做出選擇。

  #

  太宰治轉頭看著身後的黑暗,靜靜的,光線也無法穿透,港口黑手黨從建立就延續著的黑暗。

  他的指尖動了動,想步入黑暗中,卻不知為何沒有這麼做,而是轉回視線,將鑰匙插進鑰匙孔裡面轉了一圈,打開了大門。

  他步入審訊室中。

  #

  他打開大門,門發出吱呀的聲音。

  這不是故意的,港口黑手黨審訊室的牆壁隔音效果很好, 門也設置得非常厚重,這就保證無論裡面的人叫的到底有多麼大聲, 在外面行走的人卻一點慘叫都不會聽見,還是能夠談笑風生。

  但是每當外面的人進入的時候,裡面的人就會驟然從封閉的滿是尖叫與血的狀態中脫離。

  他能夠聽見外面走廊上面的聲音, 人們的笑聲,人們的滿不在乎, 外面的血腥味濃度更低的空氣會大量湧入, 他們會開始憧憬外面。他們什麼都願意說, 只是為了能夠重新接觸陽光和外面被重工業污染的一點都不好聞的空氣,

  一般來說, 審訊室裡面的重頭戲不是那些刑具, 而是在痛苦中讓人看到曙光的那幾秒鐘。

  太宰治並不想嚇唬椎名真白, 她的精神狀態已經差到一種限度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現在打開門。

  有的時候看見真相並不是什麼好事。

  有人把真相比作曙光,說人是追求光明的。但是這種人應該知道地震發生後去救援那些被埋在廢墟底下整整三天沒有水和食物快要死掉的人們的時候,讓他們接觸外界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布把他們的眼睛給蓋起來,免得他們見到陽光的時候因為視網膜灼傷而失明。

  他打開門,門發出吱呀的聲音,並沒有吵到裡面的椎名真白,她沒有回頭。

  太宰治原本以為她會用手抱著膝蓋蜷坐在床上陷入一種譫妄的狀態,這種狀態不要說是在審訊室中了,就是在以前的臥室中,她晚上也經常會陷入。

  以前,她和他互道晚安,喝了一杯牛奶,然後躺在床上,讓太宰治用紙巾擦掉她嘴唇邊的奶漬,閉上眼睛。

  她的呼吸趨近於平緩,她睡得很熟,他也漸漸的入睡,但是睡得輕——黑手黨的人不可能擁有完全的睡眠的,免得到時候任何一個人進入你的房間,走到你的床邊,拿出你枕頭下的□□,用枕頭按住你的頭,一槍就了結你的性命。

  所以他在她哭的第一聲的時候就醒了,但是還是背對著她,靜靜的看著透過窗子灑落在地板上的月光。

  椎名真白在他的旁邊,她原先是仰躺著,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到枕頭下面,由於她今天晚上還要睡而且枕頭已經被完全打濕了,讓她的頭發也濕漉漉的,她就開始半坐起來。

  先是靠著床邊,後來就完全坐起來,蜷縮著哭泣。

  她的聲音在哭泣,她的呼吸很急促,她的肩膀抖得像發燒的小鳥,但是她的眼睛,卻總是那一片沉寂的鴿子血一樣的紅色,凝視著自己被被子包裹著的雙腿。

  這雙腿可以帶著她去任何的地方,但是她沒辦法回家。

  哭累了之後,椎名真白會重新滑落進被子裡,繼續陷入睡眠。

  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她的眼睛總是會紅腫,她和他輕聲說早安,進入洗手間清理自己,她看著鏡子,和自己有些紅腫的眼睛對視,自己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做了些什麼。

  太宰治從客廳經過洗手間,和鏡子中的她對視,走到桌邊給她倒了一杯牛奶。

  她和他的每一天就是這麼開始的。

  #

  他打開門,他發出聲音,但是椎名真白並沒有像是電影裡面的被拯救者一樣,先是驚恐地向後退,然後又滿懷期許的抬頭,最後發出一聲尖叫衝上來緊緊抓住鐵欄,用期待的看救命稻草的眼神看他,等他打開門就獻上電影結尾的熱情一吻。

  椎名真白背對著他,面對著牆壁,用血書寫著褻瀆的文字。

  太宰治看到那些文字,他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但是看到的瞬間就想到了椎名真白放在家裡面的那本古書。

  就算他有著能夠無效化異能力的能力,也半點不想碰那本古書。他相信在異能出現之前就有一些神秘的東西流傳,比如說在遠古,祭司們在祭壇前誦唱著的咒文,那語言自有其魔力,甚至比人類本身更加古老。隨便碰到肯定要倒霉。

  更何況他總覺得外面那層人皮封面褻瀆無比,卻只是一個幌子,一個保護殼,它隔絕了裡面的動力,不是為了不讓裡面的知識受到侵害,而是為了不讓它們侵害別人。

  椎名真白曾經數次翻看過那本書,她翻看的時候太宰治從來沒有朝她的地方瞥過一眼,她只是看著那個愣愣的發呆,她無法理解那些文字的含義,但把書頁當成一幅畫記在了腦海中。

  她兩位數以上的加減法要靠計算機,但如果讓椎名真白去記一幅畫的話,她能夠做得比任何現代計算機都好——你能相信有一個人可以只看過盧浮宮裡的蒙娜麗莎像一眼,就可以閉著眼睛拿著畫筆在畫板前忙上三個月,都不需要看畫板一次,就完美地復制出一模一樣的贗品嗎?

  不,不是一模一樣,它看起來比網上的蒙娜麗莎像照片都更加像蒙娜麗莎。

  兩者有著絕對相似的激情,那是只有原作者才能夠在自己的作品中傾吐的激情。

  椎名真白不是在模仿,她追求的並不是百分之百的就像是你用相機去拍照一樣的完全一致,她追求的是『如果我是畫家我會怎麼想。』其中有一些細節是不同的,就好像達芬奇站在自己的畫室裡,那一個時刻的光照在地板上的角度是這樣子的,而椎名真白此刻在她的房間中,她看到的光線則是另一種模樣。

  空氣中的濕度,她今天的心情,她耳邊聽到的樓下街道上人來人往,這一切都決定了她落筆的方式。

  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但是她畫完了,你卻相信就算是達芬奇在世也只能是如此了。

  「…你竟然對它傾注了熱情?」太宰治當時難以置信,椎名真白轉過頭來看他。

  「…嗯。」

  她眼中無機質的鴿子血一樣的紅色漸漸褪去,隨著她眨眼的動作,微量的眼淚滲出來,讓虹膜微微濕潤,她看起來已經完全像是一個人了。

  椎名真白畫畫的時候和她平時完全不是同一種狀態,如果說一個是只為了記錄下內心的情感而存在的機器的話,零一個就是確實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跟他說話的少女。

  她說「每一幅畫都是我的孩子。」

  而現在,椎名真白背對著他,用自己的血和肉,像是每一個母親做的一樣,把她的孩子畫在這幅牆壁上。

  她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太宰治轉頭,看到審訊室門口的花瓶。

  花瓶是空的,裡面原本有一顆綠色植物,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吸了太多帶著鮮血味的空氣,而且他聽說紅葉姐的那些部下有時候把人家的肝髒挖出來之後就直接往花盆裡面丟,把這個行為稱作施肥,總之植物開始變得萎靡不振。

  每一種花,不管號稱多有生命力,在這裡總是活不過三天。

  後來大家就干脆把這個花瓶空置在這裡了,花瓶是淡藍色的,中國青花瓷,被擦得光滑,和這個地下室的背景不匹配。

  太宰治把花瓶拿起來,高高舉起,舉高的時候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然後松開手。

  「嘩啦啦。」

  花瓶摔的粉碎,其中一個碎片砸進牢籠中,蹭著真白的裙子砸到了牆上,在上面留下了痕跡,牆上用血染的圖畫變動幾毫米。

  「……」

  她終於轉過頭來看他。

  視線交織,她的眼中逐漸注入人類的情感。

  「...小津?」

  椎名真白的指尖懸在牆壁前幾釐米,指尖的血往下滴,離完成這幅畫就差一個句號。

  #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這很危險快點逃跑,你是不是我的夢境?我是不是終於陷入瘋狂了?我剛剛到底在做些什麼為什麼我無法感覺到我自己的存在,但是你在這裡就好像是一個錨點一樣,把我固定在了現實之中?

  這些想法夾雜在一起,混亂紛繁,像是打開老式收音機調頻時聽到的雜音。

  但是最後,她的調頻終於到了一個固定的頻道,椎名真白的心髒劇烈跳動,手臂上的空洞幾乎灼燒起來,一切的想法化作幾乎破聲的尖叫脫離口中。

  「離開那裡。」她說,「獵犬——」

  剩下的聲音被從審訊室角落探出身影的怪物發出的吼聲吞沒,怪物夾雜著它誕生時就包裹著身體的藍色火焰,低吼一聲,以人類絕對無法反抗的速度朝著太宰治撲去!


第55章 橫濱禁忌畫家(7)

  【剛剛毀滅完世界, 現在又把獵犬搞出來,你業務還挺繁忙的哈。】

  「唉, 誰說不是呢?劇情得緊湊,中間哪裡有讓你發呆的時間啊?」

  【不過時間倒流的法術真好用。】

  「隨便穿越時間線的話,獵犬…」她看了一眼,忍不住吹了個口哨。

  「哇,比上一次多了整整三倍啊。」

  【不止】系統的聲音淡淡的【這還只是出現在這個地下室中的,你是以港口黑手黨為基准,把整個世界拖回了原先的時間線,現在整個港口黑手黨應該都被獵犬包圍了吧。】

  「任何小於一百二十度角的角落裡面都會出現它們的身影——」

  她幸災樂禍的哼笑了一聲,眼睛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審訊室角落那些還帶著肉絲的刑具。如果按照計劃來講,這裡面至少會有幾樣用在她身上,給她造成終生難忘的噩夢。

  「他們活該啦。」

  #

  椎名真白睜大雙眼, 面前的景像映在她紅色的眼睛裡面,像是映在一副鏡子裡一樣毫不失真, 但就算你打破鏡子,把那上面的景像打的粉碎,你也無法通過殺死鏡子中的景像殺死存在於現實中的怪物, 把自己想要解救的人解救出來。

  她沒有辦法,她站在那裡完全無法動彈, 她不知道為什麼獵犬沒有率先攻擊自己而是攻擊了小津, 而太宰治的反應要比她快許多。

  他的體術就算在黑手黨中只能算中下, 到底也是以黑手黨的標准來算的——港黑就算是一個最下級成員也能夠在三秒鐘之內毫不費力的把面前少女的脖子給扭斷。

  他順從著它撲過來時帶著的風。看著那飢.渴的閃爍著紅光的眼睛,往後倒在了地上。

  後腦勺重重著地, 他幾乎感覺到自己的頭骨和水泥地板碰撞時兩者都產生了輕微的裂痕, 但他躲過了第一次的攻擊。

  獵犬撲空了, 撞在他身後的牆壁上, 就好像撞在一層水幕上一樣穿透了過去,幾秒後又出現在原先它產生的那個角落。

  它甩了甩自己的頭,眼睛還是緊緊凝視著太宰治。

  躲過一次攻擊已經是僥幸,第二次可沒有這麼輕松。

  太宰治躺倒在地上,擊打到神經使指尖神經質的顫抖著,眼睛卻還游刃有余的透過幾乎要被緊張感凝固起來的空氣與椎名真白對視。

  他對她眨了眨眼。

  現在這麼大的動靜,他漫不經心的想,在那邊一直監視著我的蛞蝓也反應過來了吧。

  獵犬向他走出一步。

  它原本可以更加迅速的,它總是在時間線中以一天一萬年的速度追逐一切冒犯了時間各自運行規律的人,把他們逼進絕路,把他們撕成碎片。但是獵犬們有幾乎是人類一樣的壞心眼,它們會欺.辱自己的獵物,有時候它們不介意稍微延長狩獵的過程,讓他們更加恐懼一些。

  獵犬纏繞的根須一樣的雙足慢悠悠的按在地面上,受力極其不均勻,有時候讓地面產生蛛網狀的裂痕,有時候就像是踩在一個虛擬投影上一樣,沒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的痕跡。

  他到達了太宰治面前。

  最後一爪掀起了狂風,朝著太宰治的腦袋打去,這一次已經沒有躲避的余地了,就算用和上一次一模一樣的動作也會被看穿,太宰治的頭在一秒鐘之後就會像熟透的西瓜一樣破開。

  他的黑眼睛帶著笑意凝視著這一幕。

  一聲巨響,太宰治旁邊的牆壁被第二次打穿。

  「我就知道你這家伙誰都打不過!」

  中原中也闖了進來。

  #

  中原中也不愧是港黑最強,哪怕完全無法理解面前這些怪物運作的機制,也很快緩解了局面。

  ——的確是怪物,不是任何一個地球上面所能夠出現的物種,哪怕是相信網上的傳言認為美國的實驗室的確在一些無人島做著慘絕人寰的實驗,用基因工程合成也不可能合成出這種樣子,基因鏈在產生的瞬間就會毫無疑問的崩潰。

  這怪物只可能來自夢境。

  在夢境的最深處,你墜入了時間被無限拉長的幻境,在幻境中你可以待上整整一百年但是醒來的時候卻只過去了幾小時而已,你醒來,你看著面前的一切,你感覺眼前的景像有一點失真,產生了一瞬間的暈眩感,但是暈眩感過去之後,你忘記了夢境中發生了一百年的事情,不再記得這一切。

  這一百年中你所在的區域在某些魔法師的口中稱作幻夢境,幻夢境被外神注視著,一切光怪陸離的事情都在那裡發生,有傳言是那裡是宇宙的最中心,裡面存在著這個世界的造物主,和祂不定型的吹笛手整日舉行狂言。

  椎名真白穿越後曾經在幻夢境中生活過,有可能是幾年,有可能是幾個世紀,有可能比這個地球所存在的時間都要長許多,但是她不記得那其中發生的一切,這一切只在她站在畫架前時浮現在她眼前。

  她把它們記錄下來。

  有的時候小津誇獎她,「你的幻想比現實更加可鄙,這是從未有任何一個藝術家能夠做到的。」而她實在不想告訴他她所記錄下來的就是另一種世界的真實。

  現在,兩種真實終於不是在畫裡畫外,而是在同一個世界中相互碰撞了。

  中原中也半點不想碰觸那些鬼東西,它們的身上包裹著青綠色的膿液,膿液滴在地板上的瞬間就把地板腐蝕出了一個大坑,幸虧這裡是地下室,否則這個大洞擴大起來倒是可以讓他們從二樓掉到一樓,然後再無限的掉下去。

  中原中也用重力碾壓它們,但怪物們在其中卻生活的非常自在,它們被壓成一個小塊,化作煙霧破散開來,隨後又在房間的角落中浮現。

  「這怪物是殺不掉的。」

  中原中也皺起眉。

  既然常理不可以推斷,那麼首先收集情報。

  他伸出手,讓它們長長的舌頭穿過。

  就像是在電影裡面被異形的舌頭穿過一樣,穿過後他的手上產生了一個大洞,能隔著這個洞看見對面的景像。

  但一點都不痛。

  沒有流血,就算上面的肌肉和骨骼已經完全不存在了,他還是可以收縮他的五指。

  但是卻失去了什麼。

  他感覺到自己的精神開始崩潰,他見到獵犬的瞬間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就像是包裹在容器中的水一樣開始被加熱,他的精神正在逐漸沸騰。

  他想到了自己以前的事情,以前自己失去過記憶,在那段時間裡面他不是以普通的人類,而是以一個神明的身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他現在看著獵犬。獵犬也看著他。

  應該是眼睛吧,在他完全無法形容只能在最瘋狂的妄想中出現的身體最前方有一道裂口,裂口中散發出光茫,他相信那就是它的眼睛,那眼睛死死的盯著盯,仿佛智慧生物一樣傳達著憎恨與飢渴。

  它想要吃掉他。

  中原中也握緊拳頭。

  和完全失去了知覺的被刺穿的左手不同,另一只手要完整得多,上面的傷口因為收緊的動作給他提供了疼痛感,他咬了一下舌尖加重這種疼痛,暫時恢復清明。

  他把腳抵在身後的牆壁上——他現在已經確定了這些怪物只會從房間的角落裡面出現——准備再次發起攻擊。

  但這個時候,獵犬掠過了他。

  它與中原中也的對視似乎就是為了確認這個人能否成為自己的獵物,這並不是什麼善良,而是因為當一盤洋蔥和一盤烤鴨同時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肯定會選擇烤鴨——它要選擇更加有折磨價值的對像。

  獵犬們朝著太宰治撲過去。

  椎名真白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指尖簡直就像是劃火柴一樣在身後的牆壁上用力一劃!

  這一下幾乎就要冒出火花,瞬間給符文牆劃上一條帶著肉沫的斜線,上面的符文被破壞的徹底,但隨著血液的流動,又隱隱散發著光芒蠢蠢欲動著想組成新的咒陣。

  她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緊盯著牆壁小聲念著什麼,獵犬朝著太宰治撲過來,它撲到了他身上,銳利的前爪穿透了他的身體。

  …但也僅僅只是穿透而已。

  像穿透一個三維投影一樣,沒有給他造成任何的影響。

  椎名真白的口中不斷誦念著,她的聲音很小,簡直是睡夢中的嬰兒發出的囈語,但卻無比清晰的就像是水波一樣傳遞在這個地下室中。

  聲音在空氣中擴散。

  水波透過獵犬們的身體。

  它們的身體開始虛化,虛化,最後不甘的用爪子撓了一下空氣,然後終於消失無蹤,只留下一些升騰的白煙。

  椎名真白注視著面前的牆壁深深的吸了幾口氣。

  她的呼吸非常急促,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把那只用來畫符文的手指藏在背後,中原中也看到她那只手指的指尖已經只剩下骨頭了。

  「…小津。」

  她的聲音好像還在夢裡,他的景像印在她的視網膜上面,但是並沒有被理解。

  獵犬已經消失的現在,她的心髒卻不安的跳著。

  「你也被他捉過來了嗎?」

  中原中也往旁邊撇撇嘴。

  太宰治躺倒在地上,用手掌撐著地板站了起來,他比真白要高一些,她看著他的時候得仰視才行。

  他對她笑笑。毫無負罪感。

  「沒有啊。」他非常輕松地說,「我是這裡的干部來著。」


第56章 橫濱禁忌畫家(8)

  椎名真白的表情一瞬間就空白了。

  「小津…在說些什麼?」

  「我說我是這裡的干部。」

  她還是看著他, 眼神久久沒有聚焦,呼吸慢慢的,好像還沒有理解他在說些什麼。

  他嘆一口氣, 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明明門已經打開在她面前,她身上已經換上了要去學校的全部裝束,卻還死死的拉著書包准備賴在家裡不想離開父母。

  「我說…」他的語氣是那麼的輕柔, 好像不用刻意去理解那些話語就會隨著風鑽進你的耳朵在大腦上面住下來,一直住到你死的那一刻也不會離去,他給你的話就是你要相信的東西。

  「我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現在真白不是站在這裡嗎?這一整棟大樓是港黑的大樓, 在這裡我有我自己的辦公室,這裡的boss能夠控制我,其他時候就是我去控制別人。」

  「我到這裡來沒有被關進過審訊室, 有的時候我也進去, 像剛剛那樣子, 但都是為了去懲罰別人而不是自己受苦。」

  椎名真白看著他。

  她想要伸出手, 但是剛剛動一下就痛的要命,中原中也看見她把那只只剩下骨頭的手指的手藏在後面, 然後用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小津。」椎名真白的聲音低低的,「下令我今天被抓來這裡嗎?」

  太宰治搖搖頭。

  他的下一句話讓她剛升起的所有希冀消失殆盡。

  「但我也沒有攔。」

  #

  簡直像是大量失血, 她的臉色瞬間蒼白得像是一個死人。

  中原中也看不下去了, 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臂,擋住了太宰治投射過來的視線, 說「森先生要見你。」然後就拉著椎名真白往前走。

  她沒有做任何反抗, 而且體重很輕, 拉著她不比拉著一個等身大的商店櫥窗模特要難多少。

  太宰治也慢悠悠的跟上來, 雙手背在腦後,時不時轉過頭看一下一片狼藉的走廊。

  中原中也丟給他一個警告的視線,而後者輕快地吹了個口哨,無辜的笑了笑。

  #

  森鷗外所在的地點是臨時辦公室,原來的辦公室在之前的混亂中已經變成一片廢墟了,椎名真白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動,哪怕她一進去身上就多了許多個狙.擊槍的小紅點,並且所有人都若有若無的用槍.口對准了她也是一樣。

  她站在那裡,隔著長長的桌子與森鷗外對視,愛麗絲在他的旁邊輕輕倚靠著他,紅色的眼睛摻雜著惡意注視著她,椎名真白也完全沒有好奇為什麼這個比她還小的最多不過十一二歲的女孩子會站在這裡。她只是站在那裡靜靜的注視著她,有可能什麼都沒有想。

  森鷗外請她坐下來,椎名真白沒有任何反應,中原中也把椅子給她拉開,拽著她走到椅子旁邊,她才甩開他的手坐了下去。

  她坐下來的時候頭發鋪在椅面上,有一些彎曲起來,發梢刺刺的隔著衣服扎在背上,中原中也看著都覺得難受。

  她在那裡坐著,以一個非常不自然的姿勢,之前是怎麼坐下去的現在就保持什麼樣,整整五分鐘都沒有變動一次。

  她的頭發還是彎曲在那裡,有一點起毛了。

  森鷗外對她說「椎名真白小姐,我知道你的事情。」

  椎名真白沒有任何回答。

  「你先前讓我們損失慘重——整整三十七個人,一時半會可沒那麼容易找到替代品。」

  「請你過來可真是大費周章。」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的在太宰治身上停留了一下,而後者沒有看他,只是低頭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又開口,「我們這一次請你來…」

  「請你快點說。」

  高亢的,像是鈴鐺在地上滾動的聲音響徹室內,蓋住了森鷗外的聲音。

  她也許是這個房間裡面,或者說是整個橫濱唯一一個敢打斷他說話的人。後者不禁訝異的揚揚眉毛。

  而椎名真白看著他,神色一片平靜。

  他與她對視幾秒,笑了笑,不再就此繼續給她施加壓力,只是問了她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簡短並且一針見血。

  「先前那些怪物——你叫它獵犬。」他說,「是你搞出來的嗎?」

  這暴露了他在竊聽的事實,椎名真白嫌惡的皺了皺眉,看著自己的手臂。

  她先前坐在那裡的時候,把兩只手的袖子都盡可能的放了下去來抵御審訊室的寒冷,但是之後在繪畫的時候又把袖子給挽上去了,現在手臂上的那個圓形缺口看上去非常顯眼。

  而在中原中也的左手背上,被獵犬的舌頭攻擊到的地方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缺口,缺口很大,但沒有流血和疼痛,就像是不存在一樣。

  但是只要看到那裡,就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受到了相應的創傷。

  「算是吧。」她說。

  「…那就沒有辦法了呢。」

  森鷗外若有若無的嘆息著,看著她的眼神有一點惋惜,像是看一個名貴但是不得不丟棄掉的珠寶。

  「你知道這一次獵犬出現了多久嗎?」他問旁邊的人,旁邊的人對他低聲說了些什麼,森鷗外對著椎名真白把這一句話大聲的說出來了。

  「三分鐘,准確來說是兩分鐘五十四秒。」

  他對椎名真白說,又環顧一遍周圍。

  周邊站著的人是首領的親衛隊,都是百裡挑一的異能力者,但是他們現在身上都有著各種各樣的血,有幾個人的一些身體部位不翼而飛,中原中也看到角落裡面有蜷縮著的身影,嘴裡面被什麼東西塞起來了所以沒有辦法大聲尖叫,只是小小聲的發出像是挨了打的老狗的那種叫聲。

  這叫聲自從他進來後就沒有停息過。

  「兩分鐘五十四秒裡,死了至少的百分之十的人員,這百分之十都是我們的武鬥派,並且剩下的文職人員中有一大半陷入了精神瘋狂…唉。」森鷗外嘆息一聲。

  「元氣大傷啊。」

  伴隨著他的嘆息,他的手在桌子上輕輕一轉,一把槍緊貼著桌面轉向椎名真白的方向,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她。

  你看著那個槍口,你會想像裡面等一下就會跑出什麼怪物——一顆子.彈,射中她的腹部,讓她往後一倒,毫無生氣的死去,血會鋪滿整個地毯。

  森鷗外的手指輕輕搭在板機上。

  椎名真白身上的小紅點亂掃一通,所有人都把槍.口對准她,哢嗒拉開保險的聲音統一響起,簡直像是噪音。

  「我覺得應該讓你付出代價。」

  森鷗外像是對一個路過的女士問好一樣彬彬有禮的說。

  他放在板機上面的手指輕輕用力。

  椎名真白沒有倒下。

  子.彈在射出去之前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太宰治把手指從森鷗外的槍口前拿開,這只手指剛剛像是變魔術一樣往裡面塞進了一顆尺寸剛好的糖果。

  他一只手拿開,像大哥哥一樣牽住旁邊的愛麗絲,另一只手則把手.槍捅進了森鷗外嘴裡,讓他的臉頰鼓起了一塊,他原本有著上位者氣息的臉變形了,很是滑稽。

  太宰治做這一切的時候沒有任何殺意,他臉上還是掛著笑,像在和大人鬧著玩的小孩子一樣。

  這個小孩子只要稍微用一點力,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就會血濺當場,整個城市就又要陷入混亂之中。

  所有人都用槍指著他,少年笑笑,把槍更往裡面頂了一點。

  森鷗外干嘔一聲。

  旁邊的愛麗絲用仇視的眼神看著太宰治,不,那已經不是仇視的眼神,她的眼神已經變成了兵器一樣的無機質,隨時准備發起攻擊,但是太宰治好像半點都不害怕她。

  他環視了他們一圈,看上去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但是就是因為如此你才不敢攻擊他,你甚至連聲音都不敢大一點就怕他稍微被嚇到了就用力按下放在板機上的手指。

  「我想首領剛剛應該說錯了吧。」太宰治說。

  對面的椎名真白終於有了反應,被嚇到一樣的站起來看著他。

  「比起殺死她,他說的應該是更溫柔的命令吧。」他若無其事的說。


第57章 橫濱禁忌畫家(9)

  沒有人說話, 太宰治嘴裡「嘭」的配了一次射擊聲,這一聲讓幾個人不小心走火了,哪怕及時抬起手對著天花板也在上面留下了深深地彈痕。

  「您怎麼想呢。」他溫順地垂下眼睛, 把槍口往旁邊一撥,露出森鷗外的舌頭。

  現在倒映在椎名真白眼睛裡面的, 不再是原先那一個作為組織首領的冰冷意志了,而是一個普通的生命受到威脅的中年男人。

  她忍不住笑了, 比原來放松了很多。

  森鷗外移動著眼球向後看。

  「放…她走。」

  他因為嘴裡面有東西而口齒不清,說的時候口水還順著槍管往下滴,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笑。

  太宰治輕輕松忪地接下後半句話, 「帶她去地下室。」

  他說的時候嘴角掛著笑容, 「去Q那裡。」

  其他人不禁睜大眼。

  Q就算在港口黑手黨裡面也是最臭名昭著的精神系能力者, 一年前因為造成了極為巨大的損失而被關進地下室,未經首領允許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這不是為了防止別人為了報仇而傷害Q, 而是為了防止Q的災害蔓延到別人的身上。

  剛剛太宰治好像是准備救這個女孩子,現在卻准備讓她去那地方?

  椎名真白不知道Q的危害性,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看著她, 太宰治對她眨眼睛,她就走過去。

  她極力的放慢自己的腳步, 可抑制不住那種雀躍的心態。

  她走過去, 太宰治靠著她耳邊輕輕的說著, 他說話的時候非常的小聲, 簡直就像是讓氣流自己進入她的耳朵裡面一樣。

  中原中也看見他的舌頭碰了一次椎名真白的耳垂,瞬間低下頭不敢再看。

  …這家伙在這個地方干什麼啊???

  椎名真白的臉瞬間就從耳朵紅到脖子, 不知道他對她囑咐了什麼, 總之倒數第二句話是相信我, 最後一句話是聽從我的話。

  她嚴肅的點了點頭。

  椎名真白從太宰治的身邊走開的時候場面其實挺尷尬的,大家迫於某種原因——最重要的人質就握在他的手上,不敢對他開槍,但顯然也沒有准備聽從太宰治的命令把這女孩帶到地下室。

  先不提這個場景到底是有多麼無釐頭:首領決定殺死的對像怎麼能就這麼讓她堂而皇之的行走在港黑的大樓,單單對於『去打開地下室的門,讓她見到Q』這一件事,他們都無法保證自己在見到Q的時候能不能確定自己的死活。

  椎名真白渾不在意,她看起來已經從之前的對話中知道地下室在哪,一個人也可以去。

  所有人站得直直的,拿著槍,只有眼球追隨著她的身影,卻是中原中也在她經過自己的時候也邁開了步子,先一步幫他打開了大門。

  「我和你一起去。」他簡短的說,在她走後關上大門,隔絕了身後人們詫異的眼光。

  太宰治笑了。

  #

  椎名真白一走,就好像是動畫電影裡面主人離開家後玩具們突然活過來了一樣,房間裡凝滯的空氣又開始流動。

  所有人都放下槍,太宰治慢悠悠的把槍管從森鷗外口中抽出來,看著首領一邊嘟囔著什麼(估計是罵人的話)一邊用兩只手像是揉面團一樣揉捏著他自己的臉頰。

  愛麗絲在旁邊瞪他,在她的眼神警告下面太宰治還是放開了她的手,愛麗絲迅速退得遠遠的,簡直要退到門口,縮在牆角用看變態的眼神看他。

  「唉…我明明有很注意不要碰到你的啦,只是虛握哦虛握?」太宰治對她說,愛麗絲什麼都不說——她好像是真的很討厭他呢。

  「因為你真的會殺掉她嘛。」森鷗外說。

  現在他已經抬起頭來了,面色如常,只不過嘴角的唾液還在往下流,他渾不在意的用手背擦去了。

  「雖說這是已經既定好的計劃要讓她看到,不過我覺得你是不是演的太過頭了,這絕對摻雜了個人恩怨吧?!」

  「你的槍頂進去的太深了!哪裡有讓我那麼可愛的女孩子面前流口水的?」

  「誒嘿嘿,大概是因為森先生的形像看起來就很適合老年痴呆症的吧。」

  太宰治帶著可愛的笑容說,但這笑容在兩人對視幾秒鐘後慢慢消失無蹤了。

  他的嘴角往下,漸漸恢復平靜。只剩下那雙黑色的就算用光去照也無法照亮的眼睛與他對視。

  森鷗外看著他。

  「太宰君。雖說我有讓你隨便說點什麼來打斷我對她下達的死刑命令,但是那一個『帶她去地下室』是怎麼回事,我不記得有給過你這種權限啊。」

  太宰治歪過頭,若無其事的眨眨眼。

  「怎麼回事——呢?」

  他的指尖玩弄著先前塞進森鷗外槍.管堵住他子.彈的那顆糖果,突然張嘴把它塞進嘴裡面,吃糖不說話了。

  #

  中原中也帶她走在港黑大樓裡。

  經歷了剛剛那場浩劫,所有人都在暗自舔舐傷口,偶爾有幾個被別人攙扶的渾身上下凄慘的好像是剛剛從重症病房裡面出來的人看到他和她兩個,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但也沒有停下來。

  椎名真白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她的眼睛微微垂下,比往常呼吸頻率慢一點,好像在側耳傾聽著什麼,

  藝術家的話倒是會有那種『我在傾聽大自然的聲音』這種情況出現,不過感覺這個人還沒有瘋到這種程度。

  所以中原中也就直截了當的問她,「太宰那家伙對你說了些什麼?」

  「……」

  他不說話了。因為椎名真白突然抬起頭,凌亂的發絲中露出一雙眼睛仇恨的看著他。

  這應該不是因為單純的討厭,他先前把她帶進審訊室的時候,她也只是用那種無力反抗的羔羊一樣的順從態度在那裡坐著而已。這是因為他提到了什麼…

  他突然想起她先前稱呼太宰治那家伙小津的。

  根據情報太宰治跟她似乎有過一段同居的時間,以前他沒有去某人身邊潛伏充當間諜得到資料的情況,不過往常黑手黨在這種情況下倒的確要更換假名字了。

  也許她所認同的是這個假名字吧。

  「那麼。」中原中也從善如流地更換了說法,「小津對你…」

  這句話更讓她惱火,椎名真白猛的抿了抿嘴唇,她這麼做的時候原本就有些干裂的嘴唇滲出血來,在她松開的時候比之前更加鮮紅。

  她對著前方大踏步的走去,把他甩在身後。

  中原中也無奈的看到她的背影,一點不知道這女孩又為什麼生氣,只是在她差點撞到牆上的時候才高聲一喊。

  「喂,你走反了!」

  #

  就算是剛剛發生了這麼一幕,等椎名真白被他提著後領拖回來,轉個方向,走向正確方向的時候,兩人之間的氣氛也沒能像電影裡面一樣因為發生了一個搞笑事件而緩和起來。

  一笑泯恩仇這件事看起來不可能出現在她的身上,這女孩和外表不同,出乎意料的認真。

  中原中也和她走在通往地下室的台階上,兩個人的影子被壁燈拉的很長,他看著身前女孩子瘦小的背影,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跟自己說話了,卻突然聽見有一個聲音從前面傳來。

  「…為什麼。」

  「嗯?」

  有一個瞬間中原中也以為是『樓梯間裡的鬼影』這種港黑恐怖傳說出現了,椎名真白也沒有再重復一次,他的大腦理解了這一個問題之後自然而然的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什麼為什麼?」

  椎名真白又走了幾步,她小小的鞋底和水泥台階碰撞時發出聲音,她重新補充了自己的問題。

  「為什麼要帶我下來呢?」

  「先前小津說的時候其他人都沒有動,但是你主動帶我走了…你應該不是聽小津話的人吧?」

  她轉過頭看著他。

  「我以為你會為了那個叔叔扭斷我的脖子呢。」

  「……」

  比起因為她對首領的冒犯而生氣,中原中也在這個時候,倒是有一種『這種情況下她還叫叔叔,這女孩也太有禮貌了吧?!』的不可思議感。

  「這個…怎麼說呢。」

  他一邊說一邊若有若無的偏過頭,用手指隔著手套撓著自己的臉頰,感覺到有點尷尬。

  椎名真白的腳步停下來,站在那裡看著他,中原中也沒有再往前幾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他轉向視線看著她的時候,認真地對她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相信夢境嗎?…或者說你相信夢境能夠揭示什麼未來嗎?」

  「……!」

  椎名真白的雙眼睜大了一瞬。

  有一個瞬間,真的只有一個瞬間,她對於中原中也的那些敵意——刻意制作出來的,就好像小孩子在某一次鬧別扭後想著這輩子都不要再理他所以刻意制造出來的敵意,蕩然無存。

  她的防備撤去了一個瞬間,中原中也利用這一個瞬間對她丟出了自己的下一句話。

  「我被那個怪物咬到的時候。」他舉起手,晃了晃自己手背上面的傷口,椎名真白的手臂上面有著一模一樣的空洞,不痛,不流血,但每次看到這個傷口就感覺自己的精神被吞噬了一部分。

  「做了一個夢。」

  椎名真白不說話。

  她看著他的眼睛是紅色的,比火焰更加危險。

  「…說下去。」椎名真白說。

  #

  他看著椎名真白。

  這女孩也看著他,眼睛一動不動,瞳孔是純黑的,好像要把他給吸進去一樣,就像一個只吞不吐的黑洞。

  中原中也對著那個黑洞毫無顧忌的吐露了自己的全部想法。

  他先前被那個獵犬的舌頭貫穿了,也不知道它身上到底帶了什麼樣的魔力,總之由於自己的某種小特別——這種特別讓椎名真白歪了歪頭,不知道到底要什麼樣的特別才能夠在被廷達羅斯的獵犬攻擊到的時候窺視到另一個時間線的真實——讓他看到了平行世界的未來。

  「應該是平行世界的未來吧,如果不是的話就當是我簡單的做了一個夢,不過那個夢比現實還要真實並且我信了就好了。」

  他告訴椎名真白自己的全部夢境。

  其實夢的也不太徹底,因為在那個夢境之中他似乎死的特別早。

  「時間和現在差不多,比現在我和你站在一起說話的時候要早,全世界的人都死了。」

  「你怎麼確定呢?你在這裡也只能看到這麼一點點大的地方啊。」

  椎名真白對他說,中原中也的回答是,「因為我想不到在那個情況下還有人活著。」

  他說,「天空上面是大海,地下面也是大海,在大海與大海之間世界在苟延殘喘…苟延殘喘了差不多三分鐘。」

  他簡單地說,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多久,只是根據自己死亡的速度來推測而已。

  而那三分鐘裡,「在我還活著的時候。」中原中也說,「我看到你了。」

  「看到我了。」椎名真白重復了一遍,眼睛空洞洞地盯著他。

  「我看到你走在海面上,其他人都在往下沉,但是你被海面推舉著往上升。」

  「你看起來和現在沒有什麼不同,身上也沒有纏繞著什麼強者的氣勢,但是你干了全世界的異能者加起來都做不到的事情,我覺得就算白.宮的總.統現在按下他們所有庫存的核.彈發射按鈕,都做不到你所做的事情。」。

  「我們頂多是毀滅人類,而你…」中原中也抿了抿嘴唇,感覺到喉嚨一陣難言的干渴。

  「你重塑了這個世界。」

  就好像是上帝為了毀滅不義者而降下了大洪水一樣,只是椎名真白似乎不願意給這個世界降下諾亞方舟。

  「你把它完全毀滅了。」

  「…哦。」

  椎名真白點點頭,她似乎半點都不在意。

  正常人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比起覺得『我會有這麼牛逼嗎?!』更多的是質疑其真實性,覺得中原中也是被先前的怪物攻擊的時候傻了。

  那個獵犬的攻擊似乎不僅僅是物理範疇這麼簡單(單是看到他們就算被殺也殺不死,能夠從任何一個角落裡面鑽出來,就知道這個這種怪物肯定不是單純的物理攻擊那麼簡單啊!)而是看到它的時候精神就會受到傷害,被他們碰到的時候傷害還要加倍。

  但是中原中也確信自己的精神是正常的,正是這種正常讓他現在陷入難言的痛苦,如果瘋掉的話說不定會好一點,中原中也想。

  「…你是因為這個才帶我走的嗎?」椎名真白問。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帶你去Q那裡。」他簡單的說,「但是如果你待在上面的話應該會死,無論如何,太宰治應該想讓你活下去吧。」

  「所以你聽從了他的話…你想讓我活下去嗎?」

  中原中也誠實的搖了搖頭。

  「按照首領的命令等一下我說不定要親手殺死你,但那個時候首領已經下令讓你走,而且我不知道你在那裡死去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有可能你…雖說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但只要那個夢境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你就會再一次召集大洪水,為了避免那種未來,我決定讓你活下去。」

  她嫌惡的看了他一眼。

  椎名真白轉回去,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只剩骨頭的指尖,繼續往下走。

  她的影子在經過壁燈的時候被拉長了一瞬,照在中原中也的臉上,讓他的視野變黑了一點。

  「…因為那真的是一個很糟糕的未來。」

  中原中也突然說。

  椎名真白什麼都沒有說,她似乎覺得那個不是什麼有所謂的事情。

  對,她並不是覺得中原中也說的全是瘋話,她接受了他的說法就好像她也親眼看到了那個夢境一樣,但是她真的不覺得這是什麼有所謂的事。

  椎名真白小小的腳步聲回蕩在走廊裡面,她的聲音也小小的。

  「全死了…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她很無聊的說著。


第58章 橫濱禁忌畫家(10)

  椎名真白帶著那種無聊的表情一直進了地下室。

  地下室裡面有一個小小的男孩子, 黑白相間的頭發,懷裡面抱著一個破破爛爛的玩偶,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 但是眉眼中隱隱露出一點惡毒, 又好像吃過不少苦。

  他看到了椎名真白, 甜甜的打了個招呼說「姐姐好。」也對中原中也點了點頭, 而後者只是嫌惡的退後一步。小孩子嘻嘻地笑了起來,看起來也半點都不受傷。

  她帶著破綻百出的步法(當然還是要比椎名真白好上不少的)朝她走去,輕快的問她「姐姐來這裡做什麼呢, 已經好久都沒有別人陪著我玩了…」然後向她伸出手。

  椎名真白沒有動。

  男孩子迅捷的握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小小的,軟軟的, 上面有很多的傷疤,他握住她的時候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的用力,以至於松開的時候椎名真白覺得有一點疼。

  隨即, 她的手臂上面浮現了絕對不是因為那一次疼痛而產生淤青的黑色手印。

  這黑色痕跡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日本鬼片裡面,你被那些小鬼用手在背後或者什麼地方拍了一下時留下的標記一樣。

  她茫然的看著那東西,而Q——這孩子應該是Q吧,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他完全是個小孩子, 原本她看別人那麼害怕的樣子, 還以為Q是一個更恐怖的大人呢——則好像看到什麼很好笑的東西一樣, 用玩偶的手捂著嘴嘻嘻嘻的笑了起來。

  「姐姐被抓到了——」

  他用非常輕快的聲音說, 甚至還在地上轉了一圈, 椎名真白看著他, Q回過身來對視著她的時候臉色又突然沉了下來。

  「…姐姐覺得我很好笑嗎?覺得我是個瘋子?」

  他的聲音和每一個孩子一樣的尖細, 又隱隱的摻雜著一種快要碎裂的玻璃一樣的瘋狂感。

  「你覺得我很好笑, 可是等一下你就要讓我笑的比你更厲害了!」

  他說, 伸出手像是想要攥緊什麼一樣,但隨即又松開了。

  中原中也在旁邊的臉色很不對,他拉著她退後,對此Q不屑一顧。

  「姐姐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麼嗎?來這裡的人有沒有告訴過你…哦,看這個表情應該是沒有了。」

  他的臉轉向中原中也,「你們就這麼讓她過來送死?」

  中原中也什麼都沒有說。

  Q笑嘻嘻的繼續說下去,「我的能力是操控別人哦,不管是讓她們從十三樓上面跳下去,還是讓她們在火裡面跳舞一直跳到死,我想要做的事情什麼都做得到。」

  他說到這裡屏住呼吸,期待的看著椎名真白的表情。

  而她此時正在思量著從十三樓跳下去和在火裡面跳舞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前者她沒有什麼概念,但後者她應該是畫過的,並且主題也是日本。

  她思索的時候,Q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了。

  他就是一個小孩子,被關了很久了,非常需要別人的關注,哪怕是害怕的關注也行——或者只有害怕的關注才能夠得到他的認可,別人的善意他反而完全無法接受。

  「姐姐好冷淡。」他陰沉沉的這麼說,手掌用力抓緊了人偶。

  「這樣子的話姐姐就在這裡壞掉好了!」

  中原中也攥緊拳頭,腳下地板出現裂紋,碎屍漂浮起來,隨時准備朝Q噴射過去。

  椎名真白站在原地。

  什麼都沒有發生。

  對,什麼都沒有發生。

  Q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手攥緊又松開,攥緊又松開,他一遍一遍的嘗試,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後來中原中也看他的表情也不對勁了。

  「…莫非這家伙之前被太宰打中了腦袋,所以人也傻了?」

  他惱羞成怒對他回了一句才沒有!繼續不敢置信的看著椎名真白,嘴裡嘟囔著怎麼會沒用呢,如果是人類的話都應該被我操縱了…

  他嘟囔著的時候,椎名真白卻主動朝他走了過去,手掌輕輕地按在Q的頭頂。

  他噫了一聲,努力的掙扎著,沒用。椎名真白用手握著它的頭頂,像轉瓶蓋一樣的轉了一圈,感覺到男孩子頭發的細軟手感。

  她看到角落裡面有一張桌子,就抓著Q的頭發走到那裡,Q努力的掙扎了,但就像是被抓在手裡面小雞仔一樣沒有半點作用。

  椎名真白帶著他來到了桌旁。

  她用力抓緊他的頭發。

  碰的一聲,她把他的臉撞到了鋒利的桌角上。

  Q精致的臉皺成一團,血從他的鼻子裡湧出來。

  「你這個…」他的嘴唇應該被牙齒扎破了,口齒不清的組織著語言。

  真白用手指輕輕的提一提他的下巴,示意他快點閉嘴。

  後者似乎預料到了什麼,聽話的或者說應該是識時務比較好的馬上把舌頭縮回了牙齒,喉嚨裡還是咕噥著什麼。

  椎名真白確信沒有讓這家伙咬舌自盡的危險,就把他的頭發重新提起來。

  中原中也有一個瞬間看清楚了現在Q的臉,不禁大笑。

  他之前被Q折騰的夠慘,如果死掉的那些部下看到他現在的臉一定也會含笑九泉的。

  然後又是砰的一聲。

  原先已經有點磨損的桌角重新和Q的臉親密接觸。

  這一次椎名真白放開Q頭發的時候,他沒再叫,像一個破舊的麻袋一樣掉到地上滾了一圈,再也不動了。

  椎名真白看著地上的小小的人影一會,她的嘴唇輕輕顫抖著,像是對空氣中不存在的某一個聲音作出回應。

  「…死掉了?」

  她歪歪頭,而中原中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可以憑借豐富的經驗得出結論。

  他遺憾又幸災樂禍的說,「還沒呢。」

  「接下來。」他眼睛看向椎名真白,「你有麻煩了。」

  #

  事實證明中原中也就算在殺人還有做任務的時候非常在行,在面對小孩子和女孩子的時候,也都還是沒及格。

  他的判斷完全失誤了, Q醒來的時候臉色的確陰沉(他現在的臉色還能夠表示出陰沉嗎,五官都快被打破完了?)的盯著椎名真白好一回,那一會他感覺就算不用能力,光憑詛咒的願力都足夠把她置於死地,而椎名真白過去跟他說了些什麼。

  中原中也感覺到Q的五官逐漸舒緩,最後訝異的睜大眼,轉過頭看她,問了一句「真的嗎?」

  椎名真白點了點頭。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兩個人就已經是坐在桌子兩邊分享玩具的關系了。

  Q把他珍藏了的好久的砂糖都拿出來倒在椎名真白的茶杯裡了,這肯定不是普通的脅迫與被脅迫的關系,這是好朋友的關系啊!

  …雖然說好朋友這個名詞按在Q的身上怎麼想都覺得惡心。

  「你才惡心呢!」Q突然抬起頭說,哦,這家伙和外表不同,外表看上去只是一個腦殘殺人狂而已,實際上心裡面還是蠻高智商的。

  …如果說沒有這個異能的話,也許會很普通的長大吧。

  「我的話只要真誠的對待我,我也會真誠的對待別人了吧。」

  這麼說,Q心虛的偏了一點頭,害怕他戳穿。

  中原中也對他假笑一下。

  Q這才轉過頭去面對椎名真白,別別扭扭的添上三個字,「大概吧。」

  椎名真白平靜的點了點頭,喝了一口加砂糖的茶,說很好喝,又用手去擦Q的臉。

  她的手一碰上Q,Q就瑟縮了一下,但察覺到她沒有繼續傷害他的意思,就坐在那裡讓她的手一點一點把他臉上的血給擦干淨了。

  Q看起來真的是慘不忍睹,如果現在走在外面肯定會被路人報警,帶到警察局裡面然後接下來就是兒童家暴管理所的人出面了。但現在他看著椎名真白,卻比看著還沒有打過他幾次的中原中也信任多了。

  所以為什麼啊?

  椎名真白嘆了一口氣,也沒有道歉,只是站起來又去搜索找Q的東西。

  這種危險地帶當然是什麼鋒利武器都不能給的,雖然說就算給他鋒利武器,也沒有比他的異能更加恐怖。玩的東西倒不少,她在這裡找到了一些蠟筆。

  紅色的蠟筆大多都被塗在周圍,畫了很多詛咒的話,只剩下短短的一節了。其他的顏色也被摔得稀巴爛混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漿糊。只剩下一些短短的,就算是小孩子用來玩都不會撿起來的蠟筆頭。

  椎名真白把那些收集起來,好不容易從那些亂七八糟的紙張裡面找了一張既沒有被撕碎也沒有被整張塗滿的紙,坐到Q的面前,看了看他。

  「我可以給你畫像嗎?」

  「啊。」

  Q叫了一聲,身體不好意思往後縮了一下,「…現在這樣子嗎?」

  …這人打的你你對她不好意思什麼啊?中原中也在旁邊目瞪口呆,

  椎名真白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你就畫吧。」Q說,又掩飾一樣的大口喝了一次紅茶。

  「不可以把傷疤畫上去哦!」

  椎名真白再次認真的點了點頭。

  她的確是說到做到,一點都沒有把傷疤畫上去。

  中原中也忍不住在後面看,他知道這女孩的畫肯定非常非常非常的邪門——之前封印了港口黑手黨三十七個人的畫作現在還在案發現場裡面飄著准備釣魚呢。

  反正現在已經確認了不管是誰碰到那副畫都會被封印在裡面了,就等著軍警或者誰撿到,白占一個大便宜了。

  她現在單純的用蠟筆畫,但依舊邪門,最好是畫到一半就突然從裡面跳出來一個怪物把Q吃掉,或者說干脆冒一個紅光把Q封印在裡面,中原中也想,想到一半開始認真看,覺得倒是畫得非常的傳神。

  就算那些細節完全不是真的(就算再怎麼厲害都不可能用蠟筆真實的反映出人體細節啊)但是就是因為這些脫節的地方,反而更加的能夠確認這個人就是Q本人。

  不是說和照片長得有多像,如果和照片對比會發現有很多藝術性的誇張或者縮小了的部分,但特征真的抓得很准。

  你看著那張蠟筆畫,再看看對面的Q,你會相信如果在另一個只有蠟筆人生活的二次元世界,Q真的會長那個樣子。

  Q兩只手捧著臉頰,專心致志的看著,他的臉腫的不成樣子,但是眼睛還是亮晶晶的。

  椎名真白畫完之後,哪怕是倒著看不清楚上面的具體形狀,Q還是歡呼的一聲,然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我可以看嗎?」

  椎名真白點頭,他才接過來…哇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

  他對上畫的時候又叫了一聲。

  「我的眼睛!」他大叫著,用手指著那上面小人的眼睛,「是紅色的。是血的紅色嗎?」

  椎名真白搖頭。

  「裡面是燃燒的火焰。」她簡短的解釋。

  不知道這個點戳了Q什麼神經,他興奮的叫了一聲,把這個畫捧著在房間裡面轉了好幾圈,然後捂在胸前,眼睛開始積極的尋找著各種沒有被打開的櫃子,像是准備好好保存起來。

  真難得,這家伙原來有什麼屬於自己的而且准備好好保護的東西嗎?

  中原中也的眼神隱蔽的看了一眼他一直抱在懷裡面,看起來很珍惜卻真的很破破爛爛的玩偶。

  「謝謝…那麼姐姐之前說的事情。」

  Q說著,眼睛帶著毫不掩飾地惡意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後者也瞪回去,盡管礙於首領的命令無法殺了他,但是現在給這個小狗一點教訓也行,就是他的能力太麻煩了。

  Q看著這樣子,突然很誇張地嘆了一口氣,對著椎名真白說,「你看吧你看吧,就是這樣子。」

  椎名真白似乎也領悟到了什麼一樣的點頭,「的確很麻煩。」

  「真的很麻煩的啊,只要稍微動一下就會用重力毫不客氣地四周到處亂攻擊,如果我操縱了他,接下來肯定我也會死了。」

  他說著,重新看了一眼那幅畫。

  「姐姐之後還會給我畫嗎?」

  椎名真白點了點頭,「所以現在就用吧。」

  撕拉一聲,就好像Q對之前自己擁有的每一個曾經喜歡過的東西一樣,他把那一幅畫也撕成了兩半。

  撕成了兩半的瞬間,Q身上的那些傷口,不僅僅是指這一次椎名真白在他臉上留下的傷口,這對比此前他所受到的折磨是真的不算什麼,還有之前港口黑手黨對他進行的【教育】,全都消失無蹤。

  Q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被撕畫的時候激起的清風拖舉著向上了幾十釐米,飄下去的時候簡直像是一個小精靈。

  他對著椎名真白點了點頭,沒有道謝,也許她和他兩個現在已經是不用道歉的朋友關系了。只說了一句,「那之後姐姐一定要給我畫哦。」然後珍惜的把已經碎成兩半的畫作拼在一起一起。

  那上面的Q的眼睛還是像燃燒一樣的紅色。

  「盡管超級討厭太宰治那家伙的,還是輪到我履行我的約定了——因為我喜歡姐姐嘛!」

  他大聲的說著,對著中原中也一笑,後者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在他莫名其妙的握緊了拳頭擊打在Q身上的時候化作現實。

  中原中也的體術不要說在整個港口黑手黨了,在整個裡世界都是排得上號的。Q小小的身體在被他拳頭擊中的瞬間就倒飛了出去,打在牆上滑落下來。

  他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響。

  但是Q卻笑得很開心。

  他的能力本來就是通過讓別人攻擊自己來操控別人的。

  這回輪到中間中也的臉色鐵青了——他原先打中了Q的那只手臂浮現出了一個黑色的手指印。

  「現在——」Q小小聲的笑著,手裡面已經握住了一個破破爛爛的人偶。

  他笑嘻嘻的用手握住了人偶的脖子。

  「輪到我來揍你啦?」

  利用中原中也被打得凄凄慘慘毫無還擊之力的空隙,椎名真白順從著自己耳朵裡面聽到的聲音,從門縫裡面跑了出去。

  #

  往前。往右。向左轉。向後轉。

  椎名真白順從自己聽到的聲音奔跑著,把一切都交給自己的身體,心靈則不負責思考,把自己封閉起來。

  有人和她擦身而過,但都像是沒有看見她一樣任由她跑過去了。

  她沒有放慢腳步,她知道自己的畫不能夠撐很久,能夠做到隱身這種事情的時間不很多,或者說現在的椎名真白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時間不很多——如果說她想要保持自己的理智的話,就不能夠期待更加強大的力量。

  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毫無代價的。起碼對於那些東西來說,向祂們索取比被祂們傷害所要付出的代價更高一點。

  那個人對於這裡真的非常非常熟悉,他讓她走的這條路從頭跑到尾都沒有遇到多少個巡邏的人,這也許也和之前椎名真白召喚出了那些獵犬讓他們基本上全死完了脫不了關系吧。

  她心裡想,出乎意料的沒有什麼感受,如果要感傷的話在毀滅世界的時候不就應該有了嗎?

  她只是順從著那個人的指令,在大門上面輸入了至少三十七位的數字,說起來自己那個時候殺死的人也是三十七來著,但是現在輸入數字的心情和那個時候殺人的心情好像差不多了。

  她等著大門打開,大門打開了又是一道,又是一道。

  她不知道港口黑手黨為什麼有這麼多的大門——如果他們平時遇到急事要出去到底要怎麼出去呢?

  可是看著握著槍站在兩側的人,她覺得也許他們並不會有那中遇到急事想要出去的場合。在這裡他們應該可以處理自己遇到的一切問題。

  想著,她看到最後一道大門上面留下的指甲撓痕的痕跡,旁邊躺著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她非常的熟悉,被獵犬撕咬過的人總是會露出這樣的驚恐的表情。

  「…好吧,看來有例外。」椎名真白說。

  大門在她的眼前打開,縫隙逐漸擴大,光照在她的臉上。

  她進來的時候將近夜晚,折騰了這麼久,太陽已經出來了。

  曙光剛剛破開雲層,紅色的光芒照在椎名真白的臉上。

  她把耳朵稍微往旁邊側一下,一個圓溜溜的像是糖果一樣的東西從耳洞裡面滾出來,這是先前中原中也看到的『太宰治舔舐了她的耳垂』這個動作裡隱藏的真實——他借用這一個動作把耳麥藏在了她的耳朵裡面。

  耳麥被她握著,在她的面前向她傳達最後一個消息。

  「你自由了。」

  太宰治說,坐在辦公桌上面笑嘻嘻的舉起手,任由那些槍口對著他。

  他嘴裡含著『糖果』,神色如常,眼睛看著正對面的窗戶,美麗的曙光映在他的眼底。

  「現在回家吧。」

  溫柔的聲音從耳麥裡傳來。

  像是甜美的糖果一樣。


第59章 橫濱禁忌畫家(11)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他們還能夠這麼做…」

  【嗯, 如果這是游戲的話,他們現在就算不知道通往happy end的道路,至少也知道有一條道路是通往happy  end的了。之前只是無盡的絕望而已。】

  「這是因為這群家伙只是秉持著黑手黨的作風,  一個勁的破壞破壞破壞控制控制控制,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想過要好好和我說話!…我覺得他們就算全死完也活該啊。」

  【你是這麼想的呢…】系統說,沉吟了一下,選擇附和。

  【說的也沒有錯。】

  之前她已經把這個世界毀滅過一次了,  之所以那一次讀檔了而不是繼續發展下去,  主要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好像有一個叫做次元管理局的什麼的,  不允許她們這些位面旅客隨便毀壞別人的世界。

  系統吐槽,  而她只是以嘿嘿的笑聲忽悠過去,反正她知道這個家伙從來不會對自己生氣。

  【不過這個倒是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如果想要鑽空子,說法要多少有多少。你們國家的法律不是也經常被資本家鑽來鑽去嗎】

  「那個是日本啦,  又不是我們國家。」她大聲地吐槽,  而系統跳過去。

  【但是卻沒有任由這個世界繼續毀滅下去跳躍到下一個世界,  當然是因為還不夠本啊。】

  【你以為穿梭世界到底需要多少的資源啊?這個世界裡面你才賺了這麼點情感點,  哪裡足夠!給我賺個夠本啊!】

  「…你這才是徹頭徹尾的資本家的說法啦。」她小聲的說。

  「系統,  之前我作為椎名真白的話不太清楚,  你的話作為系統本體在月球之外的外太空裡面漂浮著,  應該看得很清楚。」

  「告訴我太宰治他到底是怎麼做的,  我就知道我被救了來著。」

  「嗯…這個嘛。」

  #

  首先有一點需要確認的是,起碼讀檔時沒有任何人擁有上一個be的記憶。

  【開玩笑,你手中的那一本書可是拉萊耶文本,就算讀出那一本書的時候沒有把克蘇魯給召喚出來…】「不不不,  我覺得應該是召喚出來了的。」

  系統無視她繼續說,【但是那一幕,天空上降下無光之海的一幕已經足夠掉san了,因為那並不是真正的大海。】

  「不是真正的大海?」

  【…你在想些什麼啊?克蘇魯神話裡面有存在於外星球的海神,那個星球數十倍於地球,並且上面全部都是海洋,就是那個大海】「哇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知道了之後應該會痛哭流涕吧,他們好像一直都在尋找外太空的液態水來著。」

  【總之那東西降落下來之後理所當然的也帶了海神的性質,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大海從天上掉下來一點都沒有弄濕你的身體,還把你簇擁著往上啊?你又不是美人魚公主。】

  【總之看到那一幕之後,如果繼續保存他們的記憶的話,再過上一天你就可以等著全球的人類都異化為深潛者的美好未來了,所以我就幫你把他們的記憶全部給清零了。】

  「嗯,但是那個中原中…中什麼?好像知道來著,我那個時候原本只是想要詐一下他,沒有想到他一個人在那裡前期提要了這麼多。」

  【哦,他的話被獵犬用舌頭穿透了,應該也被沾染了它的時間線的力量吧,這家伙好像以前也是一個神明來著。】

  「神明…?」

  【不是克蘇魯裡面那個開掛的神明,差不多就是日本的八百萬神明一樣的,只是一個信仰的容器】

  「哦,那聽起來的確是挺遜的…哎,在這個世界上面還有人信仰他嗎?我覺得信仰克蘇魯的人都比較多吧…」

  【那只是因為比較普及了而已啊…】

  系統和她在那裡吐槽著。

  「那他是因為看到那個未來想要救我的來著,這個我倒是明白了,可是太宰治是怎麼回事啊?」

  「他一開始在審訊室那裡對我說那種話,把我氣的要死,都想把世界重新毀滅一遍,但是後來在辦公室的時候又幫我擋子彈,叫我去地下室裡面見q,見到q的時候又對我下了指令…什麼奇奇怪怪的!」

  【他的話應該之前的確沒有想過你會被抓過來。他也說了不是他下令抓你來的,只不過他…】

  「太宰治還說『但我也沒有攔』呢!」

  【他當然沒有攔啊——他自己都不知道!】

  「啊,那就是普普通通的電影裡面的錯過了某一個事件導致女主角被抓走了的蠢的要死男主角而已,他怎麼把自己說的跟個反派一樣啊…還不是大反派,而是那種小羅羅反派。」

  【嗯….我覺得應該是這家伙又開始鬧別扭了吧】

  「?」

  【他應該當時挺想看看你的反應的,事實上你當時把表情變成那樣子的時候,他的心情也差多了。如果我們現在是跑團設定的話,說不定連san都得掉。】

  「…聽起來的確是挺慘的,然後接下來呢?」

  【接下來的話你也知道了,森鷗外不知道你能夠造成be結局,如果知道的話他對待你應該會更加慎重一點,畢竟那可不是好玩的。】

  【他只不過知道你一幅畫封印了整整三十七個人,並且放了兩天之後畫的威力依舊,誰碰就封印誰。還知道你在地下室隨便在那裡畫點什麼東西,就召喚出了獵犬。】

  「嗯…說起來上一個世界他好像是把我畫的符文記錄下來發給別人了?」

  【啊,這一次他沒有,這一次他看到的時候就感覺到不太對,然後就閉上眼睛並且把硬盤全部清空了,現在審訊室的攝像頭應該被破壞了,之後會用炸彈把那裡炸毀,不讓任何人記錄下來。】

  「…他是突然變聰明了?還是你刪記憶沒有刪干淨?」

  【應該是劇情任務的特殊性吧,前世的記憶以某種直覺的形式印在了他的心上,告訴他最好不要去接觸那種東西…克蘇魯神話裡面的人一直都有這種直覺啊,不用太在意。】

  「那麼之後呢?」

  【之後你在審訊室的那段期間,不是中原中也去看你嗎?森鷗外和太宰治商談了一下你的事情,他也是這個時候知道你和太宰治同居,並且從他身上了解到你不少情報。】

  「?」

  【太宰治說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沒有說。到底說了哪一些我作為系統沒有辦法界定,這是人類的領域。總之森鷗外判斷你是可以利用的,而不是把你當成一個必須要殺死的災害對你下達決殺令,這個還是多虧了太宰治給你塑造形像。】

  「呃我應該謝謝他嗎?」

  【你不謝也可以的啦,反正他做的時候應該也沒有指望你的感謝,或者說我倒是挺期待你打太宰治一拳的,說不定能收集不少情感點】

  「…系統我覺得你不這麼市儈也可以的。」

  【那之後他們決定在你面前演一出戲,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森鷗外負責嚇唬你,然後太宰治負責拯救你。】

  【反正之前你就跟太宰治有同居的情誼,這樣子之後你就算對港口黑手黨保持討厭的態度——老實說討厭狀態更好,森鷗外倒是沒有准備把你招安進港口黑手黨,你能力的不穩定性太高了,並且看起來和那個地下室裡的q一樣屬於那種敵我通殺的類型,所以說最好還是把你作為編外人員,偶爾尋求一次幫助就可以了,或者說把你作為大型無污染武器…】

  「無污染?」

  克蘇魯系能力無污染你開玩笑呢。

  【嗯總之就是沒有太大的後遺症吧,畢竟單獨一個人行動的話,就算被軍警那邊抓到也可以棄車保卒,說是你自作主張就好了,畢竟你不是黑手黨的人員嘛。】

  總之就是用完就丟。

  【總之就是希望你往太宰治那邊靠近,然後森鷗外通過控制太宰治來自控制你。】

  「呃我覺得這個大叔這麼騙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真的不太好…他到底什麼時候死啊?」

  【這個看你自己的心願了,如果你希望的話也可以殺掉他,不過接下來可能會變得比較麻煩,那個時候你自己處理就行了。】

  「嗯,好的,謝謝,我會找一個時間的..那太宰治是怎麼說的?」

  【我也不清楚他的想法,畢竟我沒有被給予讀心的權限啊,雖然說倒是能夠通過情感點的波動看出來這家伙的心情沒有像外表那麼平靜就是了。】

  【他之後不是叫你去地下室嗎,那個並不是森鷗外所下的命令。】

  「地下室裡的那個孩子是叫q來著…好像有控制別人的能力。」

  【嗯是有的,不過在原著裡面q沒能成功控制洛夫克拉夫特,那麼同樣有著克蘇魯系能力的你自然也不可能被他控制…那個時候太宰治給你帶上了耳麥,他不是告訴你讓你先對q施加一點暴力嗎?…呃,雖然說我是挺奇怪的,為什麼你打了那個家伙之後,他反而可以跟你平靜交流了,你之前那個美少女的殼子和q說話的時候他反而陰陽怪氣的。】

  「嗯…這個應該是方法問題吧?」

  她有點不太確定。

  「別人對他施加暴力的話只是想要讓他屈服,我對他施加暴力是希望他冷靜下來兩個人能夠溝通,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我覺得那孩子應該也能夠理解這一點才對。」

  【…你和他真的是一模一樣的奇怪啊。】

  「總之我那個時候倒是按著太宰治的話語這麼做了,q和我交流了之後我是偷偷的湊過去把耳麥給了他,然後q自己來聽太宰治說的話…他到底說了什麼?」

  【嗯,就是一如既往的嘲諷了他一頓】「這家伙是不是見到每一個人都得嘲諷一頓?」

  【呃,我覺得不是,如果說其他人的話應該是無視或者利用到死吧,不過對於暫時殺不掉的又有用的人來說,就會讓他們心情很不好】

  「聽起來簡直跟個小孩子一樣,他的心理年齡該不會要比q…」【還是比q大一點的,謝謝。】

  【總之嘲諷了一頓,然後又告訴q如果想要救你的話就要照他說的做。】

  「我把耳麥拿回來的時候,太宰治只是讓我給q畫一幅畫而已。」

  【他應該知道你畫的能力了吧。】「不是吧,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嗎】

  系統很平靜的說【畫的能力是通過克蘇魯那種扭曲的形式滿足你的一切願望啊】

  「…啊?」

  【當然不是沒有代價的啦,你畫點什麼就得付出san值啊生命力啊情感啊之類的東西,如果畫多了的話可能就會變成一個怪物或者沒有情感的人偶。不過現在還好。…你那個時候給q畫畫是怎麼想的?】

  「這孩子的臉真可憐,還是快點回歸以前的美少年樣子吧。」

  【對啊,所以你畫完之後太宰治應該原先就囑咐了q你畫的用途,然後他就把那幅畫給撕掉了,於是傷口就附加到畫上,q的身體就和畫中的他進行了交換,他的身體就變得完好無損了。】

  【為了感激這一份恩情,也是為了把你給救出去,他負責操控中原中也,太宰治在辦公室裡面一邊應付著森鷗外,一邊含著『糖果』,從耳麥裡面告訴你逃出去的道路讓你逃走嘛】

  「那麼現在這家伙…?」

  【…嗯。】

  系統沉吟了一會。

  【運氣好的話只是被打個半死關在審訊室裡面確認他這麼做的原因,並且之後為了借用他的智力不至於讓他沒有辦法開口和或者變成智障。但四肢什麼的可能要被砍斷吧,總之你理解為那種智囊團就行了】

  …說不定真的是會被打成一團呢。系統小聲說。

  「運氣不好呢?」

  【運氣不好的話,為了防止這家伙的智力妨礙自己,就會死掉吧。黑手黨不是不太能夠接受背叛嗎?】

  「……」

  【嗯?你想干什麼?】系統問。

  她輕快的回轉身體。面對著剛剛逃出生天的港黑大門,哢啦哢啦的開始活動關節。

  「我想干的事情你還不知道嗎——總之快點給我支持了啦!」

  「人家可不是那種讓別人死掉,自己一個人happy  end的沒用女主角哦!」


第60章 橫濱禁忌畫家(12)

  椎名真白茫然地看著前方。

  曙光破開雲層照亮在她的身上, 曙光是橘紅色的,這種顏色她曾經無數次坐在倫敦的畫室前觀看,把它銘記在心中, 並且在以畫筆的形式傾吐出來。

  而此時的曙光在經歷了那麼長的夜晚之後顯得格外的珍貴, 她看著它, 感覺到陽光的溫暖, 這是審訊室中的濕冷無論如何也無法比擬的溫暖。

  她伸出手,讓這溫度侵入她的骨髓。

  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曾經在夜晚把自己的溫度給她, 這個人現在被同樣的寒冷侵蝕。

  椎名真白看著前方。

  橘色的曙光落在她紅色的眼睛裡面,把她的眼睛照成了溫暖的果醬一樣的淺色。

  她深吸一口氣。

  她回轉過身體。

  椎名真白, 把手指放在已經幾乎看不出來的兩條門中間的縫隙上,她的指尖用力往裡面插進去,並且那一條門也真的被這細小的力道——這細小的力道就算放在一只貓身上都不一定能夠傷害到它——給撬動開來。

  那縫隙逐漸擴大, 椎名真白從中走了進去。

  她進入門之後,門又像是從來都沒有被打開過一樣合攏,進門之後她的臉色蒼白了一些,額頭上面有汗珠浮現,眼神微微有些渙散, 但是依舊按照之前跑出來的記憶大步的開始奔跑起來。

  現在還來得及。

  現在一定要來得及, 她想。

  不能夠只有我一個人得救啊。

  #

  向前, 向右, 向左轉, 向後。

  遵照著以前的記憶, 雖然說握在手中的糖果型耳麥已經不會再對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了, 但是好像只要存在在這裡就可以回想起以前的場景。

  椎名真白眼前的世界並不只是普普通通的三維世界, 她看著這裡, 能夠看到在幾分鐘之前自己跑過的足跡。

  她追隨著這種足跡持續奔跑,和以前的自己擦肩而過的時候兩個人都對視一眼。

  椎名真白從她紅色的眼睛裡面感覺到了一些和自己不同的東西,她比自己缺少一些什麼。她覺得也許是缺少走在外面的時候看到的橘紅色的曙光吧。

  椎名真白繼續向前奔跑。

  打開辦公室的門一點都不困難,根本就沒有鎖,門是半掩著的,好像是為了接下來誰進去或者更糟糕,強行帶誰出來而准備的。

  椎名真白打開門,看到裡面的場景,確定了是後者。

  太宰治臉上多了許許多多之前沒有看到的傷口,被壓著半跪在地上,黑西裝們的一只手按著他的脖子,騰出手來舉著槍口對准她。

  她半點都沒有害怕的走過去,他們的確射擊了,但是子彈穿過了她的身體就好像穿過了一束光線一樣——你能指望你的子彈把那一束光給截斷嗎?

  椎名真白走到太宰治的面前,和他對視。

  小津並沒有問你為什麼會來這種問題,如果是電影裡面這個時候兩人應該會大叫著打情罵俏幾句,『因為我得來救你啊』,『誰需要你啊快走!』之類的話,但是在這裡,她發現小津微笑了——她能來他不是不高興的。

  「並且。」她說,「你應該知道我也有能力帶你走。」

  椎名真白轉過身來看著森鷗外,他的眼睛裡面有一點驚詫,但是更多的是奇貨可居的那種開心。

  她並不喜歡這種眼神。

  有的時候她開畫展,如果有很多名字很長的叔叔參加的話她就一定得出席不可,那些叔叔嘴裡面說著什麼藝術什麼光影,但是看著她的畫的時候總是三句不離價格,他們只是想要把她的話低價買進高價賣出,或者說通過收藏在家裡面提高自己的格調而已。

  他們看著自己的畫的時候就會露出同樣的眼神。他把自己當成畫了嗎?或者說…椎名真白想,他把自己當成商品了嗎?

  椎名真白對森鷗外伸出手。

  他躲不開。

  噗嗤一聲,就好像你用手插進多汁的葡萄裡面一樣,她的指尖插進了森鷗外的右眼。

  #

  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嘩啦啦,所有人都把槍給舉起來,不管有用沒用,火光不斷閃現,子.彈不斷傾瀉,空彈殼掉在地上,子.彈穿過椎名真白身體後在對面的牆上面留下彈孔,簡直要把這個臨時辦公室也給拆個干淨。

  知道完全沒有用之後,靠近太宰治的那人把他更加用力的往下一壓,槍.口直直地頂著他的後腦勺,說出今天以來的第1句話。

  「放開首領。不然就把這個人給殺了。」

  椎名真白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她的手插進森鷗外的眼睛裡面,好像不僅僅是單純的報復——報復的話倒是不用插這麼久的,對於女孩子來說人體的內部真的挺髒的。

  她的指尖輕微的顫抖著,很認真,並且有一點緊張。

  太宰治的額頭緊緊抵著地板,被擦破了皮滲出一點點血,血絲和地板上面的灰塵混在一起,槍.口頂著他的後腦,他倒是半點都不在意,甚至隨便的往後一抬。

  這下子輪到黑西裝趕緊把槍.口往後撤,害怕這麼一下就擦槍走火,開玩笑唯一一個有用的人質就在這裡,如果現在殺掉了的話,到底要怎麼主導這個已經這個怪物女孩子?

  「你…」「閉嘴,你這個蠢貨。」太宰治的聲音冷得像冰。「再打擾她的話森鷗外就真的要死了。」

  迫於他的氣勢,而且攻擊也的確沒用,所有人都停下了槍不說話了。

  椎名真白的手插在森鷗外的眼睛裡面,兩個人的神情都很奇怪,傷害人的沒有傷害人的那種樣子,被傷害的也沒有發出尖叫,直接插.入眼睛的話,就算受到許多的反刑訊訓練的港口黑手黨高級人員也會忍不住慘叫的。

  但是她這麼做的時候,簡直就像是插進了他的頭發之間一樣,沒有造成半點痛覺。

  森鷗外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麼讓他非常震驚的東西一樣。

  他的臉色不斷的變化,嘴唇蠕動著發出一些聲音,這說明他至少有普通的說話能力和思考能力,但也沒有叫他們繼續對她實行攻擊。

  等到椎名真白把手抽出來——說真的簡直就像是你把U盤插進電腦裡面,把裡面的信息全導入,然後把U盤抽出來一樣的干淨利落——森鷗外終於抬起頭。

  血從他的眼睛裡流出來,他的神情和幾分鐘前截然不同,你簡直以為他要被洗腦了,但是他看著他們的時候,眼睛裡面閃爍著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殘忍和冰冷,只不過比以前少了一些傲慢。

  「放下槍。」他說,所有人照做,槍口垂落在地板,把保險也給拉上去。

  他用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著椎名真白,後者看著他的眼神包含嫌惡,這倒是半點都沒有變。

  她把手上的液體在旁邊的桌子上擦掉,她的眼睛看著他,「現在你知道了。」

  她把那個毀掉的世界全給他看了。

  森鷗外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椎名真白把太宰治給拉了起來,隨便的拍打了一下他身上的灰塵,沒有再做更多的處理,因為這個地方對於她來說並不是可以放心的做任何事情的地方。

  她拉著他往門外走去,沒有任何人來阻攔她。

  所有人的視線都追隨著少女小小的身影,她看上去真的很瘦小,神經質,憔悴,衣服因為穿久了所以髒兮兮的,但是她站在那裡,任何的子彈也無法把她擊碎。

  她帶著太宰治朝門外走去,她和他的身影印在森鷗外紫色的眼睛裡面,他沒有下達任何對這兩個冒犯自己欺騙自己的人的懲罰,他看了他和她出了門。

  大門在兩人面前打開,她和他走過去,門在身後關上。

  關上之前,一個聲音從縫隙中傳達到她們耳邊。

  「即便如此…也不應該這麼做。」

  這個世界是美好的。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太宰治笑了一聲,「森先生那個白痴。」

  #

  「嗯…這裡不是去出口的路吧?」

  「的確不是。我准備去地下室。」椎名真白說。

  「去地下室干什…」太宰治表情一瞬間變得非常難以言喻。

  他艱難的說「不會是要去找Q吧?」

  少年的臉色簡直就像是提起了一只蟑螂一樣,椎名真白點了點頭。

  「為什麼啊?」他不滿的說。往前走了幾步雙手背在腦後看著她,這個動作理所應當的碰到了傷口,他的臉色扭曲了一瞬但又迅速恢復了正常,總體來說還是非常輕松的繼續往前走。

  開玩笑,以前和蛞蝓打架的時候都不止這麼點傷了。

  「去找那小子干什麼?過了這麼久,他現在肯定已經死了。」

  椎名真白的腳步加快了。

  「嗯嗯嗯開玩笑的啦,他現在應該還沒有死。之前鬧出來這麼大動靜的時候都沒有死,那麼現在只是面對蛞蝓一個人,肯定也還能夠活著的——所謂禍害遺千年嘛。」

  「就算是現在火車爆發那家伙也會以蟑螂一樣令人膛目結舌的生命力活下去的,所以不用擔心他…倒是我現在胸口好痛,痛的快要死了,你能給我上一些藥嗎?」

  他不斷的說著,少女行走的速度沒有半點放慢。突然太宰治很嚴肅的嘆了一口氣,擋在了真白的面前。

  她看著他。

  「…小津。」椎名真白的聲音輕輕的。

  她遲疑的看了一下他,手指輕輕的伸出,在碰上他之前又縮了回來。

  「小津在吃醋嗎?」椎名真白的神色很嚴肅。

  太宰治很用力的咳嗽了起來。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他大聲的說。

  「那麼為什麼…」椎名真白這麼看著他,太宰治皺著眉看著旁邊,她哦了一聲。

  「小津在害怕?害怕我被傷害。」

  「誰知道那家伙是怎麼想的,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別靠近…他之前答應那個計劃我都已經被嚇到了好嗎?本來想的是如果不答應就隨便說點什麼騙他去做炮灰的,沒有想到配合的這麼快…我都以為你對他施加能力的。」「不會的。」

  椎名真白搖頭。

  「不會對朋友使用能力。」

  「那真是謝謝你了——總之不要去啊。」

  太宰治說,拉著她往出口的方向走。

  「那家伙在答應阻攔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是在騙他的了,他根本打不過中原中也,他是做好了為了你去死的准備才留在那裡的。」

  椎名真白抿了抿嘴唇。

  「…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那家伙的想法…呃,我能夠預測到他『接下來要怎麼做』,但是對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是看不太清楚,那家伙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或許是付出生命去拯救一個人,對於他來說就和剝奪別人的生命一樣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吧。」

  「…嗯。」

  太宰治停下來。看著她。嘆了口氣。

  「你還是要去嗎?」

  椎名真白點頭,繼續往前走,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地對太宰治笑了笑。

  「那麼…」她小小聲的說,「我也想去拯救一個人。」

  就好像那個時候她剛穿越,一無所有的躺在貧民窟的地板上,旁邊是垃圾的臭味,不遠處是對她虎視眈眈的人販子,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明明應該很溫暖的,卻讓她白色的皮膚逐漸脫皮。

  她的嘴唇很干燥,她覺得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小津用冰涼的手蓋在她的脖子上面,問她要不要回家。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面對的第一個善意。

  就是這個善意讓她決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隨你吧。」太宰治陰沉沉的說。

  #

  不過椎名真白到最後也沒有進到那個地下室裡。

  她離它還有幾米遠的時候,沒有聽到地下室裡面傳來任何的聲音,太宰治伸出一個手掌讓她停下,站在那裡聽了一會兒,然後轉過頭來告訴她「裡面一個人暈,另一個人坐在牆角,兩個人都還沒死,不過等一下就不一定了。」

  椎名真白不知道他是怎麼判斷出這一切的,不過也許就像是她打開一個房間的門,看到光線的一剎那,就可以知道應該把畫架擺在什麼地方最合適一樣。太宰治也天生就有著作為黑手黨的才能。

  不過要做其他的也行,她想,就在那裡站著,輕輕哼唱起了一首歌。

  和她以前唱的咒文不同,這一次的歌聲盡管聽不懂也可以感覺到其美妙,像是小鳥在山林中雀躍發出的歌聲。太宰治在旁邊聽著,神情說不上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但是在她唱第二遍的時候他也跟著輕輕的哼了幾句。

  聲波透過隔音性良好的牆壁到地下室的裡面,裡面傳來了輕微的騷動,太宰治拉著她的手更用力了一點。

  騷動聲逐漸加大,卡拉卡拉的,像是把一個人的骨頭全部打碎重組一樣的聲音傳來。

  到了最後騷動聲停息的時候,裡面傳來了和椎名真白的歌聲差不多的小鳥的叫聲。

  小鳥叫著,飛了出來,真實存在的物理牆壁對於它來說就好像是樹葉之間的光線一樣被它輕松的穿了過去,經過椎名真白的時候小鳥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它有一雙像是燃燒起來一樣的紅色眼睛。

  太宰治切了一聲。

  小鳥快活的繞著椎名真白飛了一圈,它飛得並不是很低,因為再低一點就會被太宰治隨便揮動的拳頭打中,然後又高高的朝著天空飛去。

  椎名真白目送的小鳥離開,太宰治把拳頭放下來,先是不滿的看一看地面,然後也跟著抬起頭。

  他剛好錯過了小鳥飛出天花板的那一個瞬間,但是看著那裡,也好像能夠感覺到它之前優雅的飛行軌跡一樣。

  椎名真白點點頭。

  「我覺得那孩子不應該被關在這裡,所以把他變成了一只小鳥,讓他自由自在的飛翔,他自己可以選擇在什麼地方停留下來。」

  最好飛到死。少年小聲嘟囔。

  「然後也給了它不受我能力傷害的特權,如果世界毀滅了的話,它應該可以飛到另一個星球在上面居住下來吧。」

  「聽起來可真夠寂寞的,不過那個怪胎應該會喜歡吧。」

  說著,太宰治又看看他面前的地下室大門。

  「不進去嗎?」

  「嗯?」

  「那裡面還有一個人,不去救嗎?」

  椎名真白奇怪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說法。

  「朋友的話已經救出來了。」她認真的說,輕輕的牽上小津的手。

  和之前的一樣冰冷,卻比之前放松了很多,懶洋洋的任由她牽著。

  太宰治在旁邊看著她,她看著他黑色的眼睛,也看著黑色的眼睛裡面倒映著的自己,把額頭靠過去,在他的脖子上面蹭了蹭。

  「所以現在我們回家吧。」

  希望明天我回來的時候能夠看見你,希望你不要讓我獨自一人。

  曾經許下的願望已經被實現。


第61章 橫濱禁忌畫家(13)

  回到家後, 准確來說是躺到床上之後,就輪到兩個人的私人時間了。

  椎名真白和太宰治面對面的躺著,距離上一次她們兩個人躺在床上僅僅過去了一天而已, 這一天之中發生的事情卻好像比之前整整十幾年的人生都多。

  兩個人的指尖搭在一起, 互相感覺到對方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溫度, 這個溫度在肌膚碰觸了五分鐘之後開始互相交融。

  椎名真白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個袋子, 袋子裡面裝著血和脂肪,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現在袋子破開了一個口, 和小津的破口相互接觸,兩個人身體內部的東西順著破口互相流來流去, 逐漸融化到一起。

  小津露出了有點嫌棄的表情。

  「我覺得你這個描述有一點奇怪啊。」

  他問了她關於世界毀滅的一切事情,椎名真白都老老實實的告訴他了。

  「哦,這麼說來當時我也死了。」

  椎名真白點點頭。

  「那你是為什麼決定脫離那個世界呢?當時你在審訊室裡面又冷又累, 應該覺得在沒有光的海洋裡面睡上一覺——哪怕是這一覺應該是整整一億年——也沒有什麼關系吧。」

  「嗯,當時…」椎名真白回想著,那些記憶並不存在於她的腦細胞之中,而是存在於更加玄妙的所謂的靈魂之中,她回想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神經末梢電信號傳遞的感覺, 只是像看著一幅畫一樣看著自己的過去。

  「我畫下了那一本書告訴我的東西, 似乎召喚出了什麼, 不僅僅是海洋, 還有什麼東西, 或者說海洋只是召喚出那一個存在所必備的前置條件而已…就好像如果你要把客人招待進你的家裡, 你就一定要事先做好准備一樣。」

  「祂在海洋的底端, 底端是比普通的地球地心還要更下面的地方, 祂在那下面歡呼雀躍, 就像一個總算能夠從小小的房子裡面出來玩的孩子。」

  「你看到它了嗎?」太宰治問。

  「沒有看到。如果看到的話應該就回不來了吧,嗯…你相信傳染這種東西嗎?就好像是有一個無敵的病原體,你在接觸到那個病原體的瞬間就會被感染成為重病患者,然後就被隔離,從所有的正常人之中隔離出來。」

  「我覺得隔著幾千米的海洋隱約感覺到那一個生物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不要說看見祂了,只要再靠近一點點我都會被那種氣氛俘獲。」

  「那麼那個生物告訴了你什麼呢?」

  「祂告訴了我還有我需要尋找的東西。在填補了我內心的小缺口之後,我才可以過來和祂玩…也許祂比我們想的更加的溫柔一些呢。」

  「所以你就來了。」太宰治說。

  「所以我就來了。」

  聽到這個說法之後小津的臉色並沒有變得更好看,反而把臉頰微微鼓起,把臉藏在枕頭後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看她。

  「在那之前呢?」他問。

  「在那之前沒有想到過小津的事情,應該是因為那種寒冷還有痛苦的感覺讓我忘記了吧,我還沒有那麼喜歡你呢。」

  「……」

  他冷著臉看了她一眼,翻身下了床。

  小津把門打開,光從客廳裡面照進來,把小津的影子在床上面拉得很長。隨著小津走出去的動作,影子像是鐘表上面的時針一樣在被單上面劃過。

  碰的一聲大門關上。椎名真白茫然的坐在床上抱著枕頭看著這一切。

  …他生什麼氣啊?

  #

  雖然說中途發生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這句話是太宰治說的,實際上這種『微不足道』對於其他人來說都是足夠讓他們死上整整三遍的了不得的大事跡,能夠從那種事件裡面生存下來,真的非常值得寫在自己的簡歷上面並且投遞給FBI或者CIA。

  雖然說發生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日子還是要繼續的。椎名真白還是得把她的畫給畫出來好讓她回歸原來的世界。

  但是這一次和先前有點不同,太宰治不用隱藏著自己港口黑手黨干部的身份悄悄收集她所需要的原料了,這回是港口黑手黨以官方的渠道為她收集。

  畢竟請神容易送神難,能讓這個不可控的怪物趕緊回到她原來的世界對誰都好,森鷗外還派了一些人負責保護她,雖然說椎名真白並不太習慣有人在身邊跟隨著的感覺——就算是以前在畫室裡的時候保鏢更多的也只是聚集在她放畫的地方,而不是在她的身邊。

  對此森鷗外的臉上只是保持著微笑,而椎名真白不願意跟他說任何一句話,在和小津對話的時候後者對她安慰,「並不是為了從別人手中保護你,而是為了從你手中保護那些不長眼的過來挑釁你的別人,免得你在對他們進行攻擊的時候無差別毀滅整個世界。」

  「所以說你就接受下來吧,畢竟這個世界上的人們都是很脆弱的。」

  太宰治這麼說的時候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微笑,看著港口黑手黨為她安排的那一位保鏢。

  是的,在椎名真白的堅持下,保鏢團的數量總算從十幾個人——之前浩浩蕩蕩的集結時別人看著椎名真白的眼神讓她以為自己是什麼□□老大,變成了一個。

  而這一個人和太宰治是怎麼樣都合不來的。

  在接受之前,椎名真白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她指著旁邊的中原中也,一開始知道中原中也作為自己保鏢的時候,比起一個同齡的男性要和自己形影不離好一段時間的緊張,椎名真白更大的想法是——

  「啊,原來你還活著。」

  「…那是什麼反應啊?!」

  「他做我的保鏢真的可以嗎?」

  她這麼問的時候森鷗外終於開口了。

  「嗯,這麼說有點慚愧,但是中原君已經是港口黑手黨裡面難得的正常人了。」

  「啊,是嗎?」椎名真白想了想,好像她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比中原中也更奇怪,於是非常普通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但是不要打擾到我。」她對中原中也只有這麼一個要求。

  說完之後,她又來到了那一天的公園。

  和原先預想的一樣,已經失去記憶的那個叔叔沒有再來到公園了。

  那些貓慢悠悠的在公園裡面晃蕩著,偶爾有一些來散步的人給它們一些食物,它們就在那裡吃,也是和之前一樣的機敏,不給任何人摸。

  但是看到椎名真白之後,就簡直像是看到了木天蓼一樣,貓貓發出了引誘別人的聲音朝她這邊簇擁過來。椎名真白站在那裡,簡直就像是一棵樹,身上面長了很多貓形狀的果子,她走都走不動。

  中原中也在旁邊看著,表情故作冷淡中又帶著一點點的羨慕,但是在小貓露出爪子的時候還是迅速伸出手把它的肉墊給捏著拉了下去。

  「…它不會傷害我的。」椎名真白說。

  「這由我來決定的。」中原中也說。

  椎名真白往旁邊看了看,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不喜歡這個保鏢。

  她來到先前畫畫的那個位置,中原中也幫她擺正畫架,中途半點不忌諱地看了一眼上面的畫,先前那幅畫是半成品,但只要看一眼就能夠讓人陷入癲狂,現在好像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現在它停留在那裡,像是一張白紙被幼童潑上了水彩,毫無奇特。

  中原中也摸了摸下巴,「之前看到的不是這樣子。」

  「…之前?」

  「啊。我們一直都有安排監視人員的來著。」

  「……」

  椎名真白不說話了。

  她有點想吐。

  「所以說為什麼?」

  這個人這樣問她,並不是什麼不能夠解釋的事情,何況關於繪畫的話她一直很樂意對別人說很多。

  「因為用這幅畫做了很多事情。」

  「做了很多事情?」

  「嗯…之前從獵犬的手中保護小津的時候就用了這一幅畫的力量,然後還有隱形什麼的,全部用完之後這幅畫就…」

  她不說了,看著畫的表情像是面對自己朋友的屍體一樣。中原中也看到這一幕,就把帽子摘下來放在胸前,沒有說出『能夠做到這麼多的事情,這一幅畫的性價比還挺高的嘛』這種話。

  「真可惜。」他說。

  「無所謂。最關鍵的那一個顏色找不到,繼續畫下去也不會變成完成品…但是現在得重新尋找題材了。」

  「找得到嗎?」

  「找不找得到…或者說已經有人指定了吧。」

  椎名真白的眼神往旁邊飄移著,很不確定的說。

  「我還沒畫過這種的。」

  #

  這是在太宰治生氣八小時之後的事情

  之所以是八小時之後,是因為當時小津生氣出門之後,椎名真白在那裡抱著枕頭想了好一會他究竟為什麼生氣,每想出一個答案就在心裡面擊斃掉自己的想法,想到第三個答案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困倦在床上睡著了。

  睡醒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她揉著眼睛從床上下去,踩到地板的時候感覺地板軟綿綿的,站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打開門的時候發現小津還是坐在沙發上面,和昨天是一模一樣的姿勢,他察覺到她的動作之後哼了一聲,但是轉過臉來的時候又是和往常沒有任何差別的笑容。

  那麼應該是心情好了吧,這麼想著椎名真白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小津非常有精神地對她揮了揮手。「順帶一提現在還在生氣中,如果想要和好的話,請支付和好禮物。」

  「啊?啊…和好禮物。」

  「是什麼?」椎名真白小小聲的說,勉強坐過去,在沙發上面只坐了三分之一,兩個膝蓋像是小學生一樣乖乖並在一起,手放在膝蓋上面轉過頭看著他。

  太宰治的眼睛裡面帶著一點惡作劇的光。

  希望不要是太過分的東西才好,自己身上好像沒有什麼錢來著…

  「嗯。想要真白給我畫畫。」

  「畫畫…」像Q一樣的那種畫像嗎?她的眼睛習慣性的搜索著太宰治的身體,看著隔著窗簾照進來的光。

  要在這裡畫的話等一下要把窗簾拉得更開一點,並且把旁邊那個桌子搬開才行。

  「我想要的是…」

  太宰治臉上保持著笑容,手一只手高高的舉起,然後猛地一往下一揮,指尖離椎名真白的胸口只有幾釐米的距離。

  「你的自畫像!」

  ?


第62章 橫濱禁忌畫家(14)

  椎名真白把她放了很久的畫筆給撿起來。

  雖然已經放了超過一天了, 還是在湖邊這種地方,但畫筆並沒有因為主人的管理不善而變得濕漉漉的,或者更糟糕, 有了霉點或者上面爬著小蟲子。

  就像是一個沉睡了整整一天的人一樣, 畫筆在被椎名真白的手指碰上的時候煥發出光彩, 神采奕奕地被她握著在白紙上面塗抹著新的顏色。

  中原中也有些在意的看了一眼, 他先前選擇幫椎名真白扶起畫架不全是出於紳士風度,更多的是對那個女孩先前在審訊室的時候藏在身後的只剩下骨頭的手指印像深刻。

  受了那麼重的傷,不要說是一個以畫畫作為自己這一生的全部追求的藝術系少女了, 就是一個普通人也是要在醫院裡面過上整整一一個月,並且大概率會聽到醫生滿臉慚愧地對你說, 『很抱歉,我們也已經盡力了』這種話。但是現在椎名真白搭在筆上的指尖白皙纖細,原先那些咬指甲的傷口都消失不見了, 簡直就像是從手部模特的廣告裡面偷出來的手一樣。

  中原中也把視線落在那裡,這視線有如實質,讓椎名真白的指尖不自覺動了動。

  「你在看些什麼?」

  中原中也不說話,只是揚了一下下巴,椎名真白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聽見他問, 「這也是那幅畫的功勞嗎?」

  她沒回答, 往旁邊看了一下, 在畫死去之後, 畫架旁邊的草地和她走的那一天不同, 喪失了那種肉質的肥厚感, 但是依舊長得比其他的地方茂盛。

  這種茂盛中原中也一來的時候就看見了, 但是他沒有多說些什麼, 椎名真白雖然討厭這個人,但也感謝他在這種時候的體貼。

  「嗯,也是畫支出的很大的一部分。」

  「比把那些怪物趕走的支出還要大?」中原中也問。

  「比把那些怪物趕走的支出還要大。」椎名真白很普通的說,「就好像是如果你的身體受了傷的話,你的白細胞造血細胞都會運作起來往那個地方衝,我的身體,尤其是這些要用來做畫的區域受傷的話,那些畫也會自動的開始進行防御,所以…」

  她的眼睛垂下來,看著那一截手指。

  那根手指的顏色和其它手指不太一樣,像是嬰兒的肌膚,比它們更加細膩纖細,有些突兀,像是假的一樣。

  椎名真白動彈了一下指尖。

  非常敏感,比之前更好的能夠感覺到畫筆的動彈,還有筆下紙張的粗糙程度。

  「但這好像不是什麼好事。」中原中也說。

  「比你所能想的全部都要糟糕。」椎名真白說。

  這根手指仿佛是一個記號,告訴她她要脫離人類了。

  #

  當椎名真白的保鏢其實很輕松,因為她與其他人不一樣,她並沒有什麼仗著自己的能力就胡作非為的打算,也不會隨便亂跑。

  她的線路被設定好了,白天起床,有些時候會邊走邊吃早餐,前往公園畫畫,中原中也和她呆了幾天,已經能夠把這個少女乏味的人生軌跡給復述出來寫在報告上面交上去。

  和她絕對乏味的人生不同,這種生活不要說是十幾歲的少女,就算是在修道院裡面生活了幾十年的苦修者都不一定能夠忍受,她的畫是她的所有情感的宣泄口。中原中也看著那一幅畫一點一點地在她的筆下成型,並且每一次港口的黑手黨為她收集的材料都是由他親手遞給她的。

  印度牛黃,埃及木乃伊磨成粉的金色。從nasa那裡高價買來的外太空隕石的銀白。原料都是奇奇怪怪的百般挑剔,你真要以為她是故意刁難。

  中原中也看著椎名真白把那些放在一個平台上面,拿著像是化學儀器一樣的東西把它們磨成粉搗鼓成顏料塗抹在紙上,感覺沒和便利店裡面賣的罐裝顏料顏色差別多少。

  不過不得不說這女孩是真正的天才,她用這些極其微小的差異,用光線用畫筆用畫布本身的紋路,在紙上創造出一個她自己的世界。

  她畫的是自己,但畫中的人與她截然不同,她的頭發像是把光線凝固了一樣的金色,她的肌膚是白色的,介於剛剛剝開殼的雞蛋和牛奶的橫切面之間。衣服之間的褶皺還有絲狀物的紋路都畫得栩栩如生,讓你想要摸上去感受那種柔軟。

  椎名真白說這是送給某個人的禮物,但中原中也真的不懂什麼人才會想要一個女孩子的自畫像當做禮物,又不是什麼忠誠的愛慕者。

  但是中原中也看著那幅畫,只是問出了自己一直都想問的一個問題。

  「為什麼…」

  畫中這個美麗的少女,如果說有人可以因為見到了蒙娜麗莎像就把它作為自己的女神和終身的擇偶標准,那麼這一幅畫肯定也能夠激起無數人夜晚的綺夢,但是這個少女的眼眶卻是空洞洞的,裡面空無一物,像是正對著畫外的你發出無聲的控訴。

  「為什麼你沒有畫出來眼睛?」

  椎名真白的畫筆停頓了一下。

  這麼一下就讓顏料在畫布上洇開的顏色突出了它的界限,她把筆拿開,注視著那一層顏色,顏料以違反物理法則的速度干涸,她用小鏟子把那一塊顏料給鏟掉,重新低下頭在那些化學儀器上面調配著她所需要的原材料。

  「因為找不到那種顏色。」

  椎名真白的眼睛半垂著的時候因為見不到光線而顯得更深了一點,好像把原先眼瞳中的紅色濃縮到了一起。

  中原中也看她的時候,隔著透明的晶狀體一直看到它的深處,像是要通過她的視網膜直接看到連接腦部的神經一樣。

  他確信她的眼睛是紅色的,真紅,但是形容不出來究竟是什麼樣的顏色,就算把這雙眼睛用攝像機拍攝下來,用電腦去分析光譜,應該也是分析不出來的。

  「我試過了。」

  椎名真白說,在她的右側像是堆著一些被舍棄掉的原料:紅寶石磨成的粉末。火山熔岩的灰燼,處理過的聖牛的鮮血。價值連城。

  就算以港口黑手黨的勢力收集的時候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是現在它們全部堆在一起,紅色和紅色相互疊加,在草地上蔓延開來,像是一堆沒來得及處理的垃圾。

  「全都不行。」椎名真白說。

  她淡金色的睫毛微微垂下,遮掩住了眼中的那片紅。

  #

  日子一天天過去,椎名真白的畫作越趨近完整,就越顯得那個空曠的眼眶令人無法忍受。

  港口黑手黨全力配合,從世界各地(有的時候還要從外太空)收集她所需要的顏料,就是希望這女孩能夠趕緊把她的畫作給完成趕緊離開這個世界。

  中原中也知道她在另一個世界曾經做過什麼,同樣的記憶也輸入給了森鷗外,其他人不知道,但是隱約的從首領還有干部諱莫如深的只言片語之中捕捉到了一點痕跡,這一點痕跡已經足夠他們忌憚。

  面對關於自己無法控制的力量,人們能夠做的只有那麼幾件事,要麼就是盡全力排除,如果排除不了,那就讓她趕緊的離開自己這裡接下來要去禍害誰就去禍害誰。

  本來應該把椎名真白驅逐出國,或者至少趕出這個城市的,但是無奈她的攻擊範圍真的太大了,那個未來裡面椎名真白在五分鐘之內就把整個世界化成了一片汪洋,這就使得哪怕把她放逐到北極點,只要她在她身下的雪地上面寫寫畫畫,都能夠在北極熊的爪子把她的腦袋拍爆之前把所有的人類重新變成一堆落湯雞。

  因此…

  「我們找到了你之前說最有可能的那個顏料。」中原中也手插在口袋裡面對她說。

  椎名真白自從前幾天把光影都處理完畢之後,接下來的日子只是對著畫中跟她的視線齊平的那個空洞洞的眼眶發呆,一筆都不添,所以說他對於打擾她的工作也完全沒有愧疚之意。

  「你和我去港黑總部拿吧。」

  「……?」

  真白奇怪的抬起頭來看他,以前的所有原料都是由中原中也送到她手邊的,就算是那一些很特殊的需要活體采集的原料也是一樣。

  椎名真白的視線像是實質一樣帶著重量落在他的身上,「是很特殊的顏料嗎?」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

  她把手上的畫筆放下來,從畫架前離開。

  失去了面前人的阻隔,畫像中少女空洞洞的眼眶正對著中原中也。

  「那麼我去。」

  #

  中原中也的腳步聲回響在空曠的走廊之中。

  他領先椎名真白半步,作為保鏢走的比自己的保護者更前面,按理來說是非常不專業的做法,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椎名真白對於港黑的內部結構完全一竅不通,並且顯然沒有半點想要理解的打算,所以只能由他來帶路。

  他面色如常,但收在西裝袖口中的手微微握緊,這裡的所有人都已經疏散了,除了必要的那幾個用來演戲的『道具』。

  他不知道首領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作為屬下他需要做的事情並不是質疑,或者問為什麼,只是照做而已。

  但如果是中原中也的話,他絕對不會在這個女孩子的精神已經脆弱到這種程度——他那天看見過椎名真白在削鉛筆的時候手一抖,刀片直直陷入她的手臂,她低頭看著刀尖和自己的皮膚接觸的地方,看著滲出來的血,看著刀尖橫切面上的真皮組織和脂肪,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把那一刀全部畫完了之後,才又繼續削起她的鉛筆。

  他絕對不會在這個女孩子的精神狀態已經脆弱到這種程度,這個□□的引線已經燃燒的這麼短的時候,還在她的心頭重新放上一把火。

  不過森先生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他有恃無恐。

  他確定只要不對她本人做出什麼傷害,這個世界就不會有事情。

  「祂們需要的只是她畫下去,畫完這一幅畫,你懂嗎?」

  森鷗外這麼看著她,「就好像每個人對於自己的上位者都是一種棋子一樣,你是我的棋子,我是橫濱的棋子,她對於那些更加偉大更加不可知的存在來說也只是一種棋子,祂們需要她去畫完那一幅畫,用這幅畫作為祂們與人世間溝通的橋梁,然後來到這個世界。」

  「其它怎麼樣,關於她自己的安危,也許有人擔心。但是關於她的心情就完全無所謂了。對,她的確可以在被逼瘋的時候重新在牆上寫褻瀆的符文,就好像她之前這樣做的一樣,但是這是需要准備時間的,在她這麼做之前,我們就可以用一顆子彈把她的手臂給打飛或者…」

  「也許這麼做會導致像你說的,那些畫要阻止這一切,它們要保護她的身體,讓她能夠以一個工具的身份繼續運作下去,繼續畫畫。那麼也可以用其它的委婉的方法來阻止這一切。我們能夠做的有很多,她終究只是一個十幾歲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少女。」

  「但是現在我們不准備這麼做,我不准備和她為敵,椎名真白會成為我們的座上賓,她的能力也會像陽光普照大地上也一樣為我們所用,但是…」

  「你不覺得她之所以對這個世界如此的游離不定,就是因為她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和這個世界建立的唯一的聯系,太宰治,表現的太讓人沒有安全感了嗎?」

  中原中也當然覺得,任何人和太宰治那個白痴待上一天之後都會想自殺,椎名真白都跟他同居超過一個月了,竟然還沒有在路過河川的時候忍不住跳進去,這才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您的意思是?」

  「一顆心是很小的,尤其是女孩子的心。」森鷗外的眼睛裡帶著笑意,這種笑意像是一個鉤子,把中原中也的腳死死的釘在了原地。

  「把一個人趕出去,另一個人才能夠住進去。」

  過程也許會很痛苦,伴隨著淚水,鮮血淋漓。

  中原中也回想著之前的場景,帶著椎名真白來到了她原先預定要到來的地點。

  不知為何,在那一切發生之後太宰治還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待在黑手黨裡,對此森鷗外非常的平靜,『他畢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太宰治在黑暗中生活著,不要說見到光明了,連想要見到光明的必要性都不知道。

  一些血腥事情他經常做,以至於在森鷗外決定要把它作為一個敗壞他形像的手段的時候,中原中也還覺得奇怪——莫非這個人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的黑暗面暴露給那個女孩過?

  他在門口停住,椎名真白的手輕輕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她聞到了一些氣味。

  像鐵鏽一樣,更加溫暖更加鮮活的氣味,她在審訊室的時候聞到過相似的氣味,但是這一次更加濃郁。

  她盯著前方的鐵門與地板接觸的那一個門縫,像是要穿過那黑暗一直看到裡面的景像一樣。

  「….顏料就在這裡面嗎?」

  椎名真白其實自己也不是很相信,她有點想要往後退,但是她又覺得裡面有什麼東西是她必須得面對,如果不看到就不行的。

  以前她被家裡的人帶去過非洲國家的貧民窟,在那裡發生的場景讓她一度懺悔自己能夠穿著舒適的服裝坐在畫室裡面沒有生命危險的作畫,她當時想要閉上眼睛,但是爸爸卻把她的眼睛給撐開,告訴她一定得看。

  「如果不看。」爸爸說,「你永遠也畫不下來。」

  中原中也沒有點頭,也沒有對她說話,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個。

  做好了被暴走的椎名真白殺死的准備,中原中也把手放在門上,深吸一口氣,大門在椎名真白眼前被推開。

  室內開了一盞昏黃的燈,這燈光對於過度空曠的空間來說非常不足,只照亮的那麼一點點,卻比椎名真白曾經畫過的,曾經看到過的,曾經夢想過的一切都更加的悖離人性。

  整體來說是白色,紅色和黑色。

  還沒有被沾染到的白色,從人類體中不斷湧出的紅色,紅色堆積的過多過久而氧化變成的黑色。

  椎名真白沒有往前走,中原中也往前踏出一步的時候鞋底和地上的某種軟軟的東西接觸,發出了果凍被踩爆一樣的聲音。

  這種聲音讓她的胃一陣抽搐,早上吃的東西湧進了嘴裡,她用手捂住嘴,努力制止住從不斷

  湧進口腔的嘔吐物。

  椎名真白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她紅色的眼睛大睜著面對著這一切。

  他似乎沒有預想過她的到來,門打開的時候太宰治用拇指和食指捏著另一只手的手套要摘下來。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一半隱沒在陰影之間,另外一半像是教堂裡的神像一樣漠然。

  他面前椅子上綁著的人的脖子以一種正常人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往旁邊歪著。光照在那人身上,他發出了一聲抽噎,血從斷開的喉管之中湧出,濺到了太宰治的臉上。

  他的眼睛隔著那片鮮血和椎名真白對視。

  在他說出任何話之前,椎名真白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逃跑了。


第63章 橫濱禁忌畫家(15)

  椎名真白不知道她能去哪。

  以前她和小津同居的時候, 她知道小津有些時候會很晚回來卻假裝他一直在家裡面,她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一些東西對於其他人來說是很難找的,但是小津總是能夠送到她的手上, 小津什麼都不說, 她也什麼都沒有問。椎名真白只是在小津還沒有回來的時候一個人在樓下喝著牛奶, 等著房間裡的燈亮起來才回去。

  她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每個人都有秘密,她的秘密只要說出來一個字就會把小津給害死,但她是隱約知道這些的, 她以為她知道的。

  但是那一幕確實的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卻沒有辦法像在貧民窟時一樣閉上眼睛, 這個時候沒有爸爸來把她的眼睛給強行睜開,但椎名真白知道她必須得看,如果不看她一輩子都不可能理解小津。

  真實是讓人痛苦的是嗎?椎名真白想, 我是不是一輩子都活在謊言裡面會比較好?

  她奔跑著,肌肉帶動著骨骼,鞋底重重砸在走廊的地板上,肺部供氧不足,跑動的時候肚子的右邊更上面一點抽痛, 她順著走廊摸到了最近的一個洗手間衝進去對著洗手台大吐特吐, 弄髒了鏡子的邊緣。

  她打開水龍頭衝洗的時候抬起頭, 從凌亂發絲的間隙看到自己的眼睛, 像是要滴出血, 椎名真白很用力的用手揉, 她把手放下來的時候, 眼睛的邊緣更紅了一點, 眼白的地方也充血了。

  她低下頭, 把水龍頭的開關打到底。

  水花把那些穢物衝刷到了下水道裡,椎名真白凝視著重新恢復潔白的大理石洗手台,深吸一口氣,用手積蓄了水往自己的臉上撲。

  她的頭發和脖子周邊的衣服都被弄的濕漉漉的,冷水滲入她因為先前劇烈運動而不斷冒汗的毛孔之中,讓她感覺全身麻痹,卻終於恢復了冷靜。

  她又接了幾次冷水開始漱口,中途吞下去了一點,冷水經過因為被胃酸灼燒而痛得要命的喉嚨,帶來了短暫的清涼,在滑過喉嚨後又造成了更加嚴厲的疼痛。

  水滑到胃裡面,椎名真白的手放在肚子的位置,隔著衣服按了一下,感覺到冷水在胃裡面的觸感。

  「……」

  她側過身體,用余光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走出了門。

  #

  椎名真白覺得自己很冷靜,實際上完全相反。

  她的大腦活躍的超乎常理,像是喝了酒一樣眼前的視野總是在旋轉。她不能走直線,有的時候會撞上這邊的牆壁,有的時候會撞上那邊的。不得不經常把眼睛用力閉在一起再睜開,來確認自己的視野無誤。

  有一次閉眼的時間太長了,她撞到了一面牆,撞的頭很痛,腦子裡面嗡嗡嗡的響。

  椎名真白順著牆壁滑到地上,她的額頭蹭上了牆灰變得很白,她對著地板和自己的膝蓋看了好一會,直到發現自己的眼淚從眼睛裡掉下去,掉在膝蓋上面,才恍惚的用手背抹了一下。

  「站起來。」她飽含威嚴的對自己說。

  這一次她感覺好了很多,雖然說之前因為過度興奮而忽略的疼痛一時間全部都回到了身體裡面,嗓子干的要命,但她終於能夠正常的看到面前的道路。

  她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走去。

  #

  椎名真白以前來到過森鷗外的辦公室。那一次好像並不是他原本的辦公室,(那次獵犬事件的確讓港口黑手黨損失慘重)這段時間裡他也許又換回去了,也許本著狡兔三窟的原則選擇了更加有安全性的地方。椎名真白不知道。

  她也並不是憑借著自己的記憶去找的,她隨著中原中也來到那個房間的時候都沒有刻意的去看路邊的走廊一分一秒,好像是確定自己只會來這麼一次以後再也不會踏足這裡一樣,人們對於自己感覺到嫌惡的東西總是這麼做的。

  椎名真白只是憑著懸而又懸的直覺,就好像她面前的是一幅畫,而她正在順著自己的直覺,順著自己對那個藝術家的了解,順著自己對美的感覺,看著畫的光影材質,自然而然的推算出那個藝術家下一步會如何落筆一樣,她也就這麼在港口黑手黨的大廈裡面行走著,然後來到首領辦公室的門前。

  門是鎖著的,椎名真白動了一次門把手,沒有聽見裡面傳來任何動靜,她把自己的指甲插在鎖孔那裡,指甲間輕輕摳了一下,她的手指就像是融化了一樣陷進鎖孔之中。

  椎名真白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痛苦,她把自己插進鎖孔的那根手指轉了一下,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然後她就這麼走進去了。

  已經融化成了鑰匙形狀的手指就留在了大門裡。

  椎名真白行走的時候只有四根手指,森鷗外也看到了這一幕,眼神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

  他對她笑一笑,椎名真白沒有笑,她站在那裡在抬起手撩動金發的時候窗外的光線在她手上一閃而過,原本已經消失無蹤的手指又長了出來。

  先前她受到傷害的時候好像是沒事人一樣,這一次手指長出來的時候椎名真白的臉色卻反而變得蒼白了,她撩頭發的那只手往下,蒼白的指尖搭在脖子旁邊。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椎名真白以為自己可以說的非常沒有感情,她的前面幾個字也的確像是在敲擊鋼琴鍵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一樣,只是單純美麗的樂聲而已,但後面幾個字卻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她手指也微微顫抖著,在脖頸處劃出了幾道紅痕,一開始不是紅的,一開始只是受到壓迫的白色,然後隨著血液的流動漸漸的變紅腫脹,看上去有點癢。

  椎名真白神經質的搔刮著,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森鷗外。

  森鷗外好像半點都不意外,他坐在那裡,身邊沒有任何守衛人員,以前一直跟他形影不離的幼女愛麗絲也消失無蹤了。

  他像是對學生授課的老師一樣對她講了起來。

  「怎麼說呢…」他說,「因為你非常的強大。」

  雖然是在誇獎,但是卻感覺不到任何開心。椎名真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個被包裝好的禮物,只等著把最外面的那一層緞帶拆開,就可以收下來了。

  她很想吐。

  「你也看到了吧,你覺得我說謊了嗎?不。才沒有。我甚至都沒有刻意的去要求他做些什麼,去威脅他,對於太宰治這個個體來說這種事本來就是非常自然而然的…哦,對了,你是叫他小津對嗎?」

  「.…..」

  對同一個個體的認知差異對於椎名真白來說才是最值得在意的事情。他與她度過的人生是什麼樣的,他在這個世界的另外十幾年裡面度過的人生是什麼樣的,這之間的差異對於椎名真白來說是最大的恐慌點。

  森鷗外看著她。

  他的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

  他好像真的很可惜的感慨著,「看來你對他還是不夠了解啊。」

  #

  椎名真白不想要繼續聽下去了。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來這個世界裡,只接受到了一點點剛好足夠她活下去的善意,就好像是一個人三天內只要進食50克的食物就能夠保證自己不餓死一樣,不會餓死,但是感覺上和餓死並沒有什麼差別,你走在路上你以為自己會一頭栽倒下去閉上眼睛就再也不會睜開了。

  每個人都對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個勁地把自己的欲.望施加在她的身上,並且從來不付出代價,她以前毀滅過這個世界,她現在開始困惑自己到究竟為什麼要把這個世界給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但是她想到了那個理由,她覺得到底還是值得的,小津現在就在這裡,在距離她直徑距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為了這個人做很多事情都是值得的。

  也許小津有一點被森鷗外帶壞了,也許森鷗外說的都是真的,小津有事情瞞著她,小津跟她不適合的就好像是兩塊不能拼在一起的拼圖一樣。

  但那又怎麼樣呢?兩個拼圖歸根結底是同一幅畫的產物的,她和他也許不能夠拼在一起,但是椎名真白可以用她的畫筆把中間的所有部分都畫出來,作為她和他之間連接的橋梁。

  她不想要聽他說下去了,椎名真白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被影響了很多,被傷害了很多也學到了很多,如果那一天…

  她把手給伸起來,輕輕的一握。

  森鷗外微笑的暢言的動作一窒。

  他右手臂的地方爆開了一層血霧,就好像是被捏爆了的番茄一樣,他的手臂直直地掉到了地上,從邊緣椎名真白能夠看到血還在不斷的流淌,西裝的袖口垂了了下去讓她看不到他的骨頭。

  椎名真白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如果在審訊室的時候她就能這麼做也許椎名真白這幾天不會過得這麼難過。

  她打偏了,本來爆開的應該是他的頭。但也許她不是打偏了,她本來就不想讓他死。

  椎名真白不確定她有沒有讓一個人死去的能力,之前她殺掉了那三十七個人,但感覺卻很茫然。

  他們的子彈向她射過來,在椎名真白自己能夠決定要怎麼做之前,她的畫就已經自動防衛的把他們全部刺成了刺蝟,那天的血把整個地面都遮蔽起來了,聽說後面的人踩上去的時候血已經凝固了,他們的腳印在上面留下一個無法被衝刷掉的痕跡。

  這種事情她沒有辦法對別人說。小津,她一開始是想要瞞著他,後來發現他完全不在乎。中原中也,她殺掉的就是他的同事,這讓她非常的不好開口,她看著他的時候總是隱約從那一張年輕俊秀的臉龐中看到那些睜大眼睛被刺穿在天空中的死不瞑目的臉。

  但是Q,她那個小小的朋友,她和他在地下室的時候說了很多。

  Q當時很認真的聽著,他的臉上有著天真的殘酷,她聽說Q也殺過很多人,好像有一次差點讓整個城市都陷入危機。但是他這一次沒有跟她說,「哎呀,那些人都是活該去死的。」或者「下一次讓我也去玩玩吧。」反而是以非常現實的角度對她說話。

  Q的手輕輕的蓋在她的手背上面,他的手小小的,就算有著很多的傷痕也不缺乏柔軟,他對她說就算是在法庭上你也頂多被判一個防衛過當,只要找一個好律師就是正當防衛——法律都允許你了,你又何必在意呢?

  「可是他們死了…」「正因為他們都死了。」

  Q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要把椎名真白給吸進去一樣,她並沒有被吸進去,她依舊坐在他的眼前,但是她感覺自己身上有什麼名為負罪感的東西,輕飄飄的,有的時候很沉重大多數時候都靜靜的繚繞在自己的身邊,被Q的那雙眼睛給吸了進去。

  「正因為他們死了,他們永遠也不會對你抱怨了。」

  椎名真白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這些原因,她才把攻擊的落點從森鷗外的頭顱轉到了手臂那裡。

  面對這樣子的疼痛,現在血還在不斷的往外湧,森鷗外用另一只手把斷臂的缺口捂住,血從他的手指縫中湧出來,他的眼睛時而有一些渙散,總體來說還是聚焦在椎名真白的身上。

  她聽到小津說過一些知識,再過幾分鐘他就會休克,如果沒有人來救他森鷗外就會死。她覺得過幾分鐘之後森鷗外再死,和椎名真白直接弄爆他的頭還是有差距的,但是又覺得看著一個人就在自己的面前靜靜地停止呼吸有一點殘忍。

  對她很殘忍。

  她想要垂下眼睛,卻聽見森鷗外這個時候又說話了。

  他並沒有像是原先的那一些人還活著的時候會做的一樣抱怨她,他只是問她,「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嗎?現在你撒完氣了?」

  「.…..」

  椎名真白對這個人升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恨感情。

  #

  她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在她開口之前,森鷗外就撐著殘破的身體走到了辦公桌前,拉開一個抽屜。

  他的身體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他拉開抽屜的力氣有點大了,裡面的東西差點全部灑出來,他從中取出了一個針管,針管裡面的液體像血一樣鮮紅。

  他把針管捅進了自己殘缺的手臂還剩下的那麼一點點,眼睛垂著,把裡面的東西全部推了進去。

  他這麼做的時候呼吸顯而易見的急促了起來,椎名真白看到他太陽穴上面的青筋拱起,裡面的血液劇烈流動,像是趴在肌膚底下的蚯蚓一樣。

  但是把針管裡面的東西全部推進去並且把針頭抽出來遠遠丟開後,他的神情平靜了很多,臉色還是很蒼白。

  這應該不是什麼游戲裡面的回血藥物,頂多只是讓他集中精神能夠說完最後幾分鐘話的回光返照而已。

  知道了這一點之後,椎名真白並不恐懼。

  或者說就算是前者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就算他要攻擊她又怎麼樣呢,世界上的東西對於與神有牽扯的人來說都太脆弱了。

  森鷗外對她微笑。

  他說我很喜歡你這種眼神,這種眼神看我們的時候就像是看垃圾一樣。

  「你一定對自己的力量。或者說更准確一點,對自己畫畫的才能有著很強烈的自信吧?」

  椎名真白不想點頭,她沒有覺得自己是個天才過,但是她的確有確信自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而一般的人們在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是看都不看就滿懷絕望地說一句,「這種事情我絕對做不到。」

  森鷗外臉上保持著微笑,「這種態度其實很好,真的很好,我並不討厭,因為這種態度之後會為我所用。」

  椎名真白這個時候有點忍不住了,她覺得這個叔叔從一開始說的話就怪怪的,他一開始立足的前提都是很錯誤的。

  「你做了那麼多。」椎名真白說,「做了那麼多奇怪的事情,現在你就要死掉了,你卻總是確信著我會為你所用…怎麼為你所用。」

  她有點想要收緊手掌讓他的血流的更快一點,這個想法出來之後就把她給嚇到了,椎名真白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一點,察覺到這一件事之後森鷗外露出了更漂亮的笑容。

  「看,就是像現在這樣子,你以為自己是一個受害者嗎?你才不是。在審訊室裡沒人給你上刑,你毀滅了一次世界,反悔後又召喚出了那些怪物。如果不是因為對太宰治這個個體的在意你一次機會都不會給。你以為所有人都應該憐憫你對不對?」

  森鷗外說話細聲細氣的,椎名真白用力的收緊了一次手指,讓他的血井噴出來。

  這下子就算是有那個藥的作用他也撐不了很久了,接下來能夠說的話並沒有很多。

  椎名真白握緊手之後有點中計的感覺,她覺得自己這麼做了之後就輸了他一籌,但是並不是輸給森鷗外,而是輸給他所代表著某一種她以前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屈服的東西,某一種人類一直都在努力擺脫的原罪。

  她有點後悔,但看著他快死了的虛弱樣子,又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慰。

  「你可以繼續說。」

  椎名真白的語氣中不知不覺地帶了一點勝利者的驕傲,她很平靜,但是的確很驕傲,這種驕傲源於現在她還完好無損的站在他面前,而森鷗外,那個曾經讓她吃夠了苦頭的人,卻要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結束自己的生命,甚至死的時候都沒有一個人能夠幫助他。

  「繼續說下去。」

  森鷗外對她微笑著。像對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我現在手邊還有一把槍。」森鷗外說。

  「那你開槍啊。」椎名真白很理直氣壯。

  然後森鷗外就按照她說的做了。

  他把槍□□,填充子.彈,拉開保險,動作行雲流水。就發生在椎名真白的眼前。

  其實她的內心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但是小津告訴她無論面對誰都最好不要泄露出自己的害怕,她也開始學會假裝冷靜。更何況隨著時間推移,森鷗外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虛弱,如果他現在不把那一發子彈給射出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森鷗外技巧嫻熟,手.槍就像是他身體裡衍生出來的一部分一樣,他在做這些的時候還有余裕觀察椎名真白,他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她覺得自己好像是進了醫院躺在鐵床上面接受x光線的檢查。

  他問她,「其實你很害怕吧,並不是死掉,而是活著這件事。」

  「或者更准確的說。是支付活著的代價。」

  椎名真白的指尖在脖子上劃了一下。

  她不知道怎麼隱藏自己,森鷗外覺得非常有意思,太宰治沒教好她。

  也許他是故意的,很多東西太宰治都希望椎名真白一輩子不要知道,森鷗外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你有很多次機會的。毀滅世界。」他說,「不僅僅是審訊室的那一次,在之後被中原中也保護,不,准確來說是監視的時候,你自己知道的,我們並沒有把情報人員藏得很好。」

  他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發揮下去,現在再激怒她一次,他就不能夠活著把事情說完了。

  他眼前的風景已經開始渙散,現在與其說是思考,倒不如說是把自己已經演練過了無數次,倒背如流的話語全部背出來而已。

  「你有很多次可以毀滅這個世界,但是你並沒有,因為把一個瓷器在地上摔碎是簡單的,但是把一個瓷器給修復好,不讓別人看出任何的痕跡,尤其是不可以讓和你一起生活的人看出來,這就需要非常大的精力了。」

  「你毀滅世界的時候非常輕松,把獵犬召喚出來的時候也只是在上面隨便寫點什麼而已,但遣散獵犬的時候卻整個手指都受傷了,我判斷這些事情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價。」

  「如果只是身體的代價你不會介意,你的畫也不會損害你,一只眼睛失明兩個耳朵聾掉對你來說沒有任何的損失,就算真的手全部都沒有了用嘴咬著你也會畫,那麼情況就一定發生在更加深層次裡。」

  森鷗外看著她。

  「是精神上的吧?」他說。

  椎名真白的呼吸徹底亂了。

  「穿越和殺人的確能讓人受到打擊,但你精神崩潰的速度太快了。」

  「中原中也受我的命令被獵犬攻擊了,證實了我的想法。事實上所有的人在遇到獵犬的時候受到最多的不是物理傷害,而是只要見到它們就會源源不斷損傷精神。那一次的黑色海洋給我們帶來的更多的危機不是窒息,在那之前,只是看到而已我們的思想就被黑暗給遮蔽了,多虧了你把記憶傳送給我,我才能夠理解的這麼清楚。」

  「你的能力是不能夠無限使用的,或者說還清醒的你的能力是不能夠無限使用的。兩者好像沒什麼分別,但是我想問一下,你覺得精神病院裡面的那些瘋子會認為她們和住院之前的自己是同一個人嗎?」

  「.…..」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我可以操控你,我真的可以操控你,精神是根植於記憶之上的。你的精神開始崩潰,實際上你的記憶才是最先出問題的地方,中原中也做保鏢的這十幾天你的生活方式非常的簡單,其實這並不是因為你沉迷畫畫的原因吧,就算是你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最想要回到自己故鄉的時候,你的生活還要更加多姿多彩一點。」

  「你會和路邊的人說話,你會去便利店裡面買東西,但是現在你只是這樣,是因為你的大腦已經沒有能力處理更加多余的記…」記憶。

  椎名真白把手伸出來,准備再收縮一次。

  「不用你費心了。」森鷗外說,這個時候他的嘴唇都已經完全喪失血色了,他與其說是說話,倒不如說是聲帶隨著慣性繼續震動發出聲音一樣。

  「為了太宰治你還會繼續挽回這個世界。在下一個你更加懵懂無知,更加願意聽我說話的世界再見吧。」

  他把槍.口對准椎名真白。

  在完全喪失知覺之前,他扣動了扳機。


第64章 BE 顏料星球

  就像是游樂園裡射擊攤位上面用來打靶的玩偶一樣, 少女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抗,被子彈擊中的瞬間就被帶著向後飛去。

  她的雙腳離開地面,身體向後的時候眼睛大睜著, 金色的長發飛揚在空氣中, 看起來像是一個在天空中被打中了正在下墜的小鳥。

  小鳥輕盈的在天空中劃過了一道弧線, 然後砸在了背後的牆壁上。

  她順著牆壁滑下來的時候, 美麗的金發被牆灰染上了白色,在垂落下地板的時候又被胸前不斷蔓延開的血紅染髒了。

  少女的劉海擋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呼吸逐漸減弱, 一直到最後也沒能夠抬起頭來讓大家看一看那雙紅色眼眸。

  椎名真白死去了。

  但事情才剛剛開始。

  #

  椎名真白胸口的紅色不斷擴散。

  這並不是因為她的身體裡面有著流不完的血液,而像是這個世界已經從三維的變成一副二維的圖畫一樣, 裡面紅色的像素點正在不斷以椎名真白為中心蔓延,她的指尖無力的垂落在地板上,白色指尖下的地板已經從大理石的灰白色變成了一片血紅。

  血紅蔓延著, 不僅僅是按照平面,也順著牆壁一直往天空上面飛去。

  如果用視線一直追隨著看上去似乎很慢,但是實際上港口黑手黨的大廈在三秒鐘之內就變成了一片血紅,經過的人用詫異的眼神望著這個橫濱的標志性建築物,不知道這是不是什麼黑手黨的特有娛樂節目。

  但是他們連這訝異的時間都不會有了, 在看到的瞬間, 他們的意識也被那一片鮮紅給奪走了。

  和那天的大海不一樣, 這是如果沒有被波及到就絕對不會意識到其危險性的東西, 在審訊室裡面看到的血泊給她留下了什麼樣的印像, 那麼看到了這個的人也被什麼樣的印像給折磨。

  他們甚至連感到恐懼發出尖叫的時間都沒有。在那片紅色映上視網膜的瞬間, 簡直就像是傳染病一樣, 他們的大腦也被完全改造成了紅色, 然後自身也是一片鮮紅, 像是走在路上突然就被潑上了一盆顏料一樣。

  這是最糟糕的惡作劇。

  美國的航空航天局應該能夠從他們掌控的衛星上面看到這個藍色的地球上,日本的那一塊小小的區域在迅速的變成紅色,但是還沒有來得及讓他們把衛星雲圖給放大,他們就被觀測的這一點紅色給感染了。

  名為顏色的瘟疫在地球上肆虐著,沒有人尖叫,沒有人哭泣,他們在意識到危險性的瞬間就已經被奪走了一切。

  這是椎名真白的溫柔,雖然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死亡了,眼睛垂落著,虹膜是紅色的,像是教堂裡面用腳踩著十字架的鴿子腳一樣的紅。

  蔓延。蔓延。蔓延。這是站在大地上絕對無法意識到,只有超脫這個星球,以外太空的視線才能夠看到的東西。就好像是以地球為畫布作畫。

  原本藍色的大海也被感染成了紅色,就算是最具有傳染性的水藻在水裡面生長都不會這麼快,一頭鯨魚悲傷的叫著,竭盡全力的想要把自己的身體跳躍出海面一點點,卻被紅色的空氣給包裹著吞沒了。

  它最後噴出的水花高高揚起,在半空中染成了紅色,回落下來的時候,簡直就像是某一個看不見的人被殺死了,噴湧在海面上的鮮血一樣。

  椎名真白看不見這一切。

  蔓延。蔓延。蔓延。

  整個地球的空氣變得粘稠了起來,如果有一個正常人呼入這個空氣再去拍一個x光,你會發現他的肺部也被感染成了淡紅色。大氣層正在往下坍塌,地心原本就是紅色的岩漿變得更加深紅,像是濃縮了一樣,熱度比先前多了數倍。

  太陽與地球之間的距離被拉近了一點,它為地球提供熱量,讓它不斷壓縮,但這並不是物理上的作用,太陽僅僅是作為一個神秘學的符號,一個繪畫中的意像被強行拉進了畫布中而已。

  衛星在太陽與地球的距離縮短百分之一的時候就已經被熱風席卷成一堆破銅爛鐵了,它們無力的環繞著地球,一直到地球縮到不比一滴水,准確來說是不比一滴紅色的顏料大多少的小點,衛星們被這麼小的點所綻放出的引力吸引著,被吸入黑洞化作虛無。

  那滴顏料在外太空慢悠悠地飄浮著,不受任何重力的作用,一直到被某一個質量所吸引著,往那片純白滴落而去。

  地球滴落在椎名真白的掌心。

  椎名真白坐在原來的地方,她胸前的那一片紅色並沒有褪去,但是也沒有任何可以見到的傷口,簡直就像是把一片顏料潑灑到了那上面。

  她用手接住那一滴原本是地球的紅色顏料,輕輕的撥弄著,指尖傳來水珠一樣的柔軟感覺,但並不會隨著她的碰觸而崩散,有一點像是固體。

  她凝視著它,想要透過這一滴顏料半透明的表面看到它的內部,研究一下裡面究竟還有沒有其他的生物,其他可以回應她的生物。

  沒有了。

  椎名真白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坐在原本應該是地球的地方,看著周圍的幾大行星,原本應該是龐大並且絕對無可違逆的太陽對她來說像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燈泡一樣。

  她想要對太陽伸出手,但不知為何沒有這麼做。

  她對自己說它還很年輕,讓太陽繼續生長,生長個幾十億年,它就會開始死去,一場大爆炸,在幾十分鐘之內綻放出比原先的一百億年更加璀璨的光芒,這爆炸在幾百光年之外的地方都可以看得見,這是她送給這個宇宙的一份禮物,她告訴宇宙這裡有一個人曾經存在過,這裡有一個人曾經想要過光明,因為光明可以讓她看到她自己想要畫的畫。

  她把原先是地球的血紅色顏料攥在掌心,椎名真白站起身子,凝望著遠處的星空、

  她不知道要去做什麼,這個世界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這個世界把她給拒絕了,所以她也拒絕了這個世界,但是也許…也許她可以再嘗試一次。

  這個時候椎名真白已經不記得發生過的很多事情了,很多個夜晚,曾經依附著她讓她溫暖過的溫度,這個時候都已經想不起來了,但還有最後一點點模糊的印像,就好像是你在紙上面畫了什麼東西,就算用力的用橡皮去擦,也還留下一點點擦不掉的惱人痕跡一樣。

  椎名真白看著那個痕跡,幻想著它原本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讓我再試一次吧,她對自己說。讓他們再選擇一次。

  遠處高歌著的紅色星球向她不斷靠近,她知道那是那本書裡面記載著的異域神祇的一種,祂每一次的經過都會喚醒其他神祇,讓祂們開始褻瀆的狂歡。

  椎名真白也被祂給喚醒了,也許就是因為祂她才會被那一顆子彈穿胸而過,也許這些都不重要。

  她對祂點了點頭,那顆星球上驟然生出了一只無比巨大的眼睛,也對她友好的眨了眨。

  「還不是時候。」她溫柔地對祂說,「讓我再睡一會吧。」

  直到一切的終焉。


第65章 橫濱禁忌畫家(16)

  椎名真白睜開雙眼, 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掌心一片純白,細膩柔軟,和原先不太一樣, 原先因為長期握筆而有一些粗糙和繭子, 但是經過那一次死亡之後好像整個人都又重新出生了一次。

  她看著前方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也因為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她, 兩個人的視線在陰暗的走廊裡面交織,幾乎要發出亮光。

  椎名真白看著少年冰藍色的眼睛,她感慨著的確是很不錯的顏色, 可惜她自己的畫裡的眼睛顏色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她說「我不去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沒有給他說話的時間, 椎名真白轉過身子朝著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跑去。

  #

  椎名真白駕輕就熟的跑到原來的地方。

  她推開門,對上一雙似乎早有預料的眼睛。

  她並不像原來一樣進了門走上幾步就站在那裡和他僵持,而是一直走到桌前, 幾乎緊貼著桌子然後,把手撐在桌子上面,她的上半身微微往前傾,眼睛跟森鷗外保持平視。

  兩個人的視線交織著,最後是椎名真白沒有忍住眨了一下眼睛。

  森鷗外笑了。

  「你好像半點都不意外。」椎名真白對他說。

  「意外什麼?你不是已經毀滅完世界回來了嗎?」

  「…啊。」椎名真白微微歪了歪頭。

  「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只要知道我會怎麼做和你會怎麼做就行了, 如果說是一無所知的你應該會直接去見到太宰治, 然後一臉狼狽樣的跑過來質問我, 但是現在的你…」

  森鷗外看著她, 椎名真白也看著他。

  他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現在的你想要殺掉我嗎?」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椎名真白莫名其妙的問。

  「啊, 看來你的記憶的確喪失的很厲害。」森鷗外說。

  「…沒有喪失。」椎名真白很簡單的反駁著森鷗外所說的話, 「我還知道你這裡是怎麼走的。」

  「那麼你看到我的時候抱有什麼感情呢?」他問。

  椎名真白看著她, 她看著面前的男人,他的形像清楚地印在她的眼睛裡面,被她的大腦處理掉信息,她差不多能夠想起來這個男人對她做過什麼事情,也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要說感情的話卻怎麼樣都想不起來,就好像看著一個電視上有點眼熟,卻總是叫不出來名字的演員一樣。

  「.…..嗯。」

  森鷗外笑了。

  他問她你要坐下來說嗎?椎名真白搖頭。

  「我只想確認一個問題:為什麼你非得這麼做不可?」

  「為什麼你非得讓我失憶不可?我的記憶缺失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倒是沒有什麼,我就是如此生活的,但是對於以前的我來說…很恐怖,就好像是身體的一部分缺失了。」

  「不。比那更奇怪。身體的一部分缺失了,我沒有了手,沒有了腳,我低下頭的時候會看到,我在日常生活的時候會時時刻刻意識到這一點給我帶來的不便,它們會銘刻在我的內心中。我會用其他的工具來代替這些部位,但是我的記憶…像是它們就好像從來都沒有有過一樣,我意識不到他們的存在,我變成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

  椎名真白看著他,她的眼睛裡面有一點茫然,在眨眼的時候感覺到眼眶酸澀,但是並沒有淚水滑落下來,好像因為這些喪失的記憶她現在連哭都哭不出來。

  「現在的我和幾分鐘前的我好像不是同一個…我覺得我陌生得可怕。」

  森鷗外笑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椎名真白問。

  「一部分是因為我有一點瘋。」森鷗外慢悠悠的說,他往旁邊按了一個開關,在真白的旁邊靠過來一個椅子。

  真白看了他一眼,並沒有選擇坐下,而是把一只腳踩在了椅子的支架上,這使她的姿勢稍微不那麼費力了一點。

  「你傳輸過來的記憶也對我的精神產生了影響,我的這裡。」他用手指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變得有點奇怪。」

  「.…..哦。」

  「但還沒有奇怪的太厲害,我情感中的一部分,比如說恐懼被弱化了一些,另外的一部分…也不能說是野心吧,用好奇心來形容更加准確一點,則被放大了。『如果這麼做你會做出什麼反應?』我真的很想知道。」

  椎名真白迷惑不解的看著他。

  「但是除此之外,這沒有對我的智力造成影響,我做過了測試,如果說單純的把智力簡化為對信息的理解或者處理能力的話,比之前上升了30%左右。」

  森鷗外用驚嘆的眼神看著她,「我的內心裡面是有好奇心的,但是我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我熱愛著我的部下還有我的城市,我希望做點什麼來幫助他們,把這兩者結合到一起的結果就是我決定利用你的力量。」

  「實際上到現在為止都做得很好,你留下的符文我已經銷毀了,不允許任何人去觀察。但是我們對於獵犬殘留部分的分析有了一些進展,如果用這些能制造出不錯的生化武器,對於你的活用方法要多少就有多少,隨便哪一種都能夠讓人類在進化的時間線上跳躍一大截。」

  「這並不是有危險的事,你會保證這一切都沒有危險。」

  「你會為了某個人去無限回溯任何bad


第66章 森鷗外支線BE

  椎名真白向他伸出手。

  森鷗外躲不開。

  但那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卻出乎意料的無力。

  不,這是與少女的身體非常匹配的力氣,她應該用力的在他的肩膀上揉捏了吧, 但是給他的印像卻只和被一個孩子擊打沒有任何的差別。

  森鷗外抓住少女的手臂的時候她看起來有一點驚訝, 眼睛微微睜大了, 下一秒, 他以自己為圓心把少女往地上摔去,

  椎名真白身下的地板甚至泛起了蛛網狀的裂痕,她的眼神有些渙散, 森鷗外知道這是因為脊柱受到了撞擊導致臨時性癱瘓以及昏厥。

  他手下抓著的手臂不正常的顫抖著,他加大力度, 把那只手扭成扭曲的樣子,以和肩膀呈直線的形式釘在地板上,對她說聽話一點。

  椎名真白的嘴唇微微蠕動著, 聲帶振動發出聲音,這是她在完全失去意識的狀態下還能夠做出來的身體自主保護措施。

  聽著這個聲音森鷗外覺得自己的腦袋很痛,但並沒有痛到會讓他停止思考的程度,要阻斷這種方法真的是太簡單了,如果說椎名真白是鑰匙的話, 那麼只要在鑰匙插進鎖孔裡面還沒有來得及轉動的時候打斷她就行了。

  他把兩只手指放在她的臉頰邊上, 輕輕一捏, 她的下巴就被卸了下來, 只剩下舌頭在口腔內無力的蠕動著, 像是一只蚯蚓。

  森鷗外用槍.口堵住那只紅色的蚯蚓, 一直把它堵到喉嚨裡面, 他感覺到槍口傳來輕微的壓迫感, 知道自己已經碰到她喉嚨口的結締組織了。

  他看著身下狼狽的少女, 溫柔地說了一聲再見。

  他扣動了板機。

  #

  一次一次又一次。

  森鷗外自己也不知道是多少次扣動扳機了。

  隨著不斷的被殺死,椎名真白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到了最後一次她甚至連逃跑或者過來質問他都不知道了,他去找她的時候她跌坐在走廊上,任由中原中也怎麼問她也沒有任何反應,眼睛裡面空空的,虹膜鮮紅,像是干涸的鴿子血。

  森鷗外走過去把她給拉起來,沒有看中原中也一眼,抓著脖子把她帶回自己的辦公室。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保留著這些記憶,按理來說椎名真白死去之後就會把那一扇門完全給打開,那些東西會到來這個世界,然後祂們本來應該是僅僅存在就足夠毀滅一切的怪物,但是在椎名真白的影響下面反而溫順的要命。

  世界還是會毀滅,而椎名真白會為了某一個人——這個人她現在已經完全忘光了——為了以前的某一種執念或者說慣性,像是你站在地上,就算自己沒有意識,也永遠不會忘記呼吸一樣的那種東西,把這個世界重新拉回到一切還沒有開始的時候,然後就重來一次。

  森鷗外可以按照她和自己本應有的行動模式來推測這一切,他在之前已經把一切都給想好了:第幾次重生的時候椎名真白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甚至有一個本子專門記載這些,說明椎名真白什麼時候做出這個反應就證明她已經重生多少次了。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有了記憶不被世界線重置影響的能力,也許是因為多次殺死椎名真白吧,就好像拿□□進耶穌的人反而成為了聖人,刺進耶穌的那一把槍也成了滅殺鬼怪的聖物一樣。

  他最後一次拖著脖子把椎名真白帶回辦公室的時候她非常的溫順,腳在地上拖著,鞋子掉了一只。

  被帶進辦公室的時候他一松手,就讓椎名真白在地板上面坐下來,像癱爛泥。

  但頭並沒有垂下,就這麼抬著眼睛渙散的看著一處,森鷗外拿手電筒去照,她的瞳孔也並沒有像普通人一樣有收縮的反應。

  但是他叫她名字的時候椎名真白從喉嚨裡發出微弱的聲響,嗯了一聲。

  森鷗外就笑了。

  他不再掐著她的脖子,把手放下來了,這個時候椎名真白的脖頸上面迅速的泛起指頭印,看起來觸目驚心,他用手輕輕的順著她的頭發,把她衣服上的褶皺給整好,然後把她拉起來,讓她坐在椅子上。

  森鷗外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後面,把槍拿出來抵在椎名真白的耳邊。

  從這個距離開槍,子彈會毫無阻礙地從她的一個太陽穴進去,把她的大腦搞得一團糟,然後再從另一個太陽穴出來。

  而椎名真白甚至連以前應該有的生物性的顫抖都沒有,她就像一個娃娃一樣坐在那裡,任由森鷗外把槍抵在那裡,手指輕輕的在板機上面摩挲著,但是並沒有拉開保險。

  他問她你能夠聽到我的聲音嗎?

  椎名真白沒有說話。

  他說,「學狗叫。」

  椎名真白依舊沒有說話,但是也沒有因為被冒犯而站起來,再次頌念她那些長的要命雖然會給人不祥的預感,但只要不念完就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的咒語。

  森鷗外笑了,他用兩只手指掐著椎名真白的臉頰,把她的嘴唇捏成金魚一樣嘟嘟的形狀,自己笑眯眯地配了一聲汪。

  計劃已經成功了。

  「現在。」森鷗外的聲音非常溫柔,但是眼睛冷酷的不可思議。

  「把整個世界恢復到十年前。」

  #

  十年前,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世界的局勢尚不明朗,他的祖國只是與原先戰鬥的那些國家有一些摩擦,但還沒有到非得把一大堆人派到戰場上並且使得最後自己也元氣大傷的程度。

  當時森鷗外是個,這麼說吧,還完全是個少年。因為出身高門,所以能夠去參加一些宴會,和一些了不得的大人物去會面,提前知道他們的動向,但是還沒有到能夠出言改變他們動向的程度。

  他不知從何處收集來了一個西洋人偶。

  那看起來比其他一些家族們的公子哥飼養著的人偶漂亮一些,有著陽光一樣的金發和牛奶凝固成的肌膚。

  「但是眼睛…」面前的高官一面這麼說著,一面伸出手像觸碰真正的死物一樣在人偶的虹膜上面碰了碰。

  指尖下面的觸感微微濕潤,並且律動著,高官想要用手更加用力的去刺,卻被森鷗外笑著阻止了。

  他說「這孩子我才買了沒有多久,正是新鮮的時候,如果您想要的話之後再送您吧。」高官就有些可惜的收回去了。

  「但是眼睛…」他看著自己的手,上面還殘留著輕微的濕意,有著一些透明的淚腺分泌液。這倒是奇怪,他原本以為觸碰那雙眼睛之後染上的液體只有可能是一片鮮紅呢。

  「像是干了的血一樣,看起來很惡心。」高官說。

  一邊這麼說,高官又看了人偶一眼。

  依舊是垂下的漠不關心的紅色眼睛,依舊是用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堆積而成的美貌。他看著她雪白的頸項,纖細,有一根淡青色的血管縱穿其間,只要用指甲輕輕的這麼一碰,好像就能夠阻斷這個人偶的生命。

  他猛的吞了一口口水,喉結上下動了動。

  高官的視線有如實質,對面的小少爺似乎也領悟到了這一點。

  森鷗外看著他,紫色眼睛裡面暖融融的。這個人厲害的地方就是他明明是在討好你,明明是以地位低的一方在和你說話,卻總是能讓你在一些恰到好處的地方感覺到真心。

  就這樣子吧,高官想,他把這個人偶送給我,我把她玩壞了,我會給他想要的獎勵——不管怎麼說,如果按照原定的計劃讓森鷗外隨軍做一名軍醫,在這個年紀也太可惜了一點。

  他半點不懷疑自己會得到這個孩子——森鷗外把她帶過來,不就是為了把這個東西送給他嗎?

  對面,少年把臉輕輕的轉向人偶,真奇怪,就好像小孩子一樣,他在送禮物之前還會細聲細氣的和禮物說一聲『要好好和新主人相處』嗎?

  「真白。」他輕聲誦念著人偶的日本名字。

  「我之前是怎麼和你說的?」

  「……」

  人偶的眼睛依舊沒有神采,但是輕輕的,真的只是輕輕的,她搭在自己膝蓋上面的指尖輕輕動了動。

  她的嘴唇微微蠕動,發出了什麼聲音。

  高官的意識僅止於此。

  #

  和進來的時候不同,森鷗外出來的時候是被高官親自送出來的。

  高官的神色熱切,臨走前還拉著他的手一再要求他要多多過來,而森鷗外的表情也保持著應有的對權勢的仰慕,但也不乏自己的矜持。

  門衛羨慕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在這幾個小時的相處裡面這小子究竟給高官灌了什麼樣的迷魂湯。

  森鷗外能夠在這幾個月內以這麼令瞠目的速度一直往上爬,想來手腕也是極其高超的…只不過。

  門衛的眼神有些在意的落在少年身旁的西洋少女上,高官和少年說話的時候像是無視了她一樣沒有把眼睛往她身上瞄一眼,這對於權勢場上的玩具來說倒是非常理所應當的待遇。但就是這一點才會讓門衛覺得奇怪。

  他的眼睛長久的定在少女身上,看著她對於這個年紀來說有些過分的美貌,心裡想著為什麼這個女孩子沒有被留下來玩壞。

  這麼想著的時候,少年突然停下和高官的話頭,轉過來看了他一眼。

  「……」

  那是門衛這輩子見過的最冰冷的紫色眼眸。

  但是這份冰冷好像只是他的幻覺,只是因為森鷗外在和最高記錄一天能夠處死二十七個僕人的高官相談甚歡而給門衛造成的壓力使然而已。下一秒冰消雪釋,少年對他笑笑,這個笑容能讓所有人在一瞬間之內對他產生好感。

  門衛也受寵若驚地對他笑了笑,打開門看著他們出去。

  在風雪之中跋涉,兩個人的腳步都是慢慢的,少年似乎非常細心的呵護著人偶,不讓她陷入雪地之中,而她對於主人對自己的寵愛沒有任何的概念,但也不像是被嬌寵慣了的金絲雀,只是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走。

  突然,少年不知道對她說了些什麼,總之他的臉上帶著綺麗的笑意,少女突然轉過臉來和門衛對視了。

  她有一雙干涸了的鮮血一樣的眼眸,但門衛的視線卻一直落在她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對著他輕輕蠕動著。

  再之後就是一片黑色的深淵。

  #

  「…該說今天是做的太過分了嗎?」

  空曠的西式古堡中,森鷗外有些苦惱地坐在桌前用筆輕輕敲著桌面、

  到達這個世界一年後,他也受了這個年輕的身體的影響——不是說人類的情感大多數都只是激素和神經的產物嗎?那麼活在十幾歲的身體上,感受著這一個身體特有的生理活動,他的心理年齡也會減少吧。他的一舉一動中也帶了一種少年氣。

  但是要做的事情和十年後還是沒有半點差別的。

  他一邊在紙上塗塗畫畫,記著一些只有自己能夠看懂的暗語,保證這個東西就算流傳出去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預備進行的驚世駭俗的計劃。一邊苦惱地看了看房間角落的東西。

  椎名真白在房間的角落蜷縮成一團,全身赤.裸,冷汗出的簡直就像是給自己洗了一個澡,身上只蓋了一條毛巾被,她的身體不禁打著冷戰,一只手指放在嘴巴裡面,已經被咬的破破爛爛了。

  有的時候她的牙齒磕的太用力,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是已經磕到了骨頭上,但是下一秒她的身體又毫不在意地修復原先的傷口,就這麼重復著自虐的過程。

  反正最後都會修好的,就好像是一個有著自動回復功能的玩具一樣,所以說森鷗外也沒有管。

  「一次性催眠這麼多的人…如果只是高官的話倒是沒有什麼,但是門衛也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現了我的異常的話,就得把僕人全部來一個大洗腦了。她的精神狀態似乎有點…」

  他看著她,嘆了口氣,把紙上面的一行剛剛寫下來的計劃劃掉。

  「起碼有三個星期不能用了,那麼得穩扎穩打一點才行。」

  說著,他又在紙上面重新添加上了一行字。

  「不過真的是怪物啊。」森鷗外贊嘆著。

  椎名真白的能力就算是在十年後也是完全跨時代的,更何況是連核武器都還沒有研發出來的現在,利用她簡直就像是帶了一台現代坦克回到蠻荒時代一樣,雖然說沒有辦法一個人與一個世界為敵(如果只是簡單的毀滅世界的話,倒是能夠讓她在房間裡面畫三分鐘的咒語完事),但是只要有著最簡單的智慧,想要利用她成為這個世界的王還是做得到的。

  現在與自己的目標已經很接近了。

  森鷗外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筆尖與紙張發出的摩擦聲在他耳邊聽來宛如悅耳的音樂。

  「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呢?」

  #

  森鷗外引領著行走在皇宮的走廊之中,發現自己還是對椎名真白的能力缺乏想像。

  就好像是愛因斯坦在寫出那個e=mc2的公式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核.彈的威力究竟是何等的巨大一樣,他在使用她的時候也對她的能力缺少理解。

  只是一年而已,仿佛有一架直直通向天空的梯.子,他踩著它平步青雲。

  現在整個世界三分之二的領導層都已經納入他的掌中,他控制椎名真白,椎名真白控制他們,只要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出一句指令,那些領導層會在一個瞬間之內死去,或者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怪物,世界會重新陷於混亂之中。

  但森鷗外並不想這麼做,他用自己所擁有的勢力阻止了戰爭,之後讓他們自行其是,現在他的目標已經不僅僅是保護一個橫濱了,他要保護的範圍擴大了許多,他的野心似乎也得到了滿足,如果說他之後不准備去進軍其他的星球(而椎名真白召喚的怪物恰恰來自於地球之外)的話。

  現在他行走在皇宮之中,身旁椎名真白的衣服已經比那天她去高官家做客的時候又華貴了許多——他的地位展示更多的時候不是由他自己,而是由他身邊的人偶展示出來的,她的確就像是一個櫥窗裡面的展示人偶——通過對她的打扮來對外界展示自己的權力。

  椎名真白行走著,與其說是按照自己的意識,倒不如說以森鷗外為基准,她永遠保持比森鷗外慢一步的距離,到大門口的時候侍者打開了門,森鷗外往旁邊撤一步,示意女士優先,而她也進去了。

  征服了這一個女王之後,森鷗外就可以完美的把整個地球當做一個小小的水晶球一樣握在掌心之中了。

  女王在門簾後發出細微的聲音,細微,但像是雷鳴一樣回響著。

  森鷗外看到地毯上面取代動物絨毛的是一層層灰白色的青苔,一直沒過腳踝,並且像是動物一樣蠕動。

  女王對他斷斷續續的表示著歡迎,雷鳴聲在空曠的殿堂內回響,有時又停下。

  他知道這不是因為女王已經年老體衰——她今年才二百三十歲,正值壯年。而是因為她高貴的血統使得她總是無法正確的向一般人類傳達自己的想法,她的話語不能夠被他們理解,非得經過一層轉換裝置才行。這就好像是在一個信號很差的地方向外打電話。

  森鷗外保持著微笑傾聽,等一個機會和女王進行交流。

  終於到了往常慣有的行禮環節,他要作為來賓向女王表達敬意,他聽見侍衛長在旁邊緊張的說了一些什麼,他說的話與其說是人類的話語,倒不如說更像是一條活魚在泥地上面撲通時泥點濺落的聲音。

  女王隔著一層紗簾,在裡頭矜持的點了點頭。雖然說她臃腫的身軀也看不到點頭的動作。她那一顆美麗的少女面容在身體上面安置著,簡直就像是被單獨割下的頭顱放在一個淤泥堆上、

  女王朝森鷗外伸出了手。

  沙簾搖曳著,從中伸出了一只觸手,觸手呈灰綠色,尖端有著和纖細的手臂不同的球形關節,這個球形關節搖搖晃晃地在森鷗外唇邊落了下來,收回去的時候還拉著綠色的粘液。

  利用這個間隙,紗簾還打開著,森鷗外示意按照原定計劃行事。

  「……」

  椎名真白往前走去,把紗簾完全打開,侍衛來不及因為她的無禮而怪罪,就撞上了她的視線,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女王有過掙扎,他知道這些家族裡面的人總是會有一些掙扎,之前去埃及的時候那裡的王者住在地下幾千裡的地方,那裡本來應該是岩漿的,但是他的所在卻是一片宇宙外太空,他從一個小行星裡面抓到埃及法老的時候費了不少力氣。真正催眠起來發現這玩意的頭殼裡面根本就沒有腦漿,但是幸好椎名真白還是做到了。

  現在就和當時的情況一樣,女王的掙扎讓整個宮殿都搖搖欲墜,後來又溫順了下來。

  那條觸手懶洋洋的垂落在地毯上,猛的抽搐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森鷗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椎名真白向他走來。

  森鷗外彬彬有禮的往旁邊退出一個身子,讓人偶走出這個房間。

  大門無聲打開,金光閃閃的未來在他眼前開啟。

  森鷗外躊躇滿志的走出大門。

  他不再想起第一次世界毀滅的時候,他看到黑色大海時心中的絕望。

  #

  椎名真白收回手,看著面前的男人因為在幻夢境中越陷越深而被放逐出現實。

  他的身影逐漸虛化,她對於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麼並不感興趣,只是想這樣就結束了嗎?

  「......」

  沒有任何人能給她回應。

  她搖搖頭,倦怠的離開了辦公室。


第67章 橫濱禁忌畫家(18)

  椎名真白出來的時候和正在前往辦公室的中原中也相遇了。

  少年的視線長久的凝在少女的身上, 他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名字是椎名真白,但是更加細微的地方卻想不起來, 比如說他和她究竟是如何相遇的, 以及她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裡。

  他想伸出手去攔住少女, 但同時心裡面又發現了同樣強烈的一種欲望阻止了他, 椎名真白好像是太陽透過窗戶投射到走廊上的一縷陽光,你不可能是用手抓住光線,那也就不要說抓住她了。

  年輕的港黑首領站在那裡, 看著那束陽光從他的身旁掠過去。

  椎名真白的長發被行走時的風揚起,有一根發絲幾乎略過他的指尖。

  「……」

  中原中也動了動手指。

  #

  椎名真白走到公寓樓下的時候家裡的燈還是關著的, 她在下面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但是她並沒有停下。

  回家的時候找了一會才從口袋裡面找到鑰匙,打開門的時候看到裡面的擺設很陌生, 明明幾小時前還在裡面居住著,但是看起來簡直就好像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一樣。

  她走進去,找到一個角落坐了下來,抱著膝蓋靜靜的看著窗外車流。

  太宰治回來的時候身上沒有半點血腥味,剛剛洗過澡, 發絲的末端有些潮濕, 他伸出手的時候椎名真白看著他。

  那雙手伸到一半停了下來, 沒有摸她的頭發, 而是轉到旁邊整理了一下她肩膀處的衣服。

  椎名真白靜靜的看著他, 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眼前觀察。

  少年的手掌骨節分明, 手指纖細, 把兩個人的手和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發現要比她的大很多, 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 正常人不管是工作還是學習都完全不會用到這些地方。

  椎名真白想起了曾經貫穿自己身體的那把槍,如果經常握著它的話一些地方就會生長出厚厚的繭子。

  她沒有管這些繭,反而一個一個的檢查他的指甲。

  手指縫的顏色比肌膚要深一點,是那種很奇怪的能夠感覺到血液流動的,好像從一生下來就沒有被碰過任何地方的淡紅色。她沒有在那裡面找到干涸的血,也沒有聞到鐵鏽味,看來起碼太宰治是有好好清理過然後再到她面前的。

  她這麼做的時候太宰治看著她,眼睛裡面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旁邊,她說話的時候太宰治能夠感覺到椎名真白的牙齒隔著一層皮膚一動一動的。

  她說「我看到了。」

  太宰治神色不變,只是此時窗外一棟大廈上面的霓虹燈閃爍變幻了一次,光影在他的眼中變化,波光粼粼,有一些難過的感覺。就像是北極冰層被擊碎時濺落在睡眠的浮冰。

  他嗯了一聲。

  #

  椎名真白說那句話的時候感覺他被自己傷害了,她這麼說的時候拇指腹輕輕的搭著他的指甲,感覺指甲的間隙裡面會有血湧出來,但是沒有。

  她以為他要說一些讓人難過的話,但是這一次他只是看著椎名真白,問她她看到了哪些東西。

  椎名真白全部都和他說了。她看到了血,碎屍,因為害怕而逃跑了,逃進了一個地方…

  到這裡椎名真白停了一下。

  她突然抬起頭,對他說,「我殺人了。」

  「是首領嗎?」太宰治問。

  這回輪到椎名真白睜大眼睛了。

  #

  理論上來說森鷗外既然已經被放逐出這個世界,那麼就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並且由於夢境的特性,他在這個世界上面留下的所有痕跡也會像一個夢一樣逐漸被眾人遺忘。

  一個人平均每天要做八個夢,你醒來的時候能記得的不足百分之一,就連這百分之一也會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時之內忘得一干二淨,到了第三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你幾乎已經不會再記得其中任何一個小環節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既然已經不存在了,就好像是大海裡面突然缺失了一滴水一樣,其他水就會自然而然的順著壓力推擠過去取代他的位置。

  好像森鷗外自己所說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不可或缺的,也許真的就像是指紋,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和別人不一樣,但是他們能夠派上的用場則不是這樣子,每一個人都只是社會這個大構架之中的一個小零件而已,就算沒有這個也會有第二個,他就是這麼理解一個人類的,就是這麼無視別人的情感的。

  現在他變成了同樣的東西。

  既然他不是港口黑手黨首領了,那麼就按照順位繼承制,椎名真白知道的人就這麼兩個,她又不願意小津靠近這種髒東西。

  「就輪到到中原中也成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了。」太宰治在旁邊說。

  「我的記憶這麼告訴我的,前因後果都想不清楚也沒有去想,就好像是太陽一直都掛在天上一樣無可置疑,因為如果要質疑這個的話,你就得首先質疑一下你為什麼還能站在這裡,要知道整個地球的能源都是由太陽來支付的呢。」

  「不過嘛,我覺得你要那只蛞蝓做首領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啊,知道這一點的時候,我就在想,啊一定有哪裡有問題。」

  椎名真白輕輕的戳了一下地板。感覺到挫敗。

  「不過其他人應該不覺得的吧。」太宰治安慰她。

  「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帶著笑意問。

  「……」

  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也可以對其他人說,但是要在當事人的面前說這一種情感——哪怕現在因為再一次的死亡她的激素已經不太分泌了,就算看到他心髒也不會加速跳動——也有一點尷尬。

  椎名真白想要轉過臉去,但是又不知為何好像有一種力量把她直直定在那裡,眼睛和太宰治保持對視。

  她直直的看著他,他的虹膜是黑色的,晶狀體像是北極陸地的薄冰,隔著冰層她能夠看見下方悠然游動的黑色海魚。

  「因為…」她的聲音小小的,「想要保護小津。」

  既然能夠說出一個開頭,那就可以把接下來的全部說下去。

  就好像是一個密閉的房間裡面,外面全部都是大海,如果房門一直緊閉著還好,但是只要稍微打開一條小縫,有那麼幾滴水滲進來,那麼海水的壓強就會猛地把密閉的大門完全打開,一口氣的湧進去把裡面的人全部淹死。椎名真白就是這樣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說了。

  「因為想要保護小津,但是那個人會傷害我,會繼續傷害我,然後也會對小津下手…他說過小津是很礙事的東西,而且我不能夠再死去了,再死去一次我就誰都不會認識了,然後就…」

  她語無倫次,說話的時候手指在空氣中抓來抓去的作為自己語言的輔助。但是眼睛非常真摯的,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給傾吐出來。

  「而且我…我這幾天也學了很多的東西,大家都是這麼做的,所以我也就這麼做了。」

  「他拿槍殺掉我,我也可以殺掉他,但是殺掉他並不是最保險的,我差不多知道這個黑手黨是怎麼運作的,以前我殺掉了那三十七個人,所以他們非得殺掉我不可,現在我把那個叔叔也殺掉了,首領在他們心目中的印像應該大於三十七個人吧所以會全力復仇…雖然按照他的說法來說人和人不應該是完全對等的嗎?」

  「不是啊,是同一個地位的人和人是完全對等的,比如說炮灰和炮灰相互對等,干部和干部相互對等,至於首領嘛…」

  太宰治不含惡意但是打心裡覺得無聊的嘆氣,「雖然是最優解至上,不過在他眼裡看來整個世界應該都是以他這個觀察者為基准設立的吧,有的時候也可以把自己作為棋子投放到局裡面,但是歸根結底他的地位都是至高無上的啊。」

  「……」

  椎名真白往旁邊看了一下。

  「…那他現在應該很可憐吧。」她憐憫的說。

  「可憐?」

  「嗯,一個勁的做夢的話又想要保持真實的身體是不太可能的。植物人…什麼的,但是進入幻夢境的話就不僅僅是因為幾天沒有攝入食物,幾天沒有攝入清水而死去這麼簡單的事情…」

  椎名真白的手在空中輕輕握了一下,沒有握住任何有實質的東西,只是抓住了空氣。

  「他會萎縮。」

  「萎縮?」

  「嗯,就好像是許久沒有見到陽光的葉子會萎縮一樣,一個勁的做夢又不做出任何真正的事情的話,與無限膨脹的妄想不一樣,現實中的身體理所當然的會萎縮…你知道神話裡面的西比爾嗎?」

  椎名真白問出自己曾經畫過一次的話題。

  太宰治從善如流的接下來。

  「希腊神話中的女先知,她向日神阿波羅請求了永生不死的能力,但是忘記向他請求不老的能力了,到了五百年後她與英雄相遇的時候,身體已經萎縮的比一粒沙子還小,只能在瓶子裡面和英雄說話了。」

  「對…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回事。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在之前看到過獵犬,還有我的…」

  椎名真白說到這裡,不好意思看了看地面。

  「還有我的符文。」

  「符文…用來毀滅世界的符文嗎?」「之後沒有再這麼想了!而且也會…而且也幫小津去趕走獵犬了。」

  「但是被他記載下來了,據他所說是銷毀掉了,不讓任何人看見,但是我覺得他沒有說實話,因為如果真的只是看了一眼就銷毀掉的話不可能被影響的這麼…」

  太宰治只是笑了笑。

  「他所謂的毀滅掉了不讓外人看見,應該只是為了不讓它流傳出去,他自己的話還是知道的,作為一種資本,以後面對你的時候也能夠多一點了解。」

  「…這樣子的話。」椎名真白的臉色沉沉的,「就算是被獵犬的舌頭攻擊到的中原中…也?是這個名字…也不會有他被污染的程度要深。」

  「他想要去理解這些,就肯定會被知識侵蝕,我不確定他的夢境是什麼樣的,不過應該和他對我的期待…不太一樣,不會是完全的現實。」

  「哇,裡面也會出現那些。就是燃燒著火焰從角度裡面出來,把蛞蝓那個家伙揍的跟狗一樣,並且他怎麼樣都打不死的東西嗎?」

  太宰治興致勃勃的描述著,真白往旁邊偏了偏頭。

  「…應該更恐怖一點。」她說。

  「因為…因為他觀察那些符文的時候,希望做到的也是比那恐怖得多的怪物吧,他說是野心什麼的….」

  然後太宰治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想了想,說的確如此啊。

  「…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呢?」

  先前孩子氣的笑容全部不見了,他的眼角很溫柔的垂下來,就這麼看著椎名真白。

  她盯著地面。

  她現在算是毀掉一個人了。全世界有幾十億的人,毀掉一個人其實並不算什麼,就算是現在她和小津說這句話的份上都已經有不知道多少個人死去,又不知道多少個人出生了。但她對於自己這麼做有一點害怕。

  倒是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如果接下有誰還會和森鷗外一樣對她產生一模一樣的威脅,那麼她也會這麼做,一個人這麼威脅她她就毀掉一個人,七十億人這麼做就挨個毀掉過去,那些事情好像非常非常的輕松,但是…

  「嗯,有一點。」椎名真白的聲音輕輕的,「有一點寂寞吧。」

  她想起自己小小的朋友Q,想起在公園的時候摔倒了,想要過來扶起自己的那個叔叔。Q變成了一只小鳥,叔叔永遠忘記了她,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每一次想要對一個人好,卻只能把他們全部扔掉。

  太宰治看著她。

  「但是我已經習慣了,對。」她抬起頭,很堅定的看著他,好像要以兩個人交錯的視線作為彈道,把自己的決心一口氣從眼睛裡發射出去一樣。

  「在這個世界的這幾天。我學會了很多。」

  太宰治長久的看著她,那子彈順著視線進入他的眼中,擊碎了眼中的波光。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有點濕潤了。

  「…那種事情不用學的呀。」

  他有點難過的摸了摸椎名真白的頭發。


第68章 橫濱禁忌畫家(19)

  椎名真白不知道為什麼小津要這麼說, 他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原本在正確的軌道上面行駛,卻因為撞到了某一個小石子,或者因為鐵路工人的失誤而脫出了軌道直直往懸崖開去的脫軌電車, 再過幾秒鐘上面的所有客人都要和她一起粉身碎骨了。

  突然他眨了一下眼, 再睜開的時候裡面又是一片漂亮的黑色, 之前那些若有若無的感傷消失無蹤了。

  「那。」他問她,「你找到你要畫的那種顏色了嗎?要怎麼畫你的眼睛?」

  椎名真白搖頭。

  「有的時候。」她小小聲的說,「我都想直接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按上去了。」「啊,那樣是不行的。」

  小津很有大人氣質的安慰著她, 「因為現實的世界和繪畫的世界完全是兩回事啊, 現實中的所有東西在你的眼中經過了過濾, 然後通過你的畫筆表達出來, 就是只屬於你的世界了, 如果僅僅只是需要反應現實的話, 那麼用照片或者把別人帶去實地不是更好嗎?那還要藝術做什麼呢。」

  「嗯…」

  點了點頭, 她似乎有一點遲疑,但是又接下來跟他說, 「我之前,之前中原中也把我帶去你的審訊室的時候,他告訴我那裡會有我的顏料。」

  「顏料…哦,是說被折磨的人的血吧。」小津說。

  『被折磨的人』這個詞使真白有點在意, 她當時打開門看著站在血泊之中的小津, 他的表情還是有一點意外的。

  「…小津不願意讓我看到嗎?」

  「說是不願意讓你看到也有點…」他微微的皺起眉, 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干脆轉移話題, 「那你現在覺得那種顏色是你所尋求的嗎?雖然說森先生本質上應該是為了讓你看到這一幕精神上面產生裂縫好趁虛而入, 但是他也沒有說假話, 倒不如說這種時候說真話才行。」

  「你之前向他們要的那一些顏料,青金石的碎片也好,融化的黃金也好,很珍貴的東西也有,還有直接從美國航空局那裡調過來的隕石碎片這種只有概念上炫酷,實際上用起來卻不比路邊隨便撿到的一塊紅磚頭好多少的原料也行,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埃及木乃伊的粉末,把它們挨個試過去,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越殘酷越扭曲的東西與你的畫匹配性就越高。」

  「只是單純的珍貴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能和你共鳴的只有那麼幾種而已。」

  椎名真白點了點頭。

  「所以說森先生應該是認真的,他真的覺得痛苦的人的血能夠成為你的顏料,或者更准確的說,能夠打動你。」

  他笑了笑。

  「這是你的自畫像啊。」

  #

  如果忽略任何的道德價值,只就藝術的層面來看,的確是殘酷的東西更加能夠打動人心。比如說《農神食子》和記錄戰爭時期的殘酷繪畫,都有著最簡單的單純靠著血腥與恐怖打動人心的力量。

  內髒和碎屍比單純的美麗更加的□□更加血淋淋,更加的直通別人的心髒。

  椎名真白以前也有過這樣子的一段時期,她畫過的一些畫屬於放在大屏幕上會被十八.禁分級,在畫展的門口得特地安排保安攔住所有不到年齡的孩童進入的類型。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自畫像會和血腥扯上關系。

  不過此時她還是很普通的點了點頭,表示那些人的血的確沒有打動自己。

  「這就有一點遺憾了。」小津誇張的嘆了一口氣,但是也沒有說什麼,只說了一句,「現在也快到你的生日了吧。」

  「…啊。」

  椎名真白在旁邊歪歪頭。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以前到了的時候,家裡的女僕就會突然闖進來把她給拉出去,像是清洗一顆大白菜一樣給她清洗身體,然後又把她壓在梳妝台前面給她的臉塗抹上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噴灑香水,即將被丟進鍋裡面的小豬應該也就是這種待遇——被洗干淨並且刷上一層層的調味料。

  椎名真白正在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和鏡中的鮮紅眼眸對視,更多的是在看自己身後動來動去的人。

  然後她們就會讓她一直收腹,收腹,給她穿緊得不能再緊的,好像只要再喝下一口水或者更嚴重一點,只要再深呼吸一次就會崩裂的裙子。把她趕到金碧輝煌的大會場裡面去,那裡所有人都仰起頭來看看她,看著她好像她是公主一樣。

  椎名真白看到這一副景像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有一點感動。

  她在那裡待上幾個小時,然後晚上回去的時候單獨和家裡的人,比如說爺爺吃蛋糕,因為爸爸媽媽通常來說都在世界的角落冒險,這就算是過完生日了。

  她突然想起來在那些日子裡面管家每一小時都會過來告訴她收到了什麼樣的禮物,到了最後有一個總的禮物清單,比椎名真白整個人都高。

  她問小津「你准備送給我禮物嗎?」

  太宰治點了點頭。

  「為了准備我這幾天就不回來了。」他愉快的說。

  #

  太宰治准備的第一個禮物是他去到了原先港口黑手黨封鎖的區域。

  在那個區域裡某一天突然生長起了遮天蔽日的藤蔓,在那裡死去了整整三十七個人。

  他們被刺穿的時候流出來的血液量比人類本身應該有的血液量還要多上整整一倍,好像藤蔓在刺穿他們的身體給他們造成痛苦的同時也像每一個植物都會做的一樣給他們輸入了體力。黑手黨的善後人員進入那片區域的時候血液已經凝固,淹沒到他們小腿的二分之一,他們走進去的時候留下的痕跡到現在還留在那裡,像是被踩了很多腳的紅色果凍。

  太宰治站在外面有點嫌棄的看了看裡面的『果凍』,心裡想我真的要走進去嗎?但還是走進去了。

  他順著之前那些人的腳印踩著,一直走到最中心的那一副掉在地上的畫作的時候也沒有沾上半點血。

  他並沒有觸碰那一幅畫作,就這麼看著,畫作上原本應該只是很普通的風景畫,只不過不知為何筆觸或者用色的方法給人一種很惡心的感覺。就好像光敏性癲癇這一種純粹病理上面的東西,看到這個的時候景像映入你的視網膜,在你的大腦以電信號的方式在神經上傳輸,就會引起病變。

  「我總覺得看久了就算得癌症也是有可能的…」太宰治這麼嘟囔著,從旁邊拿起一根樹枝把畫翻了個身,看到了角落的作者署名,椎名真白。

  「嗯,沒錯。」

  他重新翻過來。

  之前說過原本應該只是一個風景畫,但是現在就好像用photoshop來處理,把兩個無關圖層疊加一樣,風景畫的上面又多了三十七個大睜著眼睛死不瞑目的屍體。

  這副樣子是能夠直接拿來當恐怖電影海報的血腥程度,因為那個血漿量除了那種純粹的刺激感官的b級片可以接受外,任何一個稍微有一點常識的家伙都會告訴你人類不可能有這種血量。

  他沒有管這些,而是把視線凝在畫作的最角落格外干淨的一塊地方,這並不是說那一塊地方沒有被染上顏料是一層白紙,而是對比起其他讓你覺得瘋狂的地方,就好像是在一片髒水裡面獨獨圈出了一塊比較干淨的水一樣。

  那裡有著一個淺淡的草綠色人影。

  「噢,果然是被關進這裡面了。」太宰治幸災樂禍的笑了笑。

  「不過現在可不是由我來拯救你,嗯,一石二鳥,還是把那個熊孩子也叫過來好了。」

  #

  Q在天空之中自由自在的飛翔著.

  椎名真白給了他小鳥的身體,這也是他所希望的。他經歷的事情讓他沒有辦法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小男孩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更何況那樣子的話要面對港口黑手黨的追殺。

  倒不是說不可以反抗,Q的能力很適合給這個世界造成混亂,單獨對一個人做殺傷的話都有點大材小用,而是他已經有點厭倦那種生存方式了。

  在地下室裡面他思考了很久,他對於自己和對於這個世界都挺討厭的,如果想要選擇的話,最好自己不要出生,如果要再一次選擇的話,最好在自己出生之前這個世界就已經毀掉了,那麼自己就不用面對這一切了。

  不過椎名姐還是很溫柔的人,似乎知道他的所有煩惱,沒有給他選擇的權利就把他變成了一只小鳥。

  做小鳥真的挺快樂的,這大概有一半是因為他沒有同類所要憂慮的繁殖期,看到蟲子的時候,也不會有想要用嘴叼著它們吃下去的欲望吧。

  更多的時候,他就像是童話裡面只負責到處歌唱的夜鶯一樣,自由自在的在橫濱的天空中飛翔。

  橫濱的天空並不是童話裡面的那種藍天,這裡的污染其實挺嚴重的,飛來飛去的時候也會看見不少凄慘的事情,但是也有很多日常。看到剛剛起床的男人一邊急急忙忙的打著領帶一邊趕電車。看到咬著面包的女孩子在十字路口跑步差點撞到一個人,用手扶著他的肩膀說一句對不起又繼續往前跑。

  Q並沒有從中感覺到什麼日常應該有的『對於黑暗中的人的吸引力』,Q連日常是什麼概念都不知道,他只是覺得自己看到了很多之前看不到的東西。

  一個從來都活在溫室中的男孩子突然被帶到電影院裡面,看到充滿了血腥暴力的超級英雄電影片的時候,應該也會像Q一樣興致勃勃吧,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在飛翔的時候感覺到有一次世界被毀滅了,Q見證了這一切,並且由於椎名真白的允諾不受任何的影響。

  他看到這個地球是如何被濃縮成一滴小小的紅色顏料的,這顏料,他覺得如果再濃縮一點,再加一點亮度,肯定就可以跟椎名姐的紅色眼睛相比了。

  不過這歸根結底還是不一樣的,椎名姐肯定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把這一滴顏料又回歸了之前的藍色星球 。

  整個過程中Q一直都停在那裡,就算是在毫無空氣的外太空中也可以繼續呼吸,在恢復的時候地球的擴張與太陽之間的那種恐怖引力並沒有給他造成任何的影響,等到藍天重新在他頭頂展開之後,他悠然地拍打一下翅膀,就繼續飛翔了。

  這一次他飛往某一個確定的地方。

  那是某一個在之前開始就好像是磁鐵吸引著鐵釘一樣吸引著他過去的場所。

  #

  發現那裡有著椎名姐殘留的氣息一點都不困難。

  椎名真白看起來是一個很脆弱的人,之前過來的時候感覺心情上也不很開心,不過她要影響起這個世界來真的非常簡單快捷,比Q的能力再放大100倍都要更加簡單。

  不僅僅是能力的原因,僅僅是心情上面椎名姐好像都特別容易受到影響,她自己有意識的時候倒是還好,之前沒有意識的時候真的很隨便就會給世界造成大危機。

  Q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好說的,只不過覺得椎名真白有一點可憐。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有了這種能力,就好像他從剛出生的時候就被稱作怪物的話,那麼也一定會對自己的能力有著更多的理解。不過椎名真白是被突然丟到這個世界的,這種能力也是突然向她襲來的,雖然說其他人都很羨慕都想要利用,不過對於椎名真白來說,應該也就是走在路上突然被塞來自己一點都不想要的禮物一樣。

  他能夠感覺到那幅畫上面還殘留著相當的力量。

  或者說不能夠用『殘留』來形容。椎名姐的能力附屬品跟其他異能者不太一樣,其他異能者留下的能力都會漸漸消失,但是椎名真白留下的簡直就像是一個活物一樣。

  它在成長。

  他停留下來的時候,能夠感覺到前幾天這幅畫肯定沒有這麼恐怖,如果說前幾天就有這麼恐怖的話他就算是在地下室裡面也一定可以感覺到畫的氣息。不過這跟他沒有什麼關系,如果它要毀滅這個世界那也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很明顯椎名姐在作畫的時候並沒有認真,她似乎在畫之前就已經確定這幅畫是必須得被丟棄的。

  更何況Q有她的承諾,能夠從她的所有能力中自由豁免,他是她心目中自由自在的小鳥。

  小鳥在畫作旁邊停下,用尖尖的喙啄了一下自己的羽毛,梅花狀的小腳丫在血塊上踩著,突然黑眼睛閃了閃。

  他在畫的角落找到了一絲不太一樣的地方。

  那就是應某個人的願望,像磁鐵一樣吸引他的所在。

  他用尖尖的喙啄了一下那個地方。

  畫作的那一片顏料被啄出了一塊破口,那幅畫就好像活物一樣流出了淡綠色的鮮血,又迅速的整張畫變淡消失,看來是准備逃跑了。

  逃跑當然要留下一點誘餌來讓其他人不抓它,就好像蜥蜴在逃跑的時候總是會留下自己的尾巴一樣,那幅畫留下的尾巴就是 …

  Q看著空地上突然出現的大變活人景像,愉快的啾了一聲。

  福澤諭吉印像中自己才剛剛碰到那一幅畫,眼前一黑,下一秒身邊的場景就大變樣了。

  他知道自己應該是陷入了異能之中,並且那個能力者對自己沒有任何的惡意,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麼在這一個瞬間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能夠在瞬息之間被毀滅三百遍的威脅,現在站在原地卻還是完好無損,甚至比原先的狀態都還要好很多。

  他看著前方,視線向下,那裡有一只黑色的小鳥。

  小鳥看起來很驕傲,不像任何一種地球上的物種,像是直接從童話繪本裡面飛出來的。

  小鳥盯著他往旁邊走了幾步,扇著翅膀本來是想要飛走的,卻不知為何在中途改變了主意,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啾啾。」椎名姐為什麼想要救你啊?

  小鳥輕啄著他的臉頰,福澤諭吉遲疑地抬起手撫摸了一下它的翅膀。

  很光滑,但是並不柔軟,就好像是鋼鐵表面一樣堅硬的翅膀。

  「…你需要食物嗎?」

  小鳥望著他,又啄了一下他的臉頰。

  「啾啾。」敢敷衍就殺了你。

  「嗯…我去給你准備吧。」福澤諭吉遲疑地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四面的場景非常詭異,就算是屠宰場都不會有這麼多凝固的鮮血,但他並沒有感覺到有危險的殘留。

  看來自己就算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什麼危機中,現在也以同樣莫名其妙的方式被救了出來,並且很有可能拯救自己的英雄就是這只小鳥。他有預感這並不是一只普通的動物,但是也沒有深究的打算。

  就算這孩子是一個能夠變身成動物的異能者他的年紀也不會很大,福澤諭吉在那雙眼睛裡面看到了一些涉世未深被狠狠傷害過的天真。

  更何況…不知為何,他總在小鳥的身上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好像透過那個身影,有一雙真紅色的眼眸靜靜的注視著他。

  他忍不住想要微笑了。

  「說起來鳥能夠吃面包嗎…?」福澤諭吉嘟囔著走遠了。

  陽光從後面落在他的身上。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達成特殊結局 偵探社二人組(改)】


第69章 橫濱禁忌畫家(20)

  「嗯嗯, 總之這個世界快完結了是吧?」

  【快完結了什麼的…好像也沒有什麼離開的時機。】

  「時機什麼的怎樣都好!太宰治不是說要送給我禮物嗎?那就等他送禮物過來吧,說起來的確是到了這一個身份的生日了呢…如果到時候他送的禮物不怎麼樣,那麼我就作為生日禮物送給自己回到原來世界的機會吧!」

  「當然啦, 如果要到機械降神這個地步, 也就是讓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我來管轄這個世界的事情的話, 那麼這個沒用的世界就干脆毀掉好了,剛好作為在這個世界裡面憋屈了這麼久的報酬,您覺得意下如何呢?」

  【…你這不是完全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嗎?】

  【算了,隨便你吧。】

  「那就等著三天之後我的生日吧。到底要怎麼選擇呢?就那個時候再見分曉了。」

  #

  對於椎名真白來說, 太宰治只是這幾天裡面不知道在哪裡, 並且在自己生日的當天早上仿佛幾小時前才剛剛出門一樣若無其事地呆在家裡面而已。

  椎名真白揉著眼睛從房間裡面出來的時候, 他翹著凳子舉了舉杯中的牛奶, 對她說「你過來吃早餐啊。」

  椎名真白看著這一幕再次揉了揉眼睛, 把手放下來的時候少年依舊坐在桌子的前面。

  看來這並不是做夢, 她對自己說, 很平常的坐到桌邊咬了一口吐司。

  「邊燒焦了。」她小聲的說。

  「哦,是嗎?」太宰治很開朗的接道, 又咬了一口自己的面包。

  椎名真白發現和自己盤中的明顯現做的也因此格外黑暗料理的食物不同,太宰治手上拿著的是下面便利店裡面賣的速食面包。

  要說不健康也有點不健康,香精和食品添加劑或多或少的都會添一點,但是總比太宰治自己飽含愛意(他是這麼說的)制造的, 不過與其說是飽含愛意, 倒不如說是飽含因為燒焦和加入過多的調味料而產生的致癌物質的東西要好吃很多。

  椎名真白捏著手中長著吐司面包形狀的某種東西盯著他。

  太宰治對她笑了笑。

  在椎名真白盯著他的第三秒, 他才丟了個沒開封的年輪蛋糕過去。

  椎名真白伸出手去接了,但是年輪蛋糕卻直直的經過她掉到了旁邊的地上, 她得蹲下身體去撿, 撿到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包裝袋撕開小小的咬了一口, 並且滿意地眯起了眼睛。

  太宰治就這麼笑嘻嘻地看著她吃,在椎名真白全部吃完開始舔手上的奶油的時候,他才說「你快點去收拾東西啊。」

  他說我們要出去了。

  #

  太宰治說的是要出去而沒有說具體的地址。椎名真白在離開家的第30分鐘時才發現這一句話之中隱藏著的危機。

  就算他說讓她去收拾東西,椎名真白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可以帶走的。

  她沒有什麼衣服,以前太宰治給她買了裙子,三條。

  他帶她去店裡面讓她自己選。每換一條衣服裡面的店員就會看著她發出小範圍的尖叫,有人拍照並且詢問她可不可以拿來打廣告,「可以給這一件衣服打折,不,准確來說免費都可以!」但是椎名真白只挑了一開始的那一條白色裙子,接下來的兩條裙子和第一條是一模一樣的,這樣子的話就可以免去挑選的煩憂了。

  現在她身上穿著的是有點接近校服的裙子。在剛穿越的時候就是這麼穿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在原來的世界裡面的確是准備前往日本做一名很普通的高中生。

  爺爺稱這個為『回歸社會的軌道』。但是椎名真白認為她本來就生活在社會之中,沒有所謂的回歸社會這一說,就算是她在畫室裡面,大家不也是拿她的畫去賺錢,掙取在社會中行走所需要的貨幣嗎?

  她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看著裡面的東西,的確有她生活所留下的痕跡,杯子裡面的水還沒有喝完,床邊的垃圾桶半滿著,但是要帶走的話卻不知道要帶走什麼。

  她把手放在買東西送的小熊手機掛件上,把它給拿起來,然後又把它給放下去,讓它繼續躺在桌子上面安眠了。

  最後椎名真白出來的時候只帶了她那一幅畫。

  那幅自畫像挺大的,放在如果說正對面的放在她身前的話會把她整個腰都給擋住,椎名真白拿出來的時候也有一點吃力,但是她就這麼抱著,顯示出了一定要帶著的決心。

  太宰治有些無奈的看著她,「我們是出去玩的呀。」但是卻沒有制止。

  這個無奈的表情在椎名真白看到玄關把自畫像推到一邊開始換鞋的時候轉變成了一個笑容,他點了點頭,對自己也是對椎名真白說算了,這樣子也挺好的。

  那個笑容絕對有一半是看熱鬧的意思:兩個人出去的第一站是一個酒吧,抱著畫的椎名真白在門口的時候門衛用非常詭異的視線看著她。

  這兩個人明顯都沒有成年,其他的未成年或者更准確一點,其他穿的不像是來泡酒吧的人都被攔在外面,但是太宰治只是帶著椎名真白進去,沒有經歷任何阻攔。

  她抱著畫通過那個小小的門框的時候倒是受到一點阻礙,門衛還想要伸手幫忙來著,被太宰治笑嘻嘻的用手揮了兩下,像是趕蒼蠅或者趕小狗一樣的手勢給勸退了。

  她把帶著畫到吧台前面的時候,糾結了好一會要放在哪裡,最後太宰治直接拿起畫框放到了椅子的旁邊,然後一只手給椎名真白搭著讓她坐上了那個長長的轉椅。

  她坐上椅子的時候腳勾不到地板,甚至連下面的轉椅支架都踩不到。她知道後面一件事是因為她的腳搖晃了兩下,腳尖一直踮著都沒有踩到支架。

  她的表情有一點惶惶不安,手支撐在兩腿之間像是一個突然被抱到了高處的孩子。

  太宰治看著她笑。

  她看著他的笑容莫名其妙的有了一點點信心。

  她也不好意思對他微笑。

  最後太宰治說我請你喝酒吧。

  我還未成年。這一句話是椎名真白在腦子裡面想的,她沒有說出來。

  酒吧的照明燈是球形的,就懸掛在她和他的頭頂,球形燈上面有著模擬煙火綻放的光源,那些綻放的煙火照射在下方太宰治的臉上,在他臉上無數個小光點綻放開來,像是無數只小小的銀魚以他的雙眼為目標捕食而去。

  那雙眼睛對著椎名真白眨了眨。

  酒保調酒的動作幅度很大,她聽見了水嘩啦嘩啦的在杯子裡面碰撞的聲音,但其實並沒有看到調酒的過程,是太宰治用指尖輕輕把那一杯酒給推到她的面前,她才低下頭看到了那…怎麼說呢?有一點像不同的顏料覆蓋在一起調制而成的飲料。

  她看著它想,不過顏料並不會那麼閃閃發光。

  太宰治用檸檬在那上面擠了幾滴,不知道起了什麼樣的化學作用,檸檬汁在進入那杯顏色瑰麗的液體之後就變成了淡粉色,越接近瓶底顏色越深,在瓶底沉澱的時候已經接近黑色了。

  她專注的看著。

  「嘗嘗看。」太宰治說。

  她把上半身往下壓,嘴湊向杯口,就像是小鹿在河邊汲水一樣的吸了一口。

  沒有小說裡面那種酒給人的辛辣感覺,吸進去的時候感覺有一點像涼涼滑滑的奶油,酒液在舌頭上面的第三秒才有了汽水一樣的刺痛感,綻放出好多彩色的小氣泡。

  她這麼做的時候,太宰治的手指一直都按在椎名真白的喉嚨那裡,等到三秒過後她因為刺痛感皺眉才移開。

  「現在吞下去吧。」

  椎名真白照做。

  雞尾酒經過喉嚨的時候有種薄荷一樣的清涼感,到胃裡,好像之前那些檸檬汁在酒液裡面逐漸變成逐漸從淡粉色變成黑色一樣,酒液從喉嚨到達她胃的過程也是由冰涼變得逐漸熾熱,她完全吞下去後用手隔著衣服捂著自己的下腹部,覺得那裡有一團火在燒。

  「感覺如何?」

  「有點像是在變魔術。」椎名真白誠懇的說。

  小津笑了。

  天花板上面的球燈依舊不停的變幻著光彩,小小的銀魚在太宰治的臉上游來游去,他的眼睛閃爍如初。

  他的手靠近了椎名真白,在她的裙擺邊輕輕碰了一下,手抽回來的時候真的好像變魔術一樣從她裙子的口袋裡面掏出了幾張現金。

  他把現金放在吧台上朝酒保推過去,輕聲地說了一串法語,酒保會意的點了點頭,又開始那種炫目的調酒過程。

  「這是我挺喜歡,但是一直沒有點的酒。」太宰治說,用手撐著臉頰看她,他的面容還沒有完全褪去稚氣,有一種少女一樣的綺麗。

  「謝謝你請我喝。」他說。

  椎名真白傻傻的點了點頭。

  #

  椎名真白說不清楚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她的身體對於酒精並沒有什麼概念,一個勁地喝下去,感覺對自己肚子裡的熱意有所增加,並且順著胃壁路延伸到了她的指尖,到最後她眼前的世界有一點模糊。

  太宰治笑盈盈地看著她,輕輕捏著她已經泛紅了的微熱的指尖,然後拉著她起來,就好像是兩個剛剛獲得了勝利的站在領獎台上的選手一樣把手臂高高舉起晃了晃。

  「好——」他對酒保說,「那麼我們就先走了哦。」

  他帶她出去的時候椎名真白步伐紊亂,碰上了同樣爛醉如泥的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一個叔叔,那個叔叔在被撞到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破口大罵。

  太宰治把手插在口袋裡面看著他,時不時還很誠懇的點點頭附和著他的咒罵,對對這孩子腦袋的確不太好,我也覺得她好缺乏警備心啊。

  但是在男人的話語停下,太宰治問「說完了?」並且那個叔叔點頭的時候,他一只手插在口袋裡面和椎名真白握著,另外一只手摸著桌子上面的酒瓶,對著男人的腦袋砸了下去。

  「現在。」

  血一下子就湧出來,男人茫然的用手去摸,摸到一手玻璃渣,在光下亮晶晶的。

  他對面的少年臉上濺了幾滴血,漂亮得像假的一樣的臉貼在那個女孩子的旁邊,旁若無人的和她咬耳朵。

  「我們逃跑吧。」

  太宰治拉著椎名真白逃出酒吧門口的時候身後槍聲大作,他前腳剛剛邁出,原先的地方就多了個彈坑,他看都沒回頭看一眼,隨手拿來混亂中順到的車鑰匙拉開車門,坐上駕駛位的時候朝後面丟了個飛吻。

  「再見啦——謝謝你們的款待!」少年興高采烈的說。


第70章 橫濱禁忌畫家(完)

  車速肯定飆的很快, 高級車輛行駛的時候基本感覺不到震動,但是能夠看見窗外的風景就好像是假的,像是電影快進一樣的在車窗迅速掠過去。

  她感覺到腦垂體傳來的暈眩感, 胃袋裡面的酒精產生化學作用, 她想吐。

  椎名真白打開車窗把頭伸出去吹風的時候被太宰治揪著後領拉回來。

  「頭會掉下去的。」

  他沒有回頭看她,面朝前方開車, 半點沒有遲疑的碾過公路上一只死鹿。

  汽車劇烈顛簸讓椎名真白的腦子稍微摔得清晰了一點。她沒有系安全帶,手撐著前面才勉強維持住自己的身體沒有然後撞在前面的儀器盤上面摔出一個血口。

  她旁邊的太宰治更誇張,首先那個過於年輕的外表使得他如果現在遇上交警肯定就是拿出駕駛證(肯定也是假的)的時間都沒有就會直接被拉到警局叫家長,那個汽車表盤上面明顯超過限制時速的速度也很讓人不安, 更何況這家伙根本就沒有系安全帶, 身體自由自在地隨著車載音樂輕微搖晃著。怎麼看都覺得這輛車應該直通地獄。

  椎名真白覺得現在死掉的話肯定是撞到之後大出血,瞬息之間死亡,不會太痛。

  這麼想著, 她放心的身體靠在了後面, 現在比起來勸小津安全駕駛, 還是直接向神明祈禱現實一點, 她是這麼判斷的。

  察覺到她的想法, 太宰治回過頭看她一眼。

  說真的,雖然小津的眼睛很漂亮, 但是椎名真白更希望他開車的時候能夠看前面。

  前面一輛車迎面駛來, 她看著沒感覺心髒驟停,但是呼吸的確慢了一點。小津沒有考慮就轉著方向盤一個大幅度轉彎顯顯避開,那輛車幾乎是擦著椎名真白那邊的車窗過去的, 把她那邊的風景都遮蔽住了。

  和太宰治的冷靜不同, 那輛車在經過她們之後打滑了一瞬, 從車窗裡面伸出一個頭來對兩人破口大罵, 看來還是他要更加害怕一點。

  小津沒有回頭,汽車按原先的速度行駛,在一秒鐘之內就把叫罵聲拋在身後。

  像是為了淨化汽車裡回響在椎名真白腦海中的叫罵聲一樣,太宰治按了一下前面的按鈕,汽車頂蓋突然打開,原來這是一輛敞篷跑車。

  在上百公裡的時速下刮來的風讓椎名真白頭發幾乎脫離頭皮,她得用手擋在前面才能確保眼睛不被風裡面卷著的東西給刮傷。

  「透透氣。」太宰治說,聲音透過狂風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對她說出來的,「第一次喝酒喝那麼多會很難受的。」

  說的真好,但是為什麼之前你不讓我把頭伸出窗外呢?椎名真白想,一邊這麼想一邊凝視前方。

  她現在什麼都看不見,視野被風給阻斷了,明明風是透明的。

  她費力地讓自己的聲音通過狂風向身旁的太宰治傳達,「我們…要去哪…裡。」

  說的時候空氣迎面湧進她的嘴巴裡,椎名真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氣球,如果不是後面的椅子靠背擋著,肯定會這麼被風填滿然後飛到天上去。

  她的聲音很大,但小津和她不一樣,他好像做什麼都游刃有余。

  他的聲音透過狂風傳遞到她的耳邊,在她的鼓膜裡面起著物理作用。

  「去看生日驚喜。」

  #

  不管他所說的生日驚喜是什麼,在那輛瘋狂行駛著,以這種速度被兩邊經過流線型車身的氣流托舉起來,車輪幾乎離開地面,並不是開的比較快,只是在飛的比較低的跑車停下來的時候,椎名真白覺得自己已經收到驚喜了。

  她的後背被慣性死死按在座椅上面,很好地感覺到了這偷來的車輛真皮座椅的柔軟觸感,跑車停一下後又過了幾分鐘,她因為過於暈眩簡直要攪成一團的腦漿才慢慢的恢復了原來的狀態,她眨了眨眼睛,想人類的習慣性果然非常的強大。

  她轉過頭去看著他,「我們之前是不是闖過了好幾道關卡,有鐵絲網和士兵巡邏的那種?」

  太宰治若無其事的跟她說你看錯了。

  椎名真白這個時候從車門爬下來,她並不是打開車門出去,而是從敞篷跑車的車門上面爬下來,蹲在地上用手指了指防彈車身上面的彈孔。口徑很大,這絕對是□□。

  太宰治對她看了看。

  「好吧,他們的確是挺生氣的。」還拿子彈瘋狂掃射呢。

  「不過——」太宰治笑嘻嘻地敲了一下前面的方向盤,方向盤的中心有一個寶石制的裝飾品,被他敲擊的時候閃爍著奇特的光澤。

  「我們跑得很快哦!」

  我們…?

  椎名真白回過頭看了一下,想知道有沒有追兵開著坦克和天上的轟炸機過來追尋她們。如果有的話。就把太宰治丟出去並且迅速抱頭蹲下來大喊自己是無辜的人質好了。

  #

  盡管如此,被從那邊下車過來的太宰治按著後腦勺抬起頭的時候,椎名真白還是哇了一聲。

  橫濱本來就是港口城市,先前全速狂飆那一陣怎麼想都已經突破城市邊緣了,現在她來到了確實的大海旁邊,雖然說身後是四四方方的讓人聯想到鐵皮盒子黯淡建築物,那裡面有些什麼椎名真白不是很想知道,但是前方,盡管黑色的潮起潮落的大海還有一段距離,也能夠聞到海水鹹鹹的味道。

  椎名真白站著的地方還是確實的水泥地板,她更加往前走幾步,發現再前面平坦的路面直直往下,是一個整整十米的豎直落差,從這裡跳下去的話,應該會折斷一根到兩根骨頭。

  她就坐在落差的邊緣看著下面的沙灘。

  沙灘很干淨,沒因為這個地方沒有人來過(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宰治一樣有連闖三道拿著機關槍巡邏的士兵的關卡的勇氣的),她沒有在那上面看到多少海藻和貝殼,沙子細細的,簡直就像是把精品店裡面賣的許願瓶裡面的沙子灑出來集合在一起一樣童話的夢幻沙灘。

  椎名真白看著那個。

  太宰治從她的身後走過來。

  椎名真白拉著他的手,從10米高的落差上面跳了下去。

  #

  之前說過從這個地方跳下去的話會有一根到兩根骨頭折斷,真的跳下去之後她覺得這個應該是最保守的估計,正常來說應該會全身癱瘓或者直接死亡的,但是兩個人在半空中似乎完全無視了物理學的定律,並不是兩個選擇跳樓一時想不開的笨蛋,而是像是兩根飄飄悠悠的蒲公英一樣,幾乎是飄到了接近海岸線的沙灘上面。

  椎名真白落下的時候連沙子都沒有多少濺在身上,她膝蓋微微一彎就把力氣全都卸掉,站直的時候就摸了摸自己的長發。

  在她的旁邊的太宰治看起來要狼狽一點,但是好歹沒有死。

  真白看著看到前方潮起潮落的大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最後只是說真漂亮啊。

  太宰治也點了點頭。

  他看著前方,並沒有看海洋,而是看著頭頂的天空。橫濱的污染其實挺嚴重的,但是在這裡的話天空並沒有厚重的雲層,抬起頭能夠看到點點的星星。

  「我之前就想帶你來這裡。」太宰治說。

  椎名真白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裡的風景是最好看的,但是被包圍了起來…有一點浪費吧。」

  椎名真白站在那裡看了一會,突然又往前走了一步,讓海水沒過她的腳背,在腳踝那裡徘徊,她感覺到退潮的時候海水特有的浮力把她往前方帶去,海洋本身在柔柔的呼喚著她。

  在海洋的最底部,比人類所能到達的極限距離還要深,比故事中的亞特蘭蒂斯還要深的地方,她的朋友在那裡沉睡,喧鬧的紅色星球再一次經過這個星球的時候,祂就會醒來。

  她在這裡看著,用腳趾點了點潮濕的沙灘,在那裡留下了一個小凹陷。

  凹陷又隨著下一次潮起潮落被撫平了。

  旁邊的太宰治突然問了她一句,「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嗎?」

  椎名真白保持沉默。

  理論上來說她知道那一次經歷,就是因為那一次才讓她決定要好好的對待這一個世界,她得到了能夠讓她存活下去的善意,但是…

  「嗯…」

  真白看著他的眼睛,覺得那裡濕濕的。

  她把手伸過去隔著眼皮輕輕的按了一下,感覺到晶狀體的硬度,但也不是很硬,有點像是魚缸裡面的水寶寶,用力一捏就會碎成很多個小小的碎塊,碎塊在燈光下面的話會閃爍很殘忍的光澤。

  「不記得了。」椎名真白坦然的說。

  他眼睛裡面的波光瞬間被打碎了,滴落到地上,碎成了很多個小碎片。

  #

  看著他的淚水椎名真白心裡毫無波動。

  雖然毫無波動,但心髒的某一塊地方卻好像是為了不讓椎名真白忘記它一樣開始了鈍鈍的疼痛。

  就是一根針刺進去一樣的疼痛面積,卻並不像是被針刺到一樣的鮮明,只像陳年的舊傷一樣,你以為它已經好了,可是用手摸上去的時候會發現那個地方比其他地方敏感很多,感覺到淡淡的疼痛。

  椎名真白把右手輕輕地捂在胸口,然後覺得不太對。她的受傷害面積並沒有這麼大,把指尖輕輕地按在那裡,也要比指尖小很多。

  到最後她只是看著他。

  莫名其妙的,就好像是站在海洋之中受海水的呼應一樣,她的眼淚也跟著下來了。

  准確來說應該是生理鹽水嗎?椎名真白這麼想,把頭滴下來彎著一根手指擦她濕濕的眼睫毛。

  就算在那裡擦去一滴水,也會有更多的液體流溢出來,到最後她放棄了,把已經完全濕掉的手放下來,感覺到臉上面有兩行熱熱的痕跡湧動。

  她注視著他,感覺到太宰治並不是因為想到了某一些難過的事情而哭的,他眼睛裡面的淚水簡直就像是椎名真白哭泣的反射一樣。

  她茫然的看著他,開始敘述自己的事情。

  「你知道嗎?」

  真白的手握著他,很冰冷,她一開始的體溫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因為新陳代謝的高效率而有點高,但是現在握著他的手簡直就像是海洋深處的魚類一樣冰冷。

  「我覺得我像是一個被打開的盒子,本來我的包裝是好好的,第一次死亡的時候把上面的緞帶給拆開了,第二次死亡把我的包裝也給打開了一次,就算再拿出透明膠和緞帶過來也沒有辦法把我包裝成原來的樣子了,任誰過來看一眼都會知道這個人已經被打開過了。」

  「那個叔叔說的並不對,我並沒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我只是…」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握了握他。

  「我只是和神明融為一體而已。」

  太宰治看著她。

  「如果一滴水滴入了海洋裡面它也就變成了大海,但是在大海裡面沒有它的個人意志發揮的余地。神明永遠都是無比仁慈的,祂向我們所有人展現著祂們的榮光,在畫中我看到祂的身影,我難以抗拒的與祂融合在一起,我身體的細胞每一次分裂分化都朝著祂的方向靠近一點,因為人類本來就是通過這種方式來進化的。」

  「我會變成大海裡面的一滴水,我是一個盒子被打開,裡面的內容物則不歸我的管束,我…」

  椎名真白抓著他的手不知不覺間非常用力,她的手指陷進了他的手臂裡面,她的語氣很平靜,眼睛卻在說救救我。

  「我要消失殆盡了。」

  #

  太宰治有些驚嘆的看著她。

  他看著她的眼神和森鷗外不一樣,森鷗外看她的時候椎名真白總覺得自己是一個等著被打開的盒子,森鷗外已經把裡面的內容物全部取出來一次了,她為了自保把他殺掉,她其實真的有一點害怕,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人非得不讓人家有任何的秘密,非得這麼不尊重別人的個人情感,把盒子的內部全部掏空不可。

  但是太宰治看她的眼神讓她又有點想哭了,卻是很溫柔的那一種。像是你在外面已經玩的很累了,回到家,回到媽媽的懷裡面,會忍不住想哭泣一樣。

  明明沒有發生什麼痛苦的事情啊。椎名真白想,用手背壓著自己的眼睛,感覺到下方有著熱熱的湧動,淚水從眼皮和手背皮膚的間隙中湧出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哭這麼多,難道是因為現在自己站在大海之中,也被大海無盡的水分補充了嗎?

  太宰治的手抓著她,他對她說真白。

  「你全部忘記吧。」

  椎名真白已經沒有辦法再叫他小津了,她覺得這個稱呼是自己還有記憶的時候才有資格對他說出口的,現在什麼過去都不記得只是遵從著慣性跟在他身邊的她並沒有這麼叫他的資格,他說『你全部忘記吧』的時候真白往下瑟縮了一下。

  她現在還記得最勉強的一點東西,這些東西與其說是之前的那些讓她決定去愛的記憶,倒不如說是之後今天勉強拼湊起來的回憶。在酒吧的時候逃出來真的很好玩,飆車的時候她也有點被嚇到了,真的很感謝的他能夠和她一起從10米高的斷崖上面跳下來,更何況他哭了。

  他為什麼要看著她哭呢?她以為這個世界上面沒有任何人會像以前世界的爺爺一樣愛她,但是他的確看著她流淚,好像她的經歷是什麼非常值得痛惜的事情一樣。

  椎名真白茫然的看著他。

  太宰治說你全部忘記吧。

  「在幾個星期之前你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普通不是說你有多少畫畫的才能有多喜歡畫畫跟社會脫節的有多嚴重,就說你站在地上面的時候看著一朵花生長綻放,你想到的只是那一朵花而已,你沒有從那裡面幻視到任何恐怖的東西。但是現在你看到這副場景會尖叫,你筆下的花永遠長了牙齒花瓣是肉質的張著嘴要吃掉畫布外的你。」

  「幾星期前如果有人要傷害你,你可能會逃走,也可能會默默忍耐,也可能反抗回去,但是你不會有那種『為了保證以後他不會傷害我,我必須得殺掉他不可』的想法,並不是說你不可以報復回去——之前那個人罵你的時候我把酒瓶砸他頭上了——是說你的行為會讓你痛苦,你其實並不想要這麼做。」

  太宰治看著她。

  「但是你非得這麼做不可。」

  「黑手黨把你給馴化了,森鷗外知道只要這麼做你就一定會墜入黑暗中,你開始確定這個世界上都是一定會害你的人,你覺得他們必須得死,如果不死你就沒有辦法擁有任何平靜的人生。你不是為了快樂而宣泄暴力的,你是被逼到角落裡非得反抗不可的小動物。」

  太宰治回握住她的手臂,和她不同,他的體溫很高,她覺得熱。

  「那就全部忘掉吧。」

  太宰治認真的看著她,「忘掉你在這裡所學的一切,忘掉你和所有人的接觸,回到那個世界裡面當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我回不去了。」

  椎名真白勉強的說。

  她不想跟他討論任何與記憶有關的話題,她在這裡學的東西就好像是一個走上了歪路的乖乖女學到的一樣,就算想要回歸原本循規蹈矩的生活也會在做一些很平常的事情的時候那些記憶突然湧進腦海,她只是說著一些很現實的事情。

  「我回不去了。畫作沒有完成我是絕對回不去的,我找不到畫我眼睛的那種紅色,就算是自畫像也不行,我對自己的了解沒有你想像中的這麼多,以前的自己和現在自己對我來說是兩回事,我找不到,沒有東西能夠觸動我。」

  她說,太宰治默默聽著,表情卻像是完全沒有當一回事。

  他伸手往旁邊一抓,先前從酒吧裡面出來的時候沒有帶椎名真白的那一幅畫,他是故意的,椎名真白也是故意的,雖然說她假裝的跟自己已經忘掉了一樣。

  但是現在,簡直應該遭天譴,他往旁邊一抓,竟然真的在旁邊的沙灘上面摸到了搭著他腿的畫框,再拿起來一看,就是那張自畫像。

  在恐怖小說裡面會激發人厄運的東西總是如影隨形的跟隨著主角,在這裡也差不多,不過在這個時候出現真的是恰到好處。

  「你會找到那種紅色的。」有東西可以觸動你。

  太宰治的語氣簡直就像在說既定現實一樣。

  他用同樣莫名其妙出現在地上的匕首割開了自己的手掌。

  #

  這是太宰治送給椎名真白的第二個禮物。

  椎名真白不想看的,但是不知為何視線卻無法離開那裡,好像她的身體是一個是由鐵粉構成的,而那裡是一個無比強力的磁鐵,把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吸引過去一樣。

  那把匕首的造型很奇怪,其一些弧度給人一種很不快的感覺,你覺得正常的構造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那種弧度,看起來更加像是人類的骨關節和青苔組合而成的。

  匕首的刀鋒很鈍,就算你用力劃拉也不會造成傷口,但是碰觸到太宰治手掌的一瞬間,就好像是穿過豆腐一樣輕而易舉地穿過了少年的手掌。血流如注。

  已經是必須得去醫院處理的程度了,但是從斷口中沒有看到任何的脂肪經脈和骨骼,太宰治的身體就好像是一個只用來裝血的袋子一樣,從破口中鮮血順著匕首的刀鋒向下流去,經過刀柄的時候擦亮了上面古老的浮雕,然後向下滴去。

  椎名真白的視線追隨著那些血液,血液滴在沙灘上面,在上面砸出一個小坑。

  海水衝刷過來的時候血液在海水之中擴散開來,變成了輕薄的霧氣一樣的紅色。

  海水退去的時候那個小坑已然消失不見了,椎名真白的目光卻死死的盯在那裡。

  她的嘴唇微微的張開,舌頭就像是有著自己的意志一樣在口腔內輕輕的彈動著,發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節。

  太宰治隨手把匕首往身後一丟,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但是並沒有聽到落地的聲音,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他把手再伸回來的時候上面還殘留著傷疤,這是非常不正常的,再怎麼想那麼大的傷口都不可能這麼快就止血,但是現在的確如此。

  一條傷疤橫亙在手上,呈淡粉色,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已經是十年以上的快看不見的傷口一樣。

  他問她「你有沒有找到你想要的那種顏色?」

  椎名真白的視線還是停留在地上,聽到這句話,她僵硬得像一個機器人一樣把頭一卡一卡的往上抬起來,眼睛大睜著,像看到了什麼很讓人害怕的東西。

  太宰治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就嘆了一口氣問了第二個問題。

  「話說你其實並不是找不到那些顏色,你只是不去找而已吧?」

  椎名真白僵硬得像木頭。

  太宰治看著她繼續說下去,如果某一個人以前受過傷並且沒有處理好傷口,斷掉的骨骼已經在已經在皮膚裡面長成了奇怪的形狀,那麼治好她的最佳辦法就是把這個骨骼重新打斷一次再用正確的方法接回來,然後好好的療養。而現在他就要讓她重新受傷。

  「如果是普通的畫家的話,的確是會有沒靈感於是無法作畫的情況,但是你並不是這一種情況的,與其說是你去追隨靈感到不如說是靈感追隨著你,包裹著你就好像是大海一樣把你溺斃。你告訴過我你在畫一幅畫之前,還沒有落筆的時候,心頭已經會有對那一幅畫的印像,你要做的只是把那個印像通過你的畫筆讓它回歸現實而已…你不可能看不到那種顏色。」

  「森鷗外讓你去看審訊室裡面的血液那個行為,一半是為了讓你和我之間的關系惡化,另外一半則是因為那個是真的,你真的會被那種東西所吸引,或者說你的畫,那些異教諸神。」

  「你說祂們是慈悲是公平的,但是以人類的視角來說再怎麼看那些家伙都只能帶來無可違逆死亡,就好像這個世界上可能有好人,但是對於好人必經之路的螞蟻來說,他們就只是無條件地用大腳給它們帶來死亡的巨人了。」

  「你的第一幅畫,第一幅帶出去賣結果出了差錯殺死了整整37個人的風景畫,你帶出去的時候並沒有跟我說,因為你不想讓我看到。你賣畫的時候它還沒完成,如果是之前的你應該會把那一幅畫給畫完的,你這麼做是因為知道那一幅畫永遠都不可能有完成的時候。」

  太宰治的眼睛看著她。

  「那一幅畫缺失的顏色是什麼,你要用什麼顏料才能補充那種缺失的色彩?」

  椎名真白的指尖掐進了手掌裡,血並沒有順著手指流下來,但皮的確擦破了,粉紅色的肉陷在指甲裡面,她好像感覺不到痛一樣就是死死的掐著。

  「不要轉移注意力。」太宰治的聲音沒有任何的同情在裡面,他只是看著她。

  「告訴我。」

  椎名真白勉強的張開了嘴。

  「是...黃色。」

  「黃色。印度聖牛干涸的尿液,一點點幾乎看不見的硝石粉末,還有。」

  椎名真白的眼睛靜靜地凝在半空中,雖然說她在看著太宰治,但是並沒有把他看進眼睛裡面,她的眼睛僅僅死盯著他臉上的一個小點。

  如果不這麼做,她就沒有辦法把接下來要說的話說出口

  「嬰兒手臂的…脂肪。」

  太宰治笑了一聲,「還真是有點惡趣味。」

  #

  太宰治發出笑聲的時候椎名真白覺得自己要死了。但是他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點什麼,而是非常冷靜的問她,「第二幅畫呢,就是你在公園沒有畫完的為了我又毀掉那一幅。」

  他說的好詳細,所以椎名真白雖然沒有那些記憶卻也回想起了之前做這些事情的樣子,她說那一幅畫畫的是我所看到的東西。

  「我以前所看到的東西。」

  「以前經過了一個湖泊,月光灑落在湖泊上面,水下由於小魚在游動所以泛起了小小的漣漪,月光灑落在上面的時候感覺那些漣漪是固體,像是白銀融化了雕制而成的,我有一點受感動。」

  「但是以前畫不出來那種感覺,現在可以畫出來了,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了。」她抿了抿嘴唇。

  「那個的顏料是痛苦。」

  「痛苦?」

  「把人類推進融化的白銀池中凝固而成的那種痛苦,我要重新看到這種場景才畫得出來。」

  「這樣子啊。」太宰治說,「你的確是會被痛苦所激發的那種孩子,在這個世界裡面你是的。」

  「就像是一條線投射在一個面上的時候是這種方向,投射在另一個面的時候又會變成那一種方向一樣。在原先的世界裡面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真的很普通,回去的話你就還可以回歸日常。但這個世界裡面黑手黨爭搶你,神明在你耳邊唱著褻瀆的歌…我真的覺得祂們作為一個神明會不會對信徒的私生活干涉太多了?還是獨獨你是那種被愛的孩子呢?」

  太宰治輕微的感慨著,手在空氣中握了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什麼結果卻什麼都沒有抓住,只有海風從他的手指縫隙中經過。

  「現在回去吧。」他對她說,「回去。忘掉這一切。」

  這又提到之前的話題。椎名真白搖搖頭,雖然不知道要提出什麼理由,但是決定先把這個建議否決掉再說。

  就像是為了堵住她的話語一樣,太宰治繼續說下去。

  「你第一幅畫是以前在印度的時候看見她們在寺廟裡面給孕婦接生,體會到了生命的感動,結果要畫出來就必須得用嬰兒的油脂不可。第二幅畫明明只是風景畫,但是卻要確實的讓一個人為了那副風景而死才行。第三幅畫是自畫像,我要求的題目,第三幅畫找不到的顏色是眼睛…」

  「可是你眼睛的那種紅色為什麼非得要我的鮮血來畫呢?」

  太宰治看著她,那種視線裡面椎名真白覺得自己更加僵硬了。

  他沒有就那些殘忍的事情繼續說下去,沒有覺得她是一個壞孩子,這讓她松了一口氣,但是現在她好像陷入了嶄新的危機。

  「為什麼?」

  他興致勃勃的追問,椎名真白不說話低頭,指甲在手心撓來撓去。

  他覺得自己可能把人欺負的有點過頭了,也跟著看下面,看到原先血液滴落的那個小坑,眼睛眨了眨。

  「…我很高興。」

  他的聲音低低的,這個聲音隨著潮起潮落幾乎要被淹沒在海水之中。椎名真白聽見的時候感覺自己聽錯了,但是一秒兩秒三秒,隨著時間的經過,那個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回響的越發清晰,她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卻假裝沒聽見。

  「……」

  太宰治抬起頭來看著她,又笑了一下。

  「現在。」他說,平靜而有尊嚴。

  「去完成你未完的畫作吧。」

  #

  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退卻的余地了,也沒有任何可以拖延的間隙,如果說將時間被比作長河,總是無視被卷入其中的個人意志源源不斷的衝刷而去,那麼椎名真白現在也被時間推著往下做了一個大漂流。

  她是一個盒子,裡面裝著的東西大多不屬於自己,但是也有一些屬於她的非得隱藏起來不可的見不得光的東西,現在的那些東西都暴露在了陽光之下,太宰治逼著她去看,她在痛苦之余卻又發現那些東西說穿了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並不比原先把它們蒙在心裡慢慢腐爛的樣子更加可怕。

  現在她必須得成長不可了。

  這和之前森鷗外教給她的所謂的學習不同,這是每一個女孩子都必須得做的事情,所以椎名真白也要成為一個大人了嗎?像是媽媽小時候一樣?她不知道。

  她輕輕的握著小津的指尖,他的手指被她握著就像一個畫筆一樣,在地上的自畫像上點了點。就點在原先少女空曠的眼眶上。

  她握著他的指尖毫無章法,他的手上也沒有沾著任何顏料,但是就在柔軟的指腹和畫布觸碰的瞬間,簡直就像是變魔術,少女原本空洞的眼眶裡面瞬間就被填充了鮮血一樣的紅色。

  這紅色逐漸堆積,在和其他顏料的水平線保持齊平的高度時顏色開始變淡變亮,就算現在讓椎名真白躺在畫的旁邊一釐米一釐米的比較兩個人的眼睛,你也能得出結論:找遍全世界也不會有更加相像的東西了。

  她的畫完成了。

  「這算不算畫龍點睛啊?」小津在她的耳旁輕輕說著,他呼吸間的空氣讓她覺得癢癢的。

  椎名真白轉過頭來看著他,已經不需要說任何的話語了,在她的身後憑空出現一個黑點,是那種吸取一切光線不反射出任何一點的那種黑色,也就這麼源源不斷的把空氣海風水流,把一切的東西往黑點的地方吞噬而去。

  在黑點的吸力下旁邊的大樹被連根拔起朝這邊飛過來,但是椎名真白和太宰治站在那裡,卻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一片狂風之中兩個人對望著,他和她的視線是比任何固體都更堅固的聯系。

  椎名真白的嘴唇囁嚅著,她握著他的手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緊,像是在水裡面的人必須得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的用力了,只是松松垮垮的握著,但是卻感覺好像就算在這個時候用力推這個女孩一把,她也不會松開那只手臂的。

  「我要走了。謝謝你,但是為什麼。」

  椎名真白的眼神認真的看著他,「為什麼你非得把那些事情說開不可?要讓我成長的話說那些畫的事情是非常有必要的,可是我的眼…可是我自畫像的眼睛。」

  她說到這裡,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

  可是我自畫像的眼睛要用你的血來畫,為什麼你要把這件事說出來呢?

  太宰治的眼神柔柔地看著她。她本來可以閃避的躲過視線的,不過這個時候她沒有這麼做,因為再過一會她和他就再也不可能見到了。

  「大概是因為我是一個壞家伙。」他說著與她的問題完全無關的東西。

  「如果要和初戀告別的話,還是會想要給她身上留下一些傷口。」

  椎名真白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但是她卻感覺先前和他對話時心髒陣痛的那個地方,那個比針尖還要小但是卻無比具有存在感的地方又開始了淡淡的疼痛。

  她身後的黑點已經打開到了可以通入一個人的程度,幾乎連遠處的大山都要被連根拔起吸引過來,遠處冒起了火光,看來先前闖入的那些軍事基地的家伙們也終於准備不再裝聾作啞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了。

  小津就在她的面前站著,他的外套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身體輪廓的邊緣幾乎要淹沒在光中。她的身體也開始被後面的黑洞吸去開始和他變得遙遠。

  逐漸增大的距離中,他的手插在口袋裡面,眼睛看著她,嘴唇一張一合。

  「再見...再見。」


第71章 惡魔附身患者(1)

  「嗯嗯, 總之這個世界圓滿結束,謝謝你一共攔了人家一百四十二次毀滅這個世界的衝動,總感覺你就算不做系統也能做一個非常不錯的情緒調解員呢!…現在我們是要去下一個世界了嗎?」

  【正為您抽取下一個世界所需要的人物卡——】

  「說起來的話, 人家已經扮演了三個世界的乖孩子了,下一個世界好想做簡單明快的反派(惡人)角色呢!」偷瞄偷瞄。

  【人物卡抽取中——】

  「好——想——啊——」偷瞄。

  【…卡池人物抽取是完全隨機的, 沒有宿主意願干涉的余地。】

  「……」啜泣啜泣。

  【我說…】

  啜泣啜泣。

  【…好吧。抽取中。抽取結束。獲得人物石杖火陀。輕小說《ddd》中男主角的妹妹。出道戰即是震驚整個城市的惡性連環殺人案件, 把自己的父母全部殺死,吃掉了兄長的一條手臂…你的淚水停的太快了吧?】

  「哇!好耶!謝謝!介紹不需要了人家很喜歡這個人物哦!」(假裝沒聽見)

  #

  如果要這個人物的話得好好的選一下時間線。

  【這女孩是14歲開始把自己的父母全部殺掉並且制造出那場屠殺事件的, 雖然從小說原著看起來更像是另一個殺人狂制造的大屠殺, 只是因為那個殺人狂也被火陀打敗了所以說把她殺的人也算在火陀的身上而已。不過不管怎麼說她吃掉她哥的手臂這件事還是沒有得洗的。】

  【之後她是被警官打敗了被關進了精神病院,本來應該可以很輕松的從精神病院裡面逃出來的, 但是卻覺得自己明明這麼強大卻被人類打敗了實在是太過於丟人, 所以干脆趁著這個機會在精神病院裡面潛心修行, 等著三年後借著病人□□的機會才出來, 准備去找自己的哥哥重新殺掉他】

  「…咦這麼說的話,男主角會不會慘過頭了?」

  【石杖火陀的身體本來應該是絕對完美的,連死亡都可以拒絕,暴露在真空中窒息死亡兩秒鐘後就可以重新復活, 並且豁免掉之前的死法。□□衰老對於她來說是絕對不允許的, 但是在醫院中修行的日子裡,她為了獲得力量犧牲了自己□□的完美性, 在三年內讓□□成長到了二十歲的成熟女性的樣子…】

  「舉手。人家有點不太喜歡女大學生風格的!請問如何解決?」

  【嗯…穿越的話你可以把罪怪在時光之力上面, 隨便把她塑造成十幾歲吧】「哇原來真的有辦法啊,本來只是隨口一說…?」

  【……】

  「別生氣別生氣, 讓我想一想哦, 在原著裡的轉變點主要就是在屠殺開始之前, 隱藏著暴虐的種子的普通少女, 還有屠殺當夜因為血太多把白色的婚紗直接染成黑色的那個夜晚,不過我覺得如果在那個夜晚直接到達下個世界的話她應該會直接把那個世界給毀掉,所以passpass」

  「在醫院裡面潛心修行的時候…呃這個也不是很好,我不是很喜歡在生長期的時候把花莖給折斷,那麼就是在醫院發生□□的時候好嗎?」

  【可以是可以…是她跟宅男大熊貓目目決戰前還是決戰後?】

  石杖火陀所在的D棟病房全是怪物,但大熊貓目目絕對是其中最誇張的那個,他僅僅是因為自己不願意面對外面的世界,自己是一個家裡蹲,就把自己的房間變成了一個完全封閉的個人宇宙,任何跨入那個房間的人都會被卷進他的個人宇宙之中,沒有任何可以出去的方法。

  「但火陀竟然真的把那個宇宙堂堂正正的正面毀滅了誒!」

  「好酷!和我非常合的來!所以我選那之後!」

  【ok,給你投放到下個世界了。】

  #

  請問!

  在寫作醫院讀作集中營的地方待了整整三年還沒有被弄瘋,一心一意的想著自己的家人苦心修煉,剛好今天其他地方發生□□,憋久了的病友們開始大屠殺(愛心),外面的慘叫聲快要湧進病房裡來了,覺得啊對是不是也差不多應該出院了,作為慶祝決定把整棟病房裡面的病友全部殺光。

  其中經歷了很多次艱險的戰鬥,不過大多數時候那些病人也都弱的讓人想說啊你真的和我在同一個病房嗎?不要吧!不要搶人家的鏡頭了啦!終於把那些家伙全部殺光,只差一點點就可以見到外面的曙光,結果一打開病院的大門卻是——

  「誒?」

  石杖火陀茫然的看著前方。

  外面是一個繁華的街道,車流如織人來人往。怎麼看都和她身後快流出來的血海格格不入。

  「這個醫院附近有這麼繁華的嗎?」

  她歪了歪頭。

  請問!石杖火陀同學——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

  此時一對經過的情侶正在笑著說她完全聽不懂的愛語,她又再次點了點頭。

  「嗯,總之先向好心人問問情況。老師我申請場外援助哦。」

  她隨手抓住了那對情侶中的一個,轉過來之後發現是一個女孩子,火陀抓著她的領子讓她的視線和自己齊平,在她的眼睛裡面發現了自己的樣子。

  啊。真的遜斃了。

  渾身上下都是血倒是無所謂,但難得出院她本來是想要穿上禮服大鬧一場的,結果因為出來的太急了只穿了緊身的背心和短褲。女孩子這樣直接在大街上面走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啊?

  這麼想著,火陀一邊問她。

  「姐姐,我問你,這裡離我哥哥家有多遠?」

  「sshuvjfvnamfkv」

  巴拉巴拉巴拉,完全聽不懂的異國語言,拿過來的手機屏幕地圖上也是看不懂的文字。

  火陀了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殺了她。

  旁邊的情侶男看著屍體,他的眼睛傻傻的對著那裡,連流淚都不懂。

  哦。本來也不該懂,畢竟他並不是真正存在的有情感的人類嘛。

  「這裡不是日本嘛!人家莫非沒有把病人全部清理完,我是又陷入了誰的病症之中了嗎?」

  「說真的塑造出一個世界讓自己躲進去這種事情大熊貓目目一個人就夠了,逃避現實也該有個限度啊!大家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麼的不開朗啊,比起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睜開眼睛看看外面不是更好嗎?」

  火陀抱怨著。此時外界暖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又改變了主意。

  「嗯,很暖和,這一點倒是比那個冰冷的個人宇宙要好很多。」

  她這麼想著,一拳轟擊在地面上。

  少女小小的柔嫩拳頭和水泥地板相撞的瞬間,和給人的印像不一樣,她的手並沒有骨折或者泛起一個番茄這麼大的紅腫,但在她手下的地面卻迅速往下塌陷,軟的幾乎像發泄海綿。

  差不多塌陷得能容下半條手臂之後,地面才把受到的衝擊往四面八方疏散過去。

  「啊啊啊!」

  在街道上面行走著的原本平和的人們都發出了小幅度的驚叫,因為他們發現自己所站立不再是可靠的水泥路面,猶如波浪一般開始搖擺不定起來,波浪與波浪間隙中裂開的縫隙是純黑色的,只要掉進去了就絕對不要想活著上來。

  石杖火陀沒有看這些人,有人對她攻擊但是連她的表皮都沒有傷到半點,她連反擊都懶得,只是非常平常的又一拳打下去。

  一拳一拳又一拳,她的手臂簡直就像是少女型號的打樁機,很快就以一己之力制造出了一個半徑一公裡的隕石坑,此刻她站立的地方距離地平線一共100米,就算有人想跳下來攻擊她沒點能力也絕對會死。

  轟隆轟隆轟隆。明明火陀還沒有把拳頭打下去,地面卻已經開始悲鳴,縫隙間有水溢出來。

  啊,她想的沒錯,之前聞到了鹹鹹的海風味道,這裡果然是島嶼國家!

  受了這麼大的衝擊,這個島嶼開始陸沉了。

  火陀笑嘻嘻的站在原地,任由遠處人們利用飛行工具奔逃沒有追擊,感受著身下大陸板塊的搖晃,有一種『這是我做的哦!』的想炫耀感覺。

  「總而言之。既然又陷入了別人的能力,那麼把這個他幻想出來的虛擬國家毀滅掉了,人家就可以出院了吧?」

  #

  事實證明火陀想得太美好了一點。

  在以前的宇宙中,她的身體適應性也是以宇宙為著眼點的,倒是可以很輕松的在外太空中隨便一腳就把星球給毀滅掉。但現在她可是站在確實的地表上面,參照物也只有她舉目所見的近代化武器而已,破壞力有點有限。

  更何況這個家伙對於所有的知識一竅不通,因為就算是在住進醫院之前,她在學校裡面也是以可愛為賣點的,而從來不是一個優等生啊。

  力道估算大失誤!這個島嶼國家的確是陸沉了,但是只陸沉了一小部分。「如果要用死亡人數來換算的話也不過幾百萬而已,要完全毀掉的話還是有點問題的。」

  這麼說著,她鼓著臉頰站在海面上。

  她原本是沒有這種中國武術高手一樣的能力的,不過在掉進海裡面淹死了差不多三次之後身體就自動進化出來了站在海浪上面的能力,什麼啊看起來和蒼蠅一樣!

  她用腳輕輕一踩,就像是炮彈一樣朝著前方的還殘存的版塊發射過去。

  「那也沒有辦法了,偷懶禁止。剛好就當成是回歸日常的練習,一點一點的,確實的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親手把他們的腦袋捏碎吧。」

  「…說起來人家又不是變態為什麼非得挨個大屠殺不可?見到幕後主使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頓出氣。」

  Fighting!

  飛在半空被一發導彈打進地裡面,勉強爬起來抖抖身上的土把差不多一個商場地基的巨石舉起來丟過去,看著先前好囂張的轟炸機掛著黑煙被擊墜,火陀擦擦額頭,為自己鼓了一下掌打氣。

  「這可是個大工作呢!」她對自己說。

  #

  毀滅一個國家。這聽起來真是很了不起。但是真正讓你去做的時候卻發現這是全世界最乏味的工作了。就連程序員都沒有辦法跟火陀今天的工作量相比。

  「啊。」

  她的手已經不知道捏爆第幾個人的腦袋了。

  這個國家好像有差不多1000多萬人,挨個殺死過去肯定是不夠的,基本上她的日程是飄浮在空中看來看去,如果有火山的話就是隨便踢一腳引爆,如果有看起來有特別大的山的話也可以把它舉起來,舉得高高的,然後往城市那邊丟下去,制造出類似隕石撞擊的效果,這樣子的話屠殺過程就會變得非常的簡單明了。

  最後一個城市她決定要自己來做這件事。

  「因為毀滅國家這種機會,如果真的出了院,到了正常的世界裡面肯定不好做了!」

  她珍惜最後一個機會的降落到了一個街道上,人已經不怎麼多了,但轉過頭還是看到了一個人。

  面前的男人西裝革履,看來先前也是屬於統治人的地位吧,只不過因為短暫的幾小時內過□□速發生並且完全無可違逆的災難而有些精神崩潰。

  他彎著腰在路邊手用力地摳著自己的喉嚨吹想要催吐,通過這種行為證明自己活在夢境之中並且從夢境中脫離出來。

  這倒是很正常,火陀對未知能力者攻略戰進度(毀滅國家進度)到達百分之七十的時候npc都是這樣的,瘋的厲害,至於這個叔叔沒有和這旁邊那些從商場五樓跳下來想要『脫離夢境』的家伙一樣的原因呢,就是…

  火陀看著男人手邊牽著的小女孩,發現兩個人的長相有一點相像。

  是父女,還是兄妹?

  她的內心裡面有一點期望是後者,她希望如果同樣面對這種危機的時候自己的哥哥也會牽著她。

  會嗎?不過好像自己是給哥哥帶來世界危機的那個人啊。

  她搖了搖頭,不想了。

  火陀往男人的方向走去,男人看著她的時候眼神渙散,似乎沒有意識過來。

  噢,對了,之前那些人根本來不及傳遞信息就已經死掉了,他也不可能知道她是這個事情的幕後黑手啊。

  想著。她有些厭煩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搞的自己像是一個反派一樣,明明人家都已經有考慮應征正義伙伴了,因為這樣工資會比較高!

  火陀伸手輕輕一握。

  真的是輕輕一握,小女孩就死掉了。

  男人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他沒有理解是發生了什麼,到現在為止他更加確信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他的國家怎麼可能在幾小時之內這麼迅速的被毀滅,他的女兒怎麼會這麼輕松就在他的面前被殺死。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他是這麼對自己說的,但是不知為何完全違反他的內心,兩行熱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

  「咦,你在哭嗎?有這麼悲傷嗎?」

  火陀好奇的看著他,過去用指尖沾了一下他臉上的透明液體,在自己的面前盯著看。

  「…好像真的是眼淚,嗯,對,我是殺掉了你的妹妹…是妹妹嗎?如果是女兒的話那就是人家說錯了抱歉哦。你的確是應該難過。」

  「不過因為人家現在的角色是負責毀滅世界的大壞人嘛,只不過應該沒有英雄能夠站出來阻止我吧哈哈哈。」

  「誒…等等。」

  她的背脊突然僵硬了。

  哢嗒哢嗒哢嗒。

  簡直就像是沒有上油的機器人一樣,她將臉一點點轉過去,環視著周圍已經是廢墟——說廢墟真的是太過於誇獎了——失樂園中的地獄都沒有這麼殘忍的景像。

  「說起來之前大熊貓目目的能力宇宙裡面雖然有生命,但是那些生命是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來著…?」

  她的背脊更加僵硬了。

  男人默默的流著淚。

  「人家不會是…在現實世界中開始了大屠殺吧?」

  #

  「哇你終於意識到了啊!」

  就在美少女火陀糾結的時候,噔噔噔噔,伴隨著rpg游戲裡的背景音,一個看起來就很陰險的隱藏人物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跳了出來!

  隱藏人物長著金發,好像是眯眯眼好像不是不過這種陰險類角色都是眯眯眼的,那就這麼決定了!金發眯眯眼笑著對火陀伸出手。

  「我其實是獵人協會派過來鎮壓事態的。不過看你玩的很開心而且我完全打不過你所以就放任了!現在冷靜下來了就可以好好談了——少女你究竟是中二病發作還是玩游戲網癮重度患者都無所謂,總之我的名字叫帕裡斯通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咦?雖然突然發現自己錯殺了一千萬人是應該消沉一下啦…不過你自言自語的時候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這樣不好不好。」

  揮手揮手。

  「嗨,能聽見我的聲音嗎?看看這是數字幾?認不出來也沒關系但是你稍微給點…」反應。

  「啰嗦死了人家在思考問題呢!」

  火陀皺著眉消沉的時候感覺到旁邊有只蒼蠅在叫,於是伸手一捏,隨手一拋,過程中感覺到了完全不對勁的阻力所以她也認真了。

  以右手臂肌肉全部撕裂作為代價,那個莫名其妙的金發搭訕男被高高的拋到了空中,化作了天邊的一道星星。

  「哇——」

  火陀睜大眼睛追隨著星星的軌跡。

  「這個高度絕對有一千米了吧…?好厲害!在以前的地方大家只要被丟到幾百米就會因為空氣摩擦生熱而著火化作小小塊,那個人竟然真的可以變成星星誒,簡直就像是動漫一樣呢!」

  這麼想著,火陀把臉放下來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逃避現實是不好的,那個叔叔化作星星的同時也教會了她這一點,她看著面前的男人,男人似乎還沒從悲傷中掙脫,也茫然的看著她。

  「叔叔。對不起哦。人家完全搞錯了。」她說著,從腳邊撿起一只筆(腳下就是一個百貨商場的廢墟真的太便利了!),拉開男人的白襯衫自顧自的寫起來。

  「石杖…火陀,是陀還是駝來著…?家庭住址是支倉區未明路7區21號…哥哥應該沒搬家吧?順帶一提攜帶電話的號碼是13453342934…唔唔給男生自己的電話號碼會不會有點輕浮?不會?那就算不會吧。」

  她填下最後一個數字,放開手中的襯衫,對男人毫無陰霾的微笑了。

  陽光下少女的身影有如枝頭綻放的花朵一樣楚楚可憐。

  「人家隨時歡迎叔叔過來報仇哦!毒殺爆炸殺斬首腰斬通通ok,專心修煉然後再過來找我玩吧!」



第72章 惡魔附身患者(2)

  事實證明如果是在現實世界中展開屠殺, 那麼肯定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火陀接下來在地上隨便溜達著,感覺到頭頂的陽光突然被遮蔽住了,抬起頭來看的時候發現上面有一個差不多整個城市規模的飛行物。

  她手裡面攥著一顆小石子上下拋了兩下, 想著如果把這個打上去,能不能把那個玩意給打下來。

  正想著, 旁邊傳來了一個老爺爺的聲音,「還是不要這麼做比較好。」

  火陀轉過頭來看,發現的確是一個和聲音一樣老的爺爺, 但應該不是那種能夠被尊老愛幼條例規定在內的範圍,起碼如果是在公交車上面看到他, 火陀是不會給他讓座的。

  「因為總感覺。」她有點猶猶豫豫的說, 一只手把剛剛那准備拋起的小石子捏了一下, 松開手的時候石頭已經化成了粉末, 被一陣風從掌心上吹走了。

  「總感覺爺爺你比現在的我要強啊。」

  「嗯,是的,不過如果真的要廝殺起來的話應該打不過你吧。」

  「嗯!所以說要廝殺嗎?」

  火陀開朗的說, 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全都是那個老人的身影。「不過我現在沒有什麼想要殺人的欲望啦,剛剛一次性殺了這麼多人呢!」

  老爺爺說,「那麼就不要打了吧。」, 很友好的把手給她。

  「之前我們這邊有派出人過來找你, 不過被你打成天空上面的星星了。」

  他說之前有派人來找你的時候火陀沒有想起來, 他說被打成星星之後她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那個星星很有趣哦。」她這麼笑嘻嘻的說著, 被老爺爺給牽著走了。

  「現在你是要帶我去哪裡?監獄、精神病院,還是死刑執行場?」火陀一邊和他登上飛艇的台階, 一邊興致勃勃地問著。

  「犯了這麼大的罪過的話, 就連想要審判你的機關都無從尋起, 按理來說應該是把你關進某個特殊的收容危險人物的空間裡面一輩子都不讓你出來吧,但是…」

  老爺爺轉過頭來看著她。

  「你接下來還會做這種事嗎?」「如果想做的話!」火陀毫不猶豫的回答。

  老人嘆了一口氣,在火陀快走過之前牽著她進入了正確的房間。

  「危險分子…但我覺得你還有用處,這麼說吧,我們可以互相利用嗎?」

  他說著,火陀坐下來,從面前整整一個桌子的甜點中挑了離自己最近的那一個草莓聖代撈過來開始吃。

  認為女孩子都喜歡甜點這可真的是刻板印像。不過剛好她就是這樣子的女孩子。雖然說對於糖分在減肥期間是不怎麼喜歡的,但是為了維護自己甜美可愛的洋娃娃形像,火陀入院前一直堅持跟甜點啊花朵啊之類的可愛小玩意一起出鏡的。草莓聖代最喜歡!

  她一邊高高興興的吃著,一邊跟他說沒有關系。

  「互相利用的話我也很習慣——不過現在我是在異世界嗎?」

  「異世界…」尼特羅想了想,「在你那大鬧的這幾個小時裡面我們找遍了整個世界的資料庫,沒有發現你的任何痕跡,就連流星街裡面都沒有你的存在。想來也是,如果說你在這個世界上有過存在的話,就算是被某些人藏起來了不在官方的記錄上,也不可能默默無聞的。」

  「…你是那種被關在籠子裡面,就一定要把籠子整個打碎,堂堂正正的出來的那種人吧?」

  「嗯!實際上幾小時前才剛剛打碎一個籠子(醫院)哦,不過好像沒有從籠子裡面出來,剛出大門就直接到這裡了,所以就應該是異世界吧。」

  火陀點了點頭,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突然像面對著老師的小學生一樣高高舉起手。

  「爺爺——我想回去。」

  「我呢,想回到原來的世界,雖然說在這個世界裡面有好吃的甜點,但是我那邊還有家人的問題要處理。」

  「家人…嗎?」

  尼特羅陷入沉默。

  他對這個少女的家人會是什麼東西毫無頭緒,如果有著類似的遺傳物質的話,莫非是更加殘暴的怪物…?不過感覺這個女孩子應該不需要一個跟自己有同樣標簽的人,如果是同種人的話應該會在母親的子宮裡面,或者在她的弟弟妹妹還小的時候就毫不猶豫的殺掉吧,那麼說不定會是意外普通的人。

  「可以啊。」尼特羅說。

  「我接下來會需要你幫我做一些事情,但這並不是條件,你在這個世界上會給大家造成很多的困擾,因為我們無法殺死你,你卻可以殺死我。」

  之前她在進行屠殺的時候不是沒有遭到反抗的,有名的念能力者先進科技武器,甚至高價請了揍敵客家的殺手出場,少女在每種新手段推出的前五分鐘都會毫無招架之力的被虐殺,但是隨後,最多兩秒鐘,又會若無其事的復活,並且豁免之前的全部傷害方法。

  雖說比起這種變態的身體能力,尼特羅對於她無論受到任何挫折都絕對不說放棄的完全不對勁的強韌精神更加贊嘆就是了。

  她應該給揍敵客家的那幾位留下了挺深刻的印像吧…那位大少爺撤退之前還戀戀不舍的問了她「真的不生一個孩子嗎?一定會很強的」結果被回答「你在對初次見面的女孩子說什麼啊變態」然後呼吸之間就喪失了百分之七十的身體部位。

  殺手世家的三觀一向和平常人不符,但是這女孩表達被調戲的害羞的方法也是貨真價實的怪物。

  「對的,不過要在這裡廝殺的話我們就得掉下去了,所以等我吃完東西先再說。」火陀揮了揮勺子。

  尼特羅假裝沒聽見,這個時候接下任何一句話就注定了一小時後兩人戰鬥的余波會把這架昂貴的飛艇變成無數從空中墜落的碎片。

  「所以能夠送你回去對於我們這邊也是最好的,在我找到把你送回去的方法之前。如果有什麼我們處理不了的事情或者說需要你的力量才能夠實現的事情,我就會向你求助,但如果你需要我們的援助,我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向你伸出援手,這樣子可以嗎?」

  「哇你其實是個好人嗎?我沒意見。等價交換,沒辦法吃白食的時候我會好好付錢的!」

  「那接下來你決定怎麼辦?要去哪裡?」尼特羅問。

  火陀把最後一口奶油送入口中,此時在她面前整個人趴上去打一個滾的都綽綽有余的大桌子上,一桌子的甜點都已經在她嘴裡消失無蹤了。

  而她的腹部依舊平坦,眼睛閃閃發亮。

  「已經完成了這麼大的事情,接下來就想要像輕小說單卷結局的主人公一樣開始隱居生活呢——等到下一次世界大危機前奏曲的時候再登上舞台大活躍吧!」

  #

  俠客已經在這個無名小鎮停留超過三個月了。

  他所在的幻影旅團裡面全都是重度通緝犯,惡貫滿盈,但是和一般人對於這種等級的黑暗勢力的想像不同,旅團並沒有那麼多森嚴的規矩與束縛,有的時候幾個月乃至幾年都不會有一次集體活動…雖然說每次集體活動後都會給他們的懸賞金又加上好幾個零,並且在獵人網站上的情報上又有一大堆惡行就是了。

  但是旅團畢竟也不是殺人狂…起碼俠客自己不是吧,他自認為是個正常人,所以在這個和平小鎮逗留的這幾個月裡面在沒有被發現身份的前提下,他的手上還沒有沾過血。像一個普通的男性一樣。

  他對外的身份是一個過來采風的青年畫家,平常就只是在租住的房子裡面打打游戲,偶爾隨便畫上幾筆,然後去鎮上進行采購而已。是規律的幾乎乏味的日常。

  而最近,俠客的眼中出現了一個…應該怎麼說呢,把女孩子比作珍寶的話不太對勁,旅團的業務中當然包括掠奪,不過如果說掠奪女孩子的話,一般都指的是把她的某一個身體部位或者說某個能力給搶奪過來,還沒有單獨的以一個女性為基准搶奪過——他們是強盜又不是強.奸犯。

  但如果把那女孩作為單純的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就太奇怪了,她完全就是概念上的東西,如果說作為一個人類和她面對面的說話很有可能會陷入困窘,只有把她當成一個偶然遇到的寶物才能夠建立交流。

  俠客最近對這個寶物有一點興趣。

  他今天也靠近了她。

  那個東方少女今天也依舊坐在咖啡店靠櫥窗的座位,她的身上總是穿著沒有裝飾的白色連衣裙,和連衣裙經常給人的輕飄飄印像不同,她身上的那條裙子在在漂亮之余給人的印像是『如果她穿著這個一拳打出去,肯定不會受到任何的阻滯』。

  她習慣坐在咖啡店靠櫥窗的位置,因為那個位置的采光比較好,咖啡店裡有一個大大的書櫃,她有的時候會去那裡拿幾本書,但看的既不是文藝類書籍也不是女孩子愛看的言情小說,而是只有幼兒園小孩才會看的那種童話繪本。一整頁最多十個字還帶拼音的那種。

  她看的津津有味,有的時候還會看哭,看久了就直接趴在桌子那裡睡。

  俠客在看到她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這個少女身上有念的氣息,但也不像是平凡的女孩。平凡的女孩雖然也給人美麗的印像,但他看著脖頸的時候卻總是有一種『啊,這個我一伸出手就能捏斷』的想法。但看著她的時候既感覺不到威脅感,也無法產生敵意。

  她好像是一縷投射在你面前的光線一樣,毫無實質。

  俠客有幾次從她的身邊經過,女孩沒有往旁邊看一眼就這麼直直的走過去,不過這個應該不是因為自己的美貌或者家世而目中無人(美貌毋庸置疑,至於家世…這女孩顯然活到現在還沒有用自己的手在這個世界上賺過一分錢)更像是只在乎自己的事情。

  有一次在街道上別人假裝她掉了東西遞過去和她搭訕,那女孩一開始是訝異,後來發現了之後稍微有一點害羞,但是最後還是揮了揮手跑掉了,可見她應該是可以好好說話的。

  俠客已經觀察了那女孩子兩個星期了。

  他決定今天要和她說上話。

  #

  這家咖啡廳的服務生是高中生暑假過來打工的,看起來是一個冷著臉的不太好相處的女孩子,不過只要柔和著聲音跟她說話就會得到放松的嘴角弧度。她最近也開始化妝了,俠客認為該不會是自己的功勞吧。

  她過來的時候他輕輕的指了指窗邊的那個女孩子,說了一句「我要和她一樣的咖啡。」

  對此服務生訝異的看了他一眼。

  但是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不太像是因為中意的男性被吸引而有的那種嫉妒和不開心,更像是有點奇怪的,『原來你好這口啊?』的樣子。

  俠客的聲音不算大,但是夾雜在只有寥寥幾人的咖啡館的鋼琴聲中,如果想要認真聽就能夠聽得到。

  那邊的黑發女孩子也往這邊看了一眼。但不全是因為自己被提到了。

  俠客在服務生把咖啡端過來的時候了解了原因。

  在咖啡上面用拉花畫了一個大大的兔子,即便只是聞著味道都能夠感覺到和『咖啡』兩個字完全不適宜的香甜,這杯液體的顏色與其說是比起黑咖啡比較淡,倒不如說是比起牛奶稍微有一點深。不知道加了多少糖和奶油。

  俠客把杯子舉起來湊到嘴唇邊,感覺只是吸入蒸氣喉嚨就要被糖給堵塞住了,但還是喝了一口,並且往櫥窗那裡看了看。

  女孩子已經把手中的繪本給放下來平攤在桌子上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的反應,很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感想。

  俠客把那一口給咽進去,感覺那並不是咖啡而是某種膠水,在從口腔滑入喉嚨的過程中越流越少,把他的整個舌頭都像是焦糖一樣的粘住了。

  我一定會在三十歲的時候得糖尿病。俠客想。

  但他放下杯子的時候面色如常,甚至比平常喝咖啡的時候頻率更快的抬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旁邊的服務生也沒有離開,把空餐盤按在自己的圍裙上等待著,她的眼神和櫥窗旁的少女對視了一次,戴著隱形眼鏡的眼睛閃了閃(說起來服務生在她來了三天之後就把原本的粗框眼鏡換成隱形眼鏡了,之前俠客認為這是她稍微被他激發起了女孩子的心情的證據,現在看起來讓她想要變得好看的那個暗戀對像是黑發少女嗎?),輕聲問俠客,「您覺得味道如何呢?」

  「很不錯。」俠客說,接下來又畫蛇添足的加了一句(這個時候倒是無所謂什麼畫蛇添足,主要是要讓那個女孩子知道自己在注意這件事!),「之前看到其他人喝的很開心,我也想嘗嘗看,味道的確不錯啊。」

  「…是嗎。」

  服務生的眼睛裡面閃過似有似無的嘲諷,俠客看見她在為他煮咖啡的時候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但是只喝了一口就毫不猶豫的放進冰箱裡面了,可見即便是對於女孩子來說這種甜度還是有點過頭。

  你為了泡妞真的很拼啊,她用眼睛對俠客說,而他對她無辜的笑笑,覺得嗓子要凝固了。

  而此時,他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魚終於咬鉤了。

  櫥窗邊的女孩子一下子站了起來。

  嘩啦,凳子順著她站起來的動作往後退發出聲音,咖啡店裡面其他客人都朝她看過來,她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慌忙的對他們擺擺手示意不要在意自己,但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做不到的,然後就朝著俠客這邊走了過來。

  她走過來,一只手撐著桌子,上半身前傾,視線幾乎像是確實的線一樣抓住俠客的身體。

  「你說『味道不錯』。」她興奮的說,「說了吧我聽到了所以是說了!我還以為這是女孩子專屬的口味呢,莫非我已經從引領女孩子潮流的校園女王轉變成為男女全部俘獲的全球時尚巔峰?如果接下來有人請我走秀我會去哦。」

  俠客聽著她甜美的像是用玻璃棒在鈴鐺上面敲擊的聲音,看著她忽閃忽閃的長睫毛,在心中把這個女孩子的定位從有點游離世外的美少女轉移到了熱情的小狗系學妹。

  把即將說出口的話語調高昂了三成,他臉上帶著笑容腳上把對面的凳子隨便往後一踢,「真的很喜歡——雖然是男孩子其實我挺喜歡甜食的,坐下來說吧。別在那裡站著啊。」

  #

  和外表給人的印像不同,石杖火陀的好騙程度不要說是在絕世美少女這一團體之間了,就算是在普通的女孩子之間也是遠遠拉高了平均值的…不過說起來究竟是什麼樣的父母才會給自己的女兒取這個名字啊?

  俠客在和她對話的短短幾十分鐘之內已經和這個女孩子以名字相稱了,因為在旅團裡面就有一個來自日本的同伴,所以他知道在那一個島國中能夠叫名字的也算是比較親近的朋友。

  火陀在和人說話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的把身體往他那邊靠過去,但這似乎並不是什麼誘惑的小技巧,她靠近的時候的確能夠感覺到她身體的熱度,但是更多的時候你只是看到她大睜著的眼睛裡面那種好像永遠都不會熄滅的光。

  這女孩活力十足,看著與其說是讓人想要微笑,倒不如說是讓人想要逃跑,她一連雀躍了幾十分鐘都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打算,讓人真的很好奇這麼小的身體裡面那些活力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當然,俠客看著她一連喝掉了好幾杯幾乎是由糖凝固而成的咖啡之後就沒有再對這一點提出任何的疑問。

  喝完咖啡之後,她決定要回家,而俠客在『不經意間』聽到了她的家庭住址後也害羞地表明了自己的畫家身份,說自己早就想去那片森林采風,詢問她可否為他引路。

  火陀,好騙的孩子,先是疑惑的歪了歪頭,「那邊沒有什麼好畫的吧。」然後又簡單的點了點頭,「嗯,不過如果能夠幫上忙的話我會很開心的!」就這麼帶著他走了。

  就這麼告訴別人自己的家庭住址,並且把一個成年男性帶到自己家的附近,這女孩的父母究竟教了她什麼?

  一邊吃著她毫無警戒心的紅利跟隨在少女的身後,俠客的腦海裡面自然的轉了一圈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指責。

  采風的過程中俠客隨便在自己的畫板上添上幾筆,火陀問,「咦,怎麼感覺好像和人家的塗鴉沒有任何區別。」俠客也只是用『哈哈哈其他人也經常這麼說呢,藝術是一個漫長的工作,如果想要看到完全的畫作應該是幾個月之後吧。』搪塞過去。

  『幾個月之後』一出來,就得到了她毫無興趣的哦一聲,於是順利轉移了話題。

  他主要的目標還是借著這個機會與少女拉近距離。

  幾小時裡他從她的口中打聽到了許多的情報,比如說火陀現在正處於離家出走狀態,「以前太弱了然後就被送進了醫院裡面,好不容易出來准備去找哥哥結果走錯路了,不小心惹了麻煩,現在正在被好心的爺爺照顧中」之類的。亂七八糟的就算聽見也無法組成有效情報。

  除此之外也好好玩耍了一會。

  和這個女孩子坐在一起的時候莫名奇妙的感覺不到其他事情的存在,原本會在腦海裡面無時無刻不在做的權衡利弊與警惕好像不存在一樣——在世界的其她地方,你都會確實的作為這個社會的一員,無論是好是壞都要思考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定位,並且為了『未來』和『現在』努力。

  但是一旦出現在少女周邊,你就完全從現實世界中脫離了,好像做夢一樣——就算是再世俗的工作狂在夢境中會想著接下來要賺大錢讓自己過上好的生活嗎?不會啊,在夢境中只是應付著一樁接一樁的奇怪事情都耗盡全力了。這女孩的呼吸好像就能夠擾亂別人的思考,把別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到自己身上。

  黃昏降臨的時候,她終於爬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說謝謝你聽我說這麼多,但是我要回家了。

  俠客手中玩著先前折斷的花朵也站起來,說我送你吧。——他先前的借口『在特殊的地方采風』倒是有一半是因為幸運而成真了,這裡的確有其他地方絕對不會生長的奇特花朵,他在獵人網站的資料庫裡看見過,嬌貴的要命,價格是等大黃金的一百倍,不知為何在火陀家附近一長就是一整個平原。

  雖說並不在乎這點小錢,不過看到這些花的話會感覺心情很好,更何況這些花朵折斷之後散發出來的香味他從來沒有在其他地方聞過。

  一邊走著,他一邊隨手把這些花以花環的形式編織在一起,這樣子的話能夠省很多空間。

  從這裡到火陀家裡要經過一條小路。非正規的那種,顯然是為了方便而開辟的。

  普通的小路一般都是在草坪上面被別人踩踏出來的,但是這條小路的周邊卻都是密密麻麻連手都伸不進去的參天古木所組成的森林。

  在整整三米寬的一條帶狀小路上,毫無預兆的,所有的大樹都消失無蹤,俠客甚至在旁邊看到了被從上到下砍開三分之二的巨樹屍體,簡直就像是被推土機暴力碾壓過去了一樣。

  他站在小路上的時候感覺腳下的泥土比普通的水泥地還要堅硬,就算拿推土機反復碾壓也做不到這一步啊,開辟出這條小路的人難道是用一座山一樣的力氣用力踩平了路面嗎…?

  小路直直通往一個小小的木屋,木屋看起來很精致,是那種女孩子在翻童話繪本的時候能夠在上面看見的精致。

  看著木屋,俠客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卻什麼都沒有說。

  火陀站到了小木屋的籬笆前,籬笆很矮,不要說是大人,就算是一個跑出來玩的小孩子也可以簡單地一抬腿就跨越過去,起不到任何的防護作用。但她還是鄭重其事地在外面對著俠客揮了揮手,然後才打開了籬笆的門,「那麼我就先進去了哦。」

  俠客嗯了一聲,隨著少女的轉身,她嘴角的弧度漸漸消失,卻還掛著似有似無的一點笑,他並沒有轉身回去,像是期待著什麼發展一樣。

  她邁入籬笆的一瞬間,原先平靜的空氣突然被擾亂,從小木屋周邊的花草之中湧現出了多個身影,散發著肆無忌憚的殺意朝少女直衝過來!

  參與伏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等一的強者,他們的攻擊各有玄機,不要說是一個如此嬌弱無力的少女了,就算是一個與俠客同等級的能力者猝不及防被攻擊也只能命喪當場。

  而火陀轉過身去,臉上還帶著先前與朋友告別的笑容,面對著那些身影。

  「…..!」

  她的右手消失了。

  不,准確來說是她的右手以快得俠客連殘影都看不到的速度發起了攻擊。

  噗嗤噗嗤噗嗤。

  俠客與火陀之間的視線被遮蔽了。

  被無數像是霧氣一樣一般炸開的鮮血。

  嘩啦啦嘩啦啦。

  順從著地心引力,血雨逐漸下落,他與火陀之間的視野又回歸清晰。

  火陀的右手被完全染紅了,但白色的裙子依舊一塵不染,她回過頭來看他的時候眼睛也還亮晶晶的,心情都完全沒有變差,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先前的伏擊者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不,已經不能稱作是先前的伏擊者,他們已經僅僅是先前的伏擊者的某些部分了。

  俠客也面色如常,他原本以為那些人是針對他出手的,不過後來發現這些殺意只是針對著面前的少女一人而已,就算她是什麼大人物的獨生女被敵對勢力進行報復,為了一個人出動這麼大的陣仗也還是太奇怪了,他覺得很有趣於是選擇了旁觀,現在看起來結果完全出乎意料。

  「哇今天人好多誒。」火陀對他說。

  俠客問她這些人是誰,她往旁邊歪了歪頭,為了回答而眯起眼睛仔細的尋找著那些人殘留的部位,但是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線索,於是遺憾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自從離開奧斯拉之後,經常有不知道的人想來殺我來著。」

  奧斯拉是一個有著一千萬常住人口的島國,於幾個月前滅國,裡世界最不可信的謠言稱這個國家是被某人單槍匹馬毀滅的,那個自稱奧斯拉帝國幸存者的流浪漢信誓旦旦的聲稱屠殺者『是一個美麗的像是夢境一樣,楚楚可憐的少女』。

  原來是這回事啊。俠客想。

  「也無所謂吧。」說著,她猶豫了一下,邀請一樣的對籬笆外的俠客伸出手。

  「你要進來嗎?」

  邀請第一次見面的男性進入自己家中。在飛坦的游戲裡面就是要回收hcg了,不過鑒於伏擊者(的部分)還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俠客覺得還是別指望天上掉餡餅比較好。

  「進來的話會怎麼樣?」

  「嗯…這裡是火陀的快樂狩獵小屋,有的時候我會自己出去狩獵,有的時候呢敵人就會像是游戲刷新點的怪物一樣自動在我的房子周圍刷新出來。啊,這些人就是這樣子的吧。」

  不那些人只是過來伏擊你的啊…?

  「所以說人家在回到家裡面的時候,也會像是進入怪物刷新點的玩家一樣把怪物砍光光——俠客不弱吧?如果你進來的話我們應該可以玩的很開心的。」

  「啊,不。今天就不了,和你對戰我會死的。」

  「哦…」她有點遺憾的低下了頭,不過也沒有說什麼,放棄的想要進屋。

  「但是,火陀,過來一下。」

  俠客呼喚著,她的腳步停住了,自然而然地轉過身朝著她的方向走過去。

  「嗯,怎麼了,要干什麼?」

  俠客現在她只隔著一層籬笆,籬笆非常的低矮,還不到兩個人的膝蓋,簡直就像是面對面一樣,他對她招了招手讓她把頭再伸過來一點。

  火陀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照做,簡直就像是引頸就戮的法國皇後一樣,毫無防備。這個姿勢的話只要用手輕輕一切那纖細的脖頸,火陀的頭就會掉到地上。

  俠客朝著她的頭頂伸出手。

  火陀靜靜地等待著。

  她突然感覺到頭頂輕微的重量,啊了一聲。

  他把先前編織的花環戴在了她的頭頂。

  極其稀有的價值相當於一百倍等大於自身的黃金的花朵沒有被好好保存下來,而是被隨手折下編成了花環,幾小時後就會失水枯萎,此刻斷口處散發著香氣,順著她的長發往下流動,卻讓人有種『這樣子也很能體現它的價值啊』的感覺。

  火陀直起身體的時候用手按住自己的頭頂防止花環掉下來。俠客隔著籬笆用手梳理了一下她的長發,欣賞著面前的場景。

  「很適合——」他真心實意的說,「火陀就像公主一樣啊。」


第73章 惡魔附身患者(3)

  在這個小鎮裡面已經待了有一段時間了, 和俠客的友情也在正常的增進中,不錯不錯可喜可賀。

  不過對於火陀來說,她倒是認為情感應該不是通過時間來培養的, 又不是植物要按部就班成長,就算是植物,也經常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寄生蟲和疾病莫名其妙的死掉啊。在她心頭的友誼之花可以在一天之內就迅速的綻放, 一樣也可以在一夜之間折斷摘下,就看她的心情如何了。

  火陀生病前是很普通的女孩子,有過一些朋友, 但是如果要殺死她們的話應該也不會有什麼猶豫, 她沒有把殺人作為惡行, 因為這女孩無論怎麼樣都死不了!

  就算跟她說殺人很殘忍, 也只像是對生活在水中的魚說你把一個普通的人類按進水裡面很殘忍一樣,她真的是無法理解。水之外的世界對於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東西。

  「所以要暫時再見。」火陀對俠客說, 因為俠客一直都不願意進她的院子裡面, 所以她為了和他說話就打開籬笆自己出去了, 順便帶著她塞得滿滿的仿佛在地上再滾動一下就會崩散開的行李箱。

  「因為那個爺爺有事情要拜托人家,剛剛好我也准備出去逛一圈散散心見識一下風土人情什麼的,所以說有一段時間就不能回來了。」

  「啊, 這樣。」俠客看起來有一點可惜。

  「不過最近我所在的…公司, 好像也有什麼大型的活動,所以也要開始忙了。」

  「公司?」火陀歪了歪頭, 「俠客不是畫家嗎?」

  「啊, 是經紀人那邊的畫廊。」俠客說著在網絡上面現查的詞語,「說是有什麼宣傳活動之類的, 可能要去拍賣會一趟。」

  「這樣子啊。」火陀簡單的點了點頭, 「那麼大家就各自努力吧, 我也是第一次做工作這種事情呢,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麼樣,以前在醫院的時候倒是只要躺在床上讓他們放點神經毒氣拿手術刀捅捅就好了,難得自己要去做事情,如果能夠做好就太好了。」

  對此俠客很樂觀,「反正叫你去幫忙也只是想要火陀去殺人而已吧,這一點的話你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擅長的。」

  「嗯,承你吉言。」

  #

  火陀下飛機的時候感覺心情很不好!

  她行李箱裡面裝的滿滿的都是衣服,因為是難得的出遠門。以前去旅行的時候都是由哥哥或者家裡面的人幫她准備好的,不過現在哥哥不在她的身邊,爸爸媽媽也已經死掉了,所以她就只能自己做了。

  自己做的結果就是把以前媽媽不允許的,『你不可以把那件衣服塞進去!就算帶過去你也不會穿的!』的事情全部違反了個遍。

  她把自己認為可能會穿上的『啊,這一件的話說不定能夠在大橋上面拍照。』『穿這一件的話,不是很適合在高樓大廈的透明窗戶前的西餐廳座位上面一邊聽著音樂一邊吃晚餐嗎?』『這一件的話,如果能遇到一個好看的男孩子就好了,哎呀,我們說不定能夠好好的墜入愛河呢。』幻想著各種各樣的自己,在最後卻發現…

  「人家…是不是把整個衣櫃裡面的東西都放進行李箱裡面?」

  關上行李箱的時候火陀用上了自己的蠻力,小山一樣的衣服被壓縮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塊,幾乎把那些柔軟的布料變成鐵塊一樣的堅硬度,這對於火陀來說並不困難,不過要承受的那些鐵塊重新變回衣服的彈力的話,小小的可愛行李箱就有點遭不住了。

  更何況她幾乎是拖著行李箱奔跑在路上的,就連一輛全速運行的跑車都沒有她在地表上面奔跑的速度快,輪子和地面的接觸面幾乎要摩擦起火。

  一下機場,行李箱就終於宣告報廢了。

  說真的能夠撐到現在,已經讓人非常想要給那個行李箱的制作公司頒布一個年度良心企業的獎章了。

  「…誒。」

  她就這麼傻眼的看著散落了一地的衣服與已經爆炸到了10米之外的行李箱的另一半蓋子。急忙用腳踩住散落在地上的內褲不讓別人看見。

  對此其他人也給了她充足的空間,假裝沒有看見的低頭加快自己的腳步路過。

  但接下來,火陀要在大太陽底下一點一點收拾自己的衣服,這已經夠傻了,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有東西可以裝啊!

  最後她的選擇是直截了當的嘿呀一拳打在了地上。

  轟轟轟轟轟轟。

  整個公路從火陀的所在開始,被一個半徑十米的隕石坑一樣的圓完全截斷,後面的車進不來,前面的車進不去,其他人紛紛傻在那裡,而火陀,行李箱與散落的所有女孩子的衣物都深陷在坑中。

  那其中甚至都包括了她看著雜志買的決勝內衣誒!

  喇叭聲不斷,火陀用手撐著一條裸露的鋼筋迅速跳出大坑,跑進了公路旁邊的密林之中。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單手舉著一個幾乎是三個她合起來抱在一起這麼粗的大樹,她把大樹狠狠的砸在了坑中。

  一顆大樹,兩顆大樹,三棵大樹,然後再加上數不清的被捏碎的巨石和泥土,隕石坑一點點被填滿,火陀就這麼把自己的衣服(少女隱私)掩埋在了那個隕石坑之中。

  她最後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發現自己身上髒的不成樣子,並且准備的所有換洗衣服都已經消失無蹤了。

  並且這個地方連車都無法開動,畢竟那個大坑雖然被火陀給填滿,站在一百米外看過來勉強還是平的,但是正因如此危險性可真的是非常高,如果以這條高速公路所限定的最低時速行駛在上面,毫無疑問的會造成連環大車禍。

  火陀就只好用著自己的雙腳從郊區跑到市中心,來到那個老爺爺要求她去的工作現場,也就是獵人考試會場了。

  這就是為什麼…

  「我說啊,哥哥。」她對著面前的男人說,面色很平靜,但是嘴角卻不像往常一樣往上提起,而是有些不開心的抿著。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有點凶,但是和髒兮兮的衣服對比起來有一點虛張聲勢,像是一只不小心掉在了泥坑裡面的小鳥,讓人想要撿起來憐愛地撫摸它一下,也想要欺負她一下。

  「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也沒有興趣和你一起去喝咖啡,我做完工作就准備回家了。」

  男人似乎完全沒有聽她在說什麼,仗著自己身上肌肉滿滿,一條手臂幾乎和少女的腰肢一樣粗,並且身旁也有著不少的同伴,准備給這個一看就是離家出走了前來參加獵人考試的女孩子一點點『大人的經驗』

  他帶著下流的笑容,視線舔舐一樣的從她裸露在外的腳踝看到胸口,那裡隨著呼吸輕微的起伏著,湊近來看好像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他對她伸出了手——


第74章 惡魔附身患者(4)

  如果非得形容的話, 就好像是用棍棒在空中打爆葡萄。

  火陀為了不弄髒自己的身體,在男人伸開手的瞬間就避了開來,但是她避開從來都不是退讓的意思, 決定做什麼事情就要做到底。

  現在她判斷了如果這個男人還在這裡的話就會源源不斷的纏過來,就好像是游戲裡面觸發了某個怪物的仇恨機制的話,就會被一直跟著一樣。她判斷自己需要解除掉這一個阻礙,就好像如果你旁邊有一只蒼蠅,就算你不可能自己伸手打他怕惡心, 也得想個辦法把他趕走或者殺掉吧。

  石杖火陀的手摸到旁邊,只是輕輕的一拉。

  哢啦啦哢啦啦砰砰砰。

  天空上,電火花閃爍著,獵人會場那邊的光源滅了一小半。

  其他所有人都看過去, 而火陀單手,簡直就像是揮舞著玩具店裡面的塑料棒, 就這麼輕松的把電線杆給拔了出來。

  男人睜大眼睛看著她, 還來不及產生訝異或者之類的情感,眼前的場景在他看來簡直就是變魔術, 還來不及把這些轉變為現實。

  呼嘯的風聲在他的面前響起,爆裂的空氣朝著他擠壓。

  金屬制的電線杆離他越來越近。

  「噗」

  火陀為了不讓那些東西弄髒自己, 以電線杆作為道具, 開始了自己的打棒球行為。

  結果棒球行為的最終目的, 即讓那些男人都在空中像是被打爆了葡萄一樣把裡面的內容物濺的到處都是倒是滿足了,可也正因如此, 天空下起了小規模的血雨, 簡直就像是游戲裡面打爆boss之後的特效一樣炸的到處都是。

  石杖火陀在原地勉勉強強的躲閃著, 躲過了最開始的那一些肉塊, 但還是沒有躲過漫天的血雨, 到最後她忍氣吞聲站在原地,劉海都被鮮血給染紅,壓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

  她果然不擅長使用工具!

  石杖火陀握了握手指。

  其他人哪怕是先前這個女孩子把電線杆□□還有打爆人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威懾力——這種力量的話在會場裡面不說人人擁有,起碼30%的人能夠做到。

  可是現在,看到女孩低著頭收緊自己拳頭的動作,卻不知為何感覺到空氣變得凝重了很多,就像是暴風雨之前開始攏聚的陰雲一樣。

  他們往旁邊退開了一步。

  兩步。三步。一直退到地板不是血紅色的地方才算完。黑壓壓的人頭擠在一小塊白色區域,從天空看去對比分明。

  石杖火陀生氣了幾秒,又想到接下來自己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這些看到自己丟臉的事情的人全部殺掉…應該能夠全部殺掉吧?要不然就會活著一個兩個。

  這麼想之後她就不怎麼生氣了,她抬起頭把自己的臉上的血抹掉,跑去沒有被血雨污染的地方,又是哢嚓一聲。

  簡直就像是在路邊攤找沒有人坐的空凳子一樣,她把固定在地上的公用長椅給拔了起來,拖回了原來的地方。

  她這麼做的時候椅子上還坐著一個銀色頭發的小男孩,突然被拉動他好像也嚇了一跳,不過接下來也沒有怎麼掙扎,而是把手撐在自己的下巴那裡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石杖火陀重新坐下去,和那個男孩各自占據長椅的一邊,她看著他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個動作好酷啊。

  真的,有點瞧不起人的那種可愛感覺。

  於是火陀也偷偷把自己的手墊在下巴那裡,但她手上面滑滑的全部都是血,小小的下巴從手掌上面滑下來過一次,接下來就把手給放下來了。

  她這個時候好像才發現到了什麼——她壓在凳子上面的裙擺隨著坐下去的動作把裡面的血給擠壓出來,順著長椅往男孩的地方流去,把他短褲下兩條細細的腿染上了一點紅色。

  她看著他啊了一聲。

  「我身上有點髒。」

  「沒事沒事。」男孩擺了擺手,說以前在家裡面大家也經常這麼做,然後又看著她。

  「說起來你很厲害啊。」他說。

  「嗯?」

  「那些家伙好像不怎麼瞧得起小孩子,但是你一下子就。」他做出了一個□□的動作,就是模仿著火陀之前拔出電線杆的樣子,「力氣真的很大,如果你在我們家的話,應該能夠推開好幾扇門!」

  「是嗎。」火陀倒是覺得不管是世界上什麼大門,哪怕是那種看守寶庫的整整三十釐米厚的防彈玻璃門都可以推開就是了。

  不過這個男孩的家裡面可能也跟她的一樣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吧,他之前說家裡面也經常有人會把血弄到他身上,應該不會是什麼殺手之家或者猛鬼之家吧,這麼小的男孩子呢…

  這麼想著,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說…『那些家伙好像不怎麼瞧得起小孩子』,嗯,你覺得我是小孩子嗎?」

  火陀小心翼翼的問著。

  她今年才剛剛17歲,但是以前在醫院裡面的時候為了取得力量也做出了一些妥協,本來應該永遠不會老化的身體開始了細胞的衰老與更新,之前出院的時候身體的外表應該是差不多21歲的成熟女性的樣子。

  不,應該還算不上成熟女性,能夠被認為是女大學生這樣子吧,還是有著青春洋溢的氣息的。

  但是不知為何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火陀在那個王國進行大屠殺的時候打爆一個商店的櫥窗把裡面的禮服給取出來,對著鏡子發現了她的外表好像又回歸了比較年輕的樣子,但是不是原先的14歲而是與年齡相符的17歲。

  17歲也有點那個什麼了啦…在火陀的心目中,從患上病症的那一刻開始自己的時間應該就已經被固定住了,再怎麼樣都不會往前面再走一步了。

  每個生命,如果說出生的時候就一定會看到最終的死亡,她們的生命只是在旅途中逐漸的失去點什麼得到點什麼。那麼看不見死亡的火陀再沒有結尾的同時也沒有過程,只能夠在原地打轉而已。

  火陀認為自己不存在成長,她對於自己17歲的外表,雖然說感覺比之前21歲的外表順眼了一點,但是也不是沒有什麼感覺的。

  但是現在,他卻說她是小孩子…這個看起來只有12歲的小家伙!

  「是啊。」他看了她一眼,大大的貓眼睛裡面閃爍著光,「明明就很小嘛。」

  他把雙手放在胸前,手心互相做出了一個擠壓的動作,中間的空氣被擠壓出了小小的風壓。

  「就是感覺心髒裡面的東西小小的,好像跟我的年歲差不多。」

  「.…..」

  「我們是什麼時候初次見面的?」火陀突然問。

  「...幾分鐘前吧,你問這個干」嘛。

  「現在重新開始。」

  火陀鄭重的打量著男孩,從他毛茸茸的銀色頭頂一直看到他夠不到地板的鞋底,終於確認了這個家伙很明顯,非常明顯,就是真的只有12歲而已,於是也從內心裡面發出了歡呼。

  他說她『跟我的年歲差不多。』!!!

  「你這個人真好。」火陀真心實意的說,「我希望和你成為朋友來著。」

  我也要加入小孩子組了啦!

  #

  雖然說想要和他成為朋友,不過其實接下來並沒有什麼交流。

  這倒不是因為火陀不擅長和別人交往。別開玩笑了,在入院之前她在學校裡面可是人生贏家組,和那個陰沉又長相普通的哥哥完全不一樣。就算是在入院之後,在那個號稱活地獄的病洞裡面,她也交到了朋友,而且因為好朋友在她出院之前就已經提前出院了,所以說也不會把好朋友給殺掉。

  這麼想來的話,火陀現在可是光榮的交際花誒!

  她之所以和男孩沒有做過多的交流,就是因為在說這句話的幾分鐘後兩人的關系就已經有了突破性進展。

  「我希望和你成為朋友來著。」火陀說完那句話之後,他的臉微不可見的紅了一下,往旁邊看了看。

  旁邊的人因為察覺到他的視線而紛紛避開——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非常好欺負,在獵人考試裡面小孩子肯定都是食物鏈最底層,但是他可是和那個怪物女孩坐在一起,最好還是不要扯上關系。他就又把視線給扯回去了。

  他的眼睛盯著火陀的脖子那裡,應該不是出於什麼大人的占便宜心思,只是因為不想看她的眼睛,然後視線又一寸一寸磨磨蹭蹭往上,最後他看著她,鄭重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說「那你得給我買很多的甜品,嗯…至少每天三千萬戒尼的上供量!」

  「哇,這個有點貴。」

  不過沒有關系!

  火陀開朗的說。

  她在這個世界和原來的世界都還沒有賺過一分錢,不過在原來的世界本來就是不需要賺錢的學生階級,後來就直接入院…算是吃公家飯嗎?在被做各種實驗的時候,他們也會給她吃各種各樣的營養餐,雖然說味道不怎麼樣…還有寬的嚇人的病房睡,也算是包吃包住了吧。

  然後這個世界,那個爺爺就干脆給了她一張怎麼刷都花不完的卡。

  「你知道嗎?那個卡放在刷卡機上,連數字都不會顯示,就直接把那個賬單給消掉了!」

  「哇…」聽到她的話,男孩子發出小小羨慕的聲音,然後又嚴肅的問她,「那我把那個獵人考下來之後也會有那個卡嗎?」

  「嗯…如果沒有的話去找那個爺爺要就好了。他說是獵人會長來著,應該能遇見。」她說。

  「好。那我會通過!」

  這麼說了之後,兩個人就立下了朋友契約,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各取所需。

  之後火陀就一個人在那邊打瞌睡了。因為這附近發生的事情都挺無聊的,那個男孩子好像又和其他的一些人認識了。

  我這個滿身是血的女孩子都在旁邊還能夠交到朋友,真了不起!她想。

  實際上她不知道她的威懾力絕對不是滿身是血這麼簡單一點點而已,恐怖的是致使她滿身是血的她剛剛做出來的事情。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聽到奇犽和旁邊那個黑色頭發的,不知道為何讓人心情感覺很不錯的男孩子說他家裡面有家人的問題。

  「哦…」聽到這個火陀就有一點共鳴了,她說我也有家人的問題要處理呢。

  聽到這句話奇犽轉過頭來,他不奇怪火陀醒著,因為雖然她看上去毫無防備之力,但是就算一輛卡車全力向她撞過來都會被她無知覺的自我反抗能力打成廢鐵。他對她所說的家人問題更感興趣一點。

  「之前因為太弱了,所以被哥哥打進了醫院,修煉了好幾年跑出來准備找哥哥…應該算是復仇嗎?但是出院前我鼓起勇氣給他寫信了來著。」

  火陀有點糾結,最後她發現自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男孩子們看自己的眼神從『看著超級厲害的怪人朋友』逐漸變成了『看著有一點慘的小可憐』。

  就急忙的伸出一只手,像在課堂上面突然舉手打斷老師發言一樣高高舉起。

  此時對面的奇犽輕聲對那個西裝叔叔說『其實這家伙很強的』,又轉過頭看到這一幕,矜持的點了點頭,「你說。」

  火陀一只手捂著自己的肚子,「但是我也不是沒有半點收獲的!」她大聲的說,「哥哥的一只手臂在這裡哦!」

  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的下腹部那裡,很平坦,身材纖細得好像喝一口水都會鼓脹起來,看不出來那裡容納過一個男性的手臂。

  旁邊的金發男孩敬畏的看了她一眼。

  「你真的挺厲害的。」奇犽真心實意的說,「我如果能夠砍下我哥的一條手臂…呃,但是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吃的,總感覺會被污染然後變成什麼大怪物。」

  會場的某一邊似乎傳來了很輕微的切的一聲。

  火陀覺得應該不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管這些了,因為隨著鈴聲的敲響,獵人考試正式開始。

  原定是獵人考試的考官過來說明。但無論是誰都不願意出現和火陀出現在同樣場所,有一些瘋子倒是願意吧,不過被其他人拉住了,因為和她出現在同一個場所的折損率真的太高了,所以最後派出來的是一個自動說明機器人。

  長得很像沙包,簡直就像是在對她說『打上來也沒關系』嘛!這些家伙把她當成看見香蕉就會吃的猴子嗎???

  所有的考生都聚集在機器人的周圍,等著這個家伙一個字一個字的把規則蹦到自己的顯示屏上,等了幾分鐘就看到幾個字『捉迷藏』。

  火陀則趁著這一段時間一下子兩下子三下子,簡直就像是跑酷游戲裡面的三段跳一樣跳到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樹上面,隔著至少15米的高度俯瞰著下方。

  「我說——」她的聲音從肺裡面發出來,簡直就像是音波武器一樣傳遍了方圓1公裡的地區,樹林中有鳥被驚起,好像有車窗玻璃被震碎了。

  所有人都看著她。

  「現在不要去看那個死物,由我來說明。嗯…嗯!」

  所有人都看到她之後,她又有點卡殼,這應該不是因為怯場——這女孩就算是突然把自己的臉投射在全世界的大屏幕上面發表征服地球的宣言,也不會有半點尷尬的。她卡殼只是因為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個滿身是血的女孩子開始急急忙忙的翻著自己的袖子,最後終於從她的裙擺裡面掉出來了一張被染紅的小紙片,被她緊急的接住了。

  「呃…」她把小紙片給攤開,眯著眼睛辨認著上面被血染髒的字,最後終於流利的說了出口。

  「嗯,總之我是你們這一個考場的考官,本次獵人考試僅有一場考…考考…」

  她考了很久。

  「考試!」

  嗯,對,應該是考試不是考核吧。她在心裡面這麼對自己說,因為她真的看不太懂這裡的字!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或多或少對這個考官有了一些輕視的心思,但她用那副可愛的外表接下來說出了非常恐怖的話語。

  「總而言之考試時間有三分鐘,題目是好朋友的抓迷藏游戲,人家是負責抓人的美少女,大家是負責逃竄的狗。」

  …美少女和狗,真是對比分明,可是好朋友因素在哪裡呢…?下方腦筋活躍的考生開始思考起來,這說不定就是破局的關鍵。

  「在三分鐘之內從我的手中跑出去,或者說運氣好沒有被我抓住並且沒有死掉,就算贏了。」

  說著,火陀隨手往下一劈。

  轟轟轟!!!

  她的手臂簡直就像是一把刀一樣,以手臂為基准延伸整整100米的一條線上,大地整個裂開來,把考生分為東西兩個地區,在那之間以及附近的人就只能要不然被切成兩塊像蛋糕一樣,要不然就無力的跌入深淵。

  「人家不會出全力,大概就是這種力氣和你們玩哦!」

  上方,做出這一切的惡魔有著非常可愛的笑容。

  就這麼一次,其他的人不再抱著玩笑的心思,而是開始認真的對待。

  有幾個人已經開始往出口的方向逃跑,開玩笑怎麼可能和這種怪物對抗!

  「…規則上只要求了逃跑。請問還有什麼其他的限制嗎?」

  下方一個考生問道。他明明很害怕,為了裝出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還是努力的和火陀對視著。

  這個問題的潛台詞是這個孩子氣的游戲是否一定需要光明正大的攻略。可不可以用一些髒手段。

  「嗯嗯可以啊」火陀連連點頭,「跑不動了把旁邊的人推給我也行,把自己縮的比一個分子還要小躲進異空間也行,當然啦,如果殺掉我的話肯定是一勞永逸!用把用吧,就算是核彈都可以出現在這裡哦…只要能帶進來的話。」

  「…這樣子沒問題嗎?」

  問的人都有點被嚇到了。

  你這不是放水了,你把我們都空投到一個液態星球上了嗎?!

  「因為不這麼做就不公平了嘛。」火陀理所應當的說。

  「雖然說規則上面沒有規定要全部殺掉你們了啦…畢竟這樣子做的話何必要拖三分鐘那麼久,不過人家玩游戲起來的話可能會比較激動,如果到時候抓到了的話,大家很容易死掉,所以還是希望盡量逃開。」

  她的笑容美麗的像是枝頭的初綻的花朵。

  「因為你們真的很弱!」

  說著,她的視線隔著人海落到了自己的朋友身上。

  這個捉迷藏游戲,其實原定全名只是捉迷藏而已,特地說成『好朋友的捉迷藏』,就是因為火陀想要和自己剛剛獲得的這個朋友交流一下感情。

  「奇犽。」她站在高空親熱地對他說,旁邊的一些人嫉妒的看著男孩,以為這個家伙剛剛已經抱上了大腿,現在能夠非常容易的豁免即將到來的死亡,輕松拿到獵人症。

  卻聽到少女接下來的話語。

  「要小心,聰明and全力以赴!因為人家看到可愛的東西,在想要用力抱緊的同時,可能會忍不住弄壞哦!」

  銀發男孩用腳踩著滑板把它給立起來,一只手握住了滑板的一端,嘴角掛著笑,眼睛卻很認真。

  他的指甲像是刀刃一樣刺出肌膚。

  「這還用你說。」


第75章 惡魔附身患者(5)

  本場考試的考試時間是一個半小時, 火陀的捉迷藏時間是三分鐘。

  也就是說整整有1小時27分鐘的時間可以給大家自由自在的躲,就算是現實中的捉迷藏游戲也不會有這麼自由,更何況這女孩還站在高處興致勃勃的為自己加了一個又一個的限制條件。

  考生可以使用武器嗎?可以啊,盡情的打過來吧。

  逃竄的多遠都沒有問題嗎?啊, 我覺得沒有問題, 就算是躲在島嶼的邊緣也可以, 要坐飛機出國也可以,逃到外太空也行, 但不如說人家覺得這樣子的展開正好!

  她的興奮讓人覺得這個獵人協會是不是以這個少女為突破口,准備找個借口放水,一次性不問好壞的擴充人力資源。

  到這種程度, 卻是她旁邊的機器人不知道收到了什麼樣的指令。開始結結巴巴的傳達著屏幕那邊的人的說法。

  「要逃竄是可以, 不過只能夠在這個島嶼之中。」

  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這個島嶼可是總共有56萬平方米啊。

  火陀聽到這個的時候,反而露出了有一點遺憾的神色。

  到底為啥啊?

  這個疑問在一小時又27分鐘之後, 逃竄游戲正式開始時得到了解答。

  對, 沒錯, 同一時間,在五十六萬平方米的島嶼上散落著的幾千名考生,每一個人都得到了解答。

  不是用言語, 而是用□□,以及迫在眉睫的生命危機。

  #

  1小時27分鐘很快過去。

  這期間石杖火陀當然不可能在那裡傻傻的睜著眼睛一秒一秒的數,又不是晚上睡不著非得在那裡數羊,她利用了人類科技的便利設置了一個小小的鬧鐘。

  設置完鬧鐘之後,她站在那個高處, 旁邊的風吹拂著葉子, 自己則像是一個避雷針一樣小小的身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閉上了眼睛, 任由其他人逃竄。

  但是也有些人不准備逃竄,而是准備提前一勞永益的解決所有的問題——既然是捉迷藏游戲,那麼只要不被捉到就可以了。

  換而言之只要考官沒有辦法找到他們就可以了。

  剛好現在這個小女孩站在那上面,就好像是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一小時二十七分鐘足夠她死上多少次一樣的閉上了眼睛,渾身上下都是破綻,隨便摁上哪個地方都足以讓少女一瞬間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趁這個機會,他們好好的做了准備,並且找上了能夠一起組隊的朋友,向著石杖火陀發起了攻擊。

  沒有例外,真的完全沒有例外,像是自己沒有任何防護的朝著啟動的絞肉機跳下去,在火陀旁邊的地面上堆得高高的一層。

  其他人看到這一堆就不再前赴後繼的前往送死,成為那一堆肉末中的一點,而是分別往旁邊逃竄,提前選好了自己准備隱藏的地點了。

  1小時27分鐘很快就過去,期間有小鳥在火陀的肩膀上面停留,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小鳥也沒有飛走。

  她朝它伸出手的時候你可能會以為又有一場血腥案件要發生,但是她對人和對小鳥好像不太一樣,或者說是非常的一樣。她把手背輕輕的抵在自己肩膀旁邊,讓小鳥不是用飛的,而是像是在地板上走的一樣走到了她的手背上,然後她把手舉高,隨便一揚。

  小鳥順著那個力道輕盈地飛走了,落在旁邊的枝頭上,中間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沒錯,就是這樣,先再見了——我還有事情要做呢。」火陀說。

  做完這一切已經有十幾秒過去了,她甚至還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沒有珍惜這三分鐘180秒的追趕時間,睜開有點惺忪的睡眼看著這一切。

  「嗯。感覺已經恢復了精神了,人家果然不太適合坐飛機,只是幾千公裡的距離比起坐飛機過來用跑的或者用飛的不是更快嗎?」她嘟囔著,高高的抬起腳,好像在她的身下不是一顆巨大的樹木而是一個等著她踩上的足球一樣。

  她的臉上帶著笑容。

  她的腳重重的落了下去。

  如果她的腳下的的確確是一個足球,那肯定會毫無阻礙的被她踩爆。

  小小的皮鞋旁邊裹挾著螺旋一樣的風壓,在她踩踏的時候那風壓離開了她的鞋底,變大,像是真正的龍卷風一樣呼嘯著往兩旁推去,把兩旁的樹木推倒。

  小鳥尖叫著朝上面飛起,險險的避開了被席卷進風壓的命運。

  龍卷風往兩旁推去,卷過一些躲藏在近處的考生。

  他們似乎很信奉燈下黑原理,即只要躲在她的視野周圍那麼就能夠存在一個視覺盲點,她追逐的時候會往遠處追逐不會追逐他們…可實際上猛虎狩獵的時,不都是從周邊最近的獵物狩獵起的嗎?

  他們之前可能也做過各種各樣的陷阱或者光學迷彩來隱蔽自己,但被風席卷的瞬間就好像是被超級強力的粘膠給粘中了一樣,加入了旋轉的圈圈,有的時候在某一個節點旋轉的慢一點,被身後追著的巨石或者樹木趕上,脆弱的人體就只能碎成許多個碎塊,讓這個風從白色變得更加接近紅色一點了。

  火陀注視著龍卷風在這個樹木遍布的島嶼中劃開一條路來,她的視野所見從高高的樹尖終於變成了低低的草坪,頗有一種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的暢快感,於是微笑了一下。

  但是這樣子還不夠。

  這個島嶼這麼大,有整整56萬平方米,僅僅只是這麼小家子氣的一個龍卷風還要推多久呢?

  她的視線悠然回望,看到了身後高高聳立的山峰。

  之前來的時候聽說了。

  「因為山巔都是積雪並且好久沒有活動了,所以可能沒有人多少人知道。其實呢,這裡是一個火山型島嶼哦。」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溫泉啦。」

  火陀說著,微笑著再次抬起了腳。

  她之前的最高記錄是只要31次就可以讓一個島嶼國家陸沉,不知道這一次可不可以打破這個記錄。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火山爆發啦——」

  #

  你以為捉迷藏到底是什麼東西?

  在幾分鐘之內選好隱蔽的地點,充分的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對對方的理解,好好祈禱著躲過幾分鐘的游戲時間,然後再出來大笑著嘲諷著對方,又跟她說,『如果你當時去什麼什麼地方就可以找到我了——』

  「才不是這樣子的!」

  火陀一邊悠然的踩踏著樹尖,她的身後就是像是海浪一樣席卷過來的紅色岩漿,中途有幾次險些她的鞋底都要被岩漿濺出的火星給燒灼,但是總是差那麼一點。

  就好像是無論怎麼砍都砍不到能夠提前預知氣流流動的燕子一樣,火陀永遠像是一只白蝴蝶一樣翩翩的飛舞過即將襲擊到她的岩漿,又跳到安全的地方,看著身後的隨便什麼東西被卷進死亡之中。

  「人家因為生病了,所以就不能夠太算是人了,或者說應該比人類高級什麼…唉呀,如果對於普通的低等生物來說,似乎進化也只是生病的一種呢。」

  「總而言之我不是玩家,也不會跟他們一起在一個平台上面到處找來找去,他們是在平台上不停逃竄的狗,而我卻是站在平台之外俯瞰著他們的人類(美少女),所以說比起一點點拔起那些樹木,一點點翻找那些草坪,從各種肮髒的地方找到他們,我更加信奉的是只要把整個平台一起放到水裡面,大家就會自然而然的被水流的浮力給掀起來,干干淨淨的浮現到水面然後被我抓住。」

  「我把這個稱作大清洗作戰哦!想必上帝在降臨大洪水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特地的派下一個方舟把願意活下去的人給帶上來。我也有設置諾亞方舟吧,火山爆發雖然說有點點恐怖,不過只要掌握方法的話就可以活下去,因為不是以前也有記者拍下了火山爆發的視頻嗎,如果是死掉的話當然就是拍不下來了,所以說我也給他們准備了能夠從這些災難之中活下來的方法,那就是——」

  …有嗎?

  「誒。」

  「好像沒有准備。」

  火陀的腳步停了下來,身後的岩漿轟隆隆的朝她席卷過來,她踩著的樹木毫無抵抗的被折斷了,她也毫無防備地落入了身下的岩漿之中。

  這一回她的鞋底確實踩上了半固態的岩漿並且燒成了灰燼,一邊冒著火光化作灰燼往上飛,火舌朝她白色的肌膚舔舐過去。

  但是她立在岩漿上,白皙的皮膚卻沒有半點要變黑或者受傷的跡像。她踩在半固體的岩漿上就好像是踩在普通大地上一樣。有點傻乎乎的歪著頭思考的姿勢都沒有變動。

  「唉…問我為什麼沒有死,那是因為早在之前人家就被醫生們用幾千度的高溫烤個遍了啦,真是的,把人家關在一個小鐵皮房子裡面,不斷的在外面加熱加熱加熱,我到底是被關進煉丹爐裡面的孫悟空還是被放進微波爐裡面的牛奶罐頭啊?」

  「好像罐頭不可以放進微波爐,所以說我也毫無疑問的爆炸了。」

  「從那個該死的房子裡面死了十幾次終於獲得了對高溫的抗性,出來之後就把那些家伙全部殺了個光光,然後才重新回到我的病房裡面。現在嗎…現在是我自作自受,所以無所謂,等一下我真的好像沒有給他們安排逃生設施,之前也有跟我說過獵人考試不可以讓考生全死光的,得給他們留一線希望才行。」

  火陀被岩漿推著繼續往前方移動,看上去簡直就像是站在機場的自動運送行李帶的游客一樣,如果她的行李箱沒有在之前爆掉的話這倒是非常應景。

  她思考著。

  「一線希望到底在哪呢?」

  「這個問題我還想比較想問你呢!」

  #

  火山爆發的危險可不僅僅是席卷全島的岩漿這麼簡單。

  這個島嶼能夠立在這裡不被損害本來就已經是小小的奇跡了,火山的爆發也會帶來地殼的變動,還有周邊引起海嘯之類之類的,不要提這些,單單提那些逃竄中森林中的危險動物形成的受潮就已足夠考生們受的了。

  奇犽一邊逃竄一邊嘲笑著身身旁跑得比他要慢的大人們,「你們之前做的那些陷阱還是沒有什麼用嘛!」不過嘲笑完後繼續往前跑,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褪去了。

  他旁邊,金發的少年說還有一線希望。只是不知道「一線希望到底在哪呢?」,為此招致了旁邊黑西裝的「這個問題我還想比較想問你呢!」強力吐槽。

  奇犽到是很相信。

  「火陀不是會用超級作弊武器把整個游戲給破壞掉的家伙,那女孩出乎意料的有原則。」

  「如果要殺掉我們的話她在游戲剛開始的時候就會把我們全殺掉了,沒這麼做就說明她是准備好好玩游戲的,只要我們也能夠滿足她的心願好好玩游戲,那她就會給我們留一線生機…可是這生機到底在哪。」

  奇犽往上一跳,在身下的樹木被卷入紅色的洪流之前總算跳到了一個高處,站在那裡短暫的停留,在覺得自己要被蒸騰的霧氣烤熟之前重新往旁邊跳了一下,他手裡抓著一個刺蝟頭少年。

  小傑之前救了他一次,雖說奇犽堅稱那個時候小傑不拉著他,自己也不一定會被那頭獅子給咬穿,不過無論如何他救了他,奇犽當時在思考這些事情有所疏忽,而他的確救了他,這是事實,所以說他在這裡也把這個情給還了。

  「我在想…」他的聲音輕飄飄的,「那個家伙不會忘了吧?」

  「…忘了?」

  「因為她就是個笨蛋啊!」

  好不容易來到了比較安全的地方,這個地方已經幾乎是島嶼的邊緣了,據小傑說再過幾小時這裡就會有前所未有的大海嘯,不過那也是幾小時之後的事情,他們只要躲過三分鐘就可以了。

  到現在為止,這個死亡三分鐘也剛剛過去了一分鐘半而已,真是讓人不禁想要尖叫。

  「我說…岩漿的蔓延速度其實不應該這麼快吧。」身旁的黑西裝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的確是不應該這麼快,但是你覺得已經沉睡了差不多幾百年的死火山有這麼容易大爆發嗎?」奇犽說。

  「這應該不是普通的地殼運動所導致的火山爆發,火陀也絕對不僅僅是讓炸彈引線燃燒的那個火星。她是直接把那個炸彈打開用超強火力把裡面的□□一次性點燃了。」

  「那個火山其實只是一個用來裝岩漿和各種危險物的瓶子,火陀不是用力的踢著瓶子周圍的地面或者怎麼樣讓那個瓶子稍稍傾斜,她是直接把那個瓶子給舉起來往下倒了。」

  「你剛剛說這可不是地殼運動這麼簡單…你知道地殼運動的力量有多大嗎?」黑西裝問。

  「不知道。」奇犽普普通通的說,家族裡面講文化課的時候不多,情報有專門的人物來分析,更何況講的時候他也沒有好好聽。

  「但是火陀的力量怎麼樣,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他望了一下,現在基本所有活著的人都被趕到了海岸線的邊緣,一眼望去非常顯眼,在這裡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躲,因為只要出這個島嶼一步就會毫無疑問的喪失資格了。

  「逃竄範圍只能在島嶼內…」小傑思考著。

  「都怪之前那個機器人!沒來是沒這麼多限制的…」

  旁邊有人說,把手指放在嘴裡面用力的咬著,好像普通人總會有這種習慣。不過在危險的時候與比起傷害自己讓自己冷靜下來,還是好好地抓起周邊能用的東西想一想到底要怎麼活下去比較好。

  「我倒是覺得這是對我們的一種保護。」旁邊的金發少年說。

  「一種保護。」奇犽重復,拍了拍自己拎著的滑板。

  他就算是被差點獅子咬到的時候都沒把滑板丟開。之前聽到火陀跟他說了『下一回就帶我一起去玩滑板吧。我還沒有學過呢,希望你教教我。』然後就一直把它保護到了現在。不是說什麼對女孩子的溫柔或者朋友之間的約定,而是他覺得這個要求就是一種考核。

  如果到時候雖然自己活下來了,但是滑板卻丟了,一定會被她看不起。

  「啊,沒有關系沒有關系,我知道奇犽一定做不到的,我們去再買一個滑板也可以。」她一定會帶著超級讓人火大的笑容這麼說。奇犽在她心目中的朋友地位也會有所下降——這女孩的朋友好像是會真心交往,不過在殺掉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疑慮的那種。

  現在看到這個滑板雖然被燒掉了差不多1/4,但是總的來說還是可以玩的,他就放下心了。

  「你覺得。」他的聲音沒有任何的阻礙,「火陀說就算逃到異國也沒有什麼關系,如果你真的這麼逃到異國了,那麼她會怎麼做?」

  「什麼怎麼做…那個地方就算要進去也得申請外交引渡吧,就算是獵人協會這麼肆意妄為也會…」

  「啊!石杖火陀。」旁邊的金終於想起來什麼,握著拳重重的敲了一下手掌,「剛剛和那個東巴說話的時候他不是跟我們說了附近的新聞嗎?」

  「什麼新聞?」

  「還塞過來了一張報紙什麼的,他真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好人啊。」金說著在自己的口袋裡面四處翻找,終於找出一個不知為何幸免於難的只是邊緣被燒掉的報紙。

  他把那個報紙打開。

  首頁是一個帶著微笑的少女,她的衣服應該從某些角落來看應該是白色的,但是已經被血染成幾乎黑色的哥特蘿莉服了。

  她的身後,從立足的水泥板一直到整個地平線之外,都是毫無疑問的廢墟。

  標題上面寫著《奧斯拉王國大屠殺!作案元凶圖像公開!》

  「史上最凶惡的罪犯,幾小時內殺死數億人…」小傑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報告,無論是誰,都能一眼看出照片上那個少女與剛剛他們的主考官的相似之處。

  小傑的聲音不算大,只是在看書的時候習慣性地讀出來了而已,但是隨著他不大的聲音響徹在夾雜著海風的空氣聲中,周圍的動靜卻越來越小,最後所有人都沉默的看著他,聽著這個少年一點點宣告他們的死訊。

  四周鴉雀無聲。

  旁邊雷歐力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大概就是會這樣子吧。」奇犽平淡的說。


第76章 惡魔附身患者(6)

  「現在大家要怎麼做呢?」

  火陀在樹林之間跑跑跳跳, 她原先倒是有一點遲疑,不過現在也已經決定好了。這個島嶼很大,不過在一分半鐘之內他們能夠逃到的地方非常有限, 火山要爆發的話, 毫無疑問的就會把大家全部變成烤活人, 更何況他們有不可以出這個島嶼的限制。

  如果說只能站在島邊緣的沙灘那裡的話, 就算腳下是海水, 他們也會被席卷過去的岩漿給燒成灰燼的。

  考生們站在那裡的時候眼睛看著不遠處的紅色洪流, 已經有點絕望了。

  「獵人協會宣稱將對該犯人的處置負責…」小傑一邊讀著,一邊感覺到手上的報紙被風壓給弄得漸漸萎縮起來, 裡面的水分被吸取,它變得有些干燥, 並且像是飛舞的蝴蝶翅膀一樣向中間擠壓。

  在他抬起頭之前, 奇犽一把把他拉到了身後,兩個人一起抬頭看著遮天蔽日的紅色洪流。

  此時已經無處可逃了。

  現在已經是兩分鐘了, 石杖火陀還沒有過來抓人的意思,再過去60秒就可以取得這場游戲的勝利。但是比起這個…

  「問題是我們獲勝之後要怎麼活下去…嗎。」

  「不用擔心!」像是衝浪一樣站在噴發的岩漿上,比熔岩更加熾熱, 比太陽更加耀眼的少女開心的對他們揮了揮手。

  「因為人家現在就來救你們!」

  罪魁禍首堂堂正正的宣稱著。

  奇犽的心中只有不詳的預感。

  #

  石杖火陀這個個體最厲害的就是不管你對她有著什麼樣的期待——這個期待單單指負面的——當你覺得這個女孩子可能會把事情搞糟的時候,她永遠能夠300%的回應你。

  她可以告訴你事情比你想像中最壞的結果還要壞上一百遍。

  奇犽原本以為這女孩能干的最糟糕的事情,也不過是在營救他們的同時向他們挨個宣告『你的游戲失敗了!』順便在把他們從地上撈上來避開岩漿的時候不小心扭斷他們的脖子而已。死亡率大概百分之一, 還比橫穿馬路安全點。

  結果這女孩根本就沒有把他們看在眼裡。

  就算來的目標是為了拯救他們,但就好像她捉迷藏時不是挨個去找的, 而是干脆毀壞場地,讓所有人都跑到一個地方來抓一樣, 她現在想要拯救他們, 眼光也是放在整個場地上面。

  在石杖火陀的心目中場景是非常的明確的, 她好像是在玩戰略游戲,整個島嶼就是一塊小小的沙盤,考生們就是沙盤上面的npc在四處逃竄,在沙盤的中央有一個爆發的火山,火山熔岩的攻擊力暫時設定為max,居民只要碰見的瞬間就會死掉,那麼如果說想要拯救居民的話,當然不可能拿著鼠標一個一個把居民點到安全的地方,那麼多人呢!

  「而是干脆的直接把熔岩給弄光光不就可以了嗎?」石杖火陀說。

  她一下子跳高,身影完全違反了物理法則,好像是一只鳥一樣不停的升高,升高,到了最後簡直成為一個逆光的小點,奇犽就算抬起頭來也看不到她的臉,倒是能夠隔著很遠的距離感覺到那種快樂——這女孩好像到現在還覺得是玩游戲呢,和下方的考生完全相反。

  她給他的第2個印像就是在隨著衝擊而不斷放大的拳頭。

  不是以某個人為目標,而是以下方五十六萬平方米的岩石島嶼為目標的拳頭。

  「我之前玩游戲,在游戲裡面熔岩和水混合就會變成石頭呢!」

  #

  轟隆轟隆轟隆!

  比起『這女孩的拳頭原來真的有這麼大的力氣』,倒不如想說『原來這個島嶼真的有這麼脆弱啊』。

  整個島嶼,起碼他們所立足的這一塊,就好像是無數個積木一樣,被人隨手一推就散落著往下。

  奇犽也落入了水中,本來他可以跳開的,但是拳風真的太強烈了,簡直就像是壓下來的固體一樣,如果說這種時候想要跳起來反抗的話一定會毫無阻礙的被拳風撕成比分子更小的碎塊。於是他也被壓入水中,感覺到離上方的光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水進入他裸露在外的耳孔還有鼻腔裡面,他感覺到大腦前額葉有著輕微的刺痛。

  他向上伸出手,卻什麼都沒有抓到,在被壓到差不多一百米的時候半規管開始尖叫,腦中的血管也開始超負荷運動,鼻子開始流血,他才剛剛好中和了被那拳風打下來的力道,開始被海水裹挾著往上擠壓。

  奇犽接近全力的是放緩自己的思維,也不讓自己的身體過於緊繃以防止消耗過多的氧氣,他把自己的身體稍微蜷縮一點好讓自己上浮的速度更快一點,閉上眼睛感覺到有點鹹的溫暖液體剝奪著自己體表的水分,覺得自己像是生活在母親子宮裡面的小嬰兒。

  被人家打進了母親的子宮裡面。

  他把頭從水面上抬起來的時候才感覺到了水面的張力,海平面在他的脖頸周邊上下漂浮著,像是一個不斷推擠著他的斷頭夾。

  奇犽張開嘴來努力呼吸,感覺到了疼痛,他的肋骨應該至少斷了三根。

  周邊有一些人還在上浮,有一些人已經是背部朝上接受太陽曝曬的姿勢,看來是已經死了。海面上島嶼的地方擴大了很多,這是那些熔岩在接觸到水流之後變成的岩石。

  奇犽小心的往旁邊避開了幾個不斷碰撞著的岩石塊,考生裡面有幾個人被這些岩石塊碰到後就好像是一個裝滿了顏料的氣球被碰到了一樣,只能夠把裡面的內容物流的到處都是。

  他右手攀住一個石塊想喘口氣。

  而在不遠處,少女則在岩石塊間互相跳躍著,像是玩游戲一樣到處收集著散落著的考生。

  提起一個,晃一晃,如果還能夠發出聲音或者至少本能的做出一點攻擊的反應,就說明還沒有死掉,那就把他們救上來。

  此時離游戲結束的時間還有35秒。

  她做這些動作聽起來很可愛,但其實根本就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她的速度快得要出現殘影,或者干脆讓人覺得她有影分身,已經是接近光速或者說起碼比現在腦袋昏昏沉沉的奇犽的思維速度更快的樣子了。

  她撿到一個人之後就會快活的說一句,「你輸了。」然後把人遠遠的丟到岸上。

  從這個力度丟上去的話如果是背脊著地的話,就會毫無疑問的骨折,之後癱瘓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如果是腹部著地的話,在疼痛之余有著柔軟的脂肪緩衝,說不定可以保護一下自己的內髒。如果是頭部著地就會毫無疑問的死掉。

  其間全無惡意。全靠運氣。

  正如這個女孩子所說的,她只負責玩游戲而已,至於游戲雙方的安全則不在她的考慮中。

  因為她的確無論如何都不會死,就算死掉一次也可以輕松復活,對於她來說這些事情的確就像是隔著屏幕玩游戲一樣。

  裡面的NPC可能會死,裡面的玩家可能會死,但是如果說裡面的誰放出了什麼超強的大絕招清空了整個屏幕的小怪,並且給屏幕之外的她也造成了攻擊,那就太好笑了。

  她的身影出現在奇犽面前的時候,離游戲結束還有25秒鐘。

  25秒鐘已經足夠火陀再把這個島嶼給打散三次了。

  但是奇犽還不准備放棄掙扎。

  她還沒有看過來,他把手小心的從岩石上面拿開,一只腿已經完全喪失知覺了,腿骨從膝蓋那裡插了出來,他的手在插出來的骨刺上輕輕地握住,用漂浮過來的海草作為繃帶,面無表情的一握。

  刺啦。令人牙酸的像是貓指甲刮擦黑板的聲音傳來,骨頭回到了正確的位置,雖然不能動,但是也不會像之前一樣每呼吸一次就造成幾乎讓人無法思考的劇痛了。

  借著這個機會,他小心地用另一只腿劃著身下的水流,避開那些循著血過來可能會暴露他位置的鯊魚,深呼吸了一口氣,將一根不知從何處撿來的中空蘆葦含在自己的嘴裡,小小的身影逐漸的往下,躲藏在岩石的正下方。

  只有那根蘆葦的吸管還露在外面。時不時散發著極其輕微的氣流。

  這樣子的話可以再躲一會。

  還有20秒。

  他想著,卻在水下與某個人對上了雙眼。

  那是一雙就算你知道對方是活物,也只能聯想到死亡的雙眼。奇犽曾經無數次見過這雙眼睛,沒有一次能夠感受到這雙眼睛主人的身份與他之間應該有的溫暖。

  「哥?!」

  #

  完全忘記隱蔽的目的,他的貓眼睛猛然睜大,兩只手像是還沒有學會游泳就被按進浴缸裡的孩童一樣在重重的劃拉著。

  面對這個景像,對面的人似乎非常的不滿,他的嘴裡面嘆著氣,這個嘆氣在水中只能表現出一連串吐出的泡泡,對著奇犽伸出手。

  奇犽拼命往上逃去。

  他那麼慌張,以至於他在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追上來的時候反而開始訝異。

  盡管奇犽在逃出那個家以及面對新朋友的時候都大聲宣稱了自己願望,即成為獵人之後要做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家裡面的人通通抓起來,並且拿著通緝令去換錢。但是一旦真正見到那個對像…

  逃走後在睡覺的時候他都覺得睜開眼睛就算看到大哥站在自己的床邊用會發光的眼睛看著他都毫不意外,因此他沒有追上來奇犽不是沒有感覺到意外的。

  他的頭破開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用來呼吸的蘆葦不知道吐到了那裡,手在空中毫無意義的像是掙扎一樣的劃動了一下,打在水面上發出嘩啦的波浪聲。

  在與循聲向他看過來的少女對視時,奇犽才明白了為什麼剛剛那家伙沒有追上來。

  因為揍敵客家的奧義就是不和強者為敵,而在他的面前,有比他家裡面所有人加起來乘以三倍都要恐怖的怪物啊!

  此刻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秒鐘。

  石杖火陀擊打出一拳只需五百分之一秒。

  #

  「哇。竟然是自己跳出來的,你真的好厲害,人家一直以為所有人都會竭盡全力地躲避著我,都沒有想到你是真的准備跟我正面打鬥嗎?雖然只有10秒鐘,不過在這10秒鐘裡面,我們應該能夠決出勝負…我是這麼覺得的,不是殺就是被殺!」

  對面的火陀似乎真的深受感動,她的眼睛就好像是之前的媽媽一樣泛著紅光,但是他看見的紅光只不過是因為流出了眼淚,所以反射了即將落下的夕陽而已。

  她哭著向他伸手,指尖看起來也嬌弱無力。但是奇犽可半點不覺得這只手在摸上他的時候會和她現在一樣嬌弱無力——他的手能夠毫無阻礙地破開一個成年人的肚腹,讓裡面的內髒流出來,石杖火陀應該會更恐怖一點,她剛剛一拳打在那個岩石島嶼上面時手上可沒有受到半點的傷害。

  她的手向著奇犽過來,嘴裡絮絮叨叨,他並沒有准備打斷她的話的意思,這女孩能夠說多久就說多久,最好能夠拖延時間一直到10秒鐘之後,但他還是竭盡全力的向後一點。

  火陀似乎也半點不著急,她注意到奇犽還在小小聲的數十九八,一直數到七的時候就笑得更厲害了。

  「你真的好努力的在玩游戲,我真的非常感動!啊,我們是不是應該更加仔細的說一下規則,雖然說是捉迷藏,不過就算互相看到了也應該可以逃跑才對,只有在我摸到你的時候才會輸…這麼說起來你對我發起攻擊的時候,就算是你摸到我吧,如果能夠把人家殺掉的話也算是你的勝利!」

  她說著,好像是完全不沒有考慮過後一種情形一樣笑得厲害。

  她的手越伸越往前面,奇犽腿部的傷口泡在海水裡面,每後退一步就有紅色的霧氣從膝蓋那裡彌漫上來,把下面的場景遮蔽住。

  火陀的手伸到不能再伸的時候就跪在了岩石上,高高在上的看著他。

  她的臉上帶著笑,等著奇犽口中數到五,就好像是把老鼠逼到牆角的貓一樣,火陀就這麼玩弄著他。

  「五四三二一。」火陀很連貫地說完了這些數字,「不過我覺得你可以不用這麼多的話,因為就像是這樣——!」

  她的手重重向前一抓,那個力度可以讓淬煉過無數次的鋼鐵的化做一個小小的彈珠,而奇犽並沒有避開她,他知道這是避不開的,反而在她摸上他之前反手利用自己長出的指甲刺上了她。

  「嗯!」

  簡直就像是刺上了個橡膠和鋼鐵的結合體。

  這當然是不可能結合的。橡膠的厲害點在於它的柔韌性和高彈力,而鋼鐵則在於它的百折不彎,但是少女的手只能讓人聯想到這個。

  外面一層表皮明明是柔軟的,但是更加深處就好像是最硬的合金,星球的內核一樣。

  奇犽的指甲在碰上她的時候就因為自己的力道而折斷了。但在她伸手的時候還是直直向她刺去,就算是這些手指都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音斷掉也沒有任何猶豫。

  十秒倒計時,他的口中已經數到三了。

  火陀誇張地在那裡用力鼓掌,「我說過如果是你主動觸碰我就不算是被我抓住,這種決心還厲害!不過你還能夠這麼做多久呢?」

  她笑嘻嘻的對他伸出手。

  這一回火陀指尖的落點是他的額頭。

  奇犽定定的看著她。

  他的口中念到了一。

  「零——」火陀笑著按上了他的額頭。

  她的指尖沾染了海水,但是依舊很溫暖,就好像是小鳥的體溫一樣。

  一秒鐘剛剛好結束。

  「這下子你輸了。」她說。

  「不,是你輸了。」

  奇犽說,他的視線落在火陀腰間綁著的手機上面,手機的裝飾很可愛,不過上面由於火陀之前的操作已經有了蛛網狀的一大堆裂紋,現在只是勉強的被某種東西粘合在一起,還沒有旁邊吊墜百分之一的完好性。

  他的眼睛看著它,看看那個手機,又把視線落在了有點茫然不解的火陀身上。

  「你之前應該有訂鬧鐘的吧?」奇犽問。

  「嗯,是有訂啊,我和你不太一樣,又不是什麼厲害的殺手世家繼承人,做不到靠數自己的心跳確定時間。」

  「那麼現在。考試結束的鬧鐘有響嗎?」奇犽的聲音沒有半點疑問。

  火陀更加往旁邊歪了歪頭。

  她的手摸到了自己腰間的手機上,把它給打開,一邊咕噥著『之前是怎麼說的…?』一邊在那裡用幾乎是打樁機一樣的力道,指尖重重的按在按鍵上。

  火陀在穿越過來的時候才剛剛是一九九幾年,手機還沒有普及開來,更何況她在醫院那個鬼地方住了整整三年,就算是完全不了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屏幕一直都是暗的。

  奇犽看著這一幕,雙手叉腰,像是終於出了一口惡氣一樣高聲笑了起來。

  「你這個笨蛋!手機泡水了的話當然就做不了鬧鐘了!」

  奇犽的作戰計劃非常簡單,之前說過了捉迷藏本來就是利用所有能夠利用的地形,還有對對方的理解來玩的游戲。

  如果說對於其他人來說這種東西是搏命的生死較量的話,對於火陀來說這真的只是玩游戲而已,對於她來說為了樂趣而去冒一些風險也是理所應當的。

  如果說時間還剩10秒,目前的敵人還有最後一個人。她絕對不會在10秒的第1秒就把那個敵人給秒殺,她會慢慢的把人逼進死角,好好的欣賞一番他垂死掙扎的樣子,再在最後一個決定勝負的瞬間,把敵人給ko,把游戲給over掉。

  因此奇犽數秒鐘的速度要比之前慢一點。他把秒鐘數到一的時候,其實游戲已經結束掉了。

  「原本這個計劃是不會奏效的。」

  因為如前文所說,火陀不可能在那裡傻傻的等三分鐘一秒一秒地過去,她有利用現代科技的便利,也就是用她的手機設計了一個又一個的鬧鈴。

  原則上來說,每過一分鐘鬧鈴都會響起一次,但是在第2分鐘的時候,她已經把整個島嶼都給化作了積木,並且她自己也掉進了水中。

  雖然說火陀自己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不過她本來就已經滿是裂痕的手機絕對在這一次的事件中完全報廢掉了。

  因此奇犽可以自己來決定時間到底是怎麼樣的,在火陀覺得『用最後一秒鐘來戳破他的所有希望』的時候,實際上就是他的取勝時間。

  「哇,真的。」

  她的嘴裡面發出了有點不甘心又有點像是感嘆的一樣輕飄飄的聲音。聽著奇犽的解說,眼睛睜得大大的。

  而在她對面,奇犽雖說心裡面有著勝利的喜悅感,和『我竟然打敗了這個怪物嗎?!』的認為自己很了不起的感覺,但實際上神經比之前倒計時的時候更加緊繃。

  因為這裡才是決定的時刻。

  如果他的取勝方法沒有能夠讓火陀覺得我輸的不冤,而是讓她覺得這個家伙耍詐了,或者更糟糕的『為什麼我輸在這種伎倆下?趕緊把他殺掉然後一雪前恥!』那麼他絕對會在這裡死掉。

  並且比先前死掉的更加徹底。因為之前的火陀只是玩游戲,對於這些玩家個體沒有看在眼裡,而現在他確實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對這個最強大的失敗者說明『你失敗的原因』。

  「…好厲害。」

  最後火陀總結性的把手掌輕輕一合。有一個瞬間她的眼神讓奇犽覺得自己已經死掉了,只不過是在頭和脖子短暫分離的那個瞬間還保持著腦電波的運轉而已。

  但是下一個瞬間,他發現自己還可以呼吸,就放棄了那個自己已經死掉的想法。

  「我也有覺得這樣子做是不是稍微有點作弊,正常游戲裡面npc倒計時從來不騙人的,你不可以這麼欺負一個數學不好的人!不過輸了就是輸了,人家玩游戲很少輸的,所以非常的感謝你給了我這個體驗。」

  她說著,重重的握著他的手上下搖晃,就好像是面對一個久別的好朋友一樣。

  不過她握著他的手簡直像是鐵鉗,奇犽感覺自己的雙手都要碎在裡面了。

  知道是這女孩遲來的報復,但他還是保持著笑容面對著這一切。

  不管怎麼說他贏了。他對自己說,然後莫名其妙的,眼角有濕濕的液體滑過。

  「誒?我的力氣真的很大嗎?你疼哭了?」火陀急忙的說。

  「那是男人喜悅的淚水,你懂什麼!」奇犽聲音沙啞地回她。

  「我從你這個怪物手裡活下來了啊!」

  #

  最後10秒裡面奇犽吸引了火陀的全部火力,致使其他考生能夠從這個怪物手中幸存下來,雖然說有點自己無償給人家做好事的不爽感覺,但是由於獵人協會承諾接下來那些考生還要接受其他的考驗,所以說奇犽拿著獵人證的時候倒是神清氣爽。

  火陀把他送上飛艇,親手把獵人證交給她,還依依惜別的告訴他,「下一次一定要教我玩滑板啊!」

  奇犽胡亂點頭,下定決心等自己能打過她了再和她見面,她又在他踩上台階的時候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問他,「你之前是不是見到你哥哥了?」

  「啊。」

  奇犽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但是背脊並沒有像是之前一樣一想到那個身影就僵硬,因為他已經見到了比自己的哥哥,比自己的所有的家人加起來都要恐怖三倍的女孩子(噩夢)。

  「因為之前感覺到你身上的氣氛很不對勁,人家在醫院裡面准備給哥哥寫信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種氣氛,所以就想著是不是…你家人的問題已經處理好了嗎?」

  戳戳。

  火陀從背後問她,她的聲音裡面難得的摻著一些關切,並且是毫不作假的關切,她在有的時候實在溫柔的有點嚇人。

  「這個…怎麼說呢。」奇犽背對著她用手指撓了撓自己的鼻子,不小心戳到了上面的傷口,頓時背著她疼得呲牙咧嘴,反正她看不見。

  「沒有解決。因為我還很弱。」他坦然的說。

  這句話說出口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困難。

  「那就努力變強吧。」火陀說。

  「我也會努力變強,然後回去找哥哥算賬的,所以說你也要這麼做,小孩子組不可以輸。」她說,從背後用力抓了一下奇犽的手臂。

  老實說就這麼一下,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要從手腕那個地方和手臂脫離了。

  但是相應的,他也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摻雜著疼痛從那個地方發散開來,應該說是她給他注入的力量還是什麼東西,不過這個力量的確大的有一點嚇人。

  石杖火陀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因為我總覺得家人的問題應該不會比我給你的問題更加恐怖了,所以一定要加油啊,你可是打敗了我的超勇者!」

  奇犽背對著她用力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他總覺得這一次的相遇非常奇妙,這女孩和他以前遇到過的所有人,和他以後會遇到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奇特的家伙。」

  飛艇啟動,對著窗外越來越小的積木一樣的風景,奇犽把額頭壓在窗玻璃上,傾吐出了自己也搞不懂的心意。


第77章 惡魔附身患者(7)

  從獵人會場出來之後, 火陀一時半會也不知道去哪。

  她跟那個爺爺又見到了一次,爺爺好像跟她說了些什麼,但是她忘記的差不多了, 她對於別人說的話一直記不太清楚, 不過應該沒有吵起來才對。

  如果吵起來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打完架了,躺在一片廢墟之中仰望著天空了。

  沒有吵起來, 也好像沒有聽到什麼有意義的話, 火陀暈暈乎乎的就被一群人包圍著走上一條華麗的通道, 然後上了另一個飛艇,看著下方縮小的風景,感覺到所在高度慢慢升高,下飛艇的時候已經在這個地球的另外一端了。

  她腦子裡面模模糊糊的想起來, 爺爺說好像說送她回去的事情有一點進展。

  但是有一點進展就代表著是還沒有結果的意思,對於火陀來說事情還沒有結果,那麼中途究竟進展到哪裡都是無所謂的。

  如果說所有人都在做應用題, 一個步驟給一分的話,她的面前就只有一道對錯題而已, 要麼是對, 要麼是錯。

  「yes or no。贏家通吃」

  她對自己說, 在街道上面行走著。

  火陀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美麗的好像能夠讓時間停止流動的少女, 走路的時候整條街的人都在暗暗回頭看, 有磁力一樣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她挺喜歡這種氛圍的,也毫不吝嗇的向周圍揮灑的笑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在大街上面發光的太陽。

  這裡沒有人會把她和之前的國家屠殺案件聯系起來, 甚至都不知道她在獵人考場那裡是怎麼把一整個島嶼都給打壞, 讓考試的死亡率到達90%以上的——這還只是單次而已哦?

  她自己都忘了這幾件事, 只是單純的在這裡行走而已。

  說著,她的目光看向前方,啊了一聲。

  前方有一個激情澎湃的旅行社的姐姐,拿著喇叭放在嘴邊,大聲的說著「這一次的游覽地點枯枯戮山!參觀全球最知名的殺手世家揍敵客!」

  火陀看著她,還看著由於這位姐姐的熱情也逐漸在她周圍聚攏起的人群,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下,終於從裙子的口袋裡面找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卡片。

  這張卡片原本應該是一張精美的名片卡才對,但是被火陀從別人手上接過來時用力一攥的話,不管是什麼樣材質的東西都會變成皺巴巴的樣子。

  她費力的把那個東西給攤開來,因為是硬質的合金卡片,所以說攤開的過程不是很順利,她把它豎在自己的兩個手掌之間用力的拍打了一下才成功。

  「嗯…」火陀仔細的辨認著那張卡片,這是在臨走之前那個爺爺給自己的線索,然後把它讀了出來。

  「去揍敵客家,他妹妹有能夠讓你回去的方法。」

  火陀說到最後一個字。

  她的眼睛和因為聽到了揍敵客家而看過來的導游小姐對視了。

  #

  「導游小姐人真的很好。」

  在車上的時候,火陀第二次感慨這件事,而在前方非常熱情地介紹著這周邊風景名勝歷史事跡的導游小姐也因為這句話而和她對上視線,非常甜蜜的笑了一下。

  「真的很好。」火陀對旁邊總是打著瞌睡的提不起勁的中年男人說,「她知道我沒有錢之後就根本沒有要我的錢!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報答她的,yesyes。」

  她這麼說,中年男人依舊打著瞌睡,在導游小姐說「終點站到了。」也就是揍敵客家的大本營到了的時候,男人才把一直蓋在臉上的帽子抬了起來,在起身的同時也看了火陀一眼。

  他的眼睛裡面帶著只有殺過人和做過壞事才會有的凜冽感覺。視線像刀一樣掃過旁邊的火陀。想知道這個一路都在聒噪的小女孩究竟是什麼來頭。

  他的視線很危險的在她身上掃了過,一瞬間指尖動了動,不過還是決定不在這裡多生枝節,而是迅速的下車了。

  而在旁邊,嘆氣著『回歸社會大作戰!和你旁邊的乘車人搭上話吧?』計劃大失敗的火陀乖乖把兩只手放在膝蓋上面,完全不知道剛剛有一個惡徒在對她生起了殺心之後又放棄了——她的確從來都感覺不到別人的惡意,火陀是活在和平世界的女孩嘛。

  在發現導游小姐的目光之後,火陀像是小狗一樣的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對她露出牙齒的笑了笑。

  最後還是導游小姐無奈的告訴她,「這裡就是終點站嘍,揍敵客家…呃雖然說不能夠太靠近,不過我覺得下車游覽拿一點紀念品,拿一點樹葉當成紀念品什麼的是沒有事情的。在下山的地方會有人收費的。」火陀才恍然大悟。

  她點了點頭說一句好的謝謝你愛你!後才猛地跑下車,在她的前方就是那個中年男人,對方的步伐比她快很多,或者說比一切沒有經過鍛煉的普通人都要快很多,他無視的導游小姐的提醒直直往最前方的那個大宅子奔過去。

  那是揍敵客家大本營。

  男人的嘴裡面嘟囔著什麼誰要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們家的人只是一張照片就能夠在黑色上面賣出天價,更不要說如果能夠把他們殺死…之類的話。火陀的腳步不緊不慢的在後面跟著。

  她的腳步邁動永遠都是很普通的女孩子那樣,也不會給人趕時間的印像,但是不知為何如果要從遠處來看,就會發現她的速度不可思議的和比那個中年男人還要快很多。

  一開始兩人之間是幾乎不在同一個視野之內的距離,但是到了中年男人出現在那棟大宅的門口時,火陀也就在他的後面一點了。

  中年男人沒有打開緊閉的大門,而是從旁邊的小門跨了過去。

  小門那裡的門衛打著瞌睡,不知為何突然清醒過來,中年男人從他的身旁掠過去,這個瘦小的老人並沒有伸手去攔,似乎很好理解,畢竟從體型來看如果說他伸手的話很有可能那只枯瘦的樹干一樣的手臂會毫無阻礙的被折斷。

  但門衛並沒有注意這些。他完全無視了男人。

  在下一個瞬間,面對著火陀,老人的身上浮現出了和他外表截然不同的氣勢。

  他帶著警惕感,不,應該說是帶著被逼到絕路的動物才會有的那一種准備拼命的氣概盯著前方的石杖火陀。就算她看起來只是一個嬌柔無力的少女,比剛剛從他身旁掠過去的肌肉大漢要弱上數十倍不止。

  火陀不明所以的對他微笑著。

  在門衛老人的身後,中年人剛剛跑進去的地方,先是一陣尖叫,然後尖叫漸漸變小,這並不是因為男人發現了是虛驚一場,或者說他解決掉了讓他尖叫的麻煩,而是因為他發出聲音的器官被含在了某個東西裡面,與外界有了阻隔。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骨頭折斷的聲音和血滴在地上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傳來。

  老人的余光往後面瞄了一眼,「亂吃東西會被罵的…」但視線還是死死釘在火陀的身上。

  她不明所以的對他微笑著,「那個。」她很友好的指著半開著的小門,「不能進去嗎?」

  「倒不是說不能進去啦…就是後面有一條家裡養的寵物,進去就會被攻擊。」

  和面部表情不同,門衛的話語是和身份符合的憊懶與禮貌。

  「寵物啊——真好。」火陀說著,朝那個地方邁步。

  她每往那個地方走近一步,老人的身體就繃緊一分。

  她走到小門門口的時候,老人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門衛了,他身上有了一種所謂的強者氣勢,如果那個中年男人看到老人現在的樣子,絕對不會像剛剛一樣無謀的闖進小門之中。

  他盯著火陀,額頭上面有冷汗滑下,手背青筋暴起,卻連指尖都不敢彈動一下。

  火陀好奇的看著小門裡面,好像要透過小門的黑暗看到什麼,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但是它身上太髒了,現在還是不要跟它玩比較好吧。」

  說著,她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大門上。

  大門幾乎是火陀身高的十倍,看起來她就像是站在巨人寶庫面前的小小尋寶者。

  「怎樣?」她面對著老人,手側放在門上,很友好的問,「這裡有上鎖嗎?」

  「你推開就行。」老人很艱難的說。一字一句都是斟酌過的。

  「這樣。」火陀笑笑。

  她保持著側推著大門的姿勢,這個姿勢是最難發力的,她看起來也好像並沒有用力,只是指尖輕輕的彈動了一下。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猶如龍卷風過境,從她的指尖生成氣旋,巨大的風壓把周圍的樹木連根拔起,一連七扇門全部轟開,接下來又往前轟塌了一座屋子才算了事。

  火陀的頭發都沒有被弄亂半點。

  「那我就進去了。」她很友好的對門衛說。


第78章 惡魔附身患者(8)

  「呃, 所以是要打架嗎?」

  石杖火陀站在被把她攔住的那個人面前,有點尷尬地舉手發問。

  她准備堂堂正正的一口氣衝過來,腳隨便踢著地板, 借著反作用力短暫的懸浮到空中,這種時候只要讓腳後生起能夠掀開至少百年大樹的風, 就能夠讓自己好像裝了推進器的火箭一樣在空中自由自在的翱翔。這個是石杖火陀在大屠殺的時候利用整個國家的廣闊土地進行實驗得出的結論。

  但是她並沒有飛多久就遭到了阻攔,差不多就是把7道門全部飛過的時候吧,那7道門她飛過的時候感覺外表並沒有差多少, 不過一個比一個的重, 到了第7道門的時候已經是正常,念能力強者完全推不開的, 總感覺好像根本就沒有准備要人進去的重量了。

  在那裡, 她和第1個攔路者相遇了。

  「我倒是感覺有一點像是口袋妖怪裡面挑戰道館主的啦,是從小兵開始挨個打起嘛。」

  這麼說著,火陀取代在游戲裡面掏出精靈球的動作, 把自己的雙手交錯握了握,試圖發出骨節摩擦的哢啦哢啦的聲音, 不過什麼都沒有發出來,對此她有一點遺憾。

  但是只要她把手臂往腰間一別,並且把拳頭往前面一揮,音爆聲就能夠完美地彌補這個遺憾。

  對於這個聲音, 前面那個黑色頭發的青年好像早有預料,他的眼睛總是給她一種死物的感覺, 但是在黑色的底下好像又隱藏著什麼樣的情感,她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讓她有點不舒服。

  「我說…我是一個美少女不錯吧, 一般來說別人要看的話我也會很大方的給他們看, 嗯, 不過走光的話就會把看到的人殺掉,但是你看著我的眼神好像不太像是看未來要拼死拼活賺上差不多1億塊錢請我共進晚餐的美少女,而是看…嗯。」

  火陀沉默了一下。她如果直接說像是看珠寶,像是一個幾輩子都在打工的窮鬼透過櫥窗看珠寶店裡面閃閃發光的珠寶,這會不會顯得她有點自戀啊。

  「像是看錢一樣。」她最後這麼簡單的說,對此青年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你的基因很珍貴。要來生孩子嗎?」

  他說出這一句話,而火陀終於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

  「我就說應該在哪裡見到過你呢!」

  打出了音爆的拳頭到一半就猛的收回,按理來說這麼快的速度轉變造成的力道可以讓纖細的手臂直接骨折,實際上火陀也聽到了隱隱的骨骼碰撞的喀拉聲響,但是她的骨骼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比如說我想這麼做!的情況下),會比合金更加堅硬,所以倒是非常的輕松。

  轉過來的時候手腕有一點脫臼,她也半點不在意,把自己的手臂當成鐘擺一樣隨便的施加了一個力,讓它給擺了回去。

  這和先前那個輕飄飄的音爆拳頭可不一樣。

  這個力氣…怎麼說呢?剛剛那個無論怎麼看都絕對推不開的第7道大門,在碰上的瞬間就會化成粉末。

  「我的回答還是一模一樣,你在跟初次見面,哎好像不是初次見面,但是也差不多的女孩子說些什麼啊!」

  #

  沒有打死。說真的沒有打死。石杖火陀是惡魔附身患者又不是殺人狂。

  雖說在出院的時候進行了屠殺病棟那種事情,那也是她正常的體現——在那個醫院裡面被慘無人道的折磨了整整三年,就連奧斯維辛的集中營裡的猶太人都未必有她遭受過的人體試驗更多,她還能夠保持著正常,並且沒有任何報復社會的想法,就是因為她有著一顆無比強韌的心。對於她來說比起受到環境的影響,更多的是自己去影響環境。

  青年出現在這裡,她猛然想起為什麼那張紙條裡面會說【他妹妹】,因為奇犽好像就是叫做奇犽揍敵客,並且也說過自己來自什麼殺手家族,那這個人就是奇犽的家人嗎?啊,對了,之前好像在捉迷藏的現場的時候也感覺到奇犽的親戚在,不過那個時候沒有看到他。

  「就是那種痴漢吧,感覺好惡心啊,像蟲子一樣。」

  不過既然沒有和她進行什麼交流,那麼也就寬恕他吧。

  火陀認為自己是太陽,就算隔著幾十光年幾百光年,都能夠把自己的光芒放到遙遠的生命星球上被別人看見,給別人指引方向,那麼這個人喜歡她也是很無可奈何的事情,對於自己的追求者她還是沒有下什麼死手。

  當然啦,如果他剛剛碰到了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說起來真的不會死嗎?」

  她一邊往前走,一邊想著,「把他打飛出去的力道好像有一點大,光是飛出去的路上就已經被身旁的風給刮下一層肉了,又穿過幾層牆砸出了房子…好像每撞一層牆他的身體體積就會少一點。」

  「唉,飛到外面了,變得好小一只了。」

  那真的還能夠算是他嗎?

  火陀呆呆的想了想,並且真的站住了,兩只□□錯的踏在地上,非常輕,發出的聲音不超過20赫茲,看起來簡直就像是踩在水面上一樣啊。

  「算了!」

  只要一開始的目的不是殺人,那麼就不是殺人吧。

  石杖火陀開朗的點了點頭,就這樣子應用了自己14歲入院時非常不健全的法律知識為自己開脫了。

  她的眼前站著另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穿著和服的漂亮得像個女孩子一樣的家伙。

  他和她對上視線的瞬間就震了震自己和服的袖子,一堆薄薄的紙片。准確來說像是像刀一樣輕薄而鋒利的紙片向她席卷過來,看起來簡直像是從袖口中發出兩團白色的龍卷風。

  「你也要跟我玩呀?」

  她嘻嘻地笑著,用腳狠狠地一踩地板,避也不避的迎了上去。

  #

  真的是口袋妖怪裡面挑戰道館主的模式,車輪戰,每往前面進一點就有一個新的人物在那裡擋路。

  也不會打生打死,感覺要死的差不多就會往旁邊退開,雖然說火陀自己並沒有裝備手下留情這個技能,所以到底有沒有死也不好說——對於她來說重傷的人和死掉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反正都是閉上眼睛不會動了嘛!

  她的戰績非常輝煌,不過低於三秒的戰鬥她一概不予結算,所以說那個和服的女孩(女孩子?男孩子?)並沒有在她的印像中留下很深刻的一筆,不過他最後跳開的動作倒是很優雅,火陀也好想學,和日本的古裝片一樣!

  她對於之後一個穿著禮服的繃帶怪人印像非常深刻,那個人的聲音尖尖細細的,一開始說火陀身上的衣服品味不好,被她差點打死。

  不過之後又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高聲調說火陀的美貌值得更好看的衣服,火陀就有點高興了。

  火陀一邊和她打著,一邊又和她多說了幾句話。中間也順便提到了,「好像之前那幾個是你的孩子嗎?不好意思,不小心殺掉了。」

  而對方則是非常大度的,「沒有關系,他們的命很大。殺掉的話你就再為我們生幾個就可以了。」得到了啊哈哈的回答。

  火陀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生這樣一個孩子,不過她決定現在還是不要做出反駁比較好——如果在前面發現繃帶怪人還有哪一個孩子是那種超級大帥哥,那麼就賺了嘛!

  生孩子就是以後再說了,如果有必要的話火陀也可以進化出低等動物無性生殖的功能,把自己的遺傳物質隨便加一點在那個人身上,把大帥哥的手臂砍下來培植出一個孩子。

  總之是很友好的交流,在臨走之前和火陀還跟她說,「那麼下一次我們就一起去挑衣服吧。」順便一拳打出去。

  這一回她是親眼看著那個女人倒飛出去作為戰鬥的結束的。

  作為逛街的伙伴(未來),火陀有手下留情,女人身上的裙子還能夠繼續穿——因為在腰部以下就是蓬松的裙擺,看不到裡面,就算沒有腿了也可以繼續穿嘛!

  對此她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前進。

  前方是一個白色頭發的老爺爺,感覺比之前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強。

  火陀終於認真了一點,她覺得這個人可以跟她打超過10秒鐘,所以試著擺出一個架勢來,但是老爺爺就提前往旁邊讓了路。

  好像這一家人都會在打不過的時候趁著還有最後一口氣干脫離戰場,她以前去看聖鬥士裡面闖關,大家倒是打得很認真,打生打死的滿身都是血,讓她有一點害怕,不過這裡的人審時度勢,也讓她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好像你去打著沙包,本來是指望著沙包發出重重地碰的聲音,最好一下子就炸裂開來沙子流下一地給你一種自己很強的感覺的,結果你打的沙包卻借著你拳風的極輕微的力就往後一仰,輕飄飄的,就有點不痛快。

  她看著老爺爺,老爺爺子看著他自己讓出的那一條路,說「你不是要去找他嗎?」

  火陀想了想,覺得還是去找到奇犽的妹妹然後回家比較重要,所以就點了點頭。

  她雖然說也覺得老爺爺不懷好意,不過再怎麼不懷好意自己都有在陷阱裡面不管死掉幾次都活過來的能力,所以就不在意了。

  實在不行,她驕傲的想,死掉一次再死一次,死掉一次再死一次,自己的屍體能夠把那個陷阱給填滿,最後一個活著的自己就可以踩著以前的自己屍骸,如履平地的(真的是如履平地)的往下走了。

  她在走的時候倒是聽到老爺爺遲來的一句,「那東西很危險的,說不定會死。」

  對此火陀的腳步終於停了一點,她能感覺到老爺爺說的是認真的,並且也覺得如果強到這種程度的話老爺爺口中的『會死』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實現的概率。

  她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也是花了千萬分之一的認真程度,最後轉過頭來對他笑了笑。

  「多謝提醒。」火陀說,「如果能死掉我會很開心的!」

  但是等她來到那一個地下室的時候就沒有這麼開朗了。

  地下室的箱子裡面裝著一個人,簡直像是恐怖片。

  火陀原本是准備一拳把那個箱子給打散的,畢竟感覺能夠被這麼放心的放在這裡的女孩子應該也不會被一拳隨便打死。

  但在她的拳頭碰觸到盒子的時候盒子就被打開了,裡面鑽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這個出場方式和貞子從電視機裡面爬出來有點像,但是她比貞子可愛了不止一萬倍!

  黑色長頭發,像是人偶一樣的女孩子精神奕奕地睜大眼睛看著她,問火陀「你是來和我玩的嗎?」

  火陀的眼睛和她對視了。

  火陀在那一個瞬間想到了自己在入院之前有個因為太喜歡,每天都在抱著,所以不小心弄壞了的人偶。

  她一把將這個女孩子從箱子裡面抱了出來,好輕,真的好輕。

  火陀把她舉高起來的時候,女孩子的腳碰不到地板,半點不怕生的和和和她對視著,嘴裡面發出銀鈴一樣的笑聲。

  火陀把她拋高又接住,她的體重應該比之前火陀的那個女兒節娃娃要重上一些,但是火陀的力氣比之前更大上不少,所以說感覺和之前那個娃娃是差不多體重的。

  火陀接到她的時候算是公主抱,和她一起坐到了地上,那女孩的體溫比她要高一點,她的臉頰蹭著火陀的臉頰,兩個人都發出有點癢的笑聲。

  「我不是來找你玩的。」火陀說,感覺到因為這句話房間裡面的空氣凝重了一點,好像是停屍房的空氣一樣,她遇到了接下來要死人的情況。

  火陀半點都不害怕繼續說下去。

  「我要你成為我的玩具。」

  本來只是想要她送火陀回家的,但是現在火陀改變主意了!她真的很想要這個女兒節娃娃!

  對此,奇犽的妹妹睜大眼睛,然後又咯咯咯的像是銀鈴的笑了。

  「好啊。」

  她愉快的說,「那你能答應我幾個請求嗎?」


第79章 惡魔附身患者(9)

  總的來說這孩子比火陀好伺候多了。

  起碼火陀自己是這麼想的。

  如果是她來做的話, 雖說沒有殺人的心思,但是也很容易把別人弄的再也動不了。這個再也動不了指的是就算把他放在原地用上最好的醫療設施來處理,派上100個人專門守護, 過上100年,那些細胞都不可能再次分裂任何一個,也就是徹頭徹尾的死掉。

  但是亞路嘉對於人類的要求則簡單得要命。

  「那你能答應我幾個請求嗎?」

  她在說完那句話之後,氣氛整個改變了, 給火陀的感覺是從一個女兒節人偶變成了萬聖節的人偶。

  「怎麼說呢,從日本人變成其他的異域人的樣子。」 火陀一邊琢磨著,而那個萬聖節人偶看著她露出了非常詭異的表情。

  它對她的第一個要求是「請把你的心髒拿出來。」

  這對於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來說,是不是有一點過激了,「把你的心給我什麼的…」她嘟囔著,但是她真的很想要這個人偶,她覺得這個算是公平的售價,所以輕松的把手掌刺入自己的胸口,連帶著一片白色的布料和血肉一起把還在跳動著的心髒拿出來。

  在她的手拔出到一半的時候火陀的臉頰逐漸轉變為了青黑色,她僵硬了一個瞬間, 那一個瞬間就已經經歷了屍體僵硬的過程, 隨後她把手掌中的心髒和牽連著的血肉一起——像是你打破電腦的主機把一塊拿出來的時候總是牽著很多數據線一樣——□□的過程中又經歷了很多次這樣子的屍體僵硬。

  但是在心髒脫離胸口的時候,她好像完全適應了, 面頰紅潤的(也不知道沒有心髒,她的身體到底是怎麼輸送血液和供氧的)把心髒送到了胸口外,放到了亞路嘉,或者和亞路嘉共用身體的某個東西的手邊。

  那東西對著她嘻嘻的笑了笑。有一個瞬間,它眼瞳中的黑色退去, 變成了先前的那個日本人偶的樣子, 很歡喜的接過了心髒。

  「哇, 我很喜歡,謝謝姐姐。」

  這麼說著,她珍惜的把心髒放在了旁邊。

  亞路嘉所謂的我很喜歡應該不僅僅是指這一個血肉塊,如果這個血肉塊很喜歡的話,應該會像火陀對她哥哥的手臂一樣直接吃進肚子裡面去。

  啊,好像其他的人並不像是火陀一樣變態的,火陀只是因為太過於喜歡哥哥了,又覺得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拿來放哥哥的手臂而已——放在其他的地方她總是很害怕腐爛。哥哥的手臂在她肚子裡的時候,她總感覺有一種還在動的感覺。

  哥哥是不是已經跟她一起活下去了呢?那麼接下來就算把哥哥殺死也沒有關系吧。

  就好像是科幻電影裡面,人類在面對大危機的時候,會把一部分的人類精英放到宇宙飛船裡面,讓他們在宇宙中到處漂流,美名其曰留下種子一樣,那麼接下來人類就算遭遇了世界危機,地球全部毀滅了之後,至少還有原先在宇宙飛船裡面巡回的那一批可能活下去啊,哥哥…就算現實中的哥哥死了,那個時候吃掉的哥哥的手臂也會和火陀在一起,依附著她的身體重新的活下去,她自認為比任何一個宇宙飛船都更加的強大。那麼想來,她和他是一定可以一起生存到走到另一個宜居星球的!

  火陀這麼想著,而她面前的日本人偶眼白重新變成黑色,萬聖節人偶重新歸來。

  它帶著一絲絲的歡喜向她提出了第二個要求。

  「我要你身體的百分之七十。」

  火陀沒有搞懂身體的70%是多少,但是她很簡單的用一根手指從自己的額頭處開始畫了一條細細的線,她的手指沒有染上墨水,但是畫的那條紅線卻比任何東西都要分明,指尖經過的地方都滲出血來。

  她畫完那一條橫線之後,以她畫的線為基准,她的身體分為兩半,在截斷的地方能夠看見髒器和脂肪層。

  有一半在跌落的過程中莫名其妙的消失,火陀頭顱比較多的那一小半在往下落的過程中不斷的長出身體組織,到了最後變成了半蹲在地上的□□樣子,又重新站起來,她身上的衣服只剩下肩頭的一小半了。

  「……」

  火陀這個時候往上面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輕哼了一聲。

  這個房間裡面的一直監視著亞路嘉的一個監控攝像頭突然爆開,某種力量順著電路中的光信號自由自在的暢游,並且在出口處彙聚,在監控攝像頭鏈接著的地方,揍敵客家的專門的監視人員毫無疑問全部死光了。

  並且這一個瞬間,由於她已經被那東西的能力侵染兩次的關系,她也逐漸熟悉了,並且把這當成自己應該掌握的一種能力。

  「就好像是你在火海中死去兩次就會莫名其妙的免疫火海一樣,雖然說正常人好像做不到這一點,正常人死去一次連復活都做不到。」

  她也掌握了一些這種奇怪的許願(詛咒)能力,在那些監視人員死去的時候,如果還如果願意去查,會發現他們的家族朋友,至少是特別親近的『如果世界毀滅你希望和這些人一起活下去』的那一批,通通毫無疑問的死掉了。

  然後她繼續看著它。

  「接下來應該是最後一個願望了吧。」

  這回不是亞路嘉,而是那個來自世界之外的萬聖節娃娃,它看著她,語氣很愉快,說「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總而言之是事不過三吧。」

  火陀說著,一邊往上伸了一個懶腰,「剛剛有一些人想要看我,不過我覺得女孩子沒有穿衣服的樣子被看到太羞恥了,□□傳播ng,拿來嘲笑著更加ng,我才不要在這種情況下面被人家監視,嗯,話說回來你待在這裡這麼久都沒有什麼不滿嗎?」

  「完全沒有啊。」那東西非常輕松的說著。

  火陀點了點頭,「啊,因為你不是人類(美少女)嘛,感覺好像是博物館裡面的東西,被盯著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不滿,不過在某一些夜晚的時候可能會比較想要變成實體大鬧一場吧。」

  「沒有關系。」她大方說,「你就把你的第3個願望說出來吧,有多血腥都可以,要我把這個家裡面的人全部殺光也行…啊不過奇犽的話得留下來,我很喜歡他,我們還決定一起去玩滑板。」

  說到奇犽的時候,她面前的怪物不知為何也柔和了一點,接下來它看著她的眼神就更加甜蜜了,像是一塊剛剛融化的准備被塑造成任何形狀的蜜糖。

  「我也很喜歡奇犽,我們三個人可以一起玩。」

  它甜甜的說著,看著她,對她說出了它的第3個願望。

  那應該是比之前那兩個願望更加血腥更加絕望的,如果不是火陀其他人就絕對做不到的願望。

  它對她說。

  「親我一下。」

  「啊?」

  火陀有點愣神,不過在愣神的途中手指卻是半點不慢的抓上了那個萬聖節娃娃,嘴唇在它的額頭上面輕輕的觸了一下。

  火陀的嘴唇有一點像果凍,顏色介於於櫻花瓣和櫻桃之間,觸上去的時候也沒有什麼感覺,有點像是濕漉漉的雨水,怪物卻不知為何嘻嘻嘻的笑了起來。

  它的手臂從背後抱上火陀的後背,往上蹭了一下。

  火陀往下看。

  「哎,你有身體反應了呀,你原來是男孩子的嗎?」

  「亞路嘉是女孩子哦。」

  「女孩子…」

  「我是妹妹啦。」

  不知何時,萬聖節人偶眼白中的黑色褪去了,又變回了原來那個可愛的不得了的日本人偶,亞路嘉對她甜甜的說,又突然覺得有點害羞的用手擋住了下半身。

  「三個請求已經完全完成了,現在我是你的玩具了。」

  亞路嘉說,不知為何好像很開心一樣的笑了起來,對他來說玩具應該和朋友沒有什麼兩樣吧,不管是自己對於別人來說,還是別人對於自己來說都一樣。

  火塔了然的點了點頭,她往上隨手一打,轟隆隆轟隆隆,地下室以上的地方以這個拳頭為基准點全部被掀開,一層又一層的地板被拳風壓縮到一起打破最上方的天花板後往兩側飛去,那旁邊的森林估計已經完全沒法看了。

  一下子陽光照耀下來,透過四散的塵埃照亮了火陀和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陽光的亞路嘉。

  他有些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睛,但是隨即又睜大眼睛往上看,陽光落在他的眼睛裡面,紫外線好像沒有辦法讓那個黑色的虹膜灼傷半點。

  「我還以為你會有點…如果是在地震裡面,突然把別人從廢墟之中救出來又看到陽光的話會導致失明,不過你好像完全沒有這種情況呢。」

  火陀語氣平常的賣弄著她在醫院裡面學到的一些常識,拉著亞路嘉的手,這樣子不太像是拉小孩子,像是你帶著一個玩具熊往外面走,拉著玩具熊軟綿綿的手臂。

  她拉著他的手臂,完全沒有考慮對方的受力,也沒有說一句就跳躍著之前被她打穿的那一些上方建築物的殘存地板還有天花板,輕松的跳了上去。

  一下兩下三下,她站在揍敵客家的公館的最上方,俯瞰著下方的一切。

  有一些人已經重傷昏迷了,有一些人完全死掉,不過也能感覺到比之前那些人加起來都強大的家伙還蟄伏在某處窺視著她。

  窺視就窺視吧,火陀想她,如果這些人不來打擾她的話,她也不准備把地板掀開來挨個踩死那些蟑螂。

  「啊。」

  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問亞路嘉,「這樣子就可以了嗎?」

  亞路嘉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什麼,從出生開始的幽禁生活對於這孩子來說也許完全不存在,或者說如果他想要出去這種地方根本控制不住他,他只是說「我現在很開心。」

  「這樣子。」火陀說,輕輕的踩踏著屋頂又向前飛去,她應該想一想下一回要去玩的地方了。

  「說起來之前在小鎮裡面和俠客道別的時候,他是不是說要去什麼拍賣會來著…?」


第80章 惡魔附身患者(10)

  石杖火□□是在離開後的第15分鐘知道自己沒有穿衣服這件事的。

  她本來是在山林之間跳躍著, 然後沒跳兩下就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獲得了非常不錯的玩具,不僅僅可以陪在她身邊,被她捏捏臉捏捏頭發並且換衣服的, 並且還有著『實現玩具的某一種願望, 就可以同樣實現自己願望』的好朋友特有互惠互利模式。

  所以說石杖火□□就很輕易的握上了那孩子的手,問他兩個人可不可以更加的親密一點。

  那孩子笑得非常開心, 他問火□□想要去哪裡, 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但是姑且還記得是某一個很大型的拍賣會,看起來他也不知道那個拍賣會到底是什麼, 他有沒有買東西要用錢這個概念都很不好說,不過還是很爽快的答應了, 並且做了接下來的一切。

  這回的要求並不像之前他說要做火□□的玩具的時候那麼血腥與困難。

  第1個要求是讓火□□拔下來一根頭發,第2個要求是讓火□□牽住他的手, 這一點之前就在做的, 所以說他說出這個總感覺是他看了她目前的情況, 想了一個能夠讓火□□最不費力的做出來的事情。

  第3個要求是把另一只手也給握上來。

  這就導致石杖火□□被傳送到那個房間的時候,保持的是和那孩子面對面地手拉手的姿勢,看起來有一點怪。

  穿越世界的感覺有一點奇怪,理論上來說她原先從醫院出來突然來到異國的街頭的時候也算是穿越世界,不過那個時候她只是打開醫院的門,然後眼前見到的景像就完全不一樣了, 所以沒有什麼奇特的感覺,但是這一次傳送的這段時間, 火□□感覺到了坐過山車一樣的奇特光景。

  她並沒有讓自己的虹膜去習慣突然變化的光線, 而是直接對著面前的人友好的揮揮手, 「好久不見。」並且她也從那個人的眼睛裡面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在同伴的房間裡面遇見一個沒有穿衣服的女人, 這種時候應該最好是要打趣一句,但如果這個人是以一種任何人都沒有發現的方式突然出現。並且自己和同伴所從事的行業都是樹敵無數,稍有疏忽就會死上1萬遍的盜賊行業,那麼就需要更加仔細了。

  飛坦的手握在自己的武器上,第1句話還是略帶不屑,「俠客,你也開始玩…」女人。

  接下來的幾個字被俠客用緊緊捂著嘴的手掌給堵回去了。

  並且就算沒有這一點飛坦應該也說不出來任何的話,俠客感覺到手下的身體非常的僵硬,並且聽到了噗噗的像是葡萄被捏爆的聲音,他感覺到有鮮血從他擋著的人嘴的上方,也就是眼睛的地方流出來,流到他的手指上。

  俠客是『感覺』到了,因為他自己的眼睛也在意識到『這個過來這裡的女孩沒有穿衣服』的瞬間就閉上了。

  這應該不是出於什麼紳士風度,如果問他可以跟那個女孩過一個晚上要不要做,俠客會非常利索的去便利店裡面買保險套,她就是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但是如果說她並沒有這種心思,那麼被看到裸體這件事情基本上就可以等於她的催命符。

  「哇,俠客是一個很有紳士風度的人了。」火□□非常感動的說著,在她旁邊,亞路嘉後知後覺的反應到火□□身上並沒有穿著衣服。

  或者說在她的一個肩膀到另一手臂的關節那裡是有著布料的,但是這麼一點點三角形的布料穿在身上還不如不穿,剩下的就是完全的真空,畢竟火□□先前身體的下半部分被切斷,長出□□的時候並沒有把衣服也給長出來嘛。

  「因為如果說是衣服的話,人家還是比較喜歡純棉的或者蠶絲的…啊當然,那種感覺上很有未來風的銀色閃閃發光的布料我也很喜歡。但是如果要自己長出來就感覺跟角質層一樣,沒有人會拿頭發做衣服吧?」

  火□□笑嘻嘻的說著,她的眼睛一直固定在俠客的身上,看起來是應該不准備追究飛坦之前的那一句話。

  而在同伴的房間裡面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少女,並且在還沒有進行試探的時候自己的雙眼就被刺瞎了,這本來應該是足以產生生死鬥的。

  俠客也一直知道飛坦是旅團裡面的武鬥派,很多常人無法理解的血腥以及殘酷的事情,還有會被評價為『你真是有勇無謀啊』的送死行動都是飛坦的最愛,但此時在眼睛被刺瞎之後,他卻沒有向少女進行進一步的攻擊。

  道理很簡單。

  一輛卡車,你走在馬路上,一輛失控的卡車直直的朝你撞過來,有些人會被嚇得愣在原地,有一些經受過鍛煉的比較有膽識的人會躲開,還有一些對自己的力量非常有信心的人會伸出手試圖阻攔住那一輛看起來能夠把人體直接碾碎的卡車。

  還有一些人,比如說飛坦,他會直接衝上去一拳打碎車窗玻璃,把那個不知道是醉酒,嗑了太多藥,或者昨天沒有睡好,還是干脆就是打著『把這個小矮子』殺死的念頭的司機給殺掉,再輕松的逃離現場。

  但一輛失控的卡車是這麼一回事,一座山直直的向你壓下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飛坦被認為是殘酷的,並且被大多數黑幫列為『如果遇到感覺不敵可以逃跑,不會被追究背叛』人員,是因為就算有一座山壓下來他也會衝上去。

  但是如果是小行星呢?

  一個在自己的軌道上面失控,因為太過於喜歡地球所以真的向地球撞上來的小行星,曾經終結了恐龍時代,讓人類得以踏上地球的統治舞台的那種小行星向你撞過來,這種時候會有人想要去朝她衝過去嗎?

  這個時候已經連說自己遺言的時間都沒有,只能靜靜的觀察著自己的死亡了吧。

  石杖火□□就是這麼一回事。

  實際上對於所有她感覺到惡意,准確來說是她覺得『這種時候還是殺掉比較好吧』的人類來說,火□□都是小行星一樣的存在。

  俠客及時的閉上雙眼,是因為他在旅團裡面也有著相當的趨利避害能力,畢竟他不是武鬥派,算是技術型人員,對於保命的技巧還是要知道的,不然很容易會被殺或者更糟糕的,給伙伴帶來麻煩。

  他閉上眼睛之後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窗外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不會給人淫.蕩色.情的感覺,倒是有一點像美術教室中心的被藝術家描繪的女神。

  她用像是鈴鐺在地上滾動的聲音請求。

  「去給我買一件衣服好嗎?」

  俠客是在15分鐘後回來的,已經沒有時間去挨個給她看了,算得上半搶。

  下方的街道那個服裝店門口,滾滾濃煙朝外升起,隱約能夠聽見幾個街道外警笛響起的聲音,估計會在之後進行徹查,這算是有點打草驚蛇了,不過度過現在的危機比較要緊。

  俠客把衣服給她的時候眼睛還是閉著的。

  他之前在下面背對著旅店的方向睜開了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就算是盲人也能夠感覺到光影在自己的雙眼上面變化,只是看不到具體的形像而已,但是俠客的眼中卻只是一副位於海平面下方1萬米一樣的漆黑。

  他把衣服遞給她,火□□接了過去,指尖隔著布料和他觸碰。

  「……」

  俠客的心裡有所觸動,但絕對不是少女漫畫中的那種害羞——他總覺得就算隔著那一層衣服,她也能夠在不弄碎布料的情況下輕松的把他表皮裡面所有的身體內部結構化成一堆爛泥。

  火□□好像是在場的幾個人都不存在一樣,非常自然的穿上了衣服。

  窸窸窣窣的布料聲響從不遠處傳來,俠客努力的讓自己忽略,不然他總害怕自己的耳膜會在聽到這些並且產生聯想的時候被完全刺破。

  火□□完全穿上之後對旁邊的亞路嘉說了一句,「女孩子不能光著身體被別人看到。」感覺是趁機教育孩子。

  旁邊的小怪物——能夠渾不在意的跟在這個少女旁邊,肯定也是非常的怪物才行——有點害羞的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但是我不太會洗澡,要管家他們幫我才可以。」

  原來還是某種大小姐嗎?俠客想。

  不,應該說是某一種怪物世家的傳承人員。如果真的是外表所表現出來的普通豪門小姐的話,火□□在把她帶出來——以赤身裸體的狀態把她帶出來的同時,她家裡面的人,從她所說的那個管家到女僕再到她的家人,可能阻攔火□□的父母應該也已經全死光了。

  不過火□□和她的身上都沒有什麼血,也不太好判斷。

  這麼想的時候,聽到了第2個能夠讓他更好的確認那個小女孩(或許是男孩?她的骨骼構造有點不太對勁)身份的話。

  「好啦,現在我已經穿上衣服了,把他們的視覺恢復。」

  小孩甜甜的說了一句好。

  俠客的視線恢復的時候,感覺到視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點,他的眼睛變成了一個嶄新的東西,沒有經過任何的磨損。

  一對剛剛出生的嬰兒的眼睛,一次也沒有用過,並且不會因為過久不用而退化,就這麼放到他現在的年紀,再安裝上俠客的眼眶,那就會不吃現在這樣。

  飛坦的視覺也已經恢復了,俠客的手上黏黏的,依舊殘留著鮮血的觸感,看起來在恢復的同時血並沒有倒流回去,那麼應該不是時間倒流。

  本來也就不應該是,這種能力太過於bug了,那麼是讓身體高速再生嗎?能夠讓已經完全被破壞的身體部位重新長出也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但還需要更進一步的試探。

  飛坦在旁邊並沒有說出任何的一句話或者進行攻擊,他決定不在這種時候招來不可以抵抗的敵人,並且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俠客的交涉技術上,這是非常聰明的舉動,俠客覺得自己不應該違背這這種信任。

  火□□身上穿著他先前報出尺碼並且殺了三個人之後,那個戰戰兢兢的服務員小姐為他選來的第1件衣服,真的非常合適,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外出郊游的大小姐一樣,旁邊牽著的穿著類似於民族服飾的小女孩依靠著她,就更給她增添了這一種印像。

  不過俠客看著這位大小姐,總有點害怕她下一個問題就是『但是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尺碼的呢?』這種時候無論是回答她猜的,還是『我看人的胸部真的有一手!』都很容易被殺。

  不過她似乎沒有在意這些,對於她來說自己提出了要求,如果那個人能夠做到這個要求那就是最好。做不到就會被殺,只有這麼兩種結局,追究如何做到這個要求是非常可笑的。

  他對她來說算是一個自動售賣機,她投了硬幣並且按下了按鈕,如果接下來能夠把她選中的飲料給掉出來那當然是最好,掉不出來她就會打爆這個自動售賣機自己拿出飲料,研究這個自動售賣機是如何把她的飲料彈出來的行為聽起來就非常的可笑。

  現在,火□□開口詢問的第1句話就是。

  「俠客之前說這裡有拍賣會來著?」

  這有點涉及到旅團接下來的行動,不過總的來說不是很嚴重,因為更加詳細的細節沒有任何一點透露出來,更何況這個時間來到這裡,不也只能是為了拍賣會嗎。

  俠客微微松了一口氣,他知道事情只要進展到這一步就不會再被追究之前的尺碼問題了,火□□是走在路上從來不會回頭看的女孩子。

  旁邊的那個莫名其妙的剝奪了他們的視線,准確來說是莫名其妙的讓他們的身體失去了一個部分卻沒有驚動他們任何一個感官的孩子有點好奇的咬著手指看著他們,這個孩子的能力也許非常的有趣,他做了那麼多卻沒有付出任何的代價,臉頰依舊是嬰兒一樣的紅潤。

  接下來也許可以試探他一下,但那得在不觸及那個隨時會准備爆炸的小行星少女的前提下,而這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俠客非常遺憾的暫時放下這一點,准備下一次再說。

  「關於拍賣會嘛——」

  他的臉上掛起了笑容,這正是先前在那個小鎮裡面與她進行接觸的畫家的笑容,有點像是在與世隔絕的小森林裡面突然見到的一片花叢。

  …但這種時候最好不要追求『好久不見的朋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並且一上來就弄爆了自己同伴的眼睛,接下來到底是要如何與她心平氣和地進行交流?』這一點。

  「我之前就想要去找你了。」

  俠客巧妙的忽略掉了,『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啊?之前沒有收到半點情報!』這一句話。

  「你能夠來真的是太好了,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同行嗎?」

  怪物還是要放在眼睛底下會比較安心一點,免得這個核.彈引爆器在某個地方突然就被按下來,連累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要不然當場死掉,要不然就被余波所污染更加痛苦的逐漸衰弱而死。


第81章 惡魔附身患者(11)

  真正開始相處之後, 發現這個人果然不愧是核/彈發射器。

  不,就算是核/彈應該也不會發射一次就把一整個國家都給毀掉,那麼她應該是自走的人形核.彈庫嗎?

  在這個少女看似孱弱的身體裡面一定一刻也不停的發生著無數次的原子核級別的彙聚與分散, 看起來只是非常微小的構成, 卻能夠綻放出無比強大的能量。

  她站在地表上面就好像是一個太陽一樣往四方發散著光芒,也的確像是太陽一樣發生了無數次的核聚變與核裂變,而核裂變的的確確就是原子/彈的原理基礎呢。

  和石杖火陀相處的時候需要非常小心,這女孩雖然沒有什麼惡意,但在某個時候真的會像是摘下一株花朵一樣普普通通的把你的頭顱給摘下來。

  之前在旅館的時候, 因為視覺被封閉的原因,並且就算是其他的感官還挺靈敏也不敢往外界探尋一點點, 就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就好像是在游戲裡面點到了一些完全錯誤的按鈕, 那絕對就是右上角紅色的帶著叉叉的關閉鍵了吧, 整個屏幕就直接完蛋掉,所以觀察的不太清楚。

  但現在和她在一起之後, 就能夠發現之前那個小孩子——他的名字好像叫亞路嘉, 在能力發動的時候就會變成拿尼加,同一個身體裡有著截然不同的靈魂。那個孩子, 因為她不在意的總是因為一些小事使用著他的能力,所以俠客也利用這個機會窺視了個徹底。

  他是火陀的玩具, 起碼她自己是這麼宣稱的,並且他也非常開心的接受了。這真的非常讓人羨慕, 這兩方只要得到一方都能夠輕松的終結世界,而這兩個怪物竟然聚合到一起, 莫非怪物們的確是像是磁鐵一樣會互相吸引嗎?

  拿尼加的能力是向別人提出請求並且在被滿足之後就實現別人的願望, 非常的作弊, 但是這個請求有的時候也可以提得非常過分。

  請求一般分為幾類,要不然索取她的一些身體部位,要不然就是讓她去幫他尋找一些東西,他要火陀找的東西,永遠都只是『請幫我把桌子上面的水杯給找過來』『請幫我把外面的衣服給收回來』這種幾乎類似於幫忙做家務的一樣的。

  但是對於俠客的話…

  他半點都不懷疑那一張面孔在轉向他的時候,在那個平常人的亞路嘉的外表被裡面的拿尼加給完全吞噬掉,小孩的眼睛變成純黑色的時候,他絕對會向俠客索取,『請幫我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這種事。

  在面對火陀的時候他的要求都非常的溫和,但有的時候她懶得去做一件事情,會直接向他許願,那些事情通常來說都挺困難的,那時候他也會向她『把你心髒的一半給我』『把你的腎髒給挖出來』之類的要求。

  但是火陀那個怪物,她就算把一些東西給挖出來之後,也幾乎是在把腎髒摘下來的瞬間就會有新的腎髒給長出來,並且不用怎麼補充能量。

  她吃東西更多的時候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想要吃的欲望而已,因為每樣只嘗那麼一點點,但是卻能夠發揮出幾乎是100倍1萬倍於自己所攝入的能量的力量,簡直違反了能量守恆的定律。

  而且這女孩不吃肉,這挺奇怪的。

  她看起來像一個肉食主義者,包括說倒不是說火陀是一個大胖子,她身材好的能夠去做時裝模特,並且有一種鍛煉有素的格鬥家一樣的氣概。

  這種格鬥家的氣質在旅團的人看起來非常可笑,差不多就和一個在社團裡面鍛煉過一年兩年…三年最多了吧,參加過幾次高中生競賽的女高中生一樣,但她本人能彌補所有技巧上面的不足。

  她的戰鬥技巧其實挺一塌糊塗的,但就是能夠把面前的所有敵人通通殺光。

  火陀感覺上應該是那一種,在訓練結束之後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在快餐店裡面高高舉起手,說「我要來5個漢堡——」的比較豪爽的男孩子氣的女孩子。不過她的的確確是一個素食主義者。

  「素食主義者…」

  這麼問的時候火陀有一點糾結,她的一只手纏繞著自己的頭發,這是有點不自信的表現,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為了顯擺她像是緞子一樣柔順的長發。

  旁邊的亞路嘉似乎非常喜歡她的頭發,總是很依戀的握著一束在自己的臉頰上面蹭蹭,就連拿尼加形態也不例外,總是會向她索取『請給我你的一束頭發』之類的事情。

  而她雖然每一次都很大方的給出去,不過俠客注意到她有的時候在剪掉一節之後又會去催動那一節頭發重新長出來,那麼看起來自己也是非常的引以為傲的。

  「雖然說是素食主義者,大部分是因為以前吃過非常好吃的東西,就感覺其他的肉有一點入不了口了。」火塔說

  「你看,如果去了米其林三星…」

  俠客並不懂這一個詞語是什麼,她口中有時候會出來正常人無法理解的話語,簡直就像是異世界的一樣,不過就算這女孩是從異世界來的也沒有半點意外,怎麼想都不認為這個世界裡面土生土長能夠正常地長出這種人。

  「就好像吃到了米其林三星餐廳裡面的東西,接下來不管是吃路邊攤還是吃媽媽所做的東西都感覺有點吃不下去,就算當時塞進了嘴裡面也會在去廁所的時候吐出來…當然這種事情不可以泄露出去,會被媽媽罵的!」

  不過媽媽已經死掉了…她在那裡嘟嚷著,最後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掛著有點懷念的笑意。

  這個笑意是觸及了她的過去的表現,實際上火陀不太容易談起自己的過去,她是一個完全活在當下以及未來的數秒中的女孩子,就算是在接下來5分鐘裡面會發生的事情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啊,曾經吃到過非常非常美味的,能夠把接下來的一切肉類都給比下去的東西哦。」

  她的笑容看起來是貨真價實的東西,旅團本來就有著從各地掠奪自己想要的東西的義務,所以這個時候俠客也不禁有一點被她在笑容中傾注的憧憬和喜愛吸引,忍不住問她「那是什麼東西?」

  火陀臉上的笑意不變。

  「我哥的手臂。」

  「…嗯。」

  進展到這種時候已經可以不用繼續說下去了,但火陀看起來也不太像是一個變態,她只是一個有點奇怪的女孩子,如果說她比現在弱上差不多1億倍左右,那麼倒是可以很普通的和她進行交流,並且坦率的覺得她可愛吧。

  現在想起來俠客也覺得她可愛,但和她在一起總是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他和她在一起這段期間飛坦也隨行,因為一開始介紹的時候說飛坦是『我不善言辭的友人』,對此也不知道她到底給他安排了什麼劇本,有的時候會很同情的對俠客低聲『啊,莫非這家伙現在還是一個處男嗎?』的說。

  她的聲音盡可能的壓低了,但如果在她嘴唇旁邊10釐米的俠客的耳朵中能夠聽到,那在旁邊數米之外的飛坦肯定也行。

  他看到飛坦額頭上面的青筋鼓起了,不過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飛坦為了計劃真的很委曲求全了,雖然平常不怎麼會和她說話,不過到了需要的時候也會按著劇本走。

  比如說木著臉被使喚著去買棉花糖。

  火陀開口的時候俠客握緊了拳頭,想著等一下飛坦一翻臉他就一拳打他臉上,順便說『這孩子昨天第一百次對別人告白失敗了有點傻了』來讓火陀消氣。

  倒不是不想和自己的隊友一起消除這個不確定因素,不過理智的考慮一番,反抗成功不成功不好說,惹惱了這女孩導致地球被毀滅的概率令人絕望的大倒是真的。

  但飛坦真的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俠客幾乎潸然淚下。

  原來你也怕死啊!

  算是報復,飛坦給火陀的那一個是和她給人的印像一樣的鮮紅的辣椒味,他遞給她的時候她好像有些驚喜,之後又偷偷和俠客說『這家伙會不會是暗戀我,不過我對於他沒有什麼興趣,太矮了…』

  在說『矮』的時候俠客發出了非常驚人的咳嗽聲,盡管他知道那一個字還是會被旁邊的飛坦給聽見,不過總得給他一個台階下,免得這家伙不自量力向著核/彈爆炸按鈕發起進攻,最後把他們通通炸上天。

  關於火陀沒有向團長彙報,這種事情搞不好就會危及到蜘蛛的全部,現在只是作為蜘蛛的某一個部位染上了一不小心就會導致死的疾病而已,最好還是切斷和其他部位的聯系,就好像做截肢手術一樣,不要讓病原體感染到其她地方。

  俠客覺得自己會死,這幾乎板上釘釘,她不會呆太久,但這段時間如果他能活下來那真應該去買彩票。但這女孩也會丟失關於團員的一切線索。

  飛坦倒是非常給團長留下了一個信息,這種信息是團員自知要進入必死的絕地的時候留下的,要求其他的團員不要送死。

  在旅團裡面有如果團員死掉就一定要進行復仇的規矩,不過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說當時和揍敵客家敵對的時候,還有一些例外就是如果你走在路上自己跳進了火山口裡面,被裡面的熔岩給燒死,你也不能指望其他人為了你去移平那一整座火山是不是?

  而這個小行星少女顯然比火山要恐怖。所以還是不要太糾結為好。

  但這幾天的交流還是非常有意義的,比如說俠客也非常輕松的向她傳達了,『拍賣會裡面有一大堆充滿汗臭味的男人擠在一起,雖然說有著空調,不過總感覺空調裡面的循環系統只是讓他們的汗臭味中和,並且加上了能夠讓鼻子麻痹的空氣清新劑而已。』這件事。

  如果能讓行走的龍卷風自行改道就好了!不要去拍賣會!

  「拍賣的人倒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兔女郎啦…不過這個兔女郎說話的時候總是有一種膩膩的腔調,讓人不太喜歡。」

  「有拍賣目錄啊,但要花很多錢去買,而且裡面的東西有挺多都是假貨。」

  俠客說出這些之後發現有一點失策,她對於厚重的像是一本詞典一樣的拍賣目錄似乎非常非常的感興趣,在說到假貨的時候眼睛更亮了。

  …火陀是不是把在假貨之中分辨真貨這種行為當成一種抽獎游戲了?

  他接下來又說了一些話來彌補,「在拍賣會上面並不像是小說裡面一樣大聲的和別人競價,而是用豎起手指的像是小孩子玩游戲一樣的方法。」

  「…感覺上就輸了一大半啊。」火陀嘟囔著。

  「而且也沒有那種用來隱蔽身份的包廂,所有人都坐在一起。」

  「…那不就跟看電影的座位沒有什麼兩樣嗎?」失望x2

  「那麼如果拍到非常珍貴的東西之後,出來會不會被…就好像修真小說裡面一樣堵住?然後我就可以順便屠滅一個家族,兩個家族三個家族,說好的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我覺得我一路屠殺下去,說不定能夠從人類一直屠殺到未進化的類人猿先祖呢!」

  「啊哈哈,那還是不太可能的…」俠客干笑。

  「拍賣會裡面有著黑幫進行掌控,紀律還是非常好的。」

  當然了,很多時候都有例外,尤其是如果火陀要買一些非常了不起的東西那就更不用說了。但這種時候還是稍微打消一下她的想法比較好。

  她在聽見黑幫的時候眼睛又閃亮了一瞬,但是旁邊的小孩子不知道跟她說了些什麼,她又塌下肩來。

  「…黑幫的話是不是很容易被殺手殺掉,比如說揍…揍敵客?」

  這個名字讓俠客的指尖微微顫抖一下。

  他現在好像知道旁邊那個小孩子究竟是從哪裡出來的了,也是,如果是那個家族的話,的確可以隱藏出有著這種能力的怪物。

  他盡量裝作平靜的說道,「不僅僅是揍敵客,好像一些普通的犯罪勢力也可以把黑幫當做他們的提款機。」

  普通的犯罪勢力=不久之後的幻影旅團。

  他良心一點都不痛的想。

  「啊,那就真的沒有什麼意思了,原來只是一個中級副本嗎?我如果要打的話,是不是要是不是直接打高級副本會比較好?」

  她一邊動腦子,一邊翻看著俠客不知道從什麼渠道搞來的厚重得跟詞典一樣的拍賣目錄,光是這個東西就足夠一個五口之家不眠不休的打工打上300年。

  她翻看著,在其中的一些地方用指甲畫橫線,這本書的質量算是非常好的了,紙張幾乎是半鋼鐵的質感,但是她的指甲在劃過的時候也依舊在上面留下幾乎是拿激光刀來割一樣的劃痕,在一面上留下劃痕的話再翻頁過去,下一頁就基本上不能看了。

  就是因為這樣子,每一次和她一起出去牽手的時候,迎接著其他人羨慕的眼光,俠客才一點都不高興——他覺得自己的手到現在還在真的是奇跡。

  最後她把目錄遞給他,沒有特地的說要哪些,但俠客從頭到尾都記錄了下來,發現至少有幾十件之多。

  「那麼我要這個。」她非常理直氣壯的對俠客說。

  「給我。」

  火陀應該沒有發現俠客所在的組織有著搶劫這一次的拍賣會,得罪整個世界的黑道勢力,把所有東西都納入囊中的打算。也並不是因為發現了他們對她的隱瞞身份而進行威脅,她只是非常普通的,對著一個從之前開始就滿足了她的所有願望的朋友許下這一次的願望。

  朋友就是互惠互利並且互相喜歡嘛!

  他總覺得是不是旁邊的那個小孩子一直都在實現她的願望,把這女孩的要求拔高了太多,她總覺得只要自己也能夠滿足對方的願望,比如說給他一個心髒給他幾根手指,那麼自己的願望也可以得到無條件的滿足。

  有些困難,如果要出錢買的話可以掏空一個小王國了。

  但是…

  「好啊。」俠客笑容不變的答應了下來。

  但是誰說要出錢買了?

  在俠客繼續開口之前,飛坦插了進來。

  他說「我把那些都給你。」

  「……?」

  火陀睜大眼睛,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總是保持沉默的內向小個子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插話,但總體來說還是很友好的看著他。

  她的一只手還搭在厚重的書頁上面,飛坦插在她跟俠客之間的社交距離之間(30cm的社交距離是俠客決定保持的,火陀倒是不太在意,不過能離她遠點是一點,她要殺人的時候能提升一點點的生存率都是好的),幾乎貼上去。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但是在之後。」飛坦說,「我要和你打一架。」

  「……」

  她的嘴角稍微往上翹了一下。

  「無論生死?」她很感興趣的問。

  「無論生死。」飛坦很確定的說。

  俠客面無表情。

  這不是注定要死的你裝什麼逼呢。

  「那這件事情就這麼敲定了!」

  認識沒有幾天的小個子突然向自己說著要打一場無論生死的架,一般來說會覺得這個人該不會是討厭我,或者這個人到底是從什麼劇場裡面跑出來的。不過火陀好像只是把這當成了自己得到那種東西的代價很普通的接了下來。

  她和他一起出去吃飯的時候——這兩人在定下這一架之前可從來都沒有這麼友好過,現在他和她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放下了某種心結一樣決定做好朋友了——俠客只來得及喊一句。

  「打死那個家伙之後不要牽連我!」

  「才不會。」火陀的聲音響徹在酒店的房間裡面。


第82章 惡魔附身患者(12)

  「簡單來說的話。」

  她對他非常嚴肅的開口。

  「就是這麼一回事。」

  就是這麼一回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倒是說的清楚一點啊。對面的奇犽似乎有什麼想說, 不過最後還是選擇保持了沉默。

  就算這個時候他要說些什麼,她應該也不會理會吧,但被無視的這麼徹底, 也真是第1次。

  奇犽的視線有些在意的落在火陀旁邊的娃娃身上。娃娃,這不是什麼對別人起的外號, 只是因為那孩子怎麼看都只能讓人得出這種結論而已。

  順滑的長發, 顯然只是隨著旁邊的少女的興趣而穿著毫無日常實用性的著裝,並且從頭到尾都只是依附著少女不發表任何的意見。

  甚至是火陀入座的時候都不是對娃娃說你先進去,而是事先看了看座位,不髒,就把這孩子給搬起來——真的是搬起來哦,不是對小孩子,而是對洋娃娃的那種搬起來哦——把它放在座位上。

  如果說隨行帶著一個洋娃娃, 估計就會這麼對待吧。實際上火陀在點東西的時候並沒有給旁邊的人點,是娃娃自己說『我要和她一樣的』她才想起來。看它的眼神也有一點擔心。

  噢, 對了,雖然說有一些過家家中毒患者的確是會給洋娃娃點可樂什麼的, 但是也會擔心娃娃在喝到可樂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吸水腐臭之類的。

  奇犽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動忽略了之前火陀問他『你認識這孩子嗎?』之類的話語。

  他的回答是我當然不認識啊。但是又總覺得這個娃娃給他一點痛苦的感覺,這個痛苦倒不是指他們以前有什麼很痛苦的回憶,而是試圖想起的話就好像腦子裡面有什麼東西被阻斷了一樣。

  他感覺到這種被阻斷的感覺, 也知道這個世界上能夠有能力做出這種事的只有自家大哥,不過他已經承諾過火陀自己會變強然後去找大哥的, 那麼也就等之後再想起娃娃是誰吧。

  至於現在…

  他的視線很自然的掠過娃娃,自然是指在它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並且像沒有看到它一樣的移開了。

  現在還是先不要想了。

  亞路嘉在旁邊細細的笑了一下。

  火陀有點擔心的看著他, 問「吃辣的真的沒有問題嗎?」他用沒有問題回答。火陀才抬起頭。

  「總之的確打架了, 沒打死,至於為什麼…」

  火陀也說不出來。

  「我的的確確和那個人打了。」

  「那個人…那個沒有女朋友的矮子啊。」

  「你不要這麼說。」火陀在桌子底下踢了奇犽一腳,當然沒有用力,用力的話應該會產生殘影並且把這個人一直踢到幾百米之外的街道,不過那樣子的話,她應該付不起這個咖啡店的裝潢費用,所以另說。

  「嗯…跟他打了一架,但是沒有打得太過癮,應該說是過癮還是不過癮呢…我不太清楚,唉。」

  「本來應該,雖然是很弱小的人,但也還是好好享受一下吧,就好像大家都說要下河游泳,可是水只是剛剛沒過我腳踝的,也努力的埋進去享受一下在水裡面的感覺吧。」

  也就是要全身躺下來這樣子。

  「所以說我有稍微的…應該不算是壓制自己,而是讓自己放縱了一下,可能會放縱一毫秒兩毫秒,如果把他殺死了應該就會停,如果不會停的話那順便毀掉一點其他的什麼也會停了。」

  「結果莫名其妙的,在他死掉之前,嗯…」

  她往旁邊彎了彎頭,試圖在尋找解釋的方法。

  「奇犽知道天線嗎?」

  「天線?拿來接收信號的那個。」

  「嗯…好像身上插了一個天線,本來我給自己輸入的『要享受這一場戰鬥』的想法,莫名其妙的被天線給我輸入的,『手下留情一點,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100個求你給覆蓋掉了,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在最後一個關卡的時候把手縮了回來。

  「…聽起來挺像是念能力的,接下來呢?」

  奇犽說,自豪於自己不著痕跡的對她提出了新名詞,可是火陀並沒有像他想的一樣睜大眼睛看他,問奇犽什麼是念能力,而是接下來繼續往下說。

  「可能是這樣子吧,反正就是停手了,我停手的時候他看起來也死了,不過如果是天線叫我停手而不是我自己想要停手,那就是還沒死。」

  有預感到如果再打一拳的話可以激起他更棒的反應。

  「嗯…起碼那個時候我看著他的話,感覺還有一點動靜,不過那點的動靜更像是我之前擊打的他的傷口的自動腐爛的過程。血出來,氣泡咕嚕咕嚕。」

  「…氣泡?」

  「可能吧…應該是被加熱了嗎?哦,對,他之前的確是拿著傘說了什麼超級帥的招式名,然後就好像有一個太陽落下來了一樣。」

  「當然這個是比喻,有的時候你看到一個燈泡也會說它是太陽,實際上恆星真正降落還是不一樣的。」

  「你怎麼說的跟你自己做過一樣。」

  奇犽說完之後就有點後悔,因為火陀很自豪的對他說「我真的做過啊。」

  就算是吹牛,這也說明她至少見過某一個能夠類比於恆星的東西,說明火陀很厲害。而之前想要炫耀,『我可是已經會了念能力。』的話則根本就沒有人接!

  他低著頭猛戳自己盤子裡面的蛋糕。此時,旁邊的亞路嘉開口了。

  「念能力是什麼?」

  他一副天真,睜大著眼睛看著奇犽。

  奇犽對於這個孩子怎麼說呢…有感覺到一些不協調的地方,但總歸來說是還是有好好的對待他的想法,所以也很友好的說了點什麼來回答。

  「念能力就是…呃。」

  他並沒有怎麼聽理論,繼續說下去,「就是念能力者特有的能力。」

  這說的,簡直就跟蜂蜜是什麼,蜂蜜就是蜜蜂釀的蜜啊,一樣的沒道理,但是他接下來說到「全世界的念能力者都很稀少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說著,旁邊的火陀終於把注意力給轉過來了,她盯著奇犽,似乎是一個不停在轉扭蛋機的孩子,發現了一個可能是稀有扭蛋的種類,正在躍躍欲試的看著,但又有點猶豫,要不要投入多的硬幣去賭這一個扭蛋是稀有扭蛋的概率。

  「這個…」火陀有一點糾結,她問他,「你覺得念能力…嗯,你的念能力很強嗎?」

  「那當ran…」

  奇犽的聲音卡了一下。

  以前家族裡面對他的即便不願意也還是接受了的,『要在任何情況保住你自己的性命!』訓練起作用了,他意識到這個時候如果回答的稍微自誇一點,火陀就會非常自然的把她盤子裡的那點東西全部吃完,站起來對他說,「那我們就出去打一架吧。」

  而只要出去打一架…

  奇犽之前聽她對那個人的描述,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家伙,如果那個人都在三秒鐘內被她打到連是不是活著都辨認不出來,毫無疑問的,雖然說他對比獵人考試的時候已經強了10倍不止,但面對這個怪物的時候,絕對會死。

  絕對會死。或者說相反,正是因為奇犽變強了,他才比任何時候都能夠感覺到這家伙的恐怖。

  明明看上去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吃東西的時候低下頭,肆無忌憚地露出纖細得一折就斷的後頸。

  但如果抓住這個破綻攻擊下去,如果真的把手伸向她的脖子的話,絕對會發現看似纖細的脖頸實際上卻跟拿來制作宇宙飛船的鋼鐵一樣的堅硬。

  還沒有來得及在上面造成一點點毛細血管破裂等級的傷口,就已經被她笑嘻嘻的輕輕踩踏一下地板,共振的力道傳遞到身體裡面,把你身體裡面的所有結構,比如說骨骼啊,真皮細胞啊,脂肪啊,都攪成一堆肉糊。

  奇犽想了想那個畫面,又想了想自己裡面被攪成一堆肉糊之後,軟塌塌的像是一個裝滿了水的氣球一樣耷拉下來的場景,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我…」他說實話,「接下來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就不跟你打架了。」

  「哦…」她似乎有一點失望,眼睛在他身上轉悠了幾圈,最後還是非常大方地拿出卡來付賬。

  奇犽注意到這並不是她之前跟他說的『怎麼樣都刷不到限額』的卡,就問了一下。

  「那個卡…」火陀的聲音有一點糾結,「我其實不太擅長用工具來著。」

  「……?」

  這個前後因果關系究竟是怎麼連接上的,真讓人不理解。

  奇犽看著她,等著她繼續說。

  「那個時候打架的時候卡是拿著的…還是說拿著的時候順便去打架了呢?我拿著它進入一家商店准備進行使用,結果把卡給服務員小姐的時候剛好遇上了搶劫犯。」

  「…剛好遇上了搶劫犯?」

  這也太剛好了吧。奇犽想,多倒霉的搶劫犯!

  「或者說我進去之前那個搶劫犯就已經在搶劫收銀台了,只不過因為我進去了,所以蹲在了收銀台底下,我完全沒有發現。」

  為什麼沒有發現?這不是很簡單就可以找到的嗎?你究竟是怎麼做的強者啊?奇犽在心裡面吐槽著。

  我就說那個時候怎麼服務員小姐有一點僵硬,好像是身邊有誰用刀抵著她一樣。火陀在那裡做事後諸葛亮。

  「總之我慢慢悠悠的在采購店裡面采購了我要吃的所有零食,嗯,我非常非常的推薦檸檬味的芝士棒,然後就走到了收銀台。可能覺得自己的藏身之所被發現了吧,那個人就拿著刀指向了我。」

  「而我當時是拿著卡的。」

  「我說了我不太擅長使用工具。」

  「本來應該可以一拳打出來,但是莫名其妙的,因為當時的電視上面就在放中國那邊的武林高手抓了一片葉子就當做暗器揮出去,我也非常自然把卡丟了出去。」

  「然後呢?」

  「然後…」

  她有點尷尬的笑著,「好像在脫離我的手的之前,就受不了我注入的力量而爆掉了。」

  「……」

  見到這麼尷尬的一幕,顯然那個黑歷史偷窺者搶劫犯先生肯定活不下去了。

  奇犽冷酷的想。

  「然後你就用拳頭打了?」

  「也不是吧,拳風一直放大過去,把那個劫匪叔叔給打飛了。」

  雖然說是打飛,不過他在撞破了後面的那堵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碎末了,好像也飛不太起來…

  「不過血有飛得很遠噢!我那個時候有看到血飛到行人的臉上,呃,還是有一點抱歉的…」

  火陀雙手合十,奇犽保持沉默。

  「…現在卡是從哪裡來的?」

  「是從那個對我很友好的朋友身上拿過來的!」

  「他們願意幫我從髒兮兮的會場裡面拿搞到我想要的商品,所以我也就不准備去拍賣場了,奇犽接下來要在這裡努力嗎?」

  「我努力賺錢。要買一個游戲。」

  「哇,真的是很男孩子的想法…」她嘟囔,「我哥哥以前應該也會有這種想法吧。」

  她又陷入了糾結。

  最後出去的時候火陀拍了拍奇犽的肩膀。

  怎麼說呢,不管和這個女孩玩的有多開心,以及跟她相處的氣氛究竟有多友好,在她碰上自己的身體的時候都躲都躲不掉。

  以及在身體接觸時,與其說是感覺到了她身體的溫度和柔軟因此而心神動蕩(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間不都是這樣子嗎?更何況她應該長得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孩子加起來都好看)倒不如說有一種『我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死掉了』的眼前一黑感。

  這可是真正意味上的『一見到她,眼中的其他事物全部褪色,只殘留下她一個人的身影』。就好像是你在高樓上面,至少七十層的高樓上跌落,除了自己摔死的落點之外也看不到其他東西了吧。

  火陀的手放在奇犽的肩膀上,如果站在幾米之外,應該可以當做是姐姐對於弟弟的鼓勵吧,但究竟是什麼感覺就只有奇犽自己才能知道了。

  她拍了拍他,他真的很害怕她會如字面意思一樣『把力量通過手掌注入他的身體。』但她沒有,她只是說「要好好加油打敗你的哥哥,然後。」

  她的視線往旁邊看了看,旁邊的亞路嘉非常非常非常高興的對奇犽點了點頭,如果說只是因為這十幾分鐘的咖啡館的接觸就喜歡上,那這孩子真自來熟。

  「然後就找我們一起玩吧。」火陀這麼說。

  #

  「哦哦好的我會的。」奇犽胡亂應著。

  又問她,「順帶一問,真的只是順帶哦,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接下來——」

  火陀看著亞路嘉,亞路嘉也抬頭看著她,兩個人什麼都沒有說,卻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好像只通過這一次視線的交織就能通過光信號比任何4G網絡都更迅速的把她們的心情傳遞給對方一樣。

  「要開天下第一武道會!實現勝利者一切願望的龍珠就用亞路嘉牌的吧。」

  「哈?」


第83章 惡魔附身患者(13)

  詢問!究竟為什麼要舉辦天下第一武道會?

  「嗯…是因為。」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撓著自己的臉頰, 「我想長大。」

  「哈?」

  這是什麼回答?

  火陀繼續說,「真的很想長大!不是說什麼□□的長大,人家的□□只要保持現在的樣子就好了, 現在這樣就剛剛好,因為任何一點□□成長都是衰老。」

  「說什麼進化,新分化的細胞就算能夠更接近讓你的本體活下去的樣子, 也不是之前的細胞, 對那個單獨的細胞來說是毫無疑問的死亡。」

  「更何況細胞的分裂次數是有限的, 那個什麼端粒學說還是什麼學說…啊, 我搞不太清楚了啦,不過人家的話就算被砍掉手臂也可以迅速的長出來, 這個大概是因為我的細胞根本就沒有自我毀滅性,就好像癌細胞一樣, 哈哈哈, 不過人家一輩子都不可能長腫瘤!我的腰圍是永遠的22!」

  「要說成長…」火陀有點糾結的咬著自己的手指, 「應該說是心嗎?」

  「心?」

  「嗯…我之前輸過一次哦。」

  完全無法想像…不,應該可以想像, 就算是火陀也不應該一出生就是怪物,她至少有過作為一個正常人類的生活。

  奇犽稍微想像了一下火陀幼小的樣子, 或者說是毫無反抗能力的樣子, 發現有點想像不出來——他自己是在剛剛出生連說話都還沒有學會的時候就接受讓人隨時死掉的訓練了。

  「我之前輸掉過一次, 那一次很慘!雖然說我覺得主要原因是哥哥那個家伙利用我的信任咣的一下子把棒球棍砸在我頭上的緣故…不過歸根結底是輸了。」

  「我作為一個光榮的…」火陀在這裡糾結了一下,她的嘴型像是想說『病人』。

  噢,對了,他們把自己的能力稱為念能力, 但她把自己的能力稱作一種病症——『我們都是可憐的患者。在那個病房裡面一直居住著, 被當成小白鼠一樣。啊不過我最後出來的時候就從患者轉變為了醫生, 把我那些可憐的病友們全部都給殺死,讓他們上天堂了,這麼想的話,說不定是從根源解決了他們的病原體呢!』

  『就這麼活下去其實也很痛苦,不是也有重度的癌症患者握著自己家人的手說求求你拔掉我呼吸器的管子也要嗎?』她曾帶著天真無邪笑著這麼說。

  「總之,明明是這麼厲害的我!生來就注定了和普通人類不一樣的我!…啊好像也不是生來,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染上疾病的…?卻敗給了普普通通的人類!「

  「我們打架打了好久,我覺得我很可以輕松的殺掉她,從頭到尾我都是這麼想的,她只要被撕下了手臂就無法長出來了,被挖掉了眼睛就無法看見東西了,把釘子插進耳朵裡面就再也聽不到聲音,而我不管被做這種事情,多少次都能夠繼續起來戰鬥。」

  我自己都覺得是不是這個世界是一個游戲,而我則出生以來就被寵愛著我的神明開了鎖血掛呢。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著,奇犽看著她。

  「總而言之我們之間明明有著這麼多的不平等,結果她卻打敗了我!」

  「用什麼方法…總不可能是你哥的那個棒球棍吧?」

  奇犽非常感興趣。

  火陀跟她的哥哥之間的差距比奇犽跟他哥哥之間的差距還大,因為火陀是一個怪物,她哥哥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嗯…」

  她做出了更加不甘心的表情,她那些話語與其說是說出來,倒不如說是在心底裡面激蕩著的想法撞擊在心髒的壁上發出的響聲。

  「使用工具。」

  火陀不甘心的說。

  「?」

  奇犽突然想起來她之前就是因為不擅長使用工具,大家都是拿卡去刷,就算說『用你無限額的黑卡去殺掉一個人吧!』也一般會想到雇凶殺人或者運用各種勢力之類的,只有火陀那個白痴才會把自己的無限度黑卡當成一個暗器一樣甩出去,並且在黑卡脫離手掌的過程中就把那個玩意給弄爆炸。

  這女孩不擅長使用工具真是到了極點。

  火陀繼續說著,「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在我們那裡課本上面明確的記載著,【人類之所以有別於動物,就是因為人類學會了使用,噢,不,制造並使用工具】」

  「她是使用了工具打敗了我!」

  「雖然我也差不多有一種預感,就是生病了之後也覺得自己和其他的人類完全不一樣,我的病友們中有一個,殺掉他之後血真的流了兩層樓!這種人你也很難想像他是人類吧,大家都和普通的人類有了深深的一條線了,但是真的被以那種方式打敗…」

  她不甘心的低頭用腳尖戳地板,每戳一次,站在數十釐米之外的奇犽就能夠感覺到大地震顫一次。

  「總覺得人家像是猴子一樣啊…」

  火陀的聲音小小的。

  這種時候既不能附和也不能反駁,奇犽貫徹無視政策,而她繼續說下去。

  「從那一次之後我進入了醫院,然後成長了。」

  「我的完美對我的弱小做了妥協,原本我的身體在14歲之後就再也沒有成長過,但是在醫院裡面的時候長大了。只用了幾個月哦!」

  「呃…」她說,低頭看看現在的樣子說,「那時候是…」

  「17歲的樣子。」奇犽說。

  「是21歲的樣子。」

  「…那你長得真夠快的。」

  「那有什麼!聖經裡面耶穌的成長速度也遠超過其他人。只不過是…啊,算了,如果要和耶穌一樣變成老頭子,我還不如去死為好。」

  她非常陰沉的說,這家伙對自己的美少女身份究竟是有多看重啊?

  「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許是因為世界與世界之間的不同,你看,同一部動漫作品不是也有特別篇的時候,裡面的所有角色都會變成小孩子嗎?就是那一回事,我在這個世界裡面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樣子倒是和年紀相仿的17歲。」

  「不過在那個世界裡面,我對自己的生存方式進行了思考,我覺得保持原來的樣子是不可以的,我的身體拒絕了所有的衰老與進化,不是說不可以進化了啦,如果把我放在火裡面燒,前面三次會被燒死,後面就會長出對抗火燒的皮膚特性,我可以進化,但是不會成長,我是被釘住的蝴蝶標本,不可能再長大一點。」

  「但是我被那個女人打敗了,一個人類利用工具打敗了一個猴子,我就是那樣子的被打敗了,我反思到了自己的不足,嗯,所以說我成長了。」

  「那在這裡你也想要繼續長大嗎?」奇犽問。

  「對。」

  「不過不是身體,我感覺我的身體應對你們真的已經足夠了。」

  她這麼說,而奇犽是真的見到過有人拿導彈對付她,結果爆炸時的碎片都沒有劃傷她的頭發半點,所以他在這裡也保持沉默。

  「應該是心的地方吧還是怎麼說,我倒是不指望你們能夠磨練我多少,不過女孩子是看到悲情小說裡面的失戀情節就可以成長一次的!」

  啊,如果是真正的失戀的話當然會成長更多,不過我覺得如果被帥哥甩掉的話,我應該會忍不住殺掉這個導致我不得不被喜歡的人拋棄的世界,沒有那麼多的世界可以給我磨損,所以pass pass pass。

  她嘟囔著什麼,奇犽保持沉默,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最好不要搭理,否則就會被抓著聽更多的怪話。

  她看著他,「你看,少年漫畫主角也不會從頭無敵到尾啊,總之要失敗過一次兩次才會讓自己變得更強的,我也失敗過呃,失敗過挺多次的,每一次死後都感覺自己失敗了。過後又站起來。天下武鬥大會的話大家應該都會加入過來吧,我有做好准備要打遍整個星球幾十億人,死掉個幾萬次的!」

  「…我覺得大多數人在看到你之前就會死。」

  「那還剩下小部分人真好!」

  她非常簡單的想,「我覺得有點像是捕蠅燈。」

  「捕蠅燈?」

  「嗯。不知道奇犽你有沒有做過實驗,但是我們小學的時候有那種實驗課,制作一個裡面全都是糖的並且帶著燈的罩子放在野外,第2天過去的時候糖漿裡面就會溺死很多小蟲子,我們就把那些小蟲子撿起來封存成標本,然後交給老師。」

  「我覺得只要有糖和燈,參賽者(蟲子)就會源源不斷。」

  奇犽有點說不出話,這家伙倒是真的難得的有哲學感,糖就是利益(許願機會),燈就是能夠打敗這個怪物(名垂青史國家屠殺犯)的榮耀。

  「那感覺也差不多。」奇犽說。

  她繼續說下去。

  「糖果就是亞路嘉的願望。啊…應該是說拿尼加?」。

  娃娃的眼白驟然變成黑色,好像被灌入了瀝青一樣,他凝視著她,帶著莫名其妙的笑意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此時卻感覺這種黑色不再像是那種仿佛尖叫著想要往外伸出手一樣的怨毒,而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自殺者晚上跳樓跌入身下的夜空時一樣溫柔的懷抱著她的夜幕。

  奇犽感覺到危險。跟之前她拍上他肩膀差不多,他能夠知道怪物和怪物習慣拼成一套這件事,所以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嗯,拿尼加會實現別人的所有願望,雖然說代價有一點奇怪,呃,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器官收集的愛好啦,反正我對於這個愛好有一點…倒也不是說什麼人道主義吧。」

  這當然,她是那種看到路上受傷的老人會毫不猶豫的邁過去。美名其曰『原來這裡也在發生著大自然之中的物競天擇嗎?接下來誰會吃掉老人的屍體?』這麼說話的人。

  現實的鋼鐵叢林對她來說和東非大峽谷沒有兩樣,與其說是不多管閑事或者明哲保身,不如說覺得所有人的死去與生活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此保持無視狀態。

  「嗯嗯。但是我之前說過,我的病院裡面有一個砍死之後血流了整整兩層樓的人,他真的好大——!不過體型只有我的兩倍了,但是不管怎麼砍都會有新的地方長出來,就這麼長著長著堆滿了整整一層樓,那一副場景真的很惡心!所以說有一點反胃。」

  如果一個人吃了太多的肉的話接下來也會不想吃肉吧。

  「拿尼加好像很喜歡要別人的身體,嗯,各種身體部位,要之後也不珍藏起來,我搞不太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人體收藏家,他之前要了我的眼睛來著,不過也沒有放進盒子裡面。」

  「應該說是為了他不是這一種人而感到高興呢,還是為了我的眼睛難道不值得你專門像放珠寶一樣放在盒子裡面感覺到悲傷呢…我還在思考中。」

  她非常嚴肅的說,然後又笑起來。

  「總而言之,利用這孩子的話可以方便快捷的滿足願望,其他人滿足不了他的要求,不過我還是可以的,總感覺這孩子簡直就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一樣!」

  在這個時候,拿尼加說了一句我是你的玩具,一句話讓她笑得更開心了。

  「那麼你那個誘蛾燈的燈光呢?有了糖了。」

  「當然是能和我——楚楚可憐的17歲人偶,出院時間三個月體弱多病的火陀小姐同台競技的機會了。運氣好可以共進晚餐哦,對方請客!」

  我覺得那個才是最大的災難。

  奇犽這句話在心裡面好久都沒有說出口。

  天下第一武道會要廣泛邀請整個地球裡面的人過來,雖然聽說還有黑暗大陸這麼好的地方,裡面全都是強者。不過隔著一個大洋,她暫時沒有什麼興趣,而且她總感覺那些東西在上台的時候會把其他人給嚇死。

  「這個東西要全球轉播?」奇犽不可思議。

  「呃,武道大會的話,說到這個就是有一點有一點有一點那個吧。」

  火陀對著手指,眼神有一點飄忽。

  「仙俠小說或者武俠小說裡面不是都會寫嗎?主人要晉級的時候,就是…嗯嗯!」

  她清了清嗓子,手指捏在一起,奇犽眯著眼睛看了一會,最後辨認出來如果拿那種電視劇裡面的玩具劍放在其間,那麼就是持劍的姿勢。

  她輕飄飄的揮著自己的手腕,雖然說沒有劍,但是手中的風也依舊帶來了切割空間一樣的銳利感。

  「敗盡天下英雄!然後同階無敵最後踏破虛空之類的…」

  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估計自己也有點羞恥。

  「嗯,所以你就想要這樣子並且全球直播。」

  火陀辯解說這樣能夠吸取信仰之力,總感覺她的設定好像很雜亂的樣子。

  「總而言之就是這麼一回事!,邀請函要廣泛的發出去,雖然說也不知道要發給誰。」

  她看著奇犽。

  火陀恍然大悟的敲了一下手心。

  「你現在有准備去殺掉你大哥嗎?」

  要死我和你上擂台我腳沒碰到地面就會死的!!!

  「有准備啊。」奇犽說,盯著她亮亮的目光有一點泄氣,「不過暫時還做不到。」

  所以有時間。

  「啊,那就太可以了,最近最好不要去塞找你大哥,他還有用。」

  「…有用?」

  「你看,殺手的話會出現在各種各樣的地方。那個時候獵人考試也看到他了,之前在那個公國玩的時候。」

  哇她說的是玩不是大屠殺誒。

  「…也見到他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什麼地方都可以去,然後讓他幫我傳遞請柬不是很合適嗎?應該也能夠見到很多強大的人,我希望他能夠像病毒感染一樣迅速的把請柬傳遞到我想要的所有強者手上。」

  「如果做不到呢?」

  想找到夠打一場比賽的敢死隊,單靠大哥一個人真的不太夠吧。

  「如果做不到的話,如果…」

  她思索著,得到結論之後又拍了一次自己的手心,恍然大悟的笑了起來。

  「那麼奇犽你就不用去找你大哥了,他應該連屍體都不會有了!」


第84章 惡魔附身患者(14)

  庫洛洛剛收到請柬的時候比起請柬的內容更加在意的是傳遞方式。

  「她竟然是以這種方式給我的。」就算是在一個小時之後已經完全塵埃落定了的現在, 他還是有點不敢置信。

  他拿著一個看起來很可愛的請柬,能夠看出來是印刷版,不過起碼最開始的一份是手寫的,並且是幼圓字體。

  應該在設計的時候冥思苦想, 『啊, 這種地方應該能夠塞得下一朵花!』『這種地方肯定塞得下一個貓貓頭!』外行人努力的做出來的請柬。

  「與驚世駭俗的快遞方式截然不同。」

  旁邊的瑪奇已經確認了一遍『憑直覺來說, 你覺得這個有什麼問題?』得到的結論是『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問題, 不過應該不會爆炸』。

  啊,當然這個不是用直覺,而是用實際確認的方式來得出的。

  但是最重要的是, 瑪奇的直覺或者說庫洛洛都已經能夠感覺到, 從生死搏殺無數次,和智力計謀力量完全無關的,只是單純的依靠著『在某幾個選擇中, 只是靈光一閃就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那個,因此才活下來的幸運』所能夠得到的結論。

  那就是。

  「無論這個請柬有問題, 如果把它置之不理的話, 就會被請柬主人抓到, 並且毫無…」

  「毫無反抗能力的去死。」

  說這句話的是俠客,他在之前伊爾迷出現的時候一直保持著非常詭異的沉默狀態, 但現在卻似乎很感興趣一樣的插話。

  旁邊的飛坦也出乎意料的當時並沒有挑釁, 這與其說是對於這個殺手以及他背後的家族的忌憚——如果有那種東西的話, 他也就不會加入無惡不作的幻影旅團了。

  在搶劫拍賣會時,雖說計謀上也不包括跟揍敵客家干到底, 但也的確是稍微晚了一步就要變成這種局勢的, 他們好好的打了一架, 不能說有任何的敬畏。

  不過飛坦在伊爾迷的身上, 或者是在他所攜帶的請柬上察覺到了危機。

  飛坦切身的知道自己無法敵過石杖火陀。

  「那並不是單純的強大。」

  如果真的只是小行星般的天災少女的話,只要成長的比她快就可以了。星星歸根結底是死物,它們長久的閃耀在夜晚的天空中,比人類的生命要漫長許多,也比人類的成長速度要慢許多,也許她們會逐漸的膨脹,但那都是以億年來計算的,而她們對於人類的距離也要以光年來計算。

  一束光是如何傳遞到你的眼睛的?你面前的敵人是以如何的方式烙印在你的視網膜裡面,讓你能夠思考怎麼去對付他的?

  一束光要在無垠空曠連聲音都無法傳遞的宇宙裡面傳遞上整整一年,這才算作一個光年,而他與最近的恆星都有著以光年計算的距離,更別說什麼觸碰了。

  既然無法觸碰,那麼它對飛坦來說就只是星星而已。

  但石杖火陀確實的影響著他,她與他站立在同一個星球的地表上,並且她在成長著,以比他們更加快捷的速度。

  太陽的表面每時每刻是如何發生核聚變與核裂變,散發璀璨的光芒,並且釋放出輕松毀滅掉整個地球地表所有智慧生命的力量的?那個少女的體內也就在發生著這種變化。

  她的細胞無時不刻不在你殺我我殺你,每生存一秒,就把身體裡面弱小的自己給淘汰掉一點。

  她並不是一開始就很強的,少女也有過作為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生活的經歷,而生活對她來說就是舉世皆敵。

  吃東西的話可能會攝入致癌的食品添加劑,走在路上有點擔心那輛卡車會不會直接失控撞過來,從她的身上攆過去,走夜路擔心被傷害,和同學吵架的時候會覺得他握緊的拳頭隨時都會打上她…

  石杖火陀思考著,很害怕,但確實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害怕的結果是…

  「我要變得更強。」

  「要把這些克服掉才行。」

  在制造出震驚世人的那場屠殺的晚上,她已經經過了這樣子的思考,已經變強了,在哪個地方都可以宣稱自己是一個怪物。

  但是她也的的確確的被一個普通人——盡管鍛煉到了人類的極限,也的的確確是一個普通人用計謀打敗了,被關進了幾乎可以說是集中營的醫院裡面。

  在醫院裡面,石杖火陀感覺到世界的敵意加重了。

  如果之前她只是在一個空氣比較沉重的地區行走的話,那麼現在她行走在深海中。

  她找不到可以供給給她的氧氣,她看不到水面上能夠投射到她這裡的陽光,同樣的,她感覺到所有的東西都在向她擠壓過來,一群本應該和她相同處境的深海魚(病人)在她的身旁游弋著,他們沒有眼睛,只是麻木不仁的用身體感知著周邊,並且如果感覺到飢餓,就會毫不猶豫的從火陀身上撕下來一大塊肉。

  倒也不是沒有人類的存在,人類(醫生)的存在是緩慢行進的潛水艇,他們散發的光芒排解掉一片黑暗,但這並不是告訴你『這是救贖』,相反,只要被這個光芒照到了,要不然就是被高速運行的潛水艇撞碎身體,要不然就是被網抓住身體到帶進潛水艇裡面接受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

  火陀在這種滿是敵意的環境下面成長起來,她的能力讓她死不掉,但是要變強,這是她自己的想法。

  火陀所患的病被戲稱為惡魔附身病,患者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軟弱。比如說得了厭食症,非常想吃東西,但是無論吃到了什麼都會吐出來,比如說因為生性膽小,總感覺到別人在看著自己,害怕的瑟瑟發抖。

  如果是尋常人的話,他們要不然就會順著關愛自己的人和社會的願望,克服自己的病症,努力變成正常人,或者至少表現的跟正常人差不多。不然的話就是完完全全的變成被社會淘汰的垃圾沉澱在最底層。

  但是惡魔附身患者不是這樣子的。

  就好像是暴露在核輻射蔓延的地區就會生長出腫瘤一樣,她們的身體也對她們的內心做出了反應。

  如果說吃下去什麼都會吐出來,那就進化出無與倫比的消化能力讓胃酸有著硫酸一樣的腐蝕能力,在吐出來之前就消化掉好了。如果覺得別人的視線無論如何都讓人不快的話,那就進化出讓所有看著你的人變成瞎子的能力好了。

  她們的選擇不是治好自己內心的軟弱,而是變成軟弱下去也沒關系的樣子。

  「實際上我的話要更加開朗一點,我可是確實的考慮到要怎麼適應社會呢!」

  「火陀就算是在學校裡面也是最可愛的那個女孩子,大家如果說什麼潮流的話,我也會緊跟上去,時尚雜志裡面說的黃色的緞帶才最可愛的話,我當天就會去買黃色緞帶過來佩戴。」

  「我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面都可以像是魚在水裡一樣…如魚得水,就是這個詞語!」

  「總而言之,我過得非常快樂,但是…嗯。」

  她思考了一下。

  「有的時候我也會想偷懶一點。」

  「…偷懶一點?」奇犽發問。

  「你看,大家對我的敵意一般來說都是人類吧,動物對我的敵意反而不太重要,它們的牙齒撕不開我的身體,她們的智慧也僅僅足夠決定究竟是應該戰鬥還是應該逃走而已,會對我產生敵意的都是人類。」

  「他們並不是看著發生在眼前的事情,而是想到了之前或者之後的事情,比如說我曾經殺掉過他們的朋友或者孩子啊,比如說我以後可能會做出什麼什麼樣的事情對她們有些不好,他們思考著這樣子的事情,並且想出了所謂的計謀來與我為敵。」

  「我為了能夠對抗人類的敵意,可真是一刻也不曾休息的進化著。「

  她說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好累。」

  火陀的嘆息像是有重量一樣輕輕的飄落到地上,奇犽的視線跟著向下,接下來聽到了少女清澈又凜冽,像是鈴鐺滾動一樣的聲音。

  「所以說我准備把這個世界改造成我能夠舒適居住的環境…怎麼說,其他人類的話,一般不能夠在沒有空氣,溫度被加熱到150度,或者說降低到零下30度以下生存的吧「

  奇犽的背脊一片冰涼。

  他想要抬起頭看看她的神情是不是認真的,但是低下的後腦勺仿佛被施加了千鈞之力,他只是死死的盯著面前的一塊地板。

  火陀笑了。

  「之前說『如魚得水』,說起來深海就是又沒有空氣又冷的要命哦!如果是在那種情況下我可以非常快樂的生存來著,也沒有其他人會對我產生害處…」

  「啊,我明白了!」

  火陀的兩只手合了起來。

  「我們之前說過天下武道大會的鞭子和糖,那麼就再加一個吧。」

  「如果說到了最後都沒有人能夠打敗我或者讓我覺得稍微有趣一點…」

  庫洛洛的指尖一點一點的按著請柬最末端的手寫字體,明明只是非常淺顯的語言,他卻拿出了像是在遺跡裡面對古代預言一樣的認真態度來對待。

  「我就要把這個世界改造成我想要的樣子!」

  火陀一手指天,無比驕傲的宣言!


第85章 惡魔附身患者(15)

  「雖然那麼說了, 不過好像毫無頭緒,不過我相信只要有我和拿尼加在——嗯嗯,只要有我們兩個人就可以創造得出一整個世界, 莫非我們就是新世界的亞當和夏娃?!」

  「救命不要吧, 如果接下來有人把我的事情記錄下來又會怎麼樣呢,你…你說那些孩子都是夏娃自己生下來的, 那就沒事了, 我應該不會懷孕吧, 總感覺遺傳物質不太能夠被我的身體所接受,因為我本人就是完美的,不需要後代來延續我的存在嘛。」

  「所以說生物學裡面自私的基因這個概念對我來說沒有用噢,孩子是一份我自己也是一份, 我的基因會優先我活下去, 因為我可以永遠活下去,而我的子嗣卻不一定了嘛。」

  「或者說總感覺人家的話,生下孩子就會像小說裡面說的那樣子, 『那我就把我所有的生命托付給你了——』然後就難產死掉…」

  「咦, 什麼?這種方法也是殺死我的攻略方法之一?你是變態嗎?你是變態對不對?」

  火陀在那裡絮絮叨叨,最後露出了微笑。

  「總而言之,好好地期待大會開場吧!」

  她說話的時候手裡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接過來的麥克風, 頭頂上面是灑下來的太陽光。

  在10分鐘前她所站立的地方應該還是一片原始樹林才對, 但是現在,以她所站立的地方為基准點,方圓10公裡沒有任何一點人煙。

  不要說人煙了,就連微生物也被非常嚴苛的殺死了, 這不是刻意針對, 像是她所在的地方自然而然的排斥除她意外的一切活物才對。

  而在這個巨大的方圓10公裡的格鬥平台的邊緣再往上看, 是沒經過任何修飾的陡岩峭壁,峭壁的邊緣則是免於火陀一拳之威的巨大的原始樹林。

  最邊緣的那一顆有一半已經懸空了,根須暴露在外面,搖搖晃晃的,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往著坑洞內倒了下去。

  刷啦啦。

  幾乎是魔法,在倒入空洞的瞬間,也就是在樹冠接觸到坑洞水平面的瞬間,就像是碰到了什麼看不見的激光一樣化作了粉末。

  在落到時半徑為10公裡的空洞底端的時候,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一堆黑色粉末了。

  石杖火陀站在空洞的中心收回拳頭。

  不提這麼遠的打擊距離你是人形□□嗎?光提能夠感知到10公裡之外的一棵樹的倒塌,哪怕那棵樹幾乎有三人合抱粗都已經非常不可思議了。

  這個女孩自從被奇犽批評『你的感知力太差了!』就有想要好好的磨練自己,經過了慘無人道的進化——「身體裡面的細胞總的來說換了三輪!就算要再組成11個同樣大小的女孩子都完全足夠了!」他真的進步了很多。

  火陀踩著地板,看上去非常的纖細,一點都不像是一下子就制作出空洞的罪魁禍首,用手擋著眼睛,看著上面的太陽期待著訪客們的到來。

  「哼哼哼,畢竟是要開武道會呢——不知道賓客怎麼樣,主持人由我當會不會不太好?吹黑哨嫌疑…唉,反正到最後他們打贏的那個人才能夠跟我進行決鬥嘛,或者干脆進行擂台戰算了。」

  「說起來沒有准備媒體來為我助威嗎?沒有嗎?那是不是現在去通知黑頭發(非常可惜的,火陀沒有記住伊爾迷的名字。)比較好?」

  火陀嘟囔著,旁邊的亞路嘉帶著專門用的遮陽帽,乖巧的把專門用來對某個號碼通訊的小手機給她遞了過去,火陀接了過來,撥打了上面的唯一一個號碼。

  不到一秒鐘就接通了,而她簡直就是撥打出這個號碼的同時就開口,伊爾迷的運氣很好,沒有錯過她說出的每一個字。

  「嗯。10分鐘之內帶不來全球轉播的媒體,就給我自殺謝罪吧。」

  #

  「就算要說些什麼好像也說不出來。」

  他現在就是這個感覺。

  庫洛洛在過來的途中突然接到了伊爾迷的電話,那個大少爺難得有這麼慌張的時候,好像之後追趕著一頭野獸,再慢一秒就會被咬斷喉嚨一樣。

  伊爾迷對他說讓他去順路把媒體給帶過來,至於怎麼帶…

  反正庫洛洛選擇的是直接殺進電視台,把正在直播的新聞掐斷,順便把保安被折斷脖子的屍體丟在地上,帶著禮貌的笑容問她,「可不可以跟我來一趟呢?」

  既然那一個主持人小姐點頭如搗蒜,並且在車上也非常配合的盡管瑟瑟發抖,也沒有失禁弄髒座椅,所以這個帶路過程還是很成功的。

  在到達會場後,伊爾迷用非常嫌棄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感覺上像在說『我就知道你做不好』一樣,不知道從何處掏出來了一個嶄新的攝像機交給空手逃出來的記者小姐。

  「這就是你的性命。」殺手世家的大少爺理所應當的說著。

  「啊?是…?」

  「拿著這個,如果掉了,我會被殺,你的頭也會掉下來。」

  「!!!好!」

  之後要求的全球轉播設備讓所有人都焦頭爛額,但是又在伊爾迷對著旁邊的管家說什麼的時候,也真的和突然變出來的遮陽傘長椅還有法國紅酒一樣莫名其妙的被變出來了。

  至於上述的那三個突如其來的位於魔獸大森林裡面的空洞節節不入的裝備,當然就是…

  「當然就是本小姐的裝備啦!」

  火陀躺在長椅上這麼愉快的說著,她的身上穿著絕對不適用於這個場合的泳裝,興奮的把自己的雙□□互打了一下。

  明明是在全球直播,這女孩是真的完全不害臊…不,應該就是在全球直播她才能夠有這種比基尼大放送的興奮度吧,現在的火陀是偶像版本,素人時期單獨看到內衣的話絕對會被砍頭。

  她從長椅上跳了下來,全球的男性但凡知道一點她的恐怖之處,應該沒有人敢看一眼稍微躍動著的少女的胸部。

  火陀抓著話筒就開口。

  「人數已經到齊了嗎?沒有到齊了的話應該也就不用來了——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不過還是需要讓他們進場的,但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總之我們現在開始吧,時間?時間無所謂了,本來就沒有定時間,這些東西不都是全部憑著心情來的嗎?」

  她說著,笑了起來。

  在此前也沒有安排一個酒店讓人家稍作休息,也沒有專門的人來安撫選手們的情緒,更沒有分發號碼牌什麼的。

  她就這麼隨便的站在原地,手上拿著遮陽傘——這個遮陽傘其實是給那種商店用的,非常巨大,並且下面顯而易見的還能夠看見用來固定的石頭,但是在她的手裡就像是沒有重量一樣。

  不,比這個更恐怖,她就算是在揮動的時候,那個石柱也沒有擊破任何的空氣,甚至就連不遠處正在被風吹起的樹葉也沒有受到干擾,簡直就像是一個動畫片裡面的圖像,沒有給現實造成任何的阻礙。

  之後她把洋傘放好,碰地的瞬間地下裂開了像是地震開裂一樣的大裂縫,有幾個倒霉的人掉下去之後才發現不對勁。

  掉下去的人大多數能夠爬起來,但有一個掉進了熔岩裡面就比較倒霉了,他在裡面尖叫著,逐漸沒有動靜,有非常遙遠的肉香味傳出來。

  靠近的幾個人露出了作嘔的表情,他們估計短時間內不會想吃烤肉了。

  火陀看都沒有看這一幕。對著攝像頭,對著由於俠客的黑客技術,正在茫然地面對自己莫名其妙被駭客進美少女內衣秀的屏幕的全球觀眾們宣布。

  「我現在就要開始了!」

  「原本想了一大堆的規則的,比如說大家抽簽,可以暗箱操作,開始強者對弱者,後來強者對強者,中途也可能有黑馬什麼的,還有什麼種子選手戰隊,有可能因為大家的心情產生一點點淚水和一點點開心,應該能非常快樂的樣子!」

  「不過我沒有准備開那麼久,干脆就是無差別的大亂鬥,誰能夠最後一個站著就算贏了。」

  她說著,往旁邊打了一拳。

  基本上看不到她出拳的動作,只是能看到她原本乖巧的放在自己身前的手消失不見,然後就是一陣血霧突然從火陀的右側爆發開來,想要偷襲她的人直接淘汰。

  「現在開始!」

  火陀興奮的說。

  #

  「這是斬殺她最好和唯一的機會。」

  遙遙觀望著,作為大會的支持方…與其說支持幫忙擂台的建立,倒不如說支持盡量的縮短游戲進行時間,不要讓人死的太多,尼特羅用有些深沉的語氣對著旁邊的金發青年發問。

  「你覺得會死多少人?」

  金發的青年對著他微笑。

  青年看上去是個人畜無害的家伙,有點那種貴族公子的無用感,但不知為何,總感覺對他伸出手想要殺人的話,自己雖然不會當場被格殺,但是接下來會陷入比死更慘的無間地獄。

  他看著監控攝像頭上面的怪物,喜愛之情難以言表。

  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在她的腳邊堆積著,下一秒不知道誰的念能力發動,她的頭也突然爆開,但是血霧還沒完全消散,火陀就甩甩腦袋大笑出聲,一拳打死殺了自己一次的罪魁禍首。

  「錯了。」

  「嗯?」

  「你應該問接下來還有多少人能夠活下來才對。」

  帕裡斯通說。


第86章 惡魔附身患者(16)

  「聽我說。」

  雖然有著瘦小的身體, 那女孩卻好像毫無畏懼一樣把大大的眼睛直直盯著他。在那過於坦蕩清澈的視線面前應該畏懼的反而是她所看著的人。

  因為她的自信來自於自己的實力,她相信自己怎麼樣都不會受到傷害,相信自己怎麼樣都有辦法克服掉眼前的難關, 而對面的人在面對這個少女的時候,卻永遠都無法擁有這最後樣的自信。

  「我們會再次見面的, 到了那個時候——」

  女孩子對他伸出了手。

  小小的蒼白的指尖,在陽光下接近透明。如果把一塊削薄的冰放在陽光下面就會這樣子, 冰塊會哭出來, 逐漸在他的手中融化。

  也許她碰到他的時候少女的指尖也會開始融化, 但是現在這還是沒有發生的未來。

  少女的指尖向他逐漸靠近。

  她的動作簡單明快, 沒有任何猶豫,帶起了一點點細微的風, 他仿佛能夠預感到她的指尖觸上他的時候那塊肌膚能夠感覺到的溫度。在少女的頭頂, 陽光永無止境的傾灑下來,在她黑色的長發上彙聚了一個小小的光圈。

  那光圈逐漸的放大,放大。

  庫洛洛眨了眨眼。

  「團長…您在聽我說話嗎?」瑪奇問。

  「啊,我知道。」

  他靠在身後的牆壁上,遠處鮮血滿天的屠殺場景暫時還沒有波及到這一邊。

  也許是因為單單處理像是蟲子一樣撲過來, 或者說的准確一點, 像是被太陽的吸引的飛蛾一樣撲過來的參賽者, 只是握緊拳頭並且揮出去這樣高效率的屠殺方式而已,石杖火陀都有一點應接不暇了。

  她既然已經許以重利,並且還有著毀滅世界這個大危機,參賽者自然也不會是以前那種弱者。

  他們都做了充足准備, 把石杖火陀這個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每一點細節嚼碎吞下消化掉, 並且做好了應對的措施。

  這些措施不是沒起作用, 在前三分鐘裡面, 石杖火陀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以各種的方式爆開來炸開來被碾碎被切斷被絞碎吞爛過。

  但是隨後,她汲取了這些教訓,這些教訓是刻在她身體上面的傷疤,就好像是在大樹的裡面的年輪,那些年輪已經在她身上印下了痕跡,同樣的傷口無法再被賦予她第2次了。

  她就這麼簡便的只是保持著握緊拳頭並且揮出去的方法,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強化系,說的難聽一點就是『只是力氣比較大而已。』

  不要說和猩猩老虎,和任何其他被人類擊敗過,把對自然界的掌控權讓給人類的猛獸相比了,就算是換做人類的造物,一個鋼鐵所做的支架,一個挖掘機拖拉機,在『力氣大』這一項上都能夠比石杖火陀做的要好,只要給它們充足的燃料就可以了。

  怎麼看這麼樸素的,簡直算是簡陋的戰鬥方式,都無法與其他絢爛多彩的念能力者相比。

  但她卻以非同尋常的進化方式(單純發生在一個個體上的自我更新真的能夠算作進化嗎?)克服了。

  庫洛洛在遠處旁觀,他並沒有在一開始就選擇攻擊,保持相同想法的人還有很多,都散落在會場的各處。

  他們看似是准備伺機而動,實際上看的越久她變得越強,他們能夠取勝的希望就越少。弱點是從一開始就存在的,並且越來越少,如果現在不去打敗那麼之後也就不可能打敗,看著她越久也只能越把這一點深入人心而已,但是…

  「我們真的不去攻擊嗎?就算只是試探性的…」

  瑪奇問,她右手臂的衣袖飄了起來,現在她正在用一只手飛快地縫補著先前被撕碎的手臂,那是石杖火陀隨手一擊,甚至不把瑪奇當成主要的攻擊對像,只是附帶的攻擊余波所造成的後果。

  「就在這裡看著?」

  「現在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麼了。」

  庫洛洛說,抬頭看著天空。

  宛如在炙烤著大地的,永無止境的傾灑下來的陽光落在他的眼中,讓他的視網膜感覺到灼燒感。

  已經是大賽的第2天了。

  庫洛洛想。

  第1天完全是大屠殺。

  參賽者一共有3410人,會場對於這個人數來說很寬敞,但當時他們的確是以簡直像是東京電車內部的上班族的方式一樣擠在一起,是連點縫隙都插不進去的方式,這個時候只要任何一個人把手中藏著的刀輕輕往前一捅,那麼前面那一個人就會毫無疑問的被刺穿。

  會變成這種濃度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石杖火陀就站在中間,並且只是輕輕的吸了一口氣,真的只是輕輕的吸了一口氣而已,他們就仿佛身處一個狹小的通風管道之中,前面的排氣扇突然開始反轉,無可抑制的吸力把他們往著那個瘋狂旋轉的排氣扇(絞肉機)吸引過去。

  能夠克服那種引力站在遠處只是少數,庫洛洛作為其中一員贏得了喘息的契機。

  石杖火陀簡直像是一個陀螺,她的腳作為陀螺的尖固定在原地,另一只腳輕輕地搭在腿上起來,看起來像八音盒上隨著音樂聲開始旋轉的少女。

  她把兩只手放在身體的兩側,肆無忌憚的旋轉了起來。

  她的指尖所碰上的人毫無疑問的會被比刀刃更加銳利的傷害切成碎片,她就是絞肉機。

  不斷的有人或者說有人的一部分也就是肉沫啊骨頭啊順著她所激起的陀螺的風被被拋出去。拋到會場的外側,或者是還在擁擠著被她吸過來的人群的頭頂。

  石杖火陀這麼肆無忌憚的去觸碰別人,這麼肆無忌憚的被別人觀察,自然也能夠滿足一大堆平常不可能發動的念能力的發動條件,比如說只要碰到你就可以讓你身中劇毒,只要親吻你就能夠讓你無限度的服從她的命令。

  但是無論這種念能力對她使用多少次,石杖火陀狼狽個幾分鐘隨即又能克服,

  中毒的話她的皮膚會泛起人死了很久才有的那一種青紫色,但是呼吸之間那種青紫色又簡直像是化妝效果一樣在她的皮膚中消失不見了,心髒源源不斷的把血液泵向身體各處,石杖火陀的面色又恢復紅潤,眼睛裡面映著面前的死者不間斷的向她傾瀉下來的陽光。

  「很抱歉,但是食物中毒從很久之前就對我失效了,嗯?你們不是食物?雖然不會吃下去,但是會以另一種方式把你們給吃掉,就讓我好好的品嘗一下你們的味道吧。」

  她在殺死某一些人的時候,眼睛裡面的確閃著仿佛把那個人拆吃入腹一樣興奮的光芒。也許對於她來說這就是狩獵,面前的這個參賽場就是東非大草原,她在那上面盡情的狩獵著向她撲殺過來的參賽者(獵物),盡管沒有吞下去,但是也感覺到了相應的滿足感。

  「瞧啊,我就是這麼的厲害!」

  如果對她施加讓人言聽計從的吻,她會做上幾秒鐘的被你乖乖擺弄的娃娃,任由其他人劈砍她的身體。

  但你會發現刀甚至無法刺穿她的雙眼,她的眼睛外面生長出了一層角質層,刀刺到那裡就無法刺穿進去了,也就無法通過刺穿眼睛來直接搗毀大腦。

  至於為什麼要直接搗毀大腦,因為之前已經證明的很清楚了,就算砍掉她的四肢也會再次長出來,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隨著受傷會釋放出大量的高熱蒸氣,並且在蒸汽消散的時候,原先被砍下來被以各種方式破壞掉的身體部位會重新出現。甚至某些時候,比如被強酸腐蝕了某一塊身體不能用的時候,石杖火陀會自己動手,像是拆卸掉玩偶的某一個身體部位一樣把這個地方給拆卸下來,隨機那個地方也會自然而然的長出來。

  她簡直就是一個機器人。

  她雖然看似渾身上下都是破綻,但如法如果無法確實破壞這個怪物的思考中樞(這麼一說,簡直就是某種機器人一樣)她的的確確不會死掉的。

  石杖火陀被控制,被控制了幾秒鐘,這個期間別人對她為所欲為。隨即,一個恍然大悟的哦一聲,她又會從被控制的對某一個人死心塌地的情況下清醒過來。

  「我之前是不是有一點暈?」

  她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太陽穴,有點困惑地嘟囔著,一點不慢的把原本屈起來疊在自己膝蓋那裡的腿輕輕一踢,芭蕾舞女開始了一個華麗的大跳躍.

  這一跳躍就跳躍到了那個剛剛親吻她的人頭上,就這麼從頭到腳把那人給壓下了地面,只露出一個頭頂。

  「嗯,蘿蔔栽種成功。「

  她宣布,把原本伸直的雙手交疊在胸前擺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架勢。

  「接下來就是武術表演咯!」

  那是來自東方,或者說更准確一點,是來自80年代中國香港武打電影裡的迎戰姿勢。

  當時石杖火陀放棄像芭蕾舞女一樣卷起旋風化身絞肉機搗碎敵人,而是確實地積極地以作為武道家接受站在擂台上的人的挑戰的時候,會場上的人數已經被消減到原來的30%了。

  #

  「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會場裡面的人,三千多從世界各地募集過來的高手,應該連第1天都活不下去吧。」

  包括我在內。

  庫洛洛這麼想著,有點沉思的微微抬著頭。

  遠處傳來屠殺的聲浪,還有少女的高聲狂笑。

  在進入1對1的模式之後,石杖火陀的屠殺速度放慢了不少,但也僅僅是和先前相對。

  在這裡人就像是垃圾一樣,往石杖火陀跑過去,頭咕嚕嚕的滾到一邊,簡直就是電影從一個場景無縫切換到另一個場景一樣連貫。

  她完成第1步,把人數從削減到30%的步驟時,時間剛剛過去了一個小時。太陽在天上也只是變動了一個很微小的角度,陽光從石杖火陀的頭頂轉移到了側後方,從背後灼燒著她黑色的長發。

  然後突然的,在某一個對手面對著石杖火陀的時候,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是搭在地上的本來應該穩固如山的雙腳卻細微的發抖,做出的架勢估計自己內心也不相信對對面的少女造成任何傷害。

  但是毫無預兆的,甚至是在拳頭還沒有打上石杖火陀的時候,少女就往後一仰,碰的躺倒在地上。

  她的身下蔓延出了無數的蛛網紋。

  「死…死掉了嗎?」

  附近的人有些不敢置信,看著那個打倒她的人的眼神也變得險惡,卻不停往後靠。

  理論上來說,能夠站立到最後的人就可以獲得這次大賽的勝利。

  雖然說參賽都不是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滿足你的一個願望!』但是如果真的能夠做到的話…這個少女既然能夠顯現出這麼強大的能力,那麼顯然也是真的能夠做到。

  那麼原先被拉過來的時候許諾的,『如果和她戰鬥我就給你些什麼』『如果殺死她我就給你一些什麼』甚至只是因為單純的害怕揍敵客家族的追殺的參賽理由,在那個願望的名額下面也就微不足道了。

  「……」

  有一些人開始結盟.

  這只是在幾個呼吸之間決定的事情,他們決定把這個能夠一拳打倒石杖火陀(雖然說也有可能是她在先前的戰鬥之中消耗過多,現在也是強弩之末,所以才會被那麼容易的打敗)的男人視作生平大敵,並且確實的展開決鬥。

  像是屠龍,巨龍(石杖火陀)已經死去,那麼接下來就要討論如何瓜分巨龍的屍體和她對人類做下的許諾,以此來展開攻擊了。

  這就是凡人的戰鬥。

  在凡人的戰鬥之中,在場每一個人都有絕對的信心,相信自己能夠活下去。

  而在這個時候,躺倒在地上的石杖火陀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這並不是瀕死的人能夠發出的聲音,她也不會像小說裡的反派一樣要不說一些詛咒,要不然就透露一個『我之所以這麼強大的秘密』這樣也許可能給主角助力,也許可能把主角坑到萬劫不復的陰謀。

  她的言語包含著自己此時的本心。

  那時陽光映在石杖火陀的眼睛上面,她的嘴唇有一些發干,虛弱的開口溢出了聲音。

  「…我好餓。」

  於是,第一天的戰鬥就因為某個人的飢餓交困(「我拒絕空著肚子戰鬥!)下的瘋狂抗議而結束了。

  在場的人與其說是出於對此人胡攪蠻纏的無奈,倒不如說是出於撿回了一條命的慶幸而各自離去。

  在大口大口的扒掉了幾乎是一座山一樣的飯之後,石杖火陀從座位上跳下來,伸完懶腰後就把吞進去的所有食物消化完畢。

  她揉了揉平坦的腹部,准備去往與身上的泳裝匹配的最佳地點。

  「我准備提前去考察一下我接下來要居住的環境,沒錯——就是深海哦!」

  這個時候她還記得原本說的『只要沒有人能夠讓我滿意,我就要把地球變成沒有空氣並且零下幾十度的深海環境』諾言,她果然只有在給別人添麻煩的時候格外認真。

  在海邊,她與某一個接下來會給她留下印像的人相遇了。


第87章 惡魔附身患者(17)

  石杖火陀站在那裡, 她的頭頂是不斷傾灑下來的陽光,腳下是現場把一個石頭均勻磨碎一樣的潔淨沙子。

  沙子呈金黃色,但是如果用手捧起來讓它們往下面滴的時候會被光照成半透明的樣子, 她非常喜歡這種潔淨感,海水潮漲又潮落,沙子粘附在腳上, 並沒有給她淤泥一樣的肮髒感覺。

  她一步步往大海的裡面走去。但是在走到海水剛剛蔓延到小腿的一半的時候停住了。

  她往旁邊看去。

  這個島理論上來說已經被封禁了, 不允許其他人進入, 參賽者們倒是可以在島上面隨便溜達, 也可以去制作陷阱什麼的,餓肚子了也許有人會去進行狩獵吧,但揍敵客家和獵人公會的人應該把這些全部都給安排好了才對。

  雖然不是自誇, 但是她覺得能夠從她的手下活下來的人在面對明天就要開始的第2次大賽(死亡)時是不會有心思像她一樣到處溜達的。

  也有可能是想要去偷襲嗎?她這麼想著,眼睛注視著那個即將到來的人。

  她今天選擇了穿泳裝出行,倒不是什麼福利發放的設置, 只是因為她今天很想去大海而已,或者說她過來這個無人島就是為了想用這邊的大海, 大賽反而變成了順帶的事情,因為如果不是今天肚子餓了, 她的確是可以在1天之內把這些人全部殺光的, 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別要在意他們的理由。

  但是現在,有人想要在這裡跟她進行擂台外的廝殺嗎?

  她有點感興趣。

  她看著即將到來的人,那個人有著黑色的頭發,和她是一樣的顏色, 讓她有點欣喜。

  在這裡大家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外表, 還有人的頭發顏色甚至是灰綠色這種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中的頭發顏色, 能夠在這裡遇到同胞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不開心。

  他看上去有一些書卷氣, 年齡比石杖火陀要大,但是也不好說具體大到什麼程度,總的來說無論說是少年青年還是還是『男人』都說的通,正朝著海灘走過來。

  他的手上抱著一本書。

  「那本書不會濕嗎?」石杖火陀問他。

  她的聲音被海風裹挾著送往他所在的地方,沒有半點失真,那個人在聽到的時候也沒有被嚇到,他在過來的時候應該也已經察覺到她站在這裡了才對。

  如果說不是以石杖火陀為目標,只是單純想要享受大海,而且看到她還敢過來的話,那麼這個男人就算與其說是膽識過人,倒不如說是不怕死為好。

  他持續著往海灘走來,但是並沒有走到海水潮漲潮落能夠浸濕沙灘的那裡,鞋子踩在干爽的沙灘上就這麼看著她。

  他的身上穿著白襯衫,這種學生氣的裝扮對於她來說能夠提升的好感度比其他的衣服要大一點——她歸根結底是一個日常系的女孩子嘛,只不過她的日常總是會給別人帶來不幸而已。

  「我的名字是…」那個男人似乎有什麼要說,但是他說出來的名字說實話石杖火陀並沒有記住,但是她之後宣告自己名字的時候倒是非常大聲。

  「我的名字叫做…啊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如果不知道的話也不會來過來參加什麼大賽了,或者說參加了還沒有知道的話接下來我就決定用身體的方法讓你確實地記住。」

  這麼說著,她的眼神靜靜的漂浮到了旁邊,海水依舊潮漲潮落,順從著在這個地球之外的其他行星的引力而潮漲潮落。

  這種引力存在於世界的萬事萬物之中,甚至是構成石杖火陀身體的數億億粒子都在無間斷的互相吸引。這種一個粒子與另一個粒子之間的吸引力與排斥力構成了幾個宇宙基本力之一。

  這麼說,這個人過來,也是因為他跟石杖火陀之間存在引力嗎?

  她有點不太清楚。

  她的手指著遙遠的大海,在海平線的邊緣能夠看到被太陽烤得幾乎和海水融為一體的發白天空。

  「你。」石杖火陀用命令式的語氣說著,「跟我一起去那裡看看。」

  #

  朝著大海深處走的過程非常的奇妙,不僅僅是感覺大海是一個巨大的水泊,要知道萬事萬物都是從大海之中出生的。在數十億年前海水就好像是一片巨大的羊水,而裝載著海水的大陸架就是孕育它們的子.宮,天空中不斷的打雷,把海水變成一個不停的冒泡的大坩堝。

  在這種打雷還有暴風雨海嘯種種災害的結合體中,不知為何坩堝裡孕育出了生命。先是從無機物變成有機物,然後從有機物不知道經過了什麼樣的變化,開始有了一點點自我分裂的本能,這也就是最簡易的細胞。

  細胞一開始只是非常低等的生物,只能生活在海面之下,碰到陽光就會在瞬息之間死去,但是之後就越來越大越來越高級,逐漸從海洋爬向陸地,並且越來越往裡面走。

  對於現在的人來說,海洋是只要在裡面待上幾分鐘就能夠奪走你生命的存在,但是對於數十億年前人類的小小祖先來說,那才是它們真正的家園。

  火陀往裡面走去,有一種大海本身在呼喚著她的感覺。

  就連她的視覺也在欺騙著她,因為空氣和海水的密度是完全不一樣的,陽光在空氣中的傳遞速度和在海水之中的速度也會發生變化,如果說在空氣之中是一條豎著的線,在海水中不知為何會變得偏斜。

  就算往下看,能夠看到的地方也比實際的地方要淺一些,所以對於距離感的估計總是會出錯。

  一腳踩下去,以為才剛剛會淹沒到膝蓋,結果不知為何整個大腿都要埋沒了。她繼續的往裡面走,時不時踩到柔軟的像是被打濕的頭發一樣的海藻,還有一些小魚圍繞著她的腿游動著。

  她往深處走去,牽著剛剛那個青年的手,他的手比她的要溫暖一點。

  石杖火陀的身體恆溫,在某些時候比如思考什麼問題的時候會很熱,作為用腦過度的代價,正常人的話大腦冒出蒸汽完全熟掉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但是她卻不知為何真的能夠繼續思考,這也是因為她的身體無時無刻的不在更新吧,僅僅只是大腦被燒壞這點小事,還不比她身體的自我更新損壞細胞更多。

  在某些時候她的身體會熱的像是發高燒一樣,受傷時為了進行適當的殺菌消毒,她的傷口會冒出高溫的蒸汽。但是在大多數的時候,她的身體都像是一個被制造出來的硅膠玩偶一樣保持一個確定的溫度,無論是放在零下幾十度的冰水裡面,還是放到炙熱的太陽底下都是一樣的。

  「這麼一想的話我簡直就像是蛇,恆溫動物。唉還是說我是冷血動物?」

  石杖火陀嘟囔著,她握著的青年的身體就不是這樣子,在海灘上面剛剛握到的時候是一個溫度,在海水裡面浸泡了一會後又變成了另一個溫度。

  他的溫度正在逐漸降低,好像他的生命在逐漸喪失一樣。

  她對這種變化非常感興趣。

  海水淹沒到胸口的時候,已經由於擠壓有一點喘不上氣來了。

  石杖火陀的手像是輸入密碼一樣在自己胸口點了點。

  這其實只是心理作用,但是隨即她的胸那裡真的長出了非常密集的,完全不像是人類或者任何類似的靈長類動物能夠長出的像是鋼板一樣的骨頭。

  肋骨密密麻麻的擋在胸前,原本應該會給她的肺部造成壓力讓她呼吸困難的海水全部都給擋了回去,她的呼吸比原本更輕松了一點。

  當然,這麼密集的肋骨在之後又會出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果回到了陸地上會感覺更加沉悶吧。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再把這些肋骨全部都給打斷就好了。」

  她抱著這樣子的信心繼續往前走,她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斷肋剪這種東西在普通的人類世界裡面一般都是法醫驗屍時才會對屍體使用的,就算當成刑法的手段都被認為是太過於不人道。

  黑發青年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她是不是因為不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人類,所以也無法去憐憫別人呢?如果說你自己都沒有痛覺的話,自然也就不覺得把把圓珠筆插進別人的眼睛裡面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她只是繼續向前走著。

  青年比她要高,而且他並不像石杖火陀一樣腳踏實地的走著,更加近似於漂浮。

  假設石杖火陀是一個行走在地上的人,而他的手臂是她牽著的繩子,青年就是一個浮在水面上的氣球,他的鼻腔一直都在海面之上呼吸空氣。

  到了她的鼻子要淹沒的地方,她無所謂的在自己胸口往下滑過一條線。

  哢啦哢啦。

  讓牙酸的聲響響起,她剛長出來的肋骨又全部破碎,並且往下掉,石杖火陀曾經在外太空生活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就算沒有空氣她的身體也非常不可思議的能夠呼吸,這麼想來在水底這種環境裡面像是魚一樣長出腮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她的鼻子沒入水面之前,她把青年給抓了下來。

  「現在…咕嚕嚕…和我一起下去。」

  她的聲音裡面沒有什麼商量的意思,這也可以說是不想要丟棄同伴的行為,她選中了這個人與她同行,這既是恩賜也是懲罰,如果他沒有什麼能夠像她一樣在水中保持呼吸的方法,就會在死在這裡。

  到時候她會松開屍體的手,讓他和其他屍體一樣往上飄去,在幾天之後變成一個浮腫的上面挺著海鳥的『浮島』。

  而青年似乎對此早有准備。

  他打開那本書,書本就算是在海水中浸泡著也沒有損壞,某一頁上有光芒閃過,青年的頭上多了一個像是宇航員的球形頭罩一樣的東西,又像是一個泡沫在水中不斷的脹大,在泡沫中他依然可以自由呼吸。

  火陀搞不太清楚這個的構造,但能用就行。

  她牽著他輕輕一踢。

  轟隆隆隆隆!!!!

  她腳下,原本僅僅只有一米四幾的海底被開擴成了至少幾百米的圓,遠處傳來了可以把耳膜震破的海浪聲,海水大量的倒灌進來,還有一大堆連續的影響,搞不好這個小島的板塊也會有所變化,不過這個小島和她之前獵人考試的那個小島不一樣,上面並沒有巨大的火山,所以也無所謂吧。

  火陀順著那一踢的慣性,自由自在的簡直就像是坐著深海大電梯一樣向下猛衝而去。

  驟然提高的壓力把海水擠進她的耳朵裡面,暴露在外面的皮膚中皮下血管全部在尖叫,她臉部所有的孔洞,眼睛鼻子嘴巴都在往外冒血。

  但是她的眼睛裡面卻幾乎閃爍著興奮的孩子一樣的紅光。

  石杖火陀喜歡海洋。她這麼想。

  她喜歡生命最開始的樣子。


第88章 惡魔附身患者(18)

  「你是不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感覺到快樂?」

  「嗯?」

  聽著他的話, 少女開始抬起頭來。

  這裡是深海,他的頭上戴著類似於宇航員才會戴的那一種隔絕外界,或者說剛剛好能夠讓人從海水中汲取氧氣的頭罩。深海之中無比冰冷, 看不到任何人類的身影,不時遠處會有一些發著光的魚類游過,就好像是穿梭太空時從身旁游過的星星。

  但這裡到底不是太空,證據就是他能夠聽到少女的聲音。

  少女的聲音就響徹在她的耳邊, 和戴著頭罩並且在身體的周圍纏繞了念來抵御海水衝擊的庫洛洛不同, 少女直接以肉身穿梭在海洋之中。

  一開始下沉的時候過速加快的壓力讓她的鼻腔破裂爆出鮮血,一路向下就在頭上染出了一條紅色的路, 但是隨後隨著海水的波動,這些紅色的血跡又在海水中擴散蔓延開來, 漸漸消失無蹤了。

  有些迷惑的鯊魚在她的頭頂盤旋著, 想要尋找這麼多的血跡的主人, 卻什麼都沒能撕咬到。

  到了現在為止,她的身體已經完全習慣了深海, 靜靜的游弋在庫洛洛身旁,她的手非常的溫暖。

  庫洛洛會覺得她的手很溫暖, 是因為海水是那麼的冰冷,而她的手卻和海面上保持著同樣的溫度,她的腳拍打的時候像一條美人魚。

  庫洛洛看著她,重新問了一次那個問題。

  「你是不是無論如何都感覺不到快樂?」

  少女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現在她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可之前在海島上她幾個小時內就制造出一場超級大屠殺。

  數千名高手以殺死她為目的從世界各地被召集而來,卻被她堂堂正正的全部碾壓, 庫洛洛比起『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的對她能力的敬佩, 倒是更加敬佩這個少女無論被打倒多少次都能夠重新睜開雙眼, 一如既往清澈的一份鬥志。

  她好像不存在負面的情感,也因此完全是個怪物。

  正在這個時候一條深海魚朝著她倆游來,但是在靠近庫洛洛的時候,盡管他的身旁就纏繞著能夠讓世界上的絕大多數高手都忽略掉他的念,在海洋中生存了那麼久,單純的被自然鍛煉過的敏銳神經還是讓小魚恍然大悟一樣突然搖了搖身子往旁邊逃走。

  而這個時候,石杖火陀的右手消失不見了。

  她的手有的時候就會在這樣子,在某些人的眼中消失不見,實際上只是因為過快的速度扭曲了人類的視覺感官而已。

  她的右手先是以在小數點後面32位的小數都用不到的秒數到達了魚類的身後,然後保持著跟魚類激發的水流一模一樣的速度接近了它的身體,魚類在逃離中沒有加快速度,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個少女已經伸出了手。

  她輕輕的握住了小魚。

  真的是輕輕的。石杖火陀的指尖輕微彈動著,激發著水流把小魚困在她手掌的中央,但是並沒有直接接觸到小魚的體表,沒有傷害它體表的黏膜。

  庫洛洛曾經聽說過這種魚類一旦體表的黏膜被破壞,就會死於深海之中各種各樣的感染,或者說深海之中的感染倒是無需畏懼,但是這附近畢竟有人類的活動,人類向海中排放的污水和垃圾會使它們趨於死亡。

  石杖火陀握著那一條發光的小魚,就好像是在荒野中找到了一個螢火蟲一樣,珍惜的把它靠近了庫洛洛的臉頰。

  在這裡庫洛洛可以看得很清楚,深海中的魚類是半透明的,能夠看到內部的血管和器官,它的血液緩慢的流動著,散發出微弱的熒光。

  它的眼睛一只長在頭部的下側,一只長在頭部的右邊,看上去非常的醜陋。

  但是這樣子的小魚,卻被幾乎可以說是站在相反面的美麗少女撫摸著,似乎有些愛憐,

  這種愛憐讓庫洛洛總覺得下一秒她就會張大嘴巴,把小魚給丟進嘴裡面。這女孩就是給人一種不管做出什麼樣的壞事都沒有意外的印像。

  但她沒有,她讓庫洛洛也伸出手來附在那條魚的身上,庫洛洛摸到它的時候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冰冷滑膩感,看起來是他摸到了它身上的粘膜,實際上只是摸到了無比貼近粘膜的附著在小魚身上的水流而已。

  像是摸著在冷凍室裡面放了幾個小時的腸子。他想。

  小魚在他的手下緊張的掙扎著,他並沒有握緊,讓它逃走了。

  那條小魚並不是從他的手掌之中,而是從他的指縫之間游了出去了,游過幾釐米又回頭,淡綠色的虹膜中映著被海水扭曲的庫洛洛的身影,然後又直直竄了出去/

  它在海中破開了一條小徑,在那條通路之中照亮了附近的浮游生物。

  石杖火陀目送著它。

  「我並不是無法感覺到快樂。」她的語氣和平常不太一樣,顯得更加成熟了一點,緩慢而慎重的挑選著自己所要選擇的詞語。

  「我有的時候會像這樣子被某些東西照亮。」

  那條小魚已經淘到了幾米之外,似乎覺得這個距離就已經可以獲得安全了,它抖了抖身子,再次緩慢的游弋了起來。

  石杖火陀看著在它的旁邊翻滾的海水,幾十釐米外的海水是未被照亮的純黑,而在那條小魚附近的海水之中,僅僅只是這麼短的一片距離而已,卻能看見被照亮的那些正在發生的狩獵和奔逃,生命在這裡尋找自己的出路。

  庫洛洛保持沉默。

  他攏了攏指尖,在又一條相似的魚類經過的時候提高速度想要抓住它,卻慢了一著,魚類從他握住卻沒有握緊傷害體表粘膜還留有空隙的指間逃了出去。

  這一次它沒有回頭,直直的竄了好幾米,一直到看不見的地方消失不見。

  #

  在這個高度停留的最大目的就是捕捉剛剛那條深海魚,現在魚已經看到了,那麼也就沒有在這一個高度繼續停留的意義了。

  接下來少女和之前一模一樣又向下踢了一腳,繼續順著那一腳的慣性向下。庫洛洛眼前的景像高速掠過,已經不像是坐飛機或者坐火箭這麼簡單,簡直就是你在一個靜止不動的電影院裡面,身下的椅子為了讓你提高代入感而瘋狂的震動著,面前的景像開了倍速播放從你的眼前掠過,希望你能有『我正在高速穿梭時間』這樣的體驗。

  太超乎尋常了,庫洛洛覺得就像是假的一樣。

  但水壓的確源源不斷的擠壓著他,用來包裹脆弱的人類身體的護甲不斷被攻擊,石杖火陀停下的時候已經搖搖欲墜,真的是在被毀掉的邊緣了。

  在這個時候只要碎開一條縫,那麼所有的水流都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重量壓在那一條縫隙上,把縫隙不斷擴大。

  庫洛洛的身體在念能力者之說算不上特別強,一旦水流進來,絕對會在瞬息之間連窒息而死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海水壓成幾十立方釐米大的一個小塊。

  他的眼睛往旁邊看去。

  在這種時候石杖火陀依舊是肉身橫渡啊…?

  真是個了不起的怪物。

  她剛剛好在這個地方停住,應該不是為了體貼庫洛洛。而是之前在岸上的時候就看穿了庫洛洛至少有能夠陪她來到這一個深度的身體能力,不然的話她也不會讓他做她的同伴才對。

  這麼想著。庫洛洛陪著這個少女往前游。

  這個深度已經完全看不見海面上的陽光了,非常寂靜,偶爾有幾條魚類從你的身旁掠過,你才能夠感覺到它們的存在。

  石杖火陀的眼睛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就好像是貓的眼睛,她在黑暗中應該也能夠視物才對。不過更加了不起的是在這種水壓下睜開眼睛都不會被壓爆她的晶狀體啊。

  她往前的時候,庫洛洛就借著她眼睛的那麼一點光,也看到了一點東西。

  那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就好像是嶙峋的岩石一樣被大自然改造的深海魚類,避開了庫洛洛從她的身旁游弋而過。

  都是放在陸地上面會被小孩子圍觀並且發出尖叫的類型,石杖火陀看著它們的眼神卻並不比在陸地之上看著人類的眼神更加冰冷。

  她甚至伸出手,一條魚從她的手背上游過,她感覺不到它身體的冰冷觸感,只是感覺到它們游過的時候帶起的水流,然後就好像是趴在妻子的肚子上面傾聽嬰兒胎動的丈夫一樣溫柔的笑了起來。

  她帶著庫洛洛繼續往前走去。

  真的是行走,庫洛洛穿著全套的防護服,在海中就好像是在太空中一樣漂浮,而石杖火陀則確實的踩著身下的水流,踩踏的過程中就把水流壓縮到了比陸地更加堅硬的程度,一步又一步的往前走。

  庫洛洛不知道她要帶他去哪裡,但是在她的視線所及之處看到了不少的有趣的魚類,這一幕場景如果能夠拍攝下來一定是科學大發現,因為不管是人類還是人類的科技造物都不可能潛到這麼深的海底。

  這麼想來我也許是這個星球上面第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類。他突然有一種自己變成了全人類的代表的感覺。旁邊則是整個宇宙最獨特的美麗怪物。

  她繼續向前走,突然庫洛洛睜大雙眼。

  他看見了光,或者說光來到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條條和先前的抓住的發光小魚類似的魚類,這一次它們聚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魚群,看上去簡直就好像是一個發著光的龍卷風。

  她和他經過的時候,魚群從她們的身旁逃竄而去。龍卷風從她們的身旁掠過,剛剛好避開了她們的身軀。

  庫洛洛想要抓住一條,先前在抓單獨一個的時候她沒有抓到,而現在有了這麼多魚,它們卻都剛剛好的感覺到他手伸出的動向,從他指尖旁邊幾釐米的地方逃開。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與海水截然不同的它們更加溫暖一點的體溫,也能夠像石杖火陀感覺到一樣,當它們游弋而過的時候感覺到柔柔的水流拂過指尖的觸感。

  就好像是在地上拂過指尖的一縷微風。

  石杖火陀和他就好像是兩個獵食者一樣不斷的襲擊著魚群,魚群在她們經過的地方形成一個破口,又在她們的身後把這個破口聚攏。但石杖火陀並沒有像是其他的侵略者一樣殺死或者吃掉其中的一部分,她只是這麼愉快的玩著。

  她的虹膜在深海之中發出淡淡的光澤,與魚類散發出的截然不同的有點微紅的光澤,照在魚的身上就好像是染了血一樣。

  似乎它們只要進入了她的視線,就已經被她殺死過了一次,她就是以這種方式把它們銘記在大腦裡面,並且完成她自己所需要的狩獵。

  石杖火陀以這種方式把這數千數萬條魚依次吃了一遍,這期間魚群往下逃竄,甚至深入到它們不太可以觸及的深海。

  庫洛洛看到最下面的一條魚發著光的透明身體微微裂開,透明的熒光血液流出,把身旁的海水染成更加淺一點的顏色。

  石杖火陀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她有些惆悵的伸出了手。

  在最下面的那條小魚開始向上,就好像是被神明或者天使感召的人類一樣,字面意義上的升入天國。

  它躺在石杖火陀的手上,她合攏了手掌。

  「……」

  石杖火陀握著那一條小魚的拳頭指縫間緊的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

  但是小魚並沒有像是普通的被她捏碎的人類一樣往下流出更多的透明血液,小魚什麼都沒有流出來,它好像完全保持了原來的狀態,在她的手裡面變成了一個小點。

  庫洛洛突然想起宇宙在被制造之前就是一個小小的奇點,之後才不斷的擴大。

  在石杖火陀放開手的時候,簡直就好像是捏了一個能夠無限回彈的彈力膠一樣,又是一條活靈活現的和先前沒有兩樣,或者說比先前更加美麗的透明魚類出現在了她的手心。

  她把手輕輕的向上一拋,魚就好像感應著她催發的水流的流向一樣從她的手上彈跳開。

  它對這個差點把自己殺死並且賦予了自己新生的少女毫無留戀之情,搖晃了一下尾巴,就朝著遠處不斷離開的發光龍卷風,朝著自己的族群回歸而去。

  石杖火陀一直到它也變成了那個龍卷風裡面看不出來誰是誰的一個分子才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少女回過頭。

  「你喜歡龍卷風嗎?」

  庫洛洛非常謹慎的說,「只要不刮到我頭上。」

  他又想到了剛剛那個魚群,還有拂過指尖的清風一樣的水流,又沉默了一下。

  「不過我喜歡撕毀龍卷風。」他說。

  火陀笑了。

  她指著遠處的一個光點,這是和石杖火陀的虹膜以及剛剛的發光小魚都截然不同的光芒。如果從這個距離看是光點的話,那麼到了那個地方能夠看到的一定是更加宏偉的,甚至比這一次的龍卷風魚群更加壯觀的景像才對。

  「我們去那裡看看吧」

  她友好的邀請著他。


第89章 惡魔附身患者(19)

  海洋的深處究竟會有什麼東西呢?

  庫洛洛不知道。他只是往前走著。

  前方的光點總感覺很遙遠, 如果說騎著馬在山間看著遠處的一個山巔前進,應該也會像現在一樣的遙遠,不管怎麼走距離感好像都沒有縮短的樣子。

  他往前走著,不斷的通過泡泡交換著與外界之間的空氣, 不禁有了一些不耐煩。

  在這個地方連魚類都看不到多少, 這不太正常, 這個深度理應還是會有許許多多的生命在這裡存活的, 但是越往那個光點走附近的黑暗就越濃厚一點。

  甚至他不再能夠看見周圍的東西,也不會再有一些路過的魚類滑過她們的手邊,石杖火陀看起來一如既往, 她往著那個方向走去, 腳步很穩, 就好像是行走在通往確定王位的紅地毯上。

  走到了某一個距離的時候,光點似乎放大了一點, 從原先的一個小點變成了一個至少有硬幣大小的圓球, 在這個角度看,還是不能夠看到光點裡面有什麼東西, 但是能夠辨認出那種光線的顏色。

  不是普通的白色, 也不是類似於燈泡一樣的淡黃色,雖然很奇怪, 但是那種光芒之中似乎帶著一種黑色, 還有結合了海藻與腐爛的屍體的那一種深綠。

  明明是在發著光,卻比黑暗本身更加黑暗, 就算那個光稍微的照亮了一點前方, 也感覺只是由一種黑暗驅散了另一種黑暗而已。

  庫洛洛站在那裡看著遠處硬幣大小的光源, 不太確定這種時候是要和石杖火陀一起下去, 還是干脆的放棄之前做出的一系列友好舉動, 現在就上浮逃出這個海面算了。

  他看著那個,察覺到了恐怖。

  這是越強大才越能夠察覺到的恐怖,弱者在這個深海裡面不管看到什麼都覺得新奇,恐怖,目不暇接,什麼都可以輕松的剝奪他們的性命,所以反而不會有這種感覺。但是這個星球上面能夠威脅到庫洛洛的東西不多,起碼在暗黑大陸以外的地方是這樣子的,他看著那個,感覺自己非常渺小,那個硬幣大小的光點就好像是所謂的天堂,或者說掛在天空上的太陽,而他則是站在地下接受著天堂的審判或者說接受太陽的炙烤的凡人。

  那個光芒逐漸地排斥著他周邊的海水的黑暗,庫洛洛分明站在原地,他和那個光源之間的距離沒有任何的縮短,可他有一種錯覺,覺得那種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而那個光點在他的眼中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

  他收緊了握著的石杖火陀的手掌。

  眼前的光芒將他吞沒。

  #

  那是一個城市。

  海底城市。

  庫洛洛站在那裡無法確定城市的大小,之前的所有物理法則在這裡仿佛都不確定,就算拿著尺子去量也無法理解那扇大門究竟有多高,是十米還是一百米。距離在這裡是根本不存在的,因為映射在眼中的光都不是沿著直線的方式行走,而是…

  「你知道的吧?」石杖火陀說,「在不同的介質中光的傳遞速度有差別,在海水之中是一個速度,在空氣中又是一個速度,而這個地方好像在不同的地方,海水的濃度會在幾釐米之間從1到100的開始劇烈轉變。」

  光在這之中也由於速度的不同開始走著蜿蜒曲折的幾乎像是蛇爬行過一樣的線路,導致人類無法確實的認知眼前事物,明明看上去應該是一個直角的道路,在踩下去的時候卻像是一個圓球。

  庫洛洛行走在地面上,時常會因為踩到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而險些摔倒。

  他沒有去扶旁邊的牆壁,這座城市看上去是這麼的怪異,以以至於不像是給人類設置的,這個城市的尺寸顯然比人類,甚至比自然界中已知的最大的物種哪怕是鯨魚的尺寸都要大上一些,庫洛洛在這裡像是一個誤入了巨人城市的小人。

  石杖火陀在他旁邊自然而然的行走著,她就算是在完全垂直的牆壁上都能夠抱著胸保持與地面平行的方法站著,所以說這個地方的怪異感對於她來說完全沒有影響。她和庫洛洛繼續往前,走到一個像是大門一樣的構造時停了下來。

  「……」

  庫洛洛看著,不太確定那是否是大門。

  在青銅所制的門板上雕刻著圖案,這突然看上去像是在山洞中發現的描寫原始人狩獵歸來的壁畫,但是他們捕捉的獵物絕對不是自然界中,哪怕是史前時代的動物,甚至在妄想中也找不到與之類似的存在。

  那像是一些山羊,無比巨大,扛著它們行走的人如果按照正常的尺寸感——他們旁邊的山脈對於他們來說好像只是一個小土丘一樣——在人類的價值觀中也算得上是巨人,但是那只山羊好像只要一只就可以支撐一個部落的晚餐。

  山羊全身上下都長滿了綠色的樹狀腫瘤,這些腫瘤隨著時間不斷脹大,直到爆裂開來把散發出膿液和孢子,把霉菌傳染到扛著它們行走回部落的人身上,而人們似乎恍然不覺。

  雕刻人類所用的材料是白色的,這應該不是白銀或者鋼鐵之類的,就算找遍整個地球也找不到類似的礦物質,庫洛洛對這方面的研究非常深,所以他可以這麼斷定。

  在隊伍前方,引路的首領身體還是銀白色,但是越靠近隊尾的末端,越靠近扛著獵物也就是那些長滿了霉菌的山羊行走的獵人的時候,他們的身上就越來越多的綠色斑點。

  到了最後一個扛著山羊的人的時候,他的身上幾乎要被綠色的霉點給填滿了,似乎感覺到了病變而無力的跪在地上。

  如果眯起眼睛看,這種四肢著地的姿勢和他所扛著的山羊沒有半點分別。

  這一群人陸陸續續走了非常漫長的距離,從狩獵的地點回到自己的部落之中,等回到部落時,他們已經不是一個又一個滿載著自己親人的期望前往狩獵的獵人,而是一頭頭發出不祥的嘶鳴的綠色羔羊了。

  族長非常歡喜的接待了這一群回家的羔羊,並且下令升起篝火備好刀槍,准備宰殺。

  狩獵的獵人滿載而歸!

  他們就是如此度過了這個飢餓的冬天。

  庫洛洛這麼注視著那些壁畫,石杖火陀把他的臉掰過來,他的眼神微微放空,就好像這個人在他的眼中已經不再是一個少女,而只是一個被光烙印在視網膜上面的影子。

  她的嘴張開,聲帶振動對他發出聲音,她想把那個壁畫上面記載的異教語言通過話語的形式告知他,但是庫洛洛在那之前把手指捅進了自己的耳朵。

  撕拉,什麼東西被撕裂的聲音,他神色不變,血流如注,順著他的耳孔和臉頰往下滴落。

  他的鼓膜已經被完全撕破了,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是能夠感覺到外界水流柔柔的拂動罷了。

  她溫柔的笑了笑。

  她知道這個人在竭盡全力的阻擋著外界給他留下的印像,庫洛洛好像發現了什麼,他難道真的知道只要看到這個城市,那麼這個人就必須得成為這個城市的一份子?

  有些人只是看著某種景像就會觸發光敏性癲癇,單單只是了解這些知識,你的大腦細胞都會發生病變,庫洛洛很聰明,但她沒有給他逃跑的機會。

  這個地方當然也是逃不出去的,最開始進來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石杖火陀拉著庫洛洛往前方走去。

  明明看上去應該是緊閉著的大門,但是真正站到那裡的時候才發現視覺是如此的不可靠,把手插進緊閉的門縫會之間發現門縫至少能夠讓兩量四輪馬車並排通行,她拉著庫洛洛走進了門縫之中。

  在裡面是更加深沉的,更加深沉的黑暗。

  雖然只是一片黑暗,但你在睡夢的時候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夢中發現的景像依舊會無比清晰的映射在你的腦海裡面吧?這裡的景像也充斥了她和他的大腦。

  褻瀆的殘酷的惡心的令人厭惡的鮮血糞便屍體腐爛精.液……

  庫洛洛的嘴唇像是在土壤中爬行的蚯蚓一樣蠕動了起來,發出的聲音像是森林中的野獸發出的,他的五官不停的往外流血,在海水中擴散消失,他卻好像渾然不覺。

  石杖火陀微笑了起來。

  非常可笑的,就是這樣子的一個場合,她的笑容卻天真無邪,好像在路邊隨便遇到的一個會給渴的要死的你一瓶水的好心女孩子一樣。

  「我說。」她的嘴唇靠近庫洛洛,這應該不是什麼男女之間的親昵,更加像一個人靠近一條小狗。

  「反正接下來的比賽我怎麼樣也會贏,海裡面還有這——麼有趣的東西,干脆。」

  她握住了庫洛洛的手,指尖一點一點的掐進他張開的指縫之中,十指相扣,庫洛洛的手幾乎都要碎在她小小的手掌之中了。

  「干脆就讓這個海底城市上升吧。」

  她像是討論著和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熱切的說著,「群星照耀的時候這座城市會發出非常美麗的光芒——簡直就是紫外線滅菌燈,在這個光芒下面所有的有害細菌,也就是這個世界上面不願意愛我的人類,都會全部死光光。」

  她的手扣著庫洛洛的手向前。

  前方有一個按鈕,上面有一個手印形狀的凹槽,形狀剛剛好和庫洛洛的手掌契合,這種巧合讓人毛骨悚然。

  祭品已經到位,只要獻上就可以了。

  「在夢中看見的畫家女孩告訴我,這個城市叫拉萊耶。」

  石杖火陀在他的耳邊輕聲細語。

  她的聲音像條蛇一樣蜿蜒爬進他破損的耳膜。


第90章 惡魔附身患者(完)

  【明明是石杖火陀的事情, 就算到了獵人世界…你怎麼連拉萊耶都整出來了】

  「之前真白的世界裡面難得抽出了克蘇魯相關的書籍,如果不用一下我實在是不甘心嘛!」

  她的聲音逐漸的低下去。「而且,而且這個世界裡面總有一種衝擊力不夠的感覺。」

  「雖然說之前的大屠殺是很快樂的, 天下第一武道會有點…但是怎麼說呢, 真白的那個世界裡面明明是一個低魔世界, 我卻可以把整個星球當作顏料捏在掌心, 如果在這個世界裡面只是用拳頭, 雖然說單體的戰鬥力上面說不定可以碾壓一個星球,但是不能展現出來的話又有什麼意義…」

  「總而言之這是我的事情!」她一錘定音, 「你不要管。」

  【那麼接下來你准備怎麼辦?難道真的要讓它上升?克蘇魯神話你也是懂的吧,更何況這個世界還有什麼黑暗大陸, 一旦來一個交叉傳染, 你就等著面對無敵加強版的生化危機吧。】

  「這個嘛…」她的聲音有一點驕傲, 「我自有打算了。」

  #

  城市正在上升。

  庫洛洛非常的明白這一點, 並不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或者作為受害者躺在旁邊等著自己的生命一點點流逝,努力的利用最後的時間來把面前看到的東西記在心裡,而是作為共犯。

  他把手放在凹槽那裡,感覺從自己的手接觸的地方那個古城本身在源源不斷的從他的表皮底下偷吃他的裡面的東西,。

  他的體重有變輕, 如果現在拿一個秤來量的話庫洛洛的不會比一個剛出生幾個月的嬰兒更重,他身體裡面被吃的快要空掉了。就算用X光來照, 他的身體構造也和原來沒有什麼差別, 但還是會有什麼本質的東西已經被吃掉了。

  那些器官並不真正的存在於他的身體裡面, 更加像是一個影子。

  因為這種方式, 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流動到了這個古城內部, 變成了在古城內部流淌的血液。

  這麼說吧, 下水道是一個城市的血管, 他就是流淌在這些下水管道之中的血液,在某些地方為它提供能量。

  庫洛洛作為古城裡唯一一個活物意志,能夠感覺到這這個古城正在不斷的上升,這是由於石杖火陀的願望,也是因為它自己也受到了頭頂群星的指引。

  她和他在下來的時候頭頂還是艷陽高照,按理來說在水下度過的時間應該還不至於到繁星滿天的程度才對。

  要麼就是這個古城裡面的時間流逝比自己想像的要快,要麼就是為了制造出方便古城上升的天像,石杖火陀強行讓世界變成了黑夜。

  不管是哪一個都非常驚人,前者意味著庫洛洛在這個力量面前是如此渺小,後者意味著這個世界也不過是她掌心的玩具而已。但是庫洛洛知道…

  「或許兩者都是真的。」

  石杖火陀這麼看著他,她就這麼站在古城之上,並不和他一樣淪為其中的一份子。

  她的旁邊是把手放在那個缺口上的庫洛洛的軀殼,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是至少是高於身體的,而石杖火陀又要高於他。

  「在這裡的話時間會變成無所謂的東西,不管是放慢了你個人的時間還是改變了整個外界的時間,都無所謂。因為在之後你就不會糾結這麼多了。」

  她微笑了一下。

  「雖然總是認為時間長河是一直滾滾向前流去並且不可以截斷的,你們覺得時間這種東西不可以玩弄,一旦玩弄的話一定會對本人有著無法言喻的影響,並且你們甚至無法正確的量度時間。」

  「你們可以制作出鐘表來計算到底過去多少秒,一秒鐘還是兩秒鐘,但是時間對你們來說從來不是確實存在的存在,你們說什麼時間長河,可是有誰能夠真正的把時間化為一滴水凝聚在掌心呢?」

  這麼說著,為了炫耀一樣石杖火陀抓了抓面前的海水。

  海水泛起了輕微的漣漪,這個漣漪似乎不單純的是物質的,而像是她本身催發出來的一樣。

  她從這個漣漪中握起了一滴銀色的液體,這個液體顯然的要比普通的海水重上至少數百倍,在她的手中沉甸甸的流淌著。

  庫洛洛看到的瞬間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侵蝕的更加厲害了,這並不是指那種液體是什麼非常重要的詛咒物,而是看到的瞬間他理解了那個液體的存在,液體隔著虛空侵入了他的大腦,加速了他被侵蝕的時間。

  「你…握住了時間本身嗎?」

  他不可思議的問。

  石杖火陀並沒有說些什麼,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似乎非常的理所應當。

  「你知道嗎?」她用非常無所謂的語氣說,「人類能夠接收的信息是非常有限的,能夠接收到的聲音只有一點點的赫茲範圍,能夠看到的光也有限,紅外線和紫外線都看不到。」

  「哪怕是那些被人類看不起的他們覺得可以隨便踩死的蜘蛛都能夠看到紫外線的光芒,蝙蝠也可以通過聲納探測周圍的環境,如果說人類能夠長出這種器官的話,外界的景像一定在他們的眼中大變樣。」

  「…那你呢?」庫洛洛帶著些許的猜測問。

  「我嗎?」她說,「我進化出來了啊。」

  「進化出來了…」

  「因為我生病了嘛。惡魔附身病。」

  「如果要抵抗天花的話就會在身上種牛痘病毒,為了抵抗人類這一個病原體,我冥思苦想,經歷了超痛苦的進化,長出了一大堆本來人類完全不應該有的東西。」

  「你相信嗎?」

  她注視著他,他能夠看見她那雙黑亮的眼睛,她的眼睛裡面像是蕩漾著一汪水一樣,或者說蕩漾著一整片海洋,看到的時候覺得自己會被吸進去成為她內心世界的一份子。

  「我的眼睛看到的東西絕對超出你們的想像。我現在伸出手,甚至能夠把紫外線抓住而不被灼傷…你相信嗎?」

  庫洛洛無話可說。

  「所以說就算能夠感知到時間和空間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我在夢中能夠做到的比現在更多,而且站在這個城市上面…」她看著庫洛洛,「你應該也知道吧?」

  「這個城市比任何人類的城市都更加的古老更加的神秘,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朋友正在這個城市裡面沉睡著,當群星在正確的軌道上面運行的時候這座城市就會上升,祂就會醒來。」

  「雖然說現在並不是幾千年幾萬年一次的那個所謂的正確方位,但是我用人工的方法把外界的恆星強行的運轉到這個位置也差不多了。」

  她微笑著,「接下來就讓我們等之後的結果吧。」

  庫洛洛點了點頭。

  他之前一直都保持沉默聽著她所訴說的話,這代表他還在努力的收集情報,對於此刻的展開他不能哦一聲就接受,但也不是毫無辦法。

  如果說他在來這裡之前就預料到了這也未必,那扇大門上記載著的長滿瘟疫的山羊已經足夠讓人心靈受到損傷了。

  他想過這個海裡面會有什麼危機,因為與這個少女的願望相關的怎麼想都不會是任何能夠與善良美好扯上關系的東西,但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東西。

  不過要做的事情是不變的,他想。

  接下來就是孤注一擲了。

  庫洛洛看著面前美麗的怪物。

  她到底知不知道作為遠比她進化的低級的人類,我們在面對無法應對的強敵的時候,究竟有會有多麼的卑鄙無恥呢?

  作為自然界的美麗野獸,就算她可以自由自在的操縱宇宙外的星星,說不定也會敗給這種無恥。

  她已經失敗過一次,庫洛洛想,希望她那一次沒有學乖吧。

  #

  石杖火陀有察覺到庫洛洛在想些什麼東西。

  不過人類好像總是會在腦子裡面想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她已經接受了這一點了。

  就算是她還沒有生病作為一個普通的美少女在行走著的時候,旁邊的叔叔也總是會把眼睛往她裙子底下三釐米和襪子交界處的大腿上看,並且總想著在一個沒有人在意的地方摸上兩把。

  她那個時候的處理方式是拿著手機拍照果斷報警,如果是現在的話,那個人在碰到她之前的手就會像是被硫酸潑到一樣掉在地上,並且隨後的三秒鐘整個人變成一個三立方釐米的小塊,然後被踢進東京灣裡面懺悔之前的鹹豬手罪孽。

  而現在,在石杖火陀有能力之後,大家的想法就更加的多種多樣了。

  他們總是擅自的認為石杖火陀會給他們造成災害,這其實也沒有什麼錯誤,但是一個勁的想著怎麼樣排除她怎麼樣限制她,或者更糟糕的怎麼樣讓她為他們所用不是很過分嗎?

  「大家都知道每年台風要來,可是氣像預警也只想著怎麼樣疏散當地的人群,沒見過幾個准備讓台風停下來或者准備讓台風為自己所用來一個風力發電造福全人類的。」

  「我明明殺傷力上面也不比台風差多少吧…怎麼輪到我的時候大家就只想著為自己牟利了?」

  她總是這麼苦惱的想著,隨即又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無所謂了。」

  她根本就不在意。

  庫洛洛的最大意義甚至都不是祭品,他如果當時沒有過來石杖火陀這裡的話她也不會想著要帶他下去,祭品什麼的她自己死上個幾次應該也能夠完成,只不過她帶著他看了很多美麗的風景,她覺得自己也應該讓他派上用場當做這一次探險的門票而已。

  城市還在繼續上升,並且連帶著身下的海洋。

  一般來說幾十米高的海嘯就可以造成特大災害了,更不要提著這個拉萊耶至少會上升到大氣層,這麼高的海浪擊打下去這個島嶼絕對會被淹沒進海洋,說不定全球的海平面都會稍微上升。

  「啊。」

  頭頂有光降落。

  她已經破開了水面。

  面前的人們驚惶逃竄,人們總是像是螞蟻一樣逃走,而石杖火陀也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像是一個拿著水管澆螞蟻洞的小孩子。

  她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又保持著笑容。身後的庫洛洛已經完全沒有動靜了,如果他准備做什麼,那麼現在也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她上升著,星光照耀在拉萊耶上,這個城市的主人還在繼續沉眠,所以石杖火陀可以自由操控這個城市。

  來吧來吧,她快樂的想,「把你的光芒散播出去,散播給這個世界。」

  身後庫洛洛好像輕笑了一聲。她沒有管。

  因為淡綠色的,仿佛是這腐爛的屍體和黑暗本身1:1等比融合的光芒籠罩了面前的世界。

  原先逃跑的人們在光芒之中像是石柱一樣立住了。

  她保持著期待的眼神看著。等待著,好像是聖經中上帝懲罰那些城市,讓那些城市的居民頓時化為鹽柱一樣,她也覺得那些站立的雕像會在轉瞬之間被一陣風給吹跑,就好像他們本身是由沙子或者鹽粒組成的。

  但是…

  「唉?」

  她愣了一下。

  那些原本正在逃竄的像是螞蟻一樣讓人不愉快的人們在光芒之中站住了,然後逐漸的在光芒之中變成了更加龐大的體態。

  與其說龐大也不太至於…你有沒有見過腫瘤?傷口如果處理不好的話就會感染,長出一個又一個的泡泡,他們現在也是這種情況。

  人們的身體開始發出了像是踩破泡泡紙一樣的啪啪啪的聲音,然後暴露在外界的身體表面就好像遭受了核輻射一樣長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泡泡。

  這些泡泡崩裂開來,把自己的膿液傳染到周邊,並且越長越多,讓人們越來越大。

  原來看上去只是一些惡心的肌肉男而已,在幾分鐘之後就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滿是綠色霉菌的圓球。

  大腦已經壞掉了,這些圓球在地表上面滾動著,碾壓著他們能夠看見的所有還沒有變成圓球的活物。

  甚至連自己的同類也不放過,沒來得及停下的兩個圓球在一起碾壓,會發出讓人惡心的好像是翻攪粘液一樣的聲音,並且融合成更大的圓球。

  石杖火陀站在上面傻眼了。

  原本只是想要用紫外線殺蟲燈殺蟲的,結果你告訴我,你把這些小蟲子變成了南方的那種超大型還會飛的蟑螂?

  「…你干嘛不去死啊!」

  她的聲音尖利的要命。

  沒有用沒有用根本沒有用,她的怒火白燒了。

  像是為了讓她理解這一點,拉來耶還在繼續上升。

  它現在發出的光芒只是籠罩了面前的這一個島嶼和後面的一些無人海域而已,因為事先決定要辦武道會的時候就選了足夠偏僻的海域,但是看這個情況,它如果想要把自己的光芒籠罩到這個圓形的地球上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而當拉萊耶上升到了最頂端,像是太陽一樣籠罩了整個北半球之後,還會有剩下的一個南極的極點等著它,它也會像是衛星一樣在地表上巡邏,把自己的光芒籠罩到世間大地。

  「也就是說我的殺蟲燈不僅不會起到殺蟲的作用,反而會把蟲子變成一個又一個的發霉圓球…並且把我要居住的整個家都給弄的髒兮兮。」

  她臉色變白了。

  「不行不行不行。」

  她一個勁念叨著,用腳跺了跺自己身下的古城,暫時遵循物理法則利用反作用力跳躍了起來。

  但是一旦上了空中,牛頓法則就再也無法束縛她了。

  空氣中的阻力啊地心引力啊全部都是不存在的東西,她好像身上吊著一根鋼絲越飛越高越飛越高,一直飛到快要突破大氣層,氣溫極低,身上沾著的海水都變成冰的高度。

  石杖火陀俯瞰著地面。

  這個高度看去,古城是一個略大的綠色方塊,而旁邊的則是逐漸被感染的島嶼。島嶼上的綠色正在不斷蔓延,變成腐爛的霉菌一樣的綠色。

  如果再不阻止,整個藍色星球都會變成這種綠色…

  她理解了這一點。

  深吸了一口氣,石杖火陀狠狠的往下踢去。

  #

  結果還是只有她才能夠做得到的事情。

  庫洛洛想。

  他的意識飄的比自己的□□要高,如果說這樣放在某種情況下說不定會被人看成聖靈感應,但是在這裡沒有半點這個意思,因為在他意識飄到最高點的時候,他就會與這個城市完全融為一體。

  別想著什麼白得一個神話城市這麼好的事情,他只不過會成為被那個城市感染的一份子而已,就好像是人體的幾萬億個細胞裡面再多這麼一個一樣,就是這麼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哪天就會因為人體的自我更新而被廢棄掉。

  庫洛洛無法接受這樣子的選擇,因此他准備把一切都給毀掉。

  驅虎吞狼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是所有的強大存在都像石杖火陀一樣的討厭人類,不說人類自己臆想的幻想小說,就算是在聖經之中那些強大的惡魔也不遺余力的在誘惑著人類,這與其說是人類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利益可圖,倒不如說是他們希望借著人們找一點樂子。

  庫洛洛想過拉萊耶裡沉睡的怪物究竟為什麼要定期蘇醒,也許是因為祂也有一點寂寞,也許是因為他准備把這個世界盡情的塗上自己的色彩,也有可能人類真的只是他睡著時候在枕頭旁邊長起的菌群而已。

  這都無所謂,反正只要祂醒來,人類就會全部變成殺人狂和怪物。

  庫洛洛完全不能接受這種未來。

  他不是沒有殺過人,為了完成自己的目標也可以讓特定群體血流成河,但是他無法接受那種全民都是血腥怪物失去自我的未來,就像他無法接受生物在進化了幾十億年之後突然得為了一個女孩子的喜好全部回歸海洋一樣。

  既然如此,就讓這兩個怪物自己打一場就好了。

  哪個怪物都是他無法抗衡的,但至少有一個怪物是人型的,並且能夠普通的進行思考,他甚至還握過她的手——她的手像蛇一樣保持恆溫,但是至少是柔軟的。

  而現在那個少女正在不斷的向下放大。

  這應該是只有她做到的事情吧,庫洛洛想。

  一聲巨響。

  上方的石杖火陀一腳踢了下來,纖細的小腿和拉萊耶古城完全接觸。

  「白痴的蟲子增強裝置——給我去死了啦!」

  #

  一個人可以抗衡一個城市嗎?

  換一個問題吧,一個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剛到17歲的女孩子,可以抗衡一個活了億萬年,比地球本身還要古老的怪物為自己所建造的祭祀用武器浮空城嗎?

  這個問題答案的推導過程就發生在他的眼前。

  石杖火陀沒有任何可以依仗的武器。現代化的導彈,飛行戰鬥機,航空航母,核.彈,她一個都沒有。能夠依靠的只是她的拳頭。

  也許她的力氣比一些人要大上很多,但從之前看來,也不過是幾百噸的發力,利用科技其實不是做不到。

  「不過比起她的力氣,更加厲害的是『她究竟怎樣擁有這樣的身體素質?』的答案。」

  「就是只要我想有就能夠有!」石杖火陀說。

  她堅持著用腿把拉萊耶往下擊打的動作,這遠比以卵擊石更加無謀。

  她的身體在數秒鐘之間至少崩碎了幾百次,有幾個瞬間庫洛洛甚至忘記了石杖火陀的存在,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有健忘症,應該是因為她的存在本身,就好像她說的時間和空間都是可以調控的一樣,她的存在本身也被從時間的長河中消除了幾個瞬間吧。

  但她依舊保持著往下擊打的動作,並且消失的頻率越來越慢,拉萊耶顯而易見的上升速度變慢了,並且隨著時間甚至趨於靜止,反而逐漸朝著剩下的海洋壓去。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庫洛洛很無聊的在數。

  他的意識越來越低,這並不是因為這個拉來耶古城終於良心發現,准備把已經吞的差不多的他的存在給吐出去了,而是因為他所憑依的古城也在越來越低。

  「給我…滾下去!」

  石杖火陀的每一個字都非常用力。

  並且幾乎每說一個字她在這個古城上面施加的壓力都是原來的兩倍。

  到了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的力氣大的——阿基米德說過給我一個支點能夠撬起整個地球,庫洛洛很無聊的想著,到了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覺得都不用給她一個支點,只要給她一個可以站立的地面,石杖火陀絕對能夠把地球當球踢。

  拉來耶古城完全沉沒在海中,一路像球一樣被轟到海底,並且在落地的瞬間就非常迅速地把庫洛洛吐了出來。

  他之後就再也感覺不到那個恐怖的古城的存在了。

  之前和它聯系的那麼幾分鐘,庫洛洛知道了這種存在甚至能通過別人看到的海市蜃樓的倒影反追蹤到那個看到祂們的人,或許它吐出庫洛洛,也是因為害怕石杖火陀以庫洛洛作為基點反追蹤吧。

  「事實上——它逃走了。」

  庫洛洛看著面前的石杖火陀說。

  穿著泳裝的美少女怒氣未消,她厭煩的看了看頭頂,發泄一樣又往上面打了不知道多少拳。

  如果說可以把時間化為一滴水的話,她應該也可以把外面那些人變成綠色粘液球的時間給消去,把它們變成原來的人類才對。

  一拳兩拳又三拳,反正庫洛洛完全看不清楚,她的兩條手臂在他的眼中消失了差不多有5分鐘左右,最後上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在這種深度下海水都渾濁了一點。

  他估計整個島嶼都已經被她打散了。

  庫洛洛察覺到上面重新傳來人類的動靜。

  白折騰一場,石杖火陀看起來快氣死了。

  啪啪啪啪啪啪。

  庫洛洛面無表情拍著手,在她看過來的時候露出一個微笑。

  「恭喜。」

  他真誠的對著面前的少女說。

  「您拯救了這個世界。」

  「都說了我是反派陣營的了啦!」

  #

  「總而言之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在回來的時候面對同伴關心的眼神,庫洛洛是這麼說的。

  他並沒有詳細解釋,就好像俠客到最後也沒有把他是怎麼從石杖火陀手上活下來的過程詳細告訴他們一樣。

  跟著這個少女一起經歷的冒險沒有幾個字是可以驕傲地和別人說的,如果他到了能把這些付之一笑不再恐懼的時候,那個時候強大的自己身邊也一定沒有任何的同伴了吧。

  庫洛洛想著,面前的人都還在繼續廝殺。

  石杖火陀回來後只花了幾分鐘就回歸日常,看那個經驗豐富的樣子,她之前也應該無數次經歷過波瀾壯闊的大冒險,結果下一秒又把那些大冒險記憶全部都給丟掉,回歸在其他人眼裡也很危險,但在她來說就是日常的普通生活。

  現在是天下第一武道會的第2天。

  石杖火陀依舊是會場裡的推土機,她在朝這邊碾過來的時候瑪奇第1個趴下去裝死,庫洛洛在她的拳風打過來的時候就往旁邊多,撿回了一命,喪失掉了70%的身體部位,剩下一個頭掉在地上也毫不猶豫的躺了下去。

  反正石杖火陀說的是「最後一個能夠站在會場裡面的人就是勝者。」那麼只要躺下去她也不會再多追究。

  她不很高興的在他身上看了一眼,像是在想為什麼這個人不跟我廝殺,如果廝殺的話就有機會滅口了,但是也沒有多做糾纏。

  第2天她火力全開,在30分鐘內解決了一切問題,而後作為毫無疑問的勝利者重新站上演講台。

  經過昨天,大家對於世界毀滅已經不抱任何的想要阻止的希望了,事實上他們現在的性命都是好不容易被撿回來的。

  石杖火陀站在頒獎台上,旁邊牽著的是能夠滿足她願望的怪物,據說這個怪物和揍敵客有一些關系,不過現在雙方應該都不准備和對方做進一步的接觸。

  「喂喂,麥克風試音,聽我說——」

  石杖火陀的嘴巴張開又閉上,庫洛洛沒有全聽,昨天他們做出的最後的拯救這個世界的計劃,就是所有人都把石杖火陀稱作救世主。

  「雖然不會真的幫助世人,不過已經跪下去的人,她不會再為了讓他們仰視自己而砍掉別人的腿。」庫洛洛是這麼說的。

  這女孩在這種誇張稱呼下果然有一點飄飄然,有一點惱羞成怒,還有一點不好意思。

  她接連殺掉了好幾個這麼稱呼自己的人,但是在第15個這麼稱呼自己的人出現的時候,面對著眾人真心的崇拜目光(感謝催.眠系念能力者),石杖火陀落荒而逃。

  到最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嗯嗯,總之…」

  她面對眾人,大多數是屍體,還活著的人用著自己支離破碎的雙眼看著她,她有點受不了的拉起旁邊的許願機,「你先給他們復活一下。」

  「好哦,姐姐。」

  那個怪物甜甜的應著。

  三秒鐘後。全員復活,飛坦嘲笑了一下俠客掉地上的綠眼睛,而後一起像小學生一樣端正站在原地聽上面的美少女演講。

  「我有點後悔了。」她自暴自棄的說著,「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海洋裡除了漂亮的深海魚還有蟑螂增強裝置,明明是要把你們趕走,結果卻全都像是惡心的舔狗一樣對我說一些奇怪的話。我真的很受不了。」

  「超惡心的。」

  石杖火陀揮了揮拳頭。

  庫洛洛敏銳的看見她打出了一個小型的空間裂縫,那裂縫正在不斷擴大並且吞噬周邊一切,放著不管地球會在一個星期後被吞掉,但石杖火陀又揮揮手,空間裂縫又消失不見了。

  又一次世界危機發現在眼前,所有人都很默契的裝作沒看見。

  「我奪得了這一次天下武鬥大會的勝利,勝利者有權利支配其他的一切,所以我要無視你們這些垃圾的權利許下願望是——」

  石杖火陀毫不動搖的目視前方,瞳仁分明的黑色大眼睛注視著面前的一切,就算用這種眼神下達什麼人類大屠殺的命令都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覺得意外。

  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庫洛洛看著她,等待最後的審判。

  石杖火陀開口了。

  「拿尼加,送我回去…當然你也一起來因為那邊沒有長得像你的娃娃,晚上不抱著點什麼我睡不太著。」

  「好的,姐姐。」許願機乖巧的應到。

  「你們這群家伙就在沒有我的世界裡面好好掙扎吧。天災級美少女把榮光釋放給你們的時間可就只有這麼點了…為什麼什麼反應都沒有莫非我還要再留下來感化你們幾…」幾天

  「救世主大人萬歲!!!!祝您在另一個世界玩的愉快!!!」

  下方的歡呼幾乎掀翻整個天空,庫洛洛也跟著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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