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喇叭聲，說笑聲，午後的華盛頓沐浴在陽光下，一如既往的繁華。並不起眼的小巷子裡，一場不怎麼和諧的追逐戰卻正在熱火朝天地展開著。
「我都說了，你沒必要來追我——這並不是你的任務，我看得出來你才剛剛出任務回來，『胸前的小星星都被燒壞了』先生！」
辛西婭以一種超常柔軟的姿勢迅速滑進了前面雜物堆成的縫隙中，反手壓了壓帽檐，回頭對後面追趕著她的那道藍色身影無奈地喊。
「事實上，很有必要。」
史蒂夫·羅傑斯——aka美國隊長——微微喘著氣笑了一下，打量了一眼面前極窄小的縫隙，直接抬手用盾牌將雜物們整個砸散了，「就在三分鐘前，你已經因為偷竊聖鴉石而在線下被全球通緝了，每個為政-府工作的人員都有權對你進行追緝，逃犯小姐。」
聖鴉石，是奧丁肩上的渡鴉所化。
據傳，神王奧丁的雙肩上總是棲息著兩只渡鴉，名字叫做浮金和霧尼，一只掌管思想，一只掌管記憶。每當天色破曉，它們就飛去人間，看遍世界萬物，聽聞天下諸事，與生靈和死物共語。而到了晚上，它們便飛回奧丁身邊，在他耳邊為他講述它們今日見聞。於是，天下皆在它們的掌控之內，萬物都難逃奧丁耳目。
浮金和霧尼，它們究竟哪一只隕落到人間，變成了一塊半透明、能折射出七彩光澤的黑色礦石，誰也不知道。就像誰也不知道聖鴉石是什麼時候降臨地球的一樣。一開始，它是某個部落的聖物，據說擁有影響人心的奇異功能。後來，它被一個管控世界超自然現像的組織發現，來到了神盾局的手裡。幾年前，雷神索爾降世臨凡，證明這塊寶石是他父親奧丁肩上的某一只神鴉所化，但因為兩只都已在一場戰爭中消失不見，他也無法確定究竟是哪一只。
直至今天，聖鴉石在神盾局的地下基地裡，在眾特工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變成一個鉑金頭發的女人。
而且這個女人還是曾經的影后、小丑爆炸案犧牲的受害者。
她本是一個死人。
辛西婭□□的動作頓了一下。
「該死。」她低聲罵道，「我根本見都沒有見過什麼『聖鴉石』，奧丁告訴我，我究竟為什麼要去偷一塊不知道有什麼用的破石頭？」
史蒂夫抬頭望著那個騎在牆上灰乎乎的身影，露出一個正直的笑容：「如果是這樣，也請你和我回去在局裡說。」
辛西婭惡狠狠地嘆了口氣，直接放棄了在美國隊長的視線下逃跑的愚蠢舉動。她從牆上輕巧地一躍而下，試圖解釋自己的處境：「聽著，我本來應該已經死了。事實上我也的確死了，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又在一個像是生化危機一樣的實驗室裡醒了過來，然後裡面的白大褂就對我進行了……嗯，死亡威脅。」
辛西婭又回想起了當時的尷尬情景：她在一片耀眼的白色中睜開眼睛，大腦還未重新開機，就被破門而入的研究人員厲聲質問起了身份。很顯然辛西婭的幽默細胞深深扎根在她的骨髓裡，因為在她自己也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聽到「who are you」這三個單詞，她便一時嘴快道：「嗯……I'm Batman？」
無數槍械頓時對准了她的腦袋。
「……總之，我連現在是幾幾年都不知道，又干什麼去偷那個什麼聖鴉石？而且我也並不信任那些把槍抵在我腦袋上的人。」辛西婭一把摘下了頭頂的帽子，「你真的要這麼對待一個已經死過了一次的可憐的女士嗎？順便一說，我對你的記憶還停留在漫畫書中呢，隊長。你也和我一樣被人復活了？」
史蒂夫先是因為她話語中的信息量愣了一下，接著視線上移，便被她一直隱藏在帽檐後的容貌震懾到了。
面前的女郎似乎是一個白化病患者，卻又比病患多了些許生機。她有著纖長的身材和白皙至極的皮膚，淺到幾乎純白的鉑金色長發隨著她摘帽子的動作流瀉而下，好像一匹未染色的綢緞。更加引人注目的則是她精致的面容——那雙接近透明的淡藍色眼眸在陽光下泛著近乎神性的光輝，眉尖天生微微蹙起，仿佛含著無盡悲憫，嘴角卻又似揚非揚，噙著一絲微微的笑意。
她整個人白得好似一道虛無的月光，在人聲和喇叭聲中越發顯得如夢似幻，仿佛下一秒就會化成泡沫一般——如果忽略她身上那一套肥大而灰不拉幾的神盾局制服的話。
史蒂夫恍惚道：「等等……什麼？什麼叫也被人復活……你也已經九十多歲了？看起來不像……」
他突然打了個顫，迅速警惕了起來：「等一下，你是在編造和我經歷相似的故事來讓我對你產生同理心以達到使我釋放你的目的嗎？」
【真讓人吃驚，看來美國隊長受過不錯的犯罪心理方面的輔導。】辛西婭在腦海中說。
有一道帶著電流感的嗓音在她腦子裡接了下茬：【根據美國隊長所接手的任務來看，這的確是必要的。】
沒錯，這道聲音的主人就是辛西婭的系統。辛西婭睜眼之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它告訴辛西婭是它復活了她，並且她其實擁有與生俱來的心靈控制能力，只是一直都沒有得到良好的引導。它可以提供重生後的種種幫助，讓辛西婭的能力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前提是辛西婭需要用能力完成它所發布的任務。
在辛西婭答應這個條件之後，也是它帶領辛西婭躲過了神盾局特工和研究人員的追捕，扒掉了其中一人的服裝套在身上，路過幾間牢獄一樣的房間，從迷宮一般的地下基地裡逃了出來，並且成功甩開了除美國隊長之外所有的追兵。
美國隊長可真是一個永不放棄的人物。辛西婭在腦海中怏怏地想道，並且恨鐵不成鋼地幻想著能夠猛戳史蒂夫胸前帶著硝煙痕跡的星星：【那他就應該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只不過在其中用了點小小的表演技巧。真正作弊行為的行使權可都在你的手中，我親愛的系統。】
然而現實中，辛西婭只是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拜托，怎麼可能。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隊長？難道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難道你從來不看電視？」
史蒂夫：「抱歉，你是……？」
「辛西婭。『那個』辛西婭，哥譚的辛西婭。我真不敢相信在我死的這些日子裡人們竟然把我全忘了。」辛西婭面無表情地說。
史蒂夫有些沒底氣道：「其實我醒來的時間也不長……呃，所以，辛西婭，你很有名？」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
系統連忙在她耳邊嗡嗡道：【控制住自己，辛西婭。美國隊長很有可能只用收音機收聽夕陽紅，我敢保證其他人絕對沒忘了你。】
「……呼——」辛西婭表情平靜了下來，「那我假設你看過《阿波羅傳奇》？」
「聽說過它。」
「《月光女神》？」
「呃，沒有。」
「《哥譚奇聞》？《斯卡布羅集市》？」
「……唔……」
「……翻拍影版《歌劇魅影》？」
「沒有……等等，哇哦，你參演過歌劇魅影？」
「……」
「……抱歉。」史蒂夫窘迫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怎麼看電影。」
「我是因音樂劇而成名的，舞台劇也涉獵一些。」辛西婭冷靜地說。
「……呃，我也不怎麼……」
「你知道嗎？算了吧。」辛西婭嘆了口氣，消沉地轉過身，「讓我一個人逛一會兒，熟悉一下這個陌生的世界。說不定我能想出什麼好法子來讓我的臉重新出現在屏幕裡。」
「抱歉……不，等等！」史蒂夫不知怎麼有些混沌的腦海猛然一清，連忙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臂，「你還是要跟我走一趟，辛西婭。就算這真的是一場誤會，我們也必須弄清楚你到底是怎麼出現在神盾局的秘密基地裡的。而且我們需要撤回你通緝犯的身份。」
辛西婭的背影頓住了。她轉回頭，對上史蒂夫真誠的藍眼睛，嘆氣道：「你真的永遠不會放棄，對嗎？」
【你和我說的那個能力怎麼用來著，系統？】
系統鎮靜的聲音在她腦子裡響起：【做你最拿手的事，我會幫你的。】
辛西婭淺淺地呼吸了一下，向前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並抬起那只沒有被制約住的手，緩緩撫上金發男人的耳廓。同時，她那雙顏色淺到驚人的眸子湊近他的面頰，望進了他瞳孔的最深處。她開口，聲音奇異地變得溫軟而惑人。
「你知道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小小的錯誤，史蒂夫。像我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出現在神盾局的基地裡。你並不了解其中發生的事情。或許你們可以查一查神盾局內部的問題，我敢保證這絕對比你想像的更加嚴重……現在，讓我一個人離開這裡，然後你就可以去問問你們的局長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不是嗎？」
史蒂夫的視線不知何時完全無法離開辛西婭了，有一瞬間，他仿佛看到辛西婭的身上散發出了淡淡的、乳白色的光輝，但他並不確定這是不是她皮膚自然的光澤，況且，很快他就無法再思考其他了。這個如同從古希腊神話中走出來的女人面上帶著世人難以抗拒的溫柔和憐憫，她的聲音或遠或近地回響在史蒂夫耳旁，帶走了他所有的思緒。
也許，她的確是對的。我應該去問問尼克弗瑞具體的情況，而不是在回程途中聽到朗姆洛的求助信息就腦子一熱地從車上跳了下來，接著去追這樣一位明顯無辜的女士。史蒂夫不由自主地順著辛西婭的話語點了點頭，松開了一直攥著她胳膊的那只手，然後看著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聖潔的微笑。
她說：「再會了，史蒂夫。」
「再會。」史蒂夫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
【給我一個解釋，系統。】
辛西婭走在窄小的地下水道中，黑著臉在腦子裡說道。
系統非常無辜：【我給了你你要求的幫助。】
【那你怎麼解釋剛剛我在羅傑斯先生肩上看到的那個……】
辛西婭無法忍耐般「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個巴掌大小的、圓頭圓腦的、縮在和他身子差不多大小的盾牌後的、表情呆滯的縮小版美國隊長？？？】
第2章
地下水道裡，除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之外，一片寂靜。
然而在辛西婭的腦子裡，她卻和系統吵得不可開交。
【你知道我在瞥到那個小人的時候有多震驚嗎？你根本就不關心我的感受！】
系統無可奈何地解釋：【為了能夠更好地弄清目標的心理狀況，在發動能力的時候你就會看到代表他們內心活動的小人，這也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事情。】
辛西婭不滿道：【你就不能提前和我說一聲？誰也沒法抵擋Q版美國隊長的魅力，剛才我的表情差點就要因為它而扭曲了！】
系統回想起剛才辛西婭內心回蕩著的冒著粉紅泡泡的尖叫聲，默了一下，明智地轉移了話題：【你要去哪裡？不要亂走，告訴我目的地。】
辛西婭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岔路口。
【作為一個通緝犯，你覺得我現在還能繼續待在人堆裡，而不是去找一個深山野林躲一躲嗎？】她問。
【這個嘛，】系統有些不以為意地說，【你又不是在明面上被通緝了。神盾局裡的那些九頭蛇們可沒辦法大張旗鼓地告訴全世界，一個已經死了一年的奧斯卡影后現在成了一個罪犯，並且罪名是「偷竊聖鴉石」——更別提當人們都不知道聖鴉石是什麼的時候。也許華盛頓的確有些危險，但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在其他城市裡過得很好。】
【哇哦，等等。我什麼時候變成奧斯卡影后了？】辛西婭詫異道。
系統告訴她：【你的最後一部電影，《斯卡布羅集市》。頒獎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大家都很傷心。】
【……】辛西婭無語道，【「死後的殊榮」，嗯哼？還真是讓讓人驚喜。我的小金人在哪裡？】
【在哥譚的「月光女神紀念館」裡。】系統說，【就建在你「月光」劇院的廢墟上，韋恩集團傾情贊助，但剪彩的時候布魯斯·韋恩本人可沒來。】
聽到那個名字，辛西婭下意識地愣了一下，而後便沉默地垂下眼。
【那可真是幸運。】她簡短地說。
系統頗為耐心地等了半晌，辛西婭都再沒有開口的打算。它（不知道怎麼做到地）嘆了口氣，對她說：【你要知道，辛西婭，一個通緝犯最好的去處就是哥譚。】
辛西婭「嗤」地笑了一聲。她搖了搖頭，說道：【我短時間內都不會回到哥譚去了。我以為你知道的，親愛的系統。】
【那就讓我們先回到陸地上去吧。】系統好脾氣地說，【你的肚子自從擺脫美國隊長之後就一直在叫個不停，不要以為我聽不見。左轉。】
辛西婭正衣冠楚楚地坐在街邊的一家咖啡店裡。
半小時前，她從地下水道中爬了出來，鑽進了一條小巷子裡，然後順走了一個路人的錢包。她拿著錢包，穿著神盾局的制服，怡然自得地走進了旁邊的服裝店，頂著店員詭異的視線換上一套衣服——長裙、大衣、高跟鞋、墨鏡、口罩和貝雷帽，將自己顯眼的頭發盤進帽子裡，結賬，消除店員們的記憶，然後走了出來。
現在，她用錢包裡剩下的錢買了咖啡和面包，氣定神閑地坐在店裡看起了電視。
【闊佬。】她在腦子裡評價那個倒霉的路人。
電視裡正在播著新聞，外景記者拿著話筒站在一大幫舉著牌子高呼著的人群中間，被擠得東歪西倒，他的肢體語言和背後的人群一樣激烈，表情混合著悲傷和激動，這使他看起來十分滑稽。他說：「今天是『月光女神』辛西婭的一周年忌日，為了表達哀思，大批群眾來到哥譚市的中央墓地獻花悼念。而在今日中午，更有人群從這裡出發舉行抗-議游行，目的是為了呼吁哥譚政-府盡早恢復死-刑，處死殺害辛西婭女士的凶手……」
記者的雙眼裡露出一絲未被掩飾好的恐懼，他吞了吞口水，磕巴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小丑。可以看出，這場游行的目的和去年的幾場十分相似。我們可以看到，這群人們顯然都十分激動，他們的手上都拿著自制的抗-議牌，呼喊著各自的口號……從一位抗-議人士口中得知，他們的目的地是韋恩塔……」
辛西婭面無表情地將墨鏡重新帶了起來。
耳旁的聲音還在繼續，節目主持人接過了話茬：「據了解，由韋恩集團贊助的『月光女神紀念館』今日將舉辦大規模的悼念活動，而在此之前人們帶來的鮮花就已經圍滿了整個紀念館。著名的音樂劇導演克裡斯·羅斯在當天早些時候公然表示，因辛西婭女士的逝去而擱置的劇目拍攝計劃將繼續擱置，直到他找到自己的下一個靈感繆斯。辛西婭女士在世時曾多次捐助過哥譚市的市福利院，而在今天，福利院中的孩子們為辛西婭女士獻上了一首合唱——一首由著名歌手拉娜專門為辛西婭譜寫的曲子——《永不釋懷》。請聽。」
電視機發出幾聲微弱的電流聲，哀婉憂傷的提琴便緩緩拉響。小小的咖啡店中，每個或是工作或是放松的人們都抬起了眼，尋找著音樂的源頭。辛西婭也不由自主地緩緩拉低墨鏡，在屏幕中看到了幾個熟悉而稚嫩的臉龐。
孩子們站在古舊的福利院門口，穿著黑衣，閉著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輕輕搖擺著，純淨的嗓音低低響起，在頹喪的曲調中更加顯得悲傷。
辛西婭望著他們，默然半晌，在腦子裡對系統感慨道：【天哪，我真是死透了。】
系統沉默了一下，糾正道：【不，應該說你以前的確死透了。】
【不，你不明白。】辛西婭說，【我現在還是死了的，他們都在為我的死亡做出反應。「辛西婭」已經是過去式了。如果我無法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那我這輩子都會「死著」。】
【這就是我能夠幫到你的地方。】系統說。
【我希望如此。】辛西婭不置可否。
天漸漸黑了。辛西婭走出咖啡店，來到一家旅館，催眠了前台服務員，用錢包裡闊佬的身份證開了一間房，然後窩在床上聽起了廣播——本來是想開電視的，但今天顯然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幾乎沒有哪個台不在播放她的影片，而這使她感到尷尬。
就在辛西婭快要睡著的時候，系統突然在她腦子裡叫了起來，把她嚇得一個哆嗦。
【醒一醒，我們有任務了，辛西婭！】系統說。
辛西婭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下意識地去摸枕頭底下，卻摸了個空。發現只是系統在說話之後，她長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臉。
【拜托請你不要突然在我耳邊講話好嗎？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心梗復發了……】
系統冷酷道：【需要我每次講話前都放一首起床鈴嗎？別廢話，這次是真的，緊急任務，有時間限制。】
【等一等，】辛西婭叫停道，【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任務是去做什麼？怎麼做？給誰做？在哪做？……噢天，我最討厭限時任務了。】
【這次是突發狀況，任務對像是鋼鐵俠托尼·斯塔克。斯塔克先生自從紐約之戰後就一直陷入在創傷後應激綜合征以及焦慮症的折磨之中，就在不久之前，他接到消息稱聖鴉石在神盾局被盜，這讓他感到極度的恐懼。你必須盡快趕過去安撫住他的情緒，否則鋼鐵俠就會因呼吸困難和反射性嘔吐的原因窒息而亡。】系統平鋪直敘地說。
【……等一下？】辛西婭睜大了眼睛，【你可從來沒告訴過我所謂的任務和超級英雄有關！我是說，托尼·斯塔克是否因為被自己噎死而登上明日頭條和我有什麼關系？我甚至都沒見過他！……Well，紅毯上遙遙地望見一眼除外。他離我的生活有多遠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是來幫助我「重獲新生」的？】
【事實上我們的任務大多都和超級英雄們有關，拯救他們就是拯救你自己，這點你以後就會明白了。】系統不為所動，【況且，今天他突發焦慮症的主要原因可都在你，若是他就這麼死了，猜猜看誰會在明天晚上看到斯塔克集團的董事長飄在臥室窗外？】
辛西婭不贊同地抱起了雙臂：【再次聲明一遍，我可沒有偷那什麼該死的聖鴉石。如果真的追究起來，難道不是你的責任更大嗎？】
【……】系統磕巴了一下，【我？和我有什麼關系？】
【別裝了。】辛西婭說，【聖鴉石的確消失了，是吧？而我出現在原本它待著的地方，並且通過綁定你擁有了心靈控制的能力。這一切難道都還不能說明你就是那塊神秘的聖鴉石嗎？】
系統試圖抵賴：【我……】
【除非給我一個更好的解釋，否則你就是一塊成了精的破石頭，別想抵賴。】辛西婭挑眉道。
系統沉默了很久，然後心虛地說：【也許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但你的能力是天生的，並不是我帶給你的，你必須認清這一點。而且我們現在真的應該做任務了，在斯塔克先生沒有徹底噎死自己之前。】
【好吧，好吧。】辛西婭不情願地說，【不過，就算我真的打算去完成這個任務，又該如何從華盛頓瞬移到紐約呢，天才？】
【按照我說的做，小姐。首先躺下。】系統說。
辛西婭翻了個白眼，依言躺下，然後突然覺得身體一輕，仿佛身上有什麼枷鎖一般的東西整個松了開來。
「怎麼……？」辛西婭不由喃喃道。
【准備好了嗎？】系統問，【現在，起來。】
辛西婭又坐起身。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然後震驚地發現它們變得透明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胸，接著透明的雙手便從同樣透明的胸口穿了過去。
辛西婭猛地轉頭望向身後，看到自己的身體仍然端正地躺在床上，滿面安詳。
【現在，可以換你飄在他的窗外了。】系統幸災樂禍地說。
第3章
他看到自己倒在戰甲裡。
戰甲的面部已經不翼而飛，露出它所有者的樣貌來，他的眼睛還未閉上，嘴唇微微張開，呈現出一幅稍有驚訝的樣子，仿佛仍未死去。
托尼低下頭，看到自己透明的雙臂。
地上，他的軀殼呈現出的青白面色和渾濁眼眸，卻向旁人展露出殘忍的現實。
他看到史蒂夫跪在他的身旁，無力又憤恨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吼，將盾牌狠狠砸進地裡。砂石飛濺，史蒂夫深深、深深地低下頭，將臉埋進自己的掌心之中。
娜塔莎被鷹眼攙著站在一旁，仿佛仍未相信一般緩緩搖了搖頭，喃喃道：「……不……」
好吧，我死了。托尼這樣想道。
為了拯救人類抱著核彈衝進了蟲洞裡，這大概算是一個很好的結局。對於托尼·斯塔克來說。
只是朋友的悲傷讓他有些無法忍受。
他有些神經質地聳了聳肩膀，環顧四周，想道：至少雷神索爾還是那副蠢樣子，抓著喵喵錘一臉呆滯地盯著我的屍體一動不動……天，就沒人教過他什麼叫做尊重死者嗎？
惡戰後的紐約滿目瘡痍，火光伴隨著硝煙燃燒在每一棟大樓的上上下下。
但好在，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他也可以好好地休息了。永遠。
一旁小山一般的浩克突然發出了一聲極端憤怒的咆哮。
他抬眼，就見方才恢復平靜的天空中重新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旋渦，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而後，一只只醜陋無比的巨型飛蟲便再一次從裡面鑽了出來。
蟲洞沒有被成功關閉，他們失敗了。
可這怎麼可能呢？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這麼懷疑道。
鷹眼首先反應過來，他低罵了一聲，再次舉起弓箭衝了過去。
史蒂夫把盾牌從地裡拔了出來，一語未發地跟上。
托尼的大腦懵了一下，而後便下意識的舉起雙手想要加入戰鬥。
但他的掌心並沒有如他所想一般發出亮光。
索爾怒吼著從他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噢，天。」托尼再次低頭看向自己透明的雙手，第一回 在他的夢境裡喃喃出聲。
【噢，天。】辛西婭對系統說，【你覺得他還有救嗎？】
斯塔克先生很明顯是在與焦慮症做搏鬥的過程中窒息昏迷了。拋開他鬼一樣的面色和緊皺的眉毛不談，如今的托尼·斯塔克仍然不算體面。他的頭發亂成一團，黏黏糊糊地沾濕在一塊兒；他的雙手仍然松松地扯著自己的領口，而那件可憐的汗衫已經被揉成抹布了；更加不妥的是，他現在正癱在地上不能動彈，頭被卡在椅子的坐墊和鏤空的扶手之間。
辛西婭的靈魂漂浮在他的上方，觀察著他的狀況，最終得出結論：【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撥打911，而不是什麼心理治療。】
【我要開啟你的能力了，】系統充耳不聞，【注意觀察他的肩膀。】
下一刻，辛西婭的身影就在空氣中緩緩顯形。說是顯形可能不太准確，因為她仍然是半透明的，除了身上開始散發出乳白色的光暈，以及時不時掉下幾撮閃亮的銀粉之外。
【……】辛西婭無語道，【你把我當成什麼？彼得潘裡抖一抖就掉金粉的小仙女嗎？】
系統冷酷地說：【仙蒂有翅膀，你有嗎？別廢話，快看他的肩膀。】
【好了好了，看肩膀。】辛西婭敷衍極了，【但是他的肩膀怎麼了？難道是肩胛骨骨折？那我可真替他……】
辛西婭猛然睜大了眼。
只見托尼的左肩膀與椅子支架構成的小三角形空間裡，隱隱約約蜷縮著一個金紅色的小戰甲。小戰甲明顯也是Q版形態，短手短腳，蜷成一個小球，大大的腦袋埋在自己短短的手臂裡，眼睛都失去了光澤，委屈得不行。
「……噢……」辛西婭抑制住自己嗓子裡冒出的感嘆聲。
【當你發動能力的時候，有很多種治療方式可供選擇，比如入夢治療、直接治療、間接治療等，其中直接治療就是你用在史蒂夫·羅傑斯先生身上的那種——用普通的暗示、催眠方式，加之能力的效果增強加持；而間接治療則最為方便，通過安撫任務對像的內心形態來安撫住對像本人——這種方式的弊端就是需要避人耳目，否則旁人會把你當成瘋子。】系統為辛西婭介紹道。
辛西婭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金屬盔甲的腦袋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小鋼鐵俠的腦袋被她摸得左右晃了晃，面甲上那雙暗淡的眼睛終於冒出一絲幽藍的光。
金紅色的戰甲滋滋地將腦袋轉了過來，在看見辛西婭的那一瞬間，它猛地跳了起來，像一只炸毛的貓那樣拱起肩膀，將迷你掌心炮對准了辛西婭。
辛西婭也被嚇了一跳，她連忙舉起雙手道：「當心點，小家伙！我沒有惡意，只是來看看你。」
小鋼鐵俠顯然不信，它將雙手再舉高了點，威脅似的晃了晃。
辛西婭的雙手輕柔地擺了一下，做出安撫的手勢，她溫和道：「要是我想要對你做什麼，就不會等到你醒了，你那麼聰明，應該明白吧？你看起來真的很不舒服，我只是想要幫幫你。」
「讓我幫你，好嗎？」辛西婭用她能發出的最柔軟的聲音請求道。
小鋼鐵俠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有些猶豫地放低了手。辛西婭吐出一口氣，慢慢地、慢慢地將右手緩緩伸向迷你版的馬克戰甲，然後輕輕碰上了它圓滾滾的後腦勺。
小鋼鐵俠細細地顫了一下。
辛西婭的手指從他的後腦滑下，像順毛那樣輕柔地撫摸著它的脊椎，她的指尖又軟又暖，撫在冰涼的戰甲上，帶著一股安慰的含義。
「睡吧，斯塔克先生。我保證你不會再做噩夢了。」她輕輕地呢喃道。
很快，小鋼鐵俠的腦袋就開始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起來。它在斯塔克的肩膀上趴下，左眼的藍光先開始斷斷續續，仿佛接觸不良一般時明時暗，接著，右眼也變得和左眼一樣起來。最後，兩只眼睛裡藍藍的燈光就像火柴頭上的火光一樣，「嗤」地一聲熄滅了。
小鋼鐵俠睡著了。
入睡三秒後，它身體周遭「嘭」的一聲騰起灰白色的煙霧，將小鋼鐵俠掩蓋了起來。待到煙霧散去，一只小小的、穿著和地上那家伙同款汗衫的托尼·斯塔克出現在辛西婭眼前。
小斯塔克閉著眼睛，香甜地咂巴了一下嘴巴，在辛西婭的注視下翻了個身，把圓乎乎的臉蛋埋進大個斯塔克的頸窩裡，沉沉地睡去了。
辛西婭甚至能看見它臉上被它自己壓得溢出來的一小灘軟肉。
「…………」辛西婭沉默半晌，而後捂住自己的嘴巴猛然在原地轉了三圈，快樂地炸成了一朵銀色的煙花。
在把自己轉暈過後，辛西婭深呼吸了幾次，冷靜了下來，又緩緩將視線移回到斯塔克的身上。
大個的斯塔克保持著頭被卡住的姿勢，看上去不怎麼舒服，但好歹他的臉色已經紅潤起來了，緊皺的眉毛也松了開來。
小斯塔克則在他肩上打著幸福的小呼，仍然安穩地睡著。
【他以後都會恢復正常了嗎？】辛西婭慈祥地望著它，在心裡問系統。
【不，怎麼可能？】系統說，【他的心理問題很嚴重，一次治療根本無法痊愈。在斯塔克先生這裡，我們接到的是一個長期任務。】
辛西婭有些驚訝的「喔」了一聲，疑惑地問：【長期任務？也就是說我要這麼干上好多次？有多長？幾次？】
【不清楚，具體要看治療的效果如何。短則三五次，長的話……也許一輩子？】系統說。
辛西婭挑起了眉：【那我這次治療的效果如何？別告訴我我千裡迢迢地飄過來只是為了哄睡一個億萬富翁。】
【通過初次的治療，斯塔克先生已經不會再做噩夢了。】系統平和地說，【從此之後，他將不再害怕入眠。】
辛西婭轉頭去看那個托尼·斯塔克——億萬富翁、花-花-公-子、鋼鐵俠，他的眼下堆積著一片無法忽視的青黑色。很明顯，勞累和心病一直折磨著這位大人物，卻奇異的使他看上去平易近人起來。
「再見，斯塔克。Sleep tight.」辛西婭微微笑了一下，低低地說，而後便轉身想要離開。
「請等一下，這位小姐。」一道磁性十足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
辛西婭猛然轉過身，房間內除了倒在地上的斯塔克之外空無一人。
她默默地繃緊了身體，冷靜地問道：「誰在這裡？」
「抱歉驚嚇到了您。」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無法辨別方向，「請不要緊張，我是托尼·斯塔克先生的人工智能管家，您可以叫我賈維斯。」
「人工智能……？」辛西婭喃喃道，同時在心裡對系統說，【人工智能。所以他和你是一個品種的……emmmm，生物？存在？東西？】
【Hmmmm……】系統含糊其辭，【也許吧。】
賈維斯溫和地回應了辛西婭的自言自語：「是的，小姐。從狹義的範圍上來說，我其實並不算是一個實體，也無法給您帶來任何傷害。」
「好吧，賈維斯。」辛西婭呼出了一口氣，「你叫我做什麼？」
「作為這棟大樓的管家，我並沒有查到您的出入許可，所以能請您告訴我您的姓名、以及到這裡來的目的嗎？」賈維斯禮貌地說。
「嗯……」辛西婭拖長了聲音，「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來幫忙的就好，如你所見。」她抬頷點了點地上一無所知地睡著的托尼·斯塔克，示意道。
而後，她就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倒是讓她拍了很多銀粉下來，便轉身朝窗外飛去。
「請恕我冒昧地問一下，」身後賈維斯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遲疑，「您的種族是否……屬於人類的範疇？」
「……」辛西婭低頭看了看自己發著白光的透明身體，有氣無力地翻了翻眼睛。
【都怪你，系統。】
第4章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辛西婭閉著眼睛躺在旅館的大床上，兩手交叉擺在胸前，表情肅穆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被推進火化爐裡。
等了半晌沒聽到回答，辛西婭又重復道：【我說，這樣不行，系統。我不能再依靠偷竊為生了，這簡直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系統那邊傳來了一陣微弱的電流聲，隨即它的聲音重新響起：【但我當時可是看見你掏錢包的動作了，熟練得簡直就像你前27年就靠這個活過來的一樣。】
【是「前26年」，人死了是不繼續算年齡的。】辛西婭糾正道，【況且，我技術純熟不代表我應該去用它，它只是我童年時用來活命的小技巧之一罷了。】
【事實上，你的小技巧很快便不會再被需要了。】系統得意洋洋地說，【第一個任務完成之後，我便去使了一點小手段，拿回了你之前所有的財產——除了被充公交給紀念館的之外。而且我敢保證，我經手過的這些東西之後都再也不會被任何人察覺到了。】
辛西婭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怎麼做到的？】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系統平靜異常地說：【很簡單，只不過在相關工作人員的相關記憶上動了點手腳，讓他們修改並遺忘了這件事。小意思，我能做到的比這個多多了。】
【所有？包括銀行賬戶和房產嗎？】辛西婭雙手緊握。
【當然。】系統回答。
【我愛你，系統！】辛西婭跳了起來，【我受不了了，我要馬上搬到自己的房子裡去，讓我想想，哪裡好呢？紐約的房子太靠市區了，哥譚不能去，洛杉磯的又在富人區……】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流浪得太久了，長大後辛西婭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領地意識，認床且不喜歡住在酒店裡，這使得她在每一個經常去的拍攝地和巡演地都擁有自己的房產。當然，她的財力無法讓每一棟都達到精致奢華的地步，所以除了好萊塢所在地洛杉磯的那一棟別墅極度昂貴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些平平無奇的居民房——甚至連哥譚的也是，只不過那一棟是她早些年買的罷了。
系統提醒她道：【要記得，一定不能是人多的地方，監控也以少為妙，如果那個地方沒人在意的話就最好了……我還是推薦你回哥譚去，辛西婭。】
辛西婭沉思半晌，突然笑了一下，望向窗外，慢慢地說：【你知道嗎，系統？在拍攝《哥譚奇聞》的時候，有好一陣子都需要劇組在兩城交界的荒野裡進行實景表演，我又不習慣睡帳篷，於是便買了一座郊外的小房子當做個人據點……我想，既然我們不能回到哥譚，不如就干脆搬到哥譚的隔壁——大都會。】
也許是因為那該死的領地意識，也許是因為今晚她提到了太多次哥譚，在敲定去向、和系統互道晚安過後，辛西婭躺在那張軟得過分的床上，做了一個不盡如意的夢。
夢中，辛西婭終於結束了《斯卡布羅集市》的拍攝，得以回到哥譚休養生息，同時，她也擁有了足夠的財力去完成自己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情——她購下了兒時待過的那個馬戲團，並用半年時間把它改造成了一座維多利亞風格的戲劇院。
今天，便是「月光」劇院開業剪彩的時候了。顯然，辛西婭在業界的成就和地位為她帶來了上流社會的青睞，哥譚的名流們踩著昂貴的鞋子踏上辛西婭為他們准備好的紅地毯，並端起酒杯，帶著矜持且驕傲的表情稱贊著這座剛剛建好卻不失大氣優雅的戲劇院。
布魯斯·韋恩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了辛西婭。他來的時候已經遲了，開業儀式早已結束，他甚至都沒能聽到開業演講。但沒關系，對於以荒唐聞名的哥譚寶貝來說，他再怎麼遲到都無可指摘——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開業宴會，韋恩能夠出現在這裡都是一種奇跡。
「我只是過來瞧一瞧是誰買下了這座馬戲團，畢竟我以前還到這裡看過表演呢。」哥譚王子這麼對一看到他下車就瘋狂按快門的記者們說道。他甜蜜地微笑著，一如既往的英俊迷人，那雙鈷藍色的眼睛裡盛滿了霧蒙蒙的溫柔——又或者是酗酒導致的迷離。
記者們都集體把話筒望後縮了一縮。畢竟他們知道這的確是真的，而布魯斯·韋恩最後一次來這裡看表演的日子，就是韋恩夫婦被殺害的日子。
劇院中，在短暫的中場休息過後，賓客們都三三兩兩地入了座，准備欣賞接下來即將開演的舞台劇。辛西婭剛剛確認完演員和後勤工作者們的狀態，從後台走了出來，提著她的魚尾裙緩緩踏上台階，准備往二樓——也就是貴賓區——去了。正在這時，她聽見門外傳來不小的喧嘩聲，於是轉身往身後看去。
布魯斯·韋恩頂著背後閃成一片的鎂光燈，旁若無人地走在紅毯中央，邁著他被包裹在高定西褲裡的那雙修長的腿，闖進了室內眾人的視線之中。
他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左右打量了一下這座劇院的內部，然後目光就和站在樓梯高處回頭望的辛西婭對在了一起。
雖然總是被媒體評為「錦繡的草包」，但不得不說，這位貴公子的確有一副極好的相貌。黑發海目，笑意風流，當他因看到辛西婭而驚訝地微微揚起眉尖時，更是多了幾分獨屬於少年的調皮與無辜。
在他溫柔的藍眼睛裡，倒映著辛西婭的模樣——她站在蜿蜒的懸空扶梯上，穿著一件曳地的白色魚尾裙，上面綴了一層細而閃的紗，那波光粼粼的效果使她看起來高貴得好像一位馬車裡的王妃；抹胸的設計顯出她白珍珠似的皮膚，輕柔垂下的袖帶修飾了優美的肩頸線條，她帶著一絲茫然地回過頭，一手挽了一下耳旁垂落的鉑金色卷發。
辛西婭自然認出了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在哥譚，有誰能不認識布魯斯·韋恩呢？於是她一邊在心中抱怨著這個卡點到來的大-麻煩，一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提著裙擺重新走下了樓。
「韋恩先生，真是我的榮幸。」辛西婭來到他的身前，朝他禮貌地伸出了手。
布魯斯打量著她，然後扯出了一抹曖昧的笑容，握住她的手道：「你一定就是這裡的新主人吧？哇哦，看來我這趟心血來潮的拜訪可挑得真是時候。」
「我想您的確是對的，接下來表演的姑娘和小伙子們可都是我從世界各地請來的好手。」辛西婭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試圖抽回她的手，卻被一股力道不松不緊地拽住了。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美麗的女士？」布魯斯一邊拽著她的手指一邊面不改色地問道。
「……辛西婭。叫我辛西婭就好，韋恩先生。」辛西婭決定放棄拯救自己的右手。
「那麼，」哥譚最有名的花-花-公-子將她的手緩緩拉到自己面前，低下頭，輕輕在上面印下了一個吻，而後就著這個姿勢抬起眼，朝她低低地一笑，「我能有幸和您一起欣賞這次的表演嗎，辛西婭女士？」
周圍人群中響起一片被壓抑過的驚呼，快門聲瞬間淹沒了辛西婭原先選好的背景音樂。布魯斯在閃光燈中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表情，雖然一閃而逝，卻仍然被辛西婭捕捉到了。
他想泡我，而且想在媒體面前高調地泡我。辛西婭在腦海裡高高地挑起眉毛，但面上卻也露出了一絲曖昧的笑意，然後輕柔地說：「我有說過『是我的榮幸』這句話嗎？」
布魯斯愉悅地笑了起來，朝她伸出自己金貴的胳膊，辛西婭從善如流地挽了上去，而後用另一只胳膊示意了一下二樓：「這邊請，韋恩先生。」
眾人看著布魯斯·韋恩花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為自己免費弄來了貴賓區的座位，嫉妒到集體變形。
或許貴賓區包間裡的燈光的確太暗了一點，簾子也不該弄得那麼厚重，辛西婭想道。
但這仍然不足以為布魯斯·韋恩提供喝了一杯本該提神醒腦的紅茶後就死死睡去的借口。
辛西婭借著從舞台上照進來的燈光，打量著哥譚甜心的睡顏。在睡著過後，布魯斯那張風流的臉蛋竟然看起來異常乖巧——幾綹微微卷曲的劉海耷拉到眼皮上，眉毛委屈地微微皺著，纖長的睫毛柔柔地貼著下眼瞼，本來無時不刻都像在索吻的兩片唇瓣居然被辛西婭看出幾分形似貓咪的模樣來——這無疑喚起了辛西婭內心某種奇怪的偏好，她蠢蠢欲動地伸出右手食指，想要一探它的手感。
然後她的左手就閃電般伸出，「啪」地一聲死死地握住了右手。
布魯斯因為這清脆的聲音而不安地蹙了蹙眉。
辛西婭趕忙俯下身，在他耳邊悄悄地催眠道：「睡吧，布魯斯。祝你好夢。」
看著布魯斯的表情漸漸變得平和，辛西婭不由長長地噓出了一口氣。
她沉痛地捫心自問：你是個變態嗎，辛西婭？
貴賓區的後方就是辛西婭的休息室，她望了望舞鞋的方向，決定用拉韌帶的疼痛來使自己清醒一下。
於是等到布魯斯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樓下的舞台閉了幕，賓客們早已散盡，包間裡也空無一人。他抹了一把臉，困惑又懊惱地嘆了口氣，邁步走出了包間。
從包間裡走出來，轉個彎，就能看到二樓空曠的公共區域，那裡有一扇巨大的雕花落地窗，從它的角度望出去，窗外的哥譚一覽無余。而現在，辛西婭就穿著舞裙和舞鞋，踮著腳尖，舉著手臂站在那扇落地窗前。窗外剛剛升起的月亮給她鍍上了一層柔柔的光暈，使她看上去像從那裡走下來的一樣。
她回頭，看到站在拐角處的布魯斯，露出了一個有些調皮的笑容：「噢，你醒了。我還以為你要在這裡睡上一晚呢。」
布魯斯摸摸鼻尖，咳了一聲道：「嗯……非常抱歉，我通常不會睡得這麼……長。」
「不用在意，韋恩先生。畢竟戲劇本就是讓人放松精神的。」辛西婭笑著說。頂著一層光輝加持的她這時寬容的模樣活像聖母下凡 ，就連她自己都被感動到了。
「他們沒有說我什麼壞話吧？……我是說，那些『名流』們。」布魯斯抬手做了一個雙引號的手勢，挑眉問道。
「噢，不，沒有。」辛西婭攤了攤手，「他們只是以為我們這麼久都不出來的原因……有些浪漫罷了。」她委婉地說。
布魯斯的臉上又極快地閃過了那個滿意的表情，仿佛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效果一般。
韋恩少爺享受被曝光的感情？還是說……他在故意營造自己花花公子的名聲？
這可真是讓人好奇。
「讓我補償你。」布魯斯朝她走近了兩步，「現在七點剛過，我們還有時間去吃一頓豐盛的晚餐。」
「不必了，韋恩先生。」辛西婭輕巧地舒展手臂，做了一個芭蕾舞演員謝幕的姿勢，玩笑說，「我可不能一整天都霸占著哥譚的王子，那樣會遭人嫉妒的。」
布魯斯沉默了兩秒，然後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好吧，看來我今晚是無法爭取到陪伴你的資格了。不過三天後有一場晚宴，我到現在還沒找到女伴，那時你一定要陪我。」
對於布魯斯·韋恩找不到女伴這件事，辛西婭一個字都不信。她在心裡腹誹了一番布魯斯的口口花花，然後開始猶豫她要不要把自己的休息時間分給這個人形麻煩。
布魯斯看著她舉棋不定的樣子，把眉毛可憐地一蹙，拉長了聲音低低喊她：「辛西婭……」
辛西婭：……媽的，作弊。
第5章
紐約正午的日光溫暖而燦爛，大廈頂部，像征著復仇者們的「A」字標識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托尼·斯塔克從甘甜的睡夢中醒來，發出一聲愜意的呻-吟聲，雙手撐地，下意識地想要坐起來伸個懶腰。
身體的感官後知後覺地恢復了正常，下一秒，他就被睡眠姿勢不當導致的渾身酸脹和後腦疼痛擊垮了。托尼「嗷」地一聲捂著後腰重新躺下，頭頂再次撞上身後的椅子，將它撞得挪出去了一段距離。沒有椅子做緩衝，他的腦殼就以勢不可擋的速度「嘭」地和堅硬的地磚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可憐的托尼在還沒清醒的狀況下就遭到連續重擊，他干脆利落地放棄了起身的想法，捂住後腦在地上打起滾來。
「賈維斯……」他艱難地咬著牙說，「發生了什麼……」
「籠統地說，就是您在椅子和地板的夾縫間度過了這三周來質量最好的一次睡眠，先生。」賈維斯盡職盡責地出聲解釋。
「什麼？睡眠？我？」托尼捂著腦袋坐起身，大腦慢半拍地回想起昨天的記憶——焦慮，呼吸困難，窒息，昏迷，戛然而止的荒唐夢境，以及那陣溫暖得仿佛回歸母體一般的舒適。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恍惚地喃喃道：「賈維斯，你是怎麼做到的？……還有，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不要在我發病的時候對我做任何性質的動作。」
「我沒有，先生。」賈維斯的聲音顯得有些無辜，「事實上，正是因為您的這條命令，我才會對昨天闖入大廈的不明身份人員無動於衷——除了錄像之外。」
托尼愣了一下：「闖入大廈？」
「是的，先生。」賈維斯說，「依我所見，正是這個闖入者將您從焦慮症和噩夢中拯救了出來。」
「等等等等等等——」托尼不敢置信地拉長了聲音，「你是在告訴我昨天晚上有個陌生人進到這裡來了嗎？——這棟樓的安保系統去哪了？哈皮呢？樓下的員工都瞎了？耶穌在上，我真不敢相信昨晚出現了一個大搖大擺的闖入者，而我卻一無所知地睡著覺！」
「事實上，」賈維斯說，「這個闖入者並不是從大門進入的，而是從您旁邊的窗外。」
托尼看了看一旁完好無損的全景落地封閉式玻璃窗，臉上露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錄了像，先生。」賈維斯適時補充道。
十分鐘後，托尼一邊窩在轉椅裡緩緩做著自轉，一邊看著全息屏幕上那抹乳白色的影子，平靜地抵著下巴說道：「所以，她是一只鬼。」
賈維斯試圖向他解釋：「准確來說，她是一個半透明、發光、擁有飛行和穿牆能力的……生物。」
「那就是一只鬼。」
「您說得對，先生。」賈維斯毫無原則地說。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托尼木著臉，「一只女鬼半夜從我的窗戶外飛進來，救了我一命，然後什麼都沒干地離開了？」
「是的，先生。」賈維斯說。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了《人鬼情未了》的男主角？」托尼面無表情地說。
「查詢歷史檔案中，關鍵詞：前任，貌美，情根深種，死亡……」
「認真的嗎，老賈？」托尼翻了個白眼，「而且，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她對我的肩膀做了什麼？」
他看到錄像中那抹白色的影子飄在他左肩處搗鼓了很久，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肩膀。
「可能是某種咒術，又或者是特殊的儀式。」賈維斯說。
「一個有特殊能力的鬼魂，hmmmmm……我應該打電話給尼克弗瑞嗎？」
「根據現有的情報分析，」賈維斯嚴謹道，「這位女士似乎並沒有不純的動機，而且她自己也說過『只是來幫忙的』而已。」
「你是在為她說好話？哇哦，賈維斯，我可不記得我有給你裝戀愛模塊。」托尼挑起了眉毛。
「並非如此，先生。」賈維斯平靜地說，「我只是很高興在您制約我幫助您的意圖時，恰好有一個人能夠出現並提供援手。」
「不，賈維斯，我告訴過你我並不需要任何幫助，即使是一只鬼魂……等等，暫停一下。不，往前倒半秒……沒錯，就是這裡。」
托尼直起身子，望向全息屏幕顯示出來的錄像內容。那只鬼魂施完了法，不知為何興奮地在原地轉了三圈，停下後臉龐稍稍揚起，正好正對著安在這個房間裡的微型監視器。
「你覺不覺得……她的臉看上去好像有點眼熟？」托尼望著屏幕道。
「錄像的分辨率足夠搭建她的面部模型，先生。」賈維斯說。
「好吧——」托尼從轉椅裡躍起，搓了搓手掌道，「讓我們來弄清楚……這位鬼魂小姐的真實身份。」
【我應該提醒你你目前還是一個全球範圍內的通緝犯嗎，辛西婭？】系統遲疑地說。
【我不在乎，系統。反正我能催眠安檢人員，讓他們以為我就是那個倒霉的路人。】
辛西婭還是昨天那副打扮，藏起了身上所有顯眼的特征，然後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機場裡，用闊佬的身份證和自己銀行賬戶裡的錢買了一張通往大都會的機票——頭等艙。
系統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可這樣就會被一路上的監控器拍下來，你必須再多做一個任務才有足夠的力量去消除這些痕跡。】
【那就去做。】辛西婭毫不在意地說，【我可不想擠在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黑巴士裡度過整整幾個小時，忍受汗臭味和司機搖搖晃晃的車技。】
【你至少可以去坐火車？】
【然後途經哥譚？拜托，用用你的大腦，系統。】
系統抱怨道：【你今天真是超乎預期的任性，辛西婭。】
辛西婭翻了個白眼：【噢沒錯，我今天的確超乎預期的心情差，謝謝你到現在才發現並且坐在我腦子裡什麼都不干，天才。】
【你知道就算是我也沒法干涉你在夢裡看到了誰，對吧？】
【操-你的，系統。】
【嘿！】
夜晚，大都會，靠近哥譚的郊區。
一棟小巧但精致的木質雙層房矗立在人煙稀少的郊外公路旁邊，辛西婭從計程車上優雅地跨下來，對被催眠影響得五迷三道的司機甜蜜地擺了擺手，然後緩緩朝房子走去。
【我能冒昧地問一下你打算怎麼住進去嗎？你甚至都沒有鑰匙。】系統道。
【噢，我在臥室裡放了一把備用鑰匙。】辛西婭毫不在意地說。
【……】系統一陣沉默，【所以……你打算怎麼進到臥室裡去？】
辛西婭走到門前，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她從頭頂取下一根用來固定貝雷帽的一字夾，將它掰直了捅進鑰匙孔裡，「哢噠」幾聲後，門便應聲而開。
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帶猶豫。
【這麼進去。】辛西婭踩著高跟鞋跨進屋子，挑眉笑道。
【噢——】系統拖長了聲音說，【又一個『童年活命的小技巧』？】
【差不多吧。】辛西婭關上門，朝沙發走了兩步，然後「嘭」地一聲倒在了上面。
「啊……家，甜蜜的家。」她喃喃地□□道。
【事實上，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進行休息。】系統說，【由於你白天高調的行為舉動，神盾局和九頭蛇已經偵查到了你的動向，如果按照這個速度的話，不出一天他們就能摸到這裡來。】
【等一下，連旅途後正常的休息時間都沒有嗎？】辛西婭在沙發上像征性地掙動了一下，然後再次癱了進去。
系統冷酷道：【抱歉，沒有。】
【好——吧——】辛西婭雙目無神地望著天花板，【任務是什麼？】
系統那邊又發出了幾聲微弱的電流聲：【讓我瞧瞧……噢，有了。一次性任務，調理心態，任務對像性格良好，完美。】
【棒極了，任務地點在哪？】
【堪薩斯州的斯莫威爾小鎮上。一個在玉米地中長大的外星人擁有著毀天滅地的能力，他的養父因保護他的能力不被發現而在颶風中喪生，從此小外星人便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前不久，一位記者找到了他並探尋起了他身世的真相。被記者勾起了深埋在心底的痛苦回憶，小外星人最近總是噩夢連連，這使得他開始懷疑起自己一直以來受到的教導。沒有人能夠抵擋這個小外星人的力量，如果不及時地糾正他的想法、撫慰他的心靈，地球將會擁有一個殘暴且無情的鐵腕君主，而我們也將永遠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等一下、等一下。你在說什麼？……玉米農場裡的外星人？無人能擋的小鎮男孩？黑化的結果就是君主集權？】辛西婭捂住了額頭，【抱歉，我開始感覺到有些頭暈了。】
【這就是任務的內容。】系統無辜道。
辛西婭長長地□□了一聲：【所以你要我去拯救世界？用心理醫生的方式？……你知道我討厭做超級英雄！】
【超級英雄，或者被捕的超級通緝犯，你可以選擇一個。】系統古波不驚地說。
第6章
堪薩斯州農場的夜晚充斥著蛙聲和蟲鳴。
一所鄉村小房子的側臥中，辛西婭正背部朝上地懸在天花板上，凝視著那個躺在床上皺著眉的男人。
【是我見識太窄的緣故，還是現在外星來的男性都長得這麼……】辛西婭搜腸刮肚地試圖找出一個形容詞，然而未果，【帥了？】
【我記得你從十四歲開始就混跡娛樂圈了，辛西婭。有哪種類型的男人是你沒見過的？】系統平靜地反駁道。
辛西婭艱難地想要把視線從這個小鎮男孩的臉上挪開：【如果我重返十四歲，一定要讓克裡斯找他出演阿波羅。看看這古希腊雕塑般的長相……我發誓他一定會讓《阿波羅傳奇》的票房翻上不止一倍。】
【至少現在別像個懷春少女似的盯著別人不放。】系統無奈地說，【再看上一會兒，你的阿波羅就要變成下一個希特勒了。】
下一秒，辛西婭的身上緩緩發出了柔和的光。
【能力已經發動了。】系統說道。
於是，她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出現在男人的左肩上，穿著和男人一樣土氣的格子襯衫，整只都圓頭圓腦的，正用他那短得可憐的胳膊抱著碎花枕巾的一角，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
小人兒呼吸不過來似的打著細細的嗝，額頭上的黑色小卷毛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那雙天藍色的大眼睛都哭紅了，眼淚蒸騰到長長的睫毛上，使得睫毛都打起綹來。
辛西婭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系統，你說誰會變成希特勒來著？】
【大個的那個。】系統冷漠道，【一旦內心的道德感崩塌，他就會暴起統治全世界，然後一口吞了這個掛在他肩上的迷你公仔。】
【…………】辛西婭表情復雜地說，【系統，你真是個冷酷無情的惡魔。】
系統：？？？
辛西婭慢慢飄下去，將臉湊近了那個小人。這樣的姿勢顯得她好像依偎在了這個小鎮男孩的胸膛上一樣，不過鑒於她現在是靈魂形態，場景看起來更像日系鬼片，而不是什麼浪漫愛情電影。
辛西婭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按在了黑發小人的腦袋上，然後為他兔子毛一樣的頭發手感而傾倒。小人兒用他藍汪汪的眼睛看了過來，紅著鼻子哽咽了一小下。辛西婭能夠感受到他抽噎時身體細微的顫抖，她不受控制地動了一下指尖，把小人的腦袋晃得上下點了點。他放下枕巾角，短短的胳膊伸到頭頂，小手努力抱住了辛西婭的指尖，然後把它拽了下來，抱在自己懷裡，依賴地閉上眼，用自己肉嘟嘟的臉蛋上下蹭了蹭。
辛西婭感覺自己的心髒已經融化了。
「怎麼了，小家伙？」她用世界上最慈祥的母親對自己孩子呢喃的聲音說道。
藍眼睛的小人把腦袋抵在辛西婭的指頭上，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然後伸出一只細小的手指，指向了一旁皺著眉頭、眼睛緊閉的大個的自己。
辛西婭從黑發男人堅實的胸膛上撐起身，望向他的臉龐。他看起來睡得非常不安穩，呼吸急促，眉毛緊皺，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轉動，伴隨著不時的肢體掙扎和手指蜷縮。
【建議你使用入夢治療。】系統出聲提醒道，【一次性任務的難度一般比較高，需要深入的干涉才能徹底解決隱患。】
【好吧……】辛西婭望著這個小鎮男孩英俊的臉蛋，【讓我們來入侵……外星人的大腦。】
夢境的開端是他踢飛了一只足球。
那只足球像是某種流星一樣，用不可思議的速度劃破藍天，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天空的盡頭。
一旁長著雀斑的男孩張大嘴巴望著黑點消失的地方，而後緩緩地把視線移回到他的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把我的球還回來，那是我唯一的足球……還回來，你這個怪胎！怪胎！！」
「告訴我，你把小傑克的足球弄到哪裡去了？……什麼？……你在撒謊嗎？我要打電話叫你的爸爸來一趟……」
「你看，那個怪胎……對，就是他，可怕又奇怪，離他遠一點……」
「你怎麼可能一個人把巴士從水裡推出來，別撒謊了，騙子……惡心的神經病……」
「我看見了……我看見你用一只手就把巴士拽了起來，你是個怪物，怪物……我要讓全校的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怪胎……」
他想要張口，但卻被什麼扼住了喉嚨；他想要搖頭，但卻感到一陣頭暈。
無數惡意的視線和自以為別人聽不到的竊竊私語，像是針扎一般朝他的身上刺來。下一秒，他又被一只大手塞進了深海之中，冷色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淹沒他，吞噬他，融化他。太陽被水做的隔膜擋住了，緩緩離他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涼，窒息感，壓迫感，無處不在。
人類，人類的惡意，人類的自私，人類的愚昧無知……
他感到一切都在離他遠去，包括海水，包括一張張討厭的面孔，包括那些聒噪的聲音……
有風打在他的皮膚上。疼痛，非常的疼痛，仿佛被無數刀子割過一般的疼痛。
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將他從外星搖籃裡抱出來的人，是為他唱生日歌的人，是教導他成為一個好人的人。
那是他的養父，他最重要的人。
他突然開始感到恐慌。
劇烈的風卷起了汽車，卷起了樹木，卷起了一切。
他看到他的養父被壓在汽車底下，有血從他的身下蔓延開來。風帶起的石頭和樹枝在旁邊瘋狂地飛過，養父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平靜的笑容，他望著他，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孩子，別展示出你的不同。這個世界還沒有做好准備。」
血流到他的腳下，詭異地爬上了他的身體，流淌到他的掌心。他的掌心裡沾滿了父親的血。
他抬起頭，眼前的景色又變了，陽光柔柔地打在他的身上，一位金發的漂亮記者站在對面。
美麗的記者微笑著看著他，那雙玫瑰色的唇瓣裡輕柔地吐出蜜一樣的話語。
「拜托你，我需要知道你的一切，你的身世，你的來處，你的能力……你的一切，男孩。世界需要知道你的一切。」
他又低下頭，掌心裡仍然沾著血液，那血液卻突然沸騰了起來，從他的手裡飛濺出去，濺到記者光潔的臉上。
那些血落到記者的嘴唇上，把她的嘴染紅，又在嘴角咧開了兩道大口子。記者帶著血色的詭異笑容，嘴裡緩緩吐出他養父的聲音：「不，孩子，這個世界還沒有做好准備。」
太陽被厚重的烏雲牢牢遮住，記者的嘴角滴落著黑色的血，她像個壞掉的發條玩具一樣，斷斷續續地重復道：「不，孩子……不，這個世界還沒有……世界……准備……孩子……」
他突然感到了極端的憤怒。
【……你告訴我，做這個夢的家伙和外面那個抱著我手指哭的人是同一個？】辛西婭飄在天上，望著底下如同閃靈片場一般的景像，匪夷所思地說。
【每個人都會感到憤怒。】系統說，【而當溫順的人崩潰時，他們的憤怒撼動世界。】
辛西婭看著那個小鎮男孩充血的眼睛：【我需要怎麼做？】
【入夢之後，你便全知全能。在這裡，你是新的神明，你能掌控一切。】系統回答。
「好吧。」
辛西婭露出了一個感興趣的笑容。
「那麼……神說，要有光。」
在她背後，太陽的光線像一把利刃一樣破開層雲，直直地照耀下來。
陽光所及之處，一切黑暗遁形。在暖洋洋的空氣中，那個金發記者身上的血液像是蒸發一樣緩緩消失了，她的臉頰重新恢復了光潔。
記者眨了眨眼睛，望向對面的男人，溫柔地笑了起來：「噢，男孩，別用這麼為難的眼神看我。如果你不願意，難道我會逼你嗎？」
一旁的黑發男人愣愣地看著她，攥起的拳頭還未放松，仿佛沒有搞懂發生了什麼。
辛西婭在天上注視著他，壞笑道：「去找你的媽媽，乖男孩。」
於是太陽緩緩落山，一抹溫柔的圓月掛上夜空。記者消失了，周遭的場景變成一片廣袤的玉米地。綠色海洋的盡頭，矗立著一座可愛的小房子，小房子旁邊，有一只狗嗅到了主人的味道，汪汪大叫起來。
婦人的聲音遙遙傳來：「是你嗎，我的孩子？……快過來，回家來！」
黑發的大男孩望著自己的家，眼睛裡逐漸有了神采。他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邁開步子朝著房子跑去。
「我很想你。」婦人打開門，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你回來得剛剛好，我做了幾塊蘋果派。」
男人從烤爐裡端出盤子，轉頭望向母親忙碌的身影，猶豫了半晌，出聲道：「媽媽……」
「什麼？」
「你……你不怪我嗎？」男人藍色的眼睛緊張得到處亂瞟，「就是……父親……」
「噢，我的孩子。」婦人放下手中的活計，轉身將男人的腦袋攬進懷裡，「你要知道，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能健康快樂。我和你的父親一樣，都不希望你因為自己的特殊而遭到不公的對待，我們願意為你犧牲，因為我們從來都將你當做親生的兒子，不管你從哪兒來，也不管你要去做什麼。能夠定義一個人的並不是他的基因，而是他的靈魂。而你，我的孩子，你的靈魂永遠歸屬於人類，歸屬於這個家。」
男人感動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這使他看上去好像人間的第二輪太陽。
「謝謝你，媽媽。」
辛西婭緩緩地飄下來，扒在窗口上，望向男人泛起淚花的藍眼睛。
【現在，這才是我剛剛看到的那個小鎮男孩。】她滿意地露出一個笑容，對系統說。
窗戶裡，埋在媽媽懷裡的男人突然將視線望向了辛西婭的方向，然後驚訝地睜大了眼。
辛西婭感受到他的視線，皺了皺眉，問系統道：【怎麼回事，他能看到我嗎？】
【這說明你的治療成功了，他已經恢復了清醒。】系統說。
男人從母親懷裡掙脫出來，走到窗邊，怔怔地望著辛西婭。
「你是……月光精靈之類的東西嗎？」他問。
辛西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沒有這種東西，男孩。你只是在做夢罷了。」
「噢，好吧。」黑發的男人摸了摸鼻子，「那你為什麼出現在我的夢裡呢？」
「問你自己。」辛西婭把身子探進窗戶裡，手指敲了敲他的腦袋，「你為什麼要麻煩我千裡迢迢地飛過來？」
男人忍不住摸了摸額頭，說出的話卻完全沒有抓住重點：「千裡迢迢？你是從月亮上飛下來的嗎？」
「是啊是啊。」辛西婭敷衍道，「現在我該回去了，再見。」
她朝男人擺了擺手，轉身向夜空飛去，身後，閃閃的銀粉曳出一道流星般的軌跡。
男人的藍眼睛追逐著她的身影，聽到她在天上遙遙地說：「萬事都需要有一個開頭。也許很多人會懼怕你、攻擊你，但如果你不展示給他們看的話，他們永遠都不會准備好。去做你想做的事，男孩，當你站在高處時，就不要往下看。」
第7章
【……然後就完成了。現在，那些蠢貨們會以為自己的調查毫無展開，而不是差一點就追蹤到你住在大都會。】
辛西婭愜意地癱在自己的床上，聞言挪了挪胳膊，以緩慢的速度把自己的雙手拍在一起，發出「啪」的一聲：【好極了，麻煩解決。所以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
【下一個任務……嗯……斯塔克的第二個階段性任務將近，但還有別的一些——】
【不。】辛西婭打斷道，【我是說「重生」計劃，而不是那些附帶的工作。】
【……什麼計劃？】
【你認真的嗎？】辛西婭睜大了眼，【我以為你是來幫助我解決「世界都以為我死了」這件事的？】
【噢！】系統的語氣聽起來像剛想起有這回事一樣，【當然，當然……不過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多做幾次任務，把能力累積到一起，然後再讓你重返星途？】
辛西婭並不怎麼信任地抱起胳膊：【所以你就准備給我簽一張空頭支票？】
【當然不是！】
【你知道嗎？你的表現給我一種感覺，】辛西婭沉下眉眼，【我一直很好奇，拯救超級英雄的心靈能給你什麼好處？為什麼你願意用這些任務來和我做交易？就好像……那些超級英雄對你來說非常重要一樣。】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超級英雄影響著未來。而且這並不是一場交易，辛西婭。你使用的能力本就是你自己的，而我只是一種類似於導體的存在。】
【你也一直都在和我強調這個。】辛西婭說，【你一直都在或明或暗地提示我，我本來就擁有心理控制的能力——但即使我是一個潛在的變種人又如何？你，一顆外星寶石，為什麼要費盡周折地把我復活，然後引導我的能力？這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你不是一個變種人，辛西婭。】系統低聲說，【但你具體是什麼，我無法告訴你。我沒有辦法影響你的心靈，那會觸發某種謬論。我只能等待一個契機，一個你能真正意義上了解自己的契機，當它來臨，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現在，你只要相信我們是一體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多感人啊，一個一心一意為我著想的非人類生命體。】辛西婭翻了個白眼。
系統只是低聲重復道：【我們是一體的。】
辛西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拯救超級英雄也是為了我著想？】
【是的。】系統回答。
辛西婭「嗤」地笑了一聲，傲慢道：【我不關心我究竟是什麼人，我只想要做回原來的我自己——一個平平無奇的奧斯卡影后，就只是這樣。而你現在還在我腦子裡的意義就是幫我實現這個目標，所以，你的計劃是什麼？】
【好吧……讓我看看……】系統無奈地說，【嗯，有很多種方法可供選擇。最簡單也最耗能的方法是這個：做夠足夠的任務後，一舉將全世界每一個人類記憶中你死亡的事件完全清除，刪掉每一份信息和檔案，然後，你就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生活下去。】
【所以，這樣做過後那場爆炸就不存在了？】辛西婭問，【那小丑呢？他犯下的罪行也一起消失了？還有……那個黑乎乎的家伙做的……事？】
【消除一個事件必定會連同前因後果。所以，沒錯。】系統回答。
辛西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沉聲說：【不，這不是我想要的。】
【第二個方法，最粗暴的一個。】系統從善如流地接著說，【把隨便哪位明星的名字和臉從人們的記憶中換掉，變成你的樣子，然後——】
【否決。】辛西婭黑著臉道，【你是在侮辱我的成就和人格嗎？】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系統輕松道。
【為什麼不直接把我的「死亡」改成「失蹤」？你知道，在爆炸事件中找不到屍體的事情時有發生。】辛西婭問。
系統為難道：【這的確行得通，但會很麻煩，需要把失蹤變成「失蹤後由於某些原因而被判定死亡」，因為你的墳墓已經立在了哥譚的中央墓地裡……而且那還不是唯一的一個。】
【……】辛西婭難以置信地說，【我有幾個墳墓？】
【事實上，中央墓地裡的那個只是衣冠塚——顯然大眾都不知道這件事，而這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減輕了我的工作量。你真正的墳墓在哥譚下城區的公墓裡，布魯斯·韋恩秘密操辦。】系統跑去查了查資料，驚訝地說，【哇哦，那可真是個……「小巧古樸」的墓地，我猜你們之間的積怨肯定很深。】
【……不。】辛西婭這回沉默了很久，而後有些恍然地開口道，【哥譚下城區的公墓是……我的養父，老威爾，下葬的地方。……我曾經和他說過這件事。】
一年前，哥譚下城區公墓的不遠處，一條小道裡。
凌晨的哥譚本該一片死寂，本該。
前方，槍林彈雨和黑幫互毆的聲音響徹整條小巷，辛西婭手捧著一束白菊，站在巷子的陰影處，麻木地看著手表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你應該離開。」
身後，一道低啞的聲音幽幽傳來，辛西婭後腦一麻，猛然轉身，在拉開防御姿勢的同時一拳砸了出去。
黑色凱夫拉纖維手套穩穩接住了她的拳頭。
細長的白色花瓣飄落在面前，辛西婭手中殘余的根莖也被捏得變形。
透過花瓣，辛西婭看到一個渾身黑漆漆的人影，貓耳朵頭盔，披風曳地，輕甲上的蝙蝠標志在陰影切割下呈現出半明半暗的光澤。
他沉默且安靜地站在那裡，影子在地上啃噬出巨大的、帶著兩個尖角的陰翳，極其強烈的壓迫感和恐懼感幾乎撲面而來。
「不錯的反應能力。」那張唯一露在黑色尖耳朵面具下的薄唇這麼說道。
辛西婭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而當她開口，她說：「你害我弄壞了我的花。」
這下輪到她對面的蝙蝠俠沉默了一瞬。
他放開手，生硬地轉移話題道：「辛西婭，沒有姓氏，著名且當紅的女演員。像你這樣的人出現在哥譚下城區的一條小道裡，為什麼？」
辛西婭把他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然後在他可怕的眼神下施施然道：「我猜你是太過於忙碌了，才會沒有時間使用谷歌。」
蝙蝠俠一語不發地瞪著她。
「好吧，好吧。」辛西婭攤了攤手，「是因為我的養父葬在那邊的公墓裡——沒錯，就是他們打起來的地方。說真的，為什麼黑幫的人要挑一片墓地進行交易，然後還蠢到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蝙蝠俠簡短地解釋：「因為它隱蔽。」
很顯然，辛西婭根本沒在聽，因為等蝙蝠俠迅速說完了話，她的視線還黏在他的嘴唇上，然後在一片沉默中突兀地開口說：「你知道嗎？你的嘴巴看起來有點眼熟。」
蝙蝠俠瞬間抿緊了自己的嘴巴。
蝙蝠俠消失了。
下一秒，前方本來已經趨小的槍聲重新大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黑幫們撕心裂肺的痛呼聲和充滿恐懼的尖叫聲：「——是他！是蝙蝠俠！啊啊啊啊！！」
辛西婭重新靠在牆上，氣定神閑地看起了手表。
五分鐘後，她站了起來，拍了拍大衣背後粘到的灰塵，踩著高跟鞋「噠噠」地走向公墓。
黑幫們要不就鼻青臉腫地跑了，要不就躺在地上人事不知，而蝙蝠俠正像個大貓一樣蹲在旁邊拾取著散落的小袋子，辛西婭猜測那裡面可能是毒品之類的東西。
她在路過的時候順手拍了拍蝙蝠俠的肩膀：「四分半鐘，不錯嘛。」
「離開，現在。」蝙蝠俠一邊頭也不抬地研究著，一邊嘶嘶地說。
「不。」辛西婭同樣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她邁著從容的步伐繞過一地狼藉，走到位於後方靠邊的一座墓碑前。
矮矮的墓碑上簡簡單單地寫著：「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老威爾。」
辛西婭輕柔地把那束爛得幾乎只剩彎曲根莖的白菊放到了上面。
「這可不能怪我，老家伙。」她用手撫了撫墓碑上的灰塵，「要怪就怪旁邊的那個貓貓俠（Catman）。」
一旁背對著她的蝙蝠俠緩慢地將自己的臉轉了過來：「……I am Batman.」
「瞧他說的，」辛西婭蹲下來開始清理雜草，「一只蝙蝠怎麼可能會有貓耳朵和尖爪子呢？」
「……為什麼你還在這裡？」
「因為明天……哦不，是今天，就是我養父的生日了，他並不希望我在他的忌日來看他，所以今天就變得格外重要。」
「你可以晚點再來。」
「事實上，不行。」辛西婭背對著蝙蝠俠聳了聳肩膀，「我的身份不允許我白天出現在這裡，而至於晚上……我晚上有個飯局，和哥譚首富一起。」
辛西婭嘆了口氣，抱怨道：「說真的，要不是那個大麻煩剛才發短信提醒我，我幾乎就把他忘記了……好吧，我已經把他忘記了，我本來計劃著晚上來的。」
一旁的蝙蝠俠突然陷入了沉默。
「其實我還要感謝你，畢竟如果不是你把他們嚇跑了，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邁進這片墓地……我還是要問，他們的腦子裡都是怎麼想的？看看這些彈孔和腳印吧，真是一團糟。」她憂心忡忡地摸了摸墓碑被子彈打缺了的一塊，轉頭征詢在場唯二清醒著的人的意見，「你說我要不要把老家伙的墓遷……」
身後，落葉被風卷起又落下，陰森的公墓中空無一人。
「……到別的地方去？」
「真沒禮貌。」辛西婭評價道。
第8章
肯特農場的早晨溫和恬靜，日光柔柔照亮了金色的玉米地，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青草氣息。
在屋外的雞不知道第幾次啼鳴過後，克拉克·肯特才從他的碎花被子中悠悠醒來。
他纖長的睫毛顫了幾下，緩緩睜開，窗外透來的陽光映照在他藍得不可思議的眼睛上，愜意與舒適的感覺酥酥地爬遍全身。
臥室門外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克拉克，你醒了嗎？」他的媽媽瑪莎在門外輕輕地問。
「是的，媽媽，我醒了。」
克拉克從床上撐起身子，悄悄伸了個懶腰，聲音中還帶著一絲含糊的睡意。
門外的瑪莎有些猶豫地說：「你起得比平常晚了一些……抱歉，是因為昨天看的那個恐怖電影嗎？」
「不，不是！」克拉克從床上蹦了起來，以一種肉眼難以看清的可怕速度完成了洗漱，然後衝過去打開了房門。
「我很樂意陪你一起看恐怖電影，瑪莎。」小鎮男孩快樂地朝自己的媽媽咧出了一口白到發光的牙齒，他額頭上的卷毛因為洗臉太快而濕漉漉地耷拉著，「而且，事實上……我昨晚做了一個非常美妙的夢。」
瑪莎看著他精神奕奕的臉龐，也笑了起來：「真的嗎？是個什麼樣的夢？」
「……然後她就敲了敲我的額頭，埋怨我為什麼這麼晚還要她過來，我說：『你是從月亮上過來的嗎？』，她說：『是的，但很抱歉我就要走了，時間到了，月亮在召喚我。』，然後她就像一個真正的精靈那樣，拖著美麗而閃耀的光芒飛向了月球。」
克拉克坐在比他體型明顯小了一號的椅子上，用手比劃著，興致勃勃地說道。
「『一個真正的精靈』？哇哦！」瑪莎一邊表情平靜地背對著克拉克從烤箱裡端出蘋果派，一邊用一種稍顯浮誇的語調驚嘆道，「她背上有蝴蝶一樣的翅膀嗎？」
「呃……沒有。」克拉克卡了一下，然後強調說，「但她真的很漂亮！而且我看向她的時候，就會感覺到非常的平靜、溫暖，好像曬太陽一樣。」
瑪莎把蘋果派放到桌上，笑著看到它們一塊一塊飛速地消失：「嗯……看來你的確需要感謝她把你從恐怖片的噩夢裡解救出來。」
「關鍵是她對於一個夢來說太真實了，」克拉克握著蘋果派說，「前面的噩夢和後面的美夢替換得那麼迅速，而這一切都從她出現開始……真的沒有一個傳說寫了有關月亮上的造夢精靈的故事嗎？」
「噢，克拉克。」瑪莎被他逗樂了，「你讓我想到了你的小時候，那時的你也這麼追著讓我給你講故事來著。」
克拉克臉紅了，他不好意思地笑著朝瑪莎喊道：「媽媽——」
「好吧，好吧。」瑪莎做了一個手勢，艱難地停下了笑聲。
克拉克說：「她出現得真的很突兀，就好像突然闖進來的一樣，我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夢……況且，她還說了一些我從未想過的話。」
「什麼話？」
克拉克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瑪莎：「她說……『如果你不展示給這個世界看的話，他們永遠都不會准備好。』」
瑪莎愣了一下，笑容漸漸消失了。她抬頭看向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卻沒有開口說話。
廚房裡陷入了一陣難耐的沉默。
克拉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用那雙藍眼睛凝望著自己的母親，搖頭道：「我敢確定這並不是我當時的想法，而是從和她的談話中得來的……這簡直就像是在和一個真實的人聊天一樣，當她說出口的時候，那種措手不及的感覺強烈到我差點醒了過來。」
「也許……她說了什麼並不重要，」瑪莎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己孩子黑色的頭發，輕輕地說，「重要的是你怎麼想，克拉克。」
克拉克沉默了一會兒，重新抬起頭，笑了一小下。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要試著去幫忙，瑪莎。」他說，「我想，也許一個合適的時機出現後，我會站到他們面前，並向這個世界展示自己。」
「我好無聊……」
辛西婭癱在沙發上生無可戀地嘟囔道：「我想上舞台，我想跳舞，我想唱歌……」
【你可以在家裡唱，或者出去對著樹林跳舞。】系統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敢保證這裡沒有一個鄰居會投訴你。】
【因為我的鄰居離我起碼有一百米遠！】辛西婭在腦子裡憤怒地說，【離開舞台的燈光，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空殼。】
【那麼你到底要不要接這個治愈斯塔克的第二階段任務呢？多做一個就離重返舞台更進一步。】系統把任務調出來，蠱惑道。
【好吧，今晚去做。】辛西婭不情不願地說，【他現在怎麼樣了？我是說上次治療之後的情況。】
【還不錯。雖然晚上沒了做夢的樂趣，但至少不會天天熬夜不敢睡了。】
【等等，什麼？】辛西婭遲疑道，【『沒了做夢的樂趣』？你的意思是說，上次的治療並沒有治好他做噩夢的毛病，而是直接杜絕了一切做夢的可能？】
【當然。不然呢？只一次治療就能治好他的ptsd？】
【……】辛西婭緩緩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現在我開始覺得有點對不起那個斯塔克了。】
凌晨，復仇者大廈。
辛西婭按照系統的指引飄進了樓裡，找到了托尼·斯塔克的主臥。她懸在天花板下，俯視著斯塔克豪放的睡姿。
【你說他為什麼不早一點睡呢？】辛西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已經治好了他的噩夢，他還是要熬夜，為什麼？我的作息時間總是跟著任務目標的來，現在已經不忍卒看了。】
【你不懂，熬夜是會上癮的。】系統深沉地說。
辛西婭翻了個白眼。
【好了，要做什麼？讓我們趕緊弄完。】她身形下移，飄得離托尼近了一點。
【現在他正處於無夢的狀態，要想打破這一點，你必須為他創造一個夢境。】系統說。
辛西婭頗感興趣地抬了抬眉毛：【創造夢境？怎麼創造？】
【有很多種方法，具體看你了。】系統說，【屬於直接治療的範疇，你可以在他耳邊說說話什麼的。】
辛西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突然一拍手掌：【我給他唱首歌吧！】
【……】系統無語道，【你知道一個睡著的人是不能做你的觀眾的吧？】
【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難道對你唱？你甚至都不是一個人。】辛西婭抱著胳膊說。
系統被迫投降：【好了好了，你唱就是了。】
【嗯……讓我想想……我該唱什麼呢？】
辛西婭的身上散發出乳白色的光，她下降了一點，湊近托尼的耳朵，輕輕從鼻腔中哼唱起來。
起先，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唱的是什麼，直到哼完了兩句完整的曲調，她才恍然察覺到自己選曲的問題所在。
她唱的竟然是《斯卡布羅集市》。
《斯卡布羅集市》是一首非常古老的英國民歌，講了關於反戰的故事。那部讓辛西婭拿到小金人的同名電影，就是由這首歌的故事改編而來。
故事裡，一個年輕的軍人在戰爭中被敵方俘虜，在行刑之前，他眺望藍天和大海，不由想起了遙遠的斯卡布羅集市，那裡還有一位等待著自己的姑娘。那是一位手巧心善的姑娘，她的巧手能夠縫補出世間最細膩的衣裳；那是一位勇敢單純的姑娘，她的勇敢能夠采摘到世間最艷麗的那朵鮮花。年輕的將士心懷向往，在走上刑場之前，他朝過路的人們提出了自己最後的一個願望：
「您是否正要去斯卡布羅集市？請代我向那兒的一位姑娘問好。」
辛西婭有些遲疑地停下了。她為什麼要給托尼·斯塔克——一個ptsd患者——唱一首關於戰爭的曲子？
但她思慮再三，還是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望著托尼平靜的睡顏，低聲道：「好吧，你就這麼聽著吧。」
辛西婭轉頭看了看透窗而來的月色，緩慢地呼出了一口氣，開口道：
「您正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
歐芹，鼠尾草，迷迭和百裡香。
代我向那兒的一位姑娘問好吧，
她曾是我真正的愛人。」
她口中的旋律悠長而遙遠，攜著空茫透徹的嗓音，像一陣海風從白沙和貝殼中拂過。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的衣衫，
歐芹，鼠尾草，迷迭和百裡香。
上面不用縫口，也不用針線，
那麼她就是我真正的愛人。」
海面上晃蕩著金色的光影，漁人的呦呵時遠時近，一塊白帆緩緩從天際駛來。
「叫她替我找塊安歇的地方，
歐芹，鼠尾草，迷迭和百裡香。
就選在鹹水與海岸之間，
那麼她就是我真正的愛人。」
帆船桅杆潔白，帶著雲朵、海豚與幾只鳴叫著的海鷗，慢慢停泊在古老的集市港口。
「叫她替我用一把皮鐮收割，
歐芹，鼠尾草，迷迭和百裡香。
將割下的石楠叢扎成一束，
那麼她就是我真正的愛人。」
長辮子的姑娘按著帽檐探出頭去，遙遙望見碼頭上的那道人影，便捧著裝香料的篩子笑了起來，迷迭與陽光的氣息混合在一塊兒。
「您正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
歐芹，鼠尾草，迷迭和百裡香。
請代我向那兒的一位姑娘問好吧，
她曾是我真正的愛人。」
縹緲的歌聲裹挾著一抹月色，掠過結冰的溪水，掠過無邊的田野，掠過綿延的山巒，最終散在海與夜的交界之處。
托尼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起來。
辛西婭緩緩闔上了眼，因這旋律而感到無與倫比的寧靜、安恬。
【他看到了什麼？】她在腦海裡問道。
【他看到了你所看到的一切。】系統說。
第9章
【他在做夢了嗎？】辛西婭問。
托尼那張永遠高調的臉半埋在枕頭裡，呼吸沉靜，發梢和眼睫映出辛西婭身上的光芒。
【是的。】系統說，【是個好夢。】
托尼左肩旁的被窩卷裡鼓起了一個小包包，它艱難地拱動了幾下，一個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棕毛的小腦袋就鑽了出來。
小托尼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眨著那雙蜜糖色的大眼睛，朝辛西婭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它笨手笨腳地在枕頭的邊緣坐下，腦袋隨著聽不見的旋律微微搖晃著，小腳丫懸在空中一擺一擺，像一條快樂的小美人魚。
辛西婭忍俊不禁地笑了：【所以他的夢中有歌？】
【是的。】系統回答。
辛西婭笑道：【好吧，他好好地睡了，我們也該走了。】
「再見啦，小家伙。」她湊上去用食指揉了揉小托尼的毛腦袋，向它告別道。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請等一下，女士。」
辛西婭：「！」
辛西婭一個沒控制好力道，直接摁得小托尼連人帶頭栽了下去。小托尼「噗嘰」一聲臉朝下摔在被子上，手忙腳亂地撲騰著短短的四肢，試圖把自己重新翻過來。
「噢天！」辛西婭連忙輕柔地把它拎起來擺正，壓低聲音抱怨道，「賈維斯，你就不能不要這樣突然出聲嗎？」
「很抱歉再次嚇到了你，女士。我只是想要知道您對斯塔克先生做了什麼。」賈維斯彬彬有禮。
「噓——」辛西婭惡狠狠地將食指抵在嘴上，「雖然催眠後他不到時間醒不來，但我剛剛給他造了一個美夢，一切噪聲都會使這個夢境變質的——你想要他再做噩夢嗎？」
賈維斯配合地放低了聲音：「對不起，女士。可我需要和您談談，請您移步客廳。」
復仇者大廈的客廳奢華得嚇人，辛西婭飄在空中打量著四周，不禁流下了發出了貧窮的嘆息。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嗎，女士？」賈維斯的聲音陰魂不散。
「好吧，好吧。」辛西婭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上次我來是因為你的斯塔克先生突發焦慮症和ptsd，我的系統告訴我他快要死了，所以我就過來瞧瞧，然後順便幫忙治好了……嗯，順便幫他擺脫了噩夢的困擾。……雖然也把其它夢境一起變沒了，不過我今天又給他變了回來。」
「所以您擁有操控夢境的能力、飛行能力、穿牆能力、以及一個帶有監控功能的系統……請坐下吧，需要茶或者咖啡嗎？」
「不用了，我挺好的。」辛西婭抱著胳膊懸在半空。
賈維斯一副長談的架勢：「事實上，斯塔克先生在您第一次到訪過後，就用監視器中您的影像資料構建了一個面部模型。我們計劃用這個面部模型在國家檔案館中進行對比搜尋，進而找到您的真實身份。然而，在計劃進行中，我們發現您的面部對比工作相對於旁人而言……更加容易一些。」
辛西婭笑了：「嗯……讓我們直接一點地說吧——我很有名。」
「您的確十分有名，辛西婭女士。」賈維斯從善如流，「但令我疑惑的是，當時的所有資料都顯示您已經死亡，死於一年前的哥譚小丑爆炸案之中。」
「這個嘛……我的確死了。」辛西婭無辜地眨了眨眼。
「是的，女士。不過，斯塔克先生在您拜訪的當天早些時候收到了神盾局發來的聖鴉石失竊通知，他隨後破解了神盾局的防護系統，調出了當時的監控記錄，記錄中顯示聖鴉石在周圍無人的情況下突然憑空消失，而後您便出現在了它原來的位置上。」
賈維斯頓了頓，繼續道：「結合當晚史蒂夫·羅傑斯先生向我詢問《阿波羅傳奇》、《斯卡布羅集市》等電影的具體內容的記錄，以及當天是『月光女神』一周年忌日的信息，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您是被聖鴉石的能力復活的。」
辛西婭充滿敬意地鼓了鼓掌：「你說的很對，現在那塊寶石就在我的腦子裡朝我尖叫呢。不過我要澄清一下，不是我主動找它來復活自己的，在醒來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您口中的系統就是消失了的聖鴉石嗎？」賈維斯問道。
「是啊。」辛西婭說，「也是它叫我來幫你們的。」
「我能請問一下為什麼它會幫助您復活嗎？」賈維斯問，「以及它為什麼要讓您來幫助斯塔克先生呢？」
「嗯……它不肯告訴我，只說什麼『幫助超級英雄就是幫助你自己』，而它的交換條件就是幫我合理洗脫『已死』的現實，以便重返舞台。」
「用它心靈控制的力量嗎？」
「是的。」
賈維斯悄無聲息地等到托尼自然醒來，然後如實向他彙報了夜晚得到的信息。
托尼聽完後有些驚訝地挑起了眉毛：「所以她擁有了心靈控制的能力，卻僅僅只想重新做回女演員？」
「我恐怕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藝術情操，先生。」
托尼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你知道隨意篡改別人的記憶也是不被允許的吧？」
「您是從哈利波特中看到這條規則的嗎，先生？」賈維斯真誠地詢問。
「噢拜托。」
賈維斯妥協了：「好吧，您准備怎麼做？」
「嗯……」托尼沉吟了半晌，擊掌道，「我需要和她面對面地談談。」
天已經亮了。大都會的小房子裡，辛西婭正在補覺。
系統突然出聲喊她：【……辛西婭，醒醒。你最好上一下推特看看。】它的聲音有些遲疑。
辛西婭神志不清地說：【怎麼了，又有人傳我的緋聞？】
【……你記得你已經是個死人了吧？】
【所以怎麼了？】辛西婭不耐煩地把自己的臉埋進了枕頭裡，【我已經忙了一晚上了求求你讓我繼續睡吧。】
【托尼·斯塔克剛剛發推提到了你，他說要包下紐約、大都會、洛杉磯等十幾個城市中所有的公共大屏一周，然後在上面放你的電影。】
辛西婭：？？？？？
辛西婭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伸手撈過一旁新買的手機，點開推特，發現上面已經沸騰了，即使是在早晨，這條推特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被刷上了熱推第一。
【@IAMIRONMAN：熬夜看了《斯卡布羅集市》，辛西婭女士的表演真的很動人，我愛死她的嗓音了。失去她是世界的損失，所以雖然晚了幾天，但我還是決定包下紐約、洛杉磯、大都會……等城市中所有的公共大屏，向你們展示她的魅力。就從今天早晨八點開始，在這一周裡，讓我們一起為辛迪祈禱吧！（愛心）（愛心）（愛心）】
「他為什麼要叫我辛迪？！」辛西婭不可思議地喊出了聲。
【這是重點嗎？！】系統崩潰道，【他在做什麼啊？？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很顯然網友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們已經陷入了極度的混亂和迷惑之中，評論下「OMG」、「WTF」、「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夢幻聯動」、「？？？」之類的感慨連成一片汪洋。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實現我重返舞台的夢想嗎？他真的覺得這能算？？】辛西婭匪夷所思地問。
系統陷入迷茫：【……】
【等一下，】辛西婭突然想到，【如果每一塊屏幕裡都在放我的臉，那我還怎麼出去買東西並保證不被人認出來？你消除記憶的能力能快到那種程度嗎？】
【現在還不能……噢。】系統悻悻地說，【所以這就是他的目的。】
【？？？他有病嗎？我活不下去對他有什麼好處？】辛西婭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他就是想讓你被大眾發現還活著？】系統提出假設。
【那我被發現又對他有什麼好處？……不，等等。】辛西婭突然恍然大悟道，【他不是希望我被發現，而是希望我被逼急。他想讓我沒辦法出行，然後忍無可忍地去找他，這樣他就能趁機和我見面，而不是被催眠後躺在一旁呼呼大睡。】
【那他又為什麼想要和你見面呢？】系統問。
辛西婭聳了聳肩：【也許是因為我和賈維斯說的那些事？一個超能力者對於托尼·斯塔克來說可能太過危險了，又或者是他想要取出我腦子裡的聖鴉石，誰知道呢。】
系統因為她的假設而打了個寒顫：【所以……你要去嗎？】
辛西婭抱著手臂冷哼了一聲：【不，先晾他一會兒，反正家裡還有些吃的。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這次任務賺到足夠的能量了嗎？】
【取決於你要干什麼。】系統說。
【中心墓地的那一個是衣冠塚，這其實省了很多事。有多少人知道我真正的屍體在下城區？】
【不多，加上韋恩集團特別雇佣的清潔工，總共也才幾十個人。】
【好極了。】辛西婭說，【把這些人關於墓地的記憶清除，我的屍體就相當於不存在了。】
【嗯……】系統突然支支吾吾起來，【這裡面操作起來……可能有一點小問題。】
【什麼問題？】辛西婭皺起了眉。
系統遲疑道：【你知道在任務過程中，任務對像是不能被施加除了治療之外的其它技能的吧？】
【你的意思是什麼？這幾十個人中有任務對像？】辛西婭突然睜大了眼睛，【等等，不要告訴我是他。】
【……】系統心虛得沒敢說話。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布魯斯·韋恩也在任務清單裡？你還給我接了他的任務？？】
第10章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擅自接他的任務……但那只是因為它跳出來得太頻繁了！你不想見他，所以我沒和你說，本來以為時限到了它就會自動判定失敗，誰知道他的任務是永久性的！沒有人的任務應該是永久性的！為什麼他可以永久地擁有嚴重心理創傷還不變成反派？？】
早晨八點，辛西婭陰沉著臉飄在高空中，正向著哥譚大橋的方向前進。
而她腦子裡的系統則慌到不行。
【……辛西婭？你要去哪裡？】
【辛西婭？】
【你不會要去找斯塔克把聖鴉石取出來吧？它已經化在你的身體裡了！】
【辛西婭！！】
【閉嘴。】辛西婭忍無可忍道，【你覺得我現在的方向是朝著紐約去的嗎？】
【……】系統噎了一下，【你要去哥譚？去完成任務？但我以為你不想見他。】
辛西婭冷笑了一聲：【所以我就要因為這個原因放棄我的計劃嗎？】
【可現在已經八點了，他有可能已經醒了。】
【不，他不會的。蝙蝠的作息和人類不一樣。】辛西婭篤定地說。
系統遲疑道：【……你知道蝙蝠俠已經消失整整一年了嗎？】
【……什麼？】
辛西婭愣住了。她在半空中停下，不敢置信地說：【這不可能。他怎麼會停手？】
【有一部分原因是哥譚的治安在小丑被抓後變得暫時平靜了很多。但更重要的是，一年前你被小丑以殘忍的手法在全國直播中炸死，小丑當時說是蝙蝠俠害了你，事後蝙蝠俠也沒有任何解釋，這讓他遭受到了來自社會各方面的巨大指責。雖然戈登局長立刻為他平了反，風波過後的人們也理智了下來，但乾坤已定，他選擇了消失。】
【……？？？什麼東西？？】
辛西婭震驚地扯住了自己的頭發，混亂道：【我的死和他有什麼關系？這難道不是小丑干的嗎？？蝙蝠俠不是去拆那個醫院的炸彈了嗎？？……我不在之後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感覺我的死好像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一樣？？】
【至少你為那所醫院中的人質爭取到了時間。】系統說，【醫院要是真炸了蝙蝠俠可遠沒有自己隱退那麼好的命運。】
【噢拜托，讓我們誠實一點講——蝙蝠俠的命運從來都很差勁。】辛西婭翻了個白眼。
系統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對了，你知道布魯斯·韋恩在這件事後也銷聲匿跡了嗎？】
【什麼？？？】
【——在公共場合和媒體面前。】系統慢悠悠地補充。
【……】
辛西婭深呼吸了一下，默默勸說自己不要總想著把這個垃圾扔出腦子——它至少能讓她飛起來——然後心平氣和地說：【怎麼？他終於不營銷自己花花公子的人設了？】
【何止啊，】系統幸災樂禍，【他簡直完成了從party boy到社恐宅男之間的革命性轉變，沒事絕不踏出韋恩莊園一步，更是不知如何地讓媒體們一張照片都沒有拍到——你知道哥譚日報差點因為這個而倒閉了嗎？總之，大家都說他的消沉與你的死亡有關，畢竟你是他的前女友，分手的時候還那麼壯烈（辛西婭嗤了一聲）。他們一開始還打賭他最多能在家裡憋上幾個月，不過最後都放棄了，媒體們也已經幾乎遺忘了昔日的哥譚之子，開始把注意力放到新興事物中去。】
【所以他現在處於閑在家裡無所事事的狀態？】辛西婭問道。
【沒錯。】
【那就好。】辛西婭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微笑，【我敢保證他絕對還沒有起床。】
辛西婭像世上所有技術嫻熟的變態一樣，光天化日之下潛入了豪宅的主臥，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這所豪宅的名字叫韋恩莊園。
韋恩莊園內的建築處處充滿古典的氣息，即使某位少爺將它縱火燒毀後重建了一次，它也仍然雅致古樸，向客人們訴說著這個家族的輝煌與歷史。
辛西婭從爬著些許藤蔓的窗戶外飄進主臥，一眼就看見了那張奢華的四柱床，床上被褥稍稍有些凌亂，靠窗的那側拱起了一個人形的鼓包。與空曠的房間和king size的大床相比，那個鼓包便顯得有些可憐起來。
辛西婭坐在窗框上深呼吸了一下，給自己做了一次心理建設，然後緩緩飄到床邊。布魯斯·韋恩側著身子躺在那裡，裹著被子蜷縮成一團，甚至連臉都埋了進去，僅僅從裡面探出幾綹不聽話的黑發，軟軟地貼在潔白的枕頭上。
【他是准備悶死自己嗎？】辛西婭無語地說。
【你可以把被子掀開。】系統道。
【你以為掀蝙蝠俠的被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嗎？】辛西婭嘆了口氣，【先給我能力，我要讓他睡得更熟一些。】
辛西婭的身影緩緩顯露在空氣中，頭一次的，她仿佛渾身裸露一般，感到了些許不適與危機。
她俯首，慢慢湊近了那個鼓包，朝它低聲誘哄道：「不要去聽、不要去想、不要去感受。你要做的只有享受夢境。」
整個房間寂靜無聲，辛西婭細細地側耳聆聽著布魯斯的呼吸，直到它完全變得平緩柔和，才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翻開了蒙住布魯斯的那側被角。
布魯斯稍長的劉海因被子的掀起而散到一邊，露出他光潔的額頭，深邃的雙眼，纖長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和……濃密的胡須。
辛西婭：「……？！」
辛西婭驚呆了，仿佛看到外星飛船飛到頭頂一樣忘記了呼吸。
【……停下！別叫了！我要聾了！】承受著辛西婭腦內循環髒話的系統忍無可忍地喊道。
【他是怎麼回事？……難道阿爾弗雷德管制了韋恩莊園裡包括剃須刀在內的所有刀具？？】辛西婭不敢置信地盯著布魯斯的嘴巴——事實上她都無法看清他的嘴巴，那一大團胡須將他的整個下半張臉都遮蓋了起來——說道。
【我不知道！也許他就是不想刮胡子呢？】系統說，【我只知道你再不下手阿爾弗雷德就要衝進來超度你了。快一點，你要入夢嗎？】
【不，我不要。】辛西婭艱難地移開了視線，【有沒有什麼簡單而快速的方法？】
【那就間接治療吧。你看到那只公仔在哪裡了嗎？】
辛西婭打量了一下布魯斯的睡姿，搖頭道：【沒有。不過我猜，應該被埋在他左邊的頸窩裡？】
【那就把它掏出來。】系統說。
辛西婭再湊近了一點，試探了幾下伸手的角度，然後猛地被一個猜想擊中了。她倒吸一口涼氣，開始恐慌地祈禱起來：【拜托那只小的不要有胡須，拜托那只小的不要有胡須，拜托那只小的不要有胡須……】
系統在她腦子裡翻了個白眼：【噢，拜托。】
辛西婭緩緩吐出一口氣，將手探進了布魯斯下巴與肩膀構成的縫隙之間，摸索半晌，撈出來一只黑衣服的小人。
即使看上去像是布魯斯·韋恩的迷你版公仔，這個小人也穿著一身等比縮小的高定西裝，發蠟打得一絲不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奢靡的氣息。
萬幸的是，它的確沒有胡須，一張小臉白淨得像個剝了皮後的煮雞蛋。但它卻總是蜷縮著自己，仿佛一只灰撲撲的小老鼠，哪怕辛西婭把它歪歪扭扭地撈出來重新擺正，它也慢慢趿拉著腳步往角落裡一蹲，擺出了一個自閉的姿勢。
辛西婭沉默地望著自己掌心裡的這只小東西，十幾秒後，終於緩緩嘆出一口氣，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輕輕點了點小人的肩膀。
「怎麼了，小家伙？」她輕柔地問。
團成一團的小人顫了一下，緩緩把埋在胳膊裡的臉抬了起來，它面無表情，像個串在簽上栩栩如生的糖人，只是用那雙鈷藍色的大眼睛望著辛西婭，帶著平靜而濃郁的悲傷，以及一絲絲莫名的委屈。
辛西婭無可奈何地心軟了。她輕輕戳了一下小人帶著奶膘的臉蛋，嘆息道：「嘿……雖然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但我在這裡，好嗎？」
「你不用那麼堅強，也不用竭盡全力地死撐，就，只是放松……」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說。
小人藍色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裡面逐漸泛起一層霧氣。它默不作聲地吸了吸鼻子，雙手艱難地抓住了辛西婭在它臉上搗亂的指頭，然後把它死死摁在懷裡，用外套包住，妥帖地掖了掖，抱著不動了。
辛西婭：「……」
辛西婭試圖把自己的手指抽回來，卻感到一絲細小而微弱的阻力，好像一根剛剛破土而出的幼苗勾住了旁邊的鐵絲網。
她低頭，看見黑發小人死死地抱著自己的外套，以及外套裡裹著的她的手指，他倔強地抿著嘴角，那雙清澈的眼睛一邊睜大了瞪著她，一邊「吧嗒吧嗒」往下掉著眼淚，眉毛則可憐地耷拉著，撇出了一個熟悉的角度。
辛西婭：「…………見鬼，你們真是一模一樣。」
第11章
今天是辛西婭和布魯斯約好的飯局時間了。
布魯斯開著勞斯萊斯到劇院門口接走了她。
辛西婭在合上車門的時候，幾乎都看到了暗處相機鏡頭的反光。那叢可憐的灌木，根本塞不下這麼多娛樂記者的身影。
可是辛西婭懶得去管這些了，她困得眼皮打顫，仿佛一個臨近考試平時又沒聽課的在校生。
布魯斯把一個冰涼且帶著水珠的東西貼到了她的臉頰上。辛西婭一個激靈，轉頭去看他，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咖啡？」布魯斯貼心地舉著那個紙杯，微笑得像一位對自己女兒的夜生活心知肚明的母親。
「噢，謝謝。」辛西婭朝他露出了一個得體而感激的笑容，「你是怎麼猜到我會精神不好的？」
布魯斯聳聳肩膀，發動了車子。他做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我沒猜到，只是覺得一個藝術家總會需要咖啡。」
辛西婭被他逗笑了，她低下頭抿了一小口，頭暈的感覺因為那冰涼苦澀的味道而稍稍減退。
「你還沒告訴我今天晚宴的嘉賓都有誰呢？」她說。
布魯斯笑了一下，露出他小動物一般的尖銳虎牙：「噢，我相信大部分人你都認識。都是些哥譚的『名流們』，你知道的。」
他頓了一下，又說：「不過，倒是還有一個人需要介紹給你。」
辛西婭好奇道：「是誰？」
布魯斯：「萊克斯·盧瑟，大都會萊克斯集團的董事長。順帶一提，他雖然也是個董事長，但和我可絕不相像。」
他朝她戲謔地擠了擠眼睛。
辛西婭沉默了一下。
「我認識萊克斯很多年了，布魯斯。如果我告訴他你剛剛諷刺他是個禿子，你猜他會不會重新考慮和韋恩集團合作的事？」
「……」布魯斯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你不會這麼對我的，是不是？」
布魯斯·韋恩舉辦的宴會總是帶有他強烈的個人色彩。
那就是奢靡。
紅毯，吊燈，衣香鬢影。辛西婭挽著布魯斯的手從勞斯萊斯上跨下來，在一眾鎂光燈面前從容不迫地走進室內。
然後他們就被一群潛伏已久的記者們包圍了。
「辛西婭女士，請問您和韋恩先生是什麼關系？」
「韋恩先生，請問您和辛西婭女士現在是在交往嗎？」
「辛西婭女士，你們是在上次您劇院的開業宴上認識的嗎？」
「韋恩先生，韋恩先生……」
辛西婭被記者們熱情過頭的勁兒嚇得一懵。
雖然平時她遇到的記者對她也很殷勤，但由於她名望頗高的緣故，每次都是帶著敬意平和且溫馨地同她提問的。而即使是她十三四歲剛剛進入人們視線的時候，他們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樂得仿佛一群脫韁的哈士奇似的。
布魯斯倒是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並且游刃有余。辛西婭總覺得這是因為他作的么蛾子太多以至於人生充滿了沸騰的爆點。
辛西婭在那頭試圖平息事態：「不，事實上，我們只是……」
布魯斯把她的肩膀一摟：「事實上，我正在努力。」
記者們集體倒吸了一口氣。
辛西婭驚訝地轉過頭去看他：「什麼？」
「噢，甜心，你難道從來沒有感受到我對你的感情嗎？」布魯斯憂傷地垂著他的兩只藍眼睛，「我當然在追求你，以交往為目的。」
「！！！！！！」
辛西婭聽到那群記者發出了仿佛摩天樓爆炸的聲音。
但她真的沒有感受到布魯斯對她有什麼該死的感情，用她從小引以為傲的觀察人類情緒的本事發誓，他目前對她最多只是欣賞加好奇。
很明顯，韋恩那種渴望在媒體面前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的奇怪毛病又冒了出來。
辛西婭暗自咬了咬牙，表面笑得甜美，被夾在兩人身體中間的那只手在布魯斯腰上狠狠一擰。
「……嘶。」
旁邊的布魯斯不受控制地踮了踮腳，整個人往上竄了一下。
記者們的視線連同攝像頭一起疑惑地望了過來。
「……哈哈，這裡是不是有點熱？」布魯斯露出了一個漂亮但是沒腦子的笑容，「肯定是你的魅力讓我暈頭轉向了，甜心。走吧，讓我們去拿一杯酒，今天的紅酒可是我特地從自己莊園裡運來的，只為了你……」
他用一種巧妙的步伐輕松繞開了密密麻麻的記者，摟著辛西婭的腰將她帶走了。
而記者們也摟著自己的寶貝相機，以及相機裡記錄的驚天大新聞，心滿意足地停下了腳步，目送二人消失在一眾名流之中。
辛西婭很想停下來用高跟鞋錘爆布魯斯的頭，但她被那只有力的臂膀緊緊挽著走入人群裡，暗自掙了幾次也沒掙脫。
她咬牙切齒地低聲說：「……不論你想要做什麼，最好一輩子都別把手臂放開，否則我自由的那一剎那就會往你漂亮的下巴上來上一拳。」
「噢，別擔心，甜心，我怎麼舍得放手？」布魯斯笑得迷人又甜蜜，「我還沒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們認識呢。」
說著，他就優雅地舉起了另一只沒有攬住辛西婭的手，揚聲喊道：「各位——」
大廳裡的賓客齊刷刷地望過來。
布魯斯溫柔地低頭看了看他懷裡的辛西婭，對他們說：「相信大家絕對認識我身邊這位美麗又有才華的女士，今天我很榮幸邀請到她——辛西婭，著名的女演員和慈善家，來做我的女伴。」
他頓了一下，神情以一種絕不算慢但卻神奇地不顯突兀的速度變得深情又浪漫起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不嫌棄的話，不管今天還是以後，她都會擁有一個不限期限的男伴——直到愛神將我們分開。」
周圍的人群呆若木雞。他們寂靜了一小會兒，然後猛然爆發出能掀翻屋頂的驚呼聲。
辛西婭：「……」
辛西婭猛地被人群淹沒了。
在場大多是她認識的名流，他們一簇而上地湧過來詢問辛西婭勾搭上韋恩總裁的具體細節，而那些和他不熟或者沒有見過面的人們，就聚在旁邊興致勃勃地聽著八卦。
辛西婭：感到窒息。
她不得不用上剛剛進入演藝圈時應付導演和記者們的智商和情商，艱難地一個一個回答著那些明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們的各種問題，實在不好回答的就春秋筆法加太極，在二十度的空調下仍然開始逐漸出汗。
然而她旁邊的布魯斯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就在她一邊試圖用余光找尋布魯斯毛茸茸的腦殼，一邊在心裡言辭過激地辱罵他的時候，人群外圍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辛西婭跟隨眾人的目光一同望去，就見到一個瓦亮的腦袋朝這邊走了過來。
辛西婭：「……」
老熟人了。
萊克斯·盧瑟，萊克斯集團的董事長，辛西婭在大都會音樂劇演藝期間最為捧場的觀眾，沒有之一。
他什麼都好，聰明絕頂，言辭幽默，紳士溫柔，大方優雅。
只除了沒有頭發。
但不得不說，這在某方面也讓辛西婭對他的印像更加深刻了。
這位同樣身價億萬的董事長掛著得體的微笑穿過人群，走到辛西婭面前。
「嘿，辛西婭。」他說，「這麼久不見，很高興看到你的人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高。」
不同於韋恩的風流和懶散，盧瑟仿佛自帶一種上位者的氣息，一旦走入人群，周圍的人便會不由自主地退開一些。
於是圍繞著辛西婭的人們漸漸散開了。
她不露聲色地松了一口氣，感激地朝盧瑟笑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看啊，是哪位大人物離開了他的光明堡壘，來到黑漆漆的哥譚拜訪鄰居？」
盧瑟笑著搖了搖頭，帶她來到一塊較為安靜的角落，說：「難道就不能是來看你的？」
辛西婭挑了挑眉：「這麼多年不見後突然心血來潮，萊克斯，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幾年前就那麼精明，看來現在你也沒退步多少。」盧瑟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好吧，就知道瞞不過你。」
他眨了眨眼，把酒杯端著掩飾地喝了一口，低聲說：「哥譚的地底最近很不安穩，你知道嗎？」
辛西婭愣了一下，側過身擋住可能看到她正臉的視角，撥弄了一下頭發：「略有耳聞。怎麼，萊克斯集團有利益鏈絆在這裡了？」
盧瑟搖了搖頭。
「你們這裡出了個瘋子，什麼都敢做，像一條紅了眼睛的狗。」他說，「他前幾天-朝大都會走私了大量的毒-品和炸-藥，你都不會相信究竟有多少。而且，我的幾個員工在來哥譚做事的時候被他抓住了，搶走了新研發的武器和資料，然後把他們……」
他看著辛西婭，嘴唇微張，「砰」了一聲。
「不得不說，韋恩的這場宴會請到的人真是十分齊全——連那些黑白通吃的人物也來了不少。其中有一位，正好是我在找的那個。」他說著朝四周望了望，「說起來，我好像沒有看到他。韋恩剛才和你在一起的，現在又在哪裡？」
辛西婭皺了皺眉。
盧瑟作為大都會常年連任的榮譽市民，無疑非常關心這個城市的和平與安全，可以說，大都會之所以祥和安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他，以及他名下的萊克斯集團。
辛西婭知道他有時候會去做一些只有特務才做的事情，但追查非法物品的來源？她不贊同地看著他：「所以你就形單影只地來到這裡找那個危險份子？萊克斯，你明明可以把這件事交給警察。」
「不，辛西婭。」盧瑟搖頭道，「如果你見過那個人，就知道他遠不是警察可以解決的那種罪犯。而且，我懷疑他做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辛西婭蹙眉：「什麼目的？」
萊克斯意味深長地說：「你們的城市，這幾年多了一個專門斷人財路的家伙，不是嗎？」
辛西婭一怔：「你是說蝙——」
「——嘿！萊克斯！辛西婭！多巧啊！」
被打斷了談話，兩人轉頭，就看到布魯斯張著手臂朝他們走了過來，面上帶著微醺的迷蒙。
辛西婭的眉毛高高挑起，抱起胳膊正准備說話，視線掃到他手中的酒杯，突然頓住了。
因為是一個音樂劇演員，她需要常年保護嗓子，於是對酒類總是敬謝不敏。每當有人往她手裡塞飲料的時候，她都必須檢查杯子裡面的液體究竟是不是酒。
久而久之，辛西婭練就了一雙對酒的性狀和色澤極其敏感的眼睛。
因此，當看到布魯斯酒杯裡的液體的時候，她可能無法分辨究竟是什麼，卻可以清清楚楚的知道，那絕不是酒。
辛西婭再次看了看布魯斯的臉頰，上面的確有類似酒精造成的紅暈。
她垂下眼睛，自然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站到了兩人的中間。
「韋恩先生。」盧瑟朝布魯斯伸出手，握了一下，然後調侃地看向辛西婭，「辛西婭，不介紹你的准男友給我認識嗎？」
「拜托，萊克斯。」辛西婭笑著埋怨道。
布魯斯看了看辛西婭，又看了看盧瑟，笑了：「之前辛西婭和我說你們很早就認識了，果然不假。怎麼，兩位老友在聊什麼陳年舊事呢？」
「事實上，我們剛剛聊的話題可一點都不『舊』。」盧瑟說，「我們在聊哥譚這幾年新出的特產——蝙蝠俠。」
辛西婭注意到布魯斯肉眼難見地頓了一小下。
「是啊，」她接話道，「事實上，我昨天還遇到了他。准確來說應該是今天凌晨？」
布魯斯看上去嚇了一跳：「蝙蝠俠？你遇到他了？天啊！你沒被他怎麼樣吧？」他用一種極其真誠的眼神擔憂地望著她。
辛西婭眯了眯眼睛。
「他不會怎麼樣我，他是一個義警，布魯斯。」她說，「事實上，他不僅沒有傷害我，而且還擺平了墓園裡的混混，以便我把花放到老威爾的墓碑上。——順便一說，老威爾是我的養父。」
盧瑟恍然大悟：「噢，那位你在流浪的時候遇見的黑人男士？今天是他的忌日嗎？真是抱歉。」
「不，是他的生日。他不讓我在忌日的時候去看他。」
辛西婭說著，有些懷念地微笑起來。
「他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也同樣善良。我們在哥譚下城區的每一個角落裡游蕩，每次有什麼好吃的，他都先分給我；混混試圖對我動一些歪腦筋時，他像一頭雄獅一樣站起來趕走他們；當塑料頂棚開始漏雨，他也總是為我挪出那塊干燥的地方。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她那雙淺色的眸子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仿佛一對清澈剔透的藍水晶，布魯斯不由自主地側頭望向她，有些驚訝地說：「我從來不知道你曾經是一個流浪兒。」
辛西婭看了看他，意有所指：「你是我遇到的第二個不會用谷歌的人。」
布魯斯：「……」
第12章
勞斯萊斯車燈的光束奢靡而耀眼，無聲無息地劃破了哥譚的夜晚。
布魯斯掌著方向盤，余光瞥向一旁的辛西婭。她面上還帶著微冷晚風贈予的玫瑰色澤，琉璃般的眼睛朝他望過來，柔柔地彎了一彎。路旁霓虹燈的光線緩緩從她臉上劃過，映得那雙本就極淺的眸子失去了原來的顏色，卻又自眼底折射出兩枚小小的月牙來。
「我記得你是喝了幾口酒的吧，布魯斯？」她拖長了聲音道。
「不用擔心。」布魯斯露出了那種讓人手癢的笑容，「在哥譚，沒有人會攔布魯斯·韋恩的車。」
辛西婭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什麼叫做『我們正在交往』？」她問。
布魯斯看了她一眼，唇邊挑起一抹迷人的笑意。
「怎麼了？」他說，「我以為你也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呢。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明天也可以接受一個采訪，然後對他們說『辛西婭實在太完美了，我考慮了一宿還是覺得太過冒犯』。」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只要別告訴我你的選擇是盧瑟，我會很難過的。」
辛西婭忍俊不禁：「你在吃醋？」
布魯斯聳了聳肩：「可能？我也不太清楚。」
「好吧。給我個理由讓我願意選你。」辛西婭說。
布魯斯裝模作樣地沉思：「唔……我會對你很好？」
說著他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不不，讓我重新開始。嗯……」
他的藍眼睛在車廂的陰影中望過來，深沉又璀璨，映著哥譚夜晚的燈光。
「我不擅長陪伴，但我願盡力嘗試，為你。」他說，嗓音低沉而磁性，「我可以成為你的庇護，可以成為你的自由，當我不在，陽光會吻醒你的雙眼，月色會撫摸你的發梢，但在清晨，對你說早安的那個人是我，在夜晚，將你帶離孤獨的也會是我。」
「任何我去的地方，都渴望你的影子；任何我看的景色，都需要你的垂青。我一無所有，除了能給予你的一切。」
紅燈在前方亮起，車子緩緩停下。布魯斯伸出右手，小臂在空中優雅地翻轉兩圈，掌心朝上，向辛西婭遞了過去。
他浮誇地邀請道：「如果這樣，我還能有幸再次請到哥譚最美麗的女士來做我的女伴嗎？」
辛西婭看了他一會兒，嗤嗤笑了一聲，而後立刻傲慢地挺起自己的胸脯，緩緩將手掌搭在了他的手上，拿腔拿調地說：「噢，那這位英俊的紳士又要用什麼來第二次贏得女士的芳心呢？」
「不如……」布魯斯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執起了她的手，低頭輕輕啄吻了一下，「以他自己的那顆來換？」
「噢，得了吧！」辛西婭大笑起來。
她靠著座椅後背，鉑金色的頭發滑下肩頭，紅潤的嘴唇彎成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睫毛快樂地眨動著，好像一對欲飛的蝴蝶。車廂昏暗無比，她的身上卻散發著柔和的光，仿佛月亮特意安放於此的一位使者。
綠燈亮了，布魯斯收回自己含笑的目光，賴皮似地聳了聳肩：「無論如何，我就把這個當做同意了。」
他踩下油門，周圍的景物隨之退去，車子拐進一條無人的小道，燈光也漸漸暗了。布魯斯的視線掃向道路兩邊，那些黑暗狹小的角落裡，哥譚的肮髒與險惡悄悄滋生。
他的笑容消退下來。
「在那之前，」他直視著前方說道，「我希望你不要再在凌晨出門了。最近的哥譚並不安穩，瘋子越來越多，像你這樣的女士站在夜晚的小道旁，很容易被那些混蛋們盯上。」
辛西婭順著他的視線向前望了一下，而後又重新低下了頭。她挽了挽散到眼前的頭發，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說：「瘋子？比那個只在夜晚出沒的披風鬥士還要瘋嗎？」
「拜托，辛西婭，你知道我是認真的。」布魯斯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你總是對的。」辛西婭做了個投降的手勢。
布魯斯笑著搖了搖頭。月光劇院的後門就在前方，他緩緩踩下剎車，對她說：「到了。」
勞斯萊斯在門口停了下來。布魯斯下了車，紳士地為她拉開車門。辛西婭扶著他的手走了出來，笑道：「謝謝。」
「願意為您效勞。」布魯斯牽住她的手，溫柔又細致地為她理了理被靠背蹭亂的金發。
辛西婭一抬頭，就看到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他凝望著她的眼睛，低聲說：「我能上去陪您喝一杯咖啡嗎？」
辛西婭的視線在他臉上轉了轉，隨後眉梢一挑，露出了一抹曖昧的笑意。
「天色很晚了，布魯斯。你忘了你說過的瘋子和混蛋了嗎？他們會傷害你的。」
她這樣說著，卻又朝前邁了一步，再次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現在他們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了。
「是嗎？」布魯斯望著她那雙鑽石般的眸子，有些沙啞地喃喃道。
氣息交融之間，他看到辛西婭將她空閑的那只手抬了起來，輕柔地覆上他的眼睛，將他的上半張臉遮了起來。
「不過，也許……那只沉默的小蝙蝠會飛來救你的。」她說。
隨後，一雙柔軟的唇瓣緩緩貼上了他的唇。
布魯斯自胸腔深處發出一聲沉悶的低笑，順從心意地加深了這個吻。
視線被剝奪後，其它感官就尤其敏銳起來。一片黑暗之中，他感到溫熱的氣息輕撫過臉頰，感到鼻尖在光潔的臉頰上磨蹭，感到眼皮上那只手傳遞過來的微涼溫度。唇舌糾纏，像安撫，像珍視，像月色皎潔，他幾乎就要沉醉在這柔和而醇厚的一吻裡了——直到他的嘴角被狠狠啃破。
「——嘶！」
兩人迅速分了開來，布魯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低頭看了一眼——嚴重破皮，他甚至沾到了一絲不甚明顯的血跡。
他詫異地望向辛西婭，然後對上了她狡黠的笑臉。
「給你蓋個章，下次再見面會好認一點。」她笑得不懷好意，那雙剔透的眸子閃著得意的光，「這回……我可不會再忘記你了。」
「……！」
布魯斯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環視四周，空曠的房間已經被陽光照亮，地毯的一角也變成了耀眼的金色。
他怔怔地看著那塊淺金色的小三角，半晌，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曾經見血的傷口早已愈合，連一條疤痕也未留下。
他抬起的手緩緩握成拳頭，又挫敗地松開，疲憊地覆上了自己的雙眼。
一聲嘆息響在死寂的臥室裡。
傍晚，紐約，復仇者大廈。
托尼正穿著背心在工作室裡忙來忙去，抄著扳手，滿身機油。背後，是多得如同手辦一般的馬克戰甲。
「容我提醒您您還沒有吃晚飯，先生。」賈維斯說。
托尼頭也不抬：「在忙。」
「您已經保持忙碌狀態整整七個小時了。」
「安靜，賈維斯。」
於是賈維斯安靜了下來。工作室內一時只能聽見搖滾樂和扳手敲擊的聲音。
「你大可用戰甲把他直接拖走，賈維斯。」一道女聲突兀地響起。
托尼被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手中扳手握得死緊。
賈維斯處變不驚：「很可惜我目前還沒有這個權限，辛西婭小姐。」
辛西婭抱著胳膊的身影慢慢顯現在半空中，她面無表情地望著托尼，閑閑地說：「你找我，我來了。」
她看起來是半透明的，好像一座用水晶細細雕琢而成的精美雕像，卻又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乳白色的光暈，夢幻得與這間後現代風格的工作室格格不入。光暈閃爍中，一些銀色的細小閃粉飄落下來，在白熾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托尼「哇哦」了一聲，把扳手放了下來，望著她道：「仙女教母。很不錯。實現了我五歲那年的願望。你知道即使是仙女教母私闖民宅也算犯法嗎？」
「但辛德瑞拉是自願請她進來的。」辛西婭輕輕落在地上，平靜地直視著他，「你知道我現在的身份是逃犯，於是增加我在大眾面前的曝光量，以此逼迫我來這裡找你。作為一位超級英雄，你如此大費周折，難道就是為了向我普及居民安全條例？」
托尼聳了聳肩：「嗯……不是。嚴格來說應該是『人類頭腦安全法』，雖然其實沒有這種東西。」
辛西婭緩緩抬起了眉毛。
「所以是我計劃的問題？你覺得我不該修改人們的記憶，哪怕只是屬於我的那一小部分？」
「聖鴉石是一件很危險的東西。」托尼說，「是復仇者們發現了它，當時它被摔了一下，可怕的控制能力讓百米內所有的生物都瞬間展開了不知所謂的激烈爭鬥，因此造成了無數的傷亡。我們把它交給神盾局就是為了不再有人能碰到它。我覺得它不應該被用於實現小女孩的夢想，哪怕它現在就在那個小女孩的腦子裡。」
「即使它自己願意？」
「即使它自己願意。」
辛西婭憂郁地嘆了一口氣：「你今天早晨還在推特上說喜歡我的作品，現在就要封殺我以後的演藝道路，還不允許我使用自己的能力。」
「等等等等——」托尼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誰說我要封殺你以後的演藝道路了？如果你想復出，大可以用普通人的方式，比如說……找我幫忙。」
「你？」辛西婭打量了一下這位小胡子富翁，「你能做什麼？」
托尼趾高氣昂地翹起了自己的下巴。
「噢，甜心，托尼·斯塔克無所不能。」
辛西婭翻了個白眼，不贊同地說：「我想過無數種方法，結局都不怎麼完美。」
「假如，我是說假如。你死了，警察通報了你死亡的新聞，法醫給出了你屍體的屍檢報告，城市最大的墓地豎起了屬於你的紀念碑，人們為你傷心，為你流淚，為你寫歌，為你搭建紀念館，為你爆發了好幾場示威游-行……一年之後，你完好無損地跳出來，然後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一場巨大的騙局，他們被你愚弄在股掌之間。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樣？」
托尼頓了一下，摸著自己的胡茬道：「嗯……也許我們可以——」
話未說完，只聽「啪」的一聲，所有的燈霎時熄滅，工作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二人瞬間繃緊了身體。
辛西婭身上的光芒在黑暗中十分顯眼，她詫異又凝重地向托尼望了過來。
「你干的？」托尼擰起眉毛。
「不是！」辛西婭瞪大了眼。
托尼朝她走近兩步，把她藏在背後，沉聲道：「怎麼回事，賈維斯？」
一片寂靜，賈維斯沒有回應。
「斷電了？」辛西婭低聲問他。
「不可能，復仇者大廈用的是核反應堆供電。」托尼說著，又揚聲喊道，「賈維斯？」
兩秒後，一陣微弱的電流聲從天花板上竄過，隨後，整棟大樓內的燈光一盞一盞重新點亮。
「先生。」賈維斯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托尼明顯松了一口氣。他重復道：「怎麼回事，賈維斯？」
「就在剛才，全球範圍內所有的電路和接收器都被一種不明來源的信號波動切斷並篡改了，隨後，它向所有屏幕投放了一段相同的視頻。大廈內的屏幕在我的控制之下，如果您想要查看，我可以投射出來。」賈維斯說。
「投射。」托尼走到工作台前。
工作台的前方憑空出現了一個虛擬的屏幕，屏幕上，視頻自動播放，裡面充斥著老舊電視機才會出現的白色雪花，聲音也刺耳且毫無意義。幾秒後，一道低啞死板的人聲斷斷續續地響起，視覺與聽覺逐漸重合，黑色白色的方塊頻頻閃爍，構成了四個詭異而僵硬的單詞。
「You are not alone.」
第13章
「我的名字是佐德將軍。」
那個模糊不清、骷髏一般的影像說道。
「我來自一個離你們很遠的地方。我跨越星海，來到地球。」
「一段時間以來，你們的世界都在庇護我的一位子民。現在，我要求你們將其歸還於我。」
「因為一些不明的原因，他選擇向你們隱瞞自己的秘密。他會長得像你們，但絕不是你們中的一員。對於那些可能知道他目前行蹤的人，這顆星球的命運就掌握在你們的手中。」
「……至於卡爾·艾爾，我要對你說——」
「——24小時之內投降，或者讓這個世界來替你承受後果。」*
「『讓這個世界來替你承受後果』？哈，太好笑了。」托尼抱著胳膊說，「他以為他是誰？宙斯還是奧丁？當復仇者聯盟不存在嗎？賈維斯，定位他的坐標，順便給弗瑞打電話。」
「先生，他所使用的技術遠遠超過地球的科技水平，目前無法定位到他的坐標。」賈維斯說。
「該死。」托尼嘟囔了一聲，撲到工作台前，「把那段信號波發給我。」
然後他就將自己裹進了虛擬屏幕構成的光影裡。
辛西婭在一旁看著他：「你就一點也不關心他提出的那個人質？卡爾·艾爾？」
「卡爾·艾爾並不代表任何事。」托尼頭也不回，「聽聽這個博德說的話吧——他對於地球不屑一顧，想入侵就入侵，想搶人就搶人，仿佛毀滅地球就在他的一念之間。這種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脅，無論交不交人質，他都應該消失。」
「是佐德，斯塔克。」辛西婭提醒他。
「操他的佐德。」托尼說。
好吧。辛西婭想。短時間內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
那塊沒被使用的屏幕上還顯示著之前視頻的畫面，辛西婭抬頭望向佐德將軍詭異的身影，不由想道：外星人、隱瞞自己的秘密、長得與人類一樣……怎麼有種熟悉的感覺？
【之前堪薩斯州的那個任務對像，他的外星名字就是卡爾·艾爾。】系統在她腦海裡說。
【……？？】辛西婭不敢置信道，【是他？那個小鎮男孩？？他和這個將軍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所以他們才會是對立的關系。】系統說。
「……噢……這下糟了……」辛西婭喃喃出聲。
「什麼？什麼糟了？」托尼在一旁抬起頭來。
辛西婭轉身朝窗戶飛去：「抱歉，我得走了。」
「等一下！」托尼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們之前的話還沒說完！我得和你談談關於聖鴉石的問題……還有你前兩次對我做的那些事。」
「你為什麼要說得我像個變態一樣？」辛西婭不滿地轉過身，「你充其量只不過是我的一個病人而已。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我們不能下次再說嗎？」
「所以在你的腦子裡，醫生是一種不顧病人意願就能直接上手的職業……等等等等！」
托尼眼看辛西婭扭頭便走，連忙喊道：「我可沒有你的聯系方式，誰知道你還會不會再來？你到底要去忙些什麼？」
「……」辛西婭深呼吸了一下，再次停了下來。
「聽著，」她說，「那個卡爾·艾爾，很有可能是我的上一個病人。」
「……什麼？」托尼睜大眼睛。
「他是我的上一個病人！而且我知道他肯定會自己站出來的。」辛西婭有些焦躁地來回轉了一圈，「他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上次我去的時候，他就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讓人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他想要幫這個世界的忙，就像你們一樣……然後我進到他夢裡，對他說：『做你想做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托尼，沉聲道：「他肯定會自己站出來的。」
夜晚，堪薩斯州，斯莫威爾小鎮。
家裡的燈「啪」地一聲恢復正常後，克拉克就在竭盡全力地試圖安慰自己受驚的母親。
「這沒什麼，瑪莎。」他用自己寬大的手掌輕撫著母親的肩膀，「我會解決它的。你還記得我和你說的契機嗎？我認為這就是一種契機。而且，至少我現在知道了我還擁有其它同胞，不是嗎？」
瑪莎把臉埋在兒子的肩膀上，啜泣道：「噢，克拉克……如果你——」
「篤、篤、篤。」
三聲彬彬有禮的敲門聲打斷了這對母子的對話。
瑪莎瞬間止住了自己的哭聲，她驚慌地抬起眼望向克拉克，後者皺起眉毛，衝她無聲地搖了搖頭，示意她待在原地，自己則悄悄站起身來。
他悄無聲息地摸向門口，高大的身軀肌肉緊繃，一手按住門把，背部緊貼在大門旁的牆上。
「誰在那裡？」他冷靜地朝著門外說。
出乎意料的是，回應他的是一道好聽的女聲。
「嗯……這件事有些復雜，不如你直接把門打開，我覺得你可能還是記得我的。」那道女聲溫柔地說。
克拉克有些困惑地動了動身子，躊躇半晌，問：「你是政府的人嗎？」
「不，當然不是。」女聲有些好笑地說，「說實話，我現在甚至不能算是……呃，抱歉，你媽媽在你旁邊嗎？」
「不在。」克拉克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不不不，我沒想做什麼。不在最好，我怕我嚇到她。」
「……嚇到她？」
「開門，然後你什麼都會明白的。」女聲說。
克拉克猶豫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擺出防御的姿勢，謹慎地擰開了門把手。
門開了。站在門外的，是一個半透明的，發著光的，身上時不時掉幾撮銀粉的，鬼魂一般的女人。
克拉克：「……」
克拉克失聲道：「……造夢精靈？！」
辛西婭：「？」
辛西婭：「什麼精靈？」
克拉克大聲咳嗽了一下：「不不不沒有什麼精靈……我是說，呃，你是不是……之前出現在我的……夢裡過？」
「是啊，男孩。我跨越大半個美國來幫你擺脫噩夢，真高興你還對我有點印像。」辛西婭抱著胳膊，「現在，讓我進去，你不想第二天一早你的鄰居就來告訴你昨晚你門前鬧鬼了吧？」
說著，她就徑直穿過門板以及克拉克的身體，進到了這個鄉村小屋裡。
克拉克眼看著她的身體沒入自己體內，又從後面穿了出來，後知後覺地：「……哇哦。」
廚房那邊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瑪莎小心翼翼地從牆後探出頭來，一眼就看到了半透明狀的辛西婭，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
克拉克趕緊跑去安慰她：「別怕，媽媽，她是我認識的……嗯……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夢裡的那位……女士。」
瑪莎驚訝地打量著辛西婭：「你是說……那個沒有翅膀的造夢精靈？」
克拉克：「……」
辛西婭：「……」
克拉克：「……嗯……對。」
辛西婭朝他警告地眯了眯眼睛，然後轉過頭，溫和地朝瑪莎伸出手掌：「你好，女士。我叫辛西婭。」
瑪莎和她握了握手，打量著她的面容，有些遲疑道：「你好，辛西婭……抱歉，你看上去很像那位……」
「『月光女神』辛西婭。沒錯，我就是她。她的靈魂，准確來說。」辛西婭笑著說。
「什麼？！」克拉克在一旁驚叫。
「噢！」瑪莎睜大了眼睛，「天哪！您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是說，我知道您去世了，但是……噢天，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兒子小時候最喜歡你了，他還有你的簽名海報，當那個消息傳過來時，他傷心得一天沒有吃飯。」
辛西婭轉頭望向克拉克，揶揄道：「噢——真的嗎？」
克拉克耳朵尖紅了：「媽媽——」
辛西婭同瑪莎一起大肆嘲笑了他一番，而後咳了一聲，正色道：「好了，言歸正傳。我知道你是誰，我也是為此事而來的，卡爾·艾爾。」
聽到那個名字，克拉克怔了一下，擰起眉頭望著她。
「別緊張。」辛西婭說，「我剛剛從托尼·斯塔克那裡過來，有些事要告訴你。因為剛才的那個意外，復仇者們已經集結了，他們的態度是不屈從於那個佐德的，神盾局會制定計劃來教訓教訓他。」
「等等，」克拉克睜大眼睛，「復仇者？你現在是復聯的一員嗎？你變成了一名超級英雄？我是說……在你死後？」
「什麼？不！」辛西婭抵觸道，「我永遠都不會變成一名『超級英雄』，好嗎？我只是事發的時候恰巧在復聯大廈，然後覺得有些話要對你說。聽著——」
她深吸了一口氣。
「你不需要去管這件事，也無需為此煩惱。托尼的意思是，無論這個佐德將軍提不提出關於你的這個條件，他對於地球的態度和所攜帶的攻擊性都是很危險的，而復仇者們會把這個危險清除掉，就和以前一樣。」
「佐德在全球範圍內播放這段視頻，除了保證使你看到之外，還有另一層意圖——煽動人們的情緒。他的話中帶有很明顯的誘導意味，所謂『你絕不是人類的一員』、『這顆星球的命運掌握在你們的手中』，就是為了減輕大眾對你的負罪感，從而讓他們覺得交出你並不是一件錯事，就好像用牛交換一頭羊一樣。」
「我是唯一一個接觸過你心靈的人，我很清楚你會做出什麼選擇。你會面臨指責，但是……不要站出來，就算別人求你；不要暴露自己，就算有人要挾你。你沒有戰鬥的經驗和技巧，你的出現只會使復仇者們的原先計劃被打斷。好好待在家裡，陪陪你的媽媽瑪莎，侵略地球的問題交給專業人士解決，這就是你要做的所有事。」
小房子裡重歸寂靜。
克拉克那雙奇異無比的藍眼睛靜靜凝視著辛西婭，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半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有些苦惱道：「可……我不想麻煩復仇者們來解決這件事。」
「卡爾·艾爾——」
「可是，辛西婭……呃，我能這麼叫你嗎？」克拉克磕磕巴巴道，「我的意思是……嗯……佐德將軍，他是我唯一知道的活著的族人了，我想……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見他一面。」
「等他死了你可以去見他的屍體，解剖也無所謂。」辛西婭油鹽不進地說。
克拉克摸了摸鼻尖：「這不一樣，我想要和他交流，我想要弄明白他為什麼來找我，我……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他垂下了眼睫，輕輕道：「而且……我知道我們族人對於人類而言有多麼強大。」
「從小到大，我都在適應自己身上的特殊性，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怪胎。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捏斷一個人的頸椎，可以用熱視線將你穿透，可以飛得比子彈還快，可以舉起飛機和輪船，可以吐出冰霜的氣息……我能做到這些，那麼佐德將軍也能，甚至，他會比我強大數倍。」
他眼神灼灼地望向她，飽含著堅定與無畏。
「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就要為此負責。我不希望有人受傷，特別是那些善良的人們，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想要勞煩復仇者。的確，我沒有戰鬥的經驗，但你和我說，『萬事都需要有一個開頭』，我想這是一個不錯的開頭。」
辛西婭怔怔地望著他的藍眼睛，蹙眉道：「但……」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想去幫忙。」克拉克真誠地說，「你說『做你想做的事』，我覺得很對，但我需要一個契機。這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而且——」他有些驕傲地笑起來，額頭上小卷毛精神地翹了一下，「放心吧，子彈都無法打紅我的皮膚，我超耐揍的。」
第14章
辛西婭不想回到復仇者大廈面對一群超級英雄，也不想把卡爾·艾爾的地址暴露給斯塔克，更不想把自己的地址暴露給斯塔克。
所以，她途徑紐約時隨機嚇暈了一位幸運路人，用他的手機打給提早為她留好號碼的斯塔克，向他說明情況之後刪除了通話記錄，清除了路人的記憶，把他衣衫不整地丟在小巷子裡不管，自己則瀟灑地飄上天空。
目睹了一切的系統：【……】
「快點快點……我想回家……」
辛西婭毫無自覺，嘴裡小聲嘟囔著，飛得像是一片疾風中的羽毛。
【等一下！】系統突然叫道，【檢測到一千米外出現任務對像，目前情緒不穩定，需要及時疏導。】
【噢，拜托！】辛西婭叫道，【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且我好累！】
【那就別去，】系統出乎意料地好說話，【你今天已經做過很多事了，的確應該休息一下。】
【……你認真的？】辛西婭狐疑道。
【當然。】系統說，【我們回家吧。】
辛西婭將信將疑地往前飛了一段。
系統安靜了一會兒，仿佛不經意地開口：【不過那個任務對像挺可憐的，才十六歲，明天還要上高中呢。】
辛西婭猛地剎車：【……】
系統：【咦，你怎麼不走了呢？】
辛西婭：【…………媽的。】
即使紐約皇後區燈火通明，也總有幾處黑暗供人棲身。
蜘蛛俠彼得·帕克蜷縮在大樓樓頂的邊緣，身上傷口傳來陣陣疼痛。他將頭深深埋進雙膝之間，煩躁又無助地捂著後腦勺，長長嘆了口氣。
辛西婭隱著身悄悄飄到他旁邊，望著那身紅藍色的制服，遲疑道：【他是不是最近總上推特熱搜和報紙頭條的那個新英雄？蜘蛛俠？】
【是的。】系統說，【一場意外過後，他擁有了類似蜘蛛的超能力，他想要用它幫助別人，就像超級英雄們一樣，但卻總不能做到盡善盡美。每一次失誤，他都會責怪自己沒有盡到本分，久而久之就自我懷疑起來，覺得自己並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英雄。】
【……】
辛西婭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為什麼他們這樣的人總是喜歡責怪自己？沒有人能做到完美無缺，傷亡在災難中是無法避免的……難道他們不把自己當做人看嗎？】
【辛西婭……】
辛西婭搖了搖頭，在夜空中緩緩顯出身形，輕輕坐在了蜘蛛俠的旁邊，仿佛一根隨風飄落的羽毛。
「嘿。」她輕聲朝他打招呼。
蜘蛛俠：「！」
蜘蛛俠受驚地彈了起來，整個人騰空竄起，迅速栽下樓頂，又拼命扒拉著爪子爬了上來。
「天哪！……哦我的天哪！」他邁著小碎步連連後退了五米，驚恐地瞪著辛西婭，細聲細氣地尖叫起來，「你是誰？我我我是說、你是什麼東西？……天！你是只鬼嗎！？」
「……」
辛西婭看著他的左肩，上面那只三頭身、圓滾滾的迷你蜘蛛俠大大的白色眼睛下掛著兩泡淚水，害怕地炸了毛，整只都藏到了大個蜘蛛俠的脖子後面，看上去可憐又弱小。
她沉默半晌，艱難地說：「……我目前的確算是……鬼魂。」
蜘蛛俠發出了一聲不堪忍受的抽氣聲。
他手腳僵硬地倒退了幾步，磕巴道：「我我我我我要回家了，你知道的，我嬸嬸還在家裡等我，而且我還沒買雞蛋……就是、就是……求你了……」
小蜘蛛俠艱難地躲在他脖子後面，抖得像只窩在巢裡的雛鳥。
辛西婭看不下去了：「等一下。停。我對你沒有惡意，好嗎？事實上，我是被你召喚過來的。」
「什麼？召喚？」蜘蛛俠平貼在身後的牆壁上，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迅速爬走，「我沒有召喚任何人……」
辛西婭不得不讓自己聽上去像個拿著水晶球的吉普賽巫婆：「是你的心靈在召喚我，男孩。」
「……我的心靈？」
蜘蛛俠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腦袋，像某種謹小慎微的毛絨生物，待到看清辛西婭的長相時，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嘿！你怎麼看起來這麼像辛西婭女士？我是說……等一下，你……」
「我就是『辛西婭女士』，沒錯。不過一般我都更喜歡別人直接叫我辛西婭。」辛西婭好整以暇。
蜘蛛俠驚恐地用雙手捂住了臉。
「什麼？！！」他尖叫道，「你是辛西婭？『那個』辛西婭？『月光女神』辛西婭？？可你不是已經死了……哦、哦我的天哪。」
他艱澀地咽了一口口水。
「所以……所以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是嗎？人死了就會變成鬼？」
辛西婭聳了聳肩膀。
「嗯……有可能吧，不太清楚。」她說，「畢竟我也沒見過其他鬼魂。」
「可、可你……你存在著，對嗎？你就是一只鬼。」
「我是不同的。」辛西婭誘哄地說，「我死後，就變成了月亮神的使者。我能夠聽到人們內心的聲音，並且能夠幫助他們。這就是我出現在你面前的原因。」
「……噢……」
蜘蛛俠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干澀的擬聲詞。
「呃、我只是隨便胡思亂想了一下……其實沒什麼要緊的問題……我是說，」他的雙手在空中不安地劃動著，「我沒事的！不用麻煩月亮神來關心我！給我一點時間，我就在這坐一會兒，明天就會好了，我保證！」
很顯然，蜘蛛俠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充滿干勁，然而毫無意外地失敗了。他看上去就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大大的白色眼睛歉疚又挫敗地垂了下來。
「該死……噢不，我的意思是，我很抱歉我的心髒吵到你了，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呃、敬仰你？是你的粉絲？……總之，對不起打擾到你了，你其實不需要特地跑過來看我的，我、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
辛西婭被他淳樸又青澀的模樣逗笑了。
「你的內心可不是這麼告訴我的，孩子。」她溫和地說，「為什麼不和我說說呢？我並不真實，也不會將話語傳遞給別人，過了今天，你告訴我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讓我成為你的樹洞吧——與其憋在心中，還不如傾吐出來，不是嗎？」
蜘蛛俠呆呆地望著她聖潔的臉龐，與月色同輝的身軀，以及臉上悲憫的笑意。明明有風從空曠的屋頂吹來，月亮與星星就在頭頂，腳下車水馬龍緩緩流動，可他卻感到一陣無與倫比的舒心，仿佛置身教堂，聽著唱詩班悠遠又潔淨的歌聲，咫尺之外便是神明。
「我……」他沙啞地開口，又猶豫地停下了。
「你怎麼了？」辛西婭用鼓勵的目光注視著他，輕聲問。
蜘蛛俠頹喪地嘆了口氣。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錯誤的選擇。」他說，低垂著頭顱，「我得到了這份能力，我想要用它去幫助別人——本叔叔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可我好像沒法承擔這個責任……我總是會搞砸一切。」
大廈樓頂寂靜無人，蜘蛛俠的聲音小而細弱，仿佛隨時都會隨著晚風夭折。
「面對那些事故，我會犯錯，我會來不及，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感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並非什麼拉風又厲害的『蜘蛛俠』。」
「我不能像鋼鐵俠那樣游刃有余，不能像蝙蝠俠那樣樹立威信，不能像美國隊長那樣信念堅定……我甚至都不夠勇敢。」
他沮喪地佝僂著身軀，代表內心的小人在左肩蜷縮成一團，委屈又無助。
「當危險來臨，我總是會感到膽怯，我的蜘蛛感應總是第一時間告訴我：『快逃！』，而可悲的是，我也的確非常想要逃走……為什麼上天要把這個能力給我呢？給我這樣一個膽小又懦弱的軟蛋？天，我之前甚至連架都不會打！」
他痛苦地捂住了頭，喃喃道：「也許我選錯了，也許我不該去當蜘蛛俠，因為我知道自己無法變成一個像斯塔克先生那樣的超級英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去樹上救救小貓，扶老奶奶過馬路之類的小事。」
「我感覺……我感覺我不是做英雄的料子，永遠也不會是了。」
他黯然地說，肩上的小人難過地啜泣起來。
辛西婭靜靜地望著他，紐約的夜晚總是五光十色，霓虹燈的光芒映照在這個年輕英雄的制服上，他看起來即將融入其中了，又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你有沒有想過，」她輕輕地開口，「像美國隊長、鋼鐵俠……還有蝙蝠俠，他們那樣的人，平常的內心活動是怎樣的？」
「……什麼？」蜘蛛俠有些疑惑地抬起臉來。
「你真的認為他們不會恐懼嗎？當面對那些極端的危險時，他們真的不會想要退縮嗎？」辛西婭說，「斯塔克每次出場都那麼高調，既是億萬富翁又是鋼鐵俠，你真的覺得他能不費吹灰之力做到這些？」
「我……」
「他們都是人類，沒有人類是不會感到害怕的。「她篤定地說。
「當我們剛出生時，恐懼便已經存在了。我們懼怕黑暗，懼怕外人，懼怕床底的怪獸……恐懼是根植於人類內心的特質，它並不可恥，也無需摒棄。」
她溫柔地望著這位年輕的英雄，低聲道：「我瀏覽過你作戰的視頻——要知道，你在網上可非常受歡迎。我能看出來，當面對那些怪物與惡人的時候，你的確是害怕的。但你沒有選擇退縮，反而迎難而上，去保護站在你背後的人群，即使你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們。」
蜘蛛俠迷茫地抬起頭，望向她泛著月色的眸子，聽到她說：「你知道嗎？在那一刻，沒有人會覺得你不是超級英雄。」
「勇氣總是人類最美的贊歌，大家都稱贊勇者，艷羨勇者，希望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但有多少人想過，真正的勇氣是什麼？」
「它不是不畏懼，也不是一時衝動帶來的無限後悔，更不是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難抱有僥幸心理。它是明知道自己會失敗，甚至有會生命危險，卻仍因為自己心頭的那絲信念而勇往直前。」
「勇氣是反抗自我，是知難而上，是敢為人所不為，孩子。」
辛西婭伸出胳膊，輕柔地摸了摸年輕英雄的腦袋。
「人類需要拯救他們的英雄，更需要幫助他們的英雄。當一只貓咪重獲自由，一個小孩握住飛走的氣球，一位老婦人順利走過十字路口，沒有人會覺得你不是超級英雄。」
第15章
偶遇蜘蛛俠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但由於不打算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和地址暴露出去，辛西婭在回家後的好幾天內，都沒有收到關於佐德將軍事件的任何內部消息。
新聞報道說，那個叫做卡爾·艾爾的外星人為了保護人類不受攻擊，最終決定自己站了出來，但佐德將軍卻沒有信守不傷害地球的承諾，反而試圖消滅人類，改造地球，延續氪星的血脈。
雙方於是展開了一場橫跨多城的劇烈戰鬥，從空中打到地下，從曠野砸到大廈。最終，卡爾·艾爾戰勝了邪惡的外星侵略者，保護了地球的和平與安全。
而復仇者們也為此集體出動，卻不知為何沒有插手他們二人的戰鬥，只是負責疏散群眾，保護公共財產，力求將這場戰爭帶來的損失降到最低。據美國隊長接受采訪時所說，卡爾·艾爾主動拒絕了復仇者聯盟的幫助，因為他擔心佐德巨大無比的力量會對他們造成傷害。
人們因此而看到了這位外星人內心所具備的善良與真誠，給予了他極大的愛戴和尊敬，因為他制服胸口上有一個大大的S型標識，以及其無與倫比的強大超能力，人們親切地稱他為「超人」。
半個月後，超人現身大都會，並且用救貓救狗、救火救水的手段，連續一月霸占了星球日報的頭條。
他們說，超人是人間的神明。
這一天，辛西婭百無聊賴地出了門，坐在咖啡店的沙發上啜著飲料，沙發對面的電視機裡正在播放關於超人救災的新聞。
災情的的地點仍然在大都會，甚至離辛西婭所在的地區只有幾公裡遠。
電視裡，面對記者懟臉的話筒，超人露出了一個寬厚的微笑。
「我很樂意幫助別人，這讓我感覺充實。」他說，「如果有麻煩，就大喊『救命』吧，我會趕到的。」
辛西婭決定再也不使用「救命」這個單詞。
杯中的飲料見了底，青檸干癟地落在最深處，吸管發出「嗤嗤」的聲音。辛西婭轉頭望向窗外，路燈已亮，太陽也漸漸西斜了。
她又轉回頭，正准備起身結賬，卻突然感到一絲不安。
好像，有人在盯著自己。
那是一道極為隱蔽的視線，如果不是辛西婭回頭時余光掃過，甚至永遠都不會察覺。
她頓了一下。
這代表視線的主人受過專業的訓練。
但系統沒有出聲，她自己也沒感到這道視線中帶有任何惡意的成分。
於是她理了理衣擺，戴好墨鏡，無事發生一般走到收銀台前——就是那道目光來源的地方。
傍晚的咖啡店門可羅雀，收銀台後，站著一個無所事事的收銀員。
那是一個棕發男人。偏英式的、英俊的面容，棕色的瞳孔，高挺、細長的鼻梁，薄但柔軟的雙唇，勻稱且帶有光澤的小麥色肌膚，以及近乎完美的身材。
很奇怪，他看上去有種「很昂貴」的感覺，保養得很好，並不像是一個咖啡館的收銀員。
但，若與布魯斯或者托尼相比，這種「昂貴」卻又顯得做作、刻意起來。
辛西婭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他，一邊對他微笑：「6號桌。」
那位收銀員也笑了，漫不經心地敲了幾下鍵盤，抬起那雙迷人而輕浮的眼睛：「帕特裡克·貝特曼，小姐。」
他並沒有讓她付錢的意思，只動作緩慢、優雅且拿腔拿調地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了辛西婭。
「我一見到您，就被您那頭純正的金發迷倒了。所以，這次務必讓我請您，小姐。」他說。
辛西婭挑挑眉，接過名片。
系統在她身上套了一個磁場，能讓看到她的人覺得她一點都不像那個死了的月光女神，但原本的特征仍然全部保留。
就算這樣，因為注意到她的金發而「被迷倒」，也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她垂眸看了一眼名片。
帕特裡克·貝特曼。皮爾斯和皮爾斯事務所。副總裁。
骨質的紙面，「希連軌」式的字體，平整，被人視若珍寶地藏在胸口，以至於都帶上了一絲體溫。
很考究，考究到神經質的地步。
「所以……」辛西婭抬眸，開玩笑似地晃了晃夾在指縫間的名片，「你在這兒工作？」
有一瞬間，帕特裡克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復雜的表情，夾雜著對無知者的輕蔑、厭惡，以及被看低後的憤怒、鄙夷。
但他掩飾得非常好，下一瞬間就繼續微笑起來。如果對面的人不是辛西婭，便絕對發現不了他情緒的變化。
「不，不不不。」他似乎感到好笑一般地搖搖頭，「我在華爾街工作，你知道華爾街嗎？最聰明人的聚集地，世界經濟的命脈所在，撈錢如同水中撈沙？」
「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貝特曼先生。」辛西婭從善如流地誇贊他，「我只是想問，為什麼你會屈尊在這裡，當一個小小的收銀員？」
帕特裡克瞬間得意起來。
他擺出一副深情的架勢，對辛西婭說：「當然是因為你，小姐。我特意為你而來。」
辛西婭感到稍許詫異。
「為什麼呢？」她問，「……僅僅因為我的頭發？」
「噢，你應該說，『因為我那樣的頭發』。」
帕特裡克陶醉地說，甚至都有些癲狂了：「你的金發——上帝，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金發。我是說，我喜歡金發，我是一個『金發迷』，我看過許許多多的金發妞……但她們都比不上你，絕沒有人的金發能像你的那樣純粹、潔淨、神聖——這是屬於神的金發，我得說。
「當我第一次在這個咖啡館裡見到你，就決定一定要認識你。於是我推掉了這周的工作，做上打零工的職位，只是為了知道你的名字。」
——一個偏執狂。
這是辛西婭為帕特裡克定下的人格框架。
迎上他熾熱的目光，辛西婭只得告訴他：「辛西婭，你叫我辛西婭就好。」
謝天謝地，辛西婭是一個還算大眾化的名字。
「啊，辛西婭。『月光女神』。」帕特裡克詠嘆般道，「你知道嗎？辛西婭這個名字來源於希腊語，是阿爾忒彌斯的別稱，本身的意思是『來自提洛島山上的人』。提洛島是阿爾忒彌斯出生的地方，那座山就叫『辛西婭』，於是月光女神才有此別稱。」
——還是一個很愛炫耀知識的人，平時在生活環境中大概無人可以暢談，或許職場失意也不一定。
辛西婭暗暗地想。
「很有趣，但我得走了。我家裡還有些事情。」她抱歉地笑了一下，對帕特裡克說。
帕特裡克愣了一下。
他像是不明白為什麼辛西婭還沒被他吸引一樣，磕巴了一下，問：「你……你不想坐上我的車，去大都會海邊溜一圈嗎？順便一說，在敞篷車裡看落日的感覺真的很棒。」
辛西婭為難道：「我很想，但是實在抱歉，我家裡還有燉著的湯呢。」
辛西婭腦子裡的系統：【…………】
帕特裡克的表情由空白慢慢轉向陰沉，還帶一些惱羞成怒。
他望了望四周，有幾位零星顧客的目光已經被收銀台前長時間凝固住的兩個人所吸引，正側過頭朝他們瞥來。
帕特裡克深呼吸了一下，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好吧，」他說，「再見。」
辛西婭也禮節性地微笑道：「再見。」
然後她轉身走出了店門。
雙開的玻璃門在她背後合攏，夕陽照下來，映紅她毫無表情的臉。
系統遲疑地對她說：【剛才那個人……在那一瞬間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勁。】
【當然不對勁。】辛西婭說，【他是個精神病。】
【什麼？！】系統驚叫道。
【……有時候我真的忍不住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心靈控制的能力。】辛西婭說，【你看不出他有多偏執、神經質、精神潔癖嗎？】
系統迷惑了：【……我只知道他很喜歡你。】
【……】
辛西婭翻了個白眼：【他那根本不是喜歡，只不過對於美麗事物的占有欲作祟罷了——他甚至都沒把我當人看，所以一旦得不到就會惱羞成怒。說真的，如果你去談戀愛，被心理控制的幾率是多少？】
【真是多謝關心，可我不需要談戀愛。我好歹也是神明，這未免太幼稚了，結束。】
兩人（一人一系統）拌著嘴，拐進了一條小道裡。
咖啡店到家的這段路上，有一條很窄很偏的小道，辛西婭為了躲避人群，總是選擇它作為捷徑，這一次也不例外。
傍晚的風逐漸涼了，辛西婭輕聲哼著某部歌劇裡的旋律，愜意地走在其中。
然而，在踩上某一塊地磚的時候，她突然又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又有人在看她，仍然不含惡意，仍然非常專注。但這一次，視線的主人不止一個。
她回頭，看到路口一輛黑色的商務轎車。
【這次又是什麼？】她挑了挑眉。
【呃——】系統磕巴道，【辛西婭——】
【怎麼了？】辛西婭問。
【他們、他們是FBI。】系統說。
第16章
【所以……】辛西婭艱難地說，【現在FBI和神盾局聯手了？】
【沒有。他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系統篤定地回答。
辛西婭：【那請解釋一下為什麼會有兩位FBI探員在盯著我看，謝謝。】
【我不知道。】系統茫然道，【也許他們是來休假的，看你只是因為被你迷住了？】
【……再跟我提『迷住』這兩個字我就要有生理性的不適了。】辛西婭無力極了，【還有，你是從哪邊看出來他們在休假的？商務轎車？黑色商務轎車？停在破破爛爛的小路旁邊的黑色商務轎車？】
【好吧我就是在瞎扯。】系統破罐子破摔，【所以，你打算怎麼辦？不然當做沒發生一樣直接走掉好了。】
辛西婭瞥了一眼毫無動靜的商務轎車。
【不，】她說，【我不喜歡被動。】
轎車裡，擁有三個博士學位、智商180的天才探員——斯潘塞·瑞德，正稍顯驚恐地瞪大眼，往椅背上躲了一下。
「霍奇。她為什麼走過來了。」他望著前方，那裡，車窗的後面，他們本來嚴密監視加保護著的女士，正直直朝他們這輛車走來。
「她、她本來都要往裡面走了。」一頭棕毛的小博士磕巴地補充，那雙小狗一樣的大眼睛「咕嚕」轉過來，睜大了看向他的頭兒。
他的頭兒，同時也是整個犯罪行為分析小組（簡稱BAU）的頭兒——亞倫·霍奇納，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這種情況在他們的經歷中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有過幾次，一般來說，都意味著監護對像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存在。更何況，這位女士表現得這麼明顯，憑瑞德的頭腦，不可能沒有推測出這一點。
他只是害怕和這位女士打交道——不，准確來說，他害怕和所有人打交道。
深知小博士在人際交往方面不怎麼行的鳥媽媽霍奇，只能嘆了口氣，沉聲提醒道：「她發現我們了。准備好證件。」
瑞德於是掏出口袋裡的一大堆雜物，然後在裡面搗騰出了自己的證件。
而這時，辛西婭也已經來到側窗前。
「篤、篤」兩下敲窗聲，極為有禮。
霍奇和瑞德對視了一眼，然後降下車窗。
辛西婭那張看起來極其沒有辨識度的臉出現在車窗後面。
「晚上好，先生們。」她笑著說，「我能為你們做什麼？」
兩人驚奇地發現，不同於她一進入人群就會消失的面容，這位女士的聲音，竟然十分好聽。
嚴肅的職業與嚴肅的性格相輔相成，霍奇只頓了那麼一小下，便公事公辦地舉起證件：「FBI探員辦案。如果有所冒犯，還請見諒。」
辛西婭通情達理地說：「沒關系，不冒犯。」
她毫不掩飾自己打量的視線，與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幾秒，然後擴大了臉上的笑意，問：「我最近有什麼行為觸犯了法律嗎？」
「不。」霍奇沉聲否認，「與你無關，我們只是停在這裡，你恰好路過而已。」
辛西婭歪了歪頭。
「但你們在監視我。」她說。
霍奇和瑞德都愣了一下。
瑞德反映很快地：「不！……我是說，不，我們沒有監視你，只是順便看了看你。」
只是順便看了看你。
霍奇不忍卒聽地掐了掐鼻梁，開口道：「抱歉。涉及未結案案件，現在還無法透露具體情況。」
「噢，是嗎。」
辛西婭倒是沒有對此發表什麼意見，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說：「那好吧，我得走了。祝工作順利，先生們。」
說罷她就直起身子，慢慢走進了小道裡。
留下車內二人久久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視線中，才回頭，互相對視了一眼。
瑞德忍不住感嘆道：「如果摩根在這裡就好了。」
說的是處理關於女性問題向來一把好手的英俊黑人，德瑞克·摩根。
雖然也很英俊，但嚴肅又古板、看上去十分嚇人的霍奇：「……」
晚上十點，大都會小屋。
辛西婭蓋著被子躺在床上，十分不適地枕著又高又硬的枕頭。
系統：【我還是覺得你不需要這樣……】
辛西婭：【有備無患。】
【Plan B？你真是越來越像蝙蝠俠了。】
【閉嘴。】
一樓客廳的窗戶，突然「吱呀」地響了一下。
系統沉聲說：【來了。】
辛西婭合上眼。
一切都那麼安靜無聲，仿佛並沒有什麼異常。
通向二樓臥室的木質樓梯發出極其輕微的「咯吱」聲。
帕特裡克提著他的小斧頭，踮著腳，悄悄推開臥室的門。
辛西婭閉著眼睛，沉沉睡著，金發散落在枕頭上。
臥室的窗簾沒有完全拉上，窗外的月光照耀下來，映在辛西婭散開的發梢，好像一朵夜晚盛開的曇花。
是最純潔、最高貴、最上等的顏色。
是帕特裡克夢寐以求的顏色。
帕特裡克的呼吸都止住了一瞬。他怔怔地看著，看著那耀眼又華美的白金色，手中握著的斧頭松了又緊。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站在床邊，低頭俯視著辛西婭的睡顏。
現在，他只要一舉起斧頭，連伸長胳膊都不用，便可以殺了這個女人了。
這個女人，也如同他的那些同事一樣，看不起他，貶低他，認為他配不上自己。
殺了她，那張刻薄的嘴巴裡還能吐出傷人的拒絕嗎？
某種沸騰、猩熱的東西在心中翻滾著，慫恿他。
——下手吧，血液的迸濺多麼讓人暢快啊！
——下手吧，讓這些人全部都遭報應！
他幾乎就要下手了。
可另一半的他，又愛極了那頭耀眼又富有生機的金發——如果將頭砍下來，雖然能讓它永遠變成自己的，但仍然能那麼好看嗎？
猶豫半晌，帕特裡克還是緩緩將斧頭放在床單上，然後自己也慢慢爬上了床。
他跨坐在辛西婭的上方，視線根本都不在她臉上，只直直凝望著那頭金發，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
那雙隱含癲狂的棕色眸子一轉，便伸出雙手，猛地朝她的脖頸襲去。
一條白皙的胳膊陡然橫在眼前。
帕特裡克一驚，雙手已經剎不住地抓了過去，被那條胳膊一晃一甩，整個人重心不穩，狠狠往斜前方跌倒。
他撲在柔軟的被子裡，一時掙扎不起。
辛西婭趁著他還未重新爬起來，反客為主地雙手壓上他的後頸，身上猛然白光大盛。
「心胸豁達點吧，老兄！」她咬牙道，同時感到一股力量從自己身體裡流向帕特裡克。
白光過後，她松開手。
帕特裡克軟軟地倒在床上，意識全無。
辛西婭攤開自己的手掌，望了望，遲疑道：【……我剛剛干了什麼？】
【我不清楚啊？】系統有些慌，【你、你剛剛想了什麼？】
辛西婭：【……讓他心胸豁達點？】
系統：【……那他以後可能就會變成一個心胸豁達的人吧。】
【但我不確定我剛剛是不是用力過猛了。】
【…………】
半夜，漆黑無人，辛西婭拖著一個毫無任何反應的人形，偷偷摸摸出了門。
她把那人扛在肩上，幾乎是費盡全身力氣一般，將他扛進小屋後的樹林裡。
【往哪走？】她一邊氣喘吁吁，一邊在腦子裡問系統。
她打算把帕特裡克放在林子裡，巡邏員的必經之路上，好叫人以為他是迷路昏倒的。
她可不想惹上案子，即使自己是受害人。至於FBI——
【前面右轉，繞過……】系統正為她指明沒有監控的路線，卻突然頓了一下，【等一下，辛西婭，有人！】
辛西婭猛然停住腳步，繃緊身體。
前面一叢灌木裡，有什麼東西帶動葉子，沙沙響了幾下。
【是之前那兩個FBI。】系統說。
辛西婭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她輕嘆一聲，直接放棄般地把帕特裡克死沉的身子扔到一旁，發出沉悶的聲響。
「出來吧，先生們。」她說，「我能解釋這個。」
三秒後，舉著木倉的霍奇和瑞德從灌木裡鑽出來。
辛西婭一眼就看出瑞德端木倉的姿勢不標准。
她挑起眉毛，垂眸指了一下趴在地上四肢扭曲的帕特裡克，無辜地解釋：「他還沒死，也沒受傷。」
霍奇沉默了一下，還是揮了揮木倉管：「舉起雙手，女士。」
辛西婭乖乖照做，神情中竟然還帶點委屈。
一旁的瑞德走到帕特裡克旁邊，伸手把他反過來，先探了探鼻息，又仔細觀察了一下。
他回頭，抬起大眼睛望向霍奇：「沒死，呼吸正常，無皮外傷。」
然後便用一種極度困惑的眼神看著辛西婭：「你做了什麼？」
「嗯……」辛西婭含糊其辭，「他闖進來了，我弄暈了他。」
「但是，你是怎麼做到的？」瑞德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看起來沒有受傷，他也沒有，說明你們沒有進行過打鬥；他的衣服上毫無藥物氣味的殘留，便也不是噴霧型藥劑的結果；你半夜出門，試圖把他帶離你的居所，意味著你不想被人發現今晚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對他做了什麼，就是你本身有問題，才會不願意與案件、與警方扯上聯系。」
辛西婭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如果我告訴你們，你們會保密嗎？」她問。
「本次案件的具體內容本身就全部保密。」霍奇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辛西婭搖了搖頭，「我是說，你們會保證除了你們兩人——算了，還有你們整個小組也行——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會知道嗎？包括各級上司和政府。」
霍奇和瑞德對視一眼。
霍奇問：「你是說，這是一個私人的請求？」
辛西婭：「沒錯。」
霍奇默然半晌，看了看地上毫發無損的帕特裡克，終於道：「好。」
「不過你得保證這些內容與案件無關。」他補充。
辛西婭笑了。
「放心吧，很快你就不會再擔心了。」
她說著，對腦子裡的系統吩咐：【系統，撤掉模糊我外貌的磁場。】
第17章
送走目瞪口呆的霍奇，以及抱著她的簽名陷入混亂的瑞德，辛西婭神清氣爽地躺在床上，准備入眠。
系統卻突然蹦了出來。
【你想去做一個任務嗎？】它問，【是可做可不做的那種，但我覺得你可能會有興趣。】
辛西婭：【嗯？任務還有可做可不做的嗎？我還以為都是必須要做的。】
系統：【當一個人心理開始出現問題後，有一些人會讓它變成頑疾，有一些人會爆發出來，還有一些人則靠著天性的樂觀與善良慢慢治愈自己。】
【不過對於任務對像而言，做總比不做要好一些。】它補充道。
【噢，看來這次的任務對像是一個老好人。】辛西婭頗感興趣地問，【是誰？】
系統：【美國隊長。】
辛西婭：【……】
辛西婭：【你瘋了嗎？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對他有興趣？】
【我當然知道你對他沒興趣，】系統無語道，【我們一起被他追著跑了五個街區，我還沒有失憶。】
【所以你瘋了。】辛西婭篤定地說。
【……】
系統生氣道：【不是！你對他沒興趣，但你真的對美國隊長的噩夢沒興趣嗎？！】
辛西婭：【……】
靈魂質問。
【好吧，】她嘆了口氣，【又一個熬夜的晚上，都怪你，系統。】
系統：【……】
反正什麼都怪它唄。
華盛頓，一所毫不起眼的小公寓裡。
辛西婭完全沒想到美國隊長住的地方會是這副模樣的。
她在大都會的房子已經類似於鄉村小屋了，面積也並不很大，但美國隊長住的這個小公寓套間只有她房子的一半大小，設施也都普普通通，裝飾更是乏善可陳。
不過，看起來倒是出奇的整潔。
都說從一個人居住的環境裡就能看出來他的性格，原來是真的。
至少辛西婭腦子裡馬上蹦出來幾個詞——夕陽紅、退伍軍人再就業、我的老父親。
聽到了一切的系統：【……】
辛西婭飄進臥室，美國隊長正規規矩矩地蓋著被子正臥著，雙手擺在小腹上，睡得一派安詳。
這是辛西婭出任務以來睡姿最端正的一位任務對像了。順帶提一句，托尼·斯塔克排名最後。
睡著後，美國隊長那張永遠堅毅的臉微微放松下來，這使得他周身的氣場都柔和了一些，看上去更像一個善良的老好人了。
辛西婭飄在半空望著他，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心想：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見到你，隊長。
……上次的催眠應該已經失效了，絕對不能被他逮住，絕對。
辛西婭心虛地飄遠了一些，問系統：【入夢治療？】
【好的。】系統說。
美國隊長的夢境很簡單。
開場即驚嚇。
連綿的雪峰上一篇白茫，漆黑的鐵路橫亙其中。鐵路上，一列火車隆隆經過。
火車的外表非常斑駁，有些地方都已經被鏽蝕到裂開口子的地步，辛西婭甚至懷疑這樣的火車究竟能不能上路。
但這是夢境，帶有夢主人很大的主觀因素，她猜在史蒂夫的潛意識裡，這列火車現在的模樣就是鏽跡斑斑的，連同他七十年前的那半場人生。
因為火車在快速移動，辛西婭不得不飄進火車內部，站在車廂裡，才不至於看不清發生了什麼。
火車靠外的那一側被炮彈炸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美國隊長被爆炸波及，正蜷縮在另一側牆角，踉踉蹌蹌地想要爬起來。
一位年輕英俊的軍士——辛西婭記得他是美國隊長的摯友，名叫詹姆斯——就站在裂口旁邊，一手舉著美國隊長的盾牌，一手拿著一把小得可憐的□□，英勇無畏地朝前方的敵人射擊。
辛西婭一看他的站位就知道要遭。
果不其然，敵人一炮轟在盾牌上，詹姆斯整個人霎時間飛了出去——他竟然還不忘把盾牌扔在車內。
千鈞一發的時候，他抓住了殘垣斷壁中的一條把手，一條胳膊掛住全身，懸在車廂旁邊，被冷冽的寒風吹得搖搖欲墜。
史蒂夫猛然起身，扔出盾牌解決了敵人，然後焦急地衝回來，探出身去，竭盡全力地朝詹姆斯伸出手臂。
「——巴基！」他恐慌地超摯友大喊，「抓住我的手！」
辛西婭從未見過美國隊長這樣的臉色。
哪怕她知道故事最終的結局，也不由為此緊張起來。
但不幸的是，事實總與願望相反。
那條把手「哢」地一聲狠狠塌陷，和詹姆斯一同墜了下去。白茫茫的背景中，他下墜的身影越縮越小，直到最後消失在雪裡，徒留兩人竭力探出的大張的手掌，彼此相距猶如天塹。
史蒂夫死死望著他消失的地方，發出一聲沙啞而短暫的哀鳴，將頭痛苦地磕上牆壁，在冷風中蜷縮起來。
下一刻，火車緩緩駛進漆黑的隧道，辛西婭的眼前猛地一黑，同時，風聲，貨物摩擦聲，火車的隆隆聲……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辛西婭環視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她正疑惑著，就聽一片死寂之中，突然響起一道低沉而緩慢的聲音。
「如果……我當時再探出去一些呢？」
辛西婭嚇了一跳，猛然轉身，便看到另一個穿著常服的美國隊長站在她身側，藍眼睛裡一片沉澱後的悲哀，復雜又迷惘地望著那個裂口的方向。
辛西婭陡然意識道，這是史蒂夫清醒著的意識。
他在做夢的時候，居然還能分出另一個理智的自己，在一旁默默旁觀夢境。
辛西婭謹慎地看著他，沉默半晌，問：「你能看見我嗎？」
史蒂夫把眼睛轉過來，望著她笑了。
「你是辛西婭。」他說，頓了頓，又問，「我是夢見你了嗎？為什麼？你怎麼是這幅樣子？」
辛西婭翻了個白眼：「問題真多。這是你的夢境，不如問你自己。」
史蒂夫摸了摸鼻尖：「噢，好吧。」
辛西婭看著他，眼睛一轉，突然壞笑起來。
「其實我不是辛西婭。」她狡黠道，「我是從月亮上下來的造夢精靈，專門解決人們做噩夢的問題。」
史蒂夫愣了愣。
「噢，」他干巴巴地說，「我……我很……我是說，我之前回去後看了《阿波羅傳奇》和《月光女神》這兩部電影，裡面你的模樣的確很像精靈……或者女神？」
辛西婭：「……」
原來賈維斯說的都是真的。
辛西婭：「好吧，好吧。現在讓我們來討論一下你這個噩夢的問題。」
史蒂夫沉默了。他又把視線移回到那個裂口上去。
過了很久，他澀聲說：「巴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如你所見，我弄丟了他。」
辛西婭皺起了眉。
「這不是你的錯。」她說，「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史蒂夫笑著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這麼說，他們都勸我不要責怪自己，應該朝前看。可我總是會想，如果……我當時再探出去一些呢？
如果我當時再探出去一些會怎麼樣？如果我動作再快一些會怎麼樣？如果我再強大一些……又會怎麼樣？」
他是超級血清的產物，他有四倍的能力，他是美國隊長。他理應無比強大，卻弱小到連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更何況去拯救別人？
男人側過頭望著遠方，面上是隱忍而陳舊的痛苦：「我知道自己不該沉湎於過去，可現在的世界卻總是與我格格不入。而每當夢到巴基絕望地朝我伸出手的模樣，我就忍不住再想一遍，然後再一遍，再一遍……」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
「我覺得……你們這群人就是永遠不會明白。」
話甫一出口，她才發覺自己有些生氣了。但她從來不會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只是抿了抿嘴，繼續道：「第一，你的確是美國隊長沒錯，但美國隊長這個角色並不是專門為拯救而生，他所承擔的職責是精神領袖，是自由的代表，是一種鼓舞人心的像征，僅此而已。
你並不需要拯救所有人，你也救不了所有人，就算再強大無數倍也不行——沒有人能拯救所有人，耶穌為拯救而生，但他也無法做到你想做的事。
你可以試圖去做更多事，卻不應該忘記你自己也是一個人……人是有極限的，強迫自己只會適得其反。」
辛西婭閉了閉眼，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
「第二……你真的覺得詹姆斯會怪你嗎？
他向你伸出手，的確是為了讓你拉住他。但即使你沒有，你真的覺得他會怪你嗎？你們一起長大，彼此都是對方最好的朋友，更何況你已經竭盡全力了……我覺得他一定不會願意見到你因為他掉下去而責怪自己。」
史蒂夫笑了。
「聽起來你很了解他。」
「當然，我可是造夢精靈。」辛西婭高傲地揚了揚下巴。
她望了望四周，對這節老舊的車廂極其不滿意，一揮手，便將夢境變了個樣子。
變成了她在大都會的那間小木屋。
史蒂夫被陡變的環境嚇了一跳，隨即環顧四周，贊嘆出聲。
「哇哦，辛西婭，這是你的住所嗎？」他問。
「算是吧。」辛西婭不置可否，「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夢境嗎？那輛破破爛爛的火車有什麼好看的？」
頓了頓，她又說：「還有，關於時代差異的問題……如果實在融入不進去，那就干脆不要融入好了。現在又不是沒有人不用網絡和電力，在野外生活得像個原始人一樣，更何況你這種本來就屬於上個世紀的人？
不過，也不能因為錯過了時代的發展，就與它背道而行。如果你仍然想要了解現代文化……就去看辛西婭的電影吧。」
辛西婭撇了撇嘴。
「反正最近各個城市的公屏上都可以免費看了。」
第18章
辛西婭住在大都會郊區的鄉村小房子裡，久而久之，連自己也變得鄉村起來。
她自己洗衣、打掃——這都不算什麼，畢竟之前落魄的時候也曾經做過。可她現在甚至已經開始享受買菜做飯的過程了。
本想一直維持這種退休藝人的生活狀態，但天不遂人願，某一天晚上，系統突然和她說：【蝙蝠俠不久前復出了。】
辛西婭：？？？
系統：【他復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超人。】
辛西婭：？？？？？
系統：【昨晚他們見了面，吵了一架。現在兩個人都在做噩夢，你要先去哪裡？】
辛西婭：…………
堪薩斯州的斯莫威爾小鎮，辛西婭第三次飄到那所小屋的房頂上，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精疲力竭的老母親，為兩個鬧矛盾的傻兒子操碎了心。
來到克拉克的臥室，克拉克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並不安穩。
辛西婭看著他在睡夢中也緊緊皺起的眉毛，嘆了口氣。對系統說：【入夢吧。】
哥譚，雨夜。
與這一片濃稠的黑色格格不入的，超人穿著自己的三原色制服，緩緩降落在大廈頂端。
他對面，是沉默不語的黑暗騎士。
超人溫和地朝他微笑，說：「你好。你找我，所以我來了。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蝙蝠俠冷冰冰地吐出一個字：「不。」
超人善意地看著他：「那你叫我來是為了什麼呢？」
蝙蝠俠望著對面那個渾身上下彌漫著陽光氣息的外星人，沉默半晌，低啞道：「我已經不做這項工作很久了。我本來決意再不穿上這身制服。」
超人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蝙蝠俠要和他說這些。但他還是誠懇地對他說：「我知道，我之前也算是你的……呃……一個粉絲？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不想再……但總之，最近你又出現了，我有些擔心哥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正好又聽到你在找我，就忍不住來看看。」
蝙蝠俠並沒有被他的話語打動，他冷聲說：「我再一次出現，是因為你。」
「……我？」超人迷茫地重復。
「你和另一個外星人之間的打鬥，波及了很多城市，其中受災最重的是哥譚。」蝙蝠俠嘶嘶地說，「建築物毀壞殆盡，數以千計的人受傷，更有幾條生命在混凝土板的重壓下逝去。」
超人的雙手緩緩握緊。他徒勞地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終，他只是低下頭，愧疚道：「……對不起。」
他又想到什麼，急急補充：「但復仇者們有幫助我撤離普通民眾，我以為——」
「不，你不懂。」蝙蝠俠粗暴地打斷了他，「他們不會來哥譚。我不允許。至於你——
一個外星人，假扮人類在地球上隱藏二十多年，給地球帶來了無數麻煩，卻僅僅只是解決了自己所造成的一切，又沽名釣譽地做了幾件所謂的好事，就贏得了人們的愛戴。
我本來並不覺得你還有待在地球上的必要，也並不信任你，但既然他們都接納了你，那就請你待在屬於自己的地方，從此之後不要插手關於哥譚的任何事，不准聽，不准看，不准感受。」
超人緩緩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蝙蝠俠不為所動，像一條毒蛇那樣陰沉地說：
「而你本人——也必須永遠滾出我的哥譚。」
半空中，辛西婭不忍直視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下面，超人委屈的「我只是想要幫忙」和蝙蝠俠陰冷的「你以為你自己是神嗎」響成一片，辛西婭心累地長嘆一聲，在腦海裡道：【……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超人懷著滿腔熱忱和一顆善良單純的心，贏得了人們的認可，卻注定在極其排外的哥譚碰壁。
而蝙蝠俠，只要他肯，他就可以變成世界上最混蛋的混蛋。
眼看樓頂的兩人已經忍不住准備動手了，辛西婭連忙飄下去，揚聲道：「——停！」
一切都停下了。
蝙蝠俠的披風被吹起，來不及垂落，也一起凝固成了一個動態的形狀。
只有辛西婭和超人，是這個世界中唯二能夠活動的兩個物體。
超人先是愣了一下，困惑又警惕地四處望了望，視線穿過辛西婭的身體，又轉頭看向別處。當他再轉回來時，便能夠清醒地看到她了。
「辛西婭！」他驚訝地說，「你怎麼會在……噢，這是我的夢境……天哪，我是不是又麻煩你了？」
他的藍眼睛帶著歉意望向她。
「是啊，男孩。」辛西婭毫不客氣，「你們倆又毀了我一個不想熬夜的夜晚。」
超人不由摸了摸鼻尖：「我呃……我很抱歉。」
辛西婭擺了擺手，降落在他面前，抱起胳膊道：「所以，你們兩個吵了一架？」
「……是啊。」
超人耷拉著腦袋，怏怏地說：「我曾經還是他的一個粉絲呢，我覺得他很偉大……你知道的，以一個人的力量去拯救一座城市什麼的……可為什麼他要這麼說呢？我親手殺了自己最後一個族人，就是為了保護地球的安全，他卻仍然不信任我……」
他望向那個猶如雕塑一般的黑色影子。
蝙蝠俠站在哥譚的樓頂，看上去那麼堅毅，又那麼固執。
辛西婭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半晌，嘆了口氣。
「你還會遇到很多比他還要惡劣的人和言論，不要讓偏見和反對動搖了你的初心，這比什麼都重要。……不過，你還是離哥譚遠一點為好。」
「為什麼？」超人委屈又困惑地轉頭看她，「你也不信任我嗎？」
「不，卡爾。你不明白。」
辛西婭喚了他的本名，沉重道：「哥譚……它是一個矛盾的城市。
它憎惡自己的糜爛，卻又排斥所有的外來因素；它想要自救，卻又放任自己下沉；它渴望被救贖，卻又憎惡每一只朝自己伸出的手；它愛自己的騎士，卻又用盡手段折磨著他……這種矛盾，這種混亂，這種極端盲目的邪惡，它會殺了你的。
它會殺了你，會殺了那些單純的好人，會殺了每一個像你一樣的人——每一個一心向善、認為邪惡永遠打不過正義的人。
如果無法殺死你的肉身，它便會殺死你心中所有的善念，將你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惡棍。」
超人皺起了眉。
「但蝙蝠俠可以做到，他正在拯救哥譚。」他說。
辛西婭搖了搖頭：「蝙蝠俠和你們不一樣，他不是一個典型的超級英雄。
你們從善意中誕生，是光明的化身，而他……他誕生於恐懼與黑暗，又從痛苦中汲取力量，他是痛苦的信徒。他並不光明，也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哥譚沒有真正純粹的好人。」
超人怔怔地看著她，喃喃道：「可你……你也是一個哥譚人。」
辛西婭露出一個平淡的笑容。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好人。」她說。
「但是……難道這座城市是沒救的嗎？難道哥譚市裡一個好人也沒有嗎？我是說，蝙蝠俠——他所作的那些事雖然有些極端，但在我看來，他仍然是個好人。」
辛西婭因為「蝙蝠俠是個好人」這句話而失笑。
「可別讓他聽到這句話，」她說，「他會肉麻得要死，然後一拳錘在你臉上。」
頓了頓，她繼續道：「嗯……你問哥譚是不是沒救了……這我也說不准。除了耶穌，誰又能真正說得准呢？
但，不可否認的是，總有人試圖去救它，總有人不希望它消失。哥譚像是一艘正在沉沒的巨輪，每一個試圖把這艘巨輪拉起來的人，最終都會被拽得遍體鱗傷。他們在燃燒自己，在與它互相折磨，看看誰的命最先到頭。
毫無疑問，蝙蝠俠是其中瘋得最厲害的一個。你可以從新聞和網絡上的只言片語看到，他的行動和作風總是帶著揮不去的血腥味。他在與暴力抗爭，同時自己也變得越來越暴力，這讓他受到無數的指責和謾罵。
但可悲的是，這才是拯救哥譚的唯一方式。」
超人轉過眼睛，再一次望向那個沉默而堅不可摧的騎士。
他黑色披風的邊緣融進了這個城市的夜色之中。
「你很了解他。」
「當然。我是個哥譚人。」
超人笑了，他搖了搖頭。
「你也許是對的。」他說，「但我還是想幫忙。他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而且還是個好人，我無法看著他這樣活著走向終結。」
辛西婭沉默了一下，緩緩嘆了口氣。
「是啊。」她輕聲說。
「但我能做什麼呢？」超人迷茫地問，「他不信任我，禁止我來哥譚，甚至不允許我去聽去看……我能做什麼呢？」
辛西婭露出了一個過來人的笑容：「噢，你想要蝙蝠俠的信任，男孩？好志氣，蝙蝠俠從不信任任何人。」
超人悻悻地摸了摸自己額頭上那撮小卷毛。
「不過……」辛西婭話鋒一轉。
「你可以試著去讓他習慣你，就像讓他習慣自己的手套一樣。」
第19章
超人總是善解人意的，所以在堪薩斯州的任務告一段落時，辛西婭並沒有覺得多麼勞累。
但她的下一個任務地點是韋恩莊園。
辛西婭：【我好累。能回家嗎。】
系統：【不能。】
辛西婭：【……】
韋恩莊園，凌晨，辛西婭輕車熟路地來到屬於主人的臥室。
布魯斯這次的睡姿比起上次正常了不少，至少露出了腦袋。
而且，他的胡子也不見了，光潔的下巴變得異常順眼。
他看上去一切都好，只是緊緊皺著自己的眉毛。
當辛西婭發動能力的時候，可以看到，蜷縮在布魯斯左肩旁邊的並不是迷你版的花花公子，而是一顆黑不溜秋、帶著披風和貓耳的小球。
辛西婭：【……哎。】
系統忍無可忍：【這已經是你進來以後第三次嘆氣了。到底要不要進去？】
辛西婭：【要要要，別催我。】
哥譚的白天，大街上，天空呈現出一片不祥的灰色。
市民們還在一如既往地生活著，街上車水馬龍。
下一瞬間，高樓大廈被某種東西猛地擊碎，發出一聲可怕的巨響。
磚塊、鋼筋和混凝土板飛濺，天花板隆隆地垮塌，墜落到大街小巷之中。
街上的人們尖叫起來。他們有的堪堪躲過，有的被砸到了手腳，痛吟出聲，有的則永遠閉上了眼睛。
警報，煙塵，尖叫，塌陷的大廈，皸裂的柏油路……一切都亂套了。
布魯斯·韋恩從他被砸癟了的跑車上跨下來，護住身旁走散的小女孩，抬頭望向天空。
那裡，兩道糾纏著的人影飛速劃過，一連撞毀十幾幢大樓。
其中一道，披著一條紅色的披風。
畫面猛然一轉。
街道、高樓、行人……都不見了。抬眼望去，滿目廢墟，伴隨著濃煙和火光，天色暗沉得像是世界末日。
布魯斯穿著蝙蝠俠的制服，站在斷裂的鋼板上，抬起頭，望向對面那個身影。
對面，超人穿著黑色的緊身衣，披著白色的披風，緩緩朝他飛來。
他胸前的「S」在底色映襯下紅得越發詭異。
「終於，一切都要結束了。」超人冷漠地說。
他的表情再也不復現實世界中的溫厚寬和，反而變得一派漠然。
「哥譚的抵抗勢力果然非常頑強，但其實也不算什麼難事。」他說，「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了。選擇吧……投降，或者讓我在你的腦子裡動一個小小的手術。」
蝙蝠俠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他死死盯著超人，沉痛地咬牙低聲道：「你毀了這個世界。你毀了一切。」
「我毀了一切？」超人懸在半空中，漫不經心地垂眸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只螻蟻，「不，我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這個世界難道不好嗎？絕對和平，絕對安定，再也沒有任何犯罪，人們不能吵架，不能打鬧，不能下水游泳……他們的生命安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保障。」
「但你剝奪了人類的自由，剝奪了人類選擇的權利，剝奪了生而為人所必須體會的一切……你的統治，是一種絕對的□□！」
「只有絕對的□□，才能換來絕對的和平！」超人剛愎自用地高聲說，他揚起胳膊，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在你的內心深處，難道不想要這種和平嗎？你童年時留下的那兩道巨大的瘡疤，難道沒有流著腐臭的膿水，告訴你它們很想？你在這座罪城中所看到、所經歷的一切，難道沒有化作一道道鬼魅，朝你尖叫著說它們很想？
……你在劇院裡看到的那些殘骸，那抹火光和灰塵，那種終此一生的愧疚、後悔、絕望，那頭被關進靈魂深處的暴虐的野獸，難道沒有在你耳邊狂吼說——它們很想？」
在蝙蝠俠憤怒的瞪視下，超人輕蔑地笑了。他揚揚手，一旁不知如何地，竟然凝結出一道辛西婭模樣的身影來。
那個辛西婭滿身是血，臉上沾了不知道多少煙塵，手腳遍布觸目驚心的傷痕。她閉著眼睛，沒有呼吸，毫無反抗地被超人掐住脖頸拎了起來，雙臂和雙腿軟綿綿地垂下。
「看，這就是你軟弱的結果。」超人晃了晃手臂，看著辛西婭的屍體了無生氣地隨之擺動，戲謔地說。
「——不！」
蝙蝠俠目眥欲裂。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他咆哮道，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
超人好整以暇地微笑，像看一個小丑一般看著他。
「不要忘記，是你自己害死了她。」
真正的辛西婭終於忍無可忍了。
她低罵了一聲，猛地衝到二人中間，舉起手掌，大喝道：「停下——！」
他們停住了。
可下一個瞬間，辛西婭就感到背後一陣厲風刮過，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掀翻在地。
她眼前一花，實打實砸在地上的背部穿來鈍痛，好不容易等視線重新聚焦，就見另一個蝙蝠俠壓在她身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一手扼制住她的下頜，低沉而危險地恐嚇：「你是誰？！」
和美國隊長一樣，他在夢中也有清醒的理智。
但他的理智首先想到的是防備她。
辛西婭望著他漆黑的面具，感到一陣憤怒。
她一咬牙，身影瞬間消失，徒留幾粒閃亮的銀粉漂浮在原地。
蝙蝠俠手中一空，怔了一小下，立刻起身，警惕地朝背後望去。
辛西婭漂浮在半空中，蹙眉凝視著他，身體在黑夜中發出屬於月的光芒。
她的光溫柔而強勢，亮在極暗之地的最暗之時，卻並不被它排斥，也不會像太陽那樣逼退每一個夜晚。她被黑夜孕育，被黑夜撫養成人，卻長成了一副光明的樣子；她不同於黑夜本身，又能完美地融入其中。
蝙蝠俠怔怔地看著她熟悉的面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良久，他干澀地重復道：「……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我夢裡？」
辛西婭仍然不說話，那雙星輝點綴的眸子半點不動，只靜靜地看著他。
「告訴我！」他低吼道。
只有沉默。
不知為什麼，蝙蝠俠好像忍受不了似的握緊了拳頭，急切地往前邁了一小步，被面具遮蓋的雙眼懇求一般望著她。
「告訴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隨著那一小步，他身上的制服像被風吹散的灰燼一樣，緩緩消逝了。只剩下屬於哥譚日間的布魯斯·韋恩站在樓頂，藍眼睛裡盛滿了就要溢出來的悲傷。
他盯著她，啞聲問：「你為什麼會出現？……你為什麼要出現？」
辛西婭終於緩緩嘆了口氣。
「你知道的，」她平靜地說，「你明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
布魯斯握緊雙拳。
「不。」他說，「不，我不知道。」
辛西婭看了他一會兒，輕嘆一聲：「好吧。如果你不想我出現，我會離開。」
布魯斯抿了抿唇，緊緊盯著她，還是說：「……不。」
辛西婭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一下。
「你不明白，」布魯斯說，「今天的夢和你沒有有關系，你本來是不可能出現的。」
「是嗎？」辛西婭看著他，伸手指向側方被定住的超人，他的手裡，還扼著那具屍體的脖子。
「那是什麼？」她問。
布魯斯閉了閉眼。
辛西婭又搖搖頭，低聲道：「那具屍體是我，你明白它是。……但我並不是因為它出現的，而是因為超人。」
布魯斯一頓，抬頭看向她。
辛西婭望著超人白色的披風：「你有意識到嗎？他和當時的我多麼相似……對於你來說？」
布魯斯抵觸地皺起眉毛。
「他絕不像你。這沒有可比性。」他不贊同地說。
「他只是想要幫忙，布魯斯。」辛西婭蹙起眉毛，「為什麼你總是試圖把所有人都排除在生活之外？」
布魯斯睜大眼睛，像被踩到尾巴的貓那樣憤怒起來。
「他很危險！」他嘶嘶地警告，「超人是——」
「——超人是危險的，他愚善、衝動、經不住打擊，他強大、不死、沒有極限，他是一顆不穩定的炸彈，他是俯視著人類的上位者，他是心血來潮的救世主，他是你不安的本身。」辛西婭平靜地接下了他的話。
布魯斯愣怔地看著她。
「但你有沒有想過，所有不好的事都還沒有發生，這一切——」她指向那個黑白色的超人，指向他手中的自己，指向身後無盡的廢墟，「現在都是不存在的東西。」
「你不能因為還未發生的事去責怪一個人，布魯斯。他現在只是一個想要幫忙的人，一味的阻止只會引發悲劇……未知卻可怖的悲劇。」
她有些難過地看著布魯斯，輕聲說：「你明知道的啊。」
布魯斯看著她的眼睛，仿佛被擊潰一般，往後退了一步。
「我又能做什麼呢？」他自我否定似的搖了搖頭，喃喃道，「我又能做什麼呢？……我已經病得很深了。」
辛西婭望著他有些狼狽的模樣，仿佛能隱約窺見一個遍體鱗傷的靈魂。
她不由嘆了口氣，放柔了自己的聲音：「你比他更加清楚世界的樣子。」她說，「既然他年輕、莽撞、不穩定，那為什麼不換一種監管的方法呢？你也不能永遠這樣一個人活下去，他可以給予你特定的幫助。」
布魯斯沉默了。
過了半晌，他垮下肩膀，低下了頭，嘟囔道：「……蝙蝠俠不需要幫助。」
辛西婭微笑起來。
「但你需要。」她說。
第20章
處理完兩位超級英雄的噩夢，辛西婭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准備睡到天昏地暗。
然而事與願違，被傳染似的，她也開始做起了噩夢。
一年前的哥譚暗潮湧動，表面的平靜之下，仿佛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
深夜，月光劇院旁邊那條陰暗的小道，辛西婭從一扇小門裡跨了出來，腳步虛浮，神志看起來也不太清醒。
那是一扇酒吧的後門，辛西婭在裡頭喝得又熱又醉，此時出來了，便不耐煩地扯開自己的大衣，又意外碰散了束起來的頭發。
大衣之下，她只穿了一件貼身的裙子，低胸、高開叉，露出光潔的肩膀和細長的脖頸，金發像一道月光一樣散落開來，有些凌亂地搭在雪白的前胸上。
小巷角落，那些蠢蠢欲動的眼睛像是被粘住了一般，都定在她的身上不肯挪開。
辛西婭走了幾步，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首先忍不住了，緩緩自陰影中走出來，那雙浮腫的眼睛死死瞪著她，呼吸沉重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辛西婭停了下來。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很快，辛西婭的側面，背後，都被這群行屍走肉似的男人堵住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酒精的作用，她顯然有些糊塗了，望了望四周，又抬眼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居然輕輕笑起來。
在男人們粘稠的注視下，她將肩上的小包拿下來，扔在地上，而後雙手撫上了掛在臂彎裡半脫不脫的大衣領口。
好像跳舞一樣，辛西婭輕盈地轉了個身，雙手緩緩一勾，一挑，那件大衣就被她脫了下來。她只穿著裙子，站在黑暗裡，潔白的肌膚氤氳著淡淡的光，比他們吸過最猛烈的粉末還要讓人垂涎。
那群男人的呼吸一窒，然後明顯加快了許多。
「……你很想要，是嗎？**？」
她背後的一個用被煙酒腐蝕透了的嗓音啞聲說道。他又朝前邁了一步，現在他們只有一步之遙了。
辛西婭不笑了。她側過臉，那雙淺得驚人的眸子朝他瞥去。月光靜靜地在前頭照著，她鉑金色的發絲映出幽幽的銀色，仿佛一個冰雕玉琢的琉璃人偶，詭異而毫無生氣。
那個男人看著她的眼眸，毫無緣由地一悚，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操……兄弟，你是不行了嗎？」另一個在辛西婭左前方的男人罵了一句，上前兩步，直接站到了她的身前。
「別害怕，小賤人。」他說，「爹地會好好讓你爽一爽。」
辛西婭打量了他一下，紋絲不動，只漠然地垂下眼睛，望著他那只髒污的左手緩緩朝自己肩膀摸去。
在手指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辛西婭抬起眼簾，寒冰般的眼眸冷冷盯住了他。
男人一怔，伸出的手像被燙到了一樣，迅速往回縮了一下，待到反應過來，又惱羞成怒地漲紅了臉。
「該死的**！」
他大罵出聲，再也不遲疑，伸手狠狠朝辛西婭抓去！
下一刻，辛西婭眼前猛地一花，只聽一聲肉體遭受撞擊後的悶響，男人的慘叫隨即響起。
上一秒還餓鬼般圍在四周的那幾個人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度可怕的東西，一個個都恐懼地瞪大雙眼，驚呼著，慌不擇路地試圖逃跑。
但在他們心中，真的認為自己能逃得掉嗎？
黑色的、不規則邊緣的披風在小巷裡「呼」地揚起。
辛西婭撿起包，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聽著拳拳到肉的聲音，就像上次那樣站在一旁等待起來。
十秒不到，站在巷子裡的人只剩下了兩個。
蝙蝠俠站得離她遠遠的，縮在牆壁投下的陰影中，披風裹住了身形，看上去不知為何有些憋屈。
辛西婭看著他，有些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在屋頂上看了很久吧。」她說。
「你是故意的。」蝙蝠俠低啞地控訴。
辛西婭定定望著他，平靜又理智地笑了一下，哪裡還像一個剛喝完酒的人。
她問：「你為什麼站得那麼遠？」
蝙蝠俠沉默不語。
「靠近一點，讓我看看你。」辛西婭蠱惑地說。
「……我該走了。」披風在轉身時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辛西婭眼看他走出兩步，才緩緩道：「你知道我每天都可以做剛才那樣的事，對吧？」
蝙蝠俠停住了。
「你威脅我？」他問，並不生氣，反倒有些興味。
「不，我沒有。」辛西婭聳了聳肩膀，「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沒有再掩飾的必要了。」
蝙蝠俠沉默半晌，轉回身子，靜靜站在那裡看著她，不後退也不前進。
辛西婭明白這是他最低的底線了。
於是她率先妥協，踩著高跟，輕輕邁出一步，又一步，緩緩朝他靠近。
隨著距離越縮越短，男人帶著面罩的身影便越發清晰，當兩人之間僅剩一步之遙時，她終於能看清蝙蝠俠緊緊抿起的嘴唇。
——以及嘴唇上那一小道還未愈合的、邊緣泛著粉色的痂。
辛西婭：「……噗。」
蝙蝠俠：「……停下。」
辛西婭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欲蓋彌彰地側過身體，掩住自己過分上揚的嘴角。
蝙蝠俠無奈地看著她，說：「我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辛西婭無聲地笑得更誇張了，上氣不接下氣道：「我早猜到了是你，但這還是很好笑……」
蝙蝠俠默然等了一會兒，見她笑得差不多了，便說：「現在你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等一下！」辛西婭緩了緩氣息，擦著眼淚問，「警察局那裡晚上的蝙蝠燈，是在召喚你嗎？」
「是的。」蝙蝠俠說，「有時候我們會合作。」
「所以你會被光點吸引。哇哦，更像貓了。」
「……」
蝙蝠俠沉默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沉聲說：「我改變主意了。」
「什麼？」
「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有一件事便需要你去做。」他緩緩道。
「……？」辛西婭沒有跟上他的思路，茫然地抬起臉看向他。
蝙蝠俠面具下的藍眼睛靜靜望著她，嘴角小幅度地勾了一下。
「我需要你和我一起私奔。」他說。
第二天，各大報紙的娛樂版面上，一則新聞震驚全美。
《愛之雲：億萬富翁攜著名女演員飛艇私奔！》
《劇院關停！「女神」為愛不顧一切？布魯斯·韋恩再次摘得美人心》
中午，哥譚上空，一艘奢靡無比的巨型飛艇上。
辛西婭「啪」地合上報紙，下一秒，正窩在躺椅上曬太陽的布魯斯視線一暗，那份報紙便被摔在了他的臉上。
「……噢。」他裝模作樣地呻-吟了一聲。
「謝謝你毀了我的名聲。」辛西婭咬牙切齒。
「別擔心，」布魯斯頭頂著報紙笑了，掀開了一個小角看向她，「他們不會說你任何一句壞話的，我保證。」
「你根本不明白。今天本該有一場音樂劇在我的劇院上演的，現在那些演員們要說我不干正事了。」
「不干正事，就像韋恩集團的總裁那樣。」布魯斯勇於自黑，然而只得到了辛西婭的一個白眼。
「誰能說你不干正事呢？畢竟你可是有『兩份工作』的人。」辛西婭挖苦道，「……說真的，你從哪裡搞來的報紙？我們明明早上就出發了。」
「是我為您買來的。」
一旁，阿爾弗雷德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他動作優雅地取走了布魯斯頭頂的報紙，妥帖地折好，然後笑眯眯地看向辛西婭：「為布魯斯老爺的荒唐舉動向您道歉，辛西婭女士。我猜想您在旅途中也許會感到無趣，所以擅自為您買來了報紙。」
「噢！」辛西婭笑了起來，「謝謝你，潘尼沃茲先生。」
「叫我阿爾弗雷德就好，辛西婭女士。」阿爾弗雷德和藹地看著她，「我很高興看到老爺能擁有一個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朋友。前往中國的飛機在五分鐘之內就會到達，老爺走後，您將在這艘飛艇上度過一天的時間，在此期間，如果有任何需要，請務必告訴我。」
「我會的。」辛西婭禮貌地說，看著他朝自己點了點頭，然後默默地離開了。
布魯斯這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然後悄悄地飛去中國，把一個涉及哥譚黑幫交易的男人抓起來審訊，以便他找到最近讓哥譚地底活躍無比的罪魁禍首——一個自稱為小丑的人。
蝙蝠俠現身中國，想想都覺得刺激。
「我走後，阿爾弗雷德會照顧好你的，」布魯斯在一旁說，「他總是很細心。」
「是啊，我看出來了。」辛西婭轉過身子看向他，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你說要一起私奔，結果還是把我留在飛艇上，然後自己一個人飛去中國。」
「你知道我不是去中國旅游的，對吧？」布魯斯說著，聳了聳肩膀，「嗯，我想想……在盧修斯假裝去談判的時候，我應該能有一點空閑的時間……你想要什麼來自中國的禮物嗎？」
辛西婭挑了挑眉，棒讀道：「折下路上第一根拂過你肩頭的樹枝送給我吧，這是我唯一想要的東西。」
「拜托，辛西婭。」布魯斯無奈地說，「讓我們正經一點吧。」
「我是認真的。我想不出來想要什麼，隨便你就好，就算真的是樹枝也無所謂……不過你得讓我看見它。」辛西婭說。
布魯斯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就聽遠處有螺旋槳的聲音隆隆傳來，由遠及近。太陽很燦爛，二人眯起眼睛望去，便看見一架直升飛機緩緩懸停在離飛艇不遠的空中，掀起一陣劇烈的風浪。
阿爾弗雷德走過來，高聲對布魯斯說：「我想這應該就是你的飛機了，先生。」
布魯斯站起來，穿上胳膊下有一層隔膜的滑翔服，接過了管家遞來的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起來有點累，阿弗，照顧好自己。」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辛西婭，又說：「也幫我照顧好她。」
「我會的，老爺。」阿爾弗雷德笑眯眯地說。
布魯斯站到飛艇的艙門前，背上降落傘包，扣好搭扣。阿爾弗雷德打開了艙門，一瞬間，呼呼的狂風讓三個人的發型都變得慘不忍睹。
布魯斯回頭看向辛西婭，朝她揚起了眉毛，大喊：「不給我一個告別吻嗎——女士——？」
辛西婭無奈地嘆了口氣，走上前，頂著風吻了一下他的臉頰，調侃道：「我聽說中國的治安很嚴厲，可別被警察抓住了。」
「噢，放心吧，這絕對沒可能。」布魯斯揚起了一個欠揍的笑容，「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我是不會讓你說出那句話的。」
然而布魯斯就要說。
「——Because i'm Batman.（因為我是蝙蝠俠。）」
說完他就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辛西婭往前走了兩步，扶住艙門，望著下方的白雲，以及穩穩抓住那架飛機裡甩出來的繩梯的布魯斯，搖了搖頭，不由失笑。
第21章
辛西婭要被自己的夢境折磨瘋了。
不僅僅是因為不願意再看到這些回憶，更讓人難受的是，她醒來後總是忍不住去想：超人和那個家伙現在如何？
他們相處得怎麼樣了？有沒有聽我話？有沒有又打起來？打起來的時候毀了多少花花草草？
那個黑漆漆的家伙有沒有欺負超人？超人有沒有成功撬開他心中的蚌殼，哪怕只有一點點？
……布魯斯，他的心裡還是那麼難受嗎？
越想越不能想，越不想想反而越想。再想下去，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衰弱了。
於是，她一骨碌爬起來，決定現在就去探訪一下超人。
系統：【為什麼不直接問韋恩？】
辛西婭：【閉嘴。】
系統：【……】
辛西婭兀自激動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還是要躺回去。
她躺在床上閉了眼，一秒後，一道靈魂從她身軀裡幽幽地飄了出來。
她問系統：【超人在哪？堪薩斯？】
系統：【不啊，現在白天呢。他就在大都會。】
辛西婭：【還在救難？】
系統：【在打壞人。】
辛西婭：【……哪個壞人這麼沒有眼力見。】
超人拎著那個沒有眼力見的搶劫犯降落在警局門口。
紅披風飄過的地方，一片鮮花和掌聲。
人們說，超人是人間之神，是明日之子。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大都會才能變成明日之城，地球才能充滿希望。
S for hope.
警官們已經對超人不分大小行善的舉動有些習慣了，但每次也都還是會為他天神般的容顏和身軀傾倒。
面對熱情的贊美和閃爍的攝像機，超人溫和地微笑著，藍色的眼睛比天空還要晴朗。
然而，下一秒，他卻突然怔了一下。
一個聲音，在不遠處輕輕道：「有空嗎，超人？」
是辛西婭的聲音。
他轉頭望向聲音的來處，是旁邊一幢高大的大廈頂端。
但那上面沒有一個人。
超人保持著他的微笑，對圍在周圍的人群說：「抱歉，還有些事情，先失陪了。」
然後他直直衝上雲霄。
十分鐘後，超人偷偷摸摸地降落到那幢大廈頂部。
他的制服顏色太鮮艷了，不得不藏在陰影裡，左右張望了一下，悄聲喊：「辛西婭？」
「我在這裡。」他的背後傳出一道聲音。
超人下意識地一驚，連忙轉身，只見背後的空氣微微扭曲起來，緩緩浮現出辛西婭銀色的身影。
看著她自如控制的隱形技能，超人有一點點羨慕。
「這可真方便啊。」他說。
「當你是超人的時候，除了揍人，還有什麼事情是方便的？」辛西婭抱著胳膊，「找你一趟真不容易。」
超人摸了摸鼻子，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不是什麼急事，」辛西婭頓了一下，遲疑地說，「你……還有沒有什麼要忙的？」
超人側耳傾聽了一會兒。
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快樂的微笑。
「沒有，」他說，「地球現在很安全。」
「好吧……嗯……」
辛西婭咳嗽了一聲：「我就是來問問你……那個呃……你們兩個最近怎麼樣了？」
超人：「？」
超人：「我們兩個……？」
辛西婭：「就是那個什麼嗯你和蝙蝠呃俠呀。」
超人看了看她，有些困惑地：「……嗯……你聽起來有點磕巴。」
辛西婭：「……」
辛西婭惱羞成怒：「還說不說了！？」
「好好好說說說。」超人連忙安撫，「我們……我們……唉。」
他嘆了口氣，垂下肩膀，小卷毛都蔫吧了：「我都不知道我和他能不能被稱為『我們』。」
辛西婭的指節蜷縮了一下。
「怎麼了？」她問，「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對你很防備嗎？……連一點改變都沒有？」
超人搖了搖頭。
「那倒不至於。不知道為什麼，他在我第二次去找他的時候松了口風，還是不允許插手哥譚的事務，但卻告訴我可以飛進哥譚的領空了——在每次都和他明確報備的情況下。」
超人樂觀地咧出一口白牙：「這真是一個巨大的進步，我當時都不由感到受寵若驚了。」
辛西婭望著這個傻樂的氪星人：「……」
真是委屈孩子了。
她違心地干笑了一聲：「……哇哦，是好事呀。」
「是啊。」超人應了一聲，但轉眼又抑郁起來了，「但是……唉。」
「他還是不信任我。我能看出來他不信任我。他不告訴我他的計劃和工作，只給了我一個蝙蝠通訊器，允許我在得到他准許後飛進去觀光一圈……他甚至都不讓我去碰那些綁架犯和□□犯。他覺得我會傷害他們嗎？我怎麼會傷害他們呢？我看起來有那麼邪惡嗎？」
辛西婭看著超人黯然神傷的藍眼睛，再次：「……」
太敷衍了，老蝙蝠！
超人還在繼續：「……我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半個人類，所以我選擇了幫助人類，選擇了守護地球，選擇了成為超人。可他——不僅是他，我能聽到還有很多人都和他一樣，認為我……」
他說不下去了。頓了一下，難過地蹙起眉毛。
「當面對佐德將軍的時候，我也不是沒有過猶豫。我知道自己是一個氪星人，我知道自己與地球格格不入，當他說『要建造一個新的氪星』時，我動搖了一下。我想，我是不是終於也可以歸屬於一個的地方了？我是不是終於也能擁有家鄉了？」
「但是，我又想起了瑪莎，想起了我長大的小屋。」
「我放棄了。我阻止了佐德。當他想要殺了那兩個人類時，我毫無辦法，只能扭斷了他的脖頸。」
「我親手殺了世上僅剩的最後一個族人，從此之後，在整個宇宙之中，我都是唯一的那一個了。」
「我將成為那一個永遠的異類。無論身在何處。」
氪星最後的王子扶著頂樓邊緣的欄杆，極目遠眺。他的側顏看上去那麼完美，卻又那麼孤獨。
辛西婭輕輕嘆了口氣。
「嘿。」她低聲說，「看。」
超人轉過頭，看到她把自己發亮的銀色手指緩緩戳到了他的胸膛上。
隔著一層薄薄的制服，男人感到一股奇異的觸覺從胸口蕩開。
涼涼的，又好像很熱，平緩而清新，帶著幾乎可以稱之為強勢的安全感，疏通了他身體中的所有脈絡。
「有什麼感覺嗎？」辛西婭問。
超人表情怔然，喃喃地說：「我感覺……很放松，沒有憂慮，沒有煩惱。就像衝破雲霄，在平流層裡看著巨大的黃太陽。」
辛西婭笑了：「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超人望向她，有些恍惚：「是你的能力，辛西婭。這真的很神奇。」
辛西婭搖了搖頭。
「不，」她說，「這不是我的能力，而是你的。」
「……什麼？」
超人困惑地看著她：「可我沒有這樣的能力。」
「剛剛我讓你感受的情緒，正是那些被你救下的人們、看到你出現的人們所感受到的情緒。這是你賦予他們的情緒呀。」
辛西婭說。她平緩地微笑著，注視著他：「超人的意義是什麼？不僅僅是抵擋災難，拯救生命，他還有更多。當人們看著你，就能感受到安全、平靜、善良、放松，你便成了一個更多的東西。」
「你是希望，超人。地球人愛著你，就像你愛著你的黃太陽一樣。」
「你是一個氪星人，你擁有氪星的軀體，但你的心靈並不屬於氪星。它在你養父母的呵護下長大，它屬於堪薩斯州的那片玉米地。」
「當人們不信任你時，他們不信任的是你的氪星身體；當人們愛戴你時，他們愛的則是你金子般的那顆心。它擁有所有美好的、善良的品質——那是一顆最純淨的人類的心啊，超人。」
「擁有這樣一顆心的生靈，在地球上，又怎麼可能是孤獨的異類呢？」
第22章
大廈頂層。和煦的陽光攜著暖風。
超人望著辛西婭。
辛西婭望著超人。
兩雙色澤不同、但同樣神聖的眼睛，在沉默中對視著。
超人臉紅的範圍已經從耳尖迅速蔓延到了脖頸。
他左肩上那個披著紅披風的小人甚至整個熟了。
辛西婭：「……」
辛西婭匪夷所思：「不至於吧，超人？有些人對你吹的彩虹屁比我剛剛說的要激烈一萬倍好嗎？」
超人羞愧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很抱歉，辛西婭。」他的聲音從手掌下悶悶地傳來，「但我是你的粉絲呀。」
辛西婭：「。」
差點忘了這個家伙也是自己的粉絲。
超人可能偷偷在手掌裡吹了一口冰凍吐息，當他重新露出自己英俊的臉蛋來時，臉色已然正常不少。
他很不好意思地說：「真的很抱歉。明明你是想來問我事情的，結果最後變成解答的那個了。」
「噢，這沒什麼。」辛西婭聳了聳肩膀，「反正你也回答了我的問題。」
超人笑了一下，正要說話，卻突然頓住了。
他皺起眉頭，頭微微偏向一側，仿佛在聚精會神地聽著什麼。
慢慢的，他的臉色凝重起來。
辛西婭仰頭望著他，也蹙了蹙眉，輕聲問：「怎麼了？」
超人望著華盛頓的方向，低聲說：「神盾局那邊……有些不對勁。」
辛西婭愣了一下。
「神盾局？」她重復道。
超人點了點頭，說：「我一般不會去聽神盾局內部的動靜，但是這次……他們鬧得很大。」
辛西婭問：「他們怎麼鬧了？」
超人：「他們通緝了美國隊長。」
辛西婭：「……？？？」
超人繼續：「他們說美國隊長殺害了神盾局局長。」
辛西婭：「？！？！？」
在辛西婭還沉浸於「追了我五個街區的美國隊長被通緝的理由比我還猛」的震撼中，超人已經極不贊同地擰起了眉毛，微微飛起，說：「我絕不相信美國隊長會這麼做，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我得去看看了。」
他說著就一揚披風，准備起飛了。
辛西婭連忙抓住紅披風的一角，阻止道：「等一下，你不能去！」
超人起飛的力氣何其之大，但他一感到辛西婭在背後拉他，就極其迅速地剎住了車，甚至順勢被拉回了一點，困惑地轉回頭，問：「為什麼？」
辛西婭：「神盾局目前還隸屬於政府。政治上的事，你最好避避嫌。你明白的，超人。」
超人沉默地頓住了。
半晌，他嘆了口氣，重新降落回地面，蹙眉道：「但美國隊長怎麼辦？我不能看著他被污蔑卻什麼都不做。」
辛西婭問：「美國隊長現在怎麼樣？人在哪裡？」
超人：「我之前把神盾局劃入了禁止聆聽的範圍中，剛才聽到的也不是從局裡傳出的聲音，而是有些特工在出任務時的對話。他們說隊長已經逃走了，不知去向，不過應該沒有受傷。我沒有聽過隊長的心跳，也無法很快找到他。」
辛西婭挑了挑眉，哼了一聲，嘟囔道：「……追我的時候跑得快，現在輪到自己了也沒慢到哪去。」
超人：「？」
他聽得清清楚楚，但是仍然無法理解：「你說什麼？」
「沒什麼。」辛西婭咳嗽了一下，「你呆在這裡，這件事就讓我去一趟好了。」
超人怔了一下，皺眉道：「可你……」
「我去比你去更隱蔽也更適合，畢竟我的能力很『方便』，這可是你說的。」辛西婭說，「而且，我認識托尼·斯塔克。難道你忘了？」
超人看著她在陰影中泛著光暈的臉頰，沉默半晌，說：「好吧。」
他又急忙補充：「但你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好啦——媽媽——」辛西婭揶揄地拖長了聲音。
她叮囑道：「你待在這裡，救救爬到樹上下不來的貓咪，就當做什麼也沒有聽到。還有，幫我看好那只黑漆漆的家伙，別讓他把自己弄死了，我……」
她突然停頓了一下。
系統突兀地在她腦海裡拉起警報，嗚嗚的聲音響徹耳畔。
它警告般地大叫道：【有人闖進了你的房子！門被打破了！快回去，辛西婭！】
辛西婭猛然回頭望向家的方向。
【是誰？】她問。
系統遲疑了一下。
然後它說：【呃、美國、美國隊長。】
【………………】
辛西婭不敢置信地喊出了聲：「什麼？！」
一旁的超人緊張地看著她。
辛西婭繼續：「你說美國隊長闖進了我家？！他前不久才從華盛頓逃出來吧？？？」
超人：「什麼？？」
系統：【超人的情報因為屏蔽了神盾局內部而有所延誤，事實上，距離美國隊長從華盛頓出逃，已經過了不短的時間了。】
辛西婭百思不得其解：【但為什麼他要去我家？？】
系統：【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告訴他你家在哪了？？】
【我什麼時候……噢，天。】
是那次在夢中的治療。
辛西婭捂住了臉。
超人是知道辛西婭腦子裡有一個系統的，但他完全不清楚辛西婭正和系統說什麼，急得拖著披風轉了一圈：「辛西婭，怎麼回事？美國隊長闖進了你家？你家在哪？為什麼我聽不到？？」
辛西婭這才記起來旁邊還有只三原色的氪星人。
「噢！不，不要緊。」她連忙安撫，「那是我的……呃……能力，你沒聽到很正常。」
她飄了起來。
超人還在問：「真的沒問題嗎？」
「沒關系，我能搞的定，我得走了。」她朝他揮了揮手，「你別亂跑，就呆在這裡，再見！」
辛西婭並沒有一回家就把自己的靈魂塞回身體裡。
她隱著身，先去了一樓，准備看看情況如何。
還沒進屋，就聽到一樓樓梯口傳來史蒂夫的聲音：「……我覺得這樣不好吧。」
隨後是一道性感又沙啞的女聲：「我也覺得，但不是你先踹門進來的嗎？」
「我只是一時激動，你知道的，突然看到夢中的場景……」
「我們還到底要不要上去？」
辛西婭的眉毛不由自主地高高揚起。她往前邁了一步，穿牆踏進室內。
一顆毛茸茸的金腦袋闖入視線。
辛西婭：「……」
系統：【隊——長——】
辛西婭情緒復雜：【……】
跑得夠快啊，隊長。
史蒂夫身邊還有一個紅發碧眼的大美人，穿著一身特工的皮衣，身材凹凸有致。
系統介紹道：【娜塔莎·羅曼諾夫，曾用名娜塔莉亞·艾麗安諾芙娜·羅曼諾娃，代號黑寡婦，前蘇聯頂級特工，現神盾局頂級特工，復仇者聯盟的一員。】
辛西婭看著她前凸後翹的曲線：【哇，她好辣。】
系統：【……】
面對猶豫不決的美國隊長，娜塔莎翻了個白眼：「好了，這樣。既然你的朋友是位女性，那不如你在下面待著，我上去看看。」
他們這是在謀劃闖入辛西婭的臥室了。
辛西婭忍不住咳嗽一聲，現出身形。
「我覺得沒必要。」她說。
史蒂夫和娜塔莎被嚇了一跳，猛然轉身，娜塔莎都直接拔出了木倉。
「噢，嘿。別緊張，是我。」辛西婭舉起手。
史蒂夫看著面前的這個生物——半透明，發白光，掉閃粉，頂著辛西婭的臉，飄在空中。
他陷入了迷惑。
「……辛西婭？」他試探地叫道。
「認真的嗎，隊長？前幾天我在你夢裡不也是這樣的？」辛西婭抱著胳膊。
史蒂夫混亂地：「什麼？……那個夢！那個夢是真的？噢天，難怪這所房子也是真的。」
辛西婭：「…………」
一旁的娜塔莎左右看了看這兩人，忍不住出聲：「所以，沒人打算介紹一下自己嗎？」
「羅曼諾夫女士。」辛西婭朝她點了點頭，「我猜你也聽說過我的事情吧？」
娜塔莎嗓音低啞：「沒錯。他們說你偷了聖鴉石。」
「事實上，是聖鴉石找上了我。它復活了我，附身於我，讓我擁有它的力量，從而幫它實現願望——這些我都和托尼·斯塔克說過了。」
史蒂夫訝然道：「托尼？」
「是的。你們也知道他前些日子狀態不好吧？我去稍微給他治療了一下。」辛西婭說，「說回正事，你們出現在我家裡的原因是……？」
「噢，」史蒂夫摸了摸鼻子，「我……呃，這事說來很復雜，我被神盾局中的九頭蛇臥底誣陷了，現在他們正在通緝我，娜塔莎是來幫我的……總之，我們路過大都會的時候看到了這所房子，我覺得非常眼熟，所以決定過來看看。」
辛西婭長長地「噢」了一聲。
「噢——所以，這就是你砸壞我家大門的理由？」
她望向門口，那裡一片狼藉，玻璃渣子和木頭碎屑散落一地，門也理所當然地報廢了。
「……」
娜塔莎事不關己地轉過頭，裝作對室內裝潢充滿興趣。
史蒂夫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可以賠。」
「算了吧。」辛西婭翻了個白眼，「你現在被通緝的名頭比我還大，隊長。我之前提醒過你，神盾局裡面的蟲子可是不一般的多。你們的計劃是什麼？」
史蒂夫的神色嚴肅了起來。
「我認識一個退伍的軍人，他是一個可信的人，我們打算去找他尋求幫助。」他說，「你是對的，神盾局的內部已經徹底被九頭蛇侵蝕，我們必須得找到辦法消滅他們。」
「好吧。」辛西婭聳了聳肩膀，「今天晚上你們可以住在這裡，等到明天，你們就走。至於我……我得去找托尼一趟。」
第23章
辛西婭去找了托尼。
托尼身上穿著還未來得及脫下的半身裝甲，小笨手在他背後忙來忙去，火花不斷迸濺。
他聽著辛西婭的闡述，露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表情：「所以你想要告訴我的是，隊長被神盾局通緝了，變成了美國逃犯，原因是他殺了尼克·費瑞？」
辛西婭飄在他對面，攤了攤手：「沒錯。」
「哇哦。」托尼十分誇張地露出了一個「震撼我全家族」的表情，「怎麼？那根老冰棍終於受不了二十一世紀的高科技生活，精神崩潰改投九頭蛇了？」
「不，那是九頭蛇的陰謀，托尼。事實上，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就像你早就知道我從神盾局的基地裡復活了一樣。」辛西婭說。
托尼聳了聳肩膀：「我最近可沒有精力一天到晚監視神盾局的內部監控——雖然他們的防護系統真的很垃圾。」
他鄙夷地皺了皺鼻子。
辛西婭笑了一下，揶揄道：「所以你最近在忙什麼，我的天才？」
「噢，沒什麼。」托尼摸了一下他的小胡子，「之前總有一只該死的老鼠在賈維斯的腦子裡亂竄，現在他又出現了……不過不要緊，我每次都能把他抓起來狠狠扔回老鼠洞裡。你知道的，托尼·斯塔克無所不——」
「先生。」賈維斯的聲音打斷了他，「主系統遭到入侵，代號BM-19。」
「該死。」托尼嘟囔道，撲到了控制台上。
虛擬光屏在他面前亮起，黃色三角的感嘆號閃爍著。托尼敲了幾下鍵盤，感嘆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個飛速滾動的文件窗口，以及窗口底部黑色蝙蝠的花紋。
托尼望著屏幕裡的窗口，皺起眉頭，喃喃道：「他在干什麼……？他在找什麼？這些文件和視頻都是幾個月前的了……」
辛西婭看著屏幕裡的蝙蝠標志，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等一下……」她艱難地說，「對面那個人不會是……」
「一只從哥譚來的長翅膀的耗子。」托尼說，憤怒地敲著程序，「又想黑走我的資料？當我這裡是圖書館嗎？賈維斯，今晚我要看到那輛蝙蝠車停在我的車庫裡。」
賈維斯說：「這個把戲您一年前就已經用過了，我建議您換一個新的，先生。」
托尼：「那這次就蝙蝠飛機吧。」
賈維斯：「好的，先生。容我提醒您，蝙蝠俠先生目前還沒有從我的儲存庫裡離開。」
托尼：「我正在處理，別催我——」
一旁的辛西婭：「…………」
不是很搞得懂你們億萬富翁+天才+超級英雄的腦回路。
托尼那雙焦糖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屏幕，慢慢的，他的眼神中帶上了一絲疑惑。
「等等，他在找的是……聖鴉石失竊、通緝犯、復活、紀念日……」
托尼緩緩睜大了眼睛，轉頭看向辛西婭。
「……他找的是你，辛西婭。」
辛西婭愣了一下，轉頭去看屏幕。屏幕裡，她在神盾局地下基地逃竄的監控視頻赫然其上。
工作室裡一片寂靜，一時只能聽到電子儀器的運行聲。
辛西婭看了看屏幕，又望向托尼，半晌，嘆了口氣。
「這還挺復雜的，」她說，「總而言之，我和他之間有點過節，在很久以前。」
托尼挑高眉毛，抱起胳膊：「噢，是嗎？讓我猜猜——他沒有成功從那個馬戲團瘋子的手裡救下你，所以你死了。」
辛西婭搖了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頓了頓，她又在托尼意味深長的注視下改口道：「好吧，不全是這個原因。」
托尼：「哈。」
辛西婭：「閉嘴。你就打算站在這裡看著他入侵你的儲存庫嗎，天才？」
托尼：「噢別擔心，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數不清多少次了，我們彼此都對彼此的儲存庫了如指掌。」
辛西婭：「……」
無fuck說。
托尼看了看她無語的臉色，突然笑了一下，道：「開玩笑的。這不是了不了解的問題，無論如何，托尼·斯塔克的領地都不容侵犯。」
說著，他就「啪」地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個紅色按鈕。
屏幕上的感嘆號和蝙蝠標志霎時消失，賈維斯長長地「嘀」了一聲：「入侵者已被彈出。」
托尼得意洋洋地癱在轉椅上，順著力道轉了小半圈：「TaDa——」
辛西婭無奈的望著他，說：「好吧。我來這裡其實就是想告訴你隊長那裡可能需要一點你的幫助。話已經帶到，我要走了。」
「等等！」
托尼跳起來攔住了她：「上次我和你說的事，我來幫助你重返舞台，你考慮的怎麼樣了？要知道，一個斯塔克的幫助可是千金難求的。」
辛西婭回頭，慢慢挑起了眉毛。
托尼那雙焦糖色的眼睛真誠地大睜著，試圖向她傳達「我很可靠」的訊息。
辛西婭狐疑地望著他：「我並不覺得你能幫到我點什麼。再說了，既然千金難求，那你幫我的目的又是什麼？」
托尼：「幫助一個美人需要什麼目的呢？況且，我又是個樂於助人的人。」
辛西婭：「……」
辛西婭：「樂於助人？你認真的？」
托尼：「咳。」
托尼：「好吧。說實話，我想要一點東西。」
辛西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問：「你想要什麼？」
托尼毫不猶豫：「我想要你。」
辛西婭見鬼一般瞪著他。
托尼思索了一下，補充道：「我想要你身體裡的聖鴉石，准確來說。」
辛西婭：「……托尼，你知道聖鴉石已經和我融在一起了吧？你是沒有辦法取它出來的，除非把我融了再提純。」
托尼惡寒地皺起了臉：「我才不會把你融掉。我又不是什麼瘋子科學家。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現在已經擁有了聖鴉石的能力，那就也是一個超能力者了。不如加入——」
「想都不要想。」辛西婭抱著胳膊打斷了他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去做超級英雄的，它和我完全不搭。」
「拜托——辛西婭——」托尼拖長了聲音，「隊長也在復聯，我也在，我還可以給你一大筆工資。」
「你們在哪裡和我有什麼關系？而且，演員也有工資的，謝謝。」辛西婭油鹽不進。
托尼急中生智：「……還有，那個聖鴉石，就是你的那個系統。它不是要你關心超級英雄們的心裡狀態嗎？如果你加入復聯，我就能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你就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做任務了，來回也方便很多。」
辛西婭愣了一下，有些被打動了。
別的不說，光光那條「不用再偷偷摸摸」就讓她有些心動。
畢竟每次去做任務都覺得自己是一個變態可不是什麼好的經歷。
托尼瞅了一眼她的表情，眼看有戲，連忙趁熱打鐵：「我可以給你在大廈裡安排一個房間，定期付你工資，作為一個心靈控制者，你不需要怎麼去出任務，也不會怎麼打擾你演藝的工作。」
「等等等等。」辛西婭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我是絕對不會變成一個超級英雄的，這一點不會改變。
不過，既然你說不需要我出任務，那麼我可不可以干脆不拋頭露面，僅僅作為一個『心理醫生』的角色待在你們的聯盟裡？……我是說，一個專門針對超級英雄的心理醫生？」
托尼睜大了眼睛。
「一個專屬於超級英雄的心理醫生？哇哦，聽起來很酷。」他說，「不過我也不太清楚，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得去問問隊長和其他人員，也許還要打個電話給尼克·弗瑞……哦我忘了，他已經死了。」
辛西婭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著急。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期待。」
頓了頓，她又說：「不過你的確得去看看神盾局的情況了，托尼。據說裡面全部都是九頭蛇，隊長現在還在被攆著跑呢。」
托尼毫不在意：「噢，別擔心他，甜心。美國隊長出了名的命硬，再放十隊九頭蛇出來他也會完好無損的。」
辛西婭：「……」
對復聯隊友之間的深厚感情有了新的理解。
托尼興致勃勃地攬住她半透明的後背，把她往大廳裡引：「先介紹你和幾個在這裡的成員們認識一下。讓我想想……今天索爾好像在，還有鷹眼和班納……咦，娜塔莎不在？」
「……娜塔莎和隊長在一起，托尼。蝙蝠俠最近是有多煩你？」
「不要在和我說話的時候提到其他男人的名字，尤其是那只老蝙蝠，甜心。」
「……」
二人一路磨蹭，終於走進了復聯大廈裡最奢華的地方——休息大廳。
班納博士，雷神索爾，以及神盾局頂級特工鷹眼，果然都在裡面。
索爾和鷹眼正靠在吧台上喝酒，鷹眼揪著雷神錘上的繩子，索爾的酒撒了一地；班納在一旁擺弄著光屏電腦，上面一串串分子模型飛快劃過。
托尼拍了拍手掌：「嘿，伙計們！」
眾人都朝他望來。
索爾看了看托尼，又看了看托尼旁邊發著光的辛西婭，驚訝地挑起眉毛，隆隆道：「吾友，你身邊的是什麼東西？」
辛西婭：「……」
托尼：「她可不是『東西』，驚爆點男主。她是大明星，大藝術家，一位英靈，以及我們聯盟未來的心理醫生。」
鷹眼揉了揉耳朵：「……心理醫生？」
索爾摸著胡子，震聲大笑起來：「在我們阿斯加德，娘炮才需要心理醫生。中庭人真是太弱了，連心靈也比不過我們——」
已經被辛西婭治療過幾個療程的托尼：「……我不覺得你不需要心理醫生，才被爸爸掃地出門過的小屁孩。」
索爾百般不屑地「噗」了一聲：「我當然不需要，叫她走吧，她在這裡絕對沒有任何用處。心理醫生？哈哈哈哈哈。」
辛西婭：「……呵呵，是嗎？」
她腦子裡的系統：【……等等，不要衝動！】
辛西婭：【別攔著我！這人就是欠收拾！】
她忍無可忍，猛然朝索爾伸出手掌，手心裡白光大盛！
剩下三人愣了一下，連忙看向索爾。只見他倏地睜大眼睛，表情慢慢呆滯下來，又緩緩蹙起了眉毛。
下一秒，雷霆之神、奧丁之子，端著喝到一半的啤酒坐在吧台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弟弟！我不敢相信我的弟弟會這麼對我！奧丁的胡子，還記得小時候他有那麼乖那麼可愛，長大了去外面玩了一圈，就學會捅自己哥哥了噫嗚嗚噫！！」
托尼：「……」
鷹眼：「……」
班納：「……」
受到三人眼神攻擊的辛西婭：「…………」
她只是激發了索爾內心最深處隱藏的情感而已，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第24章
安頓好悲傷不已的索爾（托尼說不用安撫他，費勁），鷹眼回到休息廳，仔細打量了一下辛西婭：「嘿，我好像認得你。你是那個辛西婭。前幾天從神盾局的地下基地裡偷走聖鴉石並被通緝，『復活的月光女神』，對不對？當時這件事在特工圈裡可是引起了好一場震動。」
一旁的班納博士恍然大悟：「哦！托尼和我說起過你。其實是聖鴉石復活了你，然後你們融合在一起了，是嗎？」
「大致上是這樣的，博士。」辛西婭點了點頭，「很榮幸認識您，您在學術領域的名譽非常響亮。」
班納和她握了握手，有些訝然地笑道：「我還以為你要說『綠巨人的名譽非常響亮』。」
辛西婭笑了：「他和您並不是一個人，我明白的。」
「嘿！有人注意到我嗎？」鷹眼不滿地湊了過來，握住辛西婭的手搖了搖，「我也很高興見到你，謝謝。你能給我簽個名嗎？我妻子很喜歡看你的音樂劇。」
辛西婭挑眉道：「音樂劇？哇哦，我以為人們都是通過電影知道我的呢。」
小笨手默默滑過來遞了筆和紙，辛西婭簽上名，把它交給了鷹眼。
「嗯——她是不同的。」鷹眼妥帖地將簽名放進衣服的內夾層裡，驕傲地說。
「——好吧。」托尼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拍了一下手掌，「我猜我們之間唯一對這個決定持反對意見的就是索爾了。當然啦，我敢保證他現在也已經改變了想法。」
「所以她真的會加入我們了？」鷹眼問。
托尼：「不是『加入』，小羽毛。只是作為心理醫生和心理咨詢師在復聯掛名，對外隱藏身份，她仍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演藝明星。」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我們還得問問隊長的意見，既然尼克費瑞……」
「先生。」賈維斯的聲音打斷了他，「美國隊長來電。」
辛西婭驚訝地睜大眼睛，望向托尼。
托尼挑了挑眉毛，說：「接進來。」
幾道電流的滋滋聲後，美國隊長的嗓音有些不真實地響了起來。
「……托尼？」
史蒂夫壓低了聲音，眾人能聽到他那邊十分吵鬧，仿佛身處車水馬龍之間。
很奇怪。辛西婭記得隊長和娜塔莎原本計劃晚上再走，比較容易掩蓋行蹤。現在太陽還沒有下山，他卻好像已經在外面了。
「哇哦，隊長。終於忍不住和我打電話了？想我了嗎？」托尼抱著胳膊閑閑道。
史蒂夫的聲音有點猶豫：「不，事實上……呃，我只是想問，辛西婭在你這裡嗎？她和我說過會來找你。」
托尼愣了一下，和辛西婭對視了一眼：「找你的。」
辛西婭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揚聲說：「我在，隊長。什麼事？」
史蒂夫聽起來松了一口氣：「還好你仍然在大廈裡。」
「為什麼這麼說，隊長？」辛西婭沉聲問。
史蒂夫：「剛剛發生了很多事，辛西婭。在你走後不久，就有一群人過來敲門。是九頭蛇的人，我們打了起來。」
辛西婭：「……所以你想告訴我的是？」
「……我很抱歉……」史蒂夫硬著頭皮繼續道，「現在不僅是門，還壞了……很多東西。這就是我打電話找你的原因……原因之一。」
辛西婭飄了起來，准備離開：「在家等我，我馬上到。」
「等一等！」史蒂夫連忙喊道。
「我們現在不在大都會了，你的身體也不在旁邊……情況很復雜，呃……那個時候，我們在打鬥的時候不小心弄出了點聲音，結果……超人就來了。」他越說越小聲。
辛西婭：「……」
辛西婭眼前一黑，一把撐住旁邊托尼的手臂。
史蒂夫那邊似乎在等她回話，半晌都沒有聲音，忐忑極了。
辛西婭無力道：「……繼續說。」
「……然後超人就以非法闖入的罪名把他們送到了警局。」史蒂夫說，「我們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不應該再呆在你家裡了，但你的身體還在這裡，所以我們打算帶著你走。就在娜塔莎正想要把你背起來的時候，超人又回來了。他說他認識你，對你的情況也很了解，可以留在你家照顧你，讓我們放心地離開，『洗脫壞人們潑在你身上的罪名』……」
「……」辛西婭捏了捏眉心，「所以你就把我留下了？和他一起？」
「他看起來很可靠，我問了他關於你的很多問題才敢把他放進來，娜塔莎也說在路上帶著你的身體可能會讓你受傷，但我還是想要給你打個電話。我……我很抱歉，辛西婭。我沒有事先得到你的同意。」
史蒂夫十分愧疚地說。
辛西婭嘆了口氣：「……好吧，那個時候很緊急，你做的很對，不需要道歉。」
「……真的很謝謝你，辛西婭。」
史蒂夫在那頭真誠且鄭重地說。
辛西婭還沒來得及回話，一旁的托尼就懶洋洋地插嘴：「我明白你激動的心情，老冰棍。但我以為現在的情況還很緊急呢？需要我幫忙嗎？需要就說，別不好意思。」
史蒂夫愣了一下。
「……幫忙？」他有些遲疑地問，「你是什麼意思？……你確定要幫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自從史蒂夫·羅傑斯「復活」以來，他在美國政府眼中就一直是個很麻煩的人物。
一位常常與政府意見相左的精神領袖，一個擁有巨大聲望的頑固分子，是可以威脅到大部分政客的地位和利益的。不說現在的社會究竟需不需要美國隊長，至少能肯定的是，這個社會中有很多人希望他不復存在。
托尼作為一個超級英雄，美國產業鏈的頂端和巨頭，前任軍火供應商，牽扯到很多東西，本不應該與美國隊長這樣的純粹理想主義者攪在一起。
這種關系不必多言，二人心知肚明。在明面上，除了復仇者的事物之外，他們也不會有太多聯系。這也是托尼沒有第一時間趕去幫史蒂夫解圍的重要原因之一，因為他知道，對方也不會希望他去。
但他是托尼·斯塔克——鋼鐵俠，億萬富翁，花花公子，天才發明家。他不會害怕任何事，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包括突如其來地改變想法，以及因此而惹毛一眾政府議員。
在他的認知裡，從來就沒有什麼「本不應該」。
「噢，我其實不想幫你的。」托尼抱著胳膊故作遺憾，「但——你知道的，誰叫你昨天闖入的是我家辛迪的房子呢？」（辛西婭：「嘿！你聽起來很肉麻。」）
史蒂夫自動略過了托尼的垃圾話，感動道：「謝謝你，托尼。這個決定對你來說一定很艱難。」
「拜托，別說那些『肉麻』的話了，」托尼鸚鵡學舌地朝辛西婭做了個鬼臉，「你要我干嘛？端掉九頭蛇的老巢？揍趴他們的頭兒？定點導彈干掉他們每一個人？一句話的事，隊長。」
「……」史蒂夫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習慣托尼超前衛的風格，「我這邊不太需要幫忙，最緊急的還是神盾局那裡，再過幾天它可能就要變成九頭蛇總部了。」
托尼打了個響指：「OK——那就是第一個選項了。你們還有沒有什麼話要說？沒有的話就各就各位工作去了。」
史蒂夫：「呃——」
托尼對著空氣揚了揚手，掛斷了通訊。
辛西婭：「……」
不知道該不該道謝呢。
第25章
辛西婭趕回了大都會的小屋。
她站在屋外，有些猶豫到底應不應該進去，用真實的身體面對一個清醒的超人。
她煩躁地輕輕嘆了口氣。
下一秒，屋內就傳出超人友善的聲音：「辛西婭？是你回來了嗎？快進來吧。」
辛西婭：「……」
該死的超級聽力。
辛西婭怒氣衝衝地附回到自己身體裡，睜開了雙眼。
她看到超人那張發著光的俊臉正驚訝又贊嘆地俯視著她，仿佛在看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哇哦，辛西婭。」超人說，「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有屬於自己的身體！我的意思是，你的靈魂和身體給人的感覺真是很不一樣，尤其是當你睜開眼睛的時候。……呃，我不是在說你靈魂的狀態不好看，但現在的你看起來更加……真實？精致？溫和？」
「……」
辛西婭無力地說：「能不能閉嘴？你的紅披風讓我頭暈。」
「噢，好吧。」
超人摸了摸鼻子，停了下來。
辛西婭從床上坐起來，雙腳落在地上，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胳膊。
超人忍不住又開始說話了：「不過你剛才的話讓我想到了蝙蝠俠，他上一次也和我這麼說。你們好像有點像，是因為都是哥譚人嗎？」
辛西婭：「……」
精准踩雷。
「收起你的好奇心，小鎮男孩。」辛西婭陰沉地說，然後發現自己聽起來更像一只黑漆漆的老蝙蝠了，「……咳。他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誰？」超人懵了一下，然後迅速反應過來，「哦，你是說蝙蝠俠。他最近對我還是老樣子，但好像有點忙起來了——有時候我能看到他在搜集一些資料什麼的，應該是在調查某樣東西。」
「……」
辛西婭知道他在調查什麼。
他在調查她究竟有沒有活過來。
她下意識地慌了一秒，然後又感到莫名的惱怒和無奈。但最終，她只是長嘆了一聲，對超人說：「好吧，不去管他了。總之，謝謝你這半天留下來照看我的身體——說真的，你就沒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嗎？」
超人心情很好：「沒有。最近的超能力者越來越多了，很多事情都不必我去幫忙。而且，我正試著學蝙蝠俠那樣，劃定一片固定的管轄範圍，在其中行使自己的職責，比如說大都會。當然啦，如果其他地方需要我，我也義不容辭，只是現在的超級英雄們似乎都這樣做了，而且效率的確更高。」
「不會造成重復勞動和厚此薄彼，的確不錯。」辛西婭贊同道。
頓了頓，她又說：「對了，我想和你說件事。」
超人：「什麼事？」
辛西婭醞釀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我是有實體的。也就是說，我不是什麼從月亮上下來的造夢精靈，也不是一個已故女演員的亡魂。幾個月前，我被另一個星球上掉下來的寶石復活，擁有了一系列心靈控制以及靈魂出竅的能力。順便一說，那個寶石名叫聖鴉石，是神王奧丁肩上那兩只大黑鳥化成的。」
超人：「奧丁？是不是北歐的那位……」
「沒錯，也是雷神他爹。」辛西婭說，「總之，很抱歉我之前沒有告訴你這件事。主要是因為聖鴉石以前一直都被藏在神盾局的基地裡，然後，你知道的，我復活的時候把它變沒了。於是他們一直在追查我的行蹤，我必須很小心地掩藏自己。現在，美國隊長非常有義氣地幫我拉走了仇恨，所以我就可以告訴你啦。」
超人毫不在意：「沒關系。無論如何，你都——」
他頓了一下，好像聽到了什麼似的，抬頭望向天花板，又或者是天花板外面的天空。
「怎麼了？」辛西婭皺眉。
超人回頭看她，挑起眉毛笑了：「你有朋友要來看望你了。」
辛西婭：「？朋友？什麼朋友？」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從天而降的「咻」的一聲，緊接著，有什麼金屬的東西重重落在了她家後院裡。
辛西婭陡然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打開臥室靠後院的窗子，往下望去。
一個金紅色的、鋼鐵質感的鐵人，正穩穩停在她家草坪上。
辛西婭：「……托尼？！」
那個鐵人轉過臉，「滋滋」地揮了揮手臂，裡頭傳出托尼帶著電流感的磁性嗓音：「嘿，辛西婭。想我了嗎？——噢！你的樣子在現實中看起來可比電影裡美多了，甜心。」
「……」辛西婭無語道，「你現在應該在去端九頭蛇老巢的路上。」
「拜托，讓隊長先頂一會兒又不是不行。」托尼擺了擺手，「而且，我讓賈維斯操縱著一半的裝甲去了，現在那邊應該在開煙火晚會吧。」
超人從窗戶裡飛了出去，落在鋼鐵俠對面，對他友好地伸出了手：「你好，斯塔克先生，很高興見到你。我是卡爾·艾爾，你也可以叫我超人。」
「——唔。」托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沒有伸手。
辛西婭警告地：「托尼——」
托尼聳聳肩膀，仍然沒有握手，只是拍了拍超人的鋼鐵胳膊：「抱歉了藍大個，我不和別人握手，但心意領了——哇哦，好硬的肌肉。」
超人不知所措：「呃……好吧，謝謝？」
辛西婭翻了個白眼：「我就不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了。但，你究竟來這兒干嘛的，天才？」
「難道我沒有提起過嗎？」托尼理直氣壯地說，「來接你回大廈啊。」
辛西婭抱起胳膊：「我以為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了。你去忙你的，我請超人送我。」
超人在旁邊乖巧接話：「我很樂意送辛西婭一程，斯塔克先生。」
「拜托，讓他穿這身閃瞎眼的童子軍服抱著你飛？」托尼誇張地瞪大了他焦糖色的大眼睛，「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那麼急迫地想要出現在明天的頭條上，辛西婭。」
說著，他裝甲的腳底一下轟出兩道火光，飛到了辛西婭所在的窗前，朝她紳士地伸出一只手。
「May i？」
辛西婭不為所動地看著他：「難道你這又金又紅的戰甲就能好到哪裡去？」
超人也跟著飛上來，試圖自辯：「我可以飛高一點，到了雲裡面就不會被看見了，而且我的……」
托尼猛然探出手，一把攬住辛西婭的腰，把她從窗戶裡抱了出來。
辛西婭：「？！」
辛西婭：「你干嘛？！放我下來！」
托尼充耳不聞，把她揣在自己臂彎裡，顛了顛，轟的一聲飛走了。
超人：「……速度很快，人們看不清的。」
超人蔫巴巴地垂下了頭。
金紅色的戰甲在雲上飛速前進著。
時值傍晚，雲層在他們腳下呈現出玫瑰的色澤。辛西婭窩在鋼鐵觸感的懷抱中，那頭近似雪白的鉑金長發飛舞著，也被夕陽映照得瑰麗無比。
「看吧，我也能在雲上飛。」托尼得意洋洋地聲音從面甲裡傳出來，「紅皮風的外星人，永遠都簡單而愚蠢。」
辛西婭一陣頭疼：「事實上，他有超級大腦的，托尼。再說，既然是外星人，那還有什麼比較的必要？就像貓不會和獅子作比一樣，他在生物上是比我們強大的物種。」
「噢，那可不一定。」托尼說，「至少他不能從我這裡搶走你。」
辛西婭：「……」
你確定那不是因為你臉皮比他厚嗎，斯塔克？
第26章
二人在天黑前回到了大廈頂樓。
托尼一邊脫裝甲一邊走下平台：「好了，我要去拯救地球了。賈維斯，給他們兩個安排房間，順便打電話給哈皮，叫他把辛西婭在大都會房子裡的所有東西搬過來。哦對了，衣服就別拿了。」
他轉頭看向一旁被放下來的辛西婭，語速飛快：「辛西婭，直接包下這季新款還是去店裡挑？挑哪家？阿瑪尼？華倫天奴？範思哲？普拉達？路易威登？」
「？？？」辛西婭滿頭霧水，「什麼？為什麼要搬家？什麼衣服？什麼新款？？」
托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理所當然道：「搬到復仇者大廈來住啊。你不會還想回去住那個被九頭蛇盯上的小破房吧？」
辛西婭：「我在紐約也有房子，沒必要住在這裡吧？還有華盛頓，洛杉磯，芝加哥，再不濟可以回哥譚……」
托尼：「……你怎麼跟兔子似的到處做窩？……無論如何，馬上你就是復聯的心理醫生了，住這裡有什麼不妥？我還沒把你介紹給所有人認識呢。」
辛西婭嘆了口氣。
「好吧。」她說，刻意忽略掉自己的領地意識。
辛西婭在復仇者大廈裡住了下來。
托尼和其他復仇者們不見蹤影，應該是去處理神盾局那邊的問題了，估計需要很久。
然而，就算這棟大樓只有她一個人，辛西婭也仍然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系統，】她把頭捂在枕頭裡，【我能不能自己治療自己？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一個認床的人在陌生的地方睡著？】
系統公事公辦：【事實上，認床的確是心理問題。但很遺憾，你不能把能力用在自己身上。】
辛西婭發出絕望的呻-吟。
【不過，】系統說，【我可以從你的記憶裡提取一段，給你造個夢，間接達到睡眠的效果。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選擇究竟提取哪一段，因為夢境是由潛意識滋生的。】
辛西婭：【還能這樣？快來快來！】
一塊乳白色的、好像羊脂的礦石吊墜，被雕琢成一輪雲彩後的彎月，掛在她手指間，微微搖晃著。
辛西婭仔細端詳著它，驚訝地發現它在燈光下微微透亮。
「哇哦，真精致的圖案。」她贊嘆道，「這種石頭本身的色澤也很美。它叫什麼，布魯斯？」
一旁的布魯斯倚在車座靠背上，微笑著看著她：「在中國，這種礦石被稱作『玉』，是那裡獨有的一種文化，代表著溫和，儒雅，紳士，以及修養。你手上的這種玉又極為出名，叫做『和田』，據說，中國古代的詩人們常常用它當做情人間定情的信物，寫進自己的詩篇裡。」
辛西婭頗感興趣地望向他：「是嗎？太美好了，我想要聽聽看。你能不能念一念其中的一首？」
布魯斯挑了挑眉毛，似乎並沒有被這個要求難倒。
「嗯……讓我想一想……」
他沉默了一下，輕緩又低沉地開口了：
「若你將你院子裡最大，最美的木瓜贈給我，
我會還你一枚上好的和田佩；
仍然感覺無以為報啊，
只能永遠獻上忠誠且真摯的愛意。」
他的聲音自胸腔深處震顫著，仿佛低吟的大提琴，柔和而沉穩，向愛人唱響爵士的旋律。
辛西婭看到，那雙藍色的眼睛靜靜注視著自己，裡面閃爍的光輝比礦石還要珍貴耀眼。
「就是這樣？」她喃喃道。
「就是這樣。」
布魯斯輕輕說著，伸出手，緩緩覆上辛西婭握著月亮吊墜的那只。
「讓我幫你帶上？」
那雙握慣了各種冷兵器的手，帶著厚厚的關節繭和累累的傷痕，輕柔又小心地撥開她鉑金的長發，挨蹭著頸部細膩的肌膚，緩緩為她帶上了他早做准備的禮物。
玉石的溫度是不突兀的冷，但同時，男人雙手散發出的熱度也遲遲沒有移開。辛西婭抬眸，望向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那裡面的鈷藍暗暗流轉著，是溫柔，喜愛，復雜，又摻雜著別的什麼東西。
她看得怔住，直到布魯斯的鼻尖不滿地蹭上她的臉頰，才慢慢閉上眼，與他交換了一個微涼的吻。
唇瓣分開，二人的氣息仍然交織。辛西婭輕輕用額頭蹭了一下他，低聲說：「所以這就是你給我帶來的『第一根樹枝』？」
「不，它可不是『第一根』」，布魯斯說，「你都不知道我挑了多久，店主陪在我身邊都有些不耐煩了。」
辛西婭笑了。
「任務怎麼樣？還順利嗎？」她往後靠到自己的座位上，問。
提到任務，布魯斯身上屬於蝙蝠俠的那部分就冒了出來。他收斂了微笑，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有節奏地敲動著。
「不是很好。」他沉聲說，「我把他從中國抓了回來，審訊了他，他也招了供。一切都很順利，唯獨有一點。」
「我無法看透那個人，小丑。我無法看透他，無法預測他下一步的動作，即使我從那個中國人嘴裡挖出很多關於他的情報。他好像完全沒有邏輯可言，上一件事與下一件事之間毫無聯系，今天去搶銀行，明天就可以毒殺政府高官。我只能追在他身後，盼望著哪一次能夠趕得及，哪一次能夠抓住他，哪一次能夠在他破壞一切之前阻止他。這絕不是安全的做法，很多人會為此犧牲，而我什麼都沒有做到。」
布魯斯的眉毛深深皺起來，從側面看，仿佛又戴上了屬於黑夜的面具。
辛西婭沉默半晌，說：「他是個瘋子，布魯斯。你無法看透一個瘋子的想法，除非你和他一樣瘋。但他給你留下了那張撲克牌，不是嗎？我覺得他是為你而來。」
布魯斯苦笑了一下：「當我成為蝙蝠俠，我想要做的是激勵人們向善，而不是激勵人們變成一個窮凶極惡的瘋子罪犯。」
「你的確做到了激勵人們向善。每個事物都有它的陰暗面，不要總把所有事怪在自己頭上。」辛西婭道。
布魯斯搖了搖頭。
「好了。」他說，「讓我們不要再談論這個了。畢竟，馬上要去的宴會可是專門為你准備的。」
沒錯，上次布魯斯為了掩飾自己往賓客身上貼追蹤器和監聽器的舉動，在記者面前透露了他們的交往的訊息，整個美國都為之狠狠震驚，後來兩人的「私奔」行為更是為此添油加火。現在，幾乎每個人都急於看見他們再次在公共場合下出席互動，布魯斯於是順水推舟，舉辦了這次宴會，為了慶祝辛西婭與他關系的「升華」。
蘭博基尼穩穩停在宴會場地的門口，辛西婭再一次在布魯斯的攙扶下下車。與上一次不同的是，記者們都不再潛伏在暗處，而是一看到韋恩標志的藍色跑車就蜂擁而上，導致布魯斯的保鏢們——辛西婭對他擁有保鏢表示驚訝——不得不站出來，用自己的身體清理出一條能夠供人行走的道路。
將記者們關在宴會門外，布魯斯和辛西婭走進室內，乘電梯上到頂樓。
甫一站定，喧鬧聲就猛然一靜，眾賓客們的視線紛紛移到了他們身上。
幾秒後，他們爆發出沸反盈天的噪聲。
「噢，嘿！布魯斯！看看你，抱得美人歸……」
「辛西婭，哈哈！一周不見，你就……」
辛西婭又被人群淹沒了。
不過這一次，她提前死死拽住了布魯斯的袖子，讓他不得不一起接受言語的洗禮。
二十分鐘後，兩人嗓子冒煙地躲在不起眼的一角，擦著汗連喝六杯飲料。
「看你干的好事。」辛西婭瞪他。
布魯斯一幅沒怎麼聽懂的樣子，轉頭幫她拿了一份小蛋糕：「……這場宴會的甜點也是我專門找人做的，你嘗嘗看。」
「噢認真的嗎，蝙蝠俠的談話技巧就是拙劣的轉移話題？」辛西婭抱著胳膊瞅著他，低聲說。
「好吧。」布魯斯嘆氣，做了一個委屈的表情，「抱歉，下次我會注意的。——但天生博人眼球又不是我的錯。」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正准備手動送他上明日頭條，就見他突然一怔，按住了左邊耳朵，臉色一下凝重起來。
「……好的，阿弗，我知道了。」他側耳聽了一會兒，低聲說，按了一下左耳，放下捂住耳朵的手。
辛西婭這才看見，他左耳裡戴了一個微型的耳麥。
「怎麼了？」她皺眉問。
布魯斯將小蛋糕塞進她手裡，摟住她的肩膀，把她往人群中帶，一邊悄聲在她耳畔說：「小丑來了，帶著打手和武器，就在電梯裡。」
辛西婭頓了一下，隨即無事發生一般靠在他懷裡，順了一下耳旁的鬢發。
「你要去嗎？」她問。
布魯斯沉沉地應了一聲，低頭看著她，囑咐道：「藏好，別出事。」
辛西婭從他手臂中離開，站到他面前，長發在燈光下散發出讓人安心的光暈。
「知道了，去吧。」她說，「賓客的事交給我，Be safe.」
「……好。」
第27章
辛西婭端著酒杯，帶著禮貌的微笑，同賓客交談著。
眼角的余光卻一直注視著不遠處，電梯門上方那幾個紅色的、代表著停靠樓層的數字。
「1、2、3……」
從個位數。
「15、16、17……」
到十位數。
「……29、30。」
再到最頂層。
「叮——」
電梯應聲而開，一個提著槍，暗綠頭發，臉上塗滿慘白油彩的男人，踏著稍有神經質的步伐，緩緩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笑著對身後同樣拿著槍械的手下說：「看！我們趕到了。」
然後猛然拉開槍栓。
「砰！」
大廳中一片死寂，槍聲響後，人們反射性地抱頭下蹲，竟一聲尖叫都沒有。
當極度恐懼時，羔羊通常無法出聲，也會忘記逃跑。
小丑咧開他那帶著兩條巨大瘡疤的、猩紅詭異的嘴角：「晚上好啊，各位女士們先生們。」
他沐浴在人們驚恐萬狀的眼神中，張開手臂，享受似地閉起眼睛轉了一圈：「我是今晚派對的助興節目。驚喜嗎？啊哈！」
手拂過一旁的桌面，順手薅過一塊小蛋糕送進嘴裡：「……噢，不錯的蛋糕。不愧是我專門挑選的派對——哥譚近日最豪華的派對，不是嗎？富豪們，千金們？」
他拍了拍手，隨意吩咐道：「把他們綁起來。」
那群帶著小丑面具的打手抬起槍，「哢哢」地上膛，用黑洞洞的槍頭指向人群。
人們沉默著，抬起手，一個一個接受了束縛。
小丑低下頭看了看那些被綁起來的人，又伸長脖子望了望巨型落地玻璃窗的窗外，摸著下巴思索道：「嗯……讓我想想，究竟是把你們丟下窗外好呢，還是把槍塞進你們嘴裡好呢，還是用刀剜下眼球好呢……」
人們的眼神驚恐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響起。被綁住的那些開始掙扎，還未輪到的則顫抖著後退，誰也不想白白送命，做一只待宰的羔羊。
「……不！」
一位正伸出雙手接受捆綁的男士猛然尖叫道。他推開他身前的面具小丑，連連退後幾步，撞到桌子，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小丑轉頭看他，上下打量幾眼，笑了起來。
「噢、噢、噢、噢。你想逃跑嗎？淘氣的孩子。」他搖著頭低語道，「那就從你開始好了。」
小丑走到那個男人身前，掐住他的下頜，摸了摸腰側，掏出一把閃著慘白光芒的匕首，在指尖把玩幾下，貼上男人的臉頰。
男人表情僵硬，身體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
「為什麼那麼嚴肅呢？」小丑像惡魔一樣附在他耳畔輕輕呢喃，「讓我為你添上兩道微笑吧。」
「——抱歉，打擾一下。」
死寂之中，一道女聲突兀地響起。所有人——包括小丑，都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這道聲音從何而來。
辛西婭穿著她的流蘇禮服，撥開人群，站到了小丑的對面。
她攤了攤手，說：「抱歉，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我可不能毫無准備地去死。」
「啊——哈！」小丑放下那個男人，張開雙臂，一派驚喜地說，「看看我們這裡有誰？一位大明星！」
他那雙用油彩塗黑的、皸裂的眼睛盯著辛西婭，緩緩繞著她走了一圈，然後猛然湊近她的耳朵：「一位大明星，一位美人，一位成功的女人——辛西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辛西婭抱著胳膊站在原地，沒有講話。
「噢——為什麼我之前沒看見你呢？」小丑懊惱地自言自語，動作浮誇地拍了拍腦門，「你、你、你、你！看看你，看看你的皮膚，眼睛，頭發……太美妙了，你才是這裡最閃耀的存在，你才最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引起那只小蝙蝠的注意，不是嗎？」
辛西婭了然：「所以你的目的是引來蝙蝠俠。」
「噢，當然啦，美人。」
小丑陶醉地說，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們從哪裡開始？……是往你漂亮的臉蛋上割上一刀，還是把你吊在窗外？哪個才能引起我那位害羞的大朋友的注意呢？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事實上，我願意選擇自己從窗戶裡跳下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辛西婭聳聳肩膀，平和地說。
小丑止住了他的嘟囔。
他歪了歪頭，像發現什麼新奇的事物一樣，重新打量了辛西婭一遍，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你是誰？」他問。
辛西婭挑起一邊的眉毛：「我是辛西婭，正如你說的那樣。」
「不。不不不不……」他死死盯著她，又繞著她轉了一圈，「我的意思是……你、是、誰？你是什麼？真正的你，在這幅皮囊下的你，原始的你……是誰？」
辛西婭直視著他的眼睛，裡面是一片無序的黑暗，荒蕪又混沌。
「一個哥譚人。」她說，「一個從小在下城區長大，無父無母，沒有住所，跟著流浪漢到處亂跑的哥譚人。」
小丑一愣，接著猛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怪異又沙啞，仿佛被扼住喉嚨後瀕死的呻-吟，使人生理性地感到不適。
「噢……寶貝，」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讓我感到驚喜。」
辛西婭後退了一步，踩到陽台上，微笑起來。
「是嗎？更驚喜的可還在後面。」
小丑頓了一下，預感到什麼似的轉頭。
下一秒，黑色凱夫拉纖維攥起的拳頭狠狠砸在他臉上。
小丑猝不及防地倒地，匕首「當啷」掉在遠處，他的打手們適時撲過去與蝙蝠俠纏鬥起來。
蝙蝠俠躲閃時靈活地像只貓，出拳則重如黑豹，抓住第一個的胳膊往後一扭，躲過小丑鞋尖的匕首，一拳砸在他臉上，又在第二個打手的膝彎處猛地一踢，第三個背上狠狠肘擊。
伴隨著慘叫，三人倒在地上，四下一望，小丑卻不見蹤影。他心頭一緊，回頭去看陽台。
辛西婭一開始就與其他賓客不同，站在戰鬥中心的另一側，現在又被他們擴大的打鬥範圍逼得不得不後退，來到陽台外緣。小丑踉蹌又迅速地一個翻滾來到陽台，掏出□□，上膛，指向她。
蝙蝠俠眼神一凝，利落解決剩下的打手，向前邁了一步，沉聲道：「把槍放下。」
小丑雙手握槍，瞅了他一眼，又回頭緊緊盯住辛西婭，古怪地笑了兩聲：「好啊。不如你先把你的小面具摘下來，讓大家看看裡面究竟是誰？」
他威脅似地朝辛西婭逼近一步。
蝙蝠俠僵立在原地，謹慎地沒有前進。
辛西婭已經退無可退，背部挨上冰涼的金屬護欄。她雙手後撐，死死握住欄杆，暗自放松了一下發緊發澀的喉頭，然後輕松地勾起嘴角：「嘿，伙計們。難道就只有這兩個選擇？」
小丑與蝙蝠俠都朝她望過來。
辛西婭手臂發力，一撐一送，坐在了護欄之上。
「抱歉，我選擇第三個。」她說，背後是百米深淵。
蝙蝠俠首先意識到她想要做什麼，連忙出聲：「辛西婭，不！」
辛西婭朝他笑了一下。
仿佛在舞台上完成舞蹈動作一般，她優雅地張開雙臂，滑落護欄，仰面墜了下去。
小丑眼神一沉，猛然扣動扳機。
「砰」地一聲，子彈從槍管中射出，旋轉著帶著火花，灼熱室外冰涼的空氣，堪堪擦過辛西婭因下墜而自然揚起的胳膊，割斷了一束鉑金色的長發。
在小丑還未反應過來時，那抹黑色的影子從他身邊一閃而過，毫不猶豫地隨子彈一起躍下陽台。
「呃哦，沒打中。」小丑往下探了探腦袋，懊惱地說。
辛西婭在下墜。
她仰面望著天空，以及飛速退去的大樓樓層，感受著風穿過四肢，吹亂頭發。
然後她就看到一只巨大的、張開翅膀的蝙蝠朝她俯衝過來。
辛西婭：？？
蝙蝠俠的陰影籠罩著她，越來越大，直至相隔不足半米。他一把將她按在懷裡，另一只手按下腰側的按鈕，背後披風「呼」地撐開，變作一架滑翔翼，乘著風托起了他們二人的體重。
辛西婭被死死勒在輕甲堅硬卻透著溫暖體溫的懷抱裡，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蝙蝠俠惱怒的聲音響在耳畔：
「你剛從三十層大樓的頂部跳了下來！你究竟在想什麼？！」
「我在幫你擺脫麻煩，不用謝！」辛西婭在風中大喊道，轉頭看了看身下的景色，而後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哦天。」她重新將自己的臉塞回蝙蝠俠的頸窩裡。
滑翔翼帶著他們平緩地在夜空中飛行，在月色的照耀下，飛過市區，飛過草坪，落到一座巨大的莊園裡。
蝙蝠俠站定，放下辛西婭，滑翔翼「呼」地一聲變回披風，垂在他身後蕩了幾下。
他單手覆上左耳，沉聲問：「阿弗，宴會那裡如何了？」
「小丑潛逃，但無賓客受傷，他的手下也都被捕了，老爺。」阿弗在那頭彙報道。
「好。謝了，阿弗。」
「為您效勞。」阿弗頓了頓，又說，「作為您第一次帶回莊園的女士，我認為，辛西婭小姐理應得到充分的安撫以及良好的照顧，畢竟她剛才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而且都是為了您，布魯斯老爺。」
「……」
蝙蝠俠回頭望了望背後的辛西婭，她斜倚在花園的牆上打量著四周，感受到他的視線，衝他慵懶地挑了挑眉。
蝙蝠俠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阿弗。」
他掛斷了通訊。
「怎麼樣了？」辛西婭遙遙地問，「那邊還好嗎？」
蝙蝠俠轉身面對她，抱起胳膊：「告訴我你下次不會再做這種事。」
「噢，我就把這當成一句『還好』了。」辛西婭說。
「辛西婭！」
辛西婭皺了皺眉：「拜托，不然我要怎麼做？看著你在哥譚名流面前摘下面具，或者等著他開槍打死我？」
「你明明可以……不，算了。」蝙蝠俠嘆氣道，「這裡是韋恩莊園。現在你的處境並不安全，今晚就在這裡住一夜吧。跟著我。」
第28章
在復仇者大廈住下後，托尼帶她去做了個身體檢測，結果證明的確有聖鴉石的能量在其中。
接下來，連續幾天，辛西婭都只能去找詹姆斯和系統玩——就和以前一樣。
大多數復仇者最近都忙碌得很，有幾次碰見行色匆匆的托尼或者班納，也只是堪堪打了個招呼。
辛西婭猜測是因為美國隊長和神盾局的原因。
至於阿斯加德的神明，他雖然不能干涉地球內政，卻好像被自家事物絆住了腳步，這幾天都不在地球。
不過她至少還能和賈維斯聊天，或者一起合唱。
一周後，托尼帶著美國隊長和娜塔莎回到大廈，呼叫全體復聯集結，然後把辛西婭叫去了大廳。
「……所以，大致上就是這樣。」
托尼站在眾人中間，將辛西婭經歷的來龍去脈告知了他們。
「總而言之，她現在也是一個超能力者了。我花了大把精力才說服她成為復仇者聯盟的心理醫師，但這一切還是得你說了算，隊長。」
史蒂夫笑著點了點頭：「辛西婭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她在這次事件中幫了我很多，而且有些成員已經接受過她的心理治療，我認為她完全有資格成為復仇者聯盟中的一員——當然，考慮到她的工作性質，做一位不用拋頭露面的心理醫師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同意。」娜塔莎慵懶地倚在沙發上，頭一個說。她那雙嫵媚又靈敏的綠眼睛帶著笑意望向辛西婭，朝她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辛西婭：！
辛西婭：【啊她好辣我要死了。】
系統：【……】
班納溫和地笑道：「歡迎，辛西婭女士。」
鷹眼聳了聳肩：「well，我還是不太確定一個心理醫師對復聯來說是不是必要的，但她會是個很好的後援，所以算我一個。」
其他成員也紛紛贊同。
托尼放下飲料杯，張開雙臂，說：「好吧。所有人都同意了，除了缺席的雷神。而且少數服從多數，就算他說不行也沒用，所以，現在我宣布——」
天花板上猛然傳來「轟隆」一聲，整個大樓都震顫幾下。
隨即，一道豪爽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久不見，吾友們！」雷神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隆隆地說，「我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你們是否有事召喚於我——偉大的雷神索爾？」
托尼抱起胳膊，翻了個白眼：「召喚？你是誰？大都會的那個藍色童子軍嗎？」
「托尼。」史蒂夫無奈地喊。
「你這些天都去哪了？」鷹眼問，「你錯過了一場大事！」
索爾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金發：「大事？什麼大事？」
他瞥見辛西婭，恍然「啊」了一聲：「啊，對！我回了一趟阿斯加德，去詢問我的父皇，因為我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能量，年輕時我從父皇身上也曾經感受過。」
「……」
復聯眾人集體沉默了一下，班納博士猶豫道：「她的確被從阿斯加德來的聖鴉石附體了，我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這個，你還自己去看了……？」
「什麼？不，不不不。」索爾搖頭道，「我說的『能量』，並不是那塊聖鴉石的能量。她用能力影響我心智時，我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覺，雖然與聖鴉石很相近，但更加活躍，仿佛是……浮金和霧尼仍然活著。」
「浮金？霧尼？」鷹眼疑惑道。
「浮金和霧尼，北歐神話中待在奧丁肩上的兩只大黑鳥——我是說烏鴉。一只掌控思想，一只掌控記憶，每天都會飛出去做間諜，然後回來和奧丁打小報告，以便他統治全世界。」托尼硬核科普。
史蒂夫疑惑地：「但……浮金和霧尼就是聖鴉石的前身呀？」
雷神：「在我年少的時候，父皇和冰霜巨人有過一場激烈的戰鬥，在打鬥中，浮金和霧尼雙雙殞命，跌落彩虹橋，飄蕩在宇宙中。其中一只的軀體墜落到中庭，變成一塊石頭，就是你們所說的『聖鴉石』。是的，聖鴉石是由神鳥所化，但軀殼散發的能力與真正活著的它們所擁有的的能力完全不同，所以當我感受到時，立馬就分辨出不同，才回去問了父皇。」
「所以……奧丁說了什麼？」托尼問。
雷神哈哈大笑了兩聲：「父皇說讓我把她帶回去給他看看。所以，這就是這次我回中庭的目的！」
說著他一把薅住了辛西婭的胳膊。
辛西婭一懵：「？！」
辛西婭：「什麼？！放開我！」
雷神粗獷地笑道：「哈哈！噢別擔心，弱小的中庭人。我會保護好你的！」
然後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他一手抓著辛西婭，一手甩著喵喵錘，一道七彩的光芒「呼」地閃過，兩人就原地消失了。
大廳裡一時寂靜無聲。
半晌，托尼望了望周圍的同伴們，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搞什麼？！」
辛西婭「啪嘰」跌倒在耀眼的彩虹橋上。
眼前一陣漆黑，腦袋暈到甚至分不清前後左右，感覺整個人都在旋轉。
索爾還在旁邊笑：「——哈哈哈哈！奧丁在上，你們中庭人真是弱爆了！好吧好吧，我會給你一分鐘的休息時間。」
辛西婭捂頭：「……操。」
系統：【操操操操操操！！！啊啊啊啊啊啊啊淦！淦！！】
辛西婭：【…………】
辛西婭：【我真不敢相信我得說這個，但我還是要說——nguage！你怎麼回事？！】
系統驚恐大叫：【我對這裡有ptsd！天哪！天哪！！快讓我離開這裡！！！】
【……】辛西婭晃了晃腦袋，【哦對，你在這裡死掉了。真抱歉，大黑鳥。】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勉強抬頭，然後就被周圍壯闊的景色和不遠處極盡華麗的建築群震撼了。
「……哇哦，這太奇妙了。」她睜大眼睛，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神秘星河。
「是吧？阿斯加德永遠都是最棒的。」索爾得意洋洋的粗嗓門響起，辛西婭轉身，就見他拎著錘子朝自己走來，「你總算休息好了。現在，讓我帶你去見父皇和母後吧。」
說著他就開始把錘子轉得虎虎生風。
「等等等等等等！」辛西婭連忙阻止他，「別再帶我飛了！」
索爾疑惑轉頭：「？為什麼？」
「呃……因為……」
辛西婭咬了咬牙，擠出一個笑臉：「因為我想仔細參觀一下阿斯加德的大好風光，你不會不同意吧？」
「噢！」索爾敲了一下手心，「瞧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不帶客人參觀可不是阿斯加德人好客的方式。跟上我。」
辛西婭跟著他從長長的彩虹橋上走了下去。
一邊走，索爾一邊嘮叨：「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想要搞清楚你到底是哪一只鳥，呃我是說聖鴉。因為我小時候跟浮金和霧尼一起玩過，本來應該能分清你到底是哪只，但很奇怪的是我現在不能。你身上有一種很奇怪的……混合的感覺，讓我有點，你明白的，錯亂了。」
阿斯加德的建築風格金碧輝煌，又透露著上古神域的生機勃勃。辛西婭對四周喊著「索爾回來了」、「歡迎回來索爾」的阿斯加德以微笑，然後聽到他們竊竊私語：「嘿，索爾這次帶回來的姑娘好像不是上次那一個。」
「但她同樣很漂亮呀！」
「噢，我真為索爾感到驕傲。」
辛西婭：「……」
索爾疑惑地望著她：「辛西婭？」
辛西婭咳嗽了一聲，說：「咳。我也不知道，讓我問問。」
【系統，你是浮金還是霧尼？】她在腦海中問。
系統頓了一下，弱弱道：【我的名字是霧尼。】
「啊，是霧尼。」辛西婭轉頭對雷神說。
「霧尼？哇哦，奇怪。」索爾困惑地撓了撓腦袋，「我本來以為你應該是浮金呢。」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
「我不知道啊，大概是直覺吧。」
「……」辛西婭匪夷所思地打量了一下索爾粗獷的體格，「認真的？你在和我說直覺？」
「嘿！我直覺很准的！連我弟弟都誇過我！」索爾不滿道。
「你弟弟？」辛西婭問，「就是那個謊言之神？我記得紐約之戰的主使就是他吧，我在電視新聞裡看過。」
「噢，當然啦！他很厲害的！」索爾不知為何驕傲地挺了挺胸，「你當時好像還沒活過來？班納和我說過是聖鴉石復活的你。真奇怪，我頭一次聽說浮金和霧尼還有這種能力，沒道理變成一塊黑色的石頭就能變得更強大吧……等等，黑色？嘿！我明白了！」
辛西婭轉頭：「？明白什麼？」
「我明白為什麼我會覺得你不是霧尼了！」索爾恍然大悟，「因為霧尼是黑色的，但你是白色的！」
「………………」
辛西婭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從頭發絲到腳尖一片耀眼的白色。然後她重新抬頭看向索爾，匪夷所思地問：「我以為你說的是兩只烏鴉？如果霧尼是黑色的，難道浮金不是？」
「不不不，你不懂我在說什麼。」索爾搖頭，「浮金和霧尼雖然都是漆黑的渡鴉，但也是兩只擁有完整性格的小鳥，它們有它們自己的偏好。霧尼喜歡黑色，浮金喜歡白色；霧尼常駐於陰暗，浮金棲息於光明；霧尼掌管記憶，浮金掌管思想……等一等。」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你的能力！如果你只是霧尼，就只能影響和修改人們的記憶，但上次你明明操控了我的情緒和思想，那是浮金才擁有的能力！」
「什麼？那兩只鳥分工這麼明確嗎？」辛西婭詫異。
她還沒來得及去質問腦子裡的系統，就聽到前方傳來兩道恭敬的聲音：「歡迎回宮，索爾殿下。歡迎來訪，殿下的友人。神王在大殿等你們。」
她抬頭，才看見自己已經來到了雄偉的宮殿門前。金碧輝煌的拱門兩側，兩位美貌的侍女正微笑著望著他們。
「啊，到了。」索爾輕車熟路地說，「讓我帶你去面見神王。」
第29章
莊嚴而華麗的大殿內，台階高聳，神王的寶座儼然其上。
神王奧丁，一位獨眼白發的老人，握著權杖坐在上面，看起來威嚴又聖明。
索爾向他行禮：「父皇，我把辛西婭從中庭帶回來了。她就是聖鴉石的擁有者。」
辛西婭看著台階上的奧丁王，在腦子裡驚嘆道：【哇哦，難怪阿斯加德是神界，他簡直像從傳說裡走下來的一樣。】
系統不知為何開始裝死：【……】
「孩子，抬起頭，讓我看看你。」奧丁的聲音從寶座上傳來。
辛西婭下意識抬起了頭。
奧丁那只蒼老的眼睛望著她，沉吟半晌，了然道：「噢，是你。」
「父皇，父皇。」一旁的雷神忍不住插嘴，「她到底是誰？浮金還是霧尼？我真的很想知道，因為我在路上猜了好久。」
「你說她嗎？」奧丁仍然看著辛西婭，「她是浮金。」
「……什麼？？」辛西婭睜大了眼睛。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浮金！那只蠢鳥，整天把母親的金首飾叼進窩裡。」雷神得意忘形地大笑。
辛西婭震驚得都來不及錘他，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揚聲道：「可……可我腦子裡的系統，也就是聖鴉石，說它自己是霧尼啊？」
「它並沒有撒謊。」奧丁說。
「？？？」辛西婭滿腦袋問號，匪夷所思地：「……但、但你剛剛說我是浮金？」
奧丁笑了：「你是浮金，它是霧尼，這兩者之間並不衝突。」
「我不明白，」辛西婭皺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怎麼可能同時是……等一等。」
她震驚地張嘴，但卻說不出一句話。半晌，終於不敢置信地大聲說：「你、你是在說我本身就是聖鴉嗎？？」
「你的靈魂，孩子。」奧丁說。「你的靈魂屬於浮金。」
「很久以前，我記得，那應該是阿斯加德和冰霜巨人之間最激烈的一戰。當我率領軍隊破防時，浮金和霧尼負責為我們搜集情報。一次探查中，它們潛入敵營，被敵方察覺。千鈞一發之際，浮金為了保護霧尼，用身子擋下冰霜巨人的致命一擊，身體當場湮滅。而霧尼則拼盡全力飛回阿斯加德，將情報傳給我們，之後就失去力氣，跌落彩虹橋，墜入無邊的宇宙之中。」
奧丁頓了一下，垂下眼睛，仿佛在回憶舊時的哀傷。
「阿斯加德為浮金和霧尼舉辦了盛大的追悼會，所有人都認為它們死去了，我們再也不會望見那兩只快樂的鳥兒在天際翱翔。但當索爾告訴我中庭出現一塊擁有聖鴉氣息的石頭時，我還是讓海姆達爾去看了一眼。」
「那結果非常驚人，孩子。」
辛西婭恍惚地看著他，雷神則像個聽故事不嫌事大的熊孩子，迭聲問：「結果是什麼？我當時在中庭，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所以結果是什麼，父皇？」
奧丁從善如流地繼續：「浮金的確失去了它的肉身，靈魂也傷痕累累，但卻並沒有消亡。它來到中庭，附身在一個被扔掉的死胎之上，化作了一個通體透白的女娃娃，那就是你。
「而霧尼，它的軀殼在漫長的漂泊過程中變成一塊黑色的隕石，靈魂則牽引著軀殼找尋你所在的方向。一段十分漫長的過程後，它終於發現了中庭。霧尼雖然能確定你的靈魂就在中庭，卻無法找到它，因為它被困在一具人類的身體裡。霧尼耐心地等待著，直到一場意外毀掉了你的□□，它才真正感受到你的存在。
「你們本是同根同源，它用自己的軀殼——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聖鴉石，為你重新打造了一具身體，將你復活，自己則屈居於身體的一個小角之中，不能說話，不能運動，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和你交流，並用所剩無幾的能力幫助你。」
隨著他口中最後一個字的消逝，大殿重歸寂靜。
辛西婭雙眼大睜地望著奧丁，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腦子裡的系統仍然沉默著。
索爾倒是聽的津津有味，追問道：「那霧尼為什麼要讓她去幫助超級英雄？我是說，這根本不關他們的事，不是嗎？」
「你要知道，浮金和霧尼的力量與所有寶石一樣，都來自本源。」奧丁說，「中庭與阿斯加德，就好像一張巨大網絡裡兩個關鍵的節點，而中庭中的那些所謂的超級英雄，則又是節點中的節點。改變這些關鍵的節點，使它們變好或者變壞，都會直接影響到這個世界的本源。我猜想，霧尼可以依靠這種方式從本源中汲取力量。」
頓了頓，他又說：「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關於這方面的知識，再往深處探究，就連我也無法做到。」
「……」
辛西婭垂下眼睛，在腦海裡問：【是這樣嗎，系統？】
【……】
【或者我應該叫你……霧尼？】
系統，或者說霧尼，輕輕嘆了口氣。
【好吧。】它說，【我知道總會有這一天的。】
【所以……你把你自己的身體給我了？】辛西婭復雜地問。
【只是為了還人情啦。】霧尼滿不在乎地說，【你幫我擋了一次，死掉了，那我就幫你復活，很簡單的事。而且我本來應該已經死了，這樣一來還能和你嘮嗑，不是很好？】
辛西婭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奧丁看她低著頭不說話，仿佛知道了什麼似的笑起來。他從王座上走下，來到辛西婭面前。
「替我向它問好。」他說，「我們——所有的阿斯加德人——都欠它一句謝謝。」
霧尼開始忸怩作態：【哎呀，不用謝。真是的，小事一樁而已，還搞這一套。】
辛西婭忍俊不禁地搖搖頭，對奧丁道：「它說不用謝。」
奧丁看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也謝謝你，孩子。沒有你，阿斯加德與冰霜巨人的戰火必將延續更長時間。」
這回換辛西婭忸怩起來了。
「別謝我。」她摸著鼻子說，「我都不記得這些了。說實話，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是浮金……我是說，即使真的是這樣，那也是上上輩子的事了，嚴格來說，與我無關，不是嗎？」
「但你就是它，你擁有浮金的力量啊。」索爾困惑道。
辛西婭有點抵觸地皺眉。
「擁有它的力量並不代表我就是它，我的人生開始於人類，也必將結束於人類，沒什麼能改變這一點。」
「接受自己突然改變的真實身份並不容易。」奧丁和藹地望著她，「但我希望，終有一天你能與自己和解。」
辛西婭嘆氣，聳了聳肩：「好吧。我會試試的。」
雷神顯然無法顧及這麼多，因為他對自己重新找回的兒時玩伴擁有著很大熱情。
「奧丁在上！辛西婭，你就是浮金！」他驚喜地說，「我們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小時候的那棵樹，你以前經常在上面站著……哦對了，要帶你去見母親，她一定會很高興的……嘿！要不去看看洛基？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喊救命』的游戲，你還記得嗎？……」
辛西婭被拉走了。
她跟著索爾去參觀了他的寢宮，繞著一棵樹走了一圈；「回味」了一下她原來的巢穴——事實上辛西婭都不知道那個金光閃閃的藝術品能不能被稱之為巢穴；拜訪了神後弗麗嘉——這位婦人美麗溫柔得讓她懷疑起自己「世界上最神聖的女人」的稱號；然後來到了阿斯加德最隱蔽的監獄之中。
索爾興高采烈：「我敢打賭洛基見到你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他總是喜歡和你一起玩。當然啦，也喜歡對你做惡作劇。」
辛西婭：「……」
【洛基真的很喜歡和我玩？】她在腦子裡問霧尼。
霧尼：【如果你說的是『喜歡變成蛇追著你跑』，那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辛西婭：【……】
阿斯加德就連監獄也是恢弘的。
每個隔間都由透明的能量牆隔檔，裡面一片純白，犯人的所有動作一覽無余。
他們停在一個隔間前。
裡面，一道黑綠色的修長人影優雅地站在桌前。
他一頭黑色長發，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蒼白的皮膚透露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謊言之神，邪神，冰霜巨人，奧丁之子，洛基。
索爾出聲喚他：「洛基。」
洛基轉回頭。
「噢，看看誰來了。」他刻薄又嘲諷地說，「偉大的雷神，奧丁之子，阿斯加德的繼承人，我永遠正確的……哥哥。」
「別這樣，洛基。」索爾看上去完全沒有被傷到，「我是來給你介紹朋友的，看看這是誰？」
他像拎貓一樣把辛西婭拎到隔間正前方。
辛西婭：「……」
洛基朝她望過來，眯了眯眼睛：「……這是誰？」
他抬眼看向自己的兄長：「你的新女友？你把她帶過來給我看？」
「噢不，當然不是。」索爾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傻笑起來，「你肯定不會相信的，弟弟——她是浮金！」
「……浮金？」
洛基蹙眉：「那只蠢鳥？她？……你又喝酒了？」
「不！你怎麼會這麼想？」索爾瞪大眼睛，「我剛剛帶她去見了父皇，父皇是這麼說的。而且更加神奇的是，她的腦袋裡還住著霧尼，它們兩個變成一個了！」
洛基挑起眉毛，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辛西婭一番。
「唔。」他沉吟道，「看她這能夠致盲的外表，說不定還真的是浮金。」
辛西婭：「…………」
長成白化病的模樣有錯嗎？喜歡白色和金色有錯嗎？？
第30章
索爾大大咧咧地拍拍辛西婭的肩膀：「你們聊吧，母後那裡還有事要我幫忙。」
「等等……」
「沒事，哈哈！你們兩個之前很喜歡一起玩的。有事叫我，再見！」
辛西婭欲言又止：「……」
兩人一起目送雷神魁梧的背影消失在監獄門口。
辛西婭：「……你們阿斯加德人就是這麼對待客人的？」
隔間裡的洛基挑了挑眉。
「『你們』阿斯加德人？」他玩味地打量她，「噢，索爾上次跟我說過，你現在是中庭人。」
「呃……是的？」
辛西婭轉回頭，她有些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曾經侵略過地球的邪神。
「事實上，」她說，「我並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在我的印像裡，我一直都是中庭人。」
洛基的興趣仿佛被提起來了一些。
「啊，中庭人。」他繞到她面前，「很有趣的說法。你的意思是，你不認為自己是聖鴉浮金？」
辛西婭思索了一下。
「也許我的靈魂曾經有過一段作為浮金的時光，」她說，「但現在，我就只是辛西婭而已——一個普普通通的地球人類。」
洛基那雙詭譎的綠眼睛裡泛起笑意：「我明白了。你不肯接受它。」
辛西婭：「什麼？」
「你不肯接受它，不肯接受你不是人類的事實。」洛基雙手指尖抵著下巴，看起來又壞又優雅，「你在害怕。」
辛西婭感到荒唐。
「不，我沒有害怕。」她嗓音抬高些許，皺起眉，「我是人類，這就是事實。」
洛基將一只修長的手掌按在能量牆上。
「是嗎？」他盯著她，「你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根本不想記起來？
「你擁有浮金的力量，『中庭人』。你能夠操控他人的思想和情緒，能夠輕而易舉地看穿旁人看不穿的偽裝，能夠用自己的動作和嗓音影響每一個人。即使聖鴉石沒有復活你，即使你尚且幼小，這種能力也早就扎根在你的身體內部了。
「你早就意識到這點，卻刻意地忽略，欺騙了別人，也欺騙了自己。但在內心深處，你一直都明白——你並不普通，也不是人類。
「你是一個怪物，自始至終。」
辛西婭的臉色一點一點覆上冰霜。
邪神彎起他蒼白的嘴角。
「你一定很想融入他們吧。」他低沉又緩慢地說，像一條吐信的毒蛇，「浮金掌管一切思想，本性混沌，萬事萬物於它如一，根本不會擁有正常人類的情緒和道德。
「你一直都在假裝你有。學著他們哭，學著他們笑，學著他們和人交流的樣子，假裝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你努力得那麼辛苦，但到最終卻發現，怪物就是怪物，永遠也無法成為正常人。」
隔著透明的能量牆，辛西婭靜靜望著他，半晌，突然笑了。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她問。
洛基的眉毛狠狠皺起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陰沉地瞪著她。
「我知道啊。」辛西婭輕松道，「如果你不是在說自己，那還能是誰？因為我可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
「三歲以前，我沒有是非觀，渾渾噩噩地混著日子。但當我被馬戲團掃地出門，遇到那個流浪的黑人老人時，一切都變了。
「他帶著我四處覓食，帶著我住在星空之下，用行動告訴我什麼是慷慨，什麼是道德。他給了我一把槍，然後讓我在合適的時候用它；他牽著我跳舞，在雷鳴電閃的大雨之中；他教我唱快樂的歌，即使不知道明天是否會來臨。」
辛西婭揚起一個懷念的微笑。
「他是一個黑人，他的朋友也是，但他卻養大了一個渾身雪白的我。他總喜歡叫我『我最閃耀的小月亮』，還給我起了現在這個名字——辛西婭，月光女神。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即使我與他毫無血緣關系，即使他讓我與他一起流浪。我知道他對我的期望，為了他，我願意放棄操控人心的力量，願意用道德束縛自己，願意去學習人類的情感。」
她驕傲地張開雙臂。
「現在，我就是『月光女神』，閃耀在群星之上，擁有萬千人的簇擁。我努力使自己光芒加身，舞台上的每一次表演都做到完美無缺，這樣一來，他的小月亮才能真正名副其實，我才能不辜負他對我的期望。」
洛基匪夷所思地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你為了一個與你毫無關系的養父，放棄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他瞪大眼睛搖了搖頭，「真是蠢貨。我永遠都不會放棄本該屬於我的一切，永遠都不會。更不要說……他只是一個毫無血緣的父親。」
他翠綠的眼睛晦暗下來，低沉地喃喃。
辛西婭仔細地看著他。綠眼睛的邪神，鴉發白膚，乍一看邪惡又陰沉，卻也只不過是一個沒有家的孩子。
「血緣並不代表一切。」她開口，輕聲說，「事實上，它什麼都代表不了。重要的是愛，是彼此在彼此心中的位置。」
洛基猛地嗤笑了一聲。
「位置？」他尖銳地說，「這個地方哪裡還有我的位置？監獄嗎？」
辛西婭沒有答話，視線在這個小隔間裡轉了一圈，突然說：「你桌上的那些書，都是阿斯加德的書嗎？」
洛基愣了一下，下意識道：「……是啊。」
「真好啊，在阿斯加德監獄裡的囚犯還能有書看。」辛西婭說，「而且你桌上那些書的裝飾都很精致，我在地球上從沒見過這樣的書。」
洛基垂下眼去看桌上的書，手指不由自主地搭上封面，輕輕摩挲了幾下。
「索爾和我說，你的魔法很厲害，是阿斯加德為數不多的魔法師。」辛西婭繼續，「你是阿斯加德用魔法最厲害的人嗎？」
洛基沉默了。
半晌，他低聲說：「……不，最厲害的是我的母親。」
辛西婭暗自吁出一口氣。
她的視野裡，趴在洛基肩膀上的那個頂著金色尖角的小人終於止住了抽抽噎噎的哭泣，和大個的自己一起探出頭去看書了。
洛基翻了幾頁書，才意識到還有人在看著自己，不耐煩地抬起頭：「怎麼，還在這裡看著？想住進我隔壁嗎，蠢鳥？」
他左肩上的小人轉了個身，拿屁股對著辛西婭。
辛西婭：「……」
辛西婭：「第一，我不叫蠢鳥。」
洛基高高挑起眉，准備聽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辛西婭閉上嘴巴，利落地轉身，背對著他揮揮手，瀟灑地走掉了。
洛基：？？？
辛西婭在阿斯加德住了一晚。
她被侍女們端茶倒水洗衣迭被的操作弄得渾身不舒服，第二天就提出辭行。
索爾一開始堅決邀請她再住一會兒，被她身上悄然冒出的白光嚇了一跳，退避三舍。
神王奧丁站在大殿裡，拍拍她的肩膀：「你們為阿斯加德做的夠多了，我不要求你們留在這裡。但你要始終記住，阿斯加德是你的故鄉。」
辛西婭與奧丁道別後，神後弗麗嘉不知從哪裡知道了她與洛基的談話，特地過來感謝她，告訴她：「無論你們在哪裡，都永遠是阿斯加德的孩子。」
即便知道她還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世，他們也一樣把她視為阿斯加德的一份子。辛西婭與霧尼不禁有些感動。
然而，一切正面的情緒在索爾帶她再次穿越彩虹橋後，全部化為烏有。
辛西婭直接癱倒在復仇者大廈客廳的沙發裡，感到胃部一陣抽搐。
索爾：「哈哈哈哈哈，你就算擁有聖鴉石鑄造的身體，體質也還是一樣——」
辛西婭衝他豎起一根閃閃發光的中指。
索爾閉了嘴。
辛西婭難受，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在沙發上打了一個盹。
等她醒來，索爾已經不見人影，取而代之的則是不知何時站在她對面的詹姆斯。
天已經暗下來了，客廳沒有開燈，詹姆斯就藏在陰影裡，瞪著那雙綠色的眼睛，沉默地望著她，一動不動。
辛西婭：「……」
辛西婭：「嘿，回神了。」
詹姆斯猛然一怔，眼睛驚慌地眨了眨，愣愣地看著她，嘴唇張合幾下，沒有發出聲音。
雖然動作還是呆呆的，但神情之中，已經帶上了辛西婭從未見過的靈動。
辛西婭皺了皺眉，悄悄打開了能力。
她看到，詹姆斯左肩的那個小人，身上的繃帶已經完全不見了。
她長久地注視著它，眼睛緩緩睜大。
半晌，干澀地出聲：「你……」
詹姆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
頓了頓，他還是一狠心，開口道：「……我全部記起來了。」
辛西婭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詹姆斯的眼睛裡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我記起來了，辛西婭。」他低聲說，「我知道我是誰了。」
——她只是消失了兩天，他就全部記起來了。
「噢，」辛西婭撥弄了一下鬢發，「很好啊，這是好事。」
頓了頓，她又開玩笑似地說：「這樣一來，你就不會因為別人叫你的真名而生氣了，巴基。」
詹姆斯扯了一下嘴角。
「我知道我是詹姆斯183布坎南183巴恩斯，也知道我是九頭蛇的冬日戰士。我的手上沾了太多鮮血，我必須要做些什麼去補救這一切。」
他沉重地說著，停頓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去看辛西婭的表情：「……我想要跟著隊長一起，去做些事情，來彌補我的罪惡。」
辛西婭閉了閉眼。
她睜眼的速度太快，若不仔細去看，還以為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哇哦，很棒。」她說，「去做一個特工吧，或者是復仇者，一個英雄，我知道你肯定能行的。」
詹姆斯沒有說話。
辛西婭繼續道：「沒關系的，不出意料的話，你還是住在大廈裡，我過幾天就會搬走，走之前，我會請賈維斯把你的衣服都搬過去，以後……」
「……辛西婭。」
詹姆斯輕輕叫她。
辛西婭停了下來。
「怎麼了？」她問。
「謝謝你。」詹姆斯低低地說，伸出完好的右手，揪住了她的袖子。
就和以前一樣。
辛西婭嘆了口氣。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麼嗎？」她問他。
詹姆斯抬起眼睛。
辛西婭輕輕撫了撫他仍未剪短的頭發。
「『也許你是一個，也許你是一個英雄，也許你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小木偶。』」
她說。
「永遠的，唯一的那個。」
第31章
托尼這一天幾乎長在了控制台前，忙得連晚飯都沒吃。
賈維斯更是直接被他靜音。
而這一切，都得從那個紅披風、輪著大錘子的愚蠢的外星人，把辛西婭從他們面前搶走開始說起。
那道彩虹色的光一閃而過，把二人從復仇者聯盟眼前生生刷沒，這本來沒什麼。
因為雷神是他們的朋友，也是復聯的元老級人物，即使是托尼，也不相信他會讓辛西婭遭遇什麼危險。
所以他只是例行毒舌，問候了一下阿斯加德神族全員的平均智商，並且將索爾與某種毛絨生物進行了橫向對比，然後就在美國隊長的安撫下平靜下來。
復仇者聯盟這次的集結還算圓滿地結束了，大家各自發表了一下對剛才突發事件的看法和心情，接著就散了會，各回各家，准備等待他們的新成員哪日能夠回到地球。
托尼開著騷紅色的跑車出去溜達了一圈，買了甜甜圈、漢堡和可樂，在董事會上一邊吃得津津有味，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半晌，然後在小辣椒的死亡眼神下默默離開，回到大廈，美滋滋地躺在床上睡著了。
凌晨三點，他被陡然響徹整棟大廈的警鈴聲嚇得一躍而起。
焦慮和恐懼有那麼一瞬間奪走了他的呼吸，但隨即，一陣悠長而空靈的歌聲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裡響起，像一股甘甜冰涼的泉水，撫平他所有的不安與煩躁。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問：「……賈維斯，怎麼回事？」
「主系統遭到入侵，代號b19。」賈維斯說。
托尼：「……」
又他媽是b19。
「夜行動物，是吧？」他咬牙切齒地翻身起床，衝到控制台前，打開虛擬屏幕。
屏幕裡，熟悉的蝙蝠標志一閃而過。
但奇怪的是，這一次，那端的人並沒有試圖去讀取資料庫，也沒有想要操控賈維斯做什麼奇怪的事。工作間裡一片寂靜，除了屏幕上那只漆黑的蝙蝠，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托尼皺眉，喃喃道：「這家伙又在發什麼瘋……」
「賈維斯，」他揚聲問，「他還在嗎？」
「是的，先生。」
「你能檢測到他在干嘛嗎？」
「事實上，」賈維斯說，「蝙蝠俠先生並沒有『干什麼』，他只是停在我的系統裡，沒有任何動作。」
托尼「嘖」了一聲，在控制台前一陣搗鼓，「滴」的一聲，蝙蝠標志消失了。
賈維斯：「入侵者已被彈出。」
托尼翻了個白眼，冷笑一聲：「不管他。明天給你升級防護系統，現在我要回去睡……」
警鈴聲再次響起。
賈維斯：「主系統遭到入侵，代號b19。」
托尼：「…………」
托尼：「wtf？他想干嘛？？他想干嘛跟我說一聲不行嗎？！」
「先生，」賈維斯的聲音冷靜又平和，「您命令我放在神盾局總部的部分意識剛才發現，有人入侵了神盾局的系統，並調取了最近幾天的監控錄像。」
托尼怔了一下。
「監控錄像？」他站起身，「你剛才是不是也在實時管理大廈內的所有監控？」
賈維斯：「是的，先生。蝙蝠俠先生入侵了我的系統，便也可以看到我所看到的一切。」
「監控錄像……」
托尼喃喃著，突然靈光一閃：「賈維斯，去查看一下大廈周邊的監控，檢查是否有被入侵讀取過的痕跡。」
「好的，先生。」賈維斯說。
三秒過後，賈維斯的聲音再次響起：「如你所想，先生。周圍三個街區的監控都有遭人入侵的痕跡，時間有早有晚，最早的是正對大廈門口的那一個，昨天下午一點三十五分遭到第一次入侵，過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入侵一次，截至目前總共十七次。」
托尼那雙焦糖色的大眼睛變得凌厲起來。
「他在監視復仇者大廈人員出入的情況。」他說，「他想找什麼人，這個人既經常出入復聯，又與神盾局有關，是誰？……隊長？不不不。」
他一手扶著轉椅粗糙的靠背頂端，一手摸著胡子，緩緩繞著圈。
「一點三十五分，第一次入侵。一點三十五分……」
他猛然抬頭。
「辛西婭被索爾帶走是在什麼時候？」
賈維斯說：「昨天下午一點三十五分。」
托尼敲了一下手掌。
「賈維斯，去查一下大都會那個小屋旁邊的監控。」
五秒過後，賈維斯回來了。
他的聲音頭一次顯出一點猶豫。
「我不太確定您是否願意聽到這個消息，先生。」他說。
托尼陡然感到一絲不祥。
「什麼？」他沉聲問。
「辛西婭女士小屋旁邊的監控，在一個月前就被入侵過了。」賈維斯停頓了一下，又說，「並且，現在它仍然被入侵者控制著，整整一個月都沒有離開。」
托尼睜大眼睛，胸腔中猛地冒出一股無名的怒火。
「那個變態……」他咬牙切齒地說，勉強深呼吸了一下，平復了心情。
「一個月前。一個月前發生了什麼？超人已經駐扎大都會，隊長還沒有被通緝，辛西婭也沒有來找我……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那個哥譚控制狂想要入侵大都會居住區的監控？」
「一個月前，蝙蝠俠復出，監控拍攝到他與超人有過口角。」賈維斯說。
「？？」托尼百思不得其解，「這和辛西婭又有什麼關系？」
如果辛西婭在這裡，她馬上就能回想起，一個月前，蝙蝠俠入侵她家門口監控的那一天，正是她剛去給布魯斯·韋恩做完心理治療的那一天。
不過此時，她還在阿斯加德松軟奢華的大床上做著美夢，便也無從得知了。
托尼可管不了那麼多，猛地撲到控制台上，手指在鍵盤上舞出殘影。
一個小小的對話框出現在虛擬屏幕裡。
【ironn：你他媽究竟想干什麼，死變態？】
單刀直入。
過了一會兒，對面發過來一條簡短的消息。
【：她在哪】
托尼裝傻：
【ironn：誰？誰在哪？你有病？】
【：她沒有走出復聯大廈，但她的信號不見了。】
【ironn：你在她身上放追蹤器？？？？？？？？？】
【：她在哪】
【ironn：她被我藏起來了，想見她？做夢去吧！！】
那邊沉默了。
托尼得意洋洋地把雙手從鍵盤上挪下來，感到一陣神清氣爽。
下一秒，警鈴響起。
「馬克裝甲已被入侵者啟動，先生。」賈維斯說。
「……shit！」
一年前，韋恩莊園。
辛西婭幾乎被莊園裡低調奢華的古董和裝修迷花了眼。
他們穿越了曠大的後花園，走上起碼一百多級的台階，終於來到了所謂的「客廳」。
雖然在辛西婭眼中這個客廳和大英博物館也沒什麼區別。
布魯斯點燃了壁爐。在跳動的火光下，二人因長時間被高處氣流吹拂而凍僵的四肢緩緩復蘇。
一時間沒人說話。
布魯斯好像還沒從蝙蝠俠的狀態裡轉回來，有些沉默，他半邊臉被打上暖色調，垂著眼睫，長相中與生俱來的憂郁感便慢慢地顯現。
辛西婭望著他，忍不住開口，輕輕道：「你在想什麼？」
布魯斯那雙鈷藍色的眸子轉了過來。
「我在想……」他低聲說，「你為什麼要跳下來，在那個時候？你明明可以讓我做選擇。」
辛西婭笑了。
「我這輩子遇到的危險很多，」她說，「幾乎要麻木了。但不得不說，小丑那個家伙的確讓人感到詭異，他的瘋狂是會感染人的。所以我想，那個時候我可能也被感染了吧？」
布魯斯皺起眉毛。
辛西婭歪了歪頭，鉑金色的頭發在火光下閃爍：「我知道你會選什麼，布魯斯。無論如何，像你們這樣的人遇到這種事，第一個想法就是放棄自己。」
「你也放棄了自己。」布魯斯說。
辛西婭搖了搖頭：「不。我知道你會抓住我的。」
布魯斯露出了蝙蝠俠專屬的不贊同的目光。
辛西婭瞧著他完全不符合哥譚甜心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起來。她湊過去，用手指輕輕撫平他的眉心。
「別這樣看我，」她低聲說，「我這麼做是因為信任你啊。」
布魯斯抓住了她的手腕。
「……信任？」他喃喃道，仰起頭，靠近辛西婭的臉龐。
「是啊，」辛西婭說，「我給了你我的信任，你能否用你的作為回饋呢？」
布魯斯沒有說話，只是閉起眼睛，湊上來，用冰涼的鼻尖催促似的蹭上她的臉頰。
辛西婭覺得癢，然後又不合時宜地感到有些好笑。
於是她真的悶笑出聲。
布魯斯頓了一下，無奈地退開了。他睜開眼，嘆氣道：「辛西婭……」
「等一等，等一等。」辛西婭笑著說，「我有個小禮物要給你。」
布魯斯稍稍提起了一點興趣。
「是什麼？」他問。
辛西婭低下頭，取下了她左手上的一串手鏈。
那是一串由純白串珠做成的手鏈，平平無奇，對於辛西婭目前的身份來說，甚至顯得有些劣質了。
她把它放進布魯斯的手裡。
「一串手鏈？」布魯斯有些好笑，「這還真是我從未收到過的禮物。」
辛西婭譴責地瞥了他一眼：「仔細看，小蝙蝠。」
布魯斯挑了挑眉，把手鏈拎起來，靠近壁爐。
他看到，那些白色的塑料串珠裡，有一顆好像稍微大了一圈，光澤也更加迷人。
若是仔細去觸摸，便可以從它溫涼圓潤的手感中發現，這是一顆珍珠。
而且是一顆成色驚人，價值連城的珍珠。
布魯斯久久凝視著它，慢慢的，他的眼神變得不敢置信起來。
辛西婭望著他，輕聲說：「我剛出生的時候，便因為膚色慘白而被父母拋棄了。是哥譚馬戲團撿到了我，收留了我，准備把我養大一點，好做為一個獵奇的東西展示給客人們看。
「三歲那年，韋恩一家來到哥譚馬戲團觀看表演，中途離場，從後門離開，卻意外遇到了搶劫犯。第二天，我走過後門，在門縫裡發現了一顆潔白的珍珠。我把珍珠悄悄藏起來，編進不起眼的手鏈裡，放在衣櫃的最深處。
「沒過多久，馬戲團就因為輿論壓力而倒閉了，我又被拋棄，再次流浪，在街上遇到了老威爾。二十三年後，我成為一個演員，回到哥譚，買下了當初馬戲團所在的劇院，然後在那裡遇見了你。」
布魯斯怔怔地望著她，攥著手中的那串手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明滅的光芒映在他臉上，他仿佛又回到了八歲那年。那個晚上，槍聲伴隨著火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默然倒地，珍珠項鏈斷開了，迸濺到地上，劈啪作響。
辛西婭輕輕撫上他的頭發，拉回了他的思緒。
「我猜，這就是人們相信命運的原因吧。」她溫柔地說。
布魯斯急促地呼吸了一下。有一瞬間，辛西婭以為他快哭了。
但他沒有。他只是珍惜地捧住她的臉龐，微微顫抖著，吻住了她。
兩個人倒在柔軟的沙發裡。
壁爐裡的柴火嗶啵作響，溫暖地燃燒了一整個晚上。
第32章
辛西婭又讓霧尼用它奇怪的能力把自己哄得睡著了。
用不合心意的夢換一夜安眠，她覺得這波不虧。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從潔白柔軟的被子裡鑽出來，回味了一下昨天的夢境，然後就「騰」地臉紅了。
辛西婭：【你你你你你……！】
霧尼：【？】
辛西婭控訴：【你開車！車轱轆壓我臉上了！】
霧尼：【……】
霧尼：【這是你自己的記憶，我說了我控制不了的！而且，只是記憶而已，又不是我編的，要說開車也是你先開！】
辛西婭揉揉自己發燙的臉頰，冷靜了一下，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臉。
收拾完畢，穿好衣服，走到大廳裡。
復聯大廈的采光非常好，窗戶也都是全景落地式，早晨的陽光溫和明亮，讓人感到無比舒心。
辛西婭滿意地長嘆一聲，走過拐角，一眼就看到詹姆斯和史蒂夫坐在沙發上。
今天大廳裡異常安靜，平常在這裡聊天喝酒打游戲的家伙全都不在，索爾回阿斯加德了，托尼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出來。
只有詹姆斯和史蒂夫，兩個百歲老人，面對面地坐在桌上喝咖啡，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聽到聲響，二人轉過頭，史蒂夫有些驚訝地笑了。
「辛西婭！」他說，「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
「怎麼，小木偶沒告訴你嗎？」辛西婭隨意地說，走到吧台那邊打了杯咖啡，「托尼在哪？我昨晚就回來了，按理說他應該是最先發現的那個吧？」
「嗯……」史蒂夫也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賈維斯跟我說他昨天一天都沒有休息，具體干什麼我也不知道，就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不出來。」
他頓了頓，擔心地說：「這和他在紐約大戰後的狀態很像，我怕他……」
「羅傑斯先生。」
賈維斯平靜的聲音響起。
「昨天的確是有突發事件發生，先生才不得不延長了自己的工作時間。現在他在臥室裡睡著，睡前囑咐我一定要把這些話帶到，告訴你們不用擔心。」
辛西婭笑了。
「我恐怕他的原話可沒有這麼客氣吧？」她打趣道。
賈維斯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笑意：「幫助先生更好地傳達他原本的意思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大家都笑起來。
「嘿，小木偶。」辛西婭叫了一聲，一旁看起來心情不錯的詹姆斯轉頭看她，「怎麼樣？有沒有回到過去的感覺？」
詹姆斯低頭，沉默地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感覺……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它。」
「慢一些，順其自然。反正無論如何你都是你。」辛西婭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胳膊。
史蒂夫微笑著看著他們，突然提議道：「既然今天大家都沒事，不如一起出去看看吧？」
辛西婭和詹姆斯都轉頭看向他。
史蒂夫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脖子：「呃、我是說……我和巴基都不太熟悉現在的城市生活，我們可以……你知道的，去了解一下……」
「好啊，」辛西婭贊同地看著他，「我同意，小木偶呢？」
詹姆斯垂下眼睛，磨蹭了一會兒，低聲：「……我無所謂。」
「棒極了。」辛西婭看向史蒂夫，「去哪裡，隊長？」
「唔…………」
史蒂夫陷入沉思。
辛西婭也跟著想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
「不如我們去美國隊長紀念館吧？」
史蒂夫怔了一下，啼笑皆非地看著她：「辛西婭……」
「不行嗎？」辛西婭抬頭瞅他，「我還沒去過你的紀念館呢，我想去看看裡面的樣子。」
頓了頓，她又說：「還有小木偶年輕的樣子，裡面肯定也有吧？天哪，我都等不急了。」
詹姆斯欲言又止：「……」
紐約，美國隊長紀念館。
三個人，帶著三頂遮臉的鴨舌帽，行蹤詭秘，活像下一秒就要暴起。
時值周末，紀念館裡的人並不少，卻十分安靜，每一個到這裡來的人仿佛都會被館中肅穆的氣氛感染，自覺降低音量。
辛西婭湊到展覽櫃前，驚嘆地壓住聲音：「哇哦——小木偶，快看，這是你！」
她轉頭瞪大眼睛：「你年輕的時候好嫩好可愛！而且怎麼好像感覺壞壞的？」
展覽櫃裡是一張詹姆斯183巴恩斯中士的黑白照片，照片裡，穿著軍裝的詹姆斯朝鏡頭勾起一抹笑意，看起來風流又花心。
詹姆斯瞅了一眼：「……」
他把帽檐壓得更低了。
一旁的史蒂夫忍不住笑了，有些壞心地說：「噢，嘿，是這張照片。那個時候布魯克林的姑娘們可都搶著想要這張呢，你還記得嗎，巴基？」
詹姆斯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
辛西婭驚訝地打量了他一下，揶揄道：「噢——看看，迷人的男孩來了。布魯克林姑娘們的寵兒，嗯？」
詹姆斯窘迫地低聲喊她：「辛西婭……」
「事實上，」史蒂夫憋著笑，「他那會兒可是被稱作『布魯克林的王子』。」
辛西婭：「天哪，小木偶——」
詹姆斯惡狠狠地瞪了史蒂夫一眼，開口念旁邊的展板：「史蒂夫183羅傑斯，美國隊長。注射血清之前，身高55英尺，體重108磅，患有猩紅熱、風濕熱、高血壓、心髒病……」
辛西婭：「等等，什麼？！隊長之前和我一樣高？？有照片嗎？讓我看看！」
史蒂夫：「……」
史蒂夫：「……巴基！」
斜陽西沉，三人一路打鬧著從紀念館裡走了出來。
辛西婭拽著詹姆斯的胳膊，笑得不行：「……噢，我的天哪，這實在是太好笑了。我敢說世界上沒幾個人能夠擁有這樣的樂趣——在活著的時候去參觀自己的紀念館，哈哈！」
史蒂夫面紅耳赤：「辛西婭，饒了我吧……」
「為什麼？這多好玩。」
傍晚時分，街上的行人不多，辛西婭往前走了幾步，把帽子摘下來揣進懷裡，著看向他們。她背光笑著，鉑金色的頭發在夕陽的映照下溫暖又耀眼。
詹姆斯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開口道：「你也可以體驗這種樂趣的，你在哥譚也有一座紀念館。」
辛西婭震驚地望向他。
「小木偶，你變了。」她控訴。
史蒂夫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正要說話，兜裡卻突然傳來一陣音樂聲。
三個人都停下腳步。
史蒂夫掏出手機，有些笨拙地擺弄了一會兒，總算接通電話，然後在打開免提的情況下把手機往耳朵上貼：「……你好？」
「嗨，隊長。」托尼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玩的怎麼樣？去自己的紀念館參觀有趣嗎？」
「是你啊，托尼。」史蒂夫放松了一些。
「……我要說多少次你才會記住，智能手機會將來電者的姓名顯示在屏幕上？」托尼無語地說。
史蒂夫摸了摸鼻子：「……所以，什麼事？」
「沒什麼。」托尼說，「只是想問你們什麼時候能回來，我有點事要和辛西婭商量。——還有，隊長。趁我睡覺拐跑我的人，嗯？」
「我沒有『拐跑』任何人。再說，從什麼時候開始辛西婭是你的人了？」史蒂夫靈魂發問，「她是聯盟的心理醫師。」
「我先遇到她的。」托尼不服。
「我在她剛復活完後的一小時之內就碰到她了。」史蒂夫平靜闡述事實。
托尼：「她先治療的人是我。」
辛西婭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你們能討論點更有營養的話題嗎？」
史蒂夫：「……」
「噢，嘿！辛西婭！」托尼在那頭衝她打招呼，「什麼時候你才能回到大廈？」
「我們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到。」辛西婭說。
托尼：「棒極了。因為我想在大廈裡舉辦個派對什麼的，你們再晚點可就要錯過了。」
「？？」辛西婭迷惑道，「派對？為什麼要舉辦派對？」
托尼的聲音在手機裡有些失真：「你知道的，慶祝你重返地球啦，慶祝聯盟喜提心理醫生啦，慶祝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老冰棍啦……隨便什麼。」
他說著，頓了頓。
「當然，我還得在派對上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辛西婭問。
「我准備在明天舉辦一場新聞發布會，」托尼說，「跟記者們說說你復活的那些事。」
辛西婭：「……」
辛西婭：「什麼？？？？？？」
辛西婭飛速衝回復仇者大廈。
如果不是美國隊長和冬日戰士攔著，她可能要當街表演一個靈魂出竅。
托尼靠在大廳吧台上，抱著胳膊等她。
辛西婭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不敢置信地對他道：「你瘋了嗎，托尼？你睡覺睡蒙了嗎？？」
「沒有。」托尼平靜地說，「事實上，正是因為睡到這會兒才起，我才會想跟你說這件事。」
辛西婭勉強平靜下來。
「告訴我你的理由。」她說。
「昨天凌晨開始，到晚上，我都一直在忙著把蝙蝠俠從賈維斯的系統裡彈出去。」托尼說，「直到你回到地球，回到大廈，他才善罷甘休。」
辛西婭愣住了。
托尼靜靜看著她。
她混亂道：「你的意思是……他……我是說……？」
「沒錯，他一直監視著你。」托尼沉聲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辛西婭。如果他發現了你，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人發現你——發現你還活著，發現你生活在人群之中，也許下一秒，也許下一分鐘。
「再不告訴世界你復活的消息就晚了，我們需要搶占先機。」
辛西婭垂在身側的手掌悄然緊握。
「但我還沒有把人們記憶裡的最終一部分信息刪除……」
「你是說，制造一個你從未被宣判死亡的假像？」托尼挑起了眉毛。「不用擔心，我搞的定。」
第33章
「我叫它『復活夜派對』。」
托尼領著娜塔莎和鷹眼走進大廳，對他們說：「你知道的，慶祝兩個老冰棍的復活，慶祝一位女演員的即將復活。」
大廳裡燈光昏暗，爵士樂旖旎又輕快，索爾回來了，在吧台上喝著酒起哄，美國隊長拉來的新成員——獵鷹，正和他劃拳鬥嘴，老實人班納則笑著勸架。
史蒂夫坐在沙發上，和詹姆斯說著話，兩人並不怎麼像隔壁那桌一樣興奮上頭，但氣氛還是很好。
辛西婭靠在一邊看著他們，雖然嘴角噙著笑意，眉目間仍然有一絲不甚明顯的凝重。
三人的到來讓她回過頭，訝然展顏。
鷹眼向她問了個好，然後就加入了雷神他們的戰局，娜塔莎則衝她眨了眨左眼，身姿婀娜地朝著班納博士去了。
辛西婭挑眉望著她調戲班納時熟稔的動作。
托尼悄咪咪地走到她背後去嚇她：「嘿！」
辛西婭：「！」
辛西婭手中的飲料狠狠抖了一下，濺出來一點。她堪堪接住，連忙回頭，看到是他後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拜托，托尼。」她說，「你一天要嚇我幾次？」
「甜心，這叫做驚喜。」
托尼說著，撈過一杯雞尾酒啜了一口：「怎麼了？還是不放心？」
辛西婭嘆了口氣。
「這太猝不及防了……我的意思是，我甚至沒有做好一點點准備。」她混亂地說，抬起頭看向他，「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你要知道，這只是時間的問題。」托尼說，聳了聳肩膀，「而且你本來也很想復出，不是嗎？」
「可我……」
「好啦。」托尼那雙蜜糖般的眼睛望過來，朝她安撫似地擠了擠，「我保證不會搞砸的，小姐。現在，讓我們享受派對吧。」
吧台那邊，不知道鷹眼對獵鷹說了點什麼，背負雙翼的黑人戰士朝辛西婭望過來，誇張地大聲：「哇哦——！」
辛西婭轉頭：「？」
索爾哈哈大笑起來。
「浮金！」他像呼喚什麼遠古巨龍一樣高聲呼喚她，「朋友們想聽你唱歌！」
辛西婭：「……」
「噢你們肯定不會相信的，她以前在阿斯加德是一只烏鴉！怎麼，中庭的空氣會讓人嗓子變好嗎？哈哈哈！」
辛西婭：「…………」
托尼、鷹眼和獵鷹同時發出極度不贊同地聲音：「噢——！」
托尼打了個響指：「嘿，辛西婭，這回你可要幫我們爭口氣了。這樣吧，喇叭裡的下一首歌，無論是什麼，唱一個。」
大家跟著起哄：「唱一個，唱一個，唱一個——」
連詹姆斯和史蒂夫都笑著一起拍起手來。
小笨手滑來滑去，跟著音樂的節拍為她遞上麥克風。
辛西婭挑眉笑了。
她拍了拍麥克風，試了一下音，遞到嘴邊，開口道：「好吧——」
她的聲音響徹喇叭，獵鷹在一旁歡呼起來。
下一首歌已經到了，它的旋律慢慢變強。
是一首歡快、老派、上個世紀的爵士樂。
一聽到前奏，史蒂夫和詹姆斯就驚訝地收斂了微笑，互相對視一眼。
他們很熟悉這首歌。
辛西婭也訝異地說：「嘿！這首很老了，我都不太記得怎麼唱了！」
托尼好像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老土的歌似的皺起臉：「天，賈維斯，隊長是不是威脅你了？被綁架就嘀一聲。」
賈維斯毫無反應，只有輕快的節奏在大廳響起。
「好吧好吧，我試一試……」
辛西婭握著話筒，用腳尖打著節拍，試著唱道：
「城裡有家小酒館，小酒館
我的摯愛就坐在那兒，坐在那兒
他喝著他的葡萄酒，笑眼彎彎
並且永遠，永遠不會想起我來」
她找到了調子，笑起來，和著旋律輕輕拍著手掌。
雖然歌詞帶著悲傷，旋律卻明快而歡樂，再加上辛西婭百靈鳥似的嗓音和自信的笑容，在場的人都忍不住跟著節拍搖動著。
詹姆斯睜大眼睛看著燈光下的辛西婭，忍不住回頭朝老友求證：「這是不是我們在酒館裡唱的那首……」
「是的，巴基。」史蒂夫望著她，露出懷念的微笑，「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啊。」
「跟你告別了，我必須離開這裡
請不要為離別而哭泣
只需牢記，最好的朋友
注定分離，注定分離」
獵鷹山姆也是個退伍老兵，他在部隊裡時就總是和戰友們一起唱這首歌，如今聽著熟悉的音樂聲，忍不住和辛西婭一起哼起來。
索爾一看他開腔了，立刻不甘示弱，坐在旁邊開始和他比嗓門。
「別了，別了我親愛的朋友
是的，再也不見
我再不能陪伴你身邊
我將把豎琴懸掛在柳樹枝頭
也許這樣，世界就會善待你的明天」
娜塔莎笑著望著他們，也加入進來。她的嗓音低啞又性感，為這首爵士樂增添上一抹慵懶。
旋律進入一段無歌詞的擬聲合唱，獵鷹和索爾嗓門一個比一個大，娜塔莎毫不受干擾，音調穩得一批；托尼臭著臉，腳尖卻不由自主地點了起來；鷹眼、班納和史蒂夫也饒有興致地開口跟著湊熱鬧。
辛西婭恍然感覺自己回到了音樂劇排練時群魔亂舞的場景中，但有幾個人的調子跑得沒邊，亂七八糟的，又和那些專業演員們沒法比。
只有詹姆斯，在鼎沸的樂聲中恍惚著，小心又瑟縮，仿佛一只從北極跑來的小熊，還未習慣人類社會的熱烈與溫暖，害怕被它灼傷。
辛西婭看著他，哼著輕快的歌曲，胸中漸漸湧上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知道，明天一過，她會踏回屬於自己在星途上的正軌，而詹姆斯，則將摸索著朝另一個全新的方向前進。
他們身邊還會有人陪伴，卻再也不會是彼此了。
辛西婭在心中嘆了口氣。
畢竟也是一個多月的室友情誼，再加上她手把手教他做家務的經歷，說舍不得是肯定有一些的。
她朝他走去。
「跟你告別了，我必須離開這裡
請不要為離別而哭泣
只需牢記，最好的朋友
注定分離，注定分離」
她來到他面前，握著話筒輕輕唱著，這時的歌詞倒有些像是剖白了。
詹姆斯怔怔地望著她。
「別了，別了我親愛的朋友
是的，再也不見
我再不能陪伴你身邊
我將把豎琴懸掛在柳樹枝頭
也許這樣，世界就會善待你的明天」
一曲終了，大家都唱得很盡興，紛紛鼓掌歡呼。
在喧囂聲中，辛西婭逆光看著他，笑著輕輕說：「再見，朋友。」
詹姆斯放在身側的手掌不受控制地蜷曲了一下。
他遲疑了一會兒，那雙綠眼睛怔然睜著，正想說什麼，托尼卻不知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
他攬住辛西婭的肩膀，醉醺醺地揚聲誇贊她：「bravo——！」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bravo——！」
只有索爾在一旁一頭霧水地問班納：「什麼是『bravo』？」
辛西婭放下話筒，有模有樣地扯著裙擺鞠了個躬。
大家都笑了。
「好了，我的大明星。」托尼側過臉看她，「為什麼不加入我們，一起喝上幾杯雞尾酒呢？」
辛西婭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托尼，你知道我不能喝酒。」
托尼神經兮兮地比劃著他的指甲蓋：「只是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
辛西婭被他拉走了。
沙發旁，史蒂夫看著他久別重逢的摯友。
昏暗的燈光下，詹姆斯的表情並不清晰，只有一雙翠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辛西婭在不遠處的背影。
「巴基。」史蒂夫叫他。
詹姆斯低下了頭。
史蒂夫沉默了一會兒，在他身邊坐下，撞了撞他的肩膀。
「你知道辛西婭總是喜歡訓我嗎？」他問。
「？」詹姆斯轉頭看他。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是個逃犯。我接到神盾局的消息，看她跑過我身邊，於是臨時決定跳下車去追她。……我追了她五個街區。」
他摸了摸鼻子：「我猜這不是一個好的見面方式。」
詹姆斯挑了挑眉，說：「的確不是。」
「……無論如何，」史蒂夫繼續道，「她逃走了。第二次見到她，就是和你一起了。
「那次我把你拐到車裡，然後和她打電話。她跟你說話時很溫柔吧？之前我接的時候可完全不是那樣。她埋怨我為什麼要讓你接觸九頭蛇的人，因為那個時候你的狀態還不是很好，而且她提前和我說過不准了。
「剛才她又把我叫過去，讓我以後一定要好好看著你，危險的事情少做，九頭蛇的任務不要馬上讓你接觸，記得去把她那邊剩下的你的衣服拿走，也不要讓山姆之類的人看你好欺負就對你揉圓捏扁——說真的，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從你身上看出來『好欺負』這三個字的。」
史蒂夫啼笑皆非地搖搖頭。
詹姆斯就默默看著他。
「總之，我想對你說的是，」史蒂夫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很關心你，也很在乎你。如果你實在想要……」
「不，史蒂夫。」詹姆斯打斷了他。
他再次望了一眼那邊辛西婭的背影，轉回了頭。
「她現在必須往前去，不能因為我，讓她停下來等待。」
他頓了頓，突然勾著嘴角笑起來，眼睛一彎，恍惚又是幾十年前穿著軍裝的那個少年。
「再說了，」他說，「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和你一起，不是嗎？」
第34章
「今天，我在這裡，要宣布一個你們絕對猜不到的消息。」
托尼穿著一身高定正裝，懶洋洋地站在全球直播的新聞發布會講台上，好像沒骨頭似的撐著桌子。
他豎起一根指頭，挑著眉毛准備開口。
頓了頓，掃視了一圈台下，沒意思地聳聳肩膀，又放下了手。
「well，既然我都說了你們『絕對猜不到』，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想跟我唱唱反調，猜上一猜嗎？」
記者們面面相覷。有一個和他旁邊的同行對視了一眼，遲疑道：「呃……斯塔克集團將與韋恩集團合作？」
這是最近商業圈子裡的小道消息。
「什麼？不！」托尼嫌惡地「呸」了一聲，「我為什麼要跟那個哥譚佬合作？……等一下，我們真的會和他們合作嗎？小辣椒？」
小辣椒在台下翻了個白眼。
「無論如何，」托尼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新轉過頭面對攝像機，「不是這種事情，要不然直接讓小辣椒給你們開新聞發布會不就行了，嘛自己過來應付你們。」
台下，又有一個記者舉起手：「是有關於鋼鐵俠的事情嗎？」
托尼：「不是。鋼鐵俠就是我，為什麼我要專門跑來告訴你們我自己的事？」
記者們一時間沒了頭緒。
窸窸窣窣一陣，突然一道女聲響了起來：「請問，是復仇者聯盟的相關事務嗎？或者是神盾局？」
托尼轉頭去看那個出聲的人。
那是一個干練又美麗的女記者，看到托尼的目光望過來，利落地舉了一下記者證：「露易絲183萊恩，星球日報。」
「噢，是位美麗的女士。我喜歡你的發型。」托尼條件反射地撩撥了一把，然後在露易絲冷靜的目光下搖了搖頭，「有點搭邊了。但很遺憾，如果真的是聯盟或神盾局的事務，站在這裡的就應該是隊長。」
露易絲有些失望地坐下。
這下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會場上寂靜起來。
一個不怎麼自信的聲音就在這時飄到眾人耳朵裡：「……是不是和前幾個月的那個……大屏投影辛西婭女士參演電影的活動有關？」
托尼頓了一下。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那個講話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是個打扮充滿鄉村氣息的大塊頭，還有著厚厚的劉海和老土的黑框眼鏡，駝著背站在露易絲身邊，簡直就像一個隨時都會消失的透明人。
「你是誰？」托尼眯著眼睛去看他。
眾人的目光也一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呃、」那個男人馬上就手足無措起來，臉上泛起尷尬的紅色。
他笨拙地掏出自己的記者證：「……克拉克183肯特，星球日報。」
頓了頓，補救似的說：「我是辛西婭女士的忠實粉絲。」
「噢，是嗎？」
托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隨即道：「好吧，好吧。你猜的不錯，就是關於辛西婭女士的事情。」
記者們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到托尼183斯塔克會專門開個新聞發布會去講一個已故女演員的事，頓時騷動起來，更有許多人表情怪異地去看猜出來這點的克拉克。
可憐的小記者看上去想要下一秒就鑽個洞從這裡逃出去。
「說實話，我都忘記我曾經做過這種事了。投屏讓人們免費看電影？我可真是個慈善家。」托尼自嘲了一把，然後說，「現在，你們有兩條線索了——辛西婭和復仇者聯盟，再猜猜？」
「……什麼？？……她不是神盾局的前秘密特工，謝謝。」
「復聯不會接手小丑事件的跟進，跟我們沒關系，你還不如直接打電話給fbi。」
「……她也不是從上個世紀的冰川裡打撈出來的老冰棍，天，你們這群隊長粉整天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托尼嘆了口氣，心累道：「行了。知道你們猜不出了。我告訴你們吧——」
他直直望著直播攝像機的鏡頭，口齒清晰、一字一頓地說：「辛西婭還活著。」
會場上一片死寂。
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托尼，仿佛不能理解他剛剛說的那一句短句是什麼意思。
半晌，露易絲首先找回自己的聲帶，慢慢皺起眉毛，不贊同地看著他：「斯塔克先生，這是全球直播的新聞發布會現場。」
她在「全球直播」四個字上加了重音。
托尼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意思，無辜地睜大眼睛：「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把這麼重要的事情拿到這裡來說。
「一年前，辛西婭沒有在中直接死亡，雖然也差不了多少。當時有一位神盾局的特工正好在哥譚做事——具體是誰、是什麼事無可奉告，然後在電視上看到了她被的那個視頻，他趕過去，正好是剛剛結束的時候。
「他從火災和廢墟裡找到了辛西婭，發現她還有一口氣，就將她帶回神盾局進行施救。當然啦，以神盾局那種醫療水平也只能堪堪吊住她的性命，想要救活希望渺茫，而且因為那個任務是最高機密——順便說一句，現在它也還是，所以無可奉告——對外，就只稱辛西婭屍骸未被找到，警察勘察現場發現大量血跡，由此推斷本人已經死亡。
「直到很偶然的一個機會，就在今年，我知道了這件事——得知的途徑無可奉告——覺得有點可惜，然後我決定試一下，然後我成功了，然後……」
他攤了攤手。
「她就復活了。」
場上一時鴉雀無聲。
很明顯有人露出了「我不信」的表情。
但第一個站出來的仍然是勇敢的露易絲。
「你真的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沒有喝酒？」她提出靈魂質疑。
托尼翻了個白眼：「當然。」
「那你就應該明白，對一位已經逝世的人——尤其是偉大的人——開這種玩笑，是非常不禮貌的。」露易絲說。
托尼歪了歪頭：「我明白啊，所以我不是在開玩笑。」
露易絲沉默了一會兒。
「證據呢？」她問，「你不能憑空說服人們去推翻一年前相信的事實。」
「有，就在這裡。」托尼說著，側過身子，浮誇地朝某個方向伸出手掌，邀請道，「現在，有請我的證據出場。」
一個穿著黑色大衣，帶著寬沿禮帽的纖細身影從側面繞出來，低著頭走上了台。
人們意識到什麼，紛紛睜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個人在托尼旁邊站定，停頓一下，脫掉了禮帽。
鉑金的長發沒了帽子的束縛，順勢垂下，揚起好看的弧度。
一張精致無比、顏色淺淡到仿佛發著光的女性面龐露了出來，正對攝像機，朝它淺淺一笑。
沒有人說話。
但不會有人不認識這張臉。
一年前，它的主人紅極一時，被媒體成為「世界上最神聖的女人」，出演的作品無一不精，無一不巧，更是慈善活動的積極參與者；案後，無數人為她的死亡哭斷肝腸，自發舉行悼念儀式，建造紀念館，立碑立像，□□在哥譚爆發了不知多少場。
如今，她再一次出現在鏡頭前，淡妝，黑衣，形容有些憔悴，仿佛大病未愈，但確實是活生生的。
一個活生生的「月光女神」。
所有人都沸騰了。
閃光燈連成一片，把整個會場照得透亮。
「辛西婭女士！辛西婭女士——！！」
辛西婭暗自為這熟悉的場面感到頭疼。
但她還是保持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耐心地解答記者們的問題。
「是的，是我沒有錯……不是仿生人，我發誓……」
「第一次醒來是在幾個月前……沒錯，就是托尼決定要在屏幕上放我的電影的那天。」
「還沒有，還沒有完全康復，現在在努力復健，不過已經差不多了。」
「……對不起，那個特工的事真的沒辦法告訴你們，而且我也沒怎麼見過他，說實話……」
「是的，我會繼續我的演藝生涯，醫生說沒有關系，而且我也不會放棄……對，不錯……」
托尼瞧著她身上被閃光燈掩飾得很好的白色光暈——他知道那是辛西婭動用能力時才會散發的光芒，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然後舉起右手打了個響指。
一幫凶神惡煞的保鏢立刻衝過來，用身體將記者們圍住，往後驅趕。
「好了好了，還讓不讓病人休息了？」托尼對他們激烈的聲充耳不聞，攬著辛西婭的肩膀就准備走了，「新聞發布會到此結束，再見啦。」
那群奮力擠著力爭前游的記者中，有一個頭特別鐵，在人群中大聲喊道：「斯塔克先生，請問您和辛西婭女士現在的關系是什麼？」
托尼頓了一下。
他回頭，狡黠地笑了，一手將辛西婭的帽子扣回她頭上，一手豎在唇前「噓」了一聲。
「——噓，你猜？」
保鏢們的工作量登時翻了三倍。
辛西婭鑽進了托尼的跑車裡。
她望著車窗外如同僵屍來襲一般的場景，無奈地說：「原來你們花花公子、億萬富翁的套路都是一樣的。」
「你是在說你的前男友嗎，甜心？」托尼一手掌著方向盤，一手比了個「拜托」的手勢，「拜托，別把我跟那個草包比，我可比他聰明多了——至少不會醉到把自己的祖宅點著。」
辛西婭：「……」
布魯斯的偽裝之精湛，她不禁在心裡為他點贊。
「無論如何，」她說，「謝謝你幫我這個大忙，沒有你我絕對還要多等很久。……不過話說回來，你確定尼克183弗瑞不會介意我們這麼冒用神盾局的名號嗎？」
上次隊長回來以後就和她說了，尼克183弗瑞並沒有死，那個黑人狡猾的像只老狐狸。
托尼毫不在意：「噢，別擔心。你以為他沒從中獲利嗎？」
辛西婭不解：「從中獲利？」
「雖然我貶低了一下他們的技術，但將救你的功勞記在他們頭上，很大提高了……」
辛西婭正認真聽著托尼的解釋，突然，霧尼的聲音在她腦子裡響起。
【緊急任務，辛西婭！時限三個小時！】
辛西婭愣了一下。
緊急任務，代表任務對像的心理狀況急轉直下，十分不樂觀，需要及時疏導。這種情況她目前才遇到過兩次，而第一次的任務對像就坐在她旁邊。
再結合她剛才才在全球直播上露面的事實，辛西婭不禁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是誰？】她沉聲問。
果不其然，霧尼回答她：
【蝙蝠俠。】
第35章
距離辛西婭在韋恩莊園的那一次住宿，已經過了很久了。
她也很久都沒有見到布魯斯了。
那天早上，辛西婭從床上爬起來，下樓，然後看到布魯斯坐在餐桌旁，阿爾弗雷德正為他們倆端上早餐。
布魯斯低頭操作著手上的一塊平板，眉頭緊皺，連早餐都沒空去吃。
看到她下來，阿爾弗雷德明顯很高興，甚至不知道為什麼用一種老懷欣慰的眼神看著她。
但他轉頭看到布魯斯的表情，又搖搖頭，無聲地嘆了口氣，對辛西婭鞠了個躬，就默默離開了。
辛西婭本來因好心情而勾起的嘴角壓了下來。
她蹙眉，問：「怎麼了？」
布魯斯放下平板，回頭看她。有一瞬間他的表情非常復雜，但很快就變得正常起來，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弧度很小的微笑。
「早安。」
他說，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辛西婭看了他一眼，走過去給了他一個轉瞬即逝的擁抱。
「你在不高興什麼？」她問，俯視著他睫毛下鈷藍色的眼睛，試著調侃道，「我的小蝙蝠沒有好好吃飯，剛剛我可是看到了。」
布魯斯似乎是想對她笑，但因沒有相符合的情緒而失敗了。他垂下眼睛，將她的餐椅拉開，淡淡地說：「沒什麼。就是小丑的那些事。」
辛西婭頓了一下。
在她眼裡，布魯斯仿佛想明白了什麼一般，看上去有一些不同了。
又是辛西婭那種奇怪的天賦在作祟，她可以感受到，布魯斯的心態與昨天相比，多了一些凝重。
他在害怕什麼，又或者突然患得患失起來。
而這樣的心情，一般來源於對某個東西的極度珍視，以及外界對此施加的壓力。
辛西婭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一邊緩緩落座。
「他昨天的事上報紙了？很正常，不要擔心。」她安慰道。
布魯斯眉毛又皺了起來，皺得仿佛要打結。他搖了搖頭，眼睫的陰影打在下眼瞼上，甚至顯得有些脆弱了。
「不是，比這更多。他還在……」
他頓了一下，焦躁地深吸一口氣：「辛西婭，這幾天你都得待在劇院裡，劇院所有的演出也必須暫停。」
辛西婭怔了一下。
「為什麼？」她不理解地問。
布魯斯說：「你昨天做的事吸引到他的注意了，現在你的處境很不樂觀。最近不要出門，不要拋頭露面，不要跟我聯系，fbi會派探員到劇院裡保護你，最好……」
「等一等。」辛西婭打斷了他的話，「你是什麼意思？小丑本就是衝著你來的，如果要說誰最危險，難道不是你嗎？」
「我可以解決他，你不行。」布魯斯沉聲道。
辛西婭不贊同地皺眉。
「我不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人，布魯斯。」她說，「劇院不能無故關門，我也可以解決他，就像解決我前半生其他的麻煩一樣。」
「這一次不行，沒有商量。」布魯斯固執地抱著胳膊，像個食古不化的老古董。
辛西婭瞪了他一會兒，突然伸手，一下把那個平板拿了過來。
屏幕顯示著一排排的數據和標著紅色圓點的地圖，正中央，一則新聞版面赫然其上。
《下一個受害人？女神勇救人群被下死亡通牒》
小丑最近這段時間迷上了恐嚇行為，每一次都會在行凶現場留下下一個目標的圖片，仿佛在告訴某個人他的計劃是什麼。最為可怕的是，沒有人能阻止他，每一次，他都能達成先前定好的目標。
那則新聞網頁的附圖上，就是他所畫的一張張「死亡通牒」，關於辛西婭的則是最新的那一張。
那是一份報道辛西婭和布魯斯戀情的報紙，上面附了辛西婭的小照。小丑在照片上亂塗亂畫，辛西婭的嘴部被油彩塗得血紅，嘴角裂到耳朵根，眼睛打上了兩個紅叉，滑稽又詭異，乍一看，就像另一個小丑。
照片旁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血做的小字：
「我想要她。」
辛西婭挑了挑眉，抬眼看向布魯斯。
「我見過更糟的。」她說。
布魯斯：「不。」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勸說：「對付他，你有什麼辦法？更高端的武器？更有力的拳頭？更快的車輛？但這些都沒有用，小丑的手段並不是物理層面的。布魯斯，你所有的辦法都是普通人的辦法，那會使你受傷的。
「我可以搞定他，你只要讓我見到他。我從小就知道讓別人如我心意的技巧，即使那個人是窮凶惡極的殺人犯。
「而且，我必須去見他，我得弄明白他的目的和動向，一躲了之的結果只會是觸怒他，然後把事情變得更糟。他已經把我的名字寫在了頭條上，如果我不發聲，導致更多人的傷亡，那我就是有罪的。」
布魯斯說：「我不在乎。」
「可……」
「不。想都不要想。」
饒是辛西婭耐心頗佳，這時也被他油鹽不進的態度弄得惱火起來。
「小丑威脅的人是我，不是你。他想要的人也是我，不是你。」她按著桌子，皺眉看他，「你可以不帶我去他面前，但為什麼要將我的劇院關停？為什麼不顧我的意願？」
「你無法確保自己的安全，在小丑面前你的小把戲不會有機會使出來。」布魯斯冷聲說，「別高估自己，你的名聲在生命面前也不值一提，因小失大是很愚蠢的事。」
辛西婭睜大眼睛。
「因小失大？愚蠢？」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我為什麼這麼在意名聲？我為什麼辛勤工作？我為什麼天天練習、滴酒不沾、到處演出？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物質條件天生優越的。我有我自己的追求，而你現在在說我愚蠢？」
布魯斯停頓了一小下，眼神中閃過一絲內疚。
但下一秒，他仍然冷硬地說：「與死亡相比，一切都是可以付出的代價。」
「不，布魯斯。」
辛西婭搖了搖頭，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我不害怕死亡，害怕的那個人是你。」
「你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卻極度害怕親近之人的死亡，害怕到因噎廢食的地步。這是你的頑疾，自從八歲那年就扎根在心靈深處，一直都未曾愈合。」
布魯斯像是被什麼東西刺到一般站了起來。
「你怎麼敢拿它說事？！」他惱怒地嘶聲低吼。
「我只是在告訴你你的方法有失偏頗，你必須改變，否則心病會越來越嚴重！」辛西婭不甘示弱。
布魯斯閉了閉眼，仿佛在克制著什麼，又好像做了一個巨大的決定。
他緩慢又清晰地開口了：
「這不關你的事。」
他說，冷冷望著辛西婭，雙臂抱起，一派抵觸。
辛西婭愣住了。
她甚至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識地問：「什麼？」
於是布魯斯又重復了一遍。
他說：「這不管你的事，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辛西婭張了張嘴，臉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色。
她很想問「你是什麼意思」，卻又不願意聽到他再把話中的含義繼續詳細地剖析給她聽。
白皙又修長的手指垂在身側，不受控制地顫抖了幾下。
「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
她幾乎用氣聲說道。
「『任何我去的地方，都渴望你的影子；任何我看的景色，都需要你的垂青。我一無所有，除了能給予你的一切。』……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那時你是在邀請我走進你的世界。」
布魯斯避開了她的眼睛。
默然半晌，低低地說：「只是幾句隨口的情話而已，你理解錯了。」
這讓辛西婭覺得自己仿佛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扇了一個耳光。
一瞬間，她想好了千百個刻薄而傷人的回答，但最終，只是抿了抿蒼白的嘴唇，帶著最後一點希冀道：
「布魯斯，我向你保證。我真的有讓人心回意轉的能力，我可以搞定他的。拜托，請你信任我吧……就像我信任你一樣。」
昨天夜裡，他們蜷縮在壁爐旁邊，還是親密無間的時候，她就問過這個話題了。
那時的布魯斯沒有回答。
現在，她又請求了一遍。
這一次，長久的沉默過後，他終於將遲來的答案擺在她的面前。
他說：「不。」
辛西婭沒有同意布魯斯關閉劇院的要求，也謝絕了fbi探員的保護。
有探員在一旁虎視眈眈，台上的劇還怎麼演下去？
所以，她這麼多天都待在自己的劇院裡，看著小丑釀下的罪狀越來越大，無所事事，無能為力。
畢竟布魯斯總不能把她綁走，那是觸犯法律的事情，而且非常引人注目。但他可以做到的是，切斷他們彼此之間的一切聯系，使得辛西婭單方面處於一種失聯的狀態。
辛西婭只有注意每天的新聞報道，才能大致了解到小丑的動向。
他與哥譚警察、與蝙蝠俠的角逐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如今的哥譚，就連白天也隱約能感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終於，一天早晨，辛西婭起床，打開電視，甫一映入眼簾的，就是小丑被捕的消息。
新聞記者報道說，小丑在昨晚與蝙蝠俠的戰鬥中敗下陣來，被隨後趕到的警察們抓走，目前正關押在警察局裡，准備隔天就將他轉移至阿卡姆瘋人院。
電視中，小丑雙手交叉地坐在鐵柵欄裡，那雙黝黑皸裂的眼睛深深、深深凝望著鏡頭，裂開的嘴角勾出一小抹弧度。
辛西婭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預感緊緊攥住了她的內心。
她知道，這不是結束，哥譚並沒有從小丑的魔爪中脫逃，相反的，事情可能變得更加糟糕了。
若是真的坐以待斃，一切都將沒有意義。她的預感一向很准，仿佛有上天庇佑一般，能帶她逃離一切危險。
她決定要去見一見他。
不為別的，就為她昨天從信箱裡收到的那張小丑紙牌。
那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驚喜隨後就到。」
第36章
辛西婭穿戴好衣服，還沒走到劇院門口，就被一道黑影攔了下來。
頭罩的耳朵在劇院牆壁上啃噬出兩個巨大的尖角。
辛西婭望著攔住她去路的蝙蝠俠，頭一次感到這麼憤怒。
「你監視我？」她不敢相信地質問。
蝙蝠俠定定地看著她，低啞道：「我知道你會做什麼。」
辛西婭冷笑了一聲。
「那就讓開。」她說，「這次我不需要你的引薦。」
蝙蝠俠一如既往地固執：「你不能去。」
辛西婭忍不住揚聲：「他已經被關在監獄裡了！」
蝙蝠俠：「臨時的。」
辛西婭氣笑了，一把將那張紙牌甩在他面前。
「既然你監視我，一定知道這個東西吧？」她諷刺道，「怎麼？你覺得我應該在收到這個之後繼續裝作沒事，像只鴕鳥一樣躲在自己的住處裡，生死全由天命？」
蝙蝠俠沉默了一下。
「我會過去。」他說，「我會弄明白的。你沒有去的必要。」
辛西婭問：「那你在弄明白後會選擇將它告訴我嗎？」
蝙蝠俠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他們之間的氣氛不復上次爭吵時那樣的針鋒相對，卻更加冷漠疏離，仿佛有哪一方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打算。
辛西婭早知道他會這樣。
她看著他，感到好笑的同時，一股自心底蔓延開來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所以，」她輕聲說，「你不願意給我你的信任，卻希望我可以對你深信不疑，然後讓你擺平所有的一切？」
一片死寂。
辛西婭忍了又忍，眼裡仍然流露出幾分冰涼的失望。
她慢慢搖了搖頭，道：「有時候我真的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認清過你。」
空曠的劇院裡回響著這句話的余音，辛西婭再不去看他，抓起那張紙牌，繞過他僵立的身軀，徑直向門口走去。
背後傳來一聲疲憊又沉重的嘆息。
下一秒，她的後頸忽然一痛。
眼前的色彩猛地暗沉起來。
辛西婭最後的意識，停留在跌落進熟悉懷抱的那個瞬間。
「……做決定……活下來……我……哈哈哈哈哈哈——！」
辛西婭是被一陣尖銳刺耳的怪笑聲吵醒的。
她皺了皺眉，艱難地睜開干澀的雙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她動了動四肢，想要站起來，卻感到一陣被束縛後的緊繃感，同時，窸窸窣窣的摩擦聲響起。
她的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捆起來了。
第一時間，辛西婭下意識想起了她昏迷前最後記得的事情。
蝙蝠俠打暈了她。
現在她被綁著。
所以……
蝙蝠俠為了制止她去見小丑，居然喪心病狂到把她綁在了椅子上？
不至於吧？？
她晃了晃腦袋，努力使昏沉的大腦清醒一點，睜大眼睛去望周圍。
吵醒她的聲音早已停止，她的處境卻越發詭異。
她被人綁住，放在了自己劇院舞台的正中央。
觀眾席沒有亮燈，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她頭頂上懸著的那個聚光燈，將她與她坐著的那把椅子困在一個光做的圓圈裡，仿佛正在表演什麼獵奇的節目一般。
正對面，是一個喇叭，以及一架帶屏幕的攝像機。喇叭與攝像機的指示燈都在閃爍，好像處於運作之中。
憑借多年混跡片場的經驗，辛西婭知道，那架攝像機正在直播她的實時狀態。
她又低頭看了看身上，一圈圈粗硬的鐵鏈將她捆了個嚴實，半點都掙脫不了。腳下，有什麼類似於盒子的東西藏在椅子底，紅光一閃一閃地打在她的小腿上，說不出的詭異。
縮了縮血流不暢的手指，她才發現，自己被綁在背後的雙手裡，握著一個什麼塑料的東西。
還沒等辛西婭細細感受那到底是什麼，她面前的喇叭就「嘀」了一聲，開始「滋啦滋啦」地播放錄音。
一道難聽又詭異的嗓音響頓時徹舞台。
「嗨，辛西婭——月光女神。你好，晚上好。想我了嗎？」
是小丑。
那麼辛西婭現在糟糕的狀態也都是小丑干的了。
果然，被蝙蝠俠打敗、押送至警察局，並沒有真正控制住他的行動。或者說，也許被捕這件事本來便是他故意為之。
小丑的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在黑板上撓過，使人心頭發寒：「看看周圍，這就是我說好要給你的驚喜，我從來都是言而有信的人，可不像某只小蝙蝠。沒想到吧？他把你扔在這裡，去救別人了。也就是說……你被他放棄了。」
蝙蝠俠。
辛西婭心中一沉。
可以肯定的是，之前蝙蝠俠打暈她，把她安置在劇院裡，目的是讓她遠離小丑，以確保她的人身安全。
但小丑明顯早有預謀。
從現場的布置看，應該是他事先在喇叭裡錄好這段話，將它放在辛西婭旁邊，設置好循環播放，自己則去別的地方干更重要的事了。
而蝙蝠俠一定被小丑以另外的手段引開了，否則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
引開他的，又是什麼呢？
大概是比她更重要的東西吧。
「他沒有選你，怎麼樣，傷心嗎？」
就像知道辛西婭在想什麼一樣，小丑不懷好意的、先前就已經錄制好的聲音響了起來。
「明明之前你那樣幫他，甚至為他從樓頂上蹦了下去，結果呢？」他的語調中帶著浮誇且做作的同情，「噢、噢、噢，他真不懂的如何與美人相處，是不是？——不過不要緊，現在你歸我了。」
他狀似苦惱地想了一會兒：「我要你……我想想，我要你干嘛呢？——啊哈！不如陪我參加一場真人秀表演吧？我保證你可以贏的——只要你想。」
說罷，根本不給人拒絕的機會一般，他語調激昂地宣布道：
「現在，歡迎！歡迎來到真人秀的現場！我在你腳下放了一個超級棒的炸彈，看到了嗎？聽到它美妙的計時聲了嗎？只要韋恩塔頂上的那口鐘指向十點，砰——你和你的劇院，就會變成一朵大紅色的禮花。」
辛西婭下意識向椅子底部望了一眼，動了動映著紅光的小腿。
小丑癲狂地嘻嘻笑起來。
「噢……不過……不過，不過，不過——你手中有一個按鈕，摸一摸它，怎麼樣，是不是很精巧？」
他興奮極了，聲音都帶著古怪的顫抖。
「這是、這是我特意給你的額外獎勵——誰叫我那麼喜歡你呢？按下去，你就能活，代價是哥譚另一端的一所醫院裡，有許多人會馬上上天堂。」
頓了頓，他拍了下手掌：「哦我差點忘了，我們的蝙蝠朋友也在趕過去的路上，所以，說不定他也能一起上去？哈哈哈哈！」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窒息一般地喘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平靜下來，蠱惑地說：「總之，快按下去吧，美人。按下去，一切就相當於沒有發生過，那樣的話，你就贏了。」
「對了！」他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加重了嗓音，「你也看到了，你面前還有一台攝像機，那是我為你這場直播特地搞來的設備——不用謝我！跟你的粉絲們打個招呼，然後就去做決定吧！
「變成花，還是活下來？哦天哪，我可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你的決定啦！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尖利又沙啞的大笑後，錄音「嘀」的一聲結束了。
攝像機的鏡頭黑洞洞的，正對辛西婭，默默運行著。那一端，是整個哥譚市、甚至整個美國民眾們凝望的眼睛。
辛西婭瞥了一眼它，然後轉頭去看劇院內的大鐘。
九點五十八分。
她緩緩做了一次深呼吸，閉了閉眼，微笑起來。
「還有兩分鐘。」她說，平靜地望著鏡頭，「無論是不是有人透過這個攝像機在看我，有多少人，是什麼人，只要你能聽到我講話，請不要驚慌。」
「因為我不會按的。」
她眨了眨眼，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露出了一抹有些調皮的笑意。
「在我還沒有失去意識之前，我是安全的。但當我醒來，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了。很明顯，小丑做好了周全的打算和預判。但他仍然沒有想到這一點——我最擅長的就是放棄。
「當有兩個艱難的選擇擺在面前，實在難以下定決心的時候，我就會放棄做這個選擇。所以，這兩分鐘之內，我不會對現有狀況做出任何調整。也就是說，這個按鈕現在如何躺在我手心裡，兩分鐘之後，也將如何隨著爆炸碎裂。」
她停頓了一下，收起微笑，嚴肅地看著鏡頭。
「月光劇院今天下午沒有演出活動，目前劇院裡只有我一個人，但爆炸發生後，也許會波及劇院附近的行人和周圍的店鋪。在爆炸範圍內的民眾們，如果現在能聽到我說話，請盡快撤離。
「如果您現在正被困在小丑所說的那家醫院裡，沒關系，gcpd和蝙蝠俠都已經過去了。你們會得救的，不要試圖從高樓的窗戶裡跳下去，也不要乘坐電梯，找到堅固的掩體之後，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說完這句話，她微微放松表情，轉頭看了一眼時鐘。
「好吧，還剩一分鐘。」她聳了聳肩膀，鎖鏈跟著嘩啦響了一聲，「接下來，我要交代一下關於我自己的事情，請大家不要轉台。」
她再次笑起來，歪了歪頭，目光稍稍帶上一絲懷念。
「如果和我一起走的是這座劇院，那回顧這一生，好像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我的經歷還算精彩，我的成就還算可觀，也贏得了很多人的喜歡。」
「唯一有些掛念的是我那部還未上映的電影，《斯卡布羅集市》。」她揚起眉毛，「不過我知道它一定會很好看的。克裡斯和我一起斟酌過很多遍劇本，我們相信它能夠得到世界的認可。」
時鐘的指針擦擦作響，留給辛西婭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手心裡的炸彈遙控器已經被冷汗打濕，黏膩膩的，在指縫間滑來滑去，仿佛要跳將出來。
她深呼吸了一下，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噢」了一聲。
「噢，對了。」
她說。
「幫我轉告布魯斯·韋恩一句話。」
「——我們分手了。是我甩了你。」
她垂下眼睛，聲音裡終於帶上一絲不甚明顯的顫抖。
「抱歉。」
「……再見。」
覆雪一般的白色眼睫顫動幾下，闔了起來。
下一秒，火光衝天。
鏡頭猛然被爆炸的力道掀飛，落在地上，閃了閃，徹底結束了它的一生。
第37章
全世界的人都為這一場發生在美國哥譚的爆炸而震驚。
並不是這場爆炸的威力多麼巨大,也不是它波及的範圍有多麼廣，更不是在這場爆炸中死去了無數民眾——事實上，那個晚上,在哥譚市，真正死亡的僅有一個人。
一個文明全球的美人,演員,歌者，藝術家,慈善家。
她在鏡頭前,平靜地放棄了生的可能，挽救了上百人的生命,然後欣然接受自己將要死去的事實。
面對全美的直播，以及直播後傳播到世界各地的錄像,完整地記錄下她死前、死時的那兩分鐘。
全美國的人們,眼睜睜看著她，一條鮮活的生命,一位像神一般的女人,受難地死去了。
那個晚上，不知多少人對著電視流淚、祈禱、嘶吼、崩潰。
難以想像的巨大影響在全世界激烈地發酵著。
人們首先要求抓到小丑，給予死刑,在了解到哥譚市並沒有死刑這個東西的時候，又演變為對整個司法系統的強烈不滿。
他們譴責哥譚警局的無用,譴責政府對哥譚亂像的不作為,譴責與此事相關的一切。
而後，有人著手分析了小丑與辛西婭最後留下的那幾段話。
他們開始譴責蝙蝠俠。
對蝙蝠俠的□□從他出現開始就一直沒有消失過，卻從未如此之多。
人們一邊厭惡小丑，一邊卻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他們說,作為超級英雄，法律之外的義警，你本就必須做到更多；沒有本事，就不要當超級英雄；你不該做那個選擇；我寧願兩邊的炸彈一起爆炸；你拋棄了她；辛西婭為了你惹出的麻煩情願跳樓，你卻害死了她；我們不需要蝙蝠俠。
我們不需要蝙蝠俠。
求你消失吧，蝙蝠俠。我聽到你的名字就惡心。
滾出哥譚，蝙蝠俠。
滾。
蝙蝠俠沉默地矗立在月光劇院的殘骸裡。
夜晚，沒有一絲月色，爆炸後的現場一片漆黑，荒蕪得讓人喘不過氣。
蝙蝠俠佝僂著脊梁，站在一段斷裂的鋼筋上，披風被吹起，整個身形搖搖欲墜。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快要消失了。
凱夫拉纖維手套上滿是硝煙與塵土，有些地方甚至都被磨破了。一段斑駁的紅色細繩，從緊握的手心裡蜿蜒出來。
如果超人此時在這裡，大概能夠看到。
被蝙蝠俠死死攥在掌中的，是一塊乳白色的、彎月形狀的礦石。
只不過，那塊美麗的石頭上，裂開了一道猙獰醜陋的傷疤。
《斯卡布羅集市》上映了。
上映第一天，票房就破了記錄。
一部關於反戰與和平的電影，和其主演的結局一道做比，如此殘酷，如此諷刺。
無數人，喜歡辛西婭的人，不喜歡她的人，純粹是路人的人，一股腦湧進電影院裡。
電影很好看，但就算對這個題材完全不感興趣的人，也會走近影院，最後看上她一眼。
他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懷念她。
據說，電影上映的第一天，有某位富人包下了整個哥譚市的所有電影院，然後不邀請任何同伴，孤身一人享受了那個時間段裡唯一的整場電影。哥譚市人民失去了觀看首映的樂趣，當時還在網上不小地鬧了一陣，但到最後，那位富人都沒有出面承認對此負責。
有人認為他姓韋恩。那接下來的事就無法爭論了。
畢竟，辛西婭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對他說的。畢竟，這段戀情的結局如此慘烈。
最終，《斯卡布羅集市》的票房總數突破了世界紀錄，各種獎項流水一般朝它砸下。一段時間後，奧斯卡頒獎典禮如期舉行，在典禮上，主持人哽咽地報出辛西婭的名字。
最佳女主角得主，辛西婭。
沒有人歡呼，現場除了久久不散的鼓掌聲外，一片寂靜。那些參加典禮的名流、明星、演員、歌手……都沉默地垂下眼。
消息放出，所有人都為之唏噓，將這場悲劇的氛圍炒到。
再過幾天，韋恩集團突然公布了一份聲明。
聲明中稱，為了悼念辛西婭的死亡，以及紀念她為哥譚市所做出的貢獻，韋恩集團決定出資，在月光劇院的原址上建造一座紀念館。待紀念館建成開業後，辛西婭所有的獎杯，與能收集到的有關她的所有物品，都會放在館內展覽——當然，包括奧斯卡最佳女主獎。
每個人都說，這是布魯斯·韋恩做下的決定。
這個花花公子，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緬懷逝去的愛人。
但奇怪的是，他沒有出席紀念館開業儀式的剪彩活動。
他甚至再也沒有出現在公眾面前。
媒體拍不到他的照片，尤其是哥譚的那幾家報社，都快倒閉了。
於是他們開始猜測，開市臆想，開始編故事。
他們說，月光女神用自己的聖潔與溫柔馴服了桀驁不馴的王子，使他真正愛上了一個人。他們是這樣的契合，所以，當神隕落，哀傷的王子將自己鎖在家中，永遠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同一時間，人們發現，哥譚的夜晚少了一抹黑色的影子。
蝙蝠俠不見了。
哥譚變得更加危險，但gcpd在與蝙蝠俠的多次合作中越發老練，以戈登局長為首的那群警官，現在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可蝙蝠俠還是不見了。
世界上，一位浪蕩的紈绔，與一只孤單的怪物，從此銷聲匿跡。
一年後。
辛西婭匆匆趕到了韋恩莊園。
路上，霧尼一直在催促她，說：【再快點，再快點！他的應激反應太厲害了！】
辛西婭：【真有那麼嚴重嗎？！】
一邊質疑，一邊把速度提到最快。
當擺脫了物理方面的束縛後，所能達到的速度將是驚人的。
她堪堪在布魯斯主臥的窗前剎住車。
說真的，本來打算一鼓作氣衝進去的。
但現在布魯斯是醒著的狀態。
等到到了窗外，她才發現自己好像還沒有做好面對他的准備。
辛西婭對布魯斯一點埋怨之情也無。
本來，她就覺得自己的死亡並不是蝙蝠俠害的，如果角色對調，她也會放棄對方，轉而去救人更多的那一邊。
桑德爾教授的火車悖論與當時的情況何其相似，從理性的角度來說，這樣的選擇無可厚非。
就連之前的那場爭吵，重活一回過後，她也覺得布魯斯並沒有錯。
畢竟，他只是想確保自己的安全。
誰又知道接下來事情會那樣發展？誰又能預料小丑借力打力的陰謀？
她並不怪他，但還是不想見他。
就好像你和一個朋友道了別，結果發現你們回家的路是同路，其實還要一起走上一段。
這種心情既矛盾又古怪，還摻雜著一絲絲的尷尬——當初在全國面前做的那番分手宣言，現在想起來真是矯揉又做作。
於是，辛西婭就糾結地停在窗外，暫時聽起了牆角。
起先，她並沒有聽到什麼。
但隨著注意力的集中，一種不同尋常的聲音慢慢被耳朵捕獲。
是艱難的喘息聲。
一聲、又一聲，滯澀而痛苦，破碎的風箱一般，又仿佛一條被困在沙地上瀕死的魚。
【……？？！】辛西婭慢慢瞪大眼睛，【他怎麼了？？他在干什麼？？？】
【創傷後應激障礙症。】霧尼說，【說實話，我之前一直都沒有看出來他還患有這種病症，他的言行非常正常，除了不出門之外，基本上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直到今天看到你那場直播。……噢，直播。】
它恍然地重復了一遍。
辛西婭的嘴唇死死抿起。
她再不說話，身上緩緩泛起白光，從窗戶飄了進去。
韋恩莊園的主臥曠大而奢華，引人注目的四柱床上，縮著一團黑影。
是布魯斯·韋恩。
他在發抖。
一邊抖一邊喘，拳頭緊握，青筋爆出，肌肉不正常地抽搐著。
「噢，不……」
辛西婭衝到他面前，卻開始手足無措起來。
她試著去掰開布魯斯擋在面前的雙臂。
「布魯斯，嘿，布魯斯。」她極輕地對他說，「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別害怕……布魯斯……」
布魯斯的雙臂也在顫動，被挪開後，露出他煞白的臉龐。
劉海被汗水打濕了，一綹一綹凌亂地垂下來，嘴唇和臉頰毫無血色，冷汗從額頭滑下，順著眼皮掛在睫毛上。
辛西婭的呼吸停頓了那麼一小會兒。
她從來沒見過蝙蝠俠這副模樣，猛然看到，甚至有些不真實。
思緒全亂了，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只能去看布魯斯的左肩。
肩膀上，那只小人也與它的主人一個姿勢，抖得像只雛鳥，隱隱約約能瞧見哽咽時的抽噎。
辛西婭想，還是老辦法，從小個的入手吧。
於是她放開了握著布魯斯小臂的雙手，准備把它們挪向左肩。
下一秒，「啪」的一聲，一只溫暖又強勢的手掌，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辛西婭下意識抬頭，就看見布魯斯不知何時清醒過來，那雙深邃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她。
汗水從他額上滾下，滑進眼裡，他卻眨也不眨，鈷藍眸子的目光鎖定一般粘在她的臉上。
「你……」
他開口，聲音沙啞得不似真人，辛西婭瞪大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躲閃了一下。
於是他閉了閉眼，喉結滾動，再說話，便正常很多。
不僅如此，就連身上那種病態的顫抖，也在幾息之內停止了。
他幾乎是貪婪地看著她，眉目之間一片冷靜，沉聲說：
「抓到你了。」
第38章
辛西婭被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搞蒙了。
她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等等……你……你沒事？」
說罷，看了看他一身狼狽的模樣，又怔然搖頭道：「不,不是。」
布魯斯目光復雜地望著她，藍眼睛裡是被刻意壓制後的洶湧情緒——忍耐、痛苦、思念、喜悅……
還有,回避問題時的躲閃。
辛西婭的心慢慢沉了下來。
「……你是故意讓自己發病的,對嗎？」她輕聲問。
布魯斯扣住她雙手的力道加大了一點。
「辛西婭，我……」他有些急迫地低聲說,「我只是……我只是太……」
「不,布魯斯。」
辛西婭微微扭頭，打斷了他的話。
「我不怪你。沒關系的,我能明白你的想法。」她說，掙了掙手腕,「只是……先放開我。」
她一時思緒煩亂,竟連自己穿越物體的能力都忘了。
雪似的皓腕微微使力，便從那只發燙的手掌裡掙脫出來。
布魯斯呼吸一窒。
他的手下意識往前撈了一下,沒有碰著,便克制地縮回去，慢慢握緊了。
閉了閉眼，試圖看起來不那麼脆弱。
然後他就聽見自己又冷又硬的聲音：「你不該這麼做。」
辛西婭：「……什麼？」
「你不該……」他停頓了一下,「你不該現在就將這件事宣之於眾，更不該讓斯塔克操持。」
辛西婭飄浮在他面前,眉頭微微蹙起,看著他，但沒有說話。
布魯斯抿了抿蒼白的嘴角，加了一句：「這很危險。」
辛西婭泛著銀光的眸子定定望著他，輕聲問：「那你覺得我該什麼時候宣布呢？又該找誰？
「警察？fbi？哥譚日報？……或者神盾局？美國隊長？超人？」她一一列舉。
布魯斯的眉毛越皺越緊。
「不,這些……這些全都不行。」他又露出了那種固執而擰巴的表情，「你該慢下來，定下計劃，不只是一個，還需要備用的。如果人們不理解你所說的理由，如果現場發生暴動，那時候——」
「布魯斯。」
辛西婭在他越說越急的時候打斷了他。
「第一，我已經用我的能力為這場新聞發布會奠定好所有的基礎，就算人們質疑，也絕不可能查到任何一點差錯——他們只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第二……」
她嘆了口氣。
「托尼和我之所以突然在這個時間公布我沒有死的消息，完全是因為你。」
她探究地望向他：「我猜……這你也是知道的吧？」
布魯斯抿起唇，別開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可是，辛西婭分明看到，他左肩的小人心虛地捂住眼睛，團了起來。
和大個的那個別扭的樣子相比，有點好笑。
於是，她沒忍住，又在這個不恰當的時機悶笑了一聲。
布魯斯：「……？」
布魯斯困惑又生氣地蝙蝠瞪：「笑什麼？」
小人在他肩上超凶地炸毛。
辛西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布魯斯：「……」
辛西婭笑得厲害，仿佛要把心中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都宣泄出來似的，笑到泛起了淚花。
「噢我真想不到……」她斷斷續續地說，「我真想不到，我重生以後，和你第一次見面說的話就是這樣的……天哪，這也太……」
她又開始笑，終於擺脫了靈體帶來的不真實感，變得前所未有的鮮活起來。
布魯斯的氣便消了，靜靜望著她，專注而認真，藍色的眸子裡光華流轉。
辛西婭在他的目光中漸漸平靜下來，半晌，輕嘆一聲。
抬起手，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放松一些吧。」她說，「不要老是把自己搞得那麼緊張，這不健康。而且，你都差點直接告訴我該來找你辦這件事了。」
布魯斯的臉上寫滿了理所應當。
「斯塔克並不靠譜。」他說。
「他比人們想得靠譜。」辛西婭聳肩。
「他有很多敵人。」
「也有很多伙伴。說真的，為什麼你不能找一些伙伴？」
「……」布魯斯忍不住反駁，「那不是伙伴，只能算同事。」
頓了頓，又輕得不能再輕地說：「而且我有在找。」
辛西婭：「？」
辛西婭：「什麼？」
布魯斯看了她一眼，解釋道：「自從紐約大戰之後，我就開始著手調查有關外星人和超能力者的事情。我找到了不少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他們有好有壞。
「的確，如果紐約之戰重現，僅靠一人之力是無法與敵人抗衡的，地球需要特殊的軍隊。但光把砝碼壓在一個聯盟上是極不理智的做法，我不能眼看一個超級聯盟——裡面的每個人都有本事毀滅全人類——因為內部的壟斷專權和外部的盲目崇拜而走向腐壞，所以，是時候組建一個新的聯盟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看向辛西婭。
「如果加上你之前在我夢裡推薦的那位（辛西婭咳嗽一聲），那麼，聯盟最重要的一個職位也定下了人選，雛形便差不多可以算形成了。」
「等一等，」辛西婭說，「『最重要的職位』？你是說聯盟主席？……你要推薦超人做聯盟主席？」
「他的形像很適合。而且，不得不說，思想也很適合。」布魯斯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經過觀察，我發現他說的那些聽起來『光明正大』的話，居然都是他的真實想法。」
辛西婭啞然失笑。
「他的確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她說，又好奇道，「不過，你又把自己放在哪個職位裡呢？」
蝙蝠式陰沉沉的嗓音：「我不會參加過多的集體活動。最多只會當個掛名的顧問，提供一些方法和計劃。」
辛西婭高高挑起眉毛。
控制欲像他這麼強烈，會放養自己一手組建的聯盟嗎？尤其是『裡面的每個人都有本事毀滅全人類』？
她意味深長地說：「好吧，讓我們拭目以待。」
布魯斯看上去並不知道她腦子裡的想法，眨了眨眼，突然道：「你是復仇者聯盟的心理醫生。」
辛西婭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想干什麼？」她警惕道。
「不，沒什麼。」布魯斯說，「聯盟還未成立，現在考慮的一切都是不實際的。」
辛西婭半信半疑地放松了一下。
布魯斯：「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和超人許多想法都不同，如果不出意外，為了避免聯盟內部產生矛盾，我之後不會參與到集體活動中去，也不會有所謂的『伙伴』。」
辛西婭：「……」
「無論你怎麼說，」辛西婭艱難地拒絕，「我都不會加入的，謝謝。」
「即使只是掛名的後勤醫護人員？」
「即使只是掛名的後勤醫護人員。」
布魯斯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剛開始時那種難耐的氣氛仿佛又回升了一點。
二人一站（飄）一坐，面前就是柔軟而奢靡的四柱床，看上去很好躺的樣子。
而且，辛西婭知道它真的很好躺。
她被這種感覺弄得渾身不舒服，下意識飄得離窗近一些：「我……我得走……」
「辛西婭。」
布魯斯望著她，低聲喚道。
辛西婭條件反射般地停下了，轉回頭。
布魯斯從床上緩緩站起身，修長又勻稱的身軀陡然拔高，在床鋪上投下深色的陰影。
他往前邁了小半步，遲疑地停住，抿了抿唇，艱澀地沉聲道：「……阿爾弗雷德很想你。」
辛西婭愣住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布魯斯一副嚴肅至極的表情，眼神死死盯著地毯的一角，仿佛上面就要開出花來。
「他學會了你最愛吃的甜點，一直都很想做給你吃。」他的語氣平板無波，甚至到了機械的地步，「你所有的獎杯、獎牌和獎狀都在紀念館裡，我會讓他們把那些都還給你。紀念館本身也是你的，如果你想做什麼改動，只需要——」
「——謝謝你。」辛西婭打斷了他，「這些人情和財力，我會找機會償還給你的。當然，也幫我謝謝阿弗，我也很想念他的手藝。如果下次湊巧，我會再來拜訪……
「……以朋友的身份。」她說。
布魯斯的表情凝固了大概有那麼兩秒。
隨即，他就垂下頭，把那條邁出的右腿收了回來。
「……好。」
他低喃道，退回沉沉的黑暗之中。
辛西婭望著他，搖搖頭，輕嘆一聲。
「布魯斯，我並沒有怪你。」她說，緩緩靠近他，「我也沒有怨你。所以，你不需要對自己做這些，更不需要彌補我。我只是……」
她頓了一下，低了低眼簾：「我只是覺得……那些都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布魯斯點頭，輕聲說：「你想要一個新的開始。」
「但，布魯斯……」
「不。」他轉過身，窗外的月光勾勒出脊背蜿蜒的線條，卻絲毫無法照亮他藏在暗處的臉龐。
「這很好。去開始新的人生。不要試圖為之前的那個償還什麼，因為你並沒有錯。」
他說著，慢慢低下頭，握緊雙拳。
「……都是我的錯。」
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蝙蝠俠。
辛西婭望著他孤寂的背影，怔然半晌，蹙起眉：「這不……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知道你當時的選擇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換做我——」
布魯斯猛然錘了一下旁邊的牆壁，發出「呯」的一聲。
「——根本就、不該有那個選擇！」
辛西婭嚇了一跳，倏地睜大眼睛，看著他轉回頭，鈷藍的眸子裡露出一絲痛色。
「我本該阻止它，很早之前就該阻止了！」布魯斯幾乎是咬著牙說，「我本可以聽你的話，我本可以一直守在你身邊，我甚至早就應該把小丑抓起來——早在他作惡之前！
「可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到。都是我的錯……這都是我的錯。」
「……不不不——」辛西婭終於反映過來，混亂地搖著頭，「你不能用現在這個知道結論的自己去批判當時一無所知的自己，沒人能夠提前知道結果，人都是有局限的。」
「可我不能有局限，我是蝙蝠俠，我本該——」
沉浸在情緒中的辛西婭，以及看上去較為理智的蝙蝠俠，都沒有聽到樓梯上傳來的動靜。
於是，當阿爾弗雷德推開臥室門時，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辛西婭甚至直接往上竄了半米。
阿爾弗雷德看了看被打斷談話的布魯斯，又抬頭去望空中半透明狀、掉著銀粉的辛西婭：「……」
第39章
老管家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什麼也沒看到似地聳聳肩膀，對布魯斯說：「我只是想告訴您，老爺。蝙蝠洞裡的各種通訊設備都一起響了起來,而且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不過，看來我還是該再等一會兒的,雖然自從早上看完電視後,您就把自己關在臥室裡整整一個小時了，連早飯都沒有吃。」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辛西婭,然後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微笑：「打擾了您的好事,非常抱歉。請您繼續，再見。」
說完他就優雅地欠了欠身,退出房間，並且貼心地帶上了門。
布魯斯：「……」
辛西婭：「……」
辛西婭勉強找回一絲理智：「……什麼？你蝙蝠洞裡的設備怎麼了？」
布魯斯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只是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去看看。」
說著，看了她一眼：「不過我建議你跟我一起去。」
辛西婭：「？」
辛西婭：「為什麼？」
「因為這件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概率和你有關。」布魯斯說。
蝙蝠洞。
這還是辛西婭第一次來蝙蝠洞。
她眼睜睜看著布魯斯在鋼琴上彈了三個不知所謂的音符,然後一旁的書架「唰」地打開,露出一個直上直下的工用電梯來。
被震撼到完全忘了自己能夠穿牆，辛西婭默默跟著布魯斯一起乘坐電梯，來到韋恩莊園中獨屬於蝙蝠俠的地下基地。
據說這裡原來是一個天然的洞窟,住了一大片成群結隊黑壓壓的蝙蝠，布魯斯小時候還掉下來過一次。
現在,它變成了一個集高科技武器庫、高科技海陸空戰用交通工具庫、蝙蝠盔甲庫、高智能高容量電腦庫於一身的……洞窟。
當然啦,還是有很多蝙蝠。
兩人的到來讓幾只蝙蝠驚慌地「吱吱」叫著飛走了。
辛西婭抬頭看了看它們，然後轉回頭，朝布魯斯指了指：「所以，這就是你的同事？」
布魯斯沉默地瞥了她一眼。
「同類,我糾正。」辛西婭撇了撇嘴。
電梯到達最底部，發出一聲沉悶的落地聲。
布魯斯率先跨了出去。
辛西婭也跟著走了一步，然後發現天然岩石形成的地面上附著一層濕漉漉的地下水。
「噢。」她慶幸道，「幸好我沒有穿著真正的鞋。」
繞過幾根陰森森的鐘乳石，眼前陡然一空。
一個足足有足球場那樣大小的平台赫然顯現，上面，蝙蝠車、蝙蝠電腦、蝙蝠飛機、倉庫……仿佛時光快進一百年，讓人目不暇接。
這原來才是蝙蝠洞的全貌。規模之大，辛西婭不禁疑惑：是不是整個韋恩莊園的地下都被掏空了？
「天……」她睜大眼睛感慨道，「這讓我想起了歌劇魅影……」
布魯斯挑起眉：「魅影的地下宮殿可沒這裡大。」
辛西婭：「……」
辛西婭：「沒錯。他還沒你好看。也沒你有錢。得意去吧。」
話音剛落，還不待布魯斯說點什麼反擊，只聽平台上的電腦突然「滴」了一聲，響起那種古早的電話鈴聲。
桌上的蝙蝠平板也開始響了。
接著是蝙蝠車、蝙蝠飛機、蝙蝠摩托……
兩人對視一眼，走上平台。
布魯斯看起來不怎麼緊張，只隨手撈過平板，劃了一下，接通電話。
超大分貝的搖滾樂猛地響起來，刺耳無比，尤其在回聲一流的地下溶洞裡，簡直讓人眼冒金星。
辛西婭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布魯斯鎮靜無比，連表情都不帶變的，又在屏幕上劃了一下，音樂聲便戛然而止。
一個熟悉的嗓音從那頭傳來：「嘿，老蝙蝠。品味提升一點沒有？怎麼花這麼長時間才接電話？哦我忘了，你的作息時間和人類相反。」
辛西婭：「……」
果然是你，托尼·吵死人·斯塔克。
布魯斯對著平板發出喉癌的聲音：「你的目的。」
那邊的托尼誇張地大叫：「什麼？！你的喉嚨居然還沒好嗎？？別硬撐著，我可以給你推薦幾個醫生的，伙計。」
辛西婭捏了捏眉心。
布魯斯毫無感情地重復：「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托尼極其不爽，「你搶走了我的人，現在來問我我的目的？」
布魯斯一瞬間皺起眉，轉頭去看辛西婭。
辛西婭突然對溶洞洞頂的結構充滿興趣。
「她不是你的人。」布魯斯陰森森地說。
托尼毫不客氣：「她當然是。她是我們聯盟的心理醫師，老蝙蝠。」
「那不代表她就是你的人。」
「她當然……天，你們這群老古板怎麼都喜歡糾結這種問題？」托尼抱怨道，「拜托能直接把她送回來給我嗎？我不喜歡和你講話。」
在布魯斯當機立斷地掛斷電話之前，辛西婭連忙出聲：「等等——！托尼！」
「噢，是你。」托尼的心情明顯專晴，「終於，我的耳朵不用再受罪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辛西婭疑惑道。
托尼：「當然是因為我們心有靈犀。」
布魯斯在一旁：「『心有靈犀？』」
辛西婭：「托尼。」
托尼：「反正不是因為我在你身上裝了追蹤器，你知道的，黑乎乎的家伙才會干那種事。」
布魯斯：「『這群老古板』？『這群』？」
辛西婭：「……拜托，托尼。」
她根本不敢看布魯斯的神情，生硬地轉移話題：「呃、所以，你找我什麼事？」
「我找你什麼事？」
托尼滿腹牢騷：「天哪，甜心，你是怎麼問出這句話的？在你剛宣布完復活的消息、整個美國的記者都在追著我們跑、而你直接躺在我的跑車裡變成植物人之後？」
辛西婭：「噢，天。」
她睜大眼睛，懊惱地說：「我完全忘了！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托尼。我馬上趕回去。」
「是啊，是啊——」
托尼拖長了聲音：「嗯，我得告訴你一件事。雖然現在我們已經不在跑車裡了——不用謝我，你知道斯塔克無所不能——但剛剛有位女士跑到斯塔克大廈來，堵著門非要見你一面，妝都哭花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個前女友什麼的？」
辛西婭：「？」
「什麼？」她迷惑地問，「一位女士？她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啊，我給忘了。你知道我記不住無關緊要的人名的吧？」
托尼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過，好像是一個歌手來著……叫什麼……拉娜？蕾娜？」
拉娜·雷。辛西婭上輩子非常投緣的一位小歌手，曾經遭受過資本的打壓。在得到辛西婭的幫助後，一躍成為全球知名的格萊美歌王。
她對辛西婭十分依賴，在辛西婭去世後，還為她作了一首曲子——《永不釋懷》。
等辛西婭匆匆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快要哭暈過去了。
「你怎麼能就那樣離開呢？」拉娜抓著她的手說，「你怎麼能就那樣……在全世界面前，就讓我眼睜睜看著，我……」
「我知道的，我很抱歉。」辛西婭說，「我很抱歉，拉娜。」
一門之隔的大廈外，密密麻麻數不清的記者舉著照相機，對准她們連按快門。
因為這裡是復仇者大廈，所以拉娜作為無關人員是不能夠進去的，她們只能在大廳裡說說話。
棕發冷膚的女歌手抽噎了一下，那雙哭紅了的眼睛瞥向門外，緩緩呼出一口氣。
她沉默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站起身，拉過辛西婭的手：「我們不要站在這兒了。」
辛西婭連忙說：「我可以帶你進去。」
「不，辛西婭。」拉娜搖了搖頭，「我不能再打擾你了，我得走了。」
她看著辛西婭，那雙深棕色眸子冷靜又理智，再也不像當初那個蹲在街角哭的小女孩了。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提醒你。你的復活帶來的影響不僅僅是正面的，那些原來以你的名義舉行的抗議活動，人們對你的哀悼，為你付出的感情……在一瞬間就都毫無意義了。
「這很危險，辛西婭。有人會恨上你的。」她嚴肅地警告道。
辛西婭嘆了口氣。
「我明白。」她說。
輿論的發酵總是迅速的。
網絡上、媒體上、新聞上……對於辛西婭復活這件事，各種觀點層出不窮，有正面的，有負面的，也有模糊不清的。
有人說她在浪費社會資源，消費人們的同情心與感性。
也有人說：當她死去，大家都感到悲哀，現在被證實仍然活著，難道不應該開心嗎？
更多的人則在觀望著。
他們想知道，哥譚這一年來鬧得沸沸揚揚的抗議活動，以及要求恢復死刑的那一場場游彳亍，該以什麼作為結尾。
這幾天，辛西婭躲在復仇者大廈裡，看著手機上的各種信息，心情逐漸煩躁。
她還沒有做好准備，無論是對這些輿論，還是對自己的新身份，又或者是對所謂的『新的開始』。
經過上次與布魯斯的爭論，她發現，無論軀殼多麼嶄新，只要靈魂仍然老舊，便不可能擁有『新的開始』。
思緒混亂地放下手機，她穿戴整齊，決定去酒吧逃避一會兒現實。
紐約，復聯大廈旁，某個隱秘的酒吧裡。
昏暗的燈光與旖旎的爵士樂交織，辛西婭坐在隱蔽的一角，帶著帽子和墨鏡，啜著吸管裡果味的雞尾酒。
也許是環境的原因，她感到自己終於不再處於人們的目光之下，於是松了口氣，撤掉了自己身上模糊樣貌的磁場。
說實話，她一直都不喜歡動用自己所謂的「超能力」。
對於自己的新身份，她也一直都有些抵觸。
她是人類，便合該一直是才對。
但為超級英雄們治療疏導，就必須要用到這個能力。
所以，她不能表現出來。
腦子裡的霧尼罕見地沉默著。
吧台干冰的霧氣飄飄忽忽，在辛西婭的眼前暈染開，氤氳出五光十色的雲彩。
被酒精模糊了稍許的視線一眨，再聚焦，便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黑人男士朝她這裡走過來。
辛西婭眯了眯眼睛。
離得近了，才發現這位男士擁有英俊的相貌，以及倜儻的微笑。
他停在辛西婭桌前，朝她笑著，遞上一杯瑪格麗特。
「你好，女士。」他說，「我叫德瑞克·摩根。」
第40章
半滿的高腳杯裡,冰塊被雞尾酒映得瑩藍，碰在壁上，叮當作響。
摩根坐在對面,看著辛西婭再次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角的微笑更深兩分。
他視角的斜對面,是一叢裝飾用的綠植,綠植背後，bau小組正在偷偷摸摸地往這裡望。
恰逢一個案子了結,身心俱疲的bau探員們在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覺後,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假期。
沒想到，假期中相約出來喝酒,也能偶然遇見如今的全民焦點——或者說，他們用自己全球頂尖的觀察能力發現了這位與他們頗有淵源的全民焦點。
即使戴著墨鏡和寬沿禮帽,在一般人眼裡神秘又模糊的裝扮,也無法遮擋霍奇鷹隼般銳利的雙眼，以及瑞德過目不忘的超級記憶。
更巧的是,這兩位也是bau小組裡唯二與這位女演員有過直接接觸的探員。
上一次面對辛西婭的時候,瑞德就非常渴望摩根這位「女性專家」能夠坐鎮車中。
這一次，摩根終於在場，在同伴們的慫恿下,他也欣然接受了這個任務——幫好奇的各位探員們打個頭陣，探探這位「復活的月光女神」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
看到摩根悄悄朝他們望過來,瑞德連忙皺起臉,使勁轉了轉眼珠，示意摩根：她很警覺，別看我們！
摩根挑挑眉毛，轉回視線,正好對上辛西婭從酒杯裡抬起的眸子。
他揚起一個有些調皮的笑：「所以，像你這樣美麗的女士，怎麼會獨自一人坐在這裡呢？」
辛西婭聳了聳肩：「嗯……很明顯，是因為我不想和別人一起呀。」
摩根「哇哦」了一聲，傾身靠近桌子：「哇哦，你不把我當做別人嗎？那我可得高興好一會兒了。」
辛西婭笑了，似乎被酒意惹得熏熏然一般，渾身都放松下來，半趴在桌上，一手慵懶地撐著下頜。
「如果是這樣，」她低啞又曖昧地說，藏在鏡片後的眼尾微微向上勾起，「你該高興的份額可比你想像的多。」
摩根幾乎要為今晚的好運氣感到震驚了。
但講義氣的黑人探員仍未忘記伙伴們交給他的任務。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正經一點：「咳。既然你這麼說，那能告訴我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嗎？」
他隱晦地示意了一下辛西婭的帽子和墨鏡。
辛西婭意味不明地揚起眉，醉醺醺地望了他一眼。
「嗯……因為我不想……讓你們認出我來。」她慢慢地說，吐字稍稍有些黏連，帶出一絲撒嬌的意味。
摩根的心跳加快了那麼幾秒鐘。
他的喉結滾動一下，不由自主地前傾身子，低聲問：「難道你不這麼打扮，就沒有讓人認不出你的法子？」
霍奇和瑞德上次回去後，將他們的經歷悉數告知了組員，並且遵循與辛西婭的誓言，要求每個人都不得將其外泄。
但這絲毫不影響探員們極度好奇的內心與瘋狂滋生的求知。
經過討論，bau小組一致認為，辛西婭女士在重生後獲得了超越普通人的特殊能力，能夠使一個人的外表在其他生物眼中模糊不清，甚至下意識忽略她的存在，以便隱匿於人群之中而不被發現。
這個能力也許來源於讓她復活的東西，也許來源於她體內本身蟄伏著的變種人基因，但無論如何，辛西婭絕對是一位超能力者。
霍奇作為bau的頭頭，偶爾從fbi總部得來的一些模棱兩可的消息，似乎也能佐證這一點。
在她與鋼鐵俠一起出面宣布復出後，他們便更加確定了這個猜想。
現在，摩根就要弄清楚，她的能力到底是種什麼東西。
聽了他的問題，辛西婭掀開眼簾看他一眼，而後慢吞吞地直起身子。
「有呀。」她說。
摩根暗自攥起拳頭。
「噢，」他一派隨意地問，「是什麼？」
「嗯……不好描述，我只能打個比方……」
辛西婭說著，傾身湊近了他，在他耳畔輕輕道：「能夠分辨連環殺手與普通人，其實與我的能力相差無幾。」
摩根猛然睜大眼。
辛西婭望著他，笑了一下，呼出的氣流濕潤、微涼，柔柔地擦過他的耳廓。
他看著她坐直身體，露出一個端莊的微笑，哪裡還像喝醉的模樣。
「祝你好運，摩根探員。」她說，提著包站了起來。
斜對面，瑞德他們一開始還因為這邊兩人的姿勢越來越親密而嘖嘖稱奇，猛然看到辛西婭站了起來，都是一愣，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後他們就看到辛西婭提著包，朝他們這桌走了過來。
她發現他們了。
組裡的幾個好事份子倒抽一口氣，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繞著霍奇團成一個密實的圓形。
大家都不想站最前面，一個個地挨挨蹭蹭，又不敢去惹鐵青著臉色的霍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敦實的姑娘加西亞一個用力，弱小無助的瑞德就踉踉蹌蹌地撲了出去。
他被擠到前面的一處空地上，好不容易站穩腳跟，抬起臉來，瞪大了那雙狗狗眼，滿面茫然。
加西亞誇張且無聲地對他做口型：「對——不——起——啦——」
瑞德轉過頭，看到迎面朝他走來的辛西婭。
他默然地炸了毛。
辛西婭笑了，走到他面前，一手捏住墨鏡的邊緣向下拉了拉，露出她淺色的眸子來。
那上面映著瑞德的影子。
「『連環殺手的手段通常分為功能型折磨與變態型折磨，功能型折磨通常用來得到信息或者加以懲戒，而變態型折磨則是為了滿足某種情感需要，一般都會包含。』」
她回憶道，對他眨了眨右眼，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我記住了，謝謝你。」
瑞德平靜下來，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門口。
回過頭，看到伙伴們震驚的眼神，以及摩根臉上那種怎麼看都寫著「我們瑞德長大了」的表情。
瑞德不明所以地回視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也還是解釋道：「那是我處理她的案子的時候和她說過的話。」
但他的解釋又有什麼用呢？眾人的神情絲毫未變。
「……貝特曼，帕特裡克·貝特曼。連環殺人犯。你們都不記得了嗎？我那些話就是因為他說的，只不過她很好地記住了。」
瑞德說著，摸了摸下巴。
「唔，她的確很好地記住了。」
辛西婭回到了復仇者大廈。
托摩根他們的福，她終於真正意義上地認識到，自己是真的擁有了普通人無法企及的超能力。
但問題是，她不想要這個能力。
她也不想做超級英雄。
在辛西婭一生的規劃裡，可能有拍戲唱歌，可能有領獎賺錢，甚至可能有結婚生子，但絕對沒有成為超級英雄這一項。
對於自己非人類的新身份，她幾乎是有些抵觸的。
可她又能怎樣呢？
辛西婭把自己癱在沙發裡，和霧尼閑聊：【所以，我現在怎麼喝都不會喝醉了？】
【沒錯。】霧尼說，【而且酒精也不會對你的喉嚨造成任何損傷。雖然按道理來說，這副身體的確模擬了人體的機能，卻也不會真的像人類那麼不堪一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我們也是阿斯加德的鳥吧。】
【……】
辛西婭扶住額頭，嘆了口氣。
這時，一道聲音由遠及近，從大廳門口傳了過來。
「噢我的天哪，這是什麼？……嗨，賈維斯！……那是馬克一代戰甲嗎？！天！！斯塔克先生……！」
那是一道很活潑的男性聲線，而且，辛西婭對它有種莫名的熟悉。
她回頭。果不其然，不遠處，托尼帶著一臉煩不勝煩的表情在走廊裡大步流星，一旁，一道紅藍相間的身影一邊驚喜萬分地捂著腦瓜，一邊蹦蹦跳跳地圍著他轉。
是蜘蛛俠，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
辛西婭站起身，走到門口，靠著門框，頂著蜘蛛俠震驚的目光，對托尼說：「我怎麼不知道，復仇者聯盟什麼時候開始招募童工了？」
托尼翻了個白眼：「噢，甜心，如果你想把他帶走的話，隨便什麼時候都行。」
蜘蛛俠在旁邊小聲尖叫：「天哪！辛西婭女士！！你真的在這裡！！！」
「——最好是現在。」托尼心力憔悴地補充。
辛西婭無奈地搖搖頭，走到蜘蛛俠旁邊，呼嚕了一把網格紋的腦殼，問道：「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我來說，我來說！」蜘蛛俠的腦袋上幾乎飄著幸福的小花，「是斯塔克先生找到了我，想要栽培我，教導我，才——」
「——停！」
托尼被肉麻到哆嗦了一下，連忙喊停。
「先說好，小孩。我沒有『想要栽培你』，好嗎？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個未成年的小屁孩穿著睡衣滿紐約亂竄。而且，高空拋物很危險的！」
「我知道，我知道。」蜘蛛俠點頭如搗蒜，白色大眼睛裡孺慕的目光猶如實質，「是斯塔克先生不放心我！但是本叔叔跟我說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既然有了這個能力，便要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就像你一樣，斯塔克先生……」
托尼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一聲。
辛西婭恍然望著這位年輕的超級英雄，慢慢睜大眼睛。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她喃喃道，「托尼，我能把他借走幾分鐘嗎？」
第41章
復仇者大廈,頂樓天台。
蜘蛛俠和辛西婭一起坐在天台的邊緣，雙腿放下去，懸空晃蕩著。
腳下,就是令人頭暈的萬丈深淵。
「嗯……這麼高，你不怕掉下去嗎,辛西婭女士？」蜘蛛俠有點拘謹,托著下巴側頭看她。
辛西婭正仰起臉眺望著天邊的晚霞，耀眼的金發被風吹起,在耳側蕩開幾道柔順的弧度。
「我從不怕高。」她說,微笑了一下，「准確來說,我從不怕掉下去。一年前的時候……」
她的眼神空茫起來，仿佛在看什麼遙遠的東西。
「……我曾經自己跳下去過。」
蜘蛛俠微微瞪大了他白色的大眼睛,有些興奮地說：「噢,我知道！我還記得，哥譚的那次,是嗎？在韋恩大樓的樓頂,因為小丑——」
他停頓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慌忙道歉：「——噢天,對不起！我不該提起他的！」
辛西婭笑了，搖搖頭。
「沒關系,他又不是伏地魔。」她促狹地眨了眨眼睛,「不錯，就是那一次，看來你真的是我的粉絲嘛。」
「當然啦！我超喜歡你的！」蜘蛛俠雀躍地踢著蕩下的小腿，「你比我想的還要勇敢。」
「勇敢？」
辛西婭喃喃道,沉默下來，垂下眼簾：「曾經我也這麼以為。」
蜘蛛俠困惑又小心翼翼地轉頭去看她：「辛西婭女士？」
辛西婭搖了搖頭。
「我猜托尼是要把你編進復仇者聯盟的後備役吧？」她問。
蜘蛛俠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捂著臉，頭頂開始冒蒸汽：「真的嗎？？！」
辛西婭噎了一下：「……當然啦，不然他帶你來復聯總部干什麼？」
「不不不不不——」蜘蛛俠小聲尖叫，臉上的紅暈幾乎要透過面罩映出來，「斯塔克先生只是滿足我的願望而已，我其實、我怎麼、我怎麼能夠會成為復仇者呢……！」
辛西婭：「……」
她嘆了口氣，好笑道：「好吧，讓我們拭目以待。」
頓了頓，又說：「不過，即便你還不是復仇者，我也是信任你的。所以，我想和你講一些事。」
她將自己的能力和身世告訴了蜘蛛俠。
夕陽西斜，天空的一半是深藍色，另一半卻被紅、紫與橙染得瑰麗無比。在晚風微涼的吹拂中，蜘蛛俠側頭望著辛西婭，聽著她口中屬於她自己的故事，慢慢睜大了雙眼。
「……天啊，」他難以置信地說，「你來自阿斯加德，那個神域。你還是奧丁肩上的聖鴉之一。難怪……難怪你看起來那麼完美……」
辛西婭扯出一抹苦笑。
「我倒寧願不這麼完美。」
蜘蛛俠怔了一下，不太能理解地問：「什麼？」
「我不想……」辛西婭抿了抿唇，「我不想擁有這個能力。」
她轉頭，望著蜘蛛俠的白色護目鏡：「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我的成就，我的天賦，我的技巧……我所引以為傲的一切，都是在普通人的條件下成立的。」
她低下頭，望著腳下的車水馬龍，緩緩嘆出一口氣。
「當這一切都變成『作為超能力者』的附庸後，我的人生……簡直就像是一場作弊。」
陽光在天際散盡最後的溫度。天台上，蜘蛛俠看著她蒼白的側顏，皺起眉毛，急切又不贊同地搖頭：「你怎麼能這麼想？」
辛西婭朝他望過來。
「你怎麼能這麼想？」蜘蛛俠說，「如果說一個人在人生中作了弊，那就應該是偷竊、搶劫、用不道德的手段奪取資源等等。你並沒有干壞事，只是天賦如此，又怎麼能算作弊呢？」
「可是，」辛西婭緩緩蹙起眉，「我們生活在由普通人構建的世界中，與普通人爭奪資源，對於他們來說，這本來就是一種不公平。」
蜘蛛俠認真地看著她，說：「擁有遠超常人的能力又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能選擇的事情——我們都不能選擇。如果真的覺得過意不去，便用自己的能力去幫助別人吧，要不然，這樣的能力又能干些什麼呢？」
「這正是我想找你談談的原因。」
辛西婭看著這位年輕的超級英雄，盡管身形尚且青澀，卻已經有了超越常人的智慧，以及善良純真的內裡。
「我做不到。」她說，「我做不到像你們那樣，關心每一個人，在乎每一個人，願意為素不相識的人奉獻自己。也許真的像洛基說的那樣，我沒有屬於人類的惻隱之心，雖然跟著父親學到了四五分，本性中的淡漠卻依然頑固不已。
「你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好像欣然接受了這份責任。可對我來說，這份責任仿佛是一道枷鎖，勒得我透不過氣來。」
蜘蛛俠托著腮，靜靜望著她。
他的目光透著獨屬於少年的赤誠與純粹，在更深處，卻好像有著什麼更加沉穩的東西。
「不是的。」他搖頭道，「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欣然接受的。」
「我也有過迷茫和抵觸的時候。以前在高中裡，我幾乎是那些高大的男生們的出氣筒，當我有了這個能力後，便只想報復他們，逞一時之快，卻給本叔叔惹來了麻煩。他並沒有責怪我，只是告訴我，能力與責任是相對的，什麼是責任，又該怎麼去承擔責任。」
少年的嗓音裡帶上淡淡的哀愁，越加襯出其中的堅定與無畏。
「他交給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如果不是他，我絕不會成為現在的蜘蛛俠。」
辛西婭坐在他身側看他，只覺得這個年輕人的身形如此挺拔。
「你的叔叔是個很好的人，他一定會為你而感到驕傲的。」她低聲說，「我也有一位十分重要的長輩，雖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對我來說，他一直是燈塔一樣的存在。他沒有教我如何去承擔責任，只告訴我怎樣才能樂觀地面對現實。我想，我只擁有關心親人與朋友的能力，就像他關心我那樣。」
蜘蛛俠撓了撓腦袋。
「這很好啊。」他說，「你不需要去做一個關心所有人的超級英雄，將能力用在親人與朋友身上，難道不也是一種貢獻嗎？」
辛西婭訕笑了一下：「可我並沒有什麼親人或者朋友……」
「咦？」蜘蛛俠驚訝道，「難道斯塔克先生不是你的朋友？」
辛西婭愣住了。
「你要這麼說的話……」她遲疑道，「但像他那樣的人，應該也沒什麼需要我的地方……等一等。」
她睜大眼睛。
「我好像明白了。」
【的確，有一部分原因就像你想的那樣。】霧尼說，【之所以將『幫助超級英雄』作為任務目標，可不僅僅是世界線變動那麼簡單。】
【噢，是這樣啊。】
辛西婭一邊搗鼓著手機，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霧尼納悶地問：【你在干什麼？】
【我在准備做一場直播。】辛西婭說。
【？直播？為什麼要直播？】霧尼迷惑道。
辛西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當然是為了回應那些輿論。】
晚上七點多，正在刷推特的人們，突然瞥到了一個久違的賬號。
【thatthia：非常抱歉，最近占用了大家很多的公共資源。我讀到了你們對我復出這件事的看法和意見，為了回應你們，今晚八點，我會開一場直播，當面和大家聊聊天，順便解決一下最近出現的小問題。】
是一年都沒有發過一條推文的辛西婭。
她的上一條推文還是官宣與布魯斯戀情的那條，轉眼間，一年就過去了，這段戀情也以失敗告終，化為烏有。
而辛西婭不發推文的原因，則是因為她本人因為意外去世了。
現在，這個賬號又被投入使用，原因：復活。
簡直可以在互聯網的歷史上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總而言之，這條推文以一種幾乎毫無緩衝的速度直接登上了熱搜第一。
然後，托尼路過辛西婭身邊，伸長脖子瞅了一眼，知道她在做什麼後，閑來無事，又用自己的賬號轉了它一次。
事態徹底控制不住了。
八點還沒到，推特就已經崩了一次，無數網民湧入網站想要看個究竟，導致那條推文直接白屏，任你怎樣點也無法點開。
obvious的程序員們被迫趕工，將手速發揮到人類的極限，才堪堪挽回了岌岌可危的網站。
但他們的工作遠遠沒有結束。
八點整，辛西婭准時開始直播。
她的上半身出現在鏡頭裡，著裝簡單，並沒有化妝，但看起來比前幾天新聞發布會上的狀態又好了一些。
兩分鐘不到，辛西婭甚至還沒開始說話，直播間「啪」地一聲，斷開了連接。
工程師和程序員們在後台嘔心瀝血，恨不得把自己團吧團吧塞進代碼裡，終於，五分鐘過後，推特網成功挺過了死亡的檢驗。
網站恢復正常後，辛西婭再一次打開直播。
「晚上好，大家。」她瞥了一眼飛速增長的觀看人數，以及根本看不清楚的彈幕，語氣平靜地說，「好久不見。」
第42章
「我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幾乎是非常驚喜的。」
辛西婭背後的白熾燈為她蒙上一層乳白的光暈，她望著鏡頭，那雙淺藍色的眸子溫和又耀眼,垂下的眼睫近乎神性。
「當初我做下那個選擇，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高尚的原因,僅僅只是想要逃避罷了。但我重新醒來,卻發現，原來它遠不止如此。」
她微笑起來。
「當我的死亡成為喚醒人們意志的那聲啼鳴,當我的逝去推動世界變得更加美好,我甚至對那場意外開始抱有感激。是你們幫助了我，讓我看到原本沒有看到的東西,讓我的犧牲擁有更深層次的意義，讓我成為了更高尚的人。」
「我很感謝你們。」她鄭重地說。
瘋狂刷新的彈幕在那一瞬間停滯了一下。
兩秒後,無數條流淚的表情包立刻占據整個直播界面。
【天啊,我也很感謝你！！！】
【不不不，應該是我們感謝你才對,你實在太偉大了,辛西婭。】
【真正的月光女神。】
【上帝，你都把我講哭了……】
辛西婭垂下眸子，看了一眼彈幕,搖頭失笑。
「不，我並不偉大。」她說,「對我來說,處在當時的那個環境之下，其實跟本就沒有第二個選擇。小丑設計的游戲並不完全適合我。做出游彳亍和抗議那樣舉動的你們，才是最偉大的人。」
她頓了一下，表情嚴肅起來。
「正因如此,我並不想看到這些舉動消失不見。」
「我從不認為我的復出便是一切的截止。」她身體前傾，雙手交握撐在膝蓋上，沉聲說，「因為你們的舉動，其實並不是單單為了我一個。小丑造成的無數場爆炸中，死傷者不計其數，我只是裡面最普通的那個。如果我一開始便沒有因他而死，他的罪過，哥譚的墮落，法律條款的欠缺，又有哪一個會改變分毫呢？」
「現在，我僥幸得到了好心人的幫助，從而劫後余生，但又有多少人永遠消失在小丑帶來的火光中呢？即使我並沒有在那次爆炸中死亡，你們的舉動也是非常重要的。這不僅僅是替某個人討回公道，更代表著一種態度，一份不願示弱的精神，以及對所有逝者的尊重與關懷。」
「因此，我希望你們的行動不要停止。」她一字一句地說。
彈幕中的插科打諢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大段一大段的附和與爭論。
【說的不錯，示威游彳亍和抗議活動的確不應該因為辛西婭的復活而停止，那樣未免太兒戲了。】
【得了吧，誰不知道這些破活動全都是你們這群閑著無聊的人為了這個女人做出的事？現在弄得不尷不尬，反而來改口說要造福全人類了？真替你們害羞。】
【？？？？】
【？？你說什麼呢？難道我們做的那些舉動僅僅只是為了辛西婭一個人嗎？難道我們不也是在為哥譚和美國考慮嗎？】
【前面那位怕不是某普粉絲吧。】
【雖然但是，我是哥譚人，參加游彳亍真的只是為了我家辛西婭來著……】
辛西婭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那條彈幕。
她不由得莞爾，輕柔地說：「我知道有很多喜歡我的人，一開始參加那些活動是為了我。我很榮幸，也很感激，更想告訴你們：不需要忐忑不安，你們也很偉大。
「重要的並不是動機，而是經過和結果。你們的所作所為與旁人一樣，都在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即使是無心之舉，也值得為此驕傲——就像你們告訴我的那樣，不是嗎？」
【！！！！！】
直播間又一次被流淚的表情包刷屏了。
辛西婭停頓了一小會兒，繼續道：「但這件事情畢竟是因為我而產生的，所以，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她好整以暇地微笑。
「——我會加入你們，以自己的方式。」
在一片激烈的猜測聲和討論聲中，辛西婭心滿意足地下了播。
她身上那層被觀眾們以為是燈光的色澤也慢慢褪去。
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集結得差不多的復仇者們，一個一個冒了出來。
美國隊長禮貌地站在一旁望著她，藍色的眼睛溫柔又包容。
他問：「你想好了嗎，辛西婭？」
想好是否要淌入政治這潭渾水之中，是否要由純粹的藝術工作者變為演說家和派別人士，是否要化作超級英雄們在暗中的喉舌。
辛西婭的嘴角彎起一抹笑意。
「當然。」她說，「既然我能成為復聯的心理醫師，便也可以做到更多。」
「可你原本是一個很厲害的演員。我以為像你一樣的人是不會想去干涉政治的。」娜塔莎靠在牆邊看她，挑起眉毛，柔和地說。
「嗯……我必須去做。」辛西婭聳了聳肩，「我心理控制的能力，我公眾人物的工作，我還算當紅的名望——這一切對於操縱輿論來說，簡直就是恰到好處。如果不是我，還有誰能做到？」
「我啊。」托尼懶洋洋地插嘴，「億萬富翁，花花公子，連續登上年度人物版面數十年——我哪裡比不過你了？」
辛西婭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先不說你調動情緒和引導思維的能力是否能夠比過我，」她說，「光論鋼鐵俠和復仇者這兩個先決條件，你就已經出局了吧？」
托尼十分不服：「誰說的？為什麼？？」
「托尼。」史蒂夫無奈地喊他，「我們得避嫌，你知道的。」
「什麼叫『避嫌』？這是什麼詞彙，新發明的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托尼霸道又任性地三連。
史蒂夫心累地嘆了口氣。
辛西婭感到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托尼什麼時候避過嫌了，他不都是直接罵回去的嗎？你怎麼還在努力嘗試說服他，隊長？」
史蒂夫無奈地搖了搖頭，顯然不想再管了，轉而對她說：「你必須要好好想清楚了，辛西婭。一旦走上這條道路，可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辛西婭無所謂地聳聳肩：「沒關系，反正我也懶得回頭。」
史蒂夫嚴肅地看著她：「辛西婭——」
「你曾經想過回頭嗎，隊長？」辛西婭問。
史蒂夫愣了一下。
「你曾經想過嗎？在從軍之前？在注射血清之前？」辛西婭睜著那雙淺到發光的藍眼珠，看著一旁高大卻毫無壓迫感的史蒂夫，再次問道。
史蒂夫摸了摸鼻子，拿她沒辦法似的低頭笑起來。
「一次都沒有。」他嘆道，溫和而堅定，一如既往。
與復仇者們愉快地道別，辛西婭踏進自己的房間，剛剛關上門，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掏出來一看，屏幕上顯示著一串毫無意義的亂碼。
熒光靜靜亮著，在仍未開燈的房間裡，甚至顯得有些詭異。
辛西婭挑了挑眉，想：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個號碼的。
她接通了電話，將它放在耳邊。
「……」
「……」
一時竟然沒人說話，只有清淺的呼吸一聲又一聲，緩緩回蕩。
等了半晌，還是辛西婭忍不住，開口道：「……怎麼了？」
對面的呼吸止住一瞬。
隨即，布魯斯低啞又冷靜的聲音響起：「辛西婭。」
「是我。」辛西婭說。
「……」
布魯斯忍了又忍，還是把質問憋了回去，只冷冷道：「你正在把自己放進危險之中。」
「噢，是嗎？」辛西婭把自己癱進椅子裡，「我以為我在選擇自己未來的路呢。」
「你不需要『選擇』未來的路。」布魯斯的聲音明顯帶著不悅，「你可以直接沿著先前的路走下去。」
辛西婭挑起眉毛。
「我沒記錯的話，是你告訴我要去找尋『新的開始』的吧？」
「我說的不是——」
布魯斯重重地喘了口氣，衣料摩擦的聲音傳來，似乎是他懊惱地捋了一把頭發。
「……當一群人去挑釁哥譚的黑暗時，也許不會有事發生。」他試圖冷靜地勸解，「但你太惹人注目了。如果你發聲，必定帶來大批的擁護，也必定被人視作眼中之釘。」
辛西婭笑了一聲，靠在椅背上，抬頭望著天花板。
「你不正在這樣做嗎？」
「我們是不一樣的。」布魯斯嘶嘶地說。
「你沒資格這樣說，小蝙蝠。」辛西婭翻了個白眼，「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的，至少我也擁有超能力了，而你還是個生理學上的普通人類。」
「擁有超能力不代表你能承擔更多的責任和危險。」布魯斯警告道，「你不需要這樣做，這跟你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辛西婭反問，「你是認真的嗎？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即便我什麼也不做，當一年前的那個時候，人們開始以我的名義抗議和游彳亍的時候，我就再也無法獨善其身？」
布魯斯沉默下來。
「我沒辦法回頭了，布魯斯。」辛西婭陳述道，「唯一一個我沒有被中傷的原因——我死了。現在我活了過來，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會有人找上門來。我一向不喜歡被動，你知道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
「而且，你要記住。哥譚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城市，它同時也屬於我。」
良久的沉默。
久到辛西婭就快把電話掛了，那頭的布魯斯才慢慢開口。
「過一段時間，」他說，「等一切都安頓下來，我需要你來這邊談談。」
「什麼時候？來哪邊？」辛西婭問。
「你會知道的。」布魯斯沉聲說。
第43章
布魯斯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很快，辛西婭就明白了。
愜意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遵循生物鐘久違地自然醒，辛西婭側著身子從床上撐起來，習慣性地去摸手機。
剛剛打開手機，就被上面爆炸一般的推送新聞搞得一懵。
《分庭抗禮：又一個超級英雄聯盟成立！》
《嘩眾取寵，還是比復聯更好？橫空出世的正義！》
《超人？蝙蝠俠？神奇女俠？我全都要！》
《震驚！蝙蝠俠竟真實存在，更多都市傳說點擊就看→→→……》
辛西婭：「……」
原來是布魯斯所說的那個新聯盟終於成立了。
這個消息來得如此之巧，正好掩蓋了昨天辛西婭直播引起的風波，不由讓人深思，是否有某人用心考慮的經營在其中。
就是這些新聞的標題，著實一言難盡了些。
辛西婭揉揉眼睛，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方，猶豫半晌，點開了最後一條。
雖然標題很有uc震驚部的風格，但一旦打開正文，該有的內容還是很詳實的，也插入了相關的視頻和圖片。
新聞中說，今天早晨，超人在救下大都會中央公園裡的一只貓咪後，在路人的圍觀下，降落到地面上，面帶微笑地等待著什麼。
他說，他要宣布一件事情。
等到附近的人全都聞聲趕來，圍觀群眾將中央公園堵得水泄不通，連記者都舉著攝像機衝到前排，超人才重新起飛，在大家的目光下開了口。
「自從我成為超人，選擇幫助人類以來，便受到了非常多的善意與支持。」他溫和地笑著說，雕塑般的面容在陽光下越發俊朗，「我非常感謝你們，也決心為你們去做更多的事。」
停頓一下，他緩緩轉身，環顧四周。
「同時，在遵循內心的想法，去追逐正義的時候，我也遇到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們。像是蝙蝠俠，神奇女俠，閃電俠，綠燈俠……他們都是一群善良的人，和我有著一樣的追求，許多甚至讓我愧怍不已。」
聽到這串熟悉的名字，人群驚訝地交頭接耳起來，一陣騷動。
而擁有敏銳新聞嗅覺的記者們，則互相對望了一眼，默契地舉起相機。
超人又向上飄起一些，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清他、聽見他。
「所以，經過討論，」他揚聲道，湛藍的眼眸堅定又可靠，背後的紅披風獵獵作響，與早晨的朝陽相得益彰，「我們決定，成立一個超級英雄聯盟，集結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們，並讓能力為正義所用。不屬於任何政府，不屬於任何部門，只服務於正義，以便更好地幫助你們，幫助地球。
「我們的大廳已經開始建設，所以大家也許會經常看到我在空中搬著器材飛來飛去——距離完工還有些日子，但聯盟已然成立。順從所有成員的初心與堅持，從今天起，我們的聯盟便叫做——正義聯盟。」
超人嚴肅的面容定格在屏幕中，視頻結束。往下一滑，評論的畫風一水地被標題帶偏。
【這麼看，超人應該是聯盟主席啊。那蝙蝠俠是什麼？】
【副主席？不知道，他不是吸血鬼嗎？能不能在白天出來都不一定。】
【原來蝙蝠俠是吸血鬼的嗎？這年頭吸血鬼也能做超級英雄了？？】
【他可以，因為他是蝙蝠俠。】
【我還是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吸血鬼，但蝙蝠俠牛逼！！！！】
【o，我之前居然真的以為蝙蝠俠只是哥譚的都市怪談之一而已。】
【樓上的，怎麼可能？月光女神死的那件事不也和他有關？當時鬧得多大啊？我還嗑過他倆的cp呢，溫柔的人類女神和被感化的千年吸血鬼，真的帶勁。】
【沒錯沒錯，蝙月真的又虐又樂趣無窮，痛並快樂著。】
【啊？我聽到的版本怎麼是長著蝙蝠翅膀和三個大頭的怪物來著？？蝙月這cp火的時候我還在想這都能嗑下去？】
【？？？？】
【什麼鬼，上面的是布月cp粉嗎？故意抹黑吧？？也不想想超人能和三個頭的怪物合作？】
【布月怎麼了，布月官配永不為奴。】
【醒醒，早分了。】
【醒醒，早分了。】
【醒醒，早分了。】
辛西婭：「……」
辛西婭木著臉退出了網頁。
清空評論所帶來的的雜念，她躺回床上，又想起了布魯斯對她說的話。
所謂的「安頓好一切」，大概就是指正義大廳建造完畢投入使用的時候吧。
真沒想到，布魯斯的動作居然這麼迅速。
還雇超人去做搬運工和建築工人。
有錢真好。
而且，拋開一切不說，她敢保證這個聯盟的名字絕對是超人想出來的。
「正義聯盟」？真虧蝙蝠俠沒有暴起反駁什麼。
「——『正義聯盟』？我的天哪，我是說，這是什麼三歲農村男孩想出來的怪名字？賈維斯，給我杯馬天尼，我需要用酒精來冷卻一下大腦。」
托尼靠在吧台上指手畫腳，小笨手慢悠悠滑過去，試圖從櫥裡拿出酒杯。
托尼繼續吐槽：「說真的，雖然那只黑漆漆的家伙品味的確不怎麼樣，但也不至於爛成這樣吧？『正義聯盟』？認真的嗎？我看他那副皮衣狂魔的樣子，也不像是從鄉村來的吧？那難道是超人？神奇女俠？？不，她太漂亮了我不相信，所以肯定是超人的主意。」
坐在沙發上聽著的辛西婭：「……」
史蒂夫坐在辛西婭側面，無奈地轉頭去看托尼：「托尼，別這麼說，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值得尊敬』，哈。」托尼抱起胳膊，「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自成一個新的聯盟——復仇者聯盟對他們來說還不夠好？噢天，標新立異，幼稚，噗。」
他皺著臉吐了吐舌頭，接過小笨手遞來的、賈維斯調好的馬天尼，喝了一口。
「真的嗎？托尼？」娜塔莎靈魂質問，「我還真想不到，有一天你會對『標新立異』這個詞產生意見。」
「我倒是對正義聯盟的成立沒有什麼想法。」史蒂夫溫和地說，「他們和我們的側重點顯然並不相同——復聯是歸屬於神盾局和美國政府之下的，而正聯則更像是一個『非政府組織』，從某種方面來說，他們更加自由，也的確更有可能促成真正的『正義』。」
托尼受不了地「噢」了一聲。
「噢，又來了，隊長。」他說，「永遠不願意被束縛的美國式自由，嗯？即使是被法律和政府？我說了，將最高權力交給我們之外的人才更能撫平群眾的內心，不要因為你和那個藍大個的制服是同一個色系就幫他說話，還記得你現在是復仇者們的領袖嗎？」
史蒂夫站了起來，表情嚴肅：「我當然記得，托尼。我也沒有幫他說話。但你要記得，復仇者聯盟成立的初衷決不是成為政治的工具。自由當然必須被束縛，但絕不能被綁架，你的父親霍華德當時就——」
托尼猛然放下酒杯，磕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啪嚓」一聲。
「——別、對我說教，隊長。」他傾身湊近史蒂夫，警告般地低聲說，「也別提他的名字，至少別在我面前。」
史蒂夫不說話了。他抿住嘴，繃緊下頜，顯露出堅毅而忍耐的線條。
辛西婭被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看了看，慢慢站起身來。
「嘿，男孩們。」她說，抬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做什麼呢？如果想比試，就去練習室，好嗎？」
辛西婭一邊的手掌下，史蒂夫繃緊的肌肉緩緩放松，他對辛西婭抱歉地微笑了一下，便沉默地矗立在原地。
另一邊，托尼嗤笑一聲，從辛西婭手底下滑走，繞到吧台的那一邊，坐下喝酒去了。
辛西婭嘆了口氣。
「正聯的確與復聯側重的方向不同，以後兩邊的工作也許會有重合，但絕對不至於衝突，或者完全一致。」她理智地說，「就像隊長說的那樣，正聯應該是一個更加自由的組織，但他們獲得的信任與支持，也不會如同你們的那樣純粹。」
史蒂夫抬頭看她，托尼也別別扭扭地豎起耳朵。
辛西婭瞅了他們一眼。
「為什麼一定要非黑即白呢？我相信以你們的能力，尤其是娜塔莎，絕對可以做到在擁有行動自由的前提下，讓那些官員們無話可說。」
娜塔莎慵懶地朝她挑起眉，低聲道：「那當然。」
「政府間組織，非政府性組織，隸屬於國家的特工，來自地球以外的外星人……超級英雄的聯盟不需要有特定的標准，就好像最重要的永遠是結果一樣，是否履行到職責才是人們該關心的事。」辛西婭說，「而且，僅僅擁有一個超級聯盟並不是什麼好事，從長遠的發展來看，兩個、乃至於多個聯盟，對地球才是最健康的，對人們來說，也是最安全的。」
「沒錯，獨斷專權必將滋生。」史蒂夫頷首，「我們上次與超人的配合就十分完美，既打贏了戰爭，也保護了普通民眾。我個人非常期待下一次合作的來臨。」
托尼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
「分工合作？」他小聲逼逼，「你倒是去問問那只黑漆漆的蝙蝠同不同意啊。」
史蒂夫露出一個標准的美國式笑容。
「噢，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英雄。」他說，叉起腰，「我肯定他會同意的。」
辛西婭：「……」
辛西婭不太贊同，並且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第44章
雖然正義聯盟的成立奪去了辛西婭很大一部分的風頭,但仍然是有人在關注著她的。
比如說，各大新聞報社。
這幾天，或明或暗地來找辛西婭的記者數不勝數,有些直接堵在復仇者大廈門口,有些拐彎抹角地去找小辣椒,更有些試圖半路攔截鋼鐵俠。
大廈門口的那群直接被托尼轟走了,攔截鋼鐵俠的連眼神都沒被分到一個,但是,找上小辣椒的卻可以說是正當手段,再推辭,就要被人控訴非法拘禁了。
辛西婭也不希望自己被雪藏起來,於是按照順序約了第一個投名的報社記者，准備做一次詳盡的專訪。
出乎意料地,那個搶先一步的報社,竟然是星球日報。
辛西婭下意識地以為會是紐約號角報或者哥譚日報，畢竟她正身處紐約，而之前月光女神大部分的專訪都給了哥譚日報，並幫助它的老板狠狠賺了一筆。
目前還平平無奇的號角報暫且不說,看起來，哥譚日報經過這一整年的大蕭條——沒有辛西婭、沒有韋恩、沒有蝙蝠俠——後，已經開始變得力不從心了。反觀大都會的星球日報,新鮮血液加上超人的橫空出世，為它創造了數不勝數的機遇,更培養出許多位榮獲普利策獎的優秀記者。
克拉克·肯特，大塊頭的小鎮男孩，就是其中的後備成員之一。
說他是後備成員，其實也不無道理。他很優秀,擁有專業記者所該具備的所有品質，寫出來的文章也十分精干，唯一且最關鍵的問題是——他太不「城市化」了。
溫吞，友善，笨拙，愛害羞，衣品差，租不到房，常常無故溜號——對不起，最後一條不能算在其中——這一切仿佛都在向佩裡·懷特，星球日報的主編，訴說著一件事情：他還沒有准備好。
所以克拉克現在仍然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記者，除了過於健壯之外。
然而，這一次，他可能就要時來運轉了。
因為他搶到了月光女神辛西婭的專訪。
在復仇者大廈裡。
據說，當時，無數位記者將大廈的正門堵得水泄不通，一個個地高舉雙手，大喊著「選我！選我！！」，卻無法前進一步。就在這個時候，肯特先生，這位一米九一的小鎮男孩，阿喀琉斯附體一般，「勇猛地擠走人群，掰開同行挨在一起的肩膀就像掰開玉米，直直朝她衝過來，仿佛一位精力充沛的鬥牛士」（小辣椒佩珀·波茲語），輕松地拔得了頭籌。
事後，小辣椒向克拉克提起他英勇異常的舉動時，小記者臉紅得冒煙地表示，那是因為他快付不起這個月的旅館費了，一時著急，就爆發了身體的潛能。
「某種方面來說，的確非常令人印像深刻。」小辣椒這麼跟辛西婭介紹他。
如今，辛西婭打量著坐在對面穿著格子襯衫、帶著老土黑色鏡框的克拉克，半晌，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克拉克不安地挪動了一下。
「呃、」他磕巴地解釋，「我們、我們不久前在新聞……我是說，您復出的那場發布會上，我有在場。」
辛西婭恍然：「噢，對。」
思索了一下，又皺起眉：「不，不是那個……你身上有一種感覺，讓我非常熟悉，那是……」
那是能量一樣的東西。
具體來說，與辛西婭之前為自己套上的模糊外貌的磁場非常相似。
辛西婭又重新仔細地觀察了一遍眼前的小記者，然後發現，他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就算她這麼認真地去搜尋，也無法發現屬於「克拉克·肯特」的任何獨有特征。仿佛，有什麼東西屏蔽掉了一切。
他普通得登峰造極，簡直到了詭異的地步。
辛西婭幾乎馬上斷定，這個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她隱藏起自己所有的思緒，垂眸笑了一下。
「抱歉，」她說，「可能是我把您和別人混淆了。」
被她看得忐忑不安的克拉克總算長出一口氣，朝她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笑容，哆哆嗦嗦地翻開提問稿。
「好的，呃，辛西婭女士，此次專訪……」
他清了清嗓子。
「此次專訪正式開始。」
「好的。」辛西婭說。她坐在攝像機對面，穿著寬大的綢面襯衫，淡妝，長發披肩，雙腿交迭，微微抬首，看起來慵懶又雅致。
「第一個問題，」克拉克正襟危坐，一下子就進入了專業狀態，「請問，您在醒來過後一直都住在復仇者大廈嗎？之前未露面時，是斯塔克先生在負責您的治療嗎？」
「為了保密工作，是的，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復仇者大廈度過。」辛西婭說，稍微有些模棱兩可，「斯塔克先生只負責提供技術方面的支持，具體治療則都是由專門的醫生著手的。畢竟他只是個超級天才，又不能真的治病救人。」
克拉克笑了一聲：「一醒來就知道自己被鋼鐵俠救了的感覺一定很奇怪吧？」
「嗯……是有一點。畢竟我們之前也沒見過面，最多在紅毯兩端遙遙對視過一眼。」辛西婭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不過，比起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突然來到一年後，一切都不算什麼了。」
克拉克：「您和斯塔克先生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是否比較熟悉了呢？您怎麼定義你們現在的關系？」
「介於恩人和朋友之間。」辛西婭說，「他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同時也很偉大。」
「在復仇者大廈居住期間，您經常遇到別的超級英雄嗎？」克拉克問。
「事實上，幾乎沒有過。」辛西婭搖搖頭，鎮定自若地說起了瞎話，「我的房間比較僻靜，離他們的活動範圍很遠，而且我自己也會有意識地避免和他們見面，畢竟，你知道的，可能會打擾到他們。所以最近我也在考慮搬出去的事情了，大概等到……嗯……這次的風波平息一點之後吧。」
克拉克點點頭：「明白了。」
他翻了一頁稿子，又道：「這次被救的經歷一定對您影響很大吧，請問您對於超級英雄的看法是什麼呢？比較之前又有什麼改變？」
辛西婭愣了一下。
「超級英雄，哇哦。」她驚訝地揚眉，「很少有人想和我談論這個話題呢。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呃、是、是的。」克拉克有些無措，「您不喜歡這個問題嗎？我們也可以換成……」
「不，不用了。」
辛西婭打斷了他。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讓我試一試吧。」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前傾，兩手交握，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很久以前，當有人提到超級英雄，我會說：『他們是擁有超能力的人』。但現在，若又有人問我這個問題，這便很難解釋了。
「如果獲得了飛行的能力，你會用它去干什麼？普通人也許會說，我想飛到雲上去看風景，我想飛到別出去開眼界，我想飛著趕去上班，這樣就不會遲到了。心中有惡欲的人，便會用飛行的能力去作惡，去搶劫、殺人、逃跑。但超級英雄，他們會怎麼做呢？
「『我會背起那些想飛卻不能飛的人，讓他們也看看天上是什麼樣子的。』他們說。」
辛西婭垂眸笑了。
「這很復雜。成為超級英雄最重要的條件，也許無關超能力，反而是他們溫暖的內心。」
會客室的燈光柔柔撒下，她看起來就像深海蚌中最富饒的一顆白珍珠，又或者九天之上的達芙妮，那精致雪白的容顏如此動人，連太陽神阿波羅都要不可自拔地迷失其中。
克拉克怔怔地望著她，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辛西婭看他呆呆的模樣，不由得感到有趣，笑著調侃道：「怎麼了，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不不不——」克拉克連忙擺手，「你說的很對！我是說，天，你說的太好了，我……」
在辛西婭促狹的目光下，克拉克的臉色迅速變得通紅，吭哧幾下，徒勞地捂住了臉。
辛西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噢天，你可真可愛。」
「我，我不……」
可憐的小記者連脖頸和耳朵都紅了起來，即便他手掌再寬大，這下也遮擋不住了。
他只能尷尬地放下手，試圖轉移話題：「呃、讓我們、讓我們接著進行下一個問題吧。」
求你了。
克拉克沒被攝像機錄進去的兩只藍眼睛睜得大大的，幾乎熱淚盈眶地這樣說道。
辛西婭笑得更厲害了。十幾秒過後，才堪堪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繼續吧。」
「咳！」
克拉克再次大聲清了清嗓子。
「請問，您對於您的那位英雄（yourhero）又有什麼看法呢？」他問。
辛西婭怔了一下。
「『我的英雄』？」她重復道，「是誰？」
「呃，不……應該是『你們的英雄（yourhero）』。」克拉克噎了一下，正想糾正她，忽然又自我懷疑起來，「等等，是『你們的（your）』還是『你的（your）』……？抱歉，這個問題不是我寫的……」
辛西婭忍俊不禁地搖搖頭，道：「沒事。我明白了，你是在說『我們城市的英雄』，是蝙蝠俠，對嗎？」
「是的，是的……」克拉克尷尬地低頭翻稿子，「對不起，我們可以換一個問題……」
辛西婭好笑地阻止他：「不用了，這個問題也很有趣。讓我想想，嗯……」
她沉吟半晌，低下頭，俯身窩進椅子裡，慢慢地、沉聲地說：
「他是……不一樣的。
「所有人都更樂意從光明和希望中汲取力量，他卻截然相反。」辛西婭垂眸道，睫毛在下眼瞼上打出一片陰影，「暴力、血腥、不殺原則；夜晚、隱匿、向往光明；於痛苦和絕望中學習站立，在黑暗與惡欲中保持清醒。以身飼魔，又要反擊魔鬼，這是他所作的事情。」
克拉克看著她，湛藍的眸子目光復雜。
「你聽起來很了解他。」他低聲說。
「當然啦。」辛西婭揚起一個平靜的笑容，「他是我的英雄。」
第45章
克拉克的專訪發布了。
除了前面的嘮嗑,一刀未剪的那種。
好不容易被正義聯盟平息下去的關注度，又水漲船高似的回到了辛西婭身上。
有些人的關注點在辛西婭的狀態上，有些人則更關注辛西婭接受采訪時,字裡行間透露出的思想——不得不說,克拉克的問題正好迎合了辛西婭未來的打算,人們開始意識到,「月光女神」對於超級英雄的態度，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了。
而另外一些人，關注的地方卻非常奇怪。
【靠靠靠蝙月好甜！！！沒想到時隔一年還能吃到蝙月的糖1551】
【雖然但是，沒人覺得辛西婭和這個記者的互動也很有愛嘛。】
【小記者被調戲得結結巴巴，我好了。除了我好了之外我還能說什麼呢。】
【真的是！！女強賽高！！！】
【如果這對成真，站在小記者的角度看還挺虐的……】
【我蝙明明更虐啊？】
【要看走向如何了,誰沒追到誰更虐。】
【有誰還記得我們哥譚甜心……哎算了，我覺得他根本沒勝算。之前是因為『兩分鐘遺言告別摯愛』這個噱頭嗑的布月,看完這次采訪以後果斷放棄，轉而入了蝙月坑。辛西婭提到某蝙的時候真的好溫柔好深情喔,『我的英雄』,媽呀太戳我了。】
【白月光、前男友和天降？哦這該死的狗血疼痛文學。】
…總之,各種方式、各個方面來看,辛西婭的存在感在人們眼裡都又強了起來。
這也不全是好事。
最起碼,這張躺在辛西婭手裡的威脅信就不算一件好事。
復仇者聯盟的眾人，圍在辛西婭身邊,凝肅著面孔,垂眸望著這封威脅信。
威脅信的信封平平無奇,用打印的方式在收件人那欄裡填上了辛西婭的名字和住址，寄件人那邊則空空如也。
拆開信封，是一張用古舊、尋常的方式制作而成的威脅信。一個一個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單詞組合拼湊在一起,看起來詭異、死板、毫無生機。
「復活的、騙局。關心、被奪去。
假的、得到。真的、遺忘。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他、不能。
我會。
殺、你。
你。本來。應該。死。」
辛西婭將信放在桌上。
大廳裡的氣氛一時之間沉重無比，沒有一個人開口。
辛西婭看了看他們，嘆了口氣，道：「沒關系，別太當真了。你們沒收到過這種東西嗎？」
她用食指戳了一下那封信，信紙在桌面上挪動了一小段距離。
「我見過更糟糕的。」她說。
「不。」托尼說，煩躁地抱著胳膊，「你不明白嗎？復出後，你每次當眾露面時都會用上心靈控制的能力。在這種能力下，除了真心恨你的人，誰還會這麼干？誰還能想到要這麼干？」
「托尼是對的。」史蒂夫附和道，「這的確需要重視，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辛西婭無奈地捏捏鼻梁：「但也不能做驚弓之鳥吧？萬一這就是個對惡作劇非常有渴望的人做的事呢？」
托尼：「……你讓我想到了一個不好的人。」
一旁茫然旁聽的索爾：「什麼？誰？」
托尼：「……」
他翻了個白眼。
「好了。」美國隊長習以為常地將話題拉了回來，「辛西婭，你說的也有一些道理。也許這的確用不著大動干戈，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按照正常流程來——報案，做筆錄，接受保護。」
托尼百般嫌棄道：「天，隊長，你認真的嗎？報案有什麼用？那群fbi哪一次能完成任務了？讓她待在我這裡，賈維斯全天候24小時監控，我不信這個不會寫字的白痴還能找到機會。」
他指了指那封被拼起來的信件。
「那不叫保護，那叫□□，托尼。辛西婭不會同意的。」史蒂夫無奈地說，「而且，不要污蔑fbi的探員們，他們都是很有能力的人。」
托尼再次翻了個白眼。
「去報案吧，辛西婭。」娜塔莎在一旁柔和地勸解，「我在fbi裡認識幾個人，能幫你把這個案子轉到靠譜一點的家伙手裡。」
「『靠譜一點的家伙』？對你來講？」辛西婭饒有興致地問，「是誰？」
「犯罪行為分析小組，簡稱bau。」紅發的特工這樣說。
弗吉尼亞州，匡提科，bau小組。
今天，bau的辦公樓裡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當然啦，也是大家的熟人。
辛西婭，月光女神。
霍奇領著辛西婭在前面走著，帶她簡單過了一遍辦公樓的結構和布置，措辭嚴謹得仿佛一位剛剛上任的房產中介。
「……大體布置就是這樣，完成各項流程後，請在這裡待上一天，明天開始，會有探員陪同您回到紐約的住所，以確保您的安全。」霍奇一板一眼道，輕車熟路地推開了面前的門，「若有什麼疑問或者需求，可以來辦公室找我。如果我不在，也可以找bau小組內的任何一位探員，他們都很樂意幫忙。」
「我會的，謝謝。」辛西婭說，對為她抵著門的霍奇笑了一下，走進其中。
門內，bau的探員們整整齊齊地站著，面對門口擠作一團，看到辛西婭進來，各自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聲音飄忽：「嗨……」
辛西婭的眉毛高高挑起。
「噢，嗨。」她興致盎然，「很高興『再一次』見到你們。」
「再一次」這個詞被清晰地加重。
bau探員們：「……」
只有瑞德一副「不知道你們在干什麼」的表情，四下望了望帶上痛苦面具的同事們，抬起臉，十分正常地同辛西婭擺了擺手：「我也是。」
一旁，摩根和加西亞對望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難以置信的目光。
辛西婭暗暗笑了，走到瑞德身邊，靠在他的辦公桌上，裝作難過的樣子：「所以，除了瑞德之外，你們都不高興我過來嗎？」
「噢！」胖姑娘加西亞古怪地大叫一聲，「不！不不不……我們只是……只是……」
她奮力去捅摩根的腰窩，示意他說點什麼。
「嗷！」摩根吃痛地叫道，接著領悟了加西亞的眼神，對辛西婭露出一抹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我們只是太……太……呃……」
「——太激動了。」一旁一直圍觀著的一位金發女探員終於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和辛西婭握手，「您好，久聞大名，『月光女神』。珍妮弗·讓熱，大家都叫我。」
「大家都直接叫我辛西婭，月光女神聽起來太古怪了。」辛西婭莞爾，與她握了握手，「您好，您是bau小組的外交官吧？我在電視上見過您，很利落的辦事風格。」
有些驚喜地睜大眼：「您見過我？天，我還以為……」
「咳。」
正當辛西婭和之間的氛圍越來越融洽時，英俊的黑人探員不甘寂寞，也把頭湊了進來。
他鎮定自若地咳嗽一聲，將手伸出來，對辛西婭說：「介於之前的見面不夠正式，請容許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紹——德瑞克·摩根，bau探員，隸屬於fbi，希望與您交個朋友，美麗的女士。」
辛西婭挑挑眉，玩味地笑了。
「朋友？」她說，「那我現在需要將那杯瑪格麗特的花銷轉給你嗎？」
沒有參與上次的酒吧之旅，這會兒瞠目結舌地望向摩根。
摩根苦笑了一聲，當場認輸：「好吧，好吧，辛西婭。我不跟你鬥了。我道歉，對不起，上次是我的錯，不該來試探你的。」
辛西婭搖搖頭：「其實那還挺有趣的，也讓我思考了很多東西。如果你們想知道那個答案，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
摩根愣了一下，還沒開口，門口的霍奇就已經皺眉道：「不用告訴他們。他們不需要知道這個。」
眾人看了看霍奇有轉黑趨勢的臉色，咽了口口水，紛紛道：「是的是的……我們也不想知道……」
「沒錯，別告訴我們了……」
「謝謝女神，但還是算了……」
瑞德也皺著臉搖了搖頭，明顯被內心的求知折磨得不輕。
辛西婭好笑地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我不說了。」
「言歸正傳。」霍奇走到她面前，敲敲桌子，「大家都過來聽一聽——辛西婭女士，您對那個犯罪份子的身份有什麼猜測嗎？寄給您威脅信的那個犯罪份子？」
他將那封威脅信的復印件放在桌子上，
「嗯……」辛西婭沉思了一會兒，「沒有具體人選，但應該不在我認識的人之列，至少不是熟悉的那群人。他說『憑什麼』，又說『你本來（就）應該死』，意味著他內心對我有怨懟，並不是無差別威脅，也不是無故殺人。至於信中提到的那個『他』，我覺得應該是小丑，畢竟社會一度認定小丑成功地殺死了我，而且——」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辛西婭不由得愣了一下，住了口，低頭從包裡拿出手機。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串亂碼。
辛西婭：「。」
辛西婭迅速將它掛斷了。
摩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不由皺眉，問：「是誰的電話？」
是誰的電話，需要這麼神神秘秘地隱藏？
也看到了，溫柔地補充解釋：「您受到威脅後，bau小組奉命保護，期間，最好將一切他人聯絡和關系變動告知我們，我們也好對症下藥，不能打沒有准備的戰爭。」
辛西婭望了望四周，探員們都表情嚴肅，不等到答案大概是不會放過她了。
她沉默半晌，輕嘆一聲。
「沒什麼。」她說，換了個站姿，一手撐在桌面上，好讓自己看起來隨意一點，「只是我的前男友罷了。」
摩根：「只是你的前——」
「——前男友？？？！！！！」加西亞尖叫。
第46章
辛西婭的手機裡。
【xxxx年xx月xx日十分鐘前】
【：你掛我電話？】
【xxxx年xx月xx日六分鐘前】
【：有事跟你說。】
【xxxx年xx月xx日三分鐘前】
【：托尼·斯塔克和你說過了？】
【xxxx年xx月xx日剛剛】
【：？】
辛西婭再次摁滅了手機屏幕。
一旁的瑞德眼睜睜看著她在十分鐘內四次完成了這個舉動,不由得欲言又止：「……」
辛西婭接收到他的眼神，偏頭望過去，無事發生一般笑了一下：「怎麼了？」
瑞德馬上乖寶寶似的轉回視線：「不,沒什麼。」
辛西婭挑起眉毛。
「噢,是嗎？」
她拖長聲音，轉過身,靠在牆上望著他。
瑞德對上她的視線，不知所措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抿了抿唇，磕巴道：「我……我只是在想，你不回一下韋恩先生的消息嗎？」
「為什麼我要回他的消息？」辛西婭饒有興致地反問。
瑞德怔了一下，仿佛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為什麼回消息？』」他困惑地重復，「可回消息不是一種禮貌嗎？」
辛西婭故意困惑地睜大眼：「是的。但韋恩先生是我的ex,不可以例外嗎？」
瑞德陷入迷惑：「ex？我沒有ex，不太清楚。……但書上說,無論是誰的消息,都要盡快地回復。」
他看的一定是什麼情商小技巧之類的書籍吧。
辛西婭想著,輕輕笑了。
「啊,『無論是誰的消息』。」她說,贊同地點點頭，「沒錯,的確是這樣。我馬上就回復他。」
她低下頭，一手將垂落的金發別到耳後,點開了手機。
【thia：退訂。】
利落地輸完這兩個字，她抬起頭，對瑞德莞爾道：「這樣就好了。謝謝你。」
沒有去看她到底回了什麼的瑞德：「嗯……你做的很好。」
他模仿著霍奇鼓勵自己的語氣說道，還伸出手,僵硬地拍了拍辛西婭的肩膀。
辛西婭：「噗。」
瑞德：「？怎麼了？」
辛西婭連忙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在想，今天只有你一個人在這兒工作嗎？」
他們兩人現在還留在bau的辦公室裡，一切如常，只是其他探員都不見蹤影。准確來說，了解完辛西婭和那封威脅信的關聯後，他們就都被霍奇外派做任務去了，只剩下瑞德一個，可憐巴巴地守著自己的辦公桌，還要陪（bei）辛西婭聊（tiao）天（xi）。
一談到這個，瑞德的表情就蔫吧下來。
「我……」他有些臉紅地曲起一根手指，撓了撓脖子，「我去年沒拿到持木倉許可，今天得留下來再考一次。」
辛西婭打量了一下他典型書呆子式瘦弱的體格。
「噢，祝你好運。」她說，「這次你一定會通過的。」
瑞德嘆了口氣。
「事實上，我還是不確定我能不能……我是說……我前年也沒考過。」他喪喪地垂下眼睛，「我感覺我在關於運動方面的事情上就是沒有天賦。」
辛西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這麼說。射擊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把握好感覺，再加上一點點運氣，誰都能打中紅心。」
瑞德抬起眼看她：「你也會射擊嗎？」
「嗯……專業科班培訓出來的射擊的話，不會。」
辛西婭聳了聳肩膀。
「但我每次開木倉都能打中呀。」
瑞德睜大眼睛：「『都能打中』？真的嗎？你是怎麼做到的？」
「靠感覺。」辛西婭說。
迎著瑞德困惑的視線，她摸了摸鼻子，笑著說：「也許你會覺得有點唯心主義，但對我來說就是這樣。
「我第一次握木倉是在三歲，那個時候，我還被養在馬戲團裡，有一天路過後門，看到一位老人縮在那裡，就把晚飯給了他。作為回饋，他給了我一把手木倉，告訴我馬戲團裡有很多壞人，讓我保護好自己。
「我第一次真正開槍是在十二歲。那個時候，給我木倉的老人已經成為了我的養父，帶著我在哥譚四處流浪。有一次，我在我們街區的一家舞廳裡打工，一個男人把我從舞台上拽下來，試圖扒我的衣服，台下的其他人無動於衷，不少還歡呼著加入了他。我掙脫開，拿著養父給我的那把破手木倉，扣動扳機，一下就打中了那個男人的腹部，人們便都逃走了。」
她說著，頓了一下，低頭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
「我還記得，那時現場非常混亂，人影憧憧，燈光昏暗，音樂又難聽又刺耳。我舉著木倉，手臂被掉落的衣帶束縛住，姿勢都不正確，只是一心想著『我一定得打中他，要不就是我死』，然後就那麼收緊了手指——『砰』。」
她紅潤的嘴唇上下一碰，輕輕吐出那個音節。
「血，到處都是。」
瑞德目瞪口呆，那雙動物般的眼睛驚訝地大睜著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辛西婭瞅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微笑。
「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發現自己有些與眾不同。」她望著窗外的雲朵，眼神遼遠，「那之後，我又零星開過幾次木倉，每次都是因為危險來臨，每次都用那把破破爛爛的小□□，每次都沒有射空過一發子彈。」
瑞德咽了一下口水。
「我本來……」他艱難地說，「我本來以為，射擊這門學科會更加……更加數學化一點。你知道的，射程、風力、側移之類的計算……都是我原本以為要掌握的東西。」
辛西婭失笑。
「這些能掌握當然更好。」她說，「但畢竟射擊是一門需要實際操作的學科，有時候適當地讓理性離去那麼一會兒，也未嘗不可。」
瑞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猜這就是我學不會的那一步吧。」他說，「我得去射擊房練練了。」
辛西婭感興趣地看過來。
「我能和你一起去嗎？」她問，「我可以去射擊房嗎？」
瑞德愣了一下，然後有點高興地說：「當然。你可以去。你可以順便教一下我。」
「雙腳打開與肩寬，腳尖自然外撇，含胸塌肩，稍向左後方靠蹲，雙目平視……」
兩人站在射擊窗口前，都帶著耳塞。辛西婭舉槍瞄准，身後，瑞德正干巴巴地念著射擊姿勢的要點。
沒錯，是辛西婭在射擊。
「拜托，瑞德。」辛西婭無奈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你這根本就是記住了手冊上的條例吧。」
「但這些條例都是正確的啊，我也不可能記錯。」瑞德無辜地說。
「你記得越牢，就越會發揮不好。」
辛西婭說著，重新瞄准。
「拘泥於姿勢反而會忘了初心，你的初心是射中目標，而不是擺對姿勢，瑞德。」
她定定地望著對面的靶子，深吸一口氣，瞄准，發力，扣下扳機。
「砰——」
子彈從她手持的槍管中瞬時飛出，在空氣中劃過一條直線，直直撞上靶子，在上面打出一朵紙質的小花。
九環。
堪堪擦到十環的邊緣線，但仍然沒有進去。
辛西婭放下胳膊。摘掉耳機，回頭去看瑞德。
「怎樣？」她低聲問。
瑞德對她豎起拇指：「天，你完全可以……」
還沒說完，辛西婭的手機突然又急又響地「滴」了起來。
聲音之大，兩人都被嚇了一跳，辛西婭試圖去切斷它，毫無效果，手機仿佛被什麼病毒附體一般，連關機都無法阻擋這種噪聲的來源。
瑞德皺眉：「木馬嗎？」
辛西婭握著手機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看到了屏幕上一閃而過的蝙蝠標志。
下一秒，他們背後，射擊房的大門猛然打開。
一位身材壯碩的男人，推著打掃用的小推車，緩緩走了進來。
「清潔服務。」他沉聲說，那雙窄小的眼睛瞥了他們一眼。
瑞德和辛西婭對視一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謹慎。
「請您先將車放在這裡就好，」辛西婭柔和地說，「我們目前還不需要打掃。」
那男人頓了一下。
他向辛西婭看過來，眼神裡是壓抑過後的痛苦與憤怒。
「我不覺得你不需要。」他說。
辛西婭的心沉了下去。
瑞德拉住她，不動聲色地將她藏到背後。
辛西婭仍然試圖挽救：「先生……」
男人聽到她的聲音就一陣戰栗，自喉嚨深處發出一串咆哮，伸手從推車裡一握一拽，就端出一把機關木倉來。
「閉嘴！」他朝辛西婭低吼道，用黑洞洞的槍管指著她。
辛西婭舉起雙手，閉了嘴。
「你這個……巧言令色、魅惑群眾的女人。」男人咬牙切齒，「你的聲音能迷惑人的心智！」
辛西婭無辜地挑起眉。
「站住！那邊那個小屁孩！不想死就別動！」男人突然迅速轉身，槍口對准剛剛趁機挪到一旁的瑞德。
瑞德舉起雙手，除了腿上綁的那兩把射擊用木倉之外，什麼都沒有。
「嘿，先生。」辛西婭出聲道，「能讓我死得清楚一點嗎。」
男人又轉回視線。他望著辛西婭，眼中的憤恨猶如實質。
「都是你。」他說，「都是你害死了她。」
第47章
一年前,哥譚。
安娜·卡維爾，就讀於哥譚大學法學院。紅長發，雀斑,戴眼鏡，個子不高,大體來說，她是一個很普通的姑娘。
但她有一顆向往正義的心。
大家都說,那是因為她的父親是一名警-察。
但安娜知道不是，她的父親比所有人想得都要偉大的多。
他是一名fbi探員。
安娜一直都為自己父親的工作而驕傲。她覺得父親是在為正義而戰。
安娜非常喜歡一位女演員，喜歡了很多年。那位演員有個稱號,叫做「月光女神」。
「月光女神」辛西婭。
她覺得辛西婭既好看又心善,每一次慈善晚會上看到她都養眼養心,聽她說話更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她初中做志願的時候,曾經遠遠看見過辛西婭一眼。
那一天，哥譚的福利院,安娜遲到了,匆匆忙忙地從後門進來,衝到通往正門的小路上。
撥開擋路的枝葉，她猛然看見，樹影婆娑之下，一個鉑金卷發的纖細身影跪坐在路的另一段，正溫柔地撫摸著一個小男孩的短發。
安娜停住腳步。
「別哭啦,格雷森。」屬於辛西婭溫溫柔柔又極有力量的聲音傳來，「爸爸媽媽也不會希望看到你哭的吧？你要連同他們的那份一起，永遠開開心心地在天上飛下去啊。」
安娜藏在樹後面，望著小男孩漸漸止住啜泣,埋進辛西婭懷裡，她自己的眼睛卻濕潤起來。
安娜也沒有媽媽。
她剛剛升初中的時候，媽媽就因為爸爸的工作，遭到了連累。
那時，小安娜就坐在車子裡，看著一旁的媽媽胸口炸出一朵血花。
她嚇呆了，痛苦喘息著的媽媽轉過頭，見到她充滿恐懼的表情，卻露出一抹蒼白的微笑。
「要連媽媽那份一起活下去呀，安娜。」
媽媽失血的臉龐和辛西婭潔白的側顏漸漸融合在一起。
安娜不恨誰，也不怪招致災禍的爸爸。她只想堅強地、英勇無畏地、帶著媽媽的靈魂一起活下去。
辛西婭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辛西婭空靈的聲音，溫暖的金發，耀眼的微笑，是她度過心理治療那段痛苦時期的唯一動力。
她一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麼喜歡這位素未謀面的月光女神。
現在她知道了。
辛西婭和媽媽一樣，都是溫暖的存在。
她給辛西婭寄信，也能偶爾得到回音，娟秀的字跡顯示出十足的用心。
安娜以為她們就會像這樣，永遠平行地生活著，永遠能彼此看見，彼此感知，就像她與媽媽一樣。
但她又一次錯了。
那個晚上，九點四十二分，她舉著手機，一邊流淚一邊衝出家門，跑到大街上，面對熙熙攘攘的人群，崩潰地大喊：
「有沒有人能救救她？！求求你們了，有沒有人能……」
街上一團混亂，與她相似的人何其之多，安娜與他們的視線撞在一起，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的無助和驚惶。
她怔住，低頭去看手機。
距離十點還有兩分鐘，直播界面裡，辛西婭已經醒了，被綁在椅子上，正平靜地說著什麼。安娜看見她嘴角的微笑，卻只覺得心頭一把大火燎原，炙烤得她疼痛難忍。
她一狠心，退出直播，轉而去撥打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手機「滴滴」兩聲，接通了。
還沒等對面開口，安娜就焦急地叫喊：「爸！你在哪？！」
「在車上。」她的父親，德蒙·卡維爾，沉聲說道。
安娜的眼睛一亮。
「是不是要去月光劇院？」她幾乎喜極而泣地問，「你們一定是在去月光劇院的路上！」
德蒙沉默了。
「……不。」他說，「我不能告訴你，安娜。」
安娜一怔，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她混亂地問，「你們一定還有一隊人正在趕往劇院，對嗎？醫院那邊有蝙蝠俠，還有gcpd，她那邊誰也沒有……求求你們了，一定要救救辛西婭！你不能看著她死，你不能——」
「我要掛了。」德蒙冷硬地打斷她，「保護好自己，不要再關心這件事。」
安娜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只覺得一陣寒意自脊椎爬上。她默然半晌，低聲問：「你們不會去劇院了，對嗎？」
「……」
她父親沉穩的呼吸聲響在耳畔，卻一語不發。
「……再見，安娜。」
他掛斷了電話。
安娜將手機從耳畔放下，怔怔地在街上站了半晌。
然後她聽到自月光劇院那邊，遙遙傳來的隆隆聲。
她轉頭去看。
一朵紅雲從天際升起，伴隨著地動山搖，把半個哥譚照得透亮。
哀鴻遍野間，安娜緩緩捂住眼睛，跪倒在人群之中。
安娜搬出原本和父親一起住的家，參加了哥譚群眾自發組織的游彳亍、停學、紀念活動。
她精心制作字牌，每一場都有參與，從不缺席，但卻並不怎麼說話。
當人們義憤填膺，控訴哥譚政府無所作為時，她保持沉默。
當人們怒火攻心，指責蝙蝠俠並不稱職時，她保持沉默。
當人們口不擇言，表示寧願兩個地方的炸彈一起爆炸時，她保持沉默。
隨著事情的發酵，時間的過去，開始有了這樣的聲音：有人說，不是政府不作為，而是辛西婭自己選擇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她做了選擇，所有人只是在尊重她的選擇而已。
當這種言論出現時，安娜站了出來。
光天化日之下，演講台上，面對數百人、數千人，安娜握著話筒，一字一頓地說：「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我的父親是一名fbi，我在辛西婭醒來之前給他打過電話，那時他們就已經做好了一切計劃——放棄辛西婭，然後乘上開向哥譚醫院的車。」
眾人嘩然。
經過這件事，安娜迅速成為了抗疫隊伍中的一位頭領。
她在各個地方發表演講，鼓勵人們奮起反抗，組織抗議游彳亍，募捐善款接濟小丑案的受害者們，為辛西婭立碑立像，宣傳思想。
「一直以來，她都是我的精神導師，即使她不在了，也依然會是，永遠會是。」安娜說。
她最後一次參加的游彳亍，是在華盛頓的那一場。
安娜揮舞著旗幟，呼喊著口號，勇敢地走在最前方。面對手持防爆盾的警察們，她毫不怯場，反而奮起直上，帶領著她的隊伍，舉著一張張鮮血塗滿的字牌，朝白宮逼近。
場上響起一聲木倉聲。
是一位特警開了木倉。
木倉聲和硝煙的味道久久不散，隊伍的前進登時一亂，眾人表情驚慌地四處環顧，含胸縮背，盡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安娜也怔了一下。
她對木倉聲有一種特殊的恐懼，小時候的心理治療，也有一部分是圍繞著這種恐懼展開的。
但此時，她抬眸望著周圍，看到那一面面透明的盾牌，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突然感到無比平靜。
她往前一跨，以旗杆為支撐，站了出來。
「我們並不想要制造混亂。」她說，聲音洪亮，咬字清晰，「我們只想要回應有的正義。」
隊伍中的一些人，望著安娜堅定的眼睛，也慢慢站出來，附和道：「我們只想要回正義！」
聲音由小到大，由遠到近，慢慢響亮起來。
「要回正義！要回正義！」
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喝在白宮前隆隆響起，和那晚的爆炸聲如此相似。
又有特警開了木倉，但這回，它只能點燃民眾們更加高昂的怒火。
「後退！後退！」特警喊著，槍管揮來揮去，威脅著隊員們的生命。
安娜走在最前方，揮舞旗幟，逼近白宮。
那一瞬間，她也許打定了主意，又或者什麼都沒想，人們只能看見，在無數木倉械的瞄准之下，她的步伐如此堅定。
木倉響了。
人們尖叫起來。
安娜手中的旗幟沒有放開，胸口已經綻放出一朵紅花。她仰面倒下，最後入目的景色，是華盛頓上空寧靜的藍天白雲。
那時的她看起來，和她媽媽像極了。
「她的媽媽和她，都離開了我。我現在一無所有了。」
一年後，德蒙·卡維爾，前fbi探員，穿著不合身的清潔工制服，端著步木倉，雙目通紅地說。
「因為你，我失去了安娜，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一切……都是你害的，你蠱惑安娜，讓她為你的死亡付出所有，到頭來你卻活著，一句僥幸存活就能蒙混過關。你還鼓勵人們繼續抗議、繼續游彳亍，憑什麼？你這個騙子，作秀的惡人，你憑什麼？？你憑什麼還不去死？！！」
他表情癲狂，拿木倉的雙手激動地大幅度顫抖著，隨時都有可能走火。
這是一個會為了最終目的而同歸於盡的犯人。
瑞德幾乎在一瞬間得出結論。
阻止他的唯一辦法，就只有拖延他達到目的的時間。
就在想到這一點的那瞬間，他瞥到辛西婭對他做了一個手勢。
等一等。辛西婭說。
辛西婭並沒有看他，反而面對德蒙開了口。
「抱歉。」她說，「你能描述一下你女兒的長相嗎？我不記得我有和一個叫做安娜的姑娘通過信件，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說的都是假的。」
德蒙的臉猛然漲紅。
他憤怒地咆哮道：「你怎麼敢不記得她？？她為你而死，你竟然不記得她？？！」
「如果你仔細描述一下，也許我就會記起來了。」辛西婭好整以暇地說。
德蒙粗重地喘了一口氣。
「長長的、紅色的頭發，綠眼睛，有雀斑……」他開始慢慢地說。
一旁，瑞德的眼睛猛然一亮。
第48章
「安妮·卡澤爾？」
「是安娜！安娜·卡維爾！」
德蒙衝她憤怒地吼道。
「噢,對不起。」辛西婭毫無誠意地說，「但我只記得一個叫做安妮的姑娘跟我通過信件。」
德蒙雙眼通紅：「你這個婊-子——」
「等等，是叫安娜？她是不是哥譚大學的學生？我記得她是左撇子,對嗎？」辛西婭突然以拳擊掌。
德蒙緩緩深吸一口氣。
「不錯，算你還有點良心。」他說,試圖讓自己聽起來平靜一點，「准備好為她去死了嗎？」
辛西婭十分疑惑地皺眉。
「可我不覺得她因我而死啊。」她說。
德蒙一愣,幾乎不敢相信她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來。
「你說什麼？？」他怒火衝天地問。
「我說，我不覺得她因我而死。」辛西婭平靜地抱著胳膊，「她死在特警的木倉下。」
「如果不是因為你,她怎麼會——」
「因為我怎麼樣？」辛西婭打斷了他。
她優雅地側頭整理了一下肩線,邁開步子,緩緩繞著德蒙轉著圈。
「我對她說了什麼？我叫她做了什麼？是我在她面前自-殺？是我鼓勵了游彳亍？是我挑唆警-察朝她開的木倉？不，我只是被迫死去了,僅此而已。」
她繞到了德蒙的身側。
「人們並不是因為我的死亡而游彳亍，安娜也不是。她在追尋丟失的正義,你很清楚,德蒙·卡維爾。
「——你從她心裡拿走的那份正義。」
德蒙的五官以一種極度惱怒又痛恨著什麼的姿態扭曲起來。
「不！！！」他嘶吼道,「你這個——你這個女巫，是你蠱惑了她——」
他一把將機關木倉上了膛，對准辛西婭。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辛西婭張開手臂，閉上眼睛。
「安娜會很失望的，對你。」她低聲說。
德蒙猛然咬牙,手指收緊——
「砰——」
木倉聲回響在射擊房裡，久久不散。如果只看房內的靶子和消音耳罩，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只除了那股□□獨有的硝煙味。
德蒙的眼睛死死地瞪大，緩緩低頭,看見自己腹部氤氳出鐵鏽一般的紅色。
他背後，瑞德高高舉著木倉，肩膀聳立，手臂緊繃，余驚未消地睜大眼眸，急促地呼吸著。
他手中的木倉管裡冒出一縷輕煙。
德蒙沒力氣再回頭了，只是最後看了辛西婭一眼，目光迷茫，裡頭的情緒也許復雜得連辛西婭都分析不出，也許僅僅是一片空白。
他跪在地上，然後緩緩倒下。
吐出最後一口氣，鮮血染紅地板的時候，眼睛也仍未闔起。
辛西婭看著他，手指不可查覺地顫抖了一下。
特工們迅速趕來清理和記錄現場，德蒙的屍體被劃上白線，套上裹屍袋，抬離了射擊房。
房間一角，瑞德和辛西婭被bau的組員們團團圍住。
「所以，瑞德真的做到了？？」摩根不敢置信地問。
「是啊，他做到了。他記得上次摩根帶他訓練的時候在這裡落下了一枚實彈，便趁著我和犯人對峙的空檔，溜到那裡偷偷摸來了它，然後將它塞進了訓練木倉的彈夾裡。」辛西婭笑著解釋道，肩膀上披著一條毯子，是fbi專門用來安撫受害人的毯子。
「噢我的天，瑞德，你太厲害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高興地說。
「僅用一枚子彈，不錯。恭喜。」霍奇拍了拍瑞德的肩膀，也頗為欣慰。
瑞德摸著鼻子，又臉紅又遲疑，半晌，吶吶地說：「可我瞄准的是他的頭部……」
大家都笑起來。
「噢，瑞德。」辛西婭調皮地衝他眨眨眼睛，「打哪裡的結果不一樣呢？我說過，我只能做到『都能打中』，而不是『指哪兒打哪兒』呀。」
加西亞瞪大眼睛：「天，辛西婭，是你教他怎麼射擊的嗎？」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還能用木倉。」摩根驚訝地看著辛西婭。
嘰嘰喳喳地，角落的氣氛熱鬧起來，由此帶動整個射擊房，剛剛發生的慘案所造成的的陰霾蕩然不存，似乎已經被驅散了。
二十分鐘後，電梯間。
辛西婭仍然和瑞德兩個人待在裡面。
作為現場唯二兩個活人，也是案件的參與者，他們都需要去做筆錄。辛西婭的保護隨著犯人的死亡解除，也必須去同樣的地方辦理手續。
兩人沉默地並肩站著。
瑞德雙手交握，等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往辛西婭那邊瞥了一眼。
「嘿，辛西婭。」他喊她。
辛西婭朝他望過來。
「怎麼了？」她問。
瑞德遲疑了一下，然後眨巴著他那雙狗狗眼，輕聲說：「……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辛西婭怔了怔。
「為什麼這麼說？」
「嗯…………」
瑞德沉吟道：「我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我是說，你看起來並不像是被嚇到的樣子，卻也沒有因為危險解除而松一口氣，反而像是……」
他看了一眼她淺藍的眼睛，以及上面淺淺蹙起的眉毛。
「……心情很沉重。」
辛西婭有些意外地轉頭看他。
「你的觀察和你的頭腦一樣出色，瑞德。」她嘆息地說。
瑞德摸了摸後頸，有些不知所措。
辛西婭輕輕嘆了一聲，慢慢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一直在想……」
她低了低頭。
「安娜。她的死的確與我有關。」
瑞德睜大眼睛，還不等他說什麼，辛西婭就已經繼續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瑞德。」她低聲說，「的確，我也一直都用這種理由來安慰自己——『你什麼都沒干』，『你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這不是你的錯』。但事實就是，這一切都因我而起。她——安娜——我還記得那個小姑娘，她經常寫信給我，是個美麗又可愛的孩子。如果她不是我的粉絲，如果我不存在於她的生活裡，她的結局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辛西婭抬眼，求證似的望向瑞德：「她本來應該連同她媽媽的那一份，一直幸福地活下去的。然而現在，她的爸爸也因我而死。
「——她會很失望吧，對我。」
德蒙倒地時的眼神，和安娜的綠眼珠重合在一起。
你害死了她僅剩的家人，辛西婭。
你會讓她失望的。
當時她指責德蒙的那些話語，又何嘗不是在唾棄自己呢？
瑞德舌頭打了結一般地看著她，非常焦急的樣子，卻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他只是一遍遍地重復道：「你不能這樣想，辛西婭……你怎麼能這樣想呢？……你怎麼能這樣想呢？」
直到他們走出電梯，來到辦公室門外，話廢瑞德還是沒有想出一句讓他自己滿意的回答。
他只能抓著辛西婭的手腕，用了點力，試圖用手勁兒傳達自己的想法。
「辛西婭。」他說，「別包攬所有的錯誤，那……那不健康。」
辛西婭笑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瑞德。」她溫和地看著他，「你先進去吧，我得打個電話。」
瑞德欲言又止地最後望了她一眼，推門進去了。
望著那扇門的縫隙緩緩合攏，辛西婭低下頭，嘴邊的笑容漸漸消失。
她從包裡翻出手機，望了眼屏幕上熟悉的標志，頓了頓，撥出一通電話。
一秒不到，電話就接通了。
「嘿。」
辛西婭向那頭打招呼。
「……」
那邊的人暴躁地深呼吸了兩次，才開口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麼嗎？」
辛西婭翻了個白眼。
「我才剛剛擺脫危險，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話？」
布魯斯不為所動：「我想對你說的很早之前就已經說過了。」
「什麼？阿爾弗雷德的甜點嗎？我知道了，而且我真的很想吃。」辛西婭插科打諢。
布魯斯嘆了口氣。
「這很危險，你不能讓自己永遠處於這種危險之中，辛西婭。」他疲憊地說。
「危險已經解除了。」辛西婭道，「我能解決它，我也和你說過了。——你真該看看我和瑞德是怎麼配合默契的，我的天，我都不需要示意他接下來得做什麼，他就——」
「——我今天已經聽夠了關於那個瑞德的事了。」布魯斯陰沉沉地說，「不錯，你這回也許的確有好運氣，旁邊碰巧有一個智商超長的書呆子保護你——但運氣並不總是伴你左右，總有一天，危險會降臨在你頭上，而你無法躲避。」
辛西婭煩躁地長出一口氣。
「我沒感覺身邊總有危險。倒是你，一直這樣，我已經很煩了，你還——」
「『很煩』？」布魯斯重復，「你在煩惱什麼？」
辛西婭氣結：「我說了你別——」
「辛西婭。」布魯斯沉聲喚她，「是關於這件事，對嗎？你在自責？自責什麼？」
辛西婭愣了一下，抿起嘴角，不打算說話了。
那頭的布魯斯沉默了一小會兒，仿佛在組織語言。
隨即，他輕聲說：「這是你做下決定後所面對的第一件事情，辛西婭。這對你來說至關重要。如果你真的想做下去（長長的停頓）……那你就該調整好心態。第一次的心情就不美好，之後還有無數次，你該怎麼辦？」
辛西婭默然半晌，輕嘆一聲。
「我有一種罪惡感。」她說，「我害得一個家庭全數消亡，我……我感覺我的存在正在帶來不好的東西。」
布魯斯在那頭沉沉笑了一聲。
辛西婭：「？」
辛西婭不爽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布魯斯說，「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辛西婭問。
「你還記得嗎？當我說『我成為蝙蝠俠是想勸人向善，卻引來了更加邪惡的黑暗』時，你那時告訴了我什麼？」布魯斯慢慢地問，聲音低沉又帶著一絲笑意。
辛西婭怔了一下，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布魯斯就像猜到她不會回答一樣，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每一個事物都有黑暗面，辛西婭。不要將一切關注都放在暗處，也要看看你帶來的那些光。」他幾乎是溫柔地說。
辛西婭愣怔地聽著，半晌，摸了摸鼻子，笑道：「你不反駁我嗎？關於我造成的影響確實有負面成分在其中這件事？」
「當然不。」布魯斯回答得理所當然，「事實如此。如果你真的非常在意，並且為之難過，我建議你直接從根源入手，放棄這個想法。」
辛西婭再次翻了個白眼。
「hellno」她說。
第49章
從bau小組走出來,離開匡提科，回到紐約的時候，辛西婭望著熟悉的復仇者大廈，覺得這一切都應該告一段落了。
但媒體明顯不這麼想。
她被堵在了大廈門口。
「辛西婭女士,請問您在這次的遭遇中有受傷嗎？」
「辛西婭女士,請問您對您此次的遭遇作何感想？」
「請問您這次的遭遇和之前在直播中的言論有關系嗎？」
「辛西婭女士……」
「辛西婭女士……」
辛西婭嘆了口氣,轉回頭。
「麻煩大家安靜一下。」她說，聲音並不很大,卻神奇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門口，烏泱泱的記者們互相望望,漸漸安靜了下來。
辛西婭面對著他們,暗暗呼出一口氣,勾起微笑。
「關於這件事，我其實沒什麼好說的。」
她說，聲音平靜。
「我不會後悔我所說過的話,這也只是一樁極端惡意的威脅事件,大多數稍有名望的人都會遇到,並不因為我死過一次而有所改變。」
她笑了一下。
「況且,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當然會有人討厭我。又不是美鈔,能贏得所有人的愛戴。」
記者們也都發出善意的笑聲,但下一秒，卻個個朝辛西婭身後瞪大了眼睛，激動地抽起氣來。
辛西婭愣了一下,想要轉頭去看。還未有所動作，便已經被一只手臂勾住了肩膀。
「她是對的。」
熟悉又囂張的聲音傳來。
「你沒辦法讓所有人都喜歡你。不信你看，就算我在某種程度上等於美鈔,也會有人瞎了一樣地不喜歡我。」
辛西婭無奈地笑了，側過頭，看到托尼·斯塔克正戴著他的橙色墨鏡，一臉臭屁地對著記者們手中的鏡頭拋了個飛吻。
很顯然，記者們沒有一個是不喜歡他的。他們仿佛看見自己升職加薪的未來似的，打了雞血一般朝托尼按著快門。
托尼揚著眉毛，嘴巴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但我們自認為沒有做任何壞事。對吧，辛西婭？」
他勾著辛西婭的肩膀，挑起一抹讓人手癢的微笑。
「所以，對於那些無端討厭我們的人，我只能送他兩個詞語。」
說著，他緩慢地，堅定地，不可一世地，朝著鏡頭豎起了一個中指。
辛西婭：「……」
好家伙，她剛剛驅散一波嘲諷buff，托尼就又給他們套上了一個。
托尼收回手指，攬著辛西婭轉身，就要回大廈裡面去了。
剛剛圍著鋼鐵俠的中指拍了一圈，仍然意猶未盡的記者們連忙挽留：
「斯塔克先生，別走啊！」
「斯塔克先生，請問……」
「呃、斯塔克先生……」
有位記者靈機一動，終於想出了一個好問題：「斯塔克先生，請問您對正義聯盟今日剛剛組建完畢的正義大廳有何看法？您認為它能比得過復仇者大廈嗎？」
辛西婭愣了一下。
「正義大廳？」她低聲問托尼，「正義大廳建好了？」
「當然，甜心。」托尼說，轉回身，「你得多看看推特了。」
他放開辛西婭，再次面對記者，衝他們豎起一根食指。
「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上復仇者大廈，除非我新建了一個基地。所以，別問我這麼無聊的小事，現在，再見。」他說。
辛西婭在他後面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沒錯，左轉。……看到那個有很多尖角的紅色雕塑了嗎？在噴泉水池裡的？……好的，你到了。」
辛西婭抬頭，望著那個半圓拱形，巨大且華麗的建築，將墨鏡往下拉了拉。
「謝謝，麻煩了。」她對耳畔的手機說，「鑒於正義大廳是因為建造得太過迅速才沒在谷歌地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下一次，我大概就可以自己來了。」
「所以你連這個也要怪我？」布魯斯在那邊閑閑地說，「好吧，都是我的錯。下次我會讓超人慢一點的。」
辛西婭失笑。
「如果你讓他慢下來，還不如重新找一支裝修隊。」她朝正義大廳的門口走去，「你在哪裡？你在這棟建築裡也有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嗎，就和韋恩大樓一樣？」
「休息室，准確來說。每一位正義聯盟的成員都擁有屬於自己的休息室。」布魯斯說著，有些遲疑地頓了頓，「……不過，我們現在不在那兒。」
辛西婭有些疑惑地皺眉。
「不在哪兒？休息室？」
布魯斯：「不。我們現在不在正義大廳裡。」
辛西婭：「……」
辛西婭：「是你告訴我要來正義大廳找你的，對嗎？」
「是的。」布魯斯說，「你先進去，我會告訴你去哪兒找我們的。」
二十分鐘後。
辛西婭望著面前那扇巨大的、充滿高科技感以至於十分不現實的、發著閃電般藍色和紫色光的傳送門，驚呆了。
「所以……」
她艱難地說。
「你是在告訴我，除了正義大廳，你其實還違法搭建了一個……」
「宇宙衛星！是的！我們叫它『瞭望塔』！哈哈！沒想到吧！蝙蝠俠總是出人意料的！我是說，哇哦！這才是他那麼酷的原因，對吧？」
一道輕快的聲音猛然在她耳邊響起。
辛西婭嚇了一跳，連忙摁掉電話，一轉身，便看到一位穿著紅色緊身制服的年輕英雄，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
他的耳邊有兩道黃色閃電形狀的小裝飾，和他胸前的標志一模一樣。
這讓他看起來很像皮卡丘。
辛西婭的腦子裡有一瞬間出現了這種想法。
說是一瞬間，因為那位英雄的身手實在太快了，直接打斷了她的思緒。辛西婭的包帶因為轉身的動作要掉不掉，就在它真正准備滑下去的那一剎那，那位英雄的身影閃了一下，又回到了原地。
而辛西婭上一秒還在遵循牛頓定律往下掉的包帶，已經完好無損地回到了她的肩膀上。
「對不起啦！我剛剛看到你的包帶快滑下去了，所以就擅自幫了個小忙。如果你想發火，對不起！如果你想道謝，不用謝！」英雄興致高昂地說。
辛西婭低頭看了看包帶，又抬頭望向那位英雄，遲疑道：「呃，抱歉……你是不是……中心城的那位……」
「閃電俠！沒錯，就是我！哇哦，大名鼎鼎的『月光女神』竟然也知道我？這真是太棒了！」
閃電俠非常開心的樣子，兩道閃電形狀的小耳朵抖動起來。
「我當然……我當然知道您。」
辛西婭並沒有因為這一切發生之迅速而愣住，相反，她很快地調整好心態，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朝他伸出手：「人見人愛的閃電俠，您才是大名鼎鼎的那一位。幸會。」
「別這麼說！」閃電俠紅色的面罩下，臉頰也染上了紅暈，他激動地握住辛西婭的手，不住搖晃著，「我可還算是您的粉絲呢！您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的天，我簡直……咳！」
辛西婭的手麻了。但幸運的是，下一秒，閃電俠就放開了她的手，轉而摁住自己左耳的耳廓。
「噢，對不起，蝙蝠，我這就……」
他齜牙咧嘴地小聲道歉。
辛西婭忍俊不禁地笑了。
「別管他。」她說，「是他讓你來接我的嗎？」
閃電俠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地放下手。
「嗯……是的，我是說，是的。」他語無倫次，「沒錯，他之前就告訴我們你會來，但剛才才叫我下來接你。……哇哦，你和他關系很好嗎？和蝙蝠俠？天，我都不知道他能有『關系很好』的人。」
辛西婭嘴角的笑容稍稍收斂。
「也不算關系『很好』。」她說，「只是舊識而已。」
「那也很了不起啦！」閃電俠興奮地說，「很少有人能和蝙蝠俠是舊識吧？我的意思是，天，我以前甚至都不知道蝙蝠俠真實存在呢！雖然我買了很多他的周邊，但還是一直以為蝙蝠俠只是個非常、非常、非常酷的都市傳說而已。」
辛西婭被他逗笑了。
「你很喜歡他。」她篤定道。
「當然啦！他是我的偶像！我的天哪，我現在居然和他是同事啦！真是不敢相信，對嗎？你都不知道當時他來找我的時候我有多激動，差點沒被小餅干噎死，還好，也是蝙蝠俠救了我。」
閃電俠說著，跳上了傳送門的平台，轉身朝她伸出手。
「來吧，這邊。讓我帶你去宇宙看看地球。」
銀河系，近地軌道，瞭望塔。
辛西婭一邊跟在閃電俠身後，一邊驚嘆地望著窗外的太空景觀。
「天哪……」仿佛怕打擾到這幅美景似的，她幾乎用氣聲說道，「這也太奇妙了，跟我在書本上看到的又有所不同……」
「那當然。」
閃電俠驕傲地仰起頭，很懂地說。
「一個是jpg，一個是gif，怎麼可能一樣。」
辛西婭笑了。
「恰當的比喻。」她贊賞道。
閃電俠帶著她，沒辦法用他的超能力了，但步子還是輕快的，「噠噠噠」地，甚至含有一絲蹦跶的動作在其中。
他走在辛西婭前面，穿過景觀走廊，來到一扇沉重而肅穆的大門之前。
「我們到啦！」
他說，幫她拉開門，有些調皮地彎腰鞠了個躬，看上去就像一個暑假在快餐店裡打工的大學生。
「請進吧，辛西婭女士！」
第50章
「所以……再說一遍,蝙蝠？她的超能力是什麼？」
瞭望塔，大廳裡,綠燈俠哈爾·喬丹翹著二郎腿坐在圓桌的椅子上，頗感興趣地問道。
「心靈控制。」
蝙蝠俠嘶嘶地說。
「我希望下次你開會時聽講的認真程度可以支撐你弄明白這種問題。」
「無——聊——」
哈爾拖長了聲音。
「你剛剛是在和她打電話嗎？你剛剛是在和她打電話吧。蕪湖！老蝙蝠也有自己的小情人啦。」
「哈爾。」一旁的超人無奈地笑著。
蝙蝠俠一字一頓：「她、和我、不是、情人、關系。」
「管他呢。」哈爾翻了個白眼，「我只是想知道，像她這樣靠臉出名的一個小明星，到底能有什麼能耐。」
神奇女俠皺起眉毛。
「哈爾，對女性尊重一點。她是一位偉大的女士，曾經為了民眾犧牲過自己。」她不贊同地說。
哈爾投降一般舉起雙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說,癱在椅子裡，「但這也不能說明她就是超能力者，對吧？我是說，你不能因為和她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就隨隨便便把一個不相關的人放進我們的秘密基地裡。」
他流氓一般挑了挑眉。
「就算這個基地是你出資建造的。」
這下連和哈爾關系很好的閃電俠都坐不住了。
「哈爾，別這麼說。」他搖頭道,「蝙蝠俠不會做出這種事的。而且，你要相信辛西婭女士，她是個好人。」
哈爾毫不上心地翻了個白眼。
「噢得了吧，中心城養出來的乖寶寶。」他說,摸了摸閃電俠的腦袋。
閃電俠憤怒地瞪著他，拍掉了他的手。
超人和神奇女俠暗道不好,都轉頭去看蝙蝠俠。
蝙蝠俠卻一副平靜的模樣。
「閃電俠，去正義大廳接她,她到了。」他說，平靜到詭異的地步。
閃電俠愣了一下。
「我……我嗎？」他磕巴道，「我去接她？」
「你不願意？」蝙蝠俠問。
閃電俠猶豫地撓了撓臉頰：「嗯……我很樂意,但按道理不應該是她認識的人……」
超人插嘴道：「我可以去，b。我和辛西婭關系不錯。」
他飛到蝙蝠俠面前，面帶笑容，那雙湛藍的眸子真誠得讓任何一個人類都無法拒絕。
蝙蝠俠瞥了他一眼。
然後稍稍側身，將視線從礙人的三原色身上挪開，完全無視了他。
「你不願意？」他那雙眼睛透過黑漆漆的面罩盯著閃電俠，陰森森地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閃電俠跳了起來。
「不！」他大叫道，「我去！我這就去！」
閃電俠一瞬間消失了。
他身後的超人和神奇女俠對視了一眼。
「布魯斯。」
神奇女俠，或者戴安娜·普林斯，走到蝙蝠俠旁邊，勸說道：「你至少該讓我們知道，你叫她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啊，b。」超人附和地說，「我問你是不是要讓她加入我們，你又否決了我。但除了這個理由，我再想不到你為什麼把她叫過來了。」
蝙蝠俠沉默了一下。
「復仇者聯盟請她去做他們的專屬心理醫生，避免拋頭露面的那種。」他沉聲說，「因為她不想做超級英雄。」
超人瞪大了眼。
「你的意思是……」他磕磕巴巴地說，「你要把她搶過來，讓她也做我們的心理醫生？」
蝙蝠俠嗤笑了一聲。
是的，蝙蝠俠居然笑了。
哈爾汗毛倒豎地看著他。
「不是『搶過來』。」
蝙蝠俠非常冷靜地說。
「是『搶回來』。」
辛西婭走進了瞭望塔的大廳。
視線豁然開朗。
巨大的、覆蓋了半個大廳牆壁的球型虛擬屏幕，擁有「jl」標志的圓桌，無數高科技儀器，以及正好奇望著她的英雄們……總之，視線豁然開朗。
閃電俠瞬間來到她身前，笑眯眯地向她介紹道：「讓我們來互相認識一下吧，女士優先。這位是我們聯盟的亞馬遜公主，來自天堂島的女神——哇哦，兩個女神——神奇女俠戴安娜！」
圓桌旁坐著的那位女性朝辛西婭笑著，站了起來。
辛西婭這才發現她十分高挑，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看起來起碼有一米八了。
但她很美。一頭冷棕卷發，小麥色的肌膚，清涼但堅硬的星星制服，手腕上兩個很有分量的長鐲子。野性與魅惑俱存，充滿攻擊性、威嚴的美。
她朝辛西婭走來。
「戴安娜·普林斯。」戴安娜走到辛西婭面前，友善地伸出手，「你是個勇敢的人。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認識您，公主殿下。」辛西婭笑著說，握上她的手，「您才是真正的女神。」
「接下來是哈爾·喬丹。」閃電俠勾住了綠燈俠的肩膀，「英勇無畏的綠燈俠，守護我們這個宇宙扇區的和平與繁榮。」
「你好，姑娘。」哈爾看上去很不正經地伸出手，「我在電視上見過你。」
辛西婭暗自挑了挑眉。
但她還是面色如常地笑著說：「幸會。」
閃電俠笑嘻嘻地湊過頭來：「然後就是你認識的啦，超人，還有……」
他壓低聲音，模仿喉癌的語調，沉聲說：「蝙——蝠——俠——」
辛西婭：「噗。」
蝙蝠俠：「……」
蝙蝠俠：「閃電。」
閃電俠瞬間收聲。
超人迎了上來，溫和又開懷地說：「辛西婭！很久沒見到你了。」
「是啊。」辛西婭笑起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成為一個聯盟的主席了，真替你開心。」
超人有些臉紅。
「啊，謝謝。」他說，那雙清澈見底的藍眸子望著辛西婭，「正義聯盟是一個大家庭，我也很高興能夠加入其中。歡迎來到正義聯盟，辛西婭，我希望你對它還比較滿意。」
「它很美，超人。」辛西婭說，「充滿著新生的活力與朝氣，也擁有嚴明的紀律和默契，這是最難能可貴的。」
超人笑了。
「這大部分都是蝙蝠俠的功勞。」他說，「他是我們聯盟不可或缺的顧問。」
辛西婭不由轉頭去看默然站在一旁的蝙蝠俠。
蝙蝠俠的目光與她對視一秒，點了一下頭，就冷靜地移開了。
和剛才在電話裡的簡直不是一個人。
辛西婭垂了垂眼，也轉回頭去。
哈爾瞅了瞅辛西婭，又瞅了瞅蝙蝠俠，老神在在地拍了拍手。
「嘿，你們兩個。」他說，「你們真的是那種關系嗎？我怎麼覺得你和他的熟悉程度都不如和超人呢？」
辛西婭有些困惑地轉頭望向他。
「關系？什麼關系？」她問。
「噢，你知道的。」哈爾說著，舉起兩根大拇指，對在了一起，「就是那種……嗯……糾纏不清的關系。」
蝙蝠俠額角一跳。
「我說過了，哈爾。」他警告道。
哈爾天不怕地不怕地齜出了一口白牙。
「少來這套，蝙蝠。」他說，「我才不怕你。綠燈俠無所畏懼。」
辛西婭若有所思地用指關節摩挲了一下下巴。
「無所畏懼？」她問一旁的閃電俠，「綠燈俠是靠什麼作戰的？」
閃電俠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英勇無畏的意志力，以及超越常人的想像力。當然啦，本源還是他的那只戒指。」他說，有些歉疚的模樣，「為他的無理向你道歉，哈爾他總是這個樣子，也許是過於無畏的後遺症吧。」
【噢，所以無畏的後遺症在臨床上的表現，是欠揍。】
辛西婭想。
霧尼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這次我不准備阻止你了，我覺得你想得很對。】
辛西婭勾起一抹溫柔至極的微笑。
「嘿，喬丹先生。」她揚聲說，「我聽說您十分好奇我的超能力。」
哈爾挑起眉毛。
「啊，沒錯。不過准確來說，我更好奇你到底有沒有超能力。」他懶洋洋地說。
「不用擔心，您的好奇心很快就會被滿足了。」
辛西婭說著，抬起右手，手掌朝向對面，也就是綠燈俠的位置。
她的手掌開始發光。
接著是整個身體。
「你很困，很放松。一切都不用你操心了。」
辛西婭慢慢地、輕柔地說，長發飄動起來。
「你的想像力，你的意志力。放松。放松……它們……都去哪兒了？」
哈爾怔怔地望著辛西婭淺藍色的眸子，那裡面有什麼神秘而閃耀的東西，引領他向更深處不停、不停地走下去。
他的眼皮開始打顫。
他的大腦開始放空。
「我的……都去哪兒了？」他喃喃地重復，卻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
他要墜落了，朝著更暗、更舒適、更美妙的無垠宇宙……
「……爾……」
「……爾！」
「……哈……喬丹！」
「……綠燈俠！」
哈爾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正歪倒在地上。
映入眼簾的是閃電俠擔憂的目光。
以及辛西婭好整以暇的微笑。
他一下子蹦起來，把綠燈戒死死對准了辛西婭。
「你對我做了什麼？」他厲聲喝問。
辛西婭並沒有被他嚇到，反而笑意吟吟地說：「沒什麼呀。」
「胡說！」哈爾十分不信任地看著她。
「咳。」
就在這時，閃電俠咳嗽了一聲，猶猶豫豫地說：「……我覺得你最好先看一下你的著裝，天才。」
哈爾：「……？」
哈爾低頭去看自己身上。
只見他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小背心，一條色彩繽紛的沙灘短褲，以及一雙破破爛爛的運動鞋。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用想像力幻化出來的綠燈俠制服，不見了。
「shit！」哈爾受驚過度地大叫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他試圖重新變出一件制服，燈戒閃了閃，毫無反應。
他驚恐地抬頭：「你對我做了什麼？？？」
辛西婭和藹可親地笑道：「你不如去試一試，除了這句話，你還能想到什麼？」
哈爾：「？！？！？」
哈爾崩潰地捂住頭，又重復了一遍：「你對我做了什麼？！！！」
正聯的成員們這下可都反應過來了，紛紛表示喜聞樂見。
連聯盟的良心閃電俠也露出了毫無陰霾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個狀態也太菜了吧，天才！」
而角落裡的蝙蝠俠，攏了攏自己袍子狀的披風，默默勾起了一抹細微的、屬於先知的微笑。
第51章
綠燈俠遭到迫害,通常是每一位正義聯盟的成員都樂意圍觀的事情。
但很可惜，今天辛西婭帶給他們的歡樂，以鋼骨的突然闖入告終。
「我一聽到消息就趕來了！」
鋼骨,aka維克多·斯通,半身機械的生化人，風風火火地闖入大廳。
「辛西婭在哪？？月光女神在哪？？？我得先……噢。」
他一眼就看到了穿花褲衩的綠燈俠。
「嗯…………」
他一個急剎車，停住腳下的噴射器,一邊落地一邊打量著哈爾，艱難地尋找合適的表達方式：「哈爾……不得不說，你今天的造型……很……」
「閉嘴！」
哈爾憤怒地漲紅了臉，然後不受控制地再次轉回頭，朝身後的辛西婭怒喊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鋼骨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辛西婭。
「嗷！辛西婭女士！」他登時大叫,飛了過去,「給我簽個名吧！！」
哈爾既不可置信又惱怒無比地瞪著他。
那邊，辛西婭溫和地微笑著,在鋼骨的電子胳膊屏幕上簽好了名。
「booyah！」鋼骨興奮地握了握拳。
他繞著辛西婭飛了一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湊到她的面前。
「對了！」他說,「你來這裡信號一定不好吧？我可以讓你連上wifi！」
的確信號不好,以至於連一條消息都收不到的辛西婭眼前一亮。
「真的嗎？」她問,「這裡還有wifi？怎麼連？」
「連上我呀。」鋼骨微笑著說。
辛西婭：「……？」
辛西婭：「抱歉,是我聽錯了嗎？你剛剛好像說……」
鋼骨搖了搖頭。
「沒有呀。」他依舊高興地說,仿佛自己剛才發表的言論完全沒有問題,「你可以連上我,當wifi用。——id叫cybthebest。絕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wifi了，不用謝。」
辛西婭：「……」
辛西婭一時難以接受地愣住了，不知不覺地放松了對哈爾的精神制裁。
哈爾一下掙脫開來,頭暈目眩地靠在桌腳緩著神。
而鋼骨還在那邊極力推薦辛西婭善用他的身體。
蝙蝠俠：「鋼骨。」
鋼骨條件反射一般住了嘴，「啪」地立正。
蝙蝠俠並不贊同的目光：「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了，邀請你加入正義聯盟的目的不是為了讓瞭望塔多出一台長了嘴的路由器，而是更加深刻的原因。」
他那雙眼睛中寒冷且陰森的目光透過黑漆漆的面罩朝鋼骨瞪去，一時間，瞭望塔的自動控溫器都忍不住將室內溫度上調了幾度。
鋼骨：「……是的！明白了！對不起，蝙蝠！」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正聯的成員們——除了暫時睜不開眼的綠燈俠——全都冷汗直冒，事不關己地扭頭做事，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辛西婭扭頭打量了一下他們，仿佛覺得這種「蝙蝠反應」挺有趣似的，忍不住微笑起來。
蝙蝠俠瞟了她一眼。
然後他轉頭，平靜地說：「而且，我也不是沒有在瞭望塔裡裝上wifi。」
眾人：「……？！」
眾人見了鬼一般地盯著他，又扭頭去看辛西婭。
「啊。」
辛西婭不怎麼自在地換了個站立的姿勢。
「我現在……我還不需要連wifi。謝謝。」
蝙蝠俠不可察覺地頓了一下，接著面色如常道：「隨你。」
超人和神奇女俠對視一眼。
「辛西婭。」超人飛到她面前，「你知道你今天來這裡是做什麼的嗎？」
辛西婭愣了一下。
「我不是很清楚。」她說，「是蝙蝠俠讓我在正義大廳建成後來這裡一趟的。」
頓了頓，又眨眨眼，說：「但我有個猜測。」
超人笑了。
「你的猜測一向很准。」他溫和道，湛藍的眸子裡透出一絲頑皮。
鋼骨面對著兩人，左右望了望，撓了撓他的鋼鐵腦殼。
「嘿，你們在打什麼啞謎？」他好奇地看著他的領袖，突然想到什麼一般，激動地問，「是不是辛西婭要加入我們了？？是不是！天，酥皮你告訴我是不是！！」
超人好笑地搖搖頭：「放輕松，鋼骨。辛西婭還沒有答應我們呢。」
鋼骨的喉嚨裡發出了類似於尖叫雞的聲音。
「天哪！辛西婭！拜托了！一定要加入我們！我們正義聯盟可溫馨可有趣了！噢，還很強大！」他雙手交叉做祈禱狀，眨巴著他那雙有一只是仿生紅眸的眼睛望向辛西婭。
辛西婭笑著摸了摸鼻子：「嗯……但我已經是復仇者聯盟的心理醫生了呀。」
鋼骨：「復仇者聯盟？？」
緩過來的哈爾：「心理醫生？？？」
哈爾終於用他的燈戒變回了綠燈俠的制服，此時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望向超人：「你認真的嗎？超人？你讓她來當我們的心理醫生？？」
超人歪了歪頭。
「我沒有覺得她當我們的心理醫生有什麼不妥呀。」他溫文爾雅地說。
哈爾：「？？？」
哈爾往下看了看自己剛剛穿上的制服：「你說真的？超人？你失憶了？？」
神奇女俠在一旁涼涼地說：「我也覺得，辛西婭是個很溫柔的人。」
哈爾：？
鋼骨：「天，我要和月光女神做同事了？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哈爾：？？
閃電俠憋著笑說：「我也……咳，我也很高興她能加入我們。」
哈爾：？？？
哈爾控訴地看著他的好友。
閃電俠看著他那一頭支棱著的棕毛，終於於心不忍，閃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天才。」他朝哈爾擠了擠眼睛，「你得承認，辛西婭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有她在，我們的聯盟也會更加堅固的。」
哈爾「哼」了一聲。
辛西婭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我還沒說要加入你們吧？」
閃電俠可憐巴巴地朝她眨巴眼睛：「求你啦——」
鋼骨：「求你啦——」
超人也跟著：「求你啦——」
辛西婭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好啦，好啦。」她說，「但我還不清楚復仇者聯盟那邊是否會同意，我得跟史蒂夫他們商量一下才行。」
「用不著。」
蝙蝠俠沉聲開口。
「我已經通知了斯塔克。」
辛西婭：「……」
辛西婭問：「你說的通知……是什麼樣的通知？」
「你不用管。」蝙蝠俠說，「總之，他已經知道了。」
辛西婭抱起胳膊。
「然後呢？然後他告訴你他們同意了嗎？」
「他不同意也沒用。」蝙蝠俠陰沉沉地說。
辛西婭無奈地嘆了口氣：「布……b——」
「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要和復仇者聯盟那邊商量一下的。」超人走過去拍拍蝙蝠俠的肩膀，「這畢竟不是辛西婭一個人的事情，b。」
蝙蝠俠陰沉著臉，不太高興。
「是啊，就聽你主席的話吧，b。」辛西婭幸災樂禍地說，「我現在就去給史蒂夫打電話……噢。」
她愣住了。
手掌中的手機，右上角的信號格裡，明明白白地打了個叉。
辛西婭：「……嗯——」
蝙蝠俠挑起眉毛。
「手機給我。」他說，那只熟悉的黑色凱夫拉纖維手套穩穩伸在辛西婭面前。
數十秒後，辛西婭的手機到底還是成功連上了wifi——不會走路和講話的那種。
一連上，蝙蝠俠還沒還給她，辛西婭就看到屏幕裡彈出來一個通話請求。
【來電：克裡斯·羅斯】
是自從辛西婭十四歲參演《阿波羅傳奇》開始，便一直和她合作的著名音樂劇兼電影導演，克裡斯·羅斯。助她奪得奧斯卡影后的《斯卡布羅集市》，也是出自他手。
辛西婭重生之後，就一直沒有和他聯系過，現在卻突然打電話過來了。
她驚訝地探過頭：「啊。」
蝙蝠俠側過臉，低聲問她：「那個導演？」
他低沉的嗓音直接在辛西婭耳畔響起。
「是的。」辛西婭說，不動聲色地偏了偏腦袋，「抱歉，我先去接個電話。」
她從蝙蝠俠的手心裡拿走手機，一邊走一邊點擊接通，放在自己耳邊：「喂，克裡斯？」
克裡斯在那頭笑著和她打招呼：「辛西婭，真是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
「我難道就不是嗎？」辛西婭笑了，「之前一直都沒聯系，今天怎麼突然想起我來了？」
克裡斯收斂了笑意。
「我最近都在寫音樂劇的劇本。」他說，「自從那天你突然出現在電視裡開始。」
辛西婭愣了一下。
「……不會是照著我寫的吧？」她問，「你又從我這裡想到什麼好點子了？」
「是你那個時候的神態和語氣，那種感覺，我之前從未在你身上見過。」克裡斯說著，有些沉醉起來，「我一直都很想寫一個故事，用音樂和舞蹈的方式，那將會是創新的舉動。我之前從未接觸過那個故事涉及的素材，也並不感興趣，可紐約之戰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件事，讓我心裡一下有了那個想法。
「但我找不到靈感。自從你死去過後，我很久都沒有找到靈感過了——這也是我想換個從未接觸過的題材進行創作的原因之一。沒想到，就算換了題材，我的靈感還是來源於你。」
辛西婭笑著摸了摸耳朵。
「好了。別油嘴滑舌了。」她說，「你不妨直接告訴我，這次的劇本究竟是什麼？你說的我都有些好奇了。」
「噢，很巧。」克裡斯說，「也是你最近在接觸的東西——雖然不是我劇本裡的那位，但也是那類之一了。」
辛西婭的心跳不知為何突然快了一拍。
她不由得在即將走出大廳門口時停住了腳步，為自己的預感感到迷惑，追問道：「是什麼？你的劇本，叫什麼？」
「《神奇女俠》。」克裡斯說。
第52章
辛西婭感到荒唐,並且下意識地轉身去看大廳裡的神奇女俠本人。
大廳裡的英雄們看她突然停下，都注視著她。戴安娜接收到她茫然無措的眼神，不太明白為什麼她要看自己,愣了一下，擔憂地皺了皺眉，用口型問：「怎麼了？」
辛西婭對她搖了搖頭，笑了一下,偏過頭問那端的克裡斯：「你要拍她的音樂劇？」
「沒錯。」克裡斯說,「劇本、歌曲、舞蹈都編排完了，只等演員試演。」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
「讓我先把事情問清楚。」她說,「你不會要找我當主演吧？」
「當然啦。」克裡斯奇怪地說,「有哪一次我找你演我的劇本,你不是女主角？」
辛西婭：「……」
辛西婭：「但問題是我根本不適合你這次劇本的女主角啊？你到底從哪裡看出來我和……她，」她瞥了一眼英姿颯爽的戴安娜，「有半分相似了？」
「音樂劇最重要的是內核與精神,可不是外表一致才為最佳的。」克裡斯說,「我在參加那場新聞發布會的你身上,看到了與神奇女俠相似的內核。」
「不僅是外表,我根本不覺得自己能唱出來她的那種精神。」辛西婭不贊同地說,「首先我嗓音的質感就與之不符。」
「噢，不。」
辛西婭幾乎都能看見克裡斯在那端神神叨叨地搖頭。
「去感受,去共情，辛西婭。不嘗試一下怎麼能知道呢？我期待你能在舞台上展示出之前發布會上驚鴻一瞥的風采，我覺得你完全可以。畢竟,這是你新的一段人生，合該有一個新的、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開頭，不是嗎？」
——你想要一個新的開始。
——去開啟新的人生,辛西婭。
辛西婭稍稍睜大雙眼，不由自主地望向蝙蝠俠。
蝙蝠俠一直注視著她，沉默地矗立在一旁。
「你怎麼想呢，辛西婭？」
「……辛西婭？」
辛西婭被克裡斯的聲音喚回神志。
「噢。」她說，放松嗓子，讓自己的態度隨意一點，「現在你聽起來很像一個人，小時候我那個街區裡捧著水晶球給人算命的莎莉阿姨。你簡直喚起了我的回憶。」
「辛西婭。」克裡斯無奈地喊她。
「好吧，好吧。」辛西婭說，「你把劇本發給我，我琢磨一下。」
「好。」克裡斯欣喜道，「還有一些我的素描和手稿，掃描得不夠清楚，表達不了我的意思，我寄給你了，記得去收一下。」
克裡斯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守舊的人，為了電影或者音樂劇的質感，可以花費很多精力和錢財去做實物、搭建實景。
這和辛西婭的習慣有些相似。
但有一個問題。
辛西婭那麼多個窩，他究竟寄到哪裡去了。
「你往哪裡寄了？」辛西婭問他，「我記得我沒告訴過你我在紐約的住址吧？你寄到復仇者大廈裡了？」
「不啊。」克裡斯說，「我只知道你洛杉磯、大都會和哥譚的住址，所以挑了一個離紐約最近的地方寄過去了。」
辛西婭：「……」
那就是大都會了。
那棟被美國隊長拆得差不多了的小屋。
掛了克裡斯的電話，辛西婭走到大廳外，又給史蒂夫打了一個。確認完復仇者聯盟的確已經知悉此事，並且對她兼任正義聯盟心理醫師的決定沒有異議後，她收起手機，回到廳內。
英雄們正在這裡休息，各自做著各自的事。蝙蝠俠「噠噠噠」地在操控台前打著字，超人飛到巨大的玻璃窗前注視地球，鋼骨咬著舌頭打著游戲，綠燈俠搶了閃電俠的零食，兩人正幼稚地打打鬧鬧。
神奇女俠戴安娜則靠在一旁舔著瞭望塔特供的冰淇淋，雙眼放空，思索著什麼。
她腰間掛著的真言套索閃閃發亮。
看到辛西婭回來，戴安娜愣了一下，放下冰淇淋，迎了上去。
眾英雄也停下手中的事，轉頭去看她。
「剛才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那樣看我？」戴安娜問。
辛西婭理了理頭發。
「嗯……」她組織著語言，「剛才給我打電話的是一個導演，他想讓我演一部音樂劇的女主角。」
「……噢——」
戴安娜懵然望著她，半懂不懂地發出了附和的聲音。
鋼骨插嘴道：「是那個很有名的大導演嗎？克裡斯·羅斯？你又要去演他的劇了？天，我已經開始期待了。你要演什麼？」
辛西婭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情。
一旁的蝙蝠俠若有所思地看過來。
辛西婭張了張嘴，半晌，還是一咬牙，說：「……神奇女俠。」
戴安娜望著她，慢慢睜大了眼睛。
鋼骨：「什麼？？？！！」
閃電俠和綠燈俠同時扭頭望過來：「？？」
連超人也飛到她們身邊，訝然地抬起眉毛：「你要演戴安娜？」
即便早就猜到他們的反映，辛西婭還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我演不好的。」她自暴自棄，並且開始後悔，「我就看看劇本好了，也許去挑個配角演一演……天哪，戴安娜，我和你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相像的，克裡斯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戴安娜聽著她抱怨的話語，站到她身前，慢慢將她打量了一遍。
然後她說：「不，辛西婭。
「我覺得你能演好的。」
辛西婭訝然地抬頭：「什麼？」
「我覺得你能演好。」亞馬遜的女戰士篤定地說，「我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但我能感覺到，你擁有亞馬遜人最重要的品質——勇敢，以及正直。『神奇女俠』可以是任何人，但她一定要勇敢、正直。所以，如果是你去演『神奇女俠』，我覺得一定能行。」
辛西婭摸摸鼻子：「勇敢我還能勉強勝任，但是正直……」
戴安娜不明所以：「我不覺得你有哪裡是不正直的……」
辛西婭：「不不不不不——」
她最清楚自己了。無論是冷漠、暴力、內心的陰暗面，還是偽裝、偽善、外表的光鮮亮麗，她都無法擔當得上「正直」這兩個字。
一只手，悄無聲息地伸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辛西婭轉回頭，看見蝙蝠俠正站在她的身側。
追逐光明的黑暗騎士，如此矛盾的個體，就如同哥譚本身。
可他卻能保持清醒的內心，使自己永遠站在正義的那一邊，不至於隨著地心引力與萬物一起墜落。
他看著她，沉聲說：「重要的不是你怎麼想，而是你怎麼做。」
這幾乎是一句教導了，再細細感知，卻又像兩人之間的一種共鳴。
獨屬於哥譚人的共鳴。
辛西婭怔怔地看著他。
一旁，反應過來的閃電俠也連忙說：「是啊，辛西婭。我覺得你演戴安娜沒什麼不對的，雖然一開始說起神奇女俠的演員，我的確不會想到你，但現在，如果讓我指出一個除你之外的人去演戴安娜，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是誰了……」
超人在空中頷首。
「最好的演員能夠脫去身形的束縛，轉而用情緒和動作將觀眾們帶入她的世界。你就是那樣的演員，辛西婭。不要去懷疑自己。」他溫柔又堅定地說。
鋼骨已經兀自激動起來了：「噢耶穌啊，月光女神版本的亞馬遜公主，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我真的好想看看，我……！辛西婭，到時候給我留張首映的票吧，拜托了！」
哈爾不情不願：「我倒要看看你能演成什麼樣子。……也給我捎一張。」
辛西婭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噢，我的天。」她笑著說，抹了抹眼淚，「真是太感謝你們了。我一定會努力的。」
「不用謝。」戴安娜說，有些好奇，「我很期待這個劇本的故事究竟是如何的。」
辛西婭愣了一下，低頭掏出手機。
「提起這個，克裡斯應該已經把劇本發給我了。」她說，「雖然我不能告訴你們裡面的故事究竟是如何的，但看完後起碼能講出自己對它的感受。」
她點開了克裡斯發來的劇本電子稿，粗粗地讀了一下。
然後她嘴角漫不經心的笑意消失了。
在眾英雄的注視下，辛西婭不由自主地前傾身體，湊近屏幕，屏住呼吸，再從頭讀了一遍。
只不過這次要細致很多。
半分鐘後，她長吁一口氣，抬起臉來。
「怎麼樣？」鋼骨緊張地問她。
辛西婭的目光仍然有些恍惚。
「你們絕對會為之震撼的。」她喃喃道。
比起一部傳統的超級英雄音樂劇或者電影，這個劇本則更加沉重、更加真實、也更加搖曳人心。它並不突出神奇女俠的超能力，或者她不同常人的出身、生活、工作。相反地，它借用了神奇女俠的眼睛，去描寫她所經歷的年代中，那些普通人類的遭遇。
一戰、二戰、冷戰……再到現在的各種戰爭，神奇女俠全都有參與，而克裡斯則利用她的視角，描繪了人性的黑暗。
沒錯，黑暗。大部分都是黑暗。
戴安娜·普林斯，神奇女俠，從桃花源般的天堂島出來的女戰士，一開始出島時，滿心滿眼地把所有人類都當做小孩子，認為他們純潔、可愛、易碎、需要保護。沒想到，入世之後，在一次次不同的經歷中，她逐漸意識到，人類才是最為復雜的東西。人性，與她的性格相比，她才是弱勢的那一方。
她在人類的世界裡體會到被騙、被出賣、被戲耍、被侮辱，又看著人類互相欺騙、互相戲耍、互相出賣、互相侮辱。她開始覺得，人類不值得。
人類品性之惡劣，不值得亞馬遜一族世世代代的守護。
但隨即，她又在人類社會裡看到了勇敢、友愛、關懷、善良、正直……那些最為偉大品格，也全都在人類的心中閃閃發光。
然後，她親身經歷了人生中第一場愛情。
那是怎樣轟轟烈烈、小意可愛、又凄美無比的愛情啊，擁有神格的女戰士幾乎能在其中找到她所擁有的全部歡愉。
當愛人攜帶著滿腔的熱血、耀眼的品格、以及女神一顆熾熱的心髒飛向天空時，女神終於明白了。
人性最為復雜。卑鄙與高尚，邪惡與善良，仇恨與熱愛，可以並存於同一顆心靈中，更可以並存於不同的人類之間。
無邊黑暗中的光點永遠最為閃亮。這是克裡斯通過神奇女俠的故事想要表達的思想。
就像戴安娜本人說的那樣。
「nuldbere」
「人類，還可以是更多的東西。」
第53章
時間已然不早,辛西婭還要去斯塔克大廈仔細和復仇者們談談關於兼任的事，又是時候該潛心研究劇本，便與正義聯盟告了別。
大家都紛紛表示了自己的不舍（尤其是鋼骨）,以及對她即將排練的音樂劇的期待。
臨走前，超人飛到她身邊，笑著說：「我送你下去吧，傳送門對你來說應該還比較陌生。」
辛西婭往旁邊望了一眼,搖了搖頭。
「不用了。」她說,「讓他來吧，我還有些話要問他。」
讓誰來？
眾人一頭問號地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蝙蝠俠站在控制台前,沉默地抬頭與她對視。
辛西婭衝他挑起眉毛。
「走,或者不走？」她漫聲問,隨意得不像是在和黑暗騎士、哥譚夢魘、恐怖的化身講話一般。
在眾人屏息凝神的等待之中，蝙蝠俠動了。
他默然邁步，披風馴服地跟在他身後,摩挲著腳踝,頭頂上豎起的兩只耳朵看起來乖順無比。
心裡不由自主用了乖順這兩個字的正聯眾人一個激靈,立馬牙疼起來。
蝙蝠俠走到辛西婭身側,就像一個真正的騎士那樣沉默而忠誠,低聲道：「可以。你先走，我跟著。」
辛西婭瞥了他一眼,笑意吟吟地轉頭朝正聯眾人告別：「再見啦，把你們的顧問借我一會兒，下次見。」
眾人機械又呆滯地看著他們：「……再見……」
不規則邊緣的披風一閃而過,大廳沉肅的大門在蝙蝠俠穿著小黑靴的腳跟後合攏，發出「呯」的一聲。
正義聯盟的成員們被留在廳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秒後，集體慢慢地、不敢置信地抽了一口涼氣。
「所以，你這次找我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景觀走廊中，辛西婭一邊慢悠悠地走著，一邊揚聲問她側後方的蝙蝠俠。
「讓你加入正義聯盟。」蝙蝠俠沉聲說。
無趣的回答。
而且辛西婭知道這並不是他這麼做的全部目的。
甚至，絕大部分原因都不是這個。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轉頭看他。
「聘請家庭醫生之前，都要讓她和每一位家庭成員正式地見上一面，這是你們家族的傳統嗎？」她問。
蝙蝠俠皺起眉。
「這不一樣。」他說。
辛西婭可有可無地聳聳肩：「那你也沒必要聘請我，畢竟，我已經是復仇者聯盟的心理醫師了。」
「從未有規定說過，一個人不能同時擔任兩個家庭的家庭醫生。」蝙蝠俠聲音低沉，將她之前的比喻全數返還。
辛西婭失笑，搖了搖頭。
「別打啞謎了，b。」她輕聲說，「依照你一貫的做法，絕不可能邀請另一個組織裡的成員滲透進你的掌控之下。不妨誠實地告訴我，你找我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蝙蝠俠沉默了。
半晌，他嗓音嘶啞道：「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加入適當的組織有利於自保，越多越好。」
辛西婭頷首，半是了然半是嘆息：「猜到了。」
頓了頓，又說：「你將我引薦給他們，博得他們的好感，也是為了這個。兩個超級英雄組織，兩倍的保險。」
「不錯。」蝙蝠俠干脆利落地承認。
辛西婭嘆氣：「我和你說過了，我不需要保護，我自己好得很。」
「你需要。」蝙蝠俠陳述道，「比如這次的威脅信事件。這個案子之所以能落到bau的手上，絕大部分原因都來自於黑寡婦在其中的周旋。而按照一般流程，它最後會被fbi總部接手，你那時就應該在fbi的地盤了——正中犯人下懷。」
犯人德蒙·卡維爾，正是一名前fbi。這也是他選擇鋌而走險，寄威脅信給復仇者大廈的原因之一。
他想引領辛西婭走進他編織好的、熟悉無比的蛛網中，同時又讓她放松警惕。
辛西婭啞口無言。
不得不說，蝙蝠俠的考量永遠最為縝密。
蝙蝠俠望著她，語氣沉沉：「你意識到當時究竟有多危險了嗎？你並沒有掌控局面，能全身而退只不過憑借運氣。」
辛西婭摸摸鼻子：「倒也不是完全靠運氣……」
蝙蝠俠停下腳步。
「辛西婭。」
辛西婭回頭，對上蝙蝠俠鋼藍色的眸子。
「我不阻止你去做想要做的事。」他說，語氣嚴肅，「但你必須保護好自己。你欠缺這種意識，辛西婭，從很久之前我就發現了。」
辛西婭挑眉：「欠缺意識？我？」
「不錯。」
蝙蝠俠說，身軀在浩瀚宇宙的背景中被襯托得越發暗沉。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他頓了頓，於是辛西婭知道他說的是蝙蝠俠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你試圖在凌晨走入黑幫火拼現場。第二次，你故意讓自己陷入險境。第三次，你從三十層高的樓上跳了下來。」
他幾乎是無可奈何地看著她。
「你根本不在意旁人所謂的危險。」
換句話說，自從他們相遇以來，辛西婭就一直在蝙蝠俠敏感的神經上大鵬展翅。
辛西婭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真抱歉，」她揶揄地說，「嚇到你了吧。」
蝙蝠俠·英勇無畏·小兒止啼·罪犯夢魘：？
「無關於我。」他嘶嘶地說，「這是你的事，你應該重視你自己。」
「原話返還給你。」辛西婭抱著胳膊，「什麼時候你才能多考慮考慮關於自己的事？如果你同意，那我也照做。」
蝙蝠俠蒼白的嘴角抿成固執的「一」字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辛西婭嘆了口氣，率先妥協下來。
「好吧，我知道了。我答應你。」她無奈地說，「我永遠都拿你沒有辦法。」
蝙蝠俠怔了一下。
他轉頭，有些困惑地打量她：「我以為……你會更加強硬一點地要求我。」
辛西婭和他在某方面有些相似，都是認定了就難以回頭的頑固性子。但這次，她放棄得似乎太過輕易了一些。
辛西婭看他一眼，笑了一下，移開視線。
「拿自己脅迫你，我試過的。」她說，低眉斂目，長長的眼睫投射出一片陰影，「沒有成功，不是嗎？」
蝙蝠俠的眼睛倏然睜大。
耳畔好像回響起她的嗓音，若有若無，來自很久、很久之前，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
………
——「我給了你我的信任，你能否用你的作為回饋呢？」
——「……」
………
——「拜托，請你信任我吧……就像我信任你一樣。」
——拜托。
——信任我吧，布魯斯。拜托了。
………
——「不。」
——他說。
「……不。」
蝙蝠俠像是被什麼強光晃到瞳孔那樣，剎那間閉了閉眼。
「不，我……」他搖著頭，有些語無倫次，「我……那是……」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任何理由。於是沉默半晌，只是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辛西婭。」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但辛西婭知道，這並不意味著他下次不會不這麼做。
相反地，這個道歉，也許就是為以後的無數次重復准備的。
她輕嘆直到，搖搖頭，說：「沒關系。」
「沒關系，b。我說過了，我永遠都拿你沒有辦法。」
她永遠都拿他沒有辦法，所以，她選擇離開。
蝙蝠俠徹底緘默下來。
他垂下頭，身子稍稍曲起，便像是融進宇宙的黑暗之中了。
辛西婭又嘆了一聲。
她朝他走了幾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直到氣息交融。
這下，他們之間相隔咫尺，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劇院門口，月光柔柔打在身上，他們在哥譚的注視下沉默地擁吻。
現在，宇宙中，沒有月光，沒有太陽，窗外的地球靜靜轉著，他們便在星河之間。
蝙蝠俠凝望著她，無言地，長久地。
辛西婭低頭，抬起手，覆在他的肩膀上，輕柔地幫這位寄居於陰影中的騎士，理了理稍顯凌亂的披風。
手指一捻，順著肩線緩緩下滑，最後於手臂處戀戀不舍地分離。輕如鴻毛，又似蝴蝶吻過花瓣，披風便再次柔順地垂下，撫摸他的靴子，籠罩他的身軀。
騎士又是整裝待發的那個騎士了。
他望著眼前的人，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辛西婭似乎笑了一下。
「沒關系。」她說，「你其實不必和我強調的，我同意來到這裡，就已經是對你的回答了呀。」
她鑽石般的眸子裡倒映出一雙尖尖的耳朵來。
一首舒緩而憂郁的爵士曲，漸響在走廊裡。
「flytotheon（帶我飛向月球）
apyangthestars（讓我在群星之間嬉戲）
letseeringislike（讓我看看在木星和土星上）
onjupiterandrs（春天是怎樣的）
inotherwords，holdhand（換句話說，請握住我的手）
inotherwords，daring，kiss（換句話說，親愛的，吻住我）」
這首歌出現的時機如此恰到好處，以至於一開始，蝙蝠俠還以為是他幻想出的旋律。
但他隨即看到，辛西婭的神情由驚訝轉向愉悅，輕輕合上眼，跟著音樂哼唱起來。
「fillheartwithsong（讓我的心靈充滿歌聲）
asingforeverre（並讓我永遠如此歌唱）
youareallilongfor（你是我所有的渴求）
alliworshipandadore（我所敬仰與珍視的一切）
inotherwords，pleasebetrue（換句話說，請給我你的真心）
inotherwords，iloveyou（換句話說，我愛你）」
女聲的告白悠遠而毫無所求，隨著令人放松的旋律一起，漸漸消失在走廊裡。
辛西婭站在他對面，隔著窗外的萬千星河，那雙眼睛也像是其中之一。
她看著他，莞爾道：「謝謝你帶我到月亮上來。再見。」
不遠處，瞭望塔大廳。
看著辛西婭遠去的背影，監控裡徒留蝙蝠俠那塊一片漆黑，鋼骨可惜地咂了咂嘴巴。
「老蝙蝠真是不會追人。」他嘆氣，「我放音樂的時機多麼恰當啊！他回來一定得好好謝謝我才行。」
「你想多了。」哈爾撐著下巴，懶懶地說，「他只會陰沉沉地恐嚇你。」
鋼骨：「？恐嚇我什麼？」
閃電俠站起來，咳嗽兩聲，自己在自己腦後豎起兩根手指，模擬蝙蝠耳。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瞭望塔的監控和音響不是這麼用的，鋼骨。』」他聲音古怪地低沉下來。
眾人哈哈大笑，瞭望塔內一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第54章
「克拉克！」
「克拉克,這邊！」
克拉克恍然轉身，看到自己的同事兼好友，吉米·奧爾森，正興衝衝地朝他揮著手。
「呃……」克拉克又回頭看看,那邊,是一家生意不很火爆,但裝修、格調、原料都十分不錯的咖啡館。
他轉頭，猶猶豫豫地對吉米說：「我覺得我們還是別這麼做了吧……」
「為什麼？」吉米不解了一秒，然後恍然大悟，竄過來拉住了克拉克藏在肥大衣服下健壯的胳膊，「害,小鎮男孩,別考慮些什麼道德問題了。我們並沒傷害到任何一個人,不是嗎？而且,你得弄明白，你已經很久都沒有生活在一個固定的住所裡過了——老天，我真不敢相信,你在大都會找到了工作卻租不到房子，然後就放任自己流落街頭，一直沒有地方住，直到現在？」
克拉克窘迫地紅了臉。
「不是流落街頭……我有去旅館住……」他磕巴地試圖辯解。
吉米誇張地瞪大眼睛：「你管那叫旅館？？噢克拉克,跟我來吧,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但……吉米……」克拉克身體後傾，渾身都散發著猶豫與糾結的氣息，「隨意住到別人屋子裡去，真的不太好……」
吉米轉回頭，嚴肅地豎起手指：「首先,不是『隨意』。我的線人跟我說過了，這是一棟破敗的、很久無人入住的屋子。我敢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這所房子現在處於無人使用的狀態，說不定連實際的屋主都沒了。其次，你得考慮下你的實際情況呀，兄弟。這不也是無奈之舉嗎？耶穌聽了都會原諒你的，相信我。」
可我信仰的主神名叫拉奧。
克拉克沮喪地在心裡這麼想。
而且，去那棟小屋沿路的風景，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熟悉？
很快，他心中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那家咖啡店的側面，有一條小小的巷子，穿過巷子，一棟小巧又精致的木制小屋赫然眼前。
「怎麼樣？是不是很不錯？」吉米轉頭對他的傻大個朋友炫耀，「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損傷吧？真奇怪，為什麼屋主要搬離這棟房子呢？明明只有門口那邊和客廳裡損壞的比較嚴重而已。」
——因為美國隊長和九頭蛇曾經在這裡打過驚天動地的一架，然後還吸引來了超人。而屋主則是一位需要極力避免關注與緋聞的、不想與超級英雄扯上任何關系的、剛剛復活的女演員。
克拉克望著那棟熟悉無比的小屋，內心陷入了極度的震撼之中。
運氣使然，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霉運。或者說，孽緣。
小記者不無傷心地想。
「吉米……」他用一種沉重而拖沓的語氣呼喚他的朋友，「我覺得還是算了，我不能住在這裡……」
吉米訝異地轉頭看他：「為什麼？」
「呃……因為……」
小記者艱難地試圖找到合適的理由。
「——因為這裡已經有人住了。」
一道女聲赫然響起。
沒有用超能力的克拉克和普通人吉米狠狠嚇了一跳，連忙轉身，抬頭，就看見木屋二樓的窗裡，站著一位鉑金頭發的女人。
女人抱著胳膊，一邊講話一邊朝他們望過來：「說真的，我只是回來拿個東西，沒想到就能正好碰見你們，這也算是一種運氣了。有沒有人跟你們講過，不住人的房子並不代表沒有屋主，你們知道其實我可以……肯特先生？」
她睜大眼，打量著克拉克……克拉克鼻梁上的那副眼鏡。
「克拉克·肯特？是你嗎？小記者？」
克拉克捂住了臉。
「對，是我……我很抱歉，辛西婭……」他面色通紅地說。
「辛西婭……？」吉米迷惑了半秒，然後猛然瞪大眼睛。
「噢該死！我是說！噢天！你是辛西婭？？月月月月月月————」
他仿佛看到月球爆炸一般磕磕巴巴地尖叫起來。
「——月光女神。」
辛西婭好心地幫他補完他想說的話。
「我也很高興見到您，先生。」
說完，她干脆利落地轉頭，看向一旁恨不得立刻飛走的克拉克：「我能問一下，你們在這裡是想做什麼？報導我名下的這所房子嗎？」
「不不不……」克拉克瘋狂搖頭，「我們不是……我們這次來，不是以記者的身份。我們……我……」
他說不下去了。
吉米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真的很對不起女神！我們現在就走了女神！再見，祝你愉快！」他喊著，腳底抹油一般就要溜走。
然後他就絆住了。
原因是他沒有扯動克拉克。
克拉克像是長在那邊了一樣，被吉米這個成年男性竭力拉扯，居然沒有移動半分。
「辛西婭，我可以解釋……」他還在試圖挽回。
「噢天，克拉克。」吉米小小聲地衝他嚷嚷。
辛西婭笑了。
「好，你解釋。」她說著，好整以暇地靠在了窗框上。
克拉克的臉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因語塞而漲紅。
「我……我……」他吭哧了兩聲，最終還是決定坦白，「我一直在大都會租不到房子，吉米是想要幫我。他和一個黑中介是好朋友，那個中介是他上次報道的線人，他……他……」
「噢天，克拉克。」吉米又說了一遍，幾乎要把臉塞進自己的衣領裡。
「噢——」
辛西婭拖長了聲音。
「我明白了。」她說，「你想要我的房子。」
「我沒有……」克拉克小小聲地試圖辯解，然後在辛西婭促狹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好吧，我的確有想過住進這所房子裡……但這並不代表我想要硬搶！我只是不知道這個屋子還有主人！現在我知道了，我要走了！」
他試圖用提高音量的方式提高自己的膽量，以及自己話語的可信程度。
辛西婭忍俊不禁地舉起手。
「好啦，好啦。」她說，「我逗你們玩的，我沒有生氣。」
說著，頓了頓，思索了一下，然後繼續道：「如果你真的想住在這裡，那就住吧。」
吉米：「？！」
克拉克：「？！」
吉米難以置信地叫道：「什麼——？？？」
「你們知道我不住在這裡的，對吧？」辛西婭很無辜地攤了攤手，仿佛面前兩人極度震驚的表情毫無緣由，「我買這個房子只是為了拍攝的時候不用住旅店，這次回來也只是拿東西而已，如果有人想租下來幫我分攤物業費，何樂而不為呢？」
「可……可我們並不是通過正規渠道……」
克拉克磕磕巴巴地說到一半，被吉米一肘子捅在胃上，打斷了想講的話。
辛西婭低低笑了兩聲。
「沒關系，我認識你呀。」她溫柔地看著他，「上次你采訪過我以後，我就一直記得你。你是個很有意思的記者，克拉克。如果是你，我很願意將房子交付出去。」
吉米僵硬了。他像個復活的木乃伊一樣，一節一節地轉動脊椎，把頭「哢哢」扭過去，用一種「震撼我全報社」的表情注視著克拉克。
克拉克的臉又紅了。
「我……呃……謝謝。」他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拜倒在資本主義的壓迫之下，「我能問一下……那個……租金……是多少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辛西婭幾乎都能聽見小記者內心捧著錢包啜泣的聲音。
她揚起一個自帶光環的笑容。
「不用租金，只需要付你自己的水費電費，再加上幫我打理好這個房子，別讓它落灰了。」
克拉克睜大眼睛。
吉米在一旁倒抽了一口涼氣。
「可是……可是……」克拉克幾乎就要落淚了，但還是艱難地維持住他堅固的道德觀，磕巴道，「這樣是不是太讓您破費了……」
「沒關系。」辛西婭仿佛聖經中的瑪利亞一樣慈悲為懷，「我們是朋友呀。」
吉米瞅瞅她，再轉頭瞅瞅克拉克，極其小聲地感嘆：「靠。兄弟。沒想到你濃眉大眼的也有這種手段。」
純良質樸克拉克：「啊？什麼手段？」
「別裝糊塗了。」吉米痛心疾首，「『月光女神』辛西婭都能被你哄到手，光憑一次采訪，當時你就是靠這個？就這？就這？？」
克拉克：「啊？？？」
吉米不理他了，轉頭對辛西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顏：「女神，你和他談，慢慢談，一起談，進房間裡談。我還有公司的工作要完成，這就走了，再見！祝你們愉快！」
說完，他就以一種連超人都撈不到的速度消失在二人眼前。
克拉克伸出去的手臂僵在半空：「…………」
辛西婭嘆為觀止地朝吉米消失的方向望了一會兒，轉回頭，指指那邊，問：「他不會把剛才的事報導出去吧？」
克拉克：「……」
克拉克抹了一把臉：「抱歉，我不知道……吉米他有時候也會負責娛樂板塊，所以……」
「噢，沒關系。」辛西婭聳了聳肩，「其實我也不是很在乎。」
但是我在乎。
克拉克抽噎地說，心髒在秋天的風中飄零，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寒冷。
辛西婭仿佛沒有感受到半點來自小記者頹喪的情緒似的，自顧自地轉身，一邊下樓一邊揚聲道：「不是要進來看看房子嗎？進來吧，我給你開門。」
克拉克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去。
而在他看不到的那一邊，辛西婭握住門把手，眼中閃過一道流光。
【這是個好機會，我可以弄明白他身上到底有哪裡是不對勁的。】她在心裡喃喃。
霧尼：【……】
它決定對此不作評價。
第55章
「……最後,這裡就是臥室，你可以在這兒睡覺，前提是……肯特先生？」
辛西婭回頭,然後發現克拉克並沒有跟進來。
「肯特先生？」
她又喊了一句,正想要暗自警惕地做好准備，就聽到克拉克弱弱地回應道：「是！我在這兒……」
辛西婭：？
辛西婭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他正扒著臥室的門框，猶猶豫豫地往裡探頭,腳尖抵著分割走廊和臥室的那條交界線，不敢越雷池一步。
辛西婭：「？你在干什麼？」
「我……」克拉克憋紅了臉,「我覺得……呃……這是你的臥室,我還是不要進來了。」
辛西婭挑起眉毛。
「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她望著他，玩味地說。
克拉克臉上的溫度直接蔓延到耳根。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慌慌忙忙地解釋，「我是說,我母親教導過我,不能隨便進女孩子的臥室，那樣不禮貌。」
知道他是個純情小男孩，沒想到純情成這樣。
這下輪到辛西婭驚訝了。
她重新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然後在克拉克窘迫的目光中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
「唔——」她說,「你從來沒進過女孩的臥室嗎？」
克拉克的頭頂都快冒煙了。
「我……我……」他憋屈又艱難地磕巴著,鏡片後的藍眼睛被欺負得水汪汪的,「我……沒有……」
「哈。」
辛西婭笑出了聲,然後連忙打住。
她咳嗽了一聲：「咳。沒關系,這沒什麼,你母親說的很對。不過，現在你可以用掉你的第一次啦。」
克拉克：「……」
在這段對話發展得更加奇怪之前，小記者選擇開始打退堂鼓。
「我覺得……還是算了吧。」說著,他那龐大的體魄就以一種詭異的柔軟度往後面縮了起來，「我還是去找別的地方落腳好了，不能一直這樣麻煩您……」
「等等等等——」辛西婭連忙叫停，「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不進來就不進來好了，我只是擔心，你不肯用我的臥室，以後睡哪？」
克拉克松了口氣，開始掰著指頭算賬：「我記得一樓有個小儲藏間，我可以把空間清理出來，然後買一張小床……」
辛西婭：「……」
辛西婭看了看她精致的臥室，雖說不如韋恩莊園的主臥那樣奢華寬闊，但也可以算是舒適溫馨了，尤其她因為認床而花大價錢買的床墊、床單、被子、枕頭，一套流程下來，躺上去簡直殿堂級享受。
克拉克還在那邊暢想他的小床：「……不需要很美觀，鐵質的就行，隨便買塊床墊，再把媽媽給我的四件套拿過來，就和我老家房間裡的一模一樣了。」
克拉克：美滋滋。
辛西婭：「…………」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仍然有不對勁的地方，我開始覺得他不是什麼壞人了。】辛西婭心情復雜地對霧尼說。
【……】霧尼沉默了一下，然後道，【但你也不打算放棄調查，不是嗎？】
【當然，善良可阻擋不了好奇。】
「好啦，好啦。」辛西婭拍了拍手，「隨你怎麼去布置儲藏室，只要不丟掉我的東西就行。」
「我會的。」克拉克很可靠地表示，「再次感謝您，辛西婭女士。我會把你的房子打理得很好的。」
「是啊，是啊。」辛西婭敷衍了一下，裝作不經意地問，「對了，你是在星球日報上班吧？這裡離星球日報社很遠，為什麼會想到來這裡住？」
克拉克撓了撓頭發：「嗯……我其實不太在意公司和住址的遠近程度，你明白的，只要早起一些就行了。」
「不錯，你說的很對。」辛西婭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然後在腦子裡對霧尼說：【我懷疑他有速度方面的超能力。】
霧尼：【……不錯，繼續。】
辛西婭繼續：「那就好了。你什麼時候搬過來？」
克拉克：「我的行李不多，這幾天的旅館離這裡也近，今天就可以過來了。所以您可以放心將鑰匙交給我，我幫您把客廳和門口修好……」
「很好。」辛西婭打斷了他，「正好我明天在大都會有個節目要上，你既然不用我的臥室，那我今天也住這裡好了。」
克拉克：？？？？！！！！
克拉克：「啊？？？？？」
「怎麼了？」辛西婭暗笑一聲，表面上故作不解，「你睡你的沙發，我睡我的臥室，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嗎？」
「不不不不不……可、可是……我覺得……我……」克拉克急速磕巴。
「那就沒問題了。」
辛西婭對他轉折後的重點充耳不聞，直接摸出鑰匙，拉過小記者的寬大手掌，「啪」地一聲放了進去。
「好了，鑰匙交給你了。」辛西婭好整以暇地望著他，「你快去快回，我還等著你回來整理客廳和修整門口呢。」
克拉克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望著手心裡小巧（在他手掌的襯托下看起來小巧）的鑰匙，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夕陽西下。
克拉克拖著老土的行李箱，站在小巷子裡，看著對面的木制小屋，望而卻步。
他很感激辛西婭的幫助，也並不抗拒和她做一晚上的舍友，更沒有討厭月光女神本人。
只是……
克拉克屬於超人的那部分意識自動開啟，裡頭閃過一抹漆黑的色澤。
如果被b知道了這件事，那……
克拉克打了個寒顫，心中的退堂鼓再次被小人敲響。
他掏出手機，正准備再續一晚上旅館的房間自我逃避，屏幕一亮，一條消息「叮咚」地出現在眼前。
【您有一條新的未讀短信，來自：吉米·奧爾森】
克拉克點了進去。
【fro吉米
嗨！克拉克！是我！
我猜你和月光女神聊得一定非常愉快吧？房子的事一定搞定了吧？好樣的兄弟，你出息了，以後別忘了帶帶我。
既然你已經找到了住處，我就幫你把旅館退了。中午退正好省錢。
別謝我。
yourho，j·o】
克拉克：「……」
克拉克的手機膜上出現了一小條裂紋。
他嚇了一跳，連忙收斂力道，心疼地擦了擦剛花三刀新貼的手機膜，抬頭重新望向那所小房子，幽幽嘆了口氣。
b，對不起。
「真不錯，還知道在太陽完全消失之前回來。」
辛西婭倚著門框，閑閑地望著站在玄關手足無措的克拉克，挖苦道：「我還以為你犯了事，被超人抓去警察局錄口供了呢。」
克拉克：「……」
克拉克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我……不太會發生那樣的事。」
辛西婭哼笑了一聲。
「好了。天都黑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幫我修大門和客廳？」她問，「我可不想我的房子被當做鬼屋給小孩們探險。」
「我現在就可以修，請您等一下我。」克拉克說，擼起了袖子。
數十分鐘後，一個嶄新的玄關出現在辛西婭眼前。
「好了。」克拉克舉著榔頭，對她露出淳樸的微笑。
「很厲害。」辛西婭摸著下巴誇贊他，「小鎮男孩，嗯？」
克拉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這是每個農場長大的小伙子都必須學會的技能，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謙遜地說。
辛西婭轉身，擺了擺手，一邊示意他進來，一邊隨意道：「能用這個技能幫助別人，這就是你了不起的地方。好了，進來吧，你吃晚飯了嗎？」
克拉克拖著行李箱跟著她，十分感動：「謝謝，謝謝，你太過譽了。」
辛西婭：？
辛西婭轉頭，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麼？我剛剛問你你晚飯吃了沒。」
「啊，對不起……」克拉克紅著耳朵低頭，「沒有，我還沒……呃、我還沒來得及吃。」
「那正好。」辛西婭說，「我買了點食材，就是還沒處理，你等我一會兒。」
「等一下！」
克拉克眼前一亮。
「我來處理吧！我來做晚飯！」
辛西婭暗自滿意地挑了挑眉毛。
她轉頭，很是猶豫地說：「啊這，這不好吧。」
「沒事！」克拉克很高興，「我很感謝您能把房子租給我，正好幫忙做一頓晚飯，算不了什麼。」
辛西婭：「那好吧。廚房在拐角，裡面的東西都是完好無損的。」
霧尼適時插嘴：【真的嗎？】
辛西婭：【閉嘴。】
一小時後。
克拉克穿著辛西婭的碎花圍裙，帶著毛茸茸的隔熱手套，興致高昂地端出一桌子美味。
辛西婭瞅了一眼。
蘋果派、烤火雞、南瓜湯、香蕉沙拉、姜汁橘醬魚片。
的確很豐盛。
而且和辛西婭這棟鄉村風格的木質小屋十分般配，仿佛身處指環王片場。
「唔，不錯。」辛西婭一邊吃一邊稱贊道，「味道很好，你還挺會的嘛。」
克拉克笑了：「跟我媽媽的手藝相比，還是不值一提。」
「對了，」辛西婭垂著眼看菜，仿佛不經意地問，「廚房裡的一切都好吧？你做飯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克拉克愣了一下。
還沒等他說話，辛西婭就自顧自地接了下去：「啊，是我多問了。你做的這麼好，怎麼也不像是有困難的樣子。」
克拉克：「呃……」
克拉克額頭冒汗：「沒、沒錯，我沒遇到什麼困難，哈哈。」
辛西婭沒有接話，反而放下餐具，優雅地擦了擦嘴，抬起眼看他。
「是嗎？」她玩味地說，「可我剛才檢查過了，廚房裡的煤氣灶，明明就是壞的。」
第56章
「是嗎？可我剛才檢查過了,廚房裡的煤氣灶，明明就是壞的。」
廚房裡的煤氣灶壞了嗎？
當然是壞的，年久失修地壞掉了。
克拉克非常清楚這一點。
他也清楚,自己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才能完美做出這豐盛的一餐。
那顆不屬於人類的心髒開始瘋狂跳動起來。
「我……我……」他呆呆地望著辛西婭,聲音艱澀又沙啞地從喉嚨裡擠出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記者急得都快哭了。
辛西婭看著他，嘆了口氣。
「我不覺得你是什麼壞人。」她沉聲說，「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太普通了，無論我想要從長相、嗓音、打扮等各個方面去觀察你，找出你的特征,結果都是一無所獲。一開始我對你的真實面目抱有最壞的打算，但是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加,我漸漸改變了想法。」
那雙淺得近乎無色的眸子定定望著克拉克，裡頭泛起些微的笑意。
「我看人一向很准。」辛西婭溫和地說,「我選擇相信你,克拉克。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克拉克怔怔地看著她，半晌,臉上泛起一層紅色。
「我……」他低下頭，扶了扶眼鏡,「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辛西婭,我只是……我在想……」
辛西婭搖了搖頭：「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告訴我,那就不要勉強自己。」
克拉克咬了咬牙。
「不，我願意告訴你。」他說，並且露出了期期艾艾的表情，「如果……如果我告訴你,你能保證不對我發火嗎？」
辛西婭：「？？」
辛西婭：「為什麼我要——」
克拉克深呼吸了一下，食指和拇指捏住鼻梁上的眼鏡腿，決絕地、視死如歸地摘下了眼鏡。
一雙比天空還要湛藍的眸子清晰地出現在辛西婭的眼前。
辛西婭：「——對你發火……超人？？？？？？？？」
摘下眼鏡的克拉克，渾身氣質陡然一變，那些青澀、笨拙、平平無奇、土裡土氣……屬於社畜加小鎮男孩的特質全部消失。即便包裹在肥大不合身的工作西裝裡，他氣場之強勢，甚至讓辛西婭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陽光、俊美、自信、強大……那是獨屬於超人的氣場。
紅黃藍三原色、小卷毛、長披風、明日之子、人間阿波羅、全地球最英俊強大的存在——辛西婭昨天才見過一面的，超人。
「超人？？？？？」辛西婭混亂又震驚，「你是超人？？你就是超人？？？可超、可超人不是叫卡爾·艾爾……」
克拉克摸了摸鼻子：「卡爾·艾爾是我的氪星名字，我在地球的父母給我取的那個叫克拉克·肯特。」
「等一等。」辛西婭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讓我理一理……你就是卡爾·艾爾，那麼……我上次在堪薩斯州見到你，你旁邊的那位女士叫瑪莎，那是你的……」
「那就是我的母親。」克拉克說。
「好的。」辛西婭點點頭，「卡爾·艾爾是超人，克拉克·肯特也是超人，克拉克就是卡爾……你昨天在瞭望塔裡還跟我裝好久不見？？？！！」
在辛西婭陡然提高的嗓音中，克拉克可憐巴巴地瑟縮了一下身子。
「那是因為……」他掙扎了一下，還是放棄了，決定躺平挨罵，「對不起，真的很抱歉，辛西婭。我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
辛西婭深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她按了按眉心，「這也是很正常的事，超級英雄都該注意自己的個人，這沒什麼……我就是覺得……」
她長嘆一聲：「我覺得我好像一個白痴。」
「你怎麼會這麼覺得？」克拉克睜大眼睛，「是我有意隱藏自己的身份，你認不出來非常正常，為什麼要責怪自己？」
「噢，『非常正常』，是這樣嗎。」辛西婭語氣死寂地反問，「很久以前，在第二次見到蝙蝠俠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克拉克：「……」
辛西婭：「他隱藏身份的手段層出不窮，而你，僅僅只是藏起了你的小卷毛，並且帶上了一副黑框眼鏡。」
克拉克：「…………」
克拉克艱難地試圖安慰她：「雖然……但是……我的眼鏡引用了氪星的科技，按照地球上的說法，它是個模因級別的道具……和b的手段相比較的話……應該也不算很差……吧……」
他越說越小聲。
辛西婭又嘆了口氣。
「別讓他聽到你這句話，克拉克。」她說著，坐回了餐桌前，「人類的極限到頭來還是敵不過外星人的一件小道具——哈，光憑這個，我就必須得原諒你。」
「不不不不不——」
克拉克驚恐萬狀地倒退一步，不住地擺手道：「別這麼說，別這麼和他說，辛西婭。我實在不想再和他打上一次了。」
辛西婭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
「我明白，我明白。」她笑著說，「我不會告訴他的。做什麼都不要做蝙蝠的敵人，即使你的名字叫超人，對嗎？」
克拉克心有余悸地點了點頭。
「嗯……這也算是人類贏過你的一種表現了吧，克拉克？」辛西婭攤了攤手。
克拉克苦笑一聲。
「我其實……」他垂下眼，那雙天藍色的眼眸黯淡下來，仿佛日暮夜至，「我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人類會想要和我比較……我成為超人，只是想要守護大家，並不是為了贏過誰，可……」
他嘆了口氣。
「算了，我猜這個問題的回答永遠都不會讓我感到滿意。」他說，聳了聳肩，「倒是你，辛西婭。知道我就是超人之後，為什麼還一直叫我『克拉克』呢？」
辛西婭挑眉：「怎麼，你不希望我用你的這個名字稱呼你？」
「不，不是。」克拉克搖了搖頭，「只是……你知道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是以『卡爾·艾爾』的身份與你相識，我本來以為你會更喜歡用這個名字。」
「『卡爾·艾爾』……」辛西婭喃喃，「那是你氪星的名字，是你氪星身份的像征，對嗎？」
克拉克點頭道：「沒錯。」
辛西婭便笑了。
「我更喜歡『克拉克』一點，」她說，「因為它是你人類身份的像征呀。」
克拉克怔了一下。
「人類身份？」他重復道。
「也許是我感知世界的方式和常人不同吧——你知道的，我也算是個外星人呢。」辛西婭衝他眨了眨眼，「我能感覺到，你身上是有屬於人類的部分的。而我更喜歡它們。」
「可我是個純血的氪星人。」克拉克困惑地說。
辛西婭笑了一聲。
「血脈和身體代表什麼？至少在我這裡，它們什麼都不算。」她說，「我看到你的名字，克拉克·肯特。前面的五個，是父母翻閱字典、帶著夜以繼日的期盼、懷揣滿腔愛意為你冠上的字母；後面的四個，是你的家庭、傳承、代表，是可以證明你歸屬的東西。
「『擁有了這九個字母，你就是人類的一員啦。』，瑪莎說。於是，你被烙上『卡爾·艾爾』氪星標記的鋼鐵之軀裡，裝進了人類的內核——你的靈魂和心靈，超人，而它們的名字就叫克拉克·肯特。」
「你出生在氪星，第一次說話、第一個腳印、第一抹笑容，卻都發生在地球。你首先是一個人類，而後是氪星人，最後，你才決定去做超人。」
在克拉克怔然的目光下，辛西婭溫柔地微笑，朝他走進兩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許你的氪星身體給了你無與倫比的能力，但只有同時擁有人類的靈魂，你才真正成為了超人。」她說，淺色帶來的光芒如此耀眼，讓她看起來仿佛一顆深海裡最為珍貴的珍珠一般。
「不要苛責自己，也無需感到孤獨。我無時無刻不在感激著你能夠擁有人類的部分，你自己也不要忘掉它們。」
克拉克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了起來——他的心跳從未如此快過。
他用兩顆最純淨的藍眼珠定定地望著辛西婭。月光女神，最接近神的女人，仿佛世間的一切安定與舒緩都蘊含在她的笑容之中，只要開口，便擁有穩定人心的奇妙力量。
很久以前，超人還很小的時候，剛剛得知自己不是人類。
小小的他坐在山坡上，迷茫地望著遠方，想：我不是人，那是什麼呢？
他看了看身旁的大樹：也許，我是一棵樹？
他是一棵樹。
這棵樹孤單單地站在這裡的山坡旁。
它高高地生長，超過人和獸。即使它想說話，也找不到理解他的人：它長得這樣高。
現在，它等了又等——它到底在等待什麼？
他住得跟雲的住處太靠近：也許它在等待最初的閃電？
無數的日夜，克拉克都凝望著他紅披風之下的行人，在心裡悄悄地、孤獨地呢喃：「想聽個秘密嗎？」
「想聽個秘密嗎？人類。
我是氪星人。
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我無所不能。
所以，每天……
無論發生什麼……
…好像都是我的錯。」
然後，今天，在這個夜晚，溫暖的爐火下，木質的小屋裡，辛西婭走過來，對他說：「不是你的錯。」
「你也是一個普通人，你也需要被關懷和拯救。所以，不是你的錯。」
超人久久地出神了。
理所當然地，他沒有看見——在他肩膀上，辛西婭搭在那裡的手掌，一閃而過地散發出熟悉的光。
第57章
克拉克這晚睡在了沙發上。
好在辛西婭的沙發也很舒適,至少比他的那張小床舒適。
但第二天一早，辛西婭起床下樓，沙發上卻空空如也。
克拉克走了。
也許是趕著上班,也許是突發急事，也許是出於某種逃避心理,總之,他在辛西婭醒來之前走了。
這正和辛西婭的意。
畢竟，她還在生氣,心情明媚的程度恰好可以接受一個身懷特殊技能、對自己身份定義較為迷茫的淳樸記者,卻對於隱藏在身邊、昨天還用濃眉大眼的外表欺騙了她的超人敬謝不敏。
如果現在讓辛西婭看見那件三原色的制服飄在眼前，她很可能會忍不住用打火機去燎它——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燒著就是了。
打理好自己,辛西婭帶上墨鏡和口罩,坐進一輛等在門口的保姆車裡,關上車門。
她去參加了一場脫口秀節目。
那是一個全球知名的脫口秀節目,主持人是一位略微有點肥胖的年輕男性,面相非常讓人想要親近，處事風格也風趣幽默得很。
這不是辛西婭第一次去參加這個脫口秀了,事實上，她受邀請的次數非常多，以至於與那位主持人也變成了關系不錯的友人。
但這的確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出席一個節目。
這個節目采取面對面談話的方式進行錄制,主持人善解人意，再加上她的確有想要澄清的東西……辛西婭選它作為復出第一場節目的原因非常充分。
而且,她想要打破最近關於自己新聞的嚴肅程度，轉而將大眾對她的感情變得隨意、親切一些。
在脫口秀上，主持人也問了她這個問題。
「您為什麼要選擇我們節目呢？」雅各布·法倫坐在主持台裡，端著咖啡問她，「您知道的,我明白您這段時間就會復出，我們也有可能能夠邀請到您，但第一次亮相？天，我還以為那會在白宮。」
台下的觀眾們都笑起來。
辛西婭也笑了，喝了一口咖啡：「可你不在白宮上班，我去了又有什麼用呢？」
雅各布驚訝地瞪大眼睛。
觀眾們：「噢——」
「辛西婭，你要讓我們的節目登上熱搜了。」雅各布說，「噢不，應該本來就會上熱搜，是我們倆要上了——快看看樓頂有沒有標著『w』的直升機？有直升機我就逃了！」
觀眾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反應過來以後都紛紛起哄。
辛西婭忍俊不禁，咳嗽了一下，故作嚴肅：「不，雅各布。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只是想你了。」
尖叫聲和口哨聲應聲響起，現場氣氛一片歡快。
雅各布誇張地驚慌失措：「噢天，工作人員，快把那張韋恩集團贊助的牌子扯下來！我們不能再掛那個了！」
觀眾們哈哈大笑。
辛西婭起身配合表演，作勢離開：「什麼？你們節目還有韋恩集團的贊助嗎？？我走了……」
一片起哄聲中，雅各布把她拉了回來。
「好了好了。」他擺了擺手，控制了一下現場的音量，「說真的，辛西婭。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們兩個現在怎麼樣了？」
辛西婭挑眉：「我們兩個？」
「別和我裝糊塗了，辛西婭，我是說，我們認識多久了？」雅各布戲劇性地皺了皺臉，又引得一陣低笑，「你和他，那個韋恩呀。」
他那雙滑稽的眼睛靈活地朝韋恩集團的牌子那裡轉了轉，朝她努了努嘴：「布魯斯·韋恩——你被人獻上第一束白菊之前，好像還是和他在一起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觀眾們：「耶————」
辛西婭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也看過那個錄屏，還在推特上發表了觀後感——我們分手了，雅各布。」
她所指的錄屏，就是爆炸前那兩分鐘小丑為她全國直播的錄像，而雅各布的觀後感，則是數百條悼念和憤怒的推文。
這本來是很嚴肅的事，一提到這個，現場的氛圍都為之一滯。但雅各布做了那麼多年的脫口秀，與辛西婭心有靈犀似的，反應極快地翻了個白眼，拖長了聲音：「拜——托——算了吧，辛西婭，誰不知道你那是為了安慰他呀。當時你說完以後，你們的戀情簡直差點被載入史冊，那年所有情侶的甜蜜時光在你們的光環下都黯然失色。」
辛西婭做作地撫胸：「噢，那我需要感到榮幸嗎？」
氣氛一下詼諧不少，現場一片笑聲。
雅各布也跟著笑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說真的，辛西婭。韋恩先生之前一年反常得令人驚訝——你知道哥譚日報的娛樂版面到現在還周轉不開嗎？所以，你一定得告訴我們，你們之間到底怎麼樣了？」
辛西婭聳聳肩膀：「我們之間最近沒發生什麼大事，你得說的具體一點。你想知道什麼？比如？」
雅各布掰著手指：「比如——我是說，比如，你們有見過面嗎？有打過電話嗎？他精神狀態如何？與之前有什麼不一樣的？如果有，又變成了什麼樣子？……天，我可是有整整一年沒見到過他的新照片了，如果換做一年前的我，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件事的。」
辛西婭失笑。
「你好像比我還關心他。」
「噢，拜托，辛西婭。」
「好啦，好啦。」辛西婭在一片哄笑中擺了擺手，「事實上，我們沒怎麼聯系過——只打過幾通電話，然後就沒有了。」
「幾通電話？」雅各布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和你說了什麼——我不是想窺探你們的秘密什麼的，只是，你知道的，他有對你的復活表示什麼嗎？有沒有很激動？他現在怎麼樣了？」
「是的是的，他那會兒很……」辛西婭掩飾般地撩了一下頭發，「我們……我們聊了一下這方面的事情，他的確是……」
她垂下眼睛，笑了一下。
「……有些被嚇到了。」
頓了頓，又揚起嗓音道：「不過，最近他好了很多——他在康復，就像不久前的我那樣。我沒親眼見過他，也不知道他之後會不會選擇再次出現在公眾眼前，這是他自己要做的決定，我無權干涉——但，是的，據我所知，他現在的狀態的確很不錯。」
「噢，這是好消息！」雅各布看起來很高興，「對我們來說，只需要知道他過得不錯就足夠了——請允許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辛西婭：「？什麼問題？」
雅各布咳嗽了一聲。
「你們……你們以後還會繼續在一起嗎？」他小聲地問。
台下有觀眾低聲尖叫了一句「啊」，然後便悄然無聲。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起來。
辛西婭頓了一下，看了看台下，摸摸鼻子，笑了。
「你們好像都很期待啊。」她感嘆地說。
「當然啦！我是說，當然啦！」雅各布睜大眼睛叫道，「雖然一開始大家都不十分看好這段戀情，但經過那場爆炸，所有人都被你們之間的氣氛感動到了，我們都希望這個故事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辛西婭注視著觀眾們期待的眼眸，沉默半晌，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們都把它當做一個童話故事看待嗎？」她低聲問，「可它不是一個故事，也不一定能有什麼清晰的結局。我和布魯斯之前的相處，也並不總是非常愉快。那場爆炸之前，我們正好吵了一架，如果沒記錯的話，也有好幾天沒有見面了。」
她說到這裡，現場已經是一片寂靜。
雅各布咽了咽口水，遲疑地開口：「呃……你的意思是……」
「就像你現在想的那樣，沒錯。」辛西婭頷首，「我在最後的那句分手告別，其實並不全是為了安慰他——嗯……怎麼說呢？也可以說全是為了安慰他，畢竟我不想讓他在我走後，回想起之前的相處和爭執，還對我抱有殘余的愧疚。你知道的，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我一點都沒有埋怨過他，我們只是……」
她停了一下。
「……我們只是有些地方的理念十分不合。」
雅各布呆呆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連節目效果都忘得一干二淨，直到辛西婭朝他高高挑起眉毛，才張了張嘴，干澀地說：「所以……所以你們不會復合了，是嗎？」
「我不知道。」辛西婭誠實地搖搖頭，「其實自從再次睜開眼睛以來，到現在為止，我都有一種十分不真實的感覺。現在發生的事，好像是下一輩子的事了，之前的一切都過去了，仿佛已經離我很遠。回想以前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沒有再生氣，也沒有再快樂……我只是十分難過。」
「現在這個階段，我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我只希望大家能把我當成他的前女友，就像他之前的千千萬萬個一樣。」她說。
「可你跟千千萬萬個她們都不一樣。」雅各布在鏡頭前表現出少有的固執，「你改變了他。你讓他消失了整整一年。」
「他只是太害怕了，雅各布。」辛西婭有些難過地垂下眼簾，「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非常的悲傷。我很對不起他，這明明和他毫無關系，卻讓他的精神受到了難以估量的損害。」
雅各布沉默半晌，聳了聳肩，說：「噢，之前月月因為極限運動而住院的韋恩先生害怕了，我還真是想像不到。」
觀眾們本來哽住的喉嚨裡又不由自主地發出笑聲。
「拜托，雅各布。」辛西婭無奈道。
「好吧，好吧。」雅各布舉起雙手投降，「哇哦，我猜我們這期節目真的要爆炸了，想想看吧，我從你嘴裡套出多少東西來啊。」
「我也並不恥於將它們公之於眾。相反的，我想要大家知道這個。」辛西婭平靜地說。
「那你真是選對節目了。全美國沒有第二個節目能讓你達成這個心願——我敢這麼說。」
雅各布dra又搞笑地高高揚起下巴，在觀眾們的哄笑中舉起雙臂。
「女士們先生們，本期節目到此結束，讓我們再次感謝辛西婭的到來——月光女神，世界上最聖潔的女人，復活的女演員，辛西婭！」
台下，掌聲經久不息。
第58章
那場脫口秀真的在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聽到關於辛西婭和布魯斯·韋恩戀情的真相以及後續,有些人很欣慰，有些人感到惋惜，有些人則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但無論如何,辛西婭都不為所動，按部就班地照著自己的步調生活下去。
接下來的幾個月,她都往返在排練房和兩個超級英雄組織之間。白天，她參加音樂劇的訓練；晚上，則一隔一地去復仇者大廈或者瞭望塔坐鎮,為英雄們調理心態方面的問題。
除了接受辛西婭添加舒緩效果的按摩以外，那些元老級的成員只喜歡跟她聊天、玩樂,並不太愛來找她「看病」；反而是新加入的，或者是年輕的英雄們，在得知自己新加入的聯盟裡居然有心理醫師,並且心理醫師還是他們的偶像月光女神時，都在長輩們無奈的目光下當場尖叫，開始天天去心理咨詢室報道。
復聯的蜘蛛俠、快銀、緋紅女巫……正聯的閃電俠、鋼骨、火風暴、逐星女……等等等等，在這幾個月內,都陸陸續續拜倒在辛西婭散發出的白光之下,跟她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不論是偶像效應還是心靈異能，辛西婭自帶的親和力都不可小覷。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正聯新加入的成員們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一天下午。
「噢，嘿！辛西婭！」
鋼骨風風火火地闖進大廳，然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圓桌前看劇本的辛西婭。
「你看到蝙蝠俠了嗎？他在哪？我有事要和他彙報。」鋼骨左右張望。
「在休息室，大概。」辛西婭抬起頭，朝他聳聳肩，「我猜的。」
鋼骨朝她道謝,往蝙蝠俠的休息室飛去，然後成功找到了他。
另一天早晨，辛西婭因為昨晚在瞭望塔滯留得太晚便在此住宿。
「辛迪！」一道紅影閃過，伴隨著閃電俠歡快的聲音，「你看到蝙蝠了嗎？我得去和他解釋一下昨晚例會遲到的事情——回旋鏢隊長又去搶劫了，這次我花了不少時間才搞定，噢天，你知道嗎，他甚至還把我的奶昔搶走了……」
辛西婭微笑地聽完了他語速極快的抱怨。
「蝙蝠俠今天不在，不是他執勤。」她說，「如果你想找他，我建議你去哥譚——但得在凌晨一點左右，蝙蝠式作息，你明白的。」
還有其他無數次。
「辛西婭，蝙蝠在哪裡？」
「監控室。」
「老蝙蝠人呢？」
「還在正義大廳。」
「嘿，辛迪，你知道蝙蝠俠……」
「今天不是他執勤。」
「辛西婭，蝙蝠……」
「辛西婭，b……」
「辛西婭，布魯斯……」
正聯的小輩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
他們之間廣為流傳著一句話。
「聯盟顧問在哪裡？為什麼不去問問神奇的心理醫生呢。」
是的，如果你找不到神出鬼沒的蝙蝠俠，沒有關系。只要問問一般待在候診室的月光女神辛西婭，答案便就在你眼前。
沙贊願稱之為：來自月亮的智慧。
有一次，逐星女實在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咪咪地問辛西婭：「女神，你到你是怎麼知道咱們顧問在哪的？每一次都能知道也太厲害了吧？」
「啊？」辛西婭懵然地看著她，「這不是所有人都會知道的嗎？」
「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干嘛還要來問你呀？」逐星女鼓起臉頰，「就是因為只有你每次都能知道，我們才會都來問你呀。」
辛西婭明顯不信。
「超人也可以每次都知道。」她說，抱起胳膊。
逐星女翻了個白眼。
「拜托，他那是有超級聽力可以作弊。而且，蝙蝠不讓酥皮監聽他的，我之前也問過他，他只能還給我一個抱歉的微笑。」
辛西婭聳聳肩：「嗯……好吧。也許我其實還有一個定位隊友的超能力呢？」
「咦，是嗎？」逐星女睜大眼睛，「那你知道現在酥皮在哪裡嗎？」
辛西婭：「嗯————……………」
當晚，逐星女就拉住沙贊，和他咬起了耳朵：「嘿，你知道咱們的顧問和心理醫生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嘛？為什麼辛西婭每次都能知道蝙蝠在哪啊？而且她不知道其他人的，就只知道蝙蝠一個！我之前聽娛樂版面的新聞說，月光女神和黑暗騎士其實有過一段，你覺得這是不是真的？」
沙·所羅門的智慧·真實年齡十四歲·贊：「呃——」
閃電俠剛好路過，聽到他們的議論之後當即興高采烈地表示：「這好辦，之前都是問辛西婭蝙蝠俠在哪，我們這次去問問蝙蝠俠知不知道辛西婭在哪，不就能弄明白了？」
沙贊：「嘿，這是個好主意！……呃，等等，但是……誰去問蝙蝠俠這個問題呢？」
三人的腦海裡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
逐星女打了個寒顫：「嗯……我覺得……要不……」
她的目光飄向聯盟的團寵閃電俠。
沙贊也跟著用期望的眼神看過去。
閃電俠：「……」
閃電俠用閃電般的速度打了個哈哈：「哈哈，我覺得要不然就——就超人吧！」
逐星女：「？」
沙贊：「？」
大廳另一頭，悄悄豎起耳朵偷聽的聯盟主席：「？？？」
「拜托了，大超。」閃電俠一瞬間出現在超人身邊，拍了拍他鋼鐵質感的胳膊，「我是說，你可是正義聯盟的主席，人間之神，公平的化身，獨一無二的那個——超人啊！這麼危險的任務，除了交給你之外，還能是誰呢？」
超人：「可……可我……」
閃電俠：「你可是蝙蝠俠的搭檔啊！」
超人：「沒錯，但是……」
閃電俠：「『世界最佳拍檔』！哇哦，舍你其誰？！」
超人：「呃……」
「而且，酥皮，你別忘了。」閃電俠踮起腳尖，一手捂住嘴，一手搭著超人的肩膀，神神秘秘地小聲說，「你還欠我多少次人情來著？」
鑒於超人戰鬥時對周遭事物的破壞力之驚人，每次任務結束後，除了要面對蝙蝠俠漆黑的臉色以及戰損的經濟重壓，他還有清理打掃自己戰場的損毀這項任務必須完成。
然而，超人對於全球災害實時情況的了如指掌，以及他那顆急不可耐想要撲上去救援的、屬於「氪星救難犬」（蝙蝠俠語）的拳拳之心，又讓他常常無法在任務完成之後再待在現場哪怕一分鐘。
閃電俠的「神速力」比起超人的超級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於是，他就成了遭殃的那個「特派清潔員」，替超人收拾他一拳雜碎的大樓什麼的。而每一次，超人都會非常不好意思地對閃電俠說：「我又欠你一次。」
到現在，超人在閃電俠那裡欠下的人情，少說也有二三十個了。
閃電俠朝他威脅地擠了擠眼睛。
超人：「…………」
想像了一下自己去問蝙蝠俠「辛西婭在哪裡」的場景，超人小卷毛耷拉著的額頭不由得冒出一絲冷汗。
閃電俠看到他猶豫的樣子，摸著自己的良心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道：「不如這樣吧，我們……」
第二天，正好是蝙蝠俠的執勤日。
早上，逐星女和沙贊挨挨蹭蹭地擠到剛出傳送門的蝙蝠俠面前。
「蝙蝠俠……呃……我們……我們想問……那個……」
逐星女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而且對蝙蝠俠目光的敏感程度遠超任何一位聯盟成員（「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梗的創始人），很快就在黑暗騎士的注視下磕磕巴巴起來。
擁有著阿喀琉斯的勇氣，沙贊無畏地擋在逐星女身前，大聲說：「沒錯，蝙蝠俠，我們想問你，辛西婭在哪裡？！」
語氣過於慷慨激昂，以至於聽起來與挑釁類似。
蝙蝠俠的眉毛越挑越高。
沙贊：「呃——我是說——我的意思是——」
在他的臉快要燒成他的制服那樣通紅之後，蝙蝠俠才施施然地開口：「她昨天在復仇者那邊坐診，所以現在不在瞭望塔。你們……很想念她？」
「呃、不，不……」沙贊冷汗直冒，「對不起，蝙蝠俠，我們太衝動了。早上好，再見！」
他用墨丘利的速度攜著逐星女逃離了現場。
第一輪，失敗。
中午，閃電俠旋風一般衝進瞭望塔，手裡舉著一杯奶昔，對控制台前的蝙蝠俠說：「嘿！蝙蝠！你知道辛西婭在哪嗎！」
蝙蝠俠把視線從虛擬屏幕上挪開，瞥了他一眼：「她昨天是在復仇者大廈坐診——如果你們都能仔細看一遍排班表的話，就不至於一天問我好幾次了。」
「噢，所以我要去復仇者大廈找她嗎？好的！」閃電俠自動忽略了他的蝙言蝙語，「你知道的，中心城的奶昔很好喝，我早就打算請她喝一次了。」
蝙蝠俠一頓，轉頭去看他。
「因為這個原因，你決定這個時候去找她？」他沉聲問。
「是呀！」閃電俠沒心沒肺，「這家奶昔店只有中午開，而且越早飲用越美味。不說了，我該走了！」
「等一下。」
蝙蝠俠叫住了他。
「她前幾天便從復仇者大廈裡搬出去了，所以現在應該不在大廈裡。」他有條有理地分析，「她在紐約有一所房子，但我不能告訴你在哪，所以你去了也找不到她。」
閃電俠失望地「啊」了一聲，仍然抱有一絲僥幸：「啊——也不一定吧，蝙蝠？她昨晚在復仇者聯盟坐診，如果時間太晚了，也許就會睡在那裡呢？」
蝙蝠俠篤定地搖頭：「不可能。她認床，一般不會在外面住宿，剛復活的時候只是迫不得已。」
閃電俠張大嘴巴，對於「蝙蝠俠居然知道辛西婭認床」這件事表示目瞪口呆，緩了好一會兒才理清思緒，吶吶地說：「可……可她前幾天也在瞭望塔裡住過一晚上……」
蝙蝠俠沉默地望著他，半晌，開口道：「不錯。」
「——但瞭望塔心理咨詢室裡配備的床鋪和被褥，全部都是她熟悉的那一款。」他嘶嘶地說，「所以，她不會對此感到任何不適。」
閃電俠：「…………」
閃電俠：震撼我全聯盟。
第二輪，成功。但結果太過讓人震驚，以至於閃電俠沒有想到要深究下去——當然啦，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膽子能夠深究蝙蝠俠的想法。
接下來，就看超人的了。
第59章
傍晚。
瞭望塔的偏廳裡,閃電俠正對著超人竊竊私語：「……是的，沒錯……就直接問他……什麼？理由？找心理醫生需要什麼別的理由嗎？……好了，快去吧！」
監控室,超人一臉僵硬而心虛的笑意，飄到蝙蝠俠後面，干巴巴地打招呼道：「嘿，b。晚上好。」
「……」蝙蝠俠瞥了他一眼,「你沒有任務可做了？」
「什麼？不，不不不……」超人連忙搖頭,「我只是……我只是想來問你一個問題。」
蝙蝠俠的尖爪子在鍵盤上「噠噠噠」地敲擊著,頭都不回：「什麼？」
「呃、就是……」超人咬了咬牙,「你知道辛西婭在哪裡嗎？」
蝙蝠俠頓了一下。
蝙蝠俠放下他的爪子,轉身朝他看過來。
「你找她有事？」他平靜地問。
超人一下就緊張起來。
「是的……我是說,是的……我想讓她幫我疏導一下情緒,按摩一下也不錯……」他開始瞎扯。
蝙蝠俠挑起眉毛。
「啊。」他說，「你最近情緒很糟糕？」
超人：「也、也不是……」
蝙蝠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今天一天,從早上開始，已經有四個人過來找我問問題了。」他意味不明地抱著胳膊,「而且，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超人：「呃——」
「我很早就開始期待了，最後一個來找我的人，壓軸的、最重要的那個人，會是誰？」蝙蝠俠的語氣森然可怖,「原來是你。之前他們都是在幫你問我問題吧——你很想知道辛西婭的事，從我這裡？」
超人：「……」
超人眼含熱淚地瘋狂搖頭：「不不不，不是這樣的，b,你聽我說——」
「我在聽。」蝙蝠俠好整以暇。
「我……我……」
超人一閉眼：「我……其實我惹她生氣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有你和她比較熟，所以我——」
蝙蝠俠：「？惹她生氣？你？」
「是的。」超人破罐子破摔，「是這樣的——她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自己推理出來的。」
蝙蝠俠：「……」
蝙蝠俠略感熟悉地「h了一聲。
「h……我不感到意外。」他挑眉道。
超人：「是啊。我聽說了，你也有過這個經歷。當時你和她還是第二次見面——天，辛西婭的能力真是太厲害了。」
蝙蝠俠：「噢。你知道的很多啊。聽她說的？」
超人：「……」
超人僵硬地轉移話題：「呃……總之，她之前先見的是卡爾·艾爾，之後也因為采訪認識了克拉克·肯特，所以……當她知道這兩個是一個人，並且我還下意識地朝她隱瞞了真相之後，她就開始生我的氣了……」
說著說著，他就投入進情緒之中，不由得嘆了口氣：「我……我感覺很抱歉，我不該瞞著她的，可是……現在她都不怎麼和我講話了，我覺得就是因為這件事情。」
「所以，」蝙蝠俠總結道，「你就來找我，想讓我幫你出主意，然後消她的氣？」
「在我們之中，你最為了解她。」超人說，那雙藍眼睛定定地望著蝙蝠俠。
蝙蝠俠從鼻子裡輕輕哼出了口氣，仿佛在對超人的這句話表示譏諷。
「了解並不代表我知道如何能使她原諒一個人。」他啞聲說，帶著一絲尖銳的自嘲，「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們只是舊識。而且，她也在生我的氣。」
超人的眉頭緩緩皺起。
「那不是真的，b。我能看出來她並不生你的氣。」他說，抱起胳膊。
他得到了蝙蝠俠陡然炸毛的氣勢和辛辣的諷刺。
「用什麼？用你的透視眼嗎？」蝙蝠俠嘶嘶地說，「別拿你的氪星腦子來揣測別人，超人。」
超人感到冒犯。他微微飄起，擰著眉毛看著他的搭檔。
「我也許的確有一個屬於氪星人的大腦。」他沉聲說，「但我並不會感受不到別人的感情。辛西婭她對你的態度一直都非常平和，甚至還保留了些許親昵。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執意認為她在討厭你，b，你不可能看不出來這個。」
「噢，所以現在你比我更了解她了？」蝙蝠俠的語氣開始冒火，「那你還來找我問什麼？你大可以直接去見她，用你的聰明才智說服她，得到她的原諒，然後一起去中心城喝那該死的奶昔。」
「你知道我不會那麼做的！」超人急切道，「照我看，並不是她討厭你、生你的氣，是你在回避她、不願意面對她。你在焦躁什麼？b，你在擔心什麼，逃避什麼？」
「我、沒有、逃避！」蝙蝠俠一字一頓，看起來恨不得把超人嚼碎了吞下去，「我們現在就是分手的關系，你覺得我在逃避什麼？如果你想要得到她的原諒——或者更多，那你就自己去。我不關心，我也不擔心，這一切都與我無關，超人。不要、再來、煩我。」
超人氣得臉頰都開始泛紅。
「既然你不關心，就不要再在暗地裡偷偷摸摸地關注她，也不要對我——我們和她的親密感到不舒服。」他用盡這個世界上最崇高的涵養，以他那堅固至極的道德觀做支撐，才沒有對他的搭檔口不擇言，「否則你看起來就會像一個懦夫，b，很抱歉我這麼說了，但事實就是如此。」
蝙蝠俠深吸一口氣，胳膊直直指向門口：「夠了。到此為止。你給我滾出我的——」
「呃……請問……」
被蝙蝠俠指著的門口，一道女聲遲疑地響起。
聯盟的主席和顧問幾乎是瞬間收聲，扭頭朝那裡望去。
辛西婭正站在那兒，一手搭著門框，一手不知所措地握著她的小挎包，睜大眼睛望著他們。
「……我是不是應該先敲個門的？」她小聲問。
超人：「……」
蝙蝠俠：「…………」
超人「噠」地一聲落了地，蝙蝠俠的胳膊則像被燙到了一樣，「唰」地縮回了黑漆漆的披風裡。
「你怎麼會在這兒？」超人衝口而出。
辛西婭：「……因為……我今天……來坐診？」
超人捂住了自己通紅的臉。
「他的意思是，你為什麼會來監控室。」蝙蝠俠替超人補充。
辛西婭挑起眉毛。
「噢，我還以為你們在吵架呢。」她說著，走到二人跟前，遞出自己手中的東西。
是兩張音樂劇的票。
「音樂劇《神奇女俠》就要上映了，下周末，在百老彙。我覺得你們可能會有興趣，所以就拿了幾張票過來。剛才小閃他們正好在門外，我已經給過他們了，這是最後的兩張。」
超人眼睛一亮。
「天，這是首映的票嗎？」他驚喜地說，「你那個時候也會在，對嗎？」
辛西婭忍俊不禁：「當然，我是女主角。」
「真謝謝你，辛西婭！」超人接過那張票，高興極了，「我想想，下周末……我應該會有空……只不過不能以超人的身份去……」
辛西婭哼笑一聲，抱起胳膊。
「你大可放心。」她說，「星球日報的大個子記者，克拉克·肯特。我會讓工作人員提前打點好你的入場證明的。」
超人摸了摸鼻子。
「對不起，辛西婭。」他臉色微微泛紅，湛藍的、閃著光芒的眸子裡盛滿了真摯，「我一直都很想對你說抱歉。我很久之前就已經非常信任你了，卻沒有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你——我太猶豫了，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對不起。」
辛西婭擺了擺手：「你已經和我道過歉了。」
「但你最近總是不怎麼和我說話。」超人看起來有一點委屈。
辛西婭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有嗎？」她說，「我這幾個月一直忙著練嗓子排舞蹈，只有坐診的時候會……你總共到我的咨詢室裡來過幾次？」
超人：「……不算第一次參觀的話……好像……沒有……」
辛西婭「哈」了一聲。
「哈。聯盟主席，是吧？」她撇了撇嘴，「我猜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太敢去打擾你的。」
「所以你沒有生我的氣嗎？」超人快樂地睜大了他的藍眼睛，「我就知道，你是不會那麼長時間地生、任、何、一、個、人、的、氣的。」
他古怪地把下半句話極其清晰地朗誦了出來。
辛西婭抬眉，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一旁那個黑漆漆的身影，然後聳聳肩，不置可否道：「唔。可能吧。生氣那麼長時間也未免太累了，我可堅持不下來。」
她轉身，將手中僅剩的那張票朝沉默不語的蝙蝠俠遞去。
「你去嗎？」她平靜地問。
蝙蝠俠下意識地：「不，我……」
超人：「b。」
蝙蝠俠的話語便停下了。他抿了抿蒼白的嘴角，終於把視線挪到辛西婭的臉上。
辛西婭舉著胳膊望著他：「拿還是不拿？給我個確定的答復，我的手臂很酸。」
默然半晌，蝙蝠俠嘆了口氣，低垂著眼簾，伸手拿過了那張印著辛西婭名字的票。
這幾秒的時間內，他的目光完全沒有跟辛西婭對上。
凱夫拉纖維的手套重新縮回披風裡。
在超人、辛西婭、以及門口悄咪咪探進來的幾個腦袋的注視下，蝙蝠俠低沉地咳嗽了一聲。
「……咳。」他說，別別扭扭地撇開眼，「阿爾弗雷德會很想去的。」
辛西婭勾起嘴角。
「那你就得另外再買一張票了。」她說。
第60章
周末,紐約，百老彙，大都會歌劇院。
夜晚的歌劇院燈火輝煌，本就人流如潮的百老彙,今天更是迎來了幾十年未曾一遇的大盛典。
紅毯,豪車，名媛,禮花,以及數不勝數的記者。他們都為一場音樂劇而來——一場名叫《神奇女俠》的音樂劇。
當然,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擠破頭也要走進大都會歌劇院的主要原因,是為了月光女神辛西婭。
這是辛西婭自復活以後的第一場表演。
還是和老搭檔克裡斯·羅斯導演合作的老戲碼——音樂劇。要知道，辛西婭當初只有十四歲,可就是因為在音樂劇方面的出色表現而被克裡斯發現,這才去演了享譽全球的電影《阿波羅傳奇》。
而且,這場音樂劇的題材,之前幾乎是聞所未聞的。若是旁人去編導這樣的音樂劇，怕不是已經被觀眾們噴得體無完膚了。可偏偏,這個音樂劇的導演,是克裡斯·羅斯——唯一一位將音樂劇和電影融會貫通的，被稱之為「天才導演」的克裡斯·羅斯。
幾乎所有人,對於這場題材新穎、大咖雲集的音樂劇,都懷抱著十足的期待。
一輛騷紅色的敞篷跑車停在劇院門前。
當在場的人們——尤其是記者們,看清楚駕駛室裡面坐的是誰之後,都爆發出了能掀翻屋頂的尖叫聲。
「天哪！是托尼·斯塔克！」
「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先生，您好，我——」
托尼·斯塔克一身紅色格紋西裝,帶著橙色墨鏡，對周圍的人群揮手致意，順便還拋了個飛吻。
女嘉賓們幾乎都要暈厥過去。
托尼「噓」了一聲，豎起一根手指。
「今晚，我要破例謙讓一次。」他說，那根金貴的手指左右擺了擺，「你們不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今天的我不是主角。」
頓了頓，他挑起一抹魅力十足的笑意：「票上面都寫了，我覺得在場的各位都應該精通拼讀吧？——、t、h、i、a。今夜的光輝只屬於月亮上的那位姑娘。」
在滿場的尖叫聲中，托尼瀟灑地轉過身，擺了擺手，便走進劇院中去了。
「……以上，就是斯塔克先生今天出席音樂劇《神奇女俠》首映禮的具體情況。」
一旁，一位女記者正握著話筒，面對攝像機慷慨激昂地進行著直播。
「看到這位紐約首富的同時，我便不由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哥譚首富，消失了整整一年的總裁先生，布魯斯·韋恩。眾所周知，他也是月光女神辛西婭的前男友。幾個月前，辛西婭參加法倫秀時曾經表示，當初那兩分鐘的『驚世告別』並非如我們想像的那樣美好，由此可以推斷，他們二人如今的關系和感情尚不明朗。截止目前為止，布魯斯·韋恩仍未在劇院門前露面，讓人心生疑惑——他今天還會來嗎？敬請期待紐約號角報今晚的實況直播……」
劇院內。
托尼摘掉墨鏡，在服務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二樓一個封閉的大包間內。
一進門，就看到了扎堆坐著的超級英雄們。
娜塔莎慵懶地倚著沙發的靠背，正和站在一旁的神奇女俠說著什麼；蜘蛛俠一邊瞪著他驚訝的大眼睛，一邊摸著鋼骨仿生的金屬胳膊；班納博士滿臉求知若渴地和海王探討著海底生物方面的問題；綠箭俠拔出他的寶貝弓箭讓鷹眼仔細琢磨；哈爾堵在緋紅女巫面前，很紳士地說著什麼，旺達的眼神透露出一絲茫然；側門「砰」地一聲撞開，一紅一銀兩道殘影飛速繞著包間轉了幾圈，然後在一個角落停下，傳來快銀不滿的聲音：「嘿，綠燈俠，別打我姐姐的主意！」
閃電俠跟著攆他：「哈爾，去！去！」
哈爾滿面受傷：「小閃？？」
閃電俠充耳不聞，轉頭對快銀說：「別理他，他就那個樣子。」
「我知道，兄弟。」快銀興致勃勃道，「蕪湖！你剛才跑的可真快，我追不上你啦！」
「你也是，兄弟！」閃電俠十分高興，「酥皮老是不和我一起玩，我好久沒跑得這麼盡興啦！」
快銀：「說起來，超人去哪了？」
一旁，蜘蛛俠首先看到了門口的托尼，眼睛一亮：「斯塔克先生！！」
鋼骨沿著他的目光望去：「噢，天，是鋼鐵俠！」
托尼衝他們揮手致意，來到娜塔莎旁邊，先跟神奇女俠打了個招呼，然後問：「隊長呢？辛西婭不是跟我說她會安排兩個包廂的嗎？」
「旁邊那個包廂也是我們的，托尼。」娜塔莎說，「但大家都希望一起認識一下。」
「很榮幸見到你，鋼鐵俠。」神奇女俠衝他點了點頭，「你在紐約大戰中的功績讓人印像深刻。你們的首領正在隔壁與我們的顧問交流，相信他們過一會兒就會回來的。」
托尼慢慢挑起眉毛。
「顧問？那只老蝙蝠？」他問，「他也來了？你們的主席呢？為什麼不讓他和隊長談？」
「——因為主席現在暫時不在。」
一道好聽的女聲自背後傳來。
眾人轉頭，便看到一頭深棕色長發的辛西婭提著戲服推門而入。
她帶著假發——神奇女俠的頭發是深棕色的，穿著亞馬遜神族寬大的白色神袍，看上去便和九天之上的女神一模一樣了。
她的身後，跟著溫和微笑著的美國隊長，以及一片黑漆漆的、長著兩個尖耳朵的哥譚陰影。
「讓他緩一緩吧，趕來趕去畢竟是很累的。」她莞爾道。
「辛西婭！」神奇女俠第一個驚喜地叫出聲來，「看看你！你現在的打扮與我們族人完全一致了！」
「戴安娜。」辛西婭走上去和她擁抱了一下，「現在只是形似而已，等到了台上，我會努力表現出那種感覺的。」
「噢，辛西婭，看看你。」托尼鸚鵡學舌，怪裡怪氣，「老是和正義聯盟混在一起。」
「托尼。」史蒂夫無奈地喊他。
「看來有人忘記昨晚在我那裡喝過的咖啡了。」辛西婭調侃道，也給了他一個擁抱。
托尼把手臂在她的腰上虛虛一環，然後便透過她肩頸之間，看到了她身後默默瞪著自己的蝙蝠俠。
托尼：「……」
蝙蝠俠：「……」
托尼重新站直，冷哼一聲。
「夜行動物也舍得出現在人堆裡了？」他陰陽怪氣。
美國隊長：「托尼——」
蝙蝠俠根本沒想理他，往旁邊一站，不動了。
托尼暗自磨了磨牙，伸長手臂把辛西婭一摟：「辛迪，走，到復仇者這半邊坐一會兒。離演出還有一會兒吧？到時候結束了我給你定花。你想要哪種玫瑰？海王星？朱麗葉？路易十四？aboutface？我……」
「對不起，我遲到了，辛西婭——」
一道紅藍色的身影猛然破開大門。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朝那邊望過去。
超人拖著他那鮮艷的紅披風，半漂浮在門前，停頓半晌，叉著腰露出了他標志性的、可靠而耀眼的笑容。
「噢，嘿，大家都在呢。」他說，「我很抱歉，剛剛有一些事需要去處理，所以來得遲了一點。」
「沒事，超人，我們知道的，又有哪裡發生意外啦？」快銀友善地起哄。
超人：「呃……小事，解決了，哈哈。」
其實剛才的地球一片和平，他是化身小記者，到門口采訪去了。
心知肚明的辛西婭和蝙蝠俠對視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聲，立馬收住：「……咳。沒關系，挺趕的吧？快進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她虛虛地將手放在超人觸感堅硬的背上：「這是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
超人友善地朝史蒂夫伸出手：「你好，隊長，久仰了。您也可以叫我卡爾·艾爾。」
「很榮幸認識您。」史蒂夫微笑著同他握手。
辛西婭繼續：「鋼鐵俠，安東尼·斯塔克。你們見過的。」
超人頓了頓，似乎是想起了之前在大都會的搶人事件，但依舊溫和道：「你好，鋼鐵俠。」
托尼：「你好，傻大個。」
美國隊長：「托——尼——」
大家都笑起來。
又笑了片刻，一旁沉默不語的蝙蝠俠突然出聲：「離開場還有二十分鐘。」
眾人皆是陡然一靜，都轉頭看他。
蝙蝠俠只是定定看著辛西婭，見她有些不解似的，頓了頓，補充道：「你該去准備一下了。」
「……噢，對。」
辛西婭恍然。
「沒錯，我得走了。」她朝門口走了兩步，對英雄們說，「你們就在這裡待著，我打點過了，不會有人到這裡來。旁邊櫥裡有吃的，前面的簾子可以看到舞台，到時間你們就把簾子拉開，這個房間的視角是最好的。如果想要分開的話，隔壁也是你們的包間。」
「知道啦——」
各位英雄們說道。
「你快去吧，加油！」閃電俠朝她握了握拳，「你一定會表現得很棒的！」
「沒錯！」蜘蛛俠睜大眼睛附和，「我們都在這裡看你，不要緊張！」
辛西婭演出了那麼多年，已經很久沒被人安慰過「不要緊張」了，不由得失笑，溫和道：「好，我會的。」
神奇女俠走過來，再次給了她一個有力的擁抱。
「去吧，辛西婭。」她沉聲說，「亞馬遜的精神已經在你的胸懷中了。」
辛西婭怔了一下，眼神堅定下來。
「好。」她說。
第61章
故事的起源,是亞馬遜公主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一位名叫史蒂夫的軍人。
史蒂夫是一個男人。
戴安娜從來沒有見過男人。
舞台上，扮演戴安娜的辛西婭，在「長輩們」一眾不滿又緊張的視線中,好奇地圍著克裡斯扮成的史蒂夫走了一圈。
「看啊,噢,看啊。」
她在輕快又滑稽的音樂中驚訝地唱道。
「看看這是什麼？」（群演：「看看這是什麼？」）
「平坦的胸膛,健壯的肌肉——看看這是什麼？」
史蒂夫不知所措地撫了撫自己被海水打濕的軍裝。
「下巴上的頭發,奇怪的著裝——看看這是什麼？」
史蒂夫：「嘿，女士……」
「堅毅的線條,低沉的嗓音——看看這是什麼？」
戴安娜直接上手一把薅住史蒂夫的腮幫子，史蒂夫的嘴巴被迫滑稽地嘟起。
觀眾們都笑起來。
「這是什麼？（群演：「這是什麼？」）這是什麼？（群演：「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東西——」
戴安娜放開手，緩緩繞著史蒂夫打起轉來。她身旁，她的姐妹和長輩們也謹慎地半蹲下身,一同隨著她的步伐走動。
群演們：「對待外來者，你必須小心。」
戴安娜：「他看起來沒有攻擊性。」
群演們：「他古怪至極，與我們不統一。」
戴安娜：「他看起來有點可愛。」
群演們：「他是怪物，是不祥的東西。」
戴安娜：「我救了他，我得養著他才行。」
「戴安娜,你必須小心——」群演們的歌聲陡然放大,「你連他是什麼都弄不清——」
戴安娜有點不耐煩：「所以，他是什麼？」
群演們：「他是什麼？他是什麼？噢,赫拉呀,請你告訴我,他是什麼東西——」
「——我是個男人！」史蒂夫忍無可忍地大聲道。
音樂陡然停住。
戴安娜驚訝地叫道：「你是個男人？！」
群演們紛紛捂住嘴巴，互相小心翼翼地對視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唱道：「……他是個男人！？」
「赫拉啊，他是個男人！自天堂島創立以來,就從來沒有過男人！」
「我們該怎麼辦？」群演們驚慌失措起來，「我們該怎麼辦？戴安娜，我們該怎麼辦——」
戴安娜猶豫半晌，拉過史蒂夫的胳膊：「走，跟我去見母後。」
史蒂夫：「可——」
「轟——！」
他話才起了個頭，一旁，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陡然響起。
砂石飛濺，硝煙升騰，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望向攻擊來源的地方。
扛著木倉炮、駕駛巨輪，是追著史蒂夫前來的德軍。
亞馬遜人一向驍勇善戰，分辨出對面來者不善後，很快就沉下心來，擺好陣型，拔出劍、弓與盾來對抗敵人。
史蒂夫看她們訓練有素的樣子，愣了一下，也舉起自己的木倉對准德軍。
但□□凡胎又怎能敵得過□□和炸彈？
很快，天堂島歷史上，第一位因為子彈而犧牲的戰士就出現了。
戴安娜望著一個個倒下的同伴，經歷著她從未經歷過的事情，呆愣地睜大眼睛，手足無措。
史蒂夫一把拉住她：「讓她們快走！你們打不過的！」
戴安娜回頭看他，突然一個激靈，甩開他的手，說：「不行！天堂島絕不能被入侵！」
她拾起同伴的劍，加入戰局，身手凌厲又優雅，看得台下的觀眾一片喝彩。
很快，援軍就到了。
頭戴王冠的女王騎著馬，帶著一眾女戰士，颯沓而來。
戰爭的局勢瞬間逆轉。
德軍被誅被俘，女王下了馬，緩緩走到戴安娜面前。
戴安娜很開心地握住她的手腕：「母後！」
女王沉默無言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轉身，對上一旁站著的史蒂夫。
「引渡敵人闖入天堂島。把他捆起來，押下去，帶到皇宮，接受審判。」她冷冷道。
戴安娜睜大眼睛。
「等等，母後！」她焦急地說，「他和那些入侵者是敵人，他剛才還幫我們——」
「戴安娜。」
她的母後打斷了她。
「首先，他也是一個入侵者。」
接下來的情節急促而揪人心弦。史蒂夫在真言套索的魔力下講出了自己間諜的任務，而後又為眾人科普了人類世界一戰的具體內容。
最初，宙斯創造亞馬遜人，就是為了讓人間再無戰爭。亞馬遜人背負著守護世界和平的責任，但如今，人類社會因為一戰而生靈塗炭，她們卻全然無從知悉。
或者說，除了女王和幾位年長者之外，她們無人知悉。
戴安娜單純而心懷正義，她質問母親為何隱瞞真相，並在女王的閉口不答後決定悄悄與史蒂夫一起逃離天堂島，拯救在她心中弱小又善良的人類們。
他們偷了亞馬遜歷代相傳的寶劍——神器「弒神者」，乘著小船，來到飄散著霧靄、煙囪林立的倫敦。
初入人類世界的亞馬遜公主對什麼都非常好奇，史蒂夫為她買了支冰淇淋，她一下就愛上了那種冰冰涼涼的口感。
戴安娜也許純真，卻有一雙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睛。很快地，她就發現了——人類並沒有她想得那麼美好。
她跟著史蒂夫，看到了官場上的明爭暗鬥，體會到高官們的自私自利，經歷過酒館裡的潮濕陰暗……她終於明白過來，人類是自私的、冷漠的、偽善的，並不像她讀的書上那樣，善良而無辜。
她有些遲疑，卻還是認為自己應該幫助他們，畢竟，為人類帶來戰爭的，就是亞馬遜人的死敵——戰神阿瑞斯。
戴安娜跟著史蒂夫上了戰場，目睹了戰爭的殘酷和無情，更加堅定了要用手中的「弒神者」鏟除戰爭之神的決心。
然後，在一個戰後短暫得到和平的小鎮上，她與史蒂夫合跳了人生中的第一支舞。
燈光暗下來，舞台上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一片漆黑之中，只有戴安娜和史蒂夫相擁的身影，是清晰明亮的。
音樂舒緩而輕快。
戴安娜怔怔凝望著史蒂夫的雙眼，彼此的氣息在這寒冷的季節暖暖交融。她輕輕唱道：「……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感覺？心跳得那樣迅速，從未這麼無助，這是什麼感覺？腳尖就要踮起，希望更加靠近，這是什麼感覺？光芒集中於他身，那雙眼睛像大海，這是什麼感覺？」
兩人腳步輕緩地，隨著華爾茲的步伐轉起圈來。
史蒂夫無限珍惜地看著臂彎中的公主，沉聲開口：「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感覺？她比我強壯，比我善戰，我卻還是想站在她身前——這是什麼感覺？她懵懂的樣子，英勇的樣子，哪一面都讓我動心——這是什麼感覺？她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我想放手讓她高飛，又想於此永遠相擁——這是什麼感覺？」
「噢，天哪，上帝啊，我感覺……」
「赫拉啊，我可能病了，卻又如此快樂。我感覺……」
兩人對視著，緩緩靠近。
「——我感覺情難自禁，無可救藥。」
一片新雪，融化在彼此貼合的唇齒之間。
觀眾們望著台上擁吻的二人，紛紛鼓掌歡呼起來。
二樓，某一個包間的角落，傳出一聲不合時宜的咳嗽聲。
簾幕拉上，又重新打開。
史蒂夫一行人趁亂潛入德軍陣營，想要套取實時的情報。但戴安娜不同，她跟著他們，是想要斬殺了德軍首領——她認為德軍的首領便是戰神阿瑞斯在人間的化身。
史蒂夫勸阻無果，只能看著她潛入宴會，與首領正面交鋒一次，然後再在半夜深入敵營，試圖殺死這個帶來無限死亡的罪魁禍首。
但戴安娜錯了。
首領身死，可他的毒氣彈計劃依然進行著，士兵們將一車車的毒氣彈扛入機艙，准備向世界各地投去。
戴安娜無法理解，她衝到他們身前，睜大眼睛，問：「你們在干什麼？戰爭之神已經死了，你們不會再打仗了，為什麼還要這些東西？」
而士兵們對此的反映，僅僅是端起武器，瞄准了她。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道喑啞的聲線緩緩響起。
「這是什麼？戴安娜，我親愛的妹妹——這是什麼？」
戴安娜轉頭，看到一道黑暗的殘影，懸浮在血月之上。
戰爭之神，宙斯之子，阿瑞斯。
「……阿瑞斯。」戴安娜咬牙切齒地低聲說。
「這是什麼？」阿瑞斯低唱，「人類是什麼？戰爭是什麼？戴安娜，你可知道——」
「——人類，即是戰爭。」
「胡說八道！」戴安娜低喝一聲，拿起弒神者，擺出攻擊的架勢。
但她的攻擊盡數被阿瑞斯化解了。
甚至，連弒神者也斷裂開來。
戴安娜望著手中斷成兩段的寶劍，難以置信地低喃道：「不，這怎麼可能……」
「戰爭與人類，本身就是雞蛋與雞的關系。戴安娜，你還太小，分辨不清這種東西。」阿瑞斯張開雙臂，「人類如此貪婪、如此自私、如此好戰，戴安娜，他們是什麼？人類是什麼？他們這樣的東西，可值得你的族人去守護？」
裝滿毒氣彈的飛機已經滑出倉庫，亟待起飛。
「世上本沒有弒神者，你才是弒神者，戴安娜。你的父親，為了人類，將你做成了一柄武器。」
「人類是什麼？他們是什麼？可值得你如此的犧牲？戴安娜，人類邪惡無比，肮髒又惡心，你確定還要為他們而戰嗎？」
在戴安娜模糊的視線中，她仿佛看見，史蒂夫從掩體後衝出來，跳上了那架裝滿炸彈的飛機。
她陡然睜大眼睛。
史蒂夫扭過頭，衝她張了張嘴，便義無反顧地關上艙門，駕駛著飛機朝天空飛去。
他說：「戴安娜，對不起。我永遠為你情難自禁。」
「不——」
第62章
深棕色的長發在狂風中飄舞。
戴安娜一手持盾,一手高舉，在滿目瘡痍間，她的手中,又緩緩凝出一把劍的模樣。
她的對面,戰爭之神阿瑞斯神力被壓制，已然力不從心,狼狽地匍匐在地。
「讓我來告訴你，人類是什麼。」
戴安娜說著,一步一步朝阿瑞斯走去。
「人類自私、貪婪、愚蠢而固執。沒錯，他們自私、貪婪、愚蠢而固執。」戴安娜沉聲唱道，那聲音低啞且不可侵犯,「他們從不會因為歷史的演變更加高尚,只知道不斷地索取、索取、索取、索取……」
「他們互相殘殺,他們勾心鬥角,他們偏聽偏信,他們將真心棄若敝履。沒錯，哥哥,人類並不完美，甚至擁有無法改變的壞根基,我知道你厭惡他們的原因——」
女神深深吸了一口氣。
「但,同樣的——他們樂善好施，他們舍生取義，他們可愛又可敬,他們懷揣世上最珍貴的金色之心。」
「他們從不會因為世界的冷漠而熄滅心火，只知道不斷的給予、給予、給予、給予……」
戴安娜舉起手中的劍，剎那間光芒萬丈。
「人類是復雜的存在，他們像燈塔在夜晚指引,珍珠照亮深海，無垠宇宙間星光燦爛——黑暗中的光明永遠最為珍貴，這就是父親保護他們、熱愛他們的原因。」
「我現在告訴你他們是什麼——人類是邪惡、是貪婪，又可以是更多的東西。他們意味著希望，哥哥。」
劍尖停在阿瑞斯面前一寸之處。
「為了希望，你必須消失。」
阿瑞斯沙啞地「呵呵」笑起來。
「殺了我吧，戴安娜。」他說，「但你要知道，人類尚且存在一天，我就永遠不會消失。」
戴安娜的手臂堅定地揮下。
阿瑞斯身上的光芒湮滅，軀體化作一陣煙霧，漸漸消散。
戴安娜的劍深深插入地下。她半跪著，將它拔出，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那我就在站這裡守護他們，直到你說的永遠。」
她道。一手持盾，一手握劍，她孤獨又昂然地於舞台中央，身姿挺拔得像一個真正的神明。
她就是一個真正的神明。
音樂的尾聲逐漸停下。
舞台周圍燈光大亮。
音樂劇《神奇女俠》的首次表演，到此圓滿結束。
台下，沉默半晌，陡然響起驚天動地的掌聲和歡呼。
「bravo！bravo——！！」
觀眾們集體起立，滿面通紅，幾乎將雙手舉過頭頂。
辛西婭笑了。她收回獨屬於女俠的姿態，優雅地站在台上，恍然又是那個溫柔聖潔的月光女神。
克裡斯從後台的簾幕裡鑽出來，與辛西婭交換擁抱，和她站在了一起。然後是阿瑞斯的演員，女王的演員，群演們……觀眾高喊著，掌聲經久不息。
「謝謝大家。」辛西婭朝台下鞠躬。
「謝謝，謝謝。」克裡斯領著一眾演員，也朝台下鞠躬。
作為音樂劇的導演和主演，克裡斯上前發表感言。贏得一片掌聲之後，他後退一步，摟著辛西婭，笑著說：「當然，也要感謝我的小月亮——我一貫的靈感繆斯。《神奇女俠》的誕生便源於辛西婭復出時的那次新聞發布會，如果不是她，絕沒有今天這麼精彩的演出。」
觀眾們吹起口哨來。
辛西婭也笑了，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見對面傳來一陣騷動。
「噢，天，是……」
「竟然是……」
「……來了！」
她一怔，看到人們如同摩西分海一樣朝兩邊退開，對面，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緩緩朝她走來。
神奇女俠，戴安娜·普林斯。
看清楚是誰的人們紛紛驚呼起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戴安娜走到台上，與克裡斯握了握手，便攬住辛西婭的肩膀，說：「我也要感謝你們。這是一部很好的音樂劇，它讓我想到了過去的日子。」
台上，辛西婭穿著神奇女俠的裝扮，被真正的神奇女俠攬在懷裡，兩人看上去好像孿生姐妹一般。
台下，人們沉默了一會兒，猛然爆發出掀翻屋頂一般的歡呼聲。
記者們幾乎是瞬間拿起相機，激動地記錄下這即將成為經典的一幕。
辛西婭本人，則訝然抬頭，看著身旁的神奇女俠，小聲問：「你怎麼下來了，戴安娜？」
戴安娜笑而不語，等到第一波閃光燈差不多停下了，才揚聲說：「除此之外，我今天來到這裡，還受到托付，幫助一位先生完成他真摯的請求。」
克裡斯好奇地問：「先生？」
辛西婭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請求？」
「——我請求她幫忙分開人群，這樣，你的眼睛裡就只剩我一個了。」
一道聲音從還未合攏的人群對面傳來。
那一頭的幾位女士已經率先尖叫起來，幾乎要暈厥過去。
「——韋恩！是布魯斯·韋恩！！」
「天哪，是他！韋恩來了！！」
辛西婭震驚地站在原地，看著一聲西裝革履的布魯斯緩緩朝她走來，手中捧著一大捧花蕊金紅、花邊潔白的精裝玫瑰。
——是托尼剛才提到的「朱麗葉玫瑰」。它曾被拍出300萬英鎊的天價，所以也有300萬玫瑰的別稱。
而布魯斯手中拿著的……辛西婭幾乎都數不清布魯斯手中究竟有多少朵。
看著布魯斯嘴角噙著笑意自人群中走來，辛西婭頭一次在台上手腳那麼僵硬，身體無法動彈，腦海裡剎那間卻閃過無數想法——
他剛才不是還穿著蝙蝠俠的制服嗎？
他的制服放哪裡去了？他的西裝又從哪兒來？
他什麼時候買的花？之前花在哪？
他不是自閉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做？目的是什麼？
………
但最終，她只是將脖子扭過去，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小聲朝神奇女俠叫道：「……戴安娜？！」
戴安娜高挑著眉毛，衝她眨了眨左眼。
辛西婭：「……」
布魯斯已然上了台。在無數人眼前，他來到辛西婭對面，捧著花，緩緩單膝下跪。
「——！」
辛西婭聽到一連串的抽氣聲，這其中可能夾雜著她自己的。
「你、你在干什麼？」她不由自主地揚起嗓音。
「我在道歉，辛西婭。」布魯斯說，低垂的眉眼看上去有一絲憂郁，藍眸在舞台燈光的照射下又顯得璀璨無比。
辛西婭張了張嘴，問：「……為什麼道歉？」
「為了之前的一切。」布魯斯低聲說。他將手中的鮮艷花束遞到辛西婭的懷裡，胳膊收回之際，又輕輕用指尖勾住了她的左手。
手背上，他落下一吻，輕輕的，一如從前。
「我只是想要重新獲得親吻你左手的權利，如同他人那樣，辛西婭。」
頭頂，天花板「砰」的一聲，什麼東西倏然打開，無數片金紅色、邊緣泛白的花瓣，好像落雪一樣，紛揚而下。
是朱麗葉玫瑰。
又是朱麗葉玫瑰。
數不勝數的花瓣落在辛西婭的肩膀、發頂與腳下，幾乎為她穿上了一件金紅色的長裙。
人聲鼎沸間，辛西婭怔怔地抬眼，看到布魯斯站了起來，靠近她，從她懷中抽出一枝玫瑰，輕柔地別在她的耳邊。
「你帶著假發，真可惜。」他沉聲笑道，身形挺拔又修長，「它們原本最配你鉑金的發色。」
有女嘉賓在台下替辛西婭尖叫。記者的閃光燈連成一片。
但辛西婭本人卻一下子冷靜下來。
這太過了。這不符合蝙蝠俠的風格。他又帶上了那副偽裝。她想。
而每當蝙蝠俠帶上布魯西的偽裝，就意味著他有什麼目的必須達到。
目的，當然啦，目的。蝙蝠俠已經復出，如果布魯斯·韋恩再不露面，便很容易被群眾們懷疑了。
這場音樂劇，這個節點，包括辛西婭這個人，都是他該抓住的時機。
他也完美地抓住了這個時機。
辛西婭垂下眸子，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過。須臾之間，她的面色又一次恢復正常，淺笑著看向布魯斯：「我很感激，布魯斯。但——恕我直言，你今天這麼大手筆，目的應該不只是親吻我的手背吧？」
台下的人們都哄笑起來。
布魯斯不著痕跡地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便又露出那種哥譚寶貝的專屬笑容——風流、英俊、頑皮、而且沒腦子。
「噢，被你看出來啦。」他說，渾身散發著迷人的氣息，「當然，當然——我還想重新和你做回朋友。」
辛西婭挑起眉毛。
在台下人止不住的起哄聲中，布魯斯咳嗽了一聲，繼續講他還沒講完的話：「當然，當然——我還想重新獲得追求你的機會。」
「蕪湖——————！！！」
戲劇院裡整個炸開。
布魯斯還在用他那雙可憐巴巴地藍眼睛望著辛西婭：「我能得到它嗎？」
人們開始大喊：「快給他——！辛西婭，快給他——！」
辛西婭無奈似的聳了聳肩：「嗯……我猜，我也沒有機會拒絕你了吧？」
觀眾們：「ohhhhhhhhhhhhhhhh——」
布魯斯的眉頭陡然一松，伸出手臂就要摟她。
他摟了個空。
一旁，克裡斯不知何時站到辛西婭身側，攬著她的腰走了一步，正好離開了布魯斯能夠夠到的範圍。
「您好，韋恩先生。」克裡斯站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慶賀您重新和小月亮做回『朋友』。」
「朋友」二字被他咬得清清楚楚。
眾人的聲音陡然小了一節，都感受到台上氣氛的變化，訝然地睜大眼睛，屏住呼吸。
布魯斯的眉毛緩緩挑起。
「噢，羅斯先生。」他說，揚起一個輕浮的微笑，「也祝賀你——雖然我的祝福來得晚了一些，但，畢竟你也是她的『前男友』之一來著。」
第63章
台下寂靜一瞬,然後如同水沸一般吵鬧起來。
克裡斯是辛西婭的前男友嗎？
是的。交往了兩個星期的前男友。
很久之前，辛西婭與他合作的第一場音樂劇裡，他們二人在戲中也是情侶關系。因戲生情非常簡單,他們彼此也都非常欣賞對方的才華，於是很快就決定交往試試。但，隨著關系的改變,有什麼東西便不對勁起來。
作息時間不吻合；一個願意宅著,一個想要出去；每次都因為午飯吃什麼爭論得不可開交；一方裝飾房間,必被另一方嫌棄……諸如此類，令人哭笑不得的小矛盾，在他們的交往中層出不窮。
最終，兩個星期過後，他們震驚地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情感到位、三觀相容,但就是不合適」這種情況。
於是他們只能退回之前「知己」的狀態。
他們交往的時間實在太短了。而且,就算交往時,或者分手後,他們也依舊維持著「你是我的繆斯，我是你的伯樂」這種關系，在外人看來，根本就沒有什麼變化。所以，即便兩人沒有刻意隱藏,知道這件事的人仍然少之又少。
可布魯斯·韋恩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現在有這種疑問的,可能只剩下克裡斯一個人。
畢竟,辛西婭知道布魯斯是蝙蝠俠，而蝙蝠俠無所不知。
becausei'atn就完事了。
但，有一件事情很讓辛西婭費解。
作為蝙蝠俠，他的戲太過了。
這個晚上屬於布魯斯·韋恩的爆點已然足夠,「吃醋」和「搶人」這一段，完全沒有什麼必要。
這還是他計劃之中的某一個部分嗎？
又或者……
【溫馨提示：你可以開啟上帝視角的，辛西婭。】霧尼涼涼出聲。
辛西婭躊躇半晌，望了望頭頂炫目至極的燈光，趁著現場一片混亂，悄悄展開了自己心靈控制的能力。
抱著胳膊站在台上的布魯斯，肩膀上陡然多出來一個小人。
和辛西婭想得不太一樣的是，那個小人竟然不是計劃狂魔蝙蝠俠，而是真正的、可可愛愛的小甜心布魯斯。
大個的布魯斯嘴角噙著微妙的笑意，正在不冷不熱地和克裡斯說話。
而他的左肩上，小只的布魯斯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高定西裝，氣得把脖頸伸得老長，橫眉豎目，一手插著腰，一條短胳膊顫顫巍巍地探出去指著克裡斯，嘴裡嘰嘰喳喳地罵著什麼，大動肝火的模樣。
這意味著，和克裡斯吵架並不在蝙蝠俠的計劃範圍內。
布魯斯居然真的生氣了。
辛西婭怔怔地望著那個小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就像我說的那樣，兩個星期的試用期而已，我連她的轉正通知都沒有拿到，就被掃地出門了——這也沒必要鬧得全球皆知吧？」克裡斯聳了聳肩，「而且，我們並沒有刻意隱瞞這個消息，在那兩個星期裡，來找過我們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並且在我們分手過後都特地發短信來嘲笑過我——辛西婭，你還記得嗎？」
辛西婭一愣，視線重新聚焦。
「……噢，沒錯。」她說，重新揚起笑容，調侃道，「但你是自找的——說真的，誰會在凌晨三點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然後告訴我你要去寫劇本啊？」
觀眾們笑起來。
「反正我不會做那種事。」布魯斯聳了聳肩，接嘴接得絲滑無比。
辛西婭：「……」
認真的嗎？蝙蝠俠不會在凌晨三點起床？
「布魯斯……」她開口，試圖阻止他的胡言亂語。
頭頂的音響在這時猛然炸開一聲噪音。
「嗡——」
在場的許多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抬頭張望起來。
隨即，音響裡面傳出一道熟悉的男聲。
「……所以我說用花也太俗套了，對吧？娜塔……——噢，嘿，你們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觀眾們紛紛驚呼起來：
「噢，天，是托尼·斯塔克的聲音！」
「他在哪兒？」
「什麼？？鋼鐵俠今晚來了？？？」
「上帝啊，我們今晚這張票可賺大了……」
辛西婭：「…………」
辛西婭站在台上，緩緩伸手，捏住了自己的眉心。
「別露出那樣的表情，辛迪。」托尼用一種十分刻意的語調黏糊糊地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布魯斯·韋恩那個家伙剛剛用在你身上的手段，可都是從我這兒剽竊過去的——所以，別被他騙了。」
「我沒有。」布魯斯朝辛西婭睜大他無辜的藍眼睛。
「噢，是嗎？展開說說。」克裡斯倒是很有興趣的樣子。
托尼從善如流，語速極快：「你知道我來的時候辛西婭離開後台接了我一下嗎？當時我就問她，『演出結束以後想要什麼禮物？朱麗葉玫瑰、海王星玫瑰，等等等等，隨便挑。』。」
他頓了頓，十分篤定道：「我說了，『朱麗葉玫瑰』，韋恩可能就在那條長廊的某個地方悄悄聽著，然後現在偷用了我的創意。」
「我沒有。」布魯斯抱起胳膊，「我要打電話給我的律師了，斯塔克先生。」
托尼：「幼——稚——」
觀眾們哈哈大笑。
辛西婭嘆了口氣：「托尼，你要知道，這麼多玫瑰，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打個電話就十分鐘送到的。」
托尼：「噢，也許我可以呢？」
「你就一定得湊湊熱鬧，是嗎？」辛西婭無奈地說。
在滿場喧囂中，托尼笑了幾聲。
「看在那杯咖啡的份上，我也得從花花公子韋恩身邊保護你。」他懶懶地說，「噢，對了，還有——我可不是來湊熱鬧的。」
說著，他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我是來反客為主的。」
劇場的燈光一下子全部熄滅，簾幕也緩緩拉上，把台上的一干演員全部擋住。
一道優雅的、帶著純粹英式口音的男聲響起：「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斯塔克先生的管家，今晚的演出到此結束，請各位有序離場，不要逗留。一樓左側的觀眾們可以從左側後門離開，右側的……」
「噢——」
看戲看得意猶未盡的觀眾們發出了抱怨的聲音。
散場後，二樓，包間門口的走廊上。
「所以……」辛西婭一邊朝包間走去，一邊對身旁的神奇女俠道，「你就那麼讓他上來了，甚至還幫他開路。」
「是的……咳，我的意思是，」神奇女俠咳嗽了一聲，「我們是戰友，不是嗎？」
辛西婭挑起眉毛。
在她意味不明的凝視下，戴安娜很快敗下陣來。
「好吧，好吧。」她說，「布魯斯的確做得太過火了，很抱歉干擾了你的首映……但，我還是得說，拒絕蝙蝠俠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即使是亞馬遜人，也可能畏懼嘗試。」
「……算了。」
辛西婭嘆了口氣，去推面前緊閉的包間房門：「他的確需要這個，我……噢。」
門後，是面對她站得整整齊齊的超級英雄們。
「恭喜——！」
英雄們嚷嚷著，躲在一旁的蜘蛛俠和鋼骨拉開禮花炮，「砰」的一聲，彩紙漫天飛舞。
「辛西婭！你的演出實在是太精彩啦！」閃電俠興衝衝地閃到辛西婭面前，比劃著手腳，「你演戲的時候根本就不像是你自己了，我是說，天哪，我都被感動哭了！」
「是的，沒錯，我作證，他的確是被感動哭了。」快銀在旁邊興致盎然地插話道。
「但你自己也有偷偷抹眼淚喔。」旺達小小聲地說。
「嘿，姐姐——！」
快銀的臉紅了。
大家都笑起來。
「精妙絕倫的藝術感染力和表現力。」頗有鑒賞細胞的美國隊長這樣點評道，「這讓我想起了以前的時光——從冰裡醒來後，我還是第一次觀看音樂劇呢。它的形式變了很多，更加現代化了，但依然很美。說實話，我得承認，第一次接觸的就是你表演的音樂劇，接下來再去觀賞別的，便可能會很困難了。」
辛西婭莞爾：「謝謝你，隊長。你可以去看我別的作品。」
「幾乎是完美的。」超人篤定地，像一個嚴謹的報告文學工作者那樣說，「我都能想到明天各大報紙對它的點評會是怎麼樣的了。」
「噢大個子，」一旁的托尼懶懶地說，「我敢打賭，明天的頭版頭條絕不會是這個音樂劇本身——哪一家報社的頭條都不會。」
超人的臉漲紅了。他似乎是想反駁點什麼，但又不得不承認托尼說的是對的——神奇女俠現身、韋恩復出示愛、克裡斯兩周前男友、鋼鐵俠黑掉劇院音響……經歷過那麼多突發事件之後，想讓報社們將注意力集中在音樂劇本身身上，的確可以算是天方夜譚了。
就算明天他趕到報社趕出他的那一篇報導也不能挽回。
「托尼。」美國隊長嚴肅道，「這並不是什麼好事，也許你應該向辛西婭道歉。」
「道歉？」托尼睜大了眼睛，「拜托，隊長，明明是我收拾了殘局，好嗎？如果我沒有趕走觀眾們，韋恩鬧出來的局面要怎麼收場？」
「是的，的確是這樣，你做的很好。但你明明可以不暴露自己就做到這點——你還是想要炫耀一把，你清楚我在說什麼，托尼。」史蒂夫一板一眼。
托尼不爽道：「你是在教育我嗎？你以為你是誰？我爸？？」
辛西婭心累地長嘆一聲。
「好了，男孩們——」她說，「你們就不能——」
她的話沒有繼續下去。
因為，就在這時，霧尼在她腦子裡久違地「滴」了一聲。
【滴——緊急任務，限時一小時，辛西婭。】
第64章
在英雄們的注視下,辛西婭的聲音突兀地頓住了。
她訝然地睜大眼睛，視線左右望了望，卻沒有定格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
緊急任務——或者說,甚至是任務，辛西婭都很久沒有接到過了。
距離她上一次做任務，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前的事了。然而,現在,霧尼卻告訴她，突然出現了一個緊急的任務。
【緊急任務？】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耳廓,在腦海中問，【所有超級英雄差不多都在這裡了,怎麼突然會有緊急任務？】
霧尼：【是的,突發事件，具體情況……】
「怎麼了？辛西婭？出什麼事了？」
辛西婭的視線猛然聚焦,面前，是超人那張英俊的、帶著小卷毛的、眉頭擔憂地緊皺著的臉龐。
腦海裡霧尼的話語被超人的詢問衝走,一句都沒有捕捉到。
但上一次出現緊急任務,還是在她那場新聞發布會之後——因為她與直播這兩個要素的同時出現，引發了布魯斯的應激障礙，霧尼才會緊急通知她去疏導。
辛西婭想到這裡,頓了一下,四處望了望，蹙眉問：「蝙蝠俠在哪？」
超人：「呃、他在——」
「——我在這裡。」
一道磁性的聲音幾乎直接在耳後響起。
辛西婭：「！」
辛西婭被嚇了一跳,猛地轉身，結果鞋跟在地上絆了一下，整個人頓時站立不穩。
凱夫拉纖維的手套穩穩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輕巧地一扯,她便重新找准重心，一抬眼，對上了蝙蝠俠平靜的視線。
「不要驚慌。」蝙蝠俠沉聲說，「出什麼事了？」
「……噢。」
辛西婭睜大眼睛望著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努力使自己加速的心跳重新平息。
「沒什麼。」她說，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只是……只是剛剛，霧尼告訴我出現了一個緊急任務。」
蝙蝠俠的眉頭皺了起來。
「緊急任務？」他問，「心理治療的任務？限時？」
「沒錯。」
「任務目標是誰？任務背景呢？」
辛西婭搖了搖頭。
「抱歉，我不知道……剛才沒有聽清楚，我再問一遍。」
【霧尼，再說一遍，任務目標是誰？為什麼？】
【……】霧尼嘆了口氣，【你就壓榨我吧——任務目標的名字叫做史蒂芬·斯特蘭奇，原本是一名優秀的神經外科醫生，但不幸的是，三周前，他出了車禍，雙手粉碎性骨折，永遠無法恢復如初。】
「……噢。」
辛西婭說。
「我大概明白是為什麼了。」
「什麼？」綠燈俠哈爾·喬丹湊過身來，興致勃勃地問，「你終於要用你那殘忍的手段去對付敵人了嗎」
一旁的閃電俠捶了他一拳：「當然不是，天才！辛西婭是個醫生，她只會替人治療。」
哈爾抱著胳膊縮回椅子裡。
「浪費極了。」他小聲嘀咕。
「目標是誰？一位新的超級英雄？我們認識他嗎？」只有美國隊長在關心正事。
辛西婭搖了搖頭。
「不，你們不認識……我也不認識。他不是一個超級英雄，只是普通人，一名醫生（doctor），准確來說。」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噢，他還是一位博士（doctor），順帶一提。」
超人頷首：「一個聰明人。」
身兼數個博士學位的托尼和班納對視了一眼，挑起眉毛。
神奇女俠有些疑惑地望著辛西婭，問：「可我記得，你的任務目標之中不包括普通民眾，只限於超級英雄，不是嗎？」
「是的，大致是這樣。」辛西婭說，組織了一下語言，「嗯……按照神王奧丁的說法，准確來說，我的任務目標僅限於對這個世界很重要的人——他稱之為世界的節點，而這位醫生博士，恰好是這類人的其中之一。」
「一個未來可能出現的超級英雄。」蝙蝠俠簡潔地總結道，「你還有多少時間？」
辛西婭下意識問了問霧尼。
「我看看……四十多分鐘？四十多分鐘！天，我得走了。」
她陡然著急起來，在包間裡四處轉悠。
「他正處在巨大的痛苦之中，緊急任務說明這是他精神狀態轉折的重要關頭，我必須及時趕到不可……哪裡可以讓我躺一下？我得把身體留在這裡，這個包間……」
從未見過她靈魂出竅能力的哈爾·喬丹：「……等等，什麼叫『把身體留在這裡』？」
沒人理他。徒留幾個同樣不明白什麼意思的英雄們大眼瞪著小眼。
「後面有長沙發。」蝙蝠俠沉聲為辛西婭指引，「你可以躺到那裡面去。」
辛西婭愣了一下，回頭，對上他沉默的藍眼睛。
「……噢，對，沒錯。」她連忙道，「但我……不，沒什麼，你說得對。」
但她非常認床。
但這又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看著蝙蝠俠的眼睛，她沒法說出口。
辛西婭走到沙發前，猶豫了一下，咬咬牙，躺了進去。
目光移到寬敞的天花板上，背部一觸及沙發那陌生的柔軟度，她就條件反射地恐慌起來。
包間非常空曠，沒有絲毫能讓人入睡的氣氛，身旁是形形色色的超級英雄，門外，也許就有服務員之類的人正在等候。
時隔多年，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小時候無家可歸，只能團在屋檐下、橋洞裡，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時刻提防其他流浪漢搶劫的冷寂與可怖。
「……不行。」
她重新直起身。
「我做不到，我認床，而且這是公共區域，我……」
英雄們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其中，唯二知道辛西婭認床這個秘密的閃電俠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撓了撓頭，試圖為她出主意：「沒事的，辛西婭，你只要……呃……你只要很快地靈魂出竅，就感受不到自己正躺在沙發上啦！」
「不，不……我不是害怕躺在沙發上，我是……」辛西婭的思維開始打結，滯澀又緩慢地說，「我不能把身體就這樣留在這兒……我是說……這兒不是封閉的環境，我不能……」
一只手輕柔卻有力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回頭，看見蝙蝠俠不知何時繞到了沙發的側面，高大的身軀微微斜靠在扶手上，披風柔柔垂下，仿佛要在這裡久站的模樣。
「沒關系，放松。」蝙蝠俠沉穩而又柔和的聲音，「你可以躺在這裡。」
「可——」
「沒關系，辛西婭。」蝙蝠俠又說了一遍，語氣之中聽不出任何的不耐煩。
「我會在這裡守著你的。」他說。
辛西婭微微睜大眼睛，瞳孔中倒映出他修長的身形來。
沉默的騎士無言地守護在身前，尖尖的耳朵化作恐嚇外人的古老靈獸，無論風雨或者敵襲，他都將揚起寬大的披風，盡數為她擋下。
他看起來很可靠。辛西婭想。
…他其實一直都很可靠。
在蝙蝠俠穩重的眼神中，辛西婭琢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再次躺了下來，窩在沙發裡，眼巴巴地望著他。
「一直嗎？」她還是有些不安，確認似的問。
你會一直守著我嗎？待到我重新睜開雙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依然會是你嗎？
旁邊的超級英雄們震驚地看到，蝙蝠俠的目光好像溫柔了那麼一點。
「一直。」他低聲說。
紐約，豪宅區。
衣服、文件、廢紙、酒杯、酒瓶、撒得到處都是的酒……原本整潔又冷淡的房屋內部，如今變得一團糟。
而身形修長的男人則半躺在地下，上半身歪歪斜斜地倚靠在落地櫥櫃的門上，頭發凌亂，胡須瘋長，衣衫不整，手中，還松松地抓著一瓶喝了半瓶的好酒。
他看起來就和哥譚下城區那些等死的流浪漢們一模一樣。
辛西婭沉默了一下。
【你告訴我這是一位醫生博士？】她質問霧尼。
【我都說了是『曾經』。】霧尼無語道，【我本不想讓你過來的——時間很緊張，而且，他是一個固執又尖銳的人，長年累月的成功在心靈中滋生出無數的驕傲，想要軟化他的心理防線會很困難。】
【但我必須讓你去做——他和這個世界的命脈聯系太深了，浮金。如果你還能像我一樣看到，你也會為此震驚的。沒有他，我們代表未來的那些絲線將全數打上死節。】
辛西婭訝然，重新打量了一下那個躺在地上的男人。
【但他可只是個普通人。】她有些疑惑，【神王都無法做到像他那樣嗎？】
霧尼沉默了。
良久，它緩緩嘆出一口氣。
【你在用凡人的視角看待命運，辛西婭。在凡人眼中，神明與自己不可並論，但對命運而言，神王和流浪漢，並無任何區別。】它有些疲憊了，【命運實在是太沉重的東西，我多希望你依然能與我分擔一些。】
【……】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我還有多少時間？】
【三十多分鐘。】霧尼回答，【你打算怎麼治療他？】
【不。】
辛西婭望著酒瓶堆裡的博士，沉聲說。
【我不打算治療他，但我可以讓他好起來。】
第65章
眼前有光。
寧靜的,乳白色的，好像月光一樣，卻越來越強勢，直穿過眼皮,照進他因酒精而放大的瞳孔裡。
史蒂芬·斯特蘭奇煩躁地咕噥了一聲,吐出一口帶著酒氣的嘆息，揮了揮手：「……@開……」
一雙微涼的手探過來,輕輕撫上他燥熱的臉頰。
「……唔……」
涼意很好地撫平了他不正常的熱度,斯特蘭奇感到舒服,下意識地歪了歪頭，試圖靠近那道涼意的來源。
他的脖頸朝那邊歪過去，然後靠了個空，「哢噠」一聲扭住了。
斯特蘭奇：「……嗷。」
抵達大腦皮層的痛意終於促使他的眼皮一顫，睜開了那麼一條小縫。
一張姣好的臉龐赫然眼前。
精致的眉眼,秀氣的鼻梁,柔軟的唇瓣,無暇的皮膚……只有一點不太尋常。
它們都是乳白色的、半透明的、發著光的。
斯特蘭奇：「……？」
那張臉望著他,朝他笑了一下。
斯特蘭奇默默和它對視了一會兒。
然後不耐煩地皺起眉毛，側過身，手臂衝它揮了兩下：「去,去。」
辛西婭：「？？？」
「……斯特蘭奇先生？」她實在忍不住出聲道。
「走開，無論你是什麼。」
斯特蘭奇陰沉地說,稍微朝側邊蜷起身子,重新閉上了眼。
辛西婭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即使你閉上眼睛，我也可以讓你看到我。」
斯特蘭奇沒有理她，也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裡。
閉上眼,酒精造成的困意又湧上來，不一會兒，他就睡著了。
再恢復意識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站了起來。仍然在自己的家裡，但一切被他弄出來的酒瓶、紙屑、衣物……全部消失不見。
家中恢復到他還未出事前近乎潔癖的整潔程度。
讓他震驚的不止如此。
他舉起右手，用食指抹了抹一塵不染的大理石桌面，想要看看是否真的如此干淨。
當他下意識地捻了一下手指，才恍然發現，自己的雙手，此時竟穩得如此讓人陌生。
斯特蘭奇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緩緩將它們舉到眼前。
那種讓他徹夜難眠的隱痛，幾欲發狂的顫動，凹凸不平、扭曲泛紅的皮膚，和家中的環境一起，恢復如初。
此時的他，狀態完美得可以重新走上手術台，去當以前那個驕傲自滿、自大自負、又令人無可奈何的天才醫生。
「……什……」
斯特蘭奇的呼吸顫抖起來。
他幾乎是狂喜地將雙手交握起來，感知著屬於正常皮膚的觸感，溫暖的血液在其下搏動，以及那種令人安心的平靜。
「噢……天……這是怎麼……」
他親吻著自己的雙手，捂住嘴巴，彎下腰，幾欲流淚。
「——這是你想要的嗎？」
一道空靈的女聲在空曠的大廳中響起。
「你希望你的雙手恢復如初嗎？」
斯特蘭奇抬起頭，看見一道漂浮在半空中的銀色身影。
長發，半透明，發光，是剛剛撫摸他臉頰的那個女人。
「……你是誰？」他問，站起身，「鬼魂？怪物？我的幻想？……是你治愈了我的手嗎？」
「你的雙手並沒有被治愈，斯特蘭奇先生。」
辛西婭對他說。
「這只是一個夢境，我為你創造出的夢境。」
「……什麼？」斯特蘭奇睜大眼。
辛西婭笑了一下。
「現在，是時候讓你醒過來了。」
在斯特蘭奇瞪大的眸子裡，她輕輕揮了揮手。
夢境開始破碎。從房間的邊緣起，一切融化成碎片，無聲地凋零。
「什麼……？等一下——」
「啪」地輕輕一聲，像泡沫破裂的聲音。
斯特蘭奇睜開眼睛。
他躺在地上，手中握著空酒瓶，衣服濕噠噠的，一半是因為冷汗，一半是因為他將瓶中的酒澆在了自己身上。
他半撐起身，茫然地四處望了望。家中一片狼藉，和記憶中一模一樣。低下頭，擁有可怖傷疤的雙手正狼狽不堪地顫抖著。
沒有倒帶，沒有奇跡。
「你醒了。」
斯特蘭奇一驚，轉回頭，看到辛西婭漂浮在半空中。
「現在，你終於能靜下心來，聽我說話了嗎？」她歪了歪頭，帶著虛幻的笑意問他。
斯特蘭奇看著她，慢慢站起身來。期間，因為頭暈加上體力不支，他還差點摔倒了一次。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手掌撐在桌上站穩，斯特蘭奇抬頭問，「你給我制造了那個夢境，你想對我做什麼？」
辛西婭搖了搖頭。
「我是什麼並不重要。」她說，「我也並不想對你做什麼。重要的是，我是一個使者。」
「使者？」斯特蘭奇重復，「誰的使者？」
「如果非要說的話，命運。」辛西婭說，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光。
斯特蘭奇愣了一下，然後嗤笑一聲。
「哈，『命運的使者』。」他搖頭道，「好吧，那他帶了什麼話給我？嘲笑我是個失敗者？諷刺我無法逃脫他的手掌心？我洗耳恭聽。」
「他說，」辛西婭緩緩靠近他，「你的手可以恢復。」
斯特蘭奇愣住了。
「……什麼？」他不由自主地問，「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辛西婭說，「命運告訴我，在將來，你的手是可以恢復的——只要你現在堅持。」
「堅持？」
斯特蘭奇匪夷所思地看著她。
「你說堅持？我是一個做手術的醫生，可以讓癱瘓的病人重新站立，但三個星期前，我的雙手粉碎性骨折，再也不能拿起手術刀。我試圖找別人治療自己，紐約的庸醫卻沒有一個能做我這台手術，於是我就去別的國家求醫……結果是什麼，你知道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救我，除了曾經的我自己。」他說，那雙瘡疤遍布的手掌抖得像風燭殘年的老人，「哈！多麼可笑，你還要我如何堅持？你還要我怎樣努力？我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上個星期居然聽從同事的話去拜訪了一個什麼吉普賽女巫——人在絕望至極的時候真是什麼都願意相信，不是嗎？」
「所以，你不相信超自然現像的存在？」辛西婭挑眉道，「那你覺得我是什麼？」
斯特蘭奇噎了一下。
「你的手會好的。」辛西婭篤定地說，「我不能治愈你，也無法告訴你具體的方法，但我敢肯定，只要你現在堅持下去，最終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以後會成為一個比曾經的自己更好的人，斯特蘭奇。你必須堅持下去，希望就在前方，等到那時，你就會重新見到我。」
「等一等，等一等。」
斯特蘭奇忍不住舉了舉手掌。
「什麼叫做……『我會重新見到你』？你究竟是誰？」
辛西婭莞爾，神神秘秘地眨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著，她就轉身，往上飛了一點，朝巨大的落地窗戶望去：「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斯特蘭奇愣了一下：「什麼？等一下！」
他連忙上前，想要拽住辛西婭，結果手從她銀白的胳膊裡穿過去，抓了個空，又是一怔。
「……等一下，你、」他打了個磕巴，「你就這麼走了？你過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必須堅持下去？其他的呢？堅持的方向是什麼？往哪裡調查？你都不打算說嗎？」
辛西婭笑了。
「我不需要告訴你這些。」她溫和道，「你很厲害，也很強大，按照自己的思路和想法去做，命運就會指引你到最合適的道路上去——再簡單不過，不是嗎？」
斯特蘭奇困惑道：「那你過來找我，是為了……？」
辛西婭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笑著問：「你今天過得一定很不順暢吧？」
「什麼？」
「我能夠感受到你的心靈在動搖，你想要放棄了，就在剛剛——這就是我過來見你的原因。」她說。
斯特蘭奇望著她，啞口無言。
「我要走了。」
月光下，辛西婭的身影拖著閃爍的銀光，漸漸朝窗外散去。
她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說：「堅持下去，到達命定的終點，我會在那裡等你。」
大都會劇院，二樓包間。
辛西婭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的是天花板上暗淡的燈光，以及包間四角暗紅色的幔帳。
那抹熟悉的黑色並沒有出現在眼前。
她腦海放空地躺倒在沙發上，愣了半晌，然後嘆了口氣，撐起身子，准備爬起來。
「你醒了。」
蝙蝠俠陰沉沉的嗓音在耳邊炸響。
辛西婭：「！！」
她又被嚇了一跳，猛地扭頭，看見蝙蝠俠豎起的尖耳朵正杵在沙發靠背的後面。
「噢……我的天！」她按住胸口，抱怨道，「為什麼你總是干出這種事？？」
「什麼事？」蝙蝠俠說，身子從椅背後面探過來，低頭望著她。
「一些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辛西婭下意識道，隨後就警覺起來，「嘿，不許再說那句——」
「——becausei'atn」
「——『becausei'atn』——噢天，噢上帝啊，你還是說了，真是多謝。」
兩人一站一坐，互相瞪著對方（或許只是辛西婭單方面的），半晌，辛西婭首先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這聲笑就演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蝙蝠俠望著窩在沙發裡笑得不可自拔的辛西婭，仿佛回到很久之前一樣，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眼神柔和下來。
「……你就是不會改變了，對嗎？」辛西婭笑夠了，喘著氣問他。
「不錯。」蝙蝠俠回答，低沉地、帶著一絲不明顯的笑意地。
辛西婭抬頭，對上他面具下那雙深色的藍眼睛。
「是嗎？」她問，調轉身子，跪在柔軟的沙發上，將上半身抬起來，雙手攀上椅背，緩緩靠近他。
「之前，在台上，為什麼要生克裡斯的氣？」
兩人色澤不一的藍色眸子相隔咫尺，蝙蝠俠望著她淺色的虹膜，半晌，移開目光。
「只是在扮演『布魯斯·韋恩』的角色罷了。」他說，將搭在椅背上的尖爪子縮了回去。
「噢，原來如此。」辛西婭露出恍然大悟似的表情，上翹的眼角卻透露出一分笑意，「人們都說，花花公子布魯斯·韋恩被我改變了——那他剛才在台上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嫉妒呢？」
蝙蝠俠的視線重新移回到她臉上。
一片默然中，裡面有什麼東西悄然變了。
然後，辛西婭就聽到蝙蝠俠低沉的聲音：「你剛才答應了他追求你的請求，他為什麼不能夠嫉妒？」
辛西婭訝然睜大雙眼。
「他很嫉妒，辛西婭。」蝙蝠俠說，朝她緩緩湊近過來，「如果是這樣，你會怎麼做？」
隔著一個沙發靠背，兩人的氣息相互交織。辛西婭望著對面暗色的騎士，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退開。
蝙蝠俠面具上尖尖的鼻子部分挨蹭到她的面頰。
「我會……」
她喃喃道，微微闔起雙眼。
包間的門「砰」地打開。
「——嘿！蝙蝠俠！辛西婭還是沒有——噢。」
蜘蛛俠頂著他的花腦殼，握著門把手，望著包間內幾乎貼到一起的二人，陡然沉默了。
腦子裡的蜘蛛感應後知後覺，瘋狂朝他咆哮起來。
第66章
「……所以——」
偌大的包間裡,燈光黯淡，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只有綠燈俠在努力活躍著氣氛。
「你見到那個預備役了嗎？他怎麼樣？我是說,他強壯嗎？或者很聰明？或者會魔法？你的任務是什麼？他很傷心嗎？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他的狗死了？他……」
「哈爾。」
辛西婭抬手制止了他這種越說越停不下來的趨勢。
「感謝你的提問。」她溫和地說,「但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他的具體信息,他有他自己的權，而我只是去對他進行治療，相當於一個臨時的心理醫生而已。」
哈爾翻了個白眼。
「無——聊——」他說，「那你總可以告訴我,你的任務完成了沒有吧？」
「是啊，辛西婭。」閃電俠在一旁幫腔,「你治愈他了嗎？他以後會加入我們嗎？我很好奇這個。」
「嗯……」
辛西婭猶豫了一下，摸了摸鼻子。
「我的任務完成了,但是……我並沒有治愈他。」
閃電俠困惑地眨了眨眼。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沒有治愈他』？我是說,你的任務就是這個，不是嗎？」
「准確來說，」辛西婭聳了聳肩，「我的任務是讓目標從當時的心理狀態中脫離出來,大部分情況下，是的，我就是要治愈他們，但這次不同。」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次的目標……很……頑固。」
綠燈俠饒有興致地「唔」了一聲，看了看自從他們闖進來之後就一直抱著胳膊沒說話的蝙蝠俠：「頑固？」
「是的，他……」辛西婭想了一下，「他在遭受極大的痛苦，他的驕傲、自尊、未來……所擁有的一切都被打碎了。這種情況之下,要想讓一位傲慢到甚至有些自負的博士從中走出來，光靠疏導是沒有用的——除非我將他變成一個傻子，但很顯然我不會這麼做——他必須要看到一些實質的東西才行。」
超人有些好奇地問：「所以你給了他什麼？」
「實質的東西，藍大個。」托尼在一旁假惺惺地提醒他，「我猜——一個吻。」
他挑釁似地瞥了蝙蝠俠一眼。
「當然不是，托尼。」
辛西婭啼笑皆非地看著他。
「我給了他希望。」
超人愣怔了一下。
「希望？」他下意識低頭望了望胸口的「s」型標識，不解道，「可……你是如何給予他希望的呢？」
遂想起之前辛西婭點在他胸口那根纖長的手指，又恍然地說：「是不是像上次你給我做的那樣，讓他明白『看見希望』究竟是什麼感受？」
「不，超人。」辛西婭搖了搖頭，「他所需要的不是明白『希望』的感受，而是擁有真正的希望本身。」
超人困惑地摩挲起自己的下巴。
一旁，托尼擠眉弄眼地拿胳膊肘懟了懟一臉茫然的美國隊長：「嘿，『美國的希望』，你猜她給了那個家伙什麼？」
史蒂夫：「h……」
「你的目標除他之外，其他都是超級英雄。」
蝙蝠俠瞥了他們一眼，平靜地開口。
「你知道他能成為更好的人。於是你用靈魂的狀態取得他的信任，然後告訴他，只要堅持下去，他的手疾就會轉好。」
美國隊長愣了一下：「……手疾？辛西婭好像沒有說過那個博士有手疾……」
托尼警覺地豎起身子：「你不會是……」
超人捂住臉：「噢，拉奧啊，不，b。」
辛西婭：「……你不會已經查出來他是誰了吧？」
蝙蝠俠抬了抬眉毛，對他們復雜的情緒無動於衷：「頂尖的醫生，有博士學位，最近出事，為人自傲且有這個資本——線索十分充足，為什麼查不出來？」
「重點根本不在線索是否——」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她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以你那薄弱的意識，我根本不該期待你會顧及到這種問題。」
她站起來，轉身望著各位英雄，調整了一下心態，露出一個笑容：「好了。感謝大家能夠出席這場音樂劇的首映禮，時間不早了，如果你們再不出現在民眾的視線中，他們都會不安的。」
幾個經常順手幫助自己城市居民的英雄們，譬如超人和閃電俠，都下意識地撓了撓臉頰。
綠燈俠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抱起胳膊，拖著聲音調侃道：「某人巡邏領地的時間也該到了——」
眾人，尤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年輕英雄們，都嘻嘻笑起來。
他們站起身來，跟辛西婭道別，熙熙攘攘地，你推著我我推著你，走出包間，准備各自使出本領悄然離開。
「小蜘蛛，你等一下。」
辛西婭喊住自從破門而入後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縮在角落安靜如雞的蜘蛛俠。
蜘蛛俠抬起他那雙可憐巴巴的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還未出門的蝙蝠俠轉頭去看辛西婭。
辛西婭對他挑起眉毛。
於是他頓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不規則黑色披風之後，門「砰」地一聲，輕輕關上。
英雄們笑鬧著走在走廊上，隊伍的最後，好奇心極度旺盛的鋼骨悄咪咪湊到蝙蝠俠旁邊，欲蓋彌彰地拿手捂著嘴，壓低聲音：「蝙蝠，那個預備役到底是什麼人啊？他叫什麼名字？之後會加入我們嗎？是魔法側的還是科技側的？」
蝙蝠俠瞥了他一眼。
「無可奉告。」他嘶嘶地說。
「啊」鋼骨大失所望，「可……可為什麼？你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權。」蝙蝠俠言簡意賅。
當天晚上，辛西婭對受到極大驚嚇以至於產生心理陰影的蜘蛛俠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心理疏導。
辛西婭一開始以為他只是因為撞見了「辛西婭和蝙蝠俠差一點就要親在一起」的場景而感到驚悚，但，很快她就發現，原因不止這些。
最嚴重的問題，還是出現在蜘蛛俠打開門後蝙蝠俠瞪他的那一眼上。
第一次見到蝙蝠俠，對他能令小兒止啼的陰森目光沒有任何概念的蜘蛛俠，被哥譚魔鬼的瞪視嚇慘了。
「他看我的那一眼，就好像……就好像要把我叼起來捉回巢裡給蝙蝠崽子吃一樣——對不起辛西婭，我不是有意這麼想的，但當時我腦子裡冒出來的念頭就是這個——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辛西婭：「…………」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他的情緒，辛西婭將他送出包間，就見他回過頭，期期艾艾地小聲問：「那個……你和蝙蝠……」他咽了一口口水，「蝙蝠俠，真的在一起了嗎？」
辛西婭：「……」
辛西婭：「……嗯……我還在考慮。」
於是蜘蛛俠朝她露出了敬佩的神情。
「那韋恩先生該怎麼辦？」他又小小聲問，帶了點猶豫。
辛西婭：「…………」
布魯斯·韋恩。她在心裡咬牙切齒。
第二天，辛西婭撐著因為晚睡而脹痛的腦袋從被窩裡坐起來，啟動手機，打開推特。
手機直接卡住了，閃爍，白屏，然後重啟。
辛西婭：「……」
推特上，一片沸騰，昨晚在大都會戲劇院上演的一系列dra（真正的dra和人為造成的意外dra）已經讓所有報社賺了今年以來的最大一筆，各種聳人聽聞的標題與層出不窮的照片齊飛，目前為止，熱推前十完全被「辛西婭」、「布魯斯·韋恩」以及《神奇女俠》相關的幾個單詞屠榜。
1：辛西婭布魯斯·韋恩
2：《神奇女俠》
3：朱麗葉玫瑰花雨
4：布月
5：神奇女俠現身《神奇女俠》
6：托尼·斯塔克現身《神奇女俠》
7：克裡斯·羅斯是辛西婭前男友
8：托尼·斯塔克喇叭
9：月光女神復合
10：月光女神前男友彙總
………
辛西婭：「…………」
辛西婭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一聲，重新倒回床上。
五分鐘後，她抓起手機，給克裡斯打了個電話。
「喂，克裡斯？沒錯，是我……對不起，克裡斯，我是說……我明白你不喜歡炒作，抱歉……
「不，這一切完全是因為我，我必須得向你道歉……真的嗎？……謝謝你，克裡斯。
「……那最近的巡演需要推遲嗎？我是說，先躲過這次的風波？……哈哈，你怎麼好像還挺高興的？……好，那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准備。……嗯，我明白了。……我知道了，謝謝你。再見。」
她起床，洗漱，把自己裹進帽子、圍巾、墨鏡、口罩、大衣裡，然後出門，去了劇院。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辛西婭一直都在全國各地進行巡演，晚上則用靈魂的狀態回到瞭望塔、復仇者大廈坐診，生活十分充實。
她各個地方的窩點也因為巡演又一次被啟用了。
這一天，洛杉磯的別墅中，辛西婭在清晨的空氣中睜開雙眼。
她首先感到了一絲寒冷。揉揉眼睛，按下床頭櫃旁的按鈕，一旁的窗簾就緩緩朝兩邊打開，露出巨大的落地窗來。
窗上結了冰花，向外看，清晨的洛杉磯一片銀裝素裹。
下雪了。
遠處好像有熱鬧的人聲。
辛西婭恍然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半晌，翻開手機裡的日歷。
「叮鈴」一聲，一道祝福出現在素色的屏幕上。
12月25日，聖誕節。
第67章
瞭望塔,心理咨詢室。
辛西婭正在用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翻看著桌上的日歷。
她一手捻著日歷的卡紙，一手心不在焉地轉著筆，眼神放空,似乎在思考一些什麼東西。
「篤、篤。」兩聲,有人敲了敲咨詢室的門。
「辛西婭？」
辛西婭沒有反應。
十幾秒後，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神奇女俠握著門把手,悄無聲息地將上半身探了進來。
「……辛西婭？」
她又試探著叫了一聲。
沒有回應。
戴安娜蹙起眉頭。她走進室內,來到辛西婭桌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辛西婭！」
辛西婭猛地一怔，手中的筆「啪」地一聲摔落在桌上,視線重新聚焦,抬頭看向神奇女俠,連忙道：「……戴安娜？怎麼了？」
「比起問我，這個問題更適合問你自己。」戴安娜有些擔憂地望著她,「你怎麼了？今天一天總是沒有精神的模樣。」
「……噢。」
辛西婭摸了摸鼻子。
「沒什麼,就是……我剛剛在和霧尼說話。」
她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示意戴安娜——這裡面還住了一個意識。
戴安娜將信將疑地挑起左邊的眉毛：「是嗎？但你看起來有些憂慮。」
「我……」辛西婭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半晌，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有些事情不太確定應不應該做。」
「什麼事？」
戴安娜側身坐到她旁邊,一手撫上她的背部，輕輕拍了拍：「可以告訴我嗎？你已經想了很久了,再像這樣在這裡坐著，大家都會擔心的。」
辛西婭抬頭看了看她，有些疑惑道：「你們……都在等我嗎？我平時一直這樣坐在咨詢室裡，為什麼今天你們……？」
戴安娜頓了頓,又仔細去觀察她臉上的表情，遲疑地問：「今天是聖誕節，我們說好了下午一起在瞭望塔開派對的，所以你才會這麼早到咨詢室來……你忘了？」
辛西婭恍然，懊惱地摸了摸頭發：「……天，我真的忘了。」
說著，她就要站起來：「那我現在就出去，他們都在外面嗎？」
「不用著急，小閃又遲到了。」戴安娜說，把她摁回座位上，「你先在這裡等一等，正好，我得弄明白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神奇女俠用一種溫柔而不容拒絕的力道掰過她的肩膀，那雙海島一般的眼眸定定望著她：「我很擔心你，辛西婭。你能跟我說一說嗎？」
辛西婭愣怔了一下，嘆了口氣。
「我……」她開口，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有點想念哥譚。」
戴安娜頓了一下。
「想念哥譚？」她重復道，似乎不太能把這兩個單詞融合到一塊去。
「是啊。」辛西婭也覺得好笑，「不可思議，是吧？一般人去過一次哥譚以後就恨不得一輩子都遠離那裡，我現在居然有點想它了。」
戴安娜搖了搖頭。
「你是哥譚人，辛西婭。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她說，「但為什麼你不回去呢？我剛剛才想到這個問題，自從你復活之後，好像還從來都沒有回過一次哥譚。」
「這也是我一直都在思考的事情，戴安娜。」辛西婭說，揉了揉額角，「我好像……不太想回去。」
戴安娜稍稍睜大眼睛。
辛西婭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前後矛盾極了，解釋道：「我是說……我不想回去，但我很想念那裡，就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戴安娜？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想……」
她垂下眼睛：「……我想，我並不如同自己以為的那樣豁達。」
咨詢室配備的桌子也是辛西婭熟悉的那一種，她幾乎都可以數清楚桌面上究竟有多少條花紋。一片寂靜之中，只聽到神奇女俠輕輕嘆了一聲，靠近她身邊，撫了撫她鉑金色的長發。
「沒關系的，辛西婭。」戴安娜輕聲說，「你經歷了那樣的事，心中對哥譚有些抵觸也是理所應當。一個人穿著一件裙子出了車禍，她也會不想再見到那條裙子的。這不是你的錯，沒有必要感到難過。」
辛西婭仰起臉看了看她，溫柔的亞馬遜公主正在對她微笑。
她長長舒了口氣：「……好吧。謝謝你，戴安娜。」
戴安娜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為什麼你最近會想要回到哥譚呢？」
「聖誕節過後不久，就是我養父的生日了。」辛西婭說，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劃起圈來，「在他生命中的最後幾天，我答應他一定會在每年的那個時候回去看他。……而且，以前的時候，我在每年的聖誕假期裡都會去哥譚福利院看望那些孩子們，去年我已經食言了一次，今年……」
她的眉頭又不知不覺地皺了起來。
戴安娜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她，半晌，突然說：「小閃來了。」
辛西婭抬頭：「？什麼？」
「小閃終於來了。我聽見他的聲音了。」戴安娜說著，朝她伸出一只手，「我們也一起過去吧。」
瞭望塔大廳。
本身燈火通明的大廳裡，燈光亮度被調暗了一些，營造出舒適慵懶的氛圍來。正中央，一棵巨大的聖誕樹赫然眼前，上面掛滿了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各種海產品、隕石、花花草草、以及一串串亮度驚人的小燈泡。
一旁，綠燈俠用他的戒指變出一個壁爐來，眾人就圍在那個綠油油的火堆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鋼骨手舞足蹈地比劃著：「……然後我就說：『嘿！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正義聯盟的鋼骨！什麼你不知道正義聯盟那你聽說過正義聯盟裡的蝙——蝠——俠——嗎？』，哈哈！你們猜怎麼著？booyah！他立刻被嚇得拔腿就跑！」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聖誕樹旁，飛在半空中微笑著看著他們的超人突然一頓，出聲道：「辛西婭來了。」
眾人靜了一下。
「她怎麼樣了？」閃電俠擔憂地問超人，「她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看起來怎麼無精打采的？」
「不，閃電。」海王盤著腿坐著，粗聲粗氣地說，「你這就錯了。她那是心情不好的表現，女人心情不好就會變成那副樣子……湄拉也是。」
他仿佛回憶到了什麼不太好的經歷一般，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們的心理醫生今天心態不佳，真是個好消息。」綠燈俠歪在自己變出來的沙發裡，「所以，又有誰惹我們的月光女神傷心了？蝙蝠在哪？不會又是他吧？」
超人無奈地指正他：「不是這個原因，哈爾。是因為……」
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住了。
「……蝙蝠俠去哪兒了？」他問，神情當中有些謹慎，「不能讓他知道我在監聽辛西婭——絕對不行。」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面茫然。
「管他在哪兒呢。」綠燈俠有些不耐煩，「反正不在這兒，等辛西婭來了你去問她。現在繼續，把你聽到的都跟我們說說，酥皮。」
「好吧。」超人摸了摸鼻子，「辛西婭沒有傷心，她只是有點……有點想家。」
「想家？」眾人異口同聲。
「是的。」超人說，「她很想念哥譚，但是由於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她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回去一趟。」
「噢天，這真糟糕。」鋼骨道，「我們該怎麼做？」
「也許……」閃電俠眼睛亮了一下，「我們可以給她點動力，順便讓自己也放個假。」
辛西婭一進大廳，就被正中央那棵起碼三層樓高的聖誕樹震撼到了。
她抬頭仰望著樹尖尖上那顆散發著微光的不明種類岩石，張著嘴發出遲緩的聲音：「哇……喔……」
「你喜歡這棵樹嗎，辛西婭？」超人從聖誕樹後面飛出來，紅披風在他身後招展著，「這是我從北極找回來的松樹，如果不出意外，它應該是距離極點最近的一棵樹了。用它做聖誕樹的話，聖誕老人應該會很樂意過來送禮物吧。」
「噢，拜托，酥皮。」綠燈俠忍受不了似的齜了齜牙。
辛西婭忍俊不禁：「沒錯，我相信他一定會感到賓至如歸的。」
超人很高興地繼續介紹：「頂上的那個是哈爾從宇宙帶回來的，一片恆星的碎片，他覺得——」
「——我覺得這玩意兒還挺有趣的，就順手帶回來了，沒有什麼其他含義，純粹是我閑的。」綠燈俠抱起胳膊插嘴道，看上去很沒心沒肺的樣子。
「那真是個美妙的巧合。」辛西婭忍著笑意誇贊他，「現在這棵聖誕樹擁有它真正的星星了。」
哈爾·史上最偉大的綠燈俠·喬丹：「……哼。這沒什麼，greennterngotthis（綠燈俠搞得定這個。）」
一旁的閃電俠發出「嘻嘻」的奇怪笑聲。
辛西婭背後，神奇女俠平靜地微笑著，朝超人使了個眼色。
「……咳，對了。」
超人十分僵硬地裝作不經意道：「辛西婭，我們幾個計劃著聖誕假期裡去周邊城市轉轉，閃電俠說他想去哥譚——到時候，你能給我們當一下臨時導游嗎？」
辛西婭一愣。
她望向一旁眼巴巴的閃電俠，不是很能理解地問他：「……你為什麼會想在聖誕假期裡去哥譚轉轉？」
閃電俠早有准備，對答如流：「嗯……你知道的，我們中心城經常被人叫做『鏡像版哥譚』。我對此一直很好奇，但又從來沒去過哥譚，不是很理解這個稱呼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
他聳了聳肩。
「但你不能讓蝙蝠俠帶你去嗎？」辛西婭下意識地問，隨即便在眾人一言難盡的表情下反應了過來，「……噢，也對。」
她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還是下定了決心：「……好吧，我同意，我帶你們去。其實哥譚有趣的地方還是很多的，只不過大多數都被那些不好的事情掩蓋了——我到時候可以帶你們去看看。」
閃電俠和鋼骨歡呼起來，其他人的表情也都是一松。
「說起來，蝙蝠俠去哪兒了？」超人終於找到機會，朝辛西婭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不是很清楚，」辛西婭還在思考回哥譚的事，聞言很隨意地回答道，「大概在監控室裡吧。」
「…………」
周圍的環境陡然一靜。
許久沒有聽到人聲，辛西婭有些奇怪地抬頭，便看到以超人為代表的一眾英雄們，臉上的表情都集體凝固起來。
大廳四角，監控器靜靜地閃爍著紅光，在這種氛圍下也顯得詭異無比。
辛西婭：「……？」
第68章
也許是難得懂得了顧及同事們岌岌可危的心理健康問題,也許是在他心目中值班站崗的任務遠比「衝出監控室將超人罵得狗血淋頭」要來得重要的多，總之，一整個下午的派對時間上,蝙蝠俠的身影都沒有出現在大廳裡。
眾人的精神狀態從提心吊膽，到逐漸放心,到肆無忌憚,再到莫名空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的同時，不由得反省自己是否患上了蝙蝠限定款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自始至終沒有弄明白為什麼英雄們心態轉變如此之微妙的辛西婭,被眾人起哄勸了不知道多少杯酒（醉不了），跳了十幾場舞（其中與神奇女俠合跳的次數最多）,然後又為一群吵吵鬧鬧的小輩們唱了幾首歌，最終用《鈴兒響叮當》結束了這一個下午的狂歡。
眾人拿著互相交換好的小禮物，乘興而歸,吵吵嚷嚷地擁簇到大廳門前，超人一邊扭頭同身後的辛西婭講著笑話，一邊拉開了門把手。
隨著「吱呀」一聲，所有人都倏然剎住腳步。超人看到,辛西婭那雙藍眸子望著他的背後,稍稍睜大了一些。一旁,鋼骨僅剩的那只眼睛正拼命朝他使著眼神，閃電俠和綠燈俠的表情因為驚恐扭曲起來。
超人的心頭陡然劃過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僵硬地轉動脖頸,慢慢回頭,眼角便瞥到一抹熟悉的黑色。
他的搭檔，黑暗騎士，最佳偵探，蝙蝠俠,正抱著胳膊站在門口，不知道已經在這裡等了多久。
超人：「…………」
其他英雄們：「…………」
閃電俠小聲對超人逼逼：「你怎麼會沒聽到他的？？」
超人：「……不要問我這個問題……」
這之中唯獨一個不明就裡的辛西婭。她奇怪地瞅了瞅周圍突然沉默的眾人，朝蝙蝠俠問道：「你站在這兒多久了，怎麼不進來？」
「剛到。」蝙蝠俠說，邁步走進門內，所到之處同事皆為他退避三舍。
他似乎是挑了挑眉，望了望戰戰兢兢的同僚們，低沉且意味不明地說：「我以為……有些人不太願意在這個大廳裡看到我。」
辛西婭蹙眉：「是誰讓你有了這種感覺？」
「——嘿，b！」
還沒等蝙蝠俠回答她的問題，超人就猛然插嘴：「真巧啊！你怎麼來了？想吃東西嗎？我們這裡還有很多——呃——」
他扭頭，看到大廳桌上被閃電俠席卷得蕩然一空的餐盤。
死一般的寂靜中，蝙蝠俠開了口。
「我不是過來吃東西的。」他陰沉沉地說，「派對已經結束，你們可以回去了。明天超人值班，到時候來我休息室一趟，不要忘了。」
在超人痛苦且不敢反對的眼神中，他頓了頓，看向辛西婭，又說：「你留一下。」
眾人：「嘶——」
辛西婭抬起眉毛。
「好吧。」她瞅了蝙蝠俠一眼，聳了聳肩，轉身望向身旁的各位英雄們，「差不多要到晚飯時間了，你們都先回去吧，家裡還有親人在等你們呢。」
眾人於是緩緩挨蹭著辛西婭那邊的牆角走了出去。
路過她時，鋼骨非常不怕死地小聲說：「別忘了我們的旅游，女神，別忘了帶上我——」
辛西婭莞爾：「我不會的。」
大廳的門「砰」地合上了。
聖誕樹頂隕石微弱的光線下，蝙蝠俠沉默地矗立著，鉛黑的面具也被鍍上了一層暖色。
辛西婭望著他，手指無意識地擺弄著發梢，清了清嗓子：「……所以……你要我留下來干什麼？」
蝙蝠俠那雙鋼藍色的眸子裡倒映出她的模樣來，沉默了一下，沒頭沒尾地開口道：「……今天瞭望塔是我值班。」
辛西婭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蝙蝠俠低聲說，「今晚我不會回去。」
辛西婭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等等……什麼？可……今天是聖誕節！你就讓阿弗一個人待在莊園裡嗎？」
「我必須如此。」蝙蝠俠不近人情地說，「地球上的危機不會因為聖誕節就暫停發生，總有一個人得待在瞭望台裡監控一切。」
「雖然沒有問過克拉克，但我敢肯定這是你自己調的班。」辛西婭抱起胳膊，「我記得今天原本該執勤的人不是你。」
蝙蝠俠看了她一眼，轉過頭，視線飄向窗外遼遠的宇宙。
「他們都有自己的家人。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沉聲說。
辛西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她低聲說，「不要總是將自己放在最後面，布魯斯，我們都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做。如果你問他們，他們也會很樂意幫忙值班的。而且，阿爾弗雷德也在莊園等你。」
「阿爾弗雷德知道我今天不回去。」蝙蝠俠裹了裹披風，有些固執地說。
「阿爾弗雷德很愛你，布魯斯。」辛西婭朝他靠近了一步，勸說道，「他很關心你，也很在乎你，多陪陪他，不要傷了一位老人的心。」
「很遺憾，我不能。」蝙蝠俠語氣平平。
辛西婭：「布魯斯——」
「但也許你可以。」
辛西婭愣了一下：「……什麼？」
「阿爾弗雷德非常想念你。」蝙蝠俠說，「他每天至少要向我提起你三次。我想，如果你去陪他的話，他的心情可能會好上那麼一點。」
辛西婭一時沒能跟上他的思路。
於是蝙蝠俠繼續道：「閃電也讓你帶他們去哥譚旅游，不是嗎？」
辛西婭張了張嘴：「……你知道了？他們已經跟你商量過了？」
蝙蝠俠不置可否，只是說：「如果你當導游，這次旅游大概會變成正義聯盟的首次團建活動——韋恩集團贊助的那種。」
辛西婭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鋪墊了那麼多，不會就是想讓我回哥譚一次吧？」
蝙蝠俠的嗓音中透露出一絲獨屬於哥譚王子的笑意：「我沒有鋪墊，只是在陳述事實。」
「噢，拜托，布魯斯。」辛西婭忍不住撫了撫自己的胳膊，「不要用蝙蝠俠的裝束這麼說話，我以後會沒辦法面對你的。」
在她有些促狹的注視下，蝙蝠俠聳了聳肩：「好吧。今晚畢竟是不同的，我想我可以讓自己分出一部分『布魯西』給你，只為了你。」
說著，他伸出手，摘下了自己的蝙蝠頭罩。
散亂的黑發自頭罩中落下，帶著些微的水汽，搭在額前。英俊的眉眼，鈷藍的眸子，高挺的鼻梁，以及帶有淡淡血色的、削薄的嘴唇。
哥譚的王子——布魯斯·韋恩那張辨識度極高的臉，和他完美修長的身形，現在卻被包裹在黑暗騎士陰沉的制服下。
即使知道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在那一剎那間，辛西婭還是不由得產生了一絲錯亂的感覺。
「你……」
「我們現在在太空中，」布魯斯朝她挑了挑眉，「而且，瞭望塔還是我出資建造的。鑒於目前這裡沒有第三個人，我覺得將頭罩摘下來似乎並不會造成什麼危險。」
辛西婭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
「你是對的。」她頷首，「那麼我也決定，今天晚上就在這裡陪你。」
布魯斯頓了一下。
「為什麼？」他問她。
辛西婭望向他，那雙淺色的眸子裡盛滿笑意：「正好，我也沒有家人。這樣的話，我們兩個今晚就不算孤單了。」
窗外便是漫天銀河，兩人的發梢都沾染上星星的光輝。聖誕樹上的珊瑚、隕石、珍珠，身後的虛擬屏幕閃爍著指示燈，他們要在宇宙間，這個不屬於人世的地方，度過一個溫暖而又奇異的聖誕夜。
布魯斯看著她，月光的色澤仿佛生來就要翱翔在太空中一般，如果不努力追尋，即使上一秒還停留在手指間，下一刻也會悄然溜走，杳無痕跡。
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莫名的恐慌與不安來。
在那種恐慌的驅使下，他恍然開了口。
「……你想要聽一些音樂嗎？」他問。
「什麼？」辛西婭困惑地歪了歪頭。
「今晚的時間還很長。」布魯斯說，「我可以彈鋼琴給你聽。」
自從辛西婭開始擔任正義聯盟的心理醫師開始，瞭望塔大廳的休息區域裡，就不知何時多出一大堆音樂器材來。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台價格不菲的黑色三角鋼琴。
辛西婭有些訝然地看了看他：「鋼琴？你？」
「你不相信我的水平嗎？」布魯斯挑眉。
「不，我只是……」
辛西婭看著他的裝束，蝙蝠俠的輕甲還穿在他身上，漆黑的披風包裹起修長的身材，看起來與他那張代表著「風流花心」的臉龐格格不入。
「……不，沒什麼。」她摸了摸鼻子，「我很樂意，先生。也許我還能和你比上一比。」
布魯斯笑了。
「拭目以待。」他說，走到鋼琴旁邊，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黑披風的不規則邊緣垂落在地上。
布魯斯身姿挺拔，將輕甲穿出了燕尾服的效果。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將修長的手指搭在琴鍵上，閉起眼睛。
靜謐的曲調自他指尖緩緩流瀉而出。
節奏舒緩優美，氣氛空靈神秘，旋律恬淡而悠長。細細聆聽，又帶著一絲獨有的孤寂與茫然。仿佛夜路的旅人提著行禮坐在路燈之下，一邊仰望異國他鄉裡寂靜的銀河，一邊朝手心裡呵出一口帶著水汽的吐息，將脖子上圍巾又裹緊了一些。
細膩、恬淡、纖巧，皎潔、嫵媚、傷感。萬籟俱寂，空中浮動著柔柔的白芒，輕輕覆上夜晚的每一處角落，將萬物都攬入溫暖而平和的懷中。
辛西婭慢慢睜大了眼睛。
是德彪西的《月光》。
據說，德彪西在譜寫這首《月光曲》的時候，深深為詩人吉羅的敘事詩《月光比埃羅》而著迷。詩中，名叫比埃羅的意大利青年將自己的真心托付於月光，卻因為沉湎它物而失卻了月亮的偏愛，最終為月光所殺。
故事的最後，比埃羅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犯下的錯誤，向月亮深深懺悔，得到了她的寬恕，也因此重返人間。
《月光》的旋律也隨著指尖的舞動而逐漸減緩，一串小巧又空幻的音符後，它最終流連一會兒，消散在微涼的空氣之間。
一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
布魯斯沉默地放下手臂，從琴凳上站起來，抬眸望向辛西婭。
「……為什麼要選這首曲子？」
辛西婭問，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有些沙啞起來。
「因為……我想要做到比埃羅做到的事情。」
布魯斯低聲說，伸出胳膊，將手掌緩緩攤開在辛西婭面前。
一塊熟悉的石頭赫然其中。
乳白色的、好像羊脂一樣，系著紅繩，仿佛與以前一般無二。唯一有所不同的，那輪雲彩後的彎月上，裂開了一道猙獰的疤痕，又被人小心翼翼地修補完善。
即使這樣，那道裂痕也依然清晰可見。
「我沒有拜托任何人修補它。」
布魯斯垂眸看了它一眼，又抬起頭，定定地望著愣怔住的辛西婭。
「我從廢墟中找到了它，當時……我並不知道之後還有機會再見到你，所以就把它放在莊園裡，和你送回來的那顆珍珠一起。這是我自己能夠做到的極限了，辛西婭……」
他不動聲色地緩了口氣，握了握拳頭。
「……假如我是比埃羅，你可以做那道寬恕於他的月光嗎？」
第69章
當辛西婭再次與正義聯盟的成員見面的時候,眼睛頗尖的英雄們發現，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根紅色的細繩。
眾人自以為隱蔽地在她脖子上暼了又瞥，用手捂住嘴巴,交頭接耳，嘰嘰喳喳起來。
而辛西婭，則望著穿著便裝的各位英雄們,感到有些束手無策。
海王回亞特蘭蒂斯去了——不僅僅是正聯成員、七海之王,作為一個丈夫,他必須要陪伴待在王宮裡的湄拉。年輕的小輩們也大多選擇在家中度過這個假期。真正前來參加這次哥譚之旅的,只有超人、神奇女俠、閃電俠、綠燈俠、鋼骨、以及出資包了這艘游輪的蝙蝠俠。
好巧不巧，都是聯盟裡的骨干成員,是時候可以互相知曉對方真實身份了。
況且,為了低調出行,穿著各自的制服也不太方便——除非他們跟別人說是來開化裝舞會的。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一拍即合地決定——這幾天就穿便服,老老實實做一回普通人。
然而，從來沒有見到過他們穿便服,也不清楚除了超人、神奇女俠、綠燈俠和蝙蝠俠之外的英雄們究竟是什麼真實身份的辛西婭,看著這群貌似普通的旅行團眾,呆立在游艇甲板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嘿！辛西婭！」
超人——應該說是克拉克·肯特,很高興地招呼她：「你來了！快進來吧,我們都在等你呢。」
「不,等一下。」辛西婭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是克拉克·肯特，對吧？戴安娜是戴安娜,哈爾是哈爾。然後，所以，你們是……？」
「噢，看我。」克拉克笑著摸了摸他沒有小卷毛的腦袋，「你還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吧？讓我來為你介紹，這是……」
「我自己來，酥皮！」閃電俠嚷嚷道，「這麼要緊的事怎麼可以讓別人……」
一道低沉的聲音陡然插進來。
「巴裡·艾倫，閃電俠。維克多·斯通，鋼骨。哈爾·喬丹，綠燈俠。戴安娜·普林斯，神奇女俠。克拉克·肯特，超人。」
布魯斯不知何時站在了辛西婭的身後，一身長風衣，語氣平平。
「……布魯斯·韋恩，蝙蝠俠。」
「嘿！蝙蝠！」閃電俠不滿地喊道。
「很奇怪，不是嗎？」鋼骨小聲對辛西婭逼逼，「每次從他嘴裡聽到他的真實身份，即使他已經把臉露了出來，我也會下意識地覺得他在撒謊——我是說，布魯斯·韋恩？蝙蝠俠？」
辛西婭：不得不贊同。
一旁的哈爾·喬丹聽到鋼骨的話，疑惑地皺了皺眉：「誰他媽是布魯斯·韋恩？」
辛西婭：「……」
眾人：「……」
「認真的嗎，天才？」閃電俠巴裡·艾倫忍不住去敲他的腦殼，「你馬上就要去哥譚了，現在居然還在問誰是布魯斯·韋恩？」
「不，我知道蝙蝠是布魯斯·韋恩。」哈爾義正言辭地反駁道，「但布魯斯·韋恩這個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我的意思是，『布魯斯』聽起來平平無奇，『韋恩』在地球上也不是什麼不常見的姓氏——蝙蝠俠為什麼不能叫布魯斯·韋恩？為什麼你們都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眾人：「…………」
眾人長久地凝視著他，又轉頭去看布魯斯。
布魯斯無所謂地抱著胳膊：「我覺得他說的對。」
「靠。」閃電俠說，「說真的，你搞什麼，兄弟？我就不追究你以前不知道他究竟是誰的問題了，宇宙人。但那天辛西婭在劇院裡表演的時候，你難道也是睡著的嗎？」
「什麼？……噢。」哈爾恍然大悟，「那個送花的闊佬好像就姓韋恩………所以你們驚訝的點在於蝙蝠俠給辛西婭送花？蝙蝠俠是個闊佬？可我們不早就知道他是一個闊佬了嗎？瞭望塔都是他建的啊？」
「…………」
在宇宙守衛者不同尋常的邏輯之下，眾人不由得陷入迷思。
一片死寂中，辛西婭和布魯斯對視了一眼，然後故作正經地聳了聳肩膀。
「你知道嗎？我也覺得他說得對。」她努力壓了壓嘴角上翹的弧度，「布魯斯·韋恩的確只是一個哥譚闊佬而已，蝙蝠俠為什麼不能叫這個名字？」
「看吧？」哈爾瞬間得意洋洋起來。
游輪離港，以一種很難察覺是快是慢的速度朝哥譚灣前進著，已經可以看到許多哥譚的標志性建築了。
「看，那個黑漆漆的東西是不是……」
巴裡頂著一頭黃燦燦的短發，將腦袋探出窗外，指著隱約可見的那個巨大雕塑：「我記得蝙蝠總是蹲在那上面，還被拍下過幾張照片，對嗎？天，不得不說，拍照片的那些人真是勇氣可嘉。」
辛西婭笑了。
「是的。」她說，「那是滴水獸的雕像，哥譚有很多這種雕像，但最大的就是你看見的這個。」
說著，她也傾著身子去望那個猙獰的、沉默的、帶著一對漆黑翅膀的雕塑。
哥譚的天氣永遠霧水蒙蒙，與比鄰而居、陽光燦爛的大都會相比，可謂天差地別。此時，滴水獸便被籠罩在哥譚的陰翳中，龐大的身軀模糊不清，從游輪處看去，好像一道傳說中惡龍怪誕的影子。
「你們聽過一種說法嗎？」辛西婭抬眸，久久望著它，半晌，開口問她身後的眾人，「據傳聞，滴水獸是一種庇護聖靈的生物，它並不邪惡，也並不善良，卻會驅除任何善良或邪惡的力量。
她轉頭，笑著對眾人說：「滴水獸僅僅為了守護而存在，既混沌又固執，排斥任何外界的因素，絕不離開它所保衛著的地方。」
「噢。」克拉克若有所思，「這聽起來很像我們中間的一個人。」
「《石像鬼傳說》裡的故事罷了。」布魯斯說著，看向辛西婭，「並沒有任何實際的含義。」
在他沉沉的目光下，辛西婭聳了聳肩膀：「嗯……也許你是對的。」
游輪停在哥譚的碼頭，眾人像一群平平無奇的旅游團隊一樣，熙熙攘攘地下了甲班，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當然，除了布魯斯和辛西婭。
作為其中唯一一個沒有在公眾面前拋頭露面的超能力者，辛西婭此時被環繞在各位英雄之間，居然成了最受關注的人。
當然，布魯斯也難逃一劫，只不過他的發色並沒有辛西婭那麼顯眼罷了。
當周圍的民眾漸漸注意到他們兩人是一起現身的時候，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起來。
「……臥槽，臥槽你快看，那邊那兩個人是不是布魯斯·韋恩和月光女神？」
「什麼？等等我看看……臥槽！臥槽！！」
「天哪！他們一起回哥譚來了！是不是要一起過聖誕節！？噢我的天！！」
「……等一等，他們旁邊的那個大個子是不是……上次采訪辛西婭還被她調戲的小記者？？」
「？！？！？！」
「靠！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
克拉克·超級聽力·肯特：「…………」
好不容易擺脫了熱情過度（克拉克：？）的民眾們，辛西婭帶著他們坐上布魯斯的加長林肯，在哥譚各地都逛了逛。
出乎大多數人預料的是，辛西婭帶他們去的地方，大多都分布在哥譚的下城區。
像吉娜奶奶的巧克力店、湯姆大叔的早餐鋪子、莉莉阿姨的成衣鋪……都藏在下城區的各個角落裡，很多連布魯斯都不清楚在哪。閃電俠吃得非常高興，戴安娜也買到了自己喜歡的衣服，總而言之，眾人大開眼界。
「這就是你小時候經常來的地方嗎？哇哦，好酷！」閃電俠喜出望外，「像尋寶游戲一樣，秘密基地，太棒了！」
辛西婭懷念地微笑起來。
「是啊。」她說，「我跟老威爾流浪的那段時間，大部分都是快樂的，別人都很厭惡哥譚下城區的混亂，可我唯獨喜歡這裡的那份自由。」
「混沌的自由正是哥譚墮落的表現。」布魯斯沉聲說，「這份自由應該被取締。」
「的確。」辛西婭回頭看他，挑起眉毛，「但如果沒有這份自由，你就看不到現在的我了。」
布魯斯沉默下來。
「我也同樣愛哥譚這個城市，布魯斯。」辛西婭說，「但與你不同的是，我熱愛它的全部。我感謝它養大了老威爾，也養大了我，卻不希望我們所經歷的事情再發生在別人身上，所以我會努力使它變得更好。」
她溫和地注視著他，緩聲說：「這樣就足夠了。不要逼迫自己，不要有罪惡感，這樣就足夠了。」
英雄們的最後一站，是哥譚福利院。
去福利院之前，辛西婭在每一家店裡都買了大把的東西，多到她自己搬不過來，最終每一個男士幫她一人提了一袋，才勉強能夠拿得下。
抵達福利院，老院長親自拄著拐杖前來迎接辛西婭，眾人看到院長先生身後十幾個怯生生探出來的小腦袋，才明白辛西婭買這麼多東西是為了什麼。
大部分孩子一見到辛西婭，都猛然歡呼起來，個個炮仗似的竄過來，粘在她身上，嚷嚷道：
「辛西婭，你終於來啦！！！」
「辛西婭，為什麼去年沒有來看我們呢？」
「嗚嗚嗚，辛西婭！！」
「院長那時候說你不在了，我才不信，我就知道他是騙我的！」
「辛西婭……」
「辛西婭……」
哈爾看著辛西婭一瞬間被孩子們淹沒，不由咋舌道：「天，她怎麼在這種地方也能這麼受歡迎？」
「她每年都會來陪伴這些孩子，也為他們置辦了很多東西。」神奇女俠溫柔地望著辛西婭，「孩子們永遠是最懂得感恩的那群人。」
布魯斯沉默地走到辛西婭旁邊，托住她的背部，好讓她在孩子們的擁抱下不要那麼搖搖欲墜。
活潑的巴裡很快就和小孩子打成一片，在辛西婭無奈的注視下跟他們搶薯片、跳傻兮兮的舞蹈、大喊大叫，最後開始比賽跑步。
給孩子們分發完禮物，看著他們一個個蹦蹦跳跳地拿著玩具和零食，跟著巴裡跑遠了，辛西婭這才回頭，望向老院長，有些猶豫地說：「院長，我剛剛好像沒有看到小格雷森……他是不是……被領養走了？」
理查德·格雷森，但大家都叫他迪克，一個非常可愛的小男孩，曾經是紅極一時的雜技表演藝術家「飛翔的格雷森家族」裡的一員，但不幸的是，由於一次表演事故，他的父母從此離開了這個世界，之後，他也被這所福利院收養。
辛西婭第一次開始資助福利院的時候，就是迪克第一天住進福利院的時候。看到這個黑發藍眼、笑得甜甜的小男孩的第一眼，辛西婭就覺得他和自己投緣極了。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收養他，只是等到自己生活穩定，開辦劇院的那年，還沒來得及待到聖誕節，她就已經出了意外。
「噢，你是說迪克嗎？」老院長笑眯眯地說，「不，沒有，他只是想要給你准備一個……」
「——辛西婭！」
辛西婭轉頭，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藍眼睛小男孩。他渾身髒兮兮的，仿佛在泥裡面滾過，臉上更是烏七八糟。
只有一雙手裡，極為珍惜地捧著一小束野性卻燦爛的玫瑰花，伸長了胳膊，紅著臉遞到她眼前。
「辛西婭！我自己種的，送給你！」
「……一個驚喜。」老院長施施然地笑著說。
第70章
「院長說你不在了。」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知道什麼叫做『不在了』。當時你來福利院看我，也和我說爸爸媽媽『不在了』。」
「但我不信，我去找過你。」
「我去過月光劇院的遺址,那裡只有燒焦的黑炭，我沒有辦法，只從那裡帶回來一抔灰。」
「後來，我又去你的墓園找你。你的墓園裡有雕像高高豎起,下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我空著手,就覺得有些難為情,但又不想去旁邊的店裡買花給你。」
「我去問福利院裡打掃衛生的莎莉奶奶，她也在花場打工，種了滿園的玫瑰。我向她要了一把種子，種在我帶回來的灰裡。莎莉奶奶說,只要這把種子長成成熟的玫瑰花，就會有好事發生。」
「花開了,我也可以不用再偷偷去墓園裡看你了。」
「原來她真的沒有騙我。」
辛西婭接過開得極好的玫瑰花,珍惜地收進包中,然後跪下身，將那個瘦長的、長大許多的、黑發藍眸的男孩擁進懷裡。
「我也很想你,迪克。」她緊緊閉著眼睛，用低低的聲音說。
一旁，布魯斯怔然地看著這一幕——鉑金頭發的女人將黑發藍眸的男孩摟在懷中,互相依偎著。傍晚的陽光斜斜地從窗戶外面透進來，給他們披上一層帶著格紋的紗幔。
這幅場景那麼美好，就像……昨日重現一般。
沉默半晌，他輕輕喚道：「……瓦爾德先生。」
「韋恩先生。」老院長應道，朝他點了點頭。
「這個小男孩是誰？」布魯斯啞聲問。
「您是說理查德·格雷森嗎？」院長轉頭去看那邊的二人,「小格雷森先生曾經是『飛翔的格雷森家族』中的一員，因為一些非常復雜的原因，他的父母在他八歲時表演出了意外，他眼睜睜看著父母死在自己面前，隨後，就被送到了這家福利院來。」
聽到這裡，布魯斯的呼吸頓了一下。
老院長仿佛恍然未覺似的，繼續說道：「小格雷森先生一直與辛西婭女士十分投緣，辛西婭女士也曾經向我表示過有領養他的意思，但是……她當時沒能等到那一天。」
布魯斯忍不住轉頭望向老院長。
院長先生拄著拐杖，看起來蒼老極了，只有那一雙眼睛還是明亮的。他與布魯斯對視，笑了一下，然後移開視線，說：「這件事在他們心中，應該都是一件遺憾吧。」
一旁，巴裡帶著幾個孩子跑來跑去，哈爾給他們變魔術（魔法？），鋼骨和小伙子們打電動，克拉克教姑娘們編草花，戴安娜只要往那裡一站就能吸引一大堆小孩。
迪克到底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和辛西婭說了會兒話，注意到那邊伙伴們在干什麼，很快就看直了眼。
辛西婭只好哭笑不得地放他去玩。
她半跪在地上，抬頭望著那邊孩子們歡樂的身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
一只手伸到她的眼前。
辛西婭轉頭。布魯斯正半蹲著身子，五指攤開，那雙藍眼睛默默地看著她。
辛西婭莞爾，將自己的手搭上去，借著力道站了起來。
「你很喜歡那個孩子？」布魯斯幫她撫平了肩膀上的皺痕，輕聲問。
「迪克嗎？」辛西婭抬眸去看他，「是啊，他很可愛。而且他很像你，布魯斯。」
布魯斯有些訝然。
「像我？」他問，「我可不會笑得像他那麼傻。」
頓了頓，又補充道：「就算小時候也不會。」
辛西婭忍不住笑了起來。
「的確，」她點頭，「但你作為『布魯西』的時候呢？」
布魯斯一怔，隨即看著她，無奈地笑了。
「那不一樣。」
「一樣可愛。」辛西婭說。
布魯斯啼笑皆非，故意道：「你就這麼喜歡他？竟然像喜歡我那樣喜歡？」
辛西婭忍俊不禁：「啊，對。就是這種感覺，迪克也經常這麼油嘴滑舌。」
布魯斯挑了挑眉毛，「唔」了一聲。
「哥譚福利院裡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著不好的經歷，」他說，「這個孩子的性格仍然如此，而且並沒有經過偽裝——的確很了不起。」
「當然。」辛西婭不知為何有些自豪，「他是一個神奇的小子。」
「『神奇小子（boywonder）』？」
布魯斯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
「倒是可以做漫畫書或者電影的名字。」
辛西婭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就和『灰幽靈』一樣？」
《灰幽靈》是布魯斯小時候非常愛看的一個節目，裡面懲奸除惡的主角灰幽靈更是蝙蝠俠騎士裝扮靈感的來源。
辛西婭在韋恩莊園住宿的那個晚上，布魯斯曾指著沙發對她說，小時候的他經常為了收看《灰幽靈》而熬夜，最終倒在那張沙發上睡去。
布魯斯一愣，抬起眼簾對上她的目光。半晌，二人都笑了起來。
「如果你喜歡他，為什麼不收養他？」布魯斯問。
辛西婭搖了搖頭。
「我的生活還沒有重新穩定下來，我給不了他一個不用到處奔波的、溫馨的、團結的家庭。」她說，垂下眼，「況且，做『月光女神』的養子，曝光量太大了，我也沒有足夠的手段與力量去保護他。」
布魯斯聽了這些話，便沉默下來。
天色已晚，各位大人還好，小孩子們卻都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但麻煩的是，今天他們先見到了心心念念的辛西婭，又拿到了禮物，最後還和辛西婭帶來的哥哥姐姐們幾乎玩瘋了，現在，即使到了點，他們也睡不著了。
無奈之下，老院長只能拿出他哄小孩子的最終手段——把被褥全部抱出來，讓他們睡在大廳裡，圍著辛西婭睡成一個圈，然後聽辛西婭給他們唱歌。
辛西婭資助福利院的頭幾年，孩子們也是這麼興奮不已，每一次都是用了這個辦法，他們才能堪堪睡下。
「這不公平，明明資助福利院大頭的人就在旁邊，你們還是要我來唱歌。」
辛西婭坐在鋼琴前，開玩笑地抱怨道。
「誰是資助福利院的大頭呀？」一個講話漏風的小女孩含糊問道。
「是韋恩集團。」迪克煞有介事，「那個經常和辛西婭一起上電視的人——就是現在和辛西婭站在一起的人——就是韋恩集團的頭頭。」
「噢——」小女孩恍然大悟，「但為什麼我不認識他呢？」
「他從來沒來看過我們，」迪克說，「但他一直在為我們捐錢，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小女孩點頭：「我也覺得他是個好人。」
迪克：「啊，要是辛西婭能和韋恩先生在一起，然後……我就好了。」
小女孩：「？誒？」
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的布魯斯和辛西婭對視了一眼。
布魯斯朝她挑起眉毛，嘴角勾出一抹細微的弧度。
辛西婭：「……」
辛西婭咳嗽了一聲：「……咳。你們想聽我唱什麼？」
被窩裡的小孩開始嚷嚷：
「《蜘蛛俠》！spidernspiderndoeswhateveraspider」
「不行！得是《神奇女俠》！我看了辛西婭演的《神奇女俠》！看啊，噢，看啊看看這是什麼」
「我想聽《letitgo》！！」
迪克開始沮喪：「為什麼超人的主題曲沒有歌詞呢……」
旁邊的克拉克：「……」
克拉克看了看戴安娜，戴安娜眨眨眼，得意地朝他笑了一下。
克拉克：「…………」
辛西婭無奈地聽著他們瞎扯，嘆氣道：「不行，我唱歌是為了讓你們睡覺的，不是為了給你們鼓舞士氣的。」
孩子們「嘻嘻」地怪笑起來。
辛西婭思索了一會兒，指尖在琴上彈出幾個細碎的音符，突然笑了：「啊，有了，我給你們唱這個吧——大家都窩進被窩裡了嗎？」
孩子們縮成一團，只露出一對對睜得大大的眼睛：「窩——進——去——啦——」
辛西婭四處看了看，英雄們坐在孩子們中間，也眼巴巴地抬頭看著她。
她不由莞爾，調整了一下氣息，將雙手搭在琴鍵上。
柔和的、低沉的音樂流瀉而出。
在這舒緩的旋律中，氣氛逐漸平靜下來。孩子們聚精會神地看著辛西婭邊彈邊唱，連悄悄話都不再說了，生怕漏掉她指尖的一個音符。
辛西婭緩緩開口，嗓音空靈而神秘：
「nighttisharpens，heightenseachsensation（深夜降臨，感官漸漸復蘇）
darknesswakesandstirsigination（黑暗喚醒、並且刺激想像）
silentlythesensesabandontheirdefenses（無聲之中，放下你的防備）
slowly，gently，nightunfurlsitssplendor（慢慢地，輕輕地，夜展現出它的華章）
graspit，se，trelousandtender（捕捉它，感覺它，細微卻令人顫栗）
turnyourfaceawayfrohegarishlightofday（別再回顧炫彩奪目的白天）
turnyourthoughtsawayfrooldunfeelinglight（不要想起冷淡死板的光線）
andlistentothesifthenight（只需聆聽，這屬於夜幕的音樂）」
孩子們的眼皮開始打顫，小腦袋一歪一歪的，有些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著，有些已經沉入了美好的夢鄉。
辛西婭看了看倒得滿地都是的小家伙，以及脊背開始癱下來的英雄們，悄悄笑了一下，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柔光。
「closeyoureyes（閉上你的雙眼）
andsurreoyourdarkestdrea（向你最恐懼的夢魘繳械）
purgeyourthoughtsofthelifeyouknewbefore（拋開你對從前生活的認知）
closeyoureyesletyourspiritstarttosoar（閉上眼睛，放靈魂翱翔）
andyou'llliveasyou'veneverlivedbefore（從此你將獲得前所未有的新生）
softly，deftly，sicshallcaressyou（輕巧地，熟捻地，音樂會撫摩你）
hearit，feelit，secretlypossessyou（聆聽它，感受它，悄悄的充盈你）
openupyournd，letyourfantasiesunwind（放開心靈，讓想像解脫開來）
inthisdarkhatyouknowyouotfight（在這你知道無法抗拒的）
thedarknessofthesifthenight（夜的樂章帶來的無盡黑暗之中）」
琴聲緩緩轉輕，然後留戀地消散。辛西婭清唱著最後一句歌詞，音符漸漸湮沒在她的唇齒之間。
孩子們都睡著了，呼吸平緩，嘴角帶笑，今夜大概可以沉浸於好夢之間。
而各位成年了的英雄們，也一樣感到渾身發軟，好像在溫騰騰的熱水中泡得盡興，現在只想回到床上，鑽進暖呼呼的被窩裡，睡個天昏地暗。
「所以，福利院可以留宿嗎？」
呵欠連連中，哈爾真誠地發問。
第71章
最終哈爾還是沒有在福利院留宿。
布魯斯早早就為他們定好了頂級套房。雖然那個酒店是韋恩集團旗下的分支,所以他不用花一分錢，即使這樣，辛西婭也還是千方百計、費盡力氣地將英雄們搬到了那裡。
說是費盡力氣，因為在場唯二兩個看上去比較走得動的人,只有她和布魯斯。
「我現在明白了。」辛西婭將神奇女俠優美又有力的臂膀扛在肩上,由於身高差問題，她做起這個動作來剛剛好,「我就不應該讓你們呆在那裡聽我唱,這簡直是自討苦吃。」
「唔。」
布魯斯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拽著克拉克的胳膊,慢慢吞吞地拖著他往車那邊走。
辛西婭將合起眼睛的神奇女俠輕輕放在加長林肯的座位上，抬起身，扶著車門喘了口氣，回頭去看布魯斯：「你還好吧？困嗎？」
「……不。」布魯斯慢了半拍回答。
辛西婭沒有察覺。她望了望車裡困倦不已的各位英雄們——哈爾撐著最後一絲理智將自己和巴裡用綠燈戒幻化出的泡泡打包裝起,然後飛回了車裡；而鋼骨,布魯斯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入侵了他的系統,讓他在閉上眼的狀態下踢著正步走回車中。
辛西婭嘆了口氣：「我以前沒有能力的時候也做過哄睡的工作,但這是得到能力後的第一次,可能也許真的太過火了……你是最後一個清醒的人——我早該想到的。只是我仍然會幻想克拉克能用他的超級體力幫我把你們都搬上車,結果他反倒是最先睡著的那個。」
「永遠。」布魯斯說，將克拉克扔進車裡,「不要期望超人能夠抵抗除了物理層面之外的一切攻擊。」
辛西婭搖頭失笑。
「我明白，」她說,拉開駕駛座的車門,「你還能開車嗎？要不要我來？」
布魯斯沉默了一會兒。
「我打電話給阿爾弗雷德。」
「不，布魯斯，現在已經午夜了,讓老人家睡著吧。」辛西婭阻止了他，並且把他摁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裡。
加長林肯以一種初學者的姿態歪歪扭扭地駛向酒店。
霓虹燈的光芒照在布魯斯耷拉下來的幾縷額發上，然後又劃過他高挺的鼻梁。他側過頭，看到辛西婭手臂僵硬地握著方向盤，那雙淺色的眸子睜得大大的，倒映出對面紅綠燈的色澤來。
默然半晌，他低聲問：「你……等一會兒會撞車嗎？」
辛西婭：「？？」
辛西婭瞪大眼睛轉頭看他，不敢置信地譴責道：「不！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只是不熟練，又不是沒考完駕照。」
「抱歉。」布魯斯低聲說，緩慢地眨了眨眼，重新望向前方。
過了一會兒，他又轉過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辛西婭，連眼睛都不眨。
辛西婭在他那雙藍眸子的凝望下不安地調整了一下坐姿。
「做什麼？」她低聲問他，眼睛還看著路面。
布魯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過了兩分鐘，實在忍受不了他緊盯自己的視線了，辛西婭猛地轉過頭：「……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布魯斯這次的回答起碼延後了十幾秒。
「……我想看。」他最終說，語氣平靜，且完全沒有掩飾的意圖。
辛西婭：「……？？」
她忍不住把他重新打量了一遍：「……你沒事吧？真的還清醒嗎？」
「蝙蝠俠永遠不會不清醒。」布魯斯說著，開始用上蝙蝠俠喉癌的嗓音。
辛西婭：「…………」
好的，現在只剩她自己一個了。
車子停在酒店樓下，辛西婭按住想要下車叫人的布魯斯，自己出門喊來了門僮和服務員，摘下墨鏡報了布魯斯·韋恩的名字，看著酒店經理匆匆趕來，吩咐他把英雄們各個安置好，然後在服務員們諱莫如深且暗藏八卦的目光下和布魯斯一起走到了屬於她的那間頂層套房。
等到幫他們提行李的服務員全部被關在門外，辛西婭才緩了緩笑得僵硬的嘴角，瞪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布魯斯：「為什麼你要跟來？」
布魯斯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繞過她朝客廳的沙發走去。
走到沙發前，他又盯著沙發停頓一下，幾秒後，緩緩坐了下來。
手臂撐在膝蓋上，雙手交握放在面前，眼神沉沉，表情嚴肅，緊盯著虛空中的一點，不動了。
辛西婭：「……」
辛西婭嘆了口氣，走過去，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布魯斯？」
布魯斯抬眼看她，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坐。」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要坐。」她說，「如果你實在太困了，就回韋恩莊園吧。」
「不。」布魯斯咕噥道，「我不能開車。」
辛西婭：「……」
辛西婭：「我給你叫司機。」
「不。」布魯斯繼續一本正經地找借口，「這樣媒體明天會亂說的。」
辛西婭沉默了。
在一天之內，他們已經被看到一起坐游艇、一起進酒店，現在布魯斯執意留在她的房間裡不出去，然後開始擔心明天媒體會對他們之間的關系胡亂猜測。
辛西婭沒有想到，蝙蝠俠在極度困倦的情況下智商也會跟著下降。
或者，他的情商反而增高了也說不定。
「布魯斯。」
她輕嘆一聲，走到他跟前，半跪下來，撫了撫他的額發。
「真的很困的話，現在就睡吧。」
布魯斯的神智可能真的不太清醒，順帶連一直堅持著的、若即若離的架子都放了下來。
他抬眸看向辛西婭，那雙鈷藍色的眼眸好像醉了一般稍稍眯起，半晌，將自己的臉頰貼上辛西婭微涼的手掌，然後小幅度地蹭了蹭。
「真的？就在這裡？」他問，嗓音低沉，像一杯醇厚的紅酒。
辛西婭呼吸一窒。
她的眸子裡倒映出布魯斯仿佛一只大貓咪一樣的神情，指節微顫，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他主動靠上來的面頰。
布魯斯閉了閉眼，享受一般地揚起下頜。
「……是啊。」辛西婭被蠱惑似地輕聲喃喃道。
下一秒，一雙手就搭上了她的後腰。
身體有一瞬間騰空，辛西婭驚呼一聲，隨後就被摟進一個帶著古龍香味的溫暖懷抱中。
布魯斯將她抱在自己身上，躺下來，兩個人便一起窩進了寬大的沙發裡。
辛西婭的臉埋在布魯斯的頸窩裡，額頭被他的發尾搔得麻癢，呼吸間全是他的味道，一時都怔住了，好半天才試圖爬起來。
「等……你在做什麼？布魯斯！」她面頰泛紅地低聲喊道。
「睡覺。」布魯斯說，胸腔內的震顫傳到辛西婭的耳朵裡。
「不能在這兒，去床上睡……靠。」辛西婭混亂道，「不是，你先放開我！」
布魯斯充耳不聞，下巴在她的腦袋頂上蹭了蹭，把她那頭鉑金的長發都蹭得亂七八糟。
「睡覺。」
他重復了一遍，語氣中帶著十成十的誠意，想來是真的很想睡覺。
辛西婭快要數不清自己究竟嘆過多少口氣了。
「……好吧，睡覺。」她妥協道，「你先讓我下去，給你拿床被子，好嗎？」
布魯斯只聽到了後一句話的前半句。
「不行。」他立馬說，「待在這裡。」
辛西婭努力抬頭看他：「我只是去……」
布魯斯垂下眼簾，注視著辛西婭淺色的瞳仁，神情中稍稍透出一抹憂郁。
「別走，待在這裡。」他說，「陪我。」
辛西婭愣住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布魯斯，並不確定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啟用了自己的能力。
布魯斯的左肩上緩緩浮現出一個西裝革履的小人模樣。
小布魯斯揉著眼睛，強撐著困意，一晃一晃地邁著兩條小細腿，艱難地靠近辛西婭扣在布魯斯肩上的那幾根手指。
那雙短小的胳膊伸長，抓住她的手指，占有欲極強地抱住，臉頰蹭了蹭，便蜷縮在旁邊，挨著指關節睡著了。
是真的很困，也是真的很想讓她留下來陪他。
辛西婭：「……」
辛西婭的心都化了。
再抬頭，大個的布魯斯還在凝視著她，纖長的睫毛微微垂下，執拗地等待著答案。
「……好吧。」
辛西婭聽到自己溫柔至極的聲音。
「我不走，就待在這裡陪你。但我們得蓋點東西。」
說著，她手掌撐著布魯斯的胸膛，直起上身，去夠她之前搭在椅背上的厚外套。
她現在的姿勢，是跨坐在布魯斯的腰上的。只不過二人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但，就在這時，半空中陡然傳來「哧哧」的聲音。
兩人幾乎是同一瞬間抬頭去望。
一個金色的、落著火花的光圈，詭異地出現在套房裡。隨即，一條修長的腿就從裡面邁了出來。
一個瘦高的、穿著奇怪衣服的、兩鬢霜白的男人。
史蒂芬·斯特蘭奇，或者說，現在應該叫他——奇異博士。
辛西婭訝然地叫道：「斯特蘭奇先生……？」
奇異博士聞聲轉頭，就看到她和布魯斯糾纏著的模樣。
「……」
他一頓，然後緩緩地挑起了眉毛。
「我是不是……」他說，比劃了一下手勢，「打擾到你們了？」
「什麼？」
辛西婭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和布魯斯現在的這種姿勢是多麼容易讓人誤會，臉一下子就紅了。
「噢，不。不不不不。」
她連忙從布魯斯身上跳將下來。布魯斯的眼睛一直默默盯著奇異博士不放，此時也隨之站起來，一掃之前的困頓，脊背警惕地繃起。
辛西婭還在試圖解釋：「我們沒有……我是說，我們剛才並不在做你想像中的事情……我只是想給他蓋個被子。」
奇異博士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
「史蒂芬·斯特蘭奇。」布魯斯沉聲道，「所以，你現在成為了一個魔法大師（ster，又可譯為碩士）。」
奇異博士似乎對布魯斯知道他身份的事無動於衷，只是非常嚴肅地糾正他：「不，我是個博士（doctor）。」
「無關緊要。」布魯斯說，步步緊逼，「你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哥譚可不是魔法側的地盤。韋恩集團旗下的酒店更不是。」
「這也不關你的事。」奇異博士冷淡道，針鋒相對，「蝙蝠俠。」
布魯斯瞳孔一縮，呼吸頻率稍稍快了那麼一拍，又立刻恢復平靜。
見二人之間的氣氛越加凝重，辛西婭適時開口：「所以，你知道他的身份了，斯特蘭奇先生。現在的你是一位魔法師嗎？之後，你會成為一名超級英雄嗎？」
「超級英雄？」
奇異博士嗤笑了一聲。
「那不過是小孩子玩的把戲罷了。」
所以，他不會成為超級英雄。
在辛西婭的任務目標裡，他還是第一個不承認自己是超級英雄的人。
辛西婭怔了一下。
「那你是……？」她試探著問。
「我是……」
奇異博士頓住了。他轉頭，瞥了一眼布魯斯。
「他太礙眼了，我們換一個地方。」
說著，他就舉起手臂，在空中畫起圈來。
「什麼……？」
辛西婭下意識地問，隨後便覺得腳下陡然一空。
第72章
辛西婭跌進了另一張沙發裡。
這張沙發明顯比套房裡的那一張硬多了,辛西婭從天花板上的那個洞裡掉下來，砸到它上面，忍不住「啊」了一聲。
「噢,天……！斯特蘭奇！」她手忙腳亂地穩住身子,瞪向一旁悠然落地的奇異博士。
「什麼？」奇異博士表情平靜，其中甚至帶著一絲無辜，仿佛自己剛才做的事情沒有任何問題可言。
「你在干什麼？？」辛西婭不敢置信地低聲說,「我的天哪,布魯斯現在一定氣瘋了！」
「如果不是他——你的小『蝙蝠』男友在那邊瞪著我，好像隨時都要朝我揮拳一樣，我也不至於這麼大動干戈。」斯特蘭奇的語氣毫無波瀾,「況且，你的待遇可比上一個這麼掉下來的人好多了。」
「？」辛西婭不由問,「上一個掉下來的人？是誰？」
奇異博士：「邪神洛基。」
辛西婭：「……」
奇異博士：「他下墜了三十分鐘,最後直接掉在了地上。」
辛西婭：「…………」
辛西婭腦海中浮現出那位綠眼睛謊言之神的模樣來，不禁在心中同情了他一秒。
同時，打量了一下周圍，她這才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看上去非常古老且神秘的地方。
昏暗的燈光,木質的熏香，延展到牆上的古書群，陽光從繁復的雕花玻璃窗外映下，空曠且高大的殿內，擺滿了盛在玻璃展櫃裡的文物。
辛西婭甚至瞥到了埃及貝斯特神的鬥篷,以及中國猙獰的龍頭石像。
未等她仔細看清楚，奇異博士就將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等她站穩,才不經意般地說：「提到洛基……你知道你自己是這個世界命運線的干擾者嗎？」
辛西婭陡然一怔。
「……什麼？」她緩緩蹙眉，「什麼叫做……『命運線的干擾者』……？」
奇異博士說的那句話，無論是從前半句和後半句的聯系來看，還是從句子本身的含義來看，她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跟我來。」
奇異博士說著，帶她拐了個彎，來到了一扇巨大的圓形玻璃氣窗前。
說是氣窗，其實更像一個透明且前凸的星盤。陽光從紋案的間隙裡透出來，勾勒出神秘的標記與星軌。
奇異博士指著那個星盤，對她說：「按照天體所指示，這個世界的軌跡原本是這樣的。」
他的指尖在虛空中描繪出一條由星星串起的折線，其中，每一顆星都是一個轉折點，一直向前，延伸到無法延伸的虛無。
「然後。」
奇異博士說。
「你從阿斯加德墜落，降生在人世間。」
他在空中做了一個手勢，然後輕輕一劃，那個鏤空的星盤就倏然一震，分裂成數個圓環，除了中間幾個，全都「隆隆」地轉動起來。
塵埃在陽光下飛揚。
最終，「哢」地一聲，星盤重新停止。
現在上面顯示出的星軌，與先前截然不同。
「你就是那顆星。」
奇異博士說，用手指了指，靠中間的一個小光點幽幽亮起，散發出不可忽視的亮度。
「自你開始，一切都變了。」他說，「原本的星軌被攪得一團錯亂，又重新凝成一條從未有過的新線。現在，世界便正沿著這條新線前進，連阿斯加德的諸神黃昏，也被你淡化得極近於無。」
辛西婭慢慢睜大眼睛。
「……我嗎？」她喃喃道，「是我造成了這一切嗎？……就我一個？」
「物理層面上來說，就你一個。」奇異博士轉頭去看她，篤定道，「你和你腦子裡的那個存在，本身的能力便來源於命運，如今墜落進人世間，又合二為一起來，合該造成如此影響。霧尼將你復活後，這種影響便更大了，幾乎可以說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辛西婭愣了很久，抬眼對上他的視線，不由探究道：「這些事情，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嗎？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奇異博士挑了挑眉。
「說來話長。」他平淡地說，「總而言之，按照你的指引，我經歷了一系列愚蠢無比的事，最後成為了這裡——紐約聖殿的守護者。」
他聳了聳肩：「噢，順帶，還成為了新一代的至尊法師。」
辛西婭：「……喔……」
「你聽不懂，我知道。你也不需要懂。」奇異博士完全沒有給她解釋的意思，「總之，我現在的職責便是命運這一塊，所以對此會知道的多一些。」
頓了頓，他那雙眸子又望向辛西婭，裡頭多了一絲笑意：「一開始我見到你，你和我說了那麼多似是而非的蠢話，全都和命運相關——虧我之前求學時還一直以為你是命運線的觀測者。沒想到，等我真正懂得了命運，翻看它的軌跡，找到的干擾者居然才是你。」
辛西婭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我也不清楚你在那以後會去研究命運。真是一個悲哀的巧合。」
一邊說著，她一邊順著那條星軌望去。它的最後，也是一片虛無。
她頓了半晌，忍不住問道：「那……我介入之後，世界的命運是朝著好的方向轉變了，還是……？」
奇異博士頓了一下。
他望著她，舉起一根手指，笑了。
辛西婭：「……？」
辛西婭蹙眉，問：「什麼意思？」
奇異博士搖了搖頭：「不，沒什麼。」
辛西婭：「？？？」
可能是她控訴的目光太過於有存在感，奇異博士好歹解釋了一下：「關乎命運的事，如果不是必要，一般不會告訴他人。」
辛西婭只好作罷。
奇異博士看了她一眼，好像忽然提起了一絲興致，意味深長地說：「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曾經給超人下過一個暗示，對嗎？」
辛西婭一怔。
沒錯。當時她在大都會的小木屋裡詐出了超人的真實身份時，曾經以安慰他為由，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為他下了一個暗示。
她希望他，永遠秉持自己內心堅固的道德感，永遠熱情，永遠善良，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本質——永遠是那個質樸的小鎮男孩，克拉克·肯特。
即使遭逢大變，也不要忘記這些。
「你是瞞著他下的。」奇異博士說著，笑了一下，「這方面來看，你和你的小男友還真是很像。」
辛西婭垂下眼睛，身側的雙手稍稍蜷起。
「不錯。」她說，「但他的心靈很不穩定——我能看出來，他的心靈很不穩定。他有時候過於理想化了，又是那種會衝動的性格。我對人類的存亡問題沒有興趣，我只是擔心……
「人都是會變的。我只是擔心他會後悔。」她說。
「噢。」奇異博士抬起眉毛，轉頭去看星盤，「你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辛西婭愣了一下，立馬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她什麼也看不出來，只是仍然有一股寒意慢慢從脊椎爬上。
「你是……你是什麼意思？」她艱澀地問。
「別擔心。」奇異博士看起來很輕松，「你已經改變了未來，不是嗎？」
辛西婭不由得有些磕巴：「你……你是說……」
「我沒有說。」奇異博士睜著眼睛講瞎話，「我從來沒和你說過任何關於命運的事。」
辛西婭笑了，提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沒錯。」她莞爾，「你的確沒有。」
奇異博士哼笑了一聲。
辛西婭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的裝束：「做時間線的守護者，一定很不容易吧？我記得你之前是一位信奉科學的精神科大夫來著。」
奇異博士「唔」了一聲，抬頭看著聖殿廣闊的穹頂。
「不算『很不容易』。」他說，「我學習得很迅速，也有一位好的老師。只不過……」
他頓了頓。
「迷信科學這件事，的確讓我走了不少彎路。」
辛西婭失笑。
「有些人聽到這句話一定會氣死的。」她說，「對了，你見過托尼·斯塔克了嗎？鋼鐵俠」
奇異博士露出一個復雜的表情：「我……」
他突然踉蹌了一下，身體被什麼東西拉扯似地轉了半圈。
辛西婭被嚇了一跳，連忙想要扶他：「你怎麼了？」
「沒事。」奇異博士說，低下頭對自己的領子低喝了一聲，「你干什麼？我不是叫你不要動嗎？」
辛西婭：「……？」
正疑惑著，辛西婭便看見，奇異博士身上那件威風凜凜的紅鬥篷動了動，自己飄了起來。
辛西婭：「？！」
鬥篷先是在半空中攤開，好像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一尾巴甩在了奇異博士的臉上。
奇異博士的臉色黑了。
鬥篷興奮地繞著牆壁飛了一圈，然後衝到辛西婭面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說是擁抱，因為它看上去像一個活物。若非如此，辛西婭會管這個叫做「捆綁」。
「噢，天！」她驚呼道，「這是什麼東西？它在干什麼？？斯特蘭奇！」
「沒事，它是我的魔法鬥篷，不會傷害你的。」奇異博士一邊語速極快地安慰她，一邊凶他的鬥篷，「你發什麼瘋？！放開她！」
鬥篷不情願地扭了扭身子，用自己的領子去蹭辛西婭的臉。辛西婭的心跳還沒有平復下來，就已經被它逗笑了。
「拜托。」奇異博士咕噥了一聲，「你突然搗什麼蛋？剛才還不是好好的？」
鬥篷卷起它的一個小角，心不在焉地指了指樓下。
下一秒，一樓便傳來一聲巨響。
一道紅色的影子「咻」地閃過華麗的樓梯，緊接著，辛西婭感到腰上一重，眼前一花，便已經瞬間來到了樓下。
「辛西婭，你還好吧？？」閃電俠巴裡焦急的聲音，「噢我的天，你身上纏著的是什麼？！」
辛西婭後知後覺地因為高速移動而感到想吐，還沒來得及回話，眼前便飄過一條鮮紅的披風。
「你是誰？」超人嚴肅地擋在他們身前，面朝奇異博士，沉聲問，「為什麼要綁架正義聯盟的心理醫生？」
奇異博士挑起了半邊眉毛：「綁架？」
「沒錯。」
低啞陰沉的聲音從聖殿門口傳來。
「沒有經過本人同意，用強力把人劫走，這就叫做綁架。如果你願意動手翻一下詞典，就不會有這種疑惑了，『博士』。」
辛西婭拎開身上的鬥篷，扶著額頭轉過身。
門口，以蝙蝠俠為首，神奇女俠，綠燈俠，鋼骨——參加這次哥譚之旅的所有正聯成員全部到齊，都拿著各自的武器，蓄勢待發地望著站在二樓的奇異博士。
在眾人如臨大敵般的注視下，奇異博士抱起胳膊，扯了扯嘴角。
「超級英雄。呵。」
第73章
一個復雜的金色圖案在奇異博士手中憑空亮起。
「見過辛西婭發動能力後的樣子嗎？我可以讓你們體驗一下真正的靈魂離體——如果你們想打一架的話。」他說,雙臂像拉弓那樣繃緊。
「你在威脅我們？」超人沉聲問。
「不。」奇異博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世界觀被全盤推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辛西婭：「……」
辛西婭無奈地站在超人身後,扯了扯重新黏在她身上的鬥篷：「斯特蘭奇，停下。」
「為什麼？」斯特蘭奇瞥了她一眼,「我可是『綁架』你的人，你憑什麼要求我停下？」
「……拜托，斯特蘭奇。」辛西婭嘆了口氣。
超人聽到辛西婭和奇異博士的對話,不由一怔。
「你們……是認識的嗎？」他猶豫地問,回頭看了一眼蝙蝠俠。
「沒錯。」辛西婭幾乎是感激地望向他，「他是……你還記得我演出那天的任務目標嗎？他就是那個任務目標。抱歉，超人，這不過是一場誤會……」
超人稍稍放松了些身體，仍然有些遲疑,和同僚們對望了一眼：「可……b剛剛說他是……」
「很顯然，有些人並不認為這是一場誤會。」奇異博士在一旁涼涼地說。
「一個我從未見過面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她的酒店套房裡，沒有說幾句話,在她本人猝不及防、毫無准備的情況下，直接帶著她憑空消失。」蝙蝠俠冷冷地陳述，「我的確不認為這是一場誤會。」
「布魯斯。」辛西婭回頭看他，低聲說,「你明明知道我認識他。」
「你認識的是那位精神科醫生,而他現在是個法師。人都是會變的。」蝙蝠俠脫口而出。
辛西婭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望著他。她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一時間卻又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聽過它了。
接受到辛西婭的視線，蝙蝠俠也是一頓。但隨即，他便仿佛無所察覺一般繼續說道：「他的能力太過奇異,如今的心態也無人能知。我不能確定你被他帶走有沒有風險。」
頓了頓，瞟了一眼辛西婭身上的懸浮鬥篷：「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也不能確定你到底有沒有遭受綁架。」
辛西婭：「…………」
辛西婭擼貓一樣撫了撫鬥篷的布料，在它舒服得「呼啦呼啦」抖的時候，提住它後頸那一塊，一下子將它拎了起來。
「不，我沒有。」她提著晃蕩不已的鬥篷，冷靜地說。
鬥篷委屈巴巴地縮成一團。
奇異博士嘆了口氣，抬抬手：「過來。」
鬥篷便搖頭擺尾地飛向他，「嘩啦」一聲張開，馴服地覆到他的肩膀上去了。
「哇哦……！」之前從未見過哪怕一件像這樣的魔法物品，鋼骨和閃電俠不由得驚嘆出聲。
「……噢。」超人睜大眼睛看著那件鬥篷，又回頭望望辛西婭，干巴巴地說，「所以……我們現在……沒事了嗎？」
「是的。」辛西婭說，「很抱歉，這麼晚了還要讓你們來這裡一趟。」
「沒關系。」超人溫和地飛低了一點，「我們也很想認識一下新出現的超級英雄……我是說，超能力者。」
他在奇異博士身前落地，向他友好地伸出手掌：「我是超人，正義聯盟的一員。很高興認識您，奇異博士。如果剛才冒犯了您，非常抱歉。」
奇異博士挑起了眉毛。
「唔。」他說，將手伸過去，和他虛虛地握了一下，「既然讓你們從哥譚跑到紐約來……不如就幫你們一個忙好了。」
超人一怔：「什麼……？」
話音未落，就聽見身後的鋼骨「哇！」了一聲。
一道金色的圓弧從他身側閃過，所及之處，景色陡然一變。
他們竟然又瞬間回到了哥譚酒店的頂層套房裡。
「蕪湖！」閃電俠興奮地握了握拳頭。
金色的圓環好像一扇通向異世界的窗戶，奇異博士站在那一端，並沒有隨眾人一起跨過來，身後仍然是聖殿牆上數不勝數的書籍。
「再見，諸位。」他語氣平平地說，「希望今天的事情再也不要發生第二次。」
頓了頓，好像提起一絲興趣似的，他那雙顏色罕見的眸子又望向辛西婭，有些玩味地笑了：「對了，辛西婭。」
辛西婭：「？什麼？」
「你難道不好奇……」
奇異博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聲的蝙蝠俠。
「聖殿隱匿於鬧市之中，尋常人絕不可能發現。他們是怎麼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的？」
辛西婭一愣。
「『人都是會變的。』」奇異博士緩緩念出這一句，聲音低沉得像最上等的大提琴，「多麼熟悉的句子。所以我才會說，你和他非常相似。你覺得呢？」
他伸出手指，輕輕朝著辛西婭的脖子上點了一下。
「你的玉墜。」他說，「重量可不同於一般的玉墜。裡面的東西，說不定也不太一樣。」
辛西婭的心陡然沉了下來。
她緩緩伸出手，將脖頸上的紅色細繩拽了出來。
彎月形狀的玉墜已經被她的體溫捂熱，握在掌心裡隱隱發燙，燙得辛西婭下意識地想把它扔出去。
但細繩的繩結並不是她系的，要想解開，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她有些僵硬地抬起頭，看到奇異博士朝她挑了挑眉。
「無論如何結局都不會改變，所以我也並不算是干擾了命運。」他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瞥了一眼僵立在原地的蝙蝠俠，露出一抹大仇得報後的笑意，「言盡於此。再見。」
金色的圓環陡然縮小，將他的身影一瞬間吞沒了。
套房裡完全寂靜下來。
辛西婭背對著眾人，能感受到他們刻意壓制後的視線——他們連呼吸聲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突兀地有點想笑，心頭卻又重如千鈞，連想要提一提嘴角都非常費力。
「這裡面有什麼？」她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圓潤的玉墜，聽見自己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蝙蝠俠嘶啞的嗓音低低響起。
「心率檢測器，定位追蹤芯片，監聽器。」他說。
辛西婭用一種聽不見的聲音冷笑了一聲。
「你有什麼想要解釋的嗎？」她問。
這次，蝙蝠俠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但最終，他還是回答道：「……沒有。」
沒有。他說。
辛西婭無聲地長出一口氣，死死閉了閉眼，然後轉過身去。
閃電俠因為她的這個動作而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辛西婭「嗤」地被他逗笑了。
「怎麼了，巴裡？」她一邊笑一邊問，「我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呃……不！不不不！沒有！」閃電俠連忙瘋狂擺手，「我只是……我只是……有點……」
他重重捅了一旁的綠燈俠一下。
「嗷！巴裡？！」綠燈俠叫了一聲，然後接收到他求救的眼神，「……呃……他就是有點……冷了！沒錯，他有點冷了！這裡是樓頂，的確怪冷的。哈哈。」
神奇女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們兩個一眼。
「噢，是嗎？」辛西婭努力忍住笑意，「那你們就快去睡吧——我相信這裡的被子一定會非常溫暖的。」
超人有些猶豫地看看蝙蝠俠，然後再回過頭來看看她：「可是……辛西婭……」
辛西婭對他搖了搖頭。
「沒事的，酥皮。」她說，「現在已經凌晨了，你們明天就要趕回去了，不是嗎？」
超人張了張嘴，好像還要勸她，一旁的神奇女俠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搖了搖頭。
「好，那我們走了。」神奇女俠說，嗓音溫柔無比，「你也要早點睡，晚安。」
說著，她就把其他人趕雞仔似地趕走了。
辛西婭對她笑了一下。
「晚安。」她說，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向旁邊沉默著的蝙蝠俠一眼。
蝙蝠俠在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了頭。
辛西婭和他的目光對在一起，在裡面看到了猶豫、焦急、愧疚、以及另一些十分復雜的情緒。
她愣了愣，垂下眼簾，把視線錯開了。
過了半分鐘左右，門「砰」地一聲，輕輕關上了。
辛西婭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背過身子，遠離門口，抓著仍然掛在脖頸上的玉墜，躊躇半晌，咬了咬牙，一把將它拽了下來。
黯淡的月光從落地窗外透進來，照在這塊多災多難的玉墜上，讓那道猙獰的疤痕越發清晰。
曾經，有人也在這樣的月光下，將碎裂的玉墜一點一點修補整齊，然後再一次送給了她。
他說，它只意味著復得的愛意，以及純粹的歉疚。
她相信了。
她原諒了他。
如果，這裡面只有心率監測器和定位芯片，也許她還能騙自己。
她還能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不放心她。
但他還將監聽器放了進去。
像是對待監獄之中，有嫌疑的犯人，精神病人，或者說，任何被懷疑了的人。
很久之前，他懷疑超人的時候，也跟她說過，他想要用上監聽器。
辛西婭不由自主地想：他真的只是在擔心我嗎？我復活過後，擁有了操縱人心的力量之後，他真的還只是單純地在擔心我嗎？
她一無所知。
他為她系上牢不可破的紅繩，將她束縛在一個由美夢編織而成的枷鎖之下，而她一無所知。
第74章
辛西婭還記得她和神奇女俠說了晚安。
神奇女俠語重心長地囑咐她,要早一點睡。
辛西婭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但是還是食言了。
她又開始失眠。即使布魯斯已經提前把這裡的家具和擺件重新擺放了一遍——擺成了她最熟悉、最安心的樣子。
躺在軟硬適中的床上，枕著慣用的枕頭,蓋著溫暖的被子，她還是覺得焦躁不已。
焦躁，卻又無可奈何。
她的眼睛已經很酸澀了，但仍然流不出淚來。她只是側頭望著窗外一如既往陰森著的哥譚夜幕，一會兒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一會兒覺得脖子裡仿佛異樣的空蕩,一會兒，又回憶起彩排過無數次的熟悉旋律來。
就這樣愣怔地睜著眼,她望著月亮落下，雲層漸薄，天邊泛起一抹幽幽的白色。
已經快要到早晨了。
辛西婭翻身坐起,被子從身上滑下。她睜大眼睛，有些感慨地看著窗外逐漸變亮的城市天際線。
她已經很久沒有等待過日出了。
「真漂亮啊……」她忍不住喃喃道。
窗戶上面,突然垂下來一塊鮮紅色的布料,飄飄蕩蕩的，在這黑白灰的世界裡,格外引人注目。
辛西婭一抬眼：「……嗯？」
就在她發出那聲疑惑的鼻音時，紅布的晃蕩肉眼可見地頓了一下，接著「唰」的一聲縮了回去。
動作之迅速,仿佛有魚上鉤了似的。
辛西婭瞪大眼睛望著窗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萬籟俱寂，除了樓下道路上偶爾駛過幾部車輛，它們的輪胎碾過地面之外，沒有分毫聲響。
辛西婭不由自主地從床上慢慢起身,腳尖□□地點在毛毯上，悄無聲息地朝落地窗走去。
她的五指觸到冰涼的玻璃表面，將臉貼近窗戶，斜斜地朝窗外、上方看去。
她的吐息打在玻璃上，氤氳出一片霧氣，模糊了她的視野。
下一秒，有什麼大個的、藍色東西猛然從上面墜落下來。
辛西婭瞳孔一縮，陡然退後兩步，遠離窗口。
同時，她渾身的肌肉都一瞬間繃緊了，心跳飛速加快。
然後她就聽到了一道熟悉的、細小的聲音。
「嘿……嘿，辛西婭！別怕，是我！」
很不清晰，但的確是超人的聲音。
辛西婭也看到了——超人那雙湛藍的眸子從霧氣後面歪過來，擔憂地朝她眨了一眨。
她幾乎是瞬間長出了一口氣。
「噢，天……」她捂著心口平復心跳，有些脫力地靠在窗旁的牆上，「你們總有一天要把我嚇得昏過去不可……」
超人在窗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抱歉。」他十分愧疚地說，聲音透過防噪玻璃模模糊糊地傳來。
辛西婭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你在外面多久了？」她問，「不去睡覺，干什麼呢？」
超人：「呃……我其實……我只是聽到你@；心不？@……」
辛西婭：「？」
隔著玻璃，他的聲音一輕，辛西婭就聽不見了。她不由皺了皺眉，將耳朵湊過去一點，打斷道：「什麼？我有點……」
當然了，超人是無論如何都能聽清楚她在說什麼的。
只見他有些困惑地蹙起眉，打量了一下這扇落地窗的窗框和玻璃，然後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紅色的披風飄飄蕩蕩地移開了，尾端垂落在套房的露台上。
沒錯，這個和辛西婭在洛杉磯的別墅相同大小的頂層套房，還自帶一個空曠奢華的全景大露台。
辛西婭走過去，推開了通向露台的玻璃門。清晨戶外的冷空氣絲絲縷縷地浸入室內，讓她小小地打了個哆嗦。
「你剛才說了什麼？」她問超人，將他讓進門來，「現在天已經差不多亮了，你就這麼穿著顯眼的制服，掛在哥譚酒店的頂樓上？認真的嗎？我是說，你還記得這裡是哥譚吧？」
「當然。當然。」超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我知道，我只是……」
那雙世間罕見的天藍眼珠轉過來，光輝熠熠，溫柔地望向她：「你的心跳和呼吸，它們一直很讓我擔心。我聽到了它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睡著，實在忍不住，才想來看看你。」
辛西婭怔忡了一下。
「……等一等。」
她皺起眉毛。
「你是一直都在……聽著我嗎？」她委婉地問。
「什麼？……噢不！不不不……」
超人一下子焦急起來，慌忙擺手，磕巴道：「抱歉，我不是……我沒有故意監聽你……我是說，你明白的，我不能……我只是在擔心你，我想著這個，然後就……聽見它們了。」
辛西婭也一下子反應過來：「噢——！對不起，抱歉，我……我明白的，我只是……很抱歉，我可能……」
她挫敗地嘆了一口氣，垂下頭：「我可能……還是沒有緩過來。」
室內寂靜了幾秒鐘。
隨即，超人溫和的聲音便在她身前響起。
「沒關系的。」超人說，「沒關系的，辛西婭。你愛他，所以這很正常。」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辛西婭——「你愛他」。
辛西婭訝然抬起頭，望向逆光朝她站著的超人。
超人卻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只是衝她笑了一下，轉頭望了望窗外剛剛露頭的朝陽，突兀地問：「你之前坐在床上的時候，是不是在說——日出很美？」
辛西婭愣了一下，有些困惑，遲疑道：「……是的？怎麼了嗎……？」
「沒什麼。」超人的眼角透出一抹笑意，「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日出嗎？」
「看日出？」
辛西婭瞥了一眼窗外，摩天大樓頂層的視角，讓遠處哥譚灣上的海平線一覽無余。
「我們在這裡不就能看到日出嗎？」她轉頭問他。
超人搖了搖頭，望向遙遠的天邊，幾乎是有些頑皮、有些神秘地微笑起來。
「不。」他說，「我的意思是，我想讓你看一看我眼中的日出——一直以來，只有超人才能看到的日出。」
辛西婭將自己的軀殼拋下，扔在了頂層套房裡奢華的大床上。
她閃爍著的、輕如鴻毛的銀白靈魂，追隨著超人身上的那一抹紅色，飛到雲朵之上、空氣稀薄的平流層。
好在，他們之中的無論哪一個，現在都不需要進行呼吸。
當到達一定高度之後，地球盡頭的那一道線條，就開始越加有了弧度。
抬頭，是無垠的、漆黑的宇宙；平視著，又是地球遠方那道泛著白光、又有一縷藍色包裹著的邊緣線。
辛西婭被環繞在這種廣袤且遼無邊際的氛圍下，銀河抬手可觸。她驚嘆無比，就連眨眼都忘了。
一只溫熱的手掌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
她回頭，超人在她身後，正朝她高興地微笑。
「看下面。」他說。
辛西婭依言向下望去。
視線剛剛聚焦，她那擬態的呼吸一頓，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銀河系的恆星正靜靜散發著它的光芒，照耀在自轉著的地球上，將地球斜斜地分割成陰陽兩界。
一半的地球已經是白天了，光芒普及之處，無不散發著白與金的亮色；而另一半，則仍然被籠罩在夜幕之中，從辛西婭的角度望過去，是海一般深藍的色澤。
而真正震撼她的，則是那一條分割白晝與黑夜的交界線。
多麼絢麗啊，光與暗交織，竟然能將地面與雲層暈染成這樣的色彩。
絲絲縷縷交融在一起的雲朵，被清晨第一道陽光畫成一副長長的卷軸。玫瑰的紫、唇畔的紅、樹梢的橙、王冠的金……交界線上描繪的顏色如此多彩，將黎明變得夢幻無比，浪漫無邊。
白天與夜晚之間，是一道長長的、宇宙給予地球的、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具像化的浪漫。
辛西婭漂浮在平流層裡，光是這樣看著，已經心潮澎湃。
她怔然回頭，望向一直在背後靜靜注視著她的超人。
「……這就是你眼中的日出嗎？」她問。
這一條如夢似幻的交界線，就是超人每天都能看見的日出嗎？
超人笑了。
「不止是日出，還有日落。但日落會更加蕭條一點。」
他說，低下頭去看地球，那垂眉斂目的模樣，真的像是一位九天之上的神子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現在便可以飛到地球的另一端，那樣，就能立刻看到日落了。」他平和地朝她建議道。
辛西婭因為他這乍聽之下極不可思議的話語而感到好笑。
「不用了。」她搖了搖頭，「這樣的景色看一遍就足夠了。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簡單，每天都能看它無數次，心中原本的那種感動便會消失不見的。」
超人頷首，平靜地凝望著她，身後的紅披風在宇宙中慢慢漂浮。
「你說得對。」他說，又側頭看向腳下的地球，「像我，我在幫助人類的時候，每天就要看上無數次。」
辛西婭怔忡地看著他。
「所以我不喜歡待在天上。」超人低聲說，「待在天上俯視地球，看久了，原本為之震撼的心情，也變得越來越麻木。就連人類，在我心中也會變得渺小起來。」
他有些沉重地說。
「人類——你，我，他們。在這個宇宙中，都是這樣的脆弱、渺小。甚至地球，在某些存在的眼中，也是不堪一擊的。」
「我其實有一些理解b在想什麼。」他說著，重新望向辛西婭，「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他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得越多，越是會感到害怕。如果再發生一次紐約之戰，或者說……我。」
他頓了頓。
「如果我……我有一天真的失去了道德感，開始濫殺無辜時，僅僅作為一個人類的他，又能做些什麼？除了他，又有誰能阻止我？」他低低地問，好像在和辛西婭對話，又好像在問自己。
「……所以，他不能只作為一個人類而活。」
辛西婭慢慢地開口，心頭發冷。
「他要隨時做好拋棄人類的身份、感情、人際關系的准備；他要防備危機，他要戰勝危機；他要比肩神明，他要打敗神明——他要做那座打破兩界的『巴別塔』。」
這次，換做超人愣住許久。
「你……」他澀然道，「你一直都很清楚這些。」
「沒錯。」辛西婭回望著那道漸漸前移的交界線，閉了閉眼睛，「我其實並不感到意外，也做好了這個准備，我只是……」
「我只是……有些遺憾。」她輕輕地說，「我遺憾於我還是沒有能夠治療好他——他的執拗、他的痛苦、他的自毀傾向。我還是沒有將數十年前受到了心理創傷的、孤孤單單的那個小男孩，從那條漆黑的巷子裡拖出來。」
她抬眸，望向愣怔著的超人。
太空中，曦光與夜色的交接之處，一滴淚水滴落眼眶，又緩緩飄起。
「我擁有被他忌憚著的心靈控制能力，卻仍然無法拯救他。」
第75章
辛西婭的靈魂與那道鮮艷的紅色一同,重新降落在哥譚酒店的露台之上。
美麗的交界線已然劃過哥譚，如今天空徹底轉白,蒙蒙的霧靄籠罩在高樓上，卻還是一副陽光不足的模樣。
「真的很謝謝你，克拉克。」
辛西婭回身，對站在露台邊緣的超人說道。
「太震撼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如果我之後有興致，就知道應該上哪裡去待著了。」
超人叉腰站著，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我也很高興——有人有能力和我分享這種景色,可不是天天都可以遇見的。」他笑著說,「你現在的心情好點了嗎？」
辛西婭朝他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好多了,謝謝你。」
頓了頓，又打趣似地說：「真不敢相信會是你來安慰我,你明明也是他那副臭脾氣的受害者之一來著。」
不知為何,超人明顯雀躍著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他轉開目光,摸了摸脖子,扯開一小抹感受不到情緒的笑容。
「這沒什麼。」他低聲說,「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一直傷心而已。」
辛西婭愣了一下,恍然地慢慢睜大眼睛，連呼吸都停頓了一小會兒。
她凝望著超人,微微蹙起眉頭。
「克拉克。」
她小聲喚道,有些擔憂、有些緊張地蜷起手指,想要說些什麼：「你……」
超人抬眼看向她：「……什麼？」
當他一開口，辛西婭對上他雙清澈無比、泛著神性的眸子時，幾乎立即就反悔了：「對不起，可能是我想多了。抱歉，我沒想說什麼,剛才……」
「等一等。」
超人突然打斷了她。
「如果……」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如果我說……你剛才想的事情，也許是對的呢？」
辛西婭怔忡地看著他。
超人閉了閉眼睛。
「辛西婭，我……」他艱澀地說，「抱歉，我不應該和你說的。我只是……你之前幫我太多了，我也想要……」
「克拉克……」辛西婭擔憂地朝他走了一步，「你還好吧？」
超人衝她搖了搖頭。
「我還好。我……」
他說著，自己就先笑了一下。
「我認識你的時間太晚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你半夜來堪薩斯找我。那個時候我還不是超人，懵懵懂懂，而你和他的羈絆已經太深了。」
他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又很快打起精神來，輕松道：「其實我根本沒有非常……你知道的，有特別深刻的感覺。你們之間的聯系好像從來都沒有斷開過一樣，我簡直連任何一點越界的想法都生不出來。」
「我只是……」他頓了頓，「你實在太好了，辛西婭。大家都很喜歡你，我也只是其中的一個。」
辛西婭啞然失笑。
「謝謝你。」她揶揄地說，「我希望大家都不是因為我能力的被動屬性才喜歡上我的。」
「當然不是。」超人認真地望著她，「重要的並非你給我們的感覺如何，而是你實際上都做了什麼。」
辛西婭對著他那張完美的、嚴肅的面龐，便再說不出調侃的話來了。
超人見她怔住，笑了一下，回頭望了望徹底變亮的天色，輕柔道：「好了，辛西婭。已經是新的一天了，你回到你的身體裡去吧。」
辛西婭神色復雜地看著他，半晌，有些突兀地說：「如果你覺得可以了……請一定要再次到心理咨詢室裡坐上一坐。」
超人一怔，隨即便輕輕地、不由自主地提了提嘴角。
「當然啦。」他說，「我會的。我們還是朋友——永遠都是。」
辛西婭這才放心，對他點了點頭，再不猶豫地轉身，拖著銀白的閃光，躺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她回神時，需要幾秒鐘的時間來讓身體復蘇。這幾秒鐘裡，整個套房裡便只有一個閉眼沉睡著的、面色安恬的、鉑金長發的辛西婭了。
超人從露台上走進屋中，來到床前，彎下腰，望著辛西婭又長又密的眼睫，悵然地笑了一下。
他伸出胳膊，那只能夠舉起一座島嶼的寬大的手，仿佛采摘花瓣上的露水似的，極其小心地碰了碰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
指尖被它們搔到的那一剎那，卻又迅速縮了回去。
——好像在告別一樣。
五、六秒後，辛西婭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的套房奢華而空曠，沒有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跡。側面，露台的玻璃門關得嚴嚴實實，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聖誕假期結束了。辛西婭又回到了先前那種忙得腳不沾地的生活模式之中。
白天，她到處巡演，空閑的時候便參加各種節目、演講、脫口秀，去宣揚超級英雄對人類生活、存亡的利處；晚上，便一隔一地來到復仇者大廈、瞭望塔，舒緩各位英雄們的心情，好讓他們肩頭的壓力不要那麼重。
這樣，幾個月便慢慢過去了。
這幾個月中，每當蝙蝠俠上瞭望塔值班、碰到辛西婭的時候，他都會露出一種欲言又止、沉默忍耐的表情，又在她望過來時垂下視線。
辛西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也不想去猜測。他們的這段感情，開頭便開始得朦朦朧朧，經歷了戛然而止、重新開始、遇到瓶頸，直到現在，似乎還是缺少一種非常重要的東西。
誓言，或者承諾。無論叫它什麼，都是一種能讓人有向前的勇氣的東西。
一個對於彼此關系的真正承諾，一個關於信任的誓言，前者兩人都不想去談論，後者她求之卻無法得償所願。
她很遺憾，也有些累了。她不明白究竟該如何對待這段感情，假如其中一方無論如何都不能夠邁出他的第一步的話。
新年伊始，她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她索性將自己沉浸在無邊的忙碌之中，是一種逃避，亦是一種沉澱。
但這一天，她卻收到了來自韋恩莊園的一份紙質信件。
沒錯，紙質的信件。古老又守舊，還印有韋恩莊園的標志，即使是蝙蝠俠也不應該向她寄這種信件。
辛西婭在打開它之前，對於寄信給她的人，心中就有了一番猜測。
抽出描著金邊的信紙，一行行精美的、工整的、賞心悅目的字體躍然其上。
「尊敬的『月光女神』辛西婭小姐：
您好。
不知道您是否仍然有幸記得我，還是先做一個自我介紹。我是韋恩莊園的管家，阿爾弗雷德·潘尼沃茲。
突兀地向您寄出這封信件，請寬恕一個老人的冒昧。只是最近萬物復新，莊園裡的玫瑰花田又開了，我記得您在前年曾經向我表達過對於它們的好奇，以及期待它們盛開的畫面的渴望。
上個月，老爺從比利時訂了一大批歌帝梵的黑松露巧克力，如今它們都已經被放在了莊園的食品倉庫裡，我很高興地想起，您最愛的甜點是特制的布朗尼，而它恰好可以用這些歌帝梵黑松露制作（驚喜且意外地，您與老爺的口味簡直如出一轍）。不謙虛地說，經過這兩年，我做甜品的手藝又精進許多——至少可以讓老爺在夜晚的忙碌中，毫不猶豫地吃掉兩盤小甜餅了。
除此之外，莊園內的裝修與之前也大不相同，包括建築，包括花園，包括我們小小的、私底下的那個地下溶洞。由於老爺最近越加嚴重的心不在焉，這些改變全都由我一個人操持，一個人完成。
如果您下周末有空的話，請您能否滿足一位老人的愛好與願望，讓我有機會向您展示這一切改動，再為我精心調制的布朗尼做一番精彩的點評，好讓我一切的努力與投入的精力不至於白費。
假如您能夠撥冗，我敢保證，這將會是一場美妙的蒞臨。
衷心期待著您的到來。
您真誠的，a·p。來自韋恩莊園。」
辛西婭合上了信紙。
她長長地、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在肺泡裡的最後一絲空氣被擠壓殆盡的時候，她又搖了搖頭，不可抑制地低笑了幾聲。
她想起那年在飛艇上，和阿爾德弗雷德度過的那個靠閑聊支撐起來的午後，又想起韋恩莊園靜謐的夜晚，一片還未開放的玫瑰花田，地下溶洞，和無法在別處吃到的、無比可口的布朗尼。
這些都是十分久遠的記憶了，幾乎全都發生在她所認為的「上輩子」，現在，它們被一位老人筆尖下的三言兩語引渡出來，卻仍能給她歷久彌新一般的愉悅心情。
「阿爾弗雷德。」
辛西婭無奈又好笑地輕聲念叨道，踟躇半晌，還是從桌底的櫃子裡千辛萬苦地找出一封信封，以及一張信紙，提起鋼筆，低頭寫了起來。
「親愛的阿爾弗雷德：
您好。
大概只有世上最健忘的那個人，才能忘記您的紳士與體貼，以及那一手讓人流連忘返的好廚藝。
您的信件勾起了我美好的回憶，我很高興能有機會陪您一起度過周末，並且有幸能夠欣賞到您的作品和想法。
當然，冒昧地請求您，到時候能從莊園的溶洞裡派一輛隱蔽一點的轎車來，我可能沒有躲過媒體耳目進入韋恩莊園的超能力。
您欣喜且期盼的，thia。」
第76章
深夜,韋恩莊園。
辛西婭端坐在客廳裡，拿著雕花的刀和叉，手下是一盤被切掉了一個小角的、精致又美味的布朗尼蛋糕。她側頭望著外面漆黑一片的玫瑰花田,有些擔憂地蹙了蹙眉。
「叮當」一聲,金勺子碰在被端來的咖啡的杯壁上，一道蒼老而溫和的聲音從側方傳來：「還需要更多的奶和糖嗎，女士？」
辛西婭側過頭,朝來人露出一抹微笑。
「不用了，阿爾弗雷德。」她說，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已經加了兩塊糖和四匙奶了,再要更多的話，連小孩子都得笑我了。」
「偏愛甜味並不是一件值得笑話的事情。」阿爾弗雷德微笑道,「糖分有助於思考,也可以讓人高興起來。我衷心希望韋恩老爺也能像您一樣熱愛除巧克力之外的一切甜品,而不是整日喝著純正的黑咖啡，又一邊板著臉度過每分每秒。」
說著，他就模仿著蝙蝠俠的模樣壓下嘴角,頑皮地做了一個凶巴巴的表情。
辛西婭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也許並不享受咖啡,是把它們當成了一種輔助類藥品在喝吧。」她說。
阿爾弗雷德聳了聳肩：「噢，是這樣的。不知道如果別人為他衝的會如何，至少我端過去的那幾杯是。」
辛西婭摸了摸鼻子：「拜托，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垂下眼睛,帶著溫和的表情將咖啡放在迭好的餐巾布上，捏著金匙子，十分有技巧地攪了一攪。
一邊攪，一邊仿佛不經意似地說：「韋恩老爺是一個很不稱職的伴侶,他的脾氣也不太好，有時候還會將別人惹得非常惱火——對於這些事情，我知道得不能再清楚了。」
「但是，」他輕輕地說，「您知道的，我還是會希望……有人能在每天晚上為他衝一杯咖啡。」
辛西婭搭在桌上的手緩緩蜷起。
她垂下視線，避重就輕地說：「因為你愛他，阿爾弗雷德。就像他也愛你一樣。」
阿爾弗雷德彎著腰，那雙依然透徹的眼睛帶著並不明顯的笑意：「難道你們之間，不也是這樣嗎？」
辛西婭一怔，抬起頭，對上他了然的目光。
沉默半晌，她輕輕嘆了口氣。
「這不在我，阿弗。」她低聲說，「我試過了，可他總是拒絕。你又該怎麼讓一個不肯張開口的人，喜歡上你專門為他衝的咖啡呢？」
阿爾弗雷德望著她，有些憂愁的模樣，一時沒有說話。
於是辛西婭又道：「也許這是我的問題。我還是沒有那樣的能力，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也有一點累了。」
阿爾弗雷德搖了搖頭：「不。你說得對，這的確不在你。老爺他……」
他頓了一下。
「他年少時的經歷，讓他不明白究竟該如何去愛一個人。他不善於溝通，也不善於表達自己，自從老主人走後……」
阿爾弗雷德輕嘆一聲。
「這是我的過錯。我沒有照顧好他。」
辛西婭皺起眉：「不，阿爾弗雷德，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我從來沒見過……」
話到一半，阿爾弗雷德的身上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滴滴」聲。
聽到這個聲音，阿爾弗雷德臉上所有輕松的情緒都消失不見了。他和辛西婭對視了一眼，皺起眉，一臉凝重地從腰側的口袋裡掏出一部輕薄的通訊器，摁亮了屏幕。
一陣模模糊糊、「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後，布魯斯有些疲憊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阿爾弗雷德。」他微微喘-息著說，「你能下來一趟嗎？」
「好的，老爺。」
阿爾弗雷德回答得很快，但隨即，他又頓了一下，才說：「辛西婭小姐就在我旁邊。」
通訊器那頭的喘-息聲停滯了一會兒。
布魯斯沒有說話，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在一片寂靜之中，辛西婭不怎麼自在地站了起來，忍不住道：「你去吧，阿弗。我就在這裡等你們，沒關系的。」
阿爾弗雷德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好吧。很抱歉，辛西婭小姐，我會——」
「——不。」
通訊器那端的布魯斯突然開了口。
「不，辛西婭。」他低聲說，「你也可以一起下來。……你也下來吧。」
辛西婭實打實地怔住了。
「……我嗎？」她不太確定地問，「可我……」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布魯斯在那頭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便連同話中的意思一起，也顯得不怎麼真實起來。
「請你下來吧，辛西婭。」他說。
蟲鳴、水聲、機械運作、以及識別不出來源的窸窸窣窣……深夜的蝙蝠洞更加陰森寒涼。
上下直通的電梯震顫一下，在溶洞底端停了下來。
辛西婭跟著阿爾弗雷德跨出電梯，腳步匆匆地向內部走去。
蝙蝠洞內的照明漸亮，正中間停著那輛熟悉的蝙蝠車，引擎還在轟鳴，車身有些細微破損，微微顫抖著，好像一只蟄伏的野獸。
布魯斯就靠在車上，正皺著眉往自己身上噴著藥水。
他的蝙蝠面罩已經摘下，頭發凌亂翹起，還帶著一絲水汽；他的眼角被什麼傷到了，一道細微的鮮血順著面頰留下；披風裂開了，身上的制服也破破爛爛的，到處都是劃出來的小口子。
看樣子，蝙蝠俠在這個夜晚經歷了一場惡戰。
走上台階之後，辛西婭就在那裡站定，看著阿爾弗雷德步履匆忙地走到他身邊，又恪守著一個管家應有的禮儀，躬下身，幾乎是熟稔地問：「您需要我的幫助嗎，老爺？是哪裡，背上？」
他的眼睛和布魯斯的對上，朝他了然地挑了挑眉。
布魯斯抬眸看了站在遠處的辛西婭一眼，老老實實地轉過身，不怎麼情願地咕噥道：「背上。」
阿爾弗雷德繞到他的背後，辛西婭便看不見他了，只聽見他沉默一會兒，不怎麼抱希望地問：「這個傷口可以縫針了。您需要我幫您縫針嗎，老爺？」
果不其然，布魯斯完全沒有考慮這個提議，一口拒絕道：「不。」
辛西婭望著他，挑起了眉毛。
布魯斯好像感覺到她的視線一般，回頭望了她一眼，然後又不著痕跡地迅速撇回頭去。
「……它會自己長好的。」
不知為何，他又開口解釋了一句。
阿爾弗雷德拿著藥瓶，「滋滋」地噴在他的傷口上，然後又幫他纏上繃帶和棉花。
一邊纏，一邊問：「發生了什麼？他們怎麼樣了？」
「結束了。」布魯斯簡單地說，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絲輕松的神色，「計劃提前，但好在有驚無險，他們現在應該全都被關進黑門監獄裡了。」
「好消息。」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重重地扯了一下繃帶，直到布魯斯吃痛地「嘿」了一聲後，才神色自若地打上了最後一個蝴蝶結。
「好了，老爺。」他拍了拍布魯斯的肩膀，「這是這個月的第三次，我也希望是最後一次——我不想再看見你拎著被咬壞的衣服，跑回家來哭著對我說『是一條巨大的狗』了。」
布魯斯：「？？？」
布魯斯百口莫辯：「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對，我什麼時候哭著跑回家過了，阿弗？？」
「也許吧。」阿爾弗雷德聳了聳肩，「但你的確穿得破破爛爛地對我說過『是一條巨大的狗』。」
布魯斯：「…………」
阿爾弗雷德幫著布魯斯脫掉了輕甲，又拾起被扔在一旁的、破損的面罩，將它們收在一起，站直了身子。
「好了，老爺。」他說，「我上去了。你可以和辛西婭小姐『好好地』說一說，你想要告訴她的事情。」
他在「好好地」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
布魯斯：「……」
布魯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辛西婭，沉默半晌，點點頭：「我知道了。」
電梯又緩緩上行，帶走了最後一絲屬於地面的暖意。
辛西婭和布魯斯無聲地對視著，一人站在台階旁，一人用手搭著正中間的蝙蝠車，無意識地摩挲著車前蓋上的棱角。
「……對不起。」
布魯斯將那雙藍眼睛的焦點牢牢凝在蝙蝠車的雨刷上。
「你把它放在抽屜裡了。對不起。」
辛西婭抱起了胳膊。
「我不可能在知道它裡面有著什麼以後還依然把它帶在身上。」她的語氣中聽不出來具體有什麼情緒，「你很遺憾嗎，布魯斯？」
「……不。」布魯斯說。
辛西婭嘆了口氣。
「你說『對不起』，但卻並沒有感到後悔。」她說，「你也許很愧疚，但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是會這麼干。我很清楚這一點。」
「……抱歉。」布魯斯低聲說。
「我理解你這麼做的緣由。」辛西婭看著他，「但這不代表我就不會因此傷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
辛西婭輕輕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那麼……」她問，「你說你想要對我說一些話，是什麼？」
布魯斯終於抬起了頭。
「請你過來一些。」他沉沉地說，那雙鈷藍色的眼睛裡倒映出一個小小的她，「到電腦這邊來，我想給你看一點東西。」
第77章
蝙蝠電腦發出運作時的細微嗡嗡聲。
布魯斯坐在椅子裡,雙手嫻熟地敲擊著控制板面，藍眼睛裡沉沉地倒映著屏幕上明滅的熒光。辛西婭站在他身側，雖然靠近椅背,也有些疏離地克制著自己不要倚靠任何東西。她放松地站著，比布魯斯高出了一截，向下一望，便可以看見他頭頂毛茸茸的發旋，以及拖到地上的、像一朵花一樣散開來的黑漆漆的披風。
辛西婭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兒。
但很快，她的視線就被別的東西吸引了過去。
大屏上，除去她看不懂的一行行參數之外,還羅列著幾個小小的文件夾。乍看之下,這些文件的名稱似乎都只是一些亂碼，但卻一定有它自己的規律在其中——至少辛西婭知道,在蝙蝠電腦裡的機密文件絕不可能是一串串毫無意義的亂碼。
「puter，打開ttb檔案。」布魯斯用蝙蝠俠的聲音沉沉地說。
蝙蝠電腦「滴」了一聲。
「檢測到行動指令,指令限制：權限最高。」一道雅致的女聲說道。
「代號通過。識別聲紋：蝙蝠俠。權限：最高。指令通過。是否確認下發指令？」
「確認。」布魯斯說。
「指令下發成功,正在為您打開ttb計劃——」
又是「滴」的一聲，電腦屏幕上跳出了密密麻麻數個窗口,上面全是加鎖的圖片，好像是秘密檔案一類的東西。
正中間閃爍著一排熒綠色的字母——「thetowerofbabelproject」。
巴別塔計劃。
《聖經》記載,很久以前,大洪水之後，上帝網開一面，人類得以繼續繁衍。他們都是諾亞的子孫,語言也是統一的，沒有種族之分，因此非常的團結。有一天,他們開始懷疑上帝的諾言，於是聯合起來，想要造出一座通天的高塔，上到天堂去安身立命。眼看高塔就要建成，為了阻止這個計劃，上帝揮手說：「讓他們不能交流，無法團結。」於是，不同的語言和種族便誕生了。人類從此不再齊心協力，巴別塔的建造也半途而廢下來。
辛西婭想到她和超人說過的話——「他要做那座打破人神兩界的『巴別塔』。」
她忍不住站直了身子，那雙淺色的眼睛裡倒映出屏幕上的綠光，看起來甚至有些詭異。
她在裡面看到了超人、神奇女俠、鋼鐵俠、美國隊長等等超級英雄，心中不由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這是什麼？」她開口，低聲問。
「如你所見。」布魯斯盯著屏幕，沒有轉頭，「這是一份為了保險而誕生的計劃。」
他頓了頓，又說：「puter，調出檔案，代號『遺孤』。」
「滴——檔案『遺孤』已調出。」
屏幕上投放出一個窗口，窗口內只有一條綠色的細線，看上去像是錄音一類的文件。
那條細線開始上下波動。
「這裡是蝙蝠俠。」
布魯斯——或者說，蝙蝠俠低沉的聲音從音響裡傳出。
「『巴別塔計劃』是一份超級英雄牽制計劃的預案，其中包含正義聯盟、復仇者聯盟、以及未在編制內的所有超級英雄。
「為預防這些超級英雄變節，我們需要有方案和武器來約束每一個人。我們不可以變成威脅。正義聯盟內的成員都是我的隊員，但……」
錄音裡的蝙蝠俠停了一下。
「我們需要為最糟糕的情況做打算。永遠都要。」
辛西婭垂在身側的手悄然緊握了一下。
「『遺孤』是一份反超人計劃檔案。如果超人變成地球的威脅，以下的方案將會執行，以確保所有人的安全：
「綠色氪石樣本，物質分類7-b，由超人本人提供，暴露在其輻射下會使得他失去能力，長時間的暴露最有可能導致的結果是……死亡。用綠色氪石為樣本制造出的紅色氪石，其效果還是未知數，需要進行進一步測試。」
「超人在人類社會中的身份是『克拉克·肯特』，在意自己的養母……瑪莎。在意肯特農場。在意報社中的友人。若用上述要點牽制，可以緩解不時之需。」
屏幕上，錄音的聲紋重新平靜下來。
默然半晌，辛西婭轉頭望向布魯斯，有些沙啞地開口：「……你做出了能夠殺死……」
她頓了一下，改口道：「……牽制，所有超級英雄的計劃？就和這份計劃一樣？」
「不錯。」布魯斯說。
「錄音裡你說『氪石由超人本人提供』，他知道這個計劃嗎？」辛西婭問。
「並不完全知道。」布魯斯搖了搖頭，「他知道我有針對他的計劃——而且是他自己主動提出來的，但他不知道我還做了別人的，而且肯定比他所想的……」
他做了一個難以言述的表情。
「更加完善一些。」
辛西婭嘆了一口氣。
「你必須得告訴他……」她說，「不對，你必須得告訴他們——無論是正義聯盟，還是復仇者聯盟，你得告訴他們這個計劃的存在，並且與他們商量妥當。」
「我知道你要說這個。」布魯斯笑了一下，「正義聯盟內部我會去說，但復仇者聯盟……讓超人出面也不合適，只能拜托你和他們談一談。」
辛西婭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已經考慮好了？確定同意？」
「是的。」布魯斯沉聲說，「雖然這會在某種方面上使得這個計劃的功效折損一些，但……」
他低下頭。
「我既然將它給你看了，就已經料想到你的反應。……你不會喜歡我原先的想法，所以，也沒什麼。」
辛西婭望著他，不由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問：「所以……你叫我來的目的只是讓我去和他們談？這就是你想給我看的東西？」
「不。」布魯斯說，一瞬間有些猶豫，「還有別的。……你確定想聽嗎？」
辛西婭猶豫了一下。
她已經猜出來他說的是什麼了，心中一時有些復雜。
但最終，她還是說：「放吧。我想聽。」
布魯斯抿了抿唇。
「……puter，調出『阿爾忒彌斯』檔案。」
蝙蝠電腦說：「檔案『阿爾忒彌斯』收容在『白桑樹』母子計劃中，是否將另一子檔案一同調出？」
「白桑樹」？「母子計劃」？
這和超人檔案的劃分不太一樣。
辛西婭怔了一下。
然而，布魯斯仿佛不想讓她聽到似的，很快地回答：「不。」
電腦從善如流：「滴——檔案『阿爾忒彌斯』已調出。」
不同於上一次，這回屏幕上的綠線在窗口彈出後，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波動。
「『阿爾忒彌斯』是一份反月光女神計劃檔案。『月光女神』辛西婭是……」
聲音有些沙啞，一開始便斷了一會兒。
「……是從阿斯加德神域隕落的神鴉魂魄。」蝙蝠俠說，「在她的腦內，還存在著另一個更加有閱歷的靈魂，這使得牽制她的條件變得非常有限。作為一個哥譚人，她情緒通常平淡，正義感不強，無懼危險，不怕死亡。但作為一個擁有普通人類前半生的超能力者，她也有自己心靈方面的弱點。」
蝙蝠俠的聲音又停頓了一下。
「她有一個養父，如今被埋葬在哥譚下城區的公共墓地中，她非常在意這個養父……以及他墳墓的安全問題。」
聽到這裡，辛西婭的右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她在意自己的演藝生涯，在意哥譚，在意哥譚福利院，在意一個名叫『理查德·格雷森』的孤兒。若用上述要點牽制，可以緩解不時之需。」
「此外……」
蝙蝠俠的聲音艱澀起來。
「此外，雖然辛西婭重生後的身體是由『聖鴉石』化成的，也仍然可以用傷害普通人類的方式……傷害她，並且沒有加速愈合的能力。
「如果萬不得已，可以嘗試用此種方式阻止她，但……
「但請盡量避免讓蝙蝠俠去做這個任務……不。」
蝙蝠俠似乎緩緩深呼吸了一下。
「由於心靈能力的特殊性，大多數人都將被她迷惑，到那時，請盡量派遣蝙蝠俠完成此項任務。」他說。
錄音到此便告一段落。
一時無人說話，蝙蝠洞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布魯斯傾身坐在椅子裡，頭埋得低低的，有些痛苦地閉著眼睛。
辛西婭望著他這番模樣，輕嘆一聲。
「謝謝你，布魯斯。」她說。
布魯斯終於抬起頭來，有些困惑地對上她的視線。
「你……」他遲疑道，「你不反對這項計劃嗎？」
「雖然有些難過，但我更不想自己名譽盡毀，變成一個瘋子。」
辛西婭聳了聳肩。
「而且，這是你干得出來的事情，我並不感到驚訝。」
布魯斯摸摸鼻子。
「而且，」辛西婭繼續道，「某方面來說，你其實也沒錯。過度的理智的確非常保險——只是會讓人恨得想咬你一口罷了。」
布魯斯哂笑了一下，抱起胳膊：「我對此也並不驚訝。」
辛西婭佯裝訝然：「噢，你竟然知道？」
「蝙蝠俠無所不知，可惜大部分人都對此抱有僥幸心理。」布魯斯揚起頭看她，「比方說，超人就以為我完全不知道，他曾經說過『我一直想把蝙蝠俠的頭擰下來』。」
這回他的話真正出乎了辛西婭的預料，她一邊詫異地瞪大眼睛，一邊又忍不住發笑：「什麼？天，他真的這麼說了？？」
「沒錯。」布魯斯幾乎有些得意地翹起嘴角，「雖然在講這句話的之前和之後，他的言語都並沒有出格——甚至是正面的。但我還是記得很清楚。」
辛西婭好笑道：「你又沒有超級聽力，怎麼連這種話都可以聽到？又一件超出我想像範圍的事情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布魯斯嘴邊的笑意突然褪去了一點。
「我可不止聽到了他說的這句話。」他高高揚起眉毛，「他和你說的內容，我也一清二楚。」
辛西婭愣了一下，然後睜大眼睛。
「布魯斯。」她迷茫道，「那天早上你……我和超人……等等，你不是在嫉妒吧？」
布魯斯把臉一板：「嫉妒？我嫉妒超人？我為什麼要嫉妒他？他有什麼值得我——」
他猛然反應過來，閉上了嘴。
辛西婭則樂不可支地笑起來。
第78章
「你實在沒必要嫉妒,布魯斯。」辛西婭一邊笑一邊說。
布魯斯抱著胳膊，一口咬定：「我沒有嫉妒。」
辛西婭根本不信，只是挑了挑眉，繼續道：「他並沒有想要得到我的回應,只是告訴我一聲。」
「我不在乎他想不想。我知道他喜歡你,很早就知道。」布魯斯說。
「有很多人喜歡我。」辛西婭說。
布魯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帶你去太空看日出。」
辛西婭失笑。
「布魯斯。」她說,「他只是在安慰我。」
「我知道。」布魯斯看似無所謂地道，「所以我沒有嫉妒。」
頓了頓,他硬邦邦地補了一句：「而且,也有很多人喜歡布魯斯·韋恩。」
「噢。」辛西婭笑了，佯裝驚訝，「所以我才應該感到嫉妒，是嗎？」
布魯斯抬起了眼。
他望著她,遲疑了一下，問：「你有感到嫉妒過嗎？」
辛西婭頓了一下。
「對什麼？」她問，「對你和那些姑娘們的事嗎？」
布魯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辛西婭便在他的視線中搖了搖頭。
「不。」她說，「我不嫉妒她們。我知道你不屬於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
她垂下了眼。
「……就像你不屬於我一樣。」
布魯斯放在控制台上的手猛然收緊。
「辛西婭——」
辛西婭搖搖頭,打斷了他。
「你也給自己准備了一份牽制計劃，是嗎？」她突兀地問。
布魯斯一怔：「我……」
「讓我看看它。」辛西婭說。
布魯斯沉默了一下。
「這沒有必要。」他望著她，沉聲說，「你不會想看到它的。」
「我想看。」辛西婭不為所動，頭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得如此強勢,「你把我叫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份計劃。你已經下定決心，卻又不敢完全坦誠嗎？」
又是一陣沉默。
最終，布魯斯妥協了。他直起上身,低沉道：「puter，調出……『偵探』檔案。」
蝙蝠電腦做出了響應：「檔案『偵探』收容在『白桑樹』母子計劃中，是否將另一母檔案一同調出？」
「不。」布魯斯說。
「滴——『偵探』檔案已調出。」
蝙蝠俠沉著的嗓音在蝙蝠洞中響起。
「蝙蝠俠是一位戰略大師，也是一位強大的戰士。」
錄音中的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
「但他終究只是人類。」
辛西婭的手攢緊了。
「用來瓦解他戰略能力的最好方式，就是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父母是絕佳的盲點，還有他無窮無盡的保護無辜人民的。以及……
「在某種情況下，月光女神辛西婭也可以被利用起來。
「挾持人質，是不錯的□□。特別是他的朋友、親人和……親近的人。」
到最後，他的嗓音陡然危險起來。
「這樣做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一些。」
錄音結束了。
「如你所願。」布魯斯說，沒有轉頭。
辛西婭一愣，從思緒中掙脫，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許多。
只是因為這一條短短的錄音。
她默然半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勉強扯了扯嘴角：「你還真是一視同仁。」
「在這份超級英雄牽制計劃中，任何的感情用事和有所保留都會造成巨大的災難。」布魯斯說，「我沒有選擇。」
頓了頓，轉過身：「現在你全部清楚了。」
辛西婭望著他，笑了一下，搖搖頭：「不，還沒有。」
「『白桑樹』母子計劃……是什麼，布魯斯？」
布魯斯一頓，抬眼看她，嘴角抿起。
「它不屬於牽制計劃之中，只是另一個小支線。」他冷淡道，「你不需要知道。」
又是這樣拒絕的態度。不惜傷害彼此之間的關系來守護秘密。
辛西婭看了他一會兒。
「你打定主意不告訴我了？」她問。
布魯斯沒有正面回應，只是回過頭，簡單道：「你上去吧。」
辛西婭深吸了一口氣。
「puter，」她出聲喚道，「打開『白桑樹計劃』檔案。」
布魯斯愕然地看向她，站起了身。
蝙蝠電腦「滴」了一聲。
「檢測到行動指令，指令限制：權限最高。」
辛西婭後退了幾步，防備地盯著布魯斯陡然拔高的修長身軀，低聲說：「你把我和你的檔案綁在一起，還不想讓我知道？別阻止我，布魯斯，你明白你不能。」
蝙蝠電腦的聲音再次響起，依然柔和：「識別聲紋：月光女神。權限：最高。指令通過。是否確認下發指令？」
辛西婭一怔，低笑了一下：「你給了我最高權限，卻還是不想自己告訴我。你引以為傲的理智去哪裡了，小蝙蝠？」
布魯斯抿著嘴站定，避開了她的目光。
「確認。」辛西婭說。
「指令下發成功，正在為您打開『白桑樹計劃』檔案——」
「『白桑樹計劃』是一份針對月光女神和蝙蝠俠的母子計劃。」
仍然是蝙蝠俠的聲音。
「在『巴別塔計劃』中，他們二人所對應的代號，是『阿爾忒彌斯』與『偵探』。其中，『阿爾忒彌斯』是母檔案，『偵探』是子檔案。
「當母檔案的最終結果——也就是死亡，無論月光女神是否變節——被觸發時……」
他沉默了一下。
「如果蝙蝠俠仍未變節，子檔案的最終結果也會被觸發。
「當然，這並不是即時的。蝙蝠俠有義務去完成他應該完成的所有責任，而後再走上最終的歸途。
「作為蝙蝠電腦目前唯二兩個擁有最高權限的存在，如果『白桑樹計劃』被觸發，『巴別塔計劃』與此項計劃的權限限制會被後移到下一個級別。也就是說，能夠主導這項計劃的，會變成未變節的超人、神奇女俠、美國隊長、以及……」
他不情不願地說：「……鋼鐵俠。」
「如果這個級別的所有英雄全部變節，兩項計劃的權限限制便會再次後移。以此類推，直到公布給所有普通民眾。
「主導者，無論你是誰，若你在聽，若『白桑樹計劃』真的已經啟動……請盡快為蝙蝠俠安排你需要他完成的任務，不要讓他無事可做。
「……謝謝。」
蝙蝠洞內重歸平靜。
只剩下辛西婭的呼吸聲微微急促，可她卻仍然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布魯斯目光復雜地望著她，半晌，才沙啞道：「這就是我不想給你看的原因。」
辛西婭的氣息還未完全平穩，望著他的眼睛，就忍不住道：「布魯斯，你不能——」
「我不能再承受看著你死去的痛苦了，辛西婭。」布魯斯打斷了她，「一次都不能。」
辛西婭怔忡地看著他。
布魯斯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微微泛光，像一顆深海裡的寶石，美麗，卻被禁錮在無盡的壓強之下。
「我很抱歉。」他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伴侶，也的確無法屬於任何人。在哥譚和你之中，或是人類、地球、世界和你之中，我都無法堅定地選擇你。甚至，我無法給予你完全的信任。
「但我想告訴你，你永遠比布魯斯·韋恩的生命重要。在蝙蝠俠的任務完成之後，他的也是。」
「這份計劃，是我作為蝙蝠俠，唯一能夠向你做出的承諾。」
既然活著的時候不能放肆的愛你，至少，我可以保證死後對你絕對的忠誠和愛意。
辛西婭心神一慟，好久無法說出話來。很長時間後，她才艱澀地開口，問了一個看似並不相關的問題。
「『白桑樹計劃』，你所指的『白桑樹』，是不是……」
她嗓子啞了，沒能再說下去。
布魯斯站起身，虛虛環抱著她，安撫地摩挲著她的肩頸。
「皮拉莫斯與提斯柏。」他的聲音帶著紅酒般的磁性，沉沉地響在辛西婭耳畔，「對不起，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
「你敢不讓我知道？」辛西婭抬頭瞪了他一眼，額發擦過他的下巴，帶來一絲酥癢，「我不信你會和皮拉莫斯一樣蠢，看到一張染血的手絹就斷定我已經身亡。」
布魯斯低低地笑了一聲。
「確實。」他說，「我會找遍現場所有的線索，直到找到你的屍體，推測出你的死因，再把那只獅子抓去坐牢，然後才能安心地赴死。」
他說得篤定，因為已經實實在在地經歷過一次了。
沉默半晌，辛西婭低聲說：「我不想要你的這個承諾，布魯斯。」
「我知道。」布魯斯應道，「可這是我唯一能夠給你的東西了。」
「不。」辛西婭搖了搖頭，「布魯斯，你要明白，我其實不介意再帶上那條項鏈。」
布魯斯一頓，微微與她拉開一些距離，有些怔然地看著她。
「我在聚光燈和記者們見縫插針的攝像機下也活得過久了，對於隨時隨地被關注這件事，我其實並不怎麼在乎。」辛西婭說。「我只想讓你答應我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布魯斯輕聲問。
辛西婭莞爾，垂下眼慢慢念道：「……『讓我成為你的庇護，讓我成為你的光。你安全無虞，沒人能再傷害你，你長久以來的恐懼也已經遠離了你。』
「『告訴我，你會與我分享同一份心情，同一場生命。讓我帶你拋開那份深刻的孤寂。告訴我你需要我站在你的身側，無論去哪裡，也讓我一起同行。』」
「『這便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
love，that'salliaskofyou
——愛我，這便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
辛西婭沒有唱出來，但布魯斯仍然明白了她在說什麼，並且啞然失笑。
「你覺得我是子爵嗎？」他饒有興味地問，「我覺得我更像魅影。天才、怪物、生活在地底的瘋子。」
辛西婭也笑了。
「你明明知道你兩個都是，混蛋。」她說，仰頭湊近了他那深藍的眸子。
那雙眸子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在你這裡，我才兩個都是。」
說著，布魯斯用輕柔的一個吻，封緘住二人所有的未盡之語。
第79章
傍晚, 復仇者大廈，心理咨詢室。
托尼·斯塔克舒舒服服地癱在躺椅裡，享受著辛西婭附贈給他的按摩治療。
如果仔細觀察, 可以看到穿插在他棕色的、毛茸茸的短發間，不僅有辛西婭修長的手指, 還浮動著隱隱約約、螢火一般的銀白光點。
「你知道你是騙不了我的吧，托尼？」辛西婭在他身後問, 控制著自己的能力緩緩流淌，為他梳理使用過度後疲乏無比的精神狀態。
托尼模模糊糊地「唔」了一聲。
「我騙你什麼？」他沒有轉頭, 只是努力睜大自己無辜的大眼睛, 向上瞄她, 試圖朝她傳達「托尼·斯塔克不會騙人」這個訊息。
辛西婭望著他，低頭斂目, 不為所動地微笑道：「騙我關於『你沒有連續三天熬夜到凌晨並且一直用咖啡續命』這件事？」
托尼沉默半晌, 深吸一口氣，橫眉豎目地正想要反駁她, 卻又被她的一句話堵了回去。
「我剛剛看見了你的精神狀態，你猜它告訴我你還剩幾天才會猝死？」辛西婭垂眸看著他, 笑得和藹可親、溫柔無比。
托尼：「……」
他「哼」了一聲，不滿地小聲嘟囔道：「這算作弊了吧？不公平，這絕對是作弊。」
「沒錯, 這就是作弊。」辛西婭從善如流，「我靠作弊把你從過勞肥和熬夜猝死的邊緣撈了回來。」
托尼瞅了一眼自己漸漸顯形的小肚腩：「…………」
辛西婭笑了幾聲, 才搖搖頭，暫且放過了他。
「所以，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她問，「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記憶是否產生了偏差？」
「沒有。」托尼說, 「一切都好，我甚至懷疑你根本沒對我做任何事情——當然，按摩除外。」
辛西婭點了點頭。
「本該如此。」她莞爾道，「要知道，你可是所有超級英雄裡面最後一個植入這項潛意識檔案的成員了，再怎麼出錯也不會錯在你身上——何況我從來沒有真的錯過。」
托尼百般不爽地翻了個白眼。
「拜托，辛西婭。如果不是你拼命勸我，我怎麼可能允許那只黑蝙蝠的陰謀進入自己的腦子裡？我是說，他的Pn B素來以反人類著稱，這點沒幾個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相信我。」他抱著胳膊說。
辛西婭笑了。
「這才是我和他爭取將這項計劃共享，並且將其植入所有在編超級英雄潛意識裡的原因呀，托尼。」她愉悅地說，「電腦、網絡、紙張……沒有任何一個具體的、真實存在著的物件可以承擔如此重要的機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為保險的方法了。」
沒錯，在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之後，辛西婭又留在韋恩莊園裡整整一天時間，與布魯斯探討究竟應該如何保存這項關乎全人類存亡的牽制計劃。蝙蝠電腦的防火牆曾被鋼鐵俠破解過數次，之後也不一定不會再被入侵；瞭望塔目標太大，更不要說正義大廳；交給賈維斯似乎也不太妥當（對蝙蝠俠而言）……最終，兩人決定利用辛西婭心靈控制的能力，直接將「巴別塔計劃」與其步驟和條件一起植入各位超級英雄的潛意識之中。平時他們無法知曉其中的內容，只有等到災難真的發生，才會想起這份文件，而後才能夠利用它牽制其他變節了的超級英雄。
為求穩妥，在布魯斯的強烈要求下，辛西婭不得已先在他的腦子裡實驗了一遍具體操作，雖然完成後渾身冷汗淋漓，好在最終沒出現任何差錯。
計劃甫一敲定，在取得眾人的同意後，辛西婭立刻就開始行動起來。一周過去，正義聯盟早已全數植入完畢，如今，復仇者聯盟裡的最後一個人——或者說執行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也終於被她搞定了。
「『重要的機密』？」托尼吐槽道，「你的意思是『可怕的陰謀』嗎？」
「托尼。」辛西婭無奈地瞥他一眼，「你知道他本來是不想告訴你們的吧？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是啊，是啊。」托尼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是你搞定了他。說真的，你一定要跟一個控制狂在一起嗎？」
辛西婭一愣：「什麼？」
「噢天。」托尼轉著椅子回過身，瞪大了他那雙焦糖色的大眼睛，「你不會還以為我們沒看出來吧？你們在一起了，你和那只老蝙蝠。」
辛西婭：「……」
辛西婭艱難地問：「你們……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托尼慢慢地、慢慢地挑起了他的眉毛：「認真的？你真的覺得我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那種扭曲詭異的氣氛，即使是浩克路過也能感覺到的，好嗎？」
頓了頓，在辛西婭一言難盡的眼神中，他又說：「不過……我倒是希望你能反悔。我是說，比起那只神經兮兮的老蝙蝠，連布魯斯·傻瓜蛋·韋恩都顯得不那麼討人厭了。」
辛西婭：「…………」
托尼：「怎麼？要不要考慮一下，反個悔試試？」
辛西婭表情復雜地衝他笑了一下：「……你可以等等看。」
她當時說的「等等看」，意思是「你之後可能會多次看見我和你口中『傻瓜蛋』韋恩在一起的緋聞，並且有很大概率懷疑我已經出軌」。但是，事實證明，現實永遠比想像更為出人意料。
幾個月後，全球最為權威的戲劇類獎項——「托尼獎」的頒獎典禮如期舉行。
眾望所歸地，音樂劇《神奇女俠》一舉斬獲了這屆托尼獎的最佳音樂劇獎、最佳音樂劇女主角獎、最佳音樂劇男配角獎、最佳編曲獎、以及最佳音樂劇導演獎。
在所有的重要獎項中，《神奇女俠》幾乎可以說是全滿貫了，除了最佳音樂劇男主角獎。
台上，辛西婭穿著希腊式的禮服，純白柔軟的紗織布料流雲一般縈繞在她身遭，露出修長的脖頸與優美利落的肩線，金色片狀的束腰和頸部裝飾好像曇花瓣一般閃閃發光，與她柔順的卷發相得益彰。
她挽著克裡斯自台下走來時，步伐有力又優雅，裙邊翻湧，如同一位從眾神山上款款而下的月桂女神。
觀眾情不自禁地呆了，無邊的閃光燈間，辛西婭拿著話筒發表獲獎感言，他們便又沉浸在月光女神沁人心脾的嗓音之中，連她具體說了些什麼，也無法清晰地記進腦子裡去了。
「……所以，我根本不驚訝他沒拿到最佳男主角。」辛西婭在台上俏皮地眨了眨眼，「畢竟他唱得實在是不怎麼樣。」
觀眾們被這句話喚回神來，不由自主地笑了。
「是啊。」一旁的克裡斯接道，「我從敲定演員名單的那天起，就從未期待過這部音樂劇能拿最佳男主角獎。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你只是想要參與其中，我知道的。」辛西婭說。
「噢，或許……」克裡斯朝她擠了擠眼睛，「我只是想要你的那個吻呢？」
辛西婭：「拜托，克裡斯——」
克裡斯立馬求饒道：「看在我沒拿到獎的份上，原諒我吧，女神。」
大家都笑了。辛西婭舉了舉手中的獎杯：「噢，的確。但看看我們這裡有什麼？『最佳音樂劇』、『最佳編曲』、『最佳音樂劇導演』——這都是屬於你的獎項，克裡斯。」
典禮上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你知道它們屬於參與其中的所有人，辛西婭。」克裡斯說，「尤其是你。」
頓了頓，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又說：「說到這個，你知道有人為你准備了一個驚喜嗎？」
辛西婭一愣。
這可不在活動計劃之中，她不由睜大眼睛，問：「驚喜？什麼……」
「啪」地一聲，典禮現場的燈光猛然一暗。
觀眾席上發出一陣細小的驚呼，每個人都茫然無措地朝四周望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下一秒，有音樂聲緩緩響起。
大家望向場上的樂隊區，那裡，一束光照耀下來，散落在一群孩子們的發間。
那是一群穿著白衣白裙的孩子，在合唱台上排得整整齊齊，於樂隊柔和的伴奏下輕輕哼起了歌。
「Here's to the ohat we got （這一杯敬我們曾經所擁有的）
Cheers to the wish you were here but you're not （就為心底期待有你在的小小心願干杯吧）
Cause the drinks bring back all the memories （只因酒精帶回了所有記憶）
Of everything we've been through （那些我們一起度過的往事）」
辛西婭愣怔地看著那群孩子，驚訝地發現他們的面容似曾相識。
而台下的觀眾們，在最初的訝然過後，都驚喜萬分，紛紛鼓掌歡呼起來。
「Toast to the ones here today（敬今天在座的各位）
Toast to the ohat we lost on the way（也敬旅途中我們失去的那位）
Cause the drinks bring back all the memories（只因酒精帶回了所有記憶）
And the memories bring back（而回憶則勾勒出）
Memories bring back you（勾勒出屬於你的模樣）」
孩子們的嗓音靈動又輕盈，一起唱響時則有著洗滌人心的純淨力量。
「是哥譚福利院裡的孩子。」辛西婭睜大眼睛說。
這群孩子們擁有良好的音樂素養，她還記得她剛剛重生時，他們曾經在電視上為她獻唱過一首《永不釋懷》。
但問題是，今天是誰請他們來，在托尼獎的頒獎典禮上合唱的？
還有，克裡斯所說的「為她准備的驚喜」是什麼？
正在這時，緊靠大門那邊的觀眾席上發出一陣驚呼聲。
「——我的天哪，布魯斯·韋恩來了！」
第80章
辛西婭陡然轉頭, 睜大了眼睛。
「There\'\'s a time that I remember when I never felt so lost（還記得我萬念俱灰的那段時間）
When I felt that all the hatred was too powerful to stop（總感覺心底的憤恨無處宣泄）
Now my heart feel like an ember（如今我的心像是一抔余燼）
And it\'\'s lighting up the dark（照亮了我底的黑暗角落）
I\'\'ll carry these torches for ya（我會為你提燈前行）
That you know I\'\'ll never drop（而你知道我永遠不會放下）」
大門與舞台以一條紅毯相連，布魯斯·韋恩穿著挺括的西裝，手中捧著一束鮮花, 緩緩朝她走來。
辛西婭看著他走上台，將花遞給她，對她微微一笑。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布魯斯單膝跪了下來。
一個天鵝絨的灰色小盒子穩穩呈現在她眼前，上面印著一行小字：「A promise from B·W。」
——一個來自布魯斯·韋恩的承諾。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尖叫聲中，禮炮「砰」地拉響，五彩的彩紙漫天飛舞。辛西婭不知道自己的頭頂沾了多少，只看見有一片金色的打著轉兒，飄落在布魯斯的肩膀上。
那雙熟悉無比的藍眼睛定定地盯著她，在舞台的燈光中，布魯斯看起來那樣英俊，連眼角勾起的弧度都讓人心悸。
「……Toast to the ones here today（敬今天在座的各位）
Toast to the ohat we lost on the way（也敬旅途中我們失去的那位）
Cause the drinks bring back all the memories（只因酒精帶回了所有記憶）
And the memories bring back（而回憶則勾勒出）
Memories bring back you（勾勒出屬於你的模樣）」
孩子們還在唱著歌曲的尾調, 而布魯斯則抬頭望著她, 看似鎮定、實則連捏著戒指盒的指尖都微微發白。
他看著她震驚到空白的表情，笑著清了清嗓子，低聲問：「Marry me？」
台下的每一個人都尖叫起來, 這些聲音最後彙聚成一句話——
「答應他！」
「答應他，辛西婭！答應他！」
而辛西婭的腦袋裡則一片空白，看著布魯斯打開盒子, 裡面那只形式古樸、刻著「W」字族徽、卻仍然不失優雅大氣的戒指, 視線卻怎麼也忍不住，一直往他的肩膀上瞟。
左肩上，那張金色的彩紙依然黏在那裡，小布魯斯興致高昂地摟著它, 又抱又蹭地，好像是他的寶貝似的。
有人說，落在肩上的第一張彩紙代表好運，是要緊緊握住、收藏起來的東西。
辛西婭恍惚了一下，就要去拿那張彩紙。
於是，周圍的人們都看見，在布魯斯·韋恩保持單膝下跪、舉著戒指的情況下，辛西婭伸出手，越過戒指盒，越過布魯斯的視線範圍內，最終來到他的肩上，為他拾起了一片金色的彩紙。
布魯斯盯著她捏著彩紙的手，沉默了一下，問：「……你在做什麼？」
辛西婭有些飄忽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現場：「這是你的幸運彩紙……」
布魯斯：「…………」
布魯斯嘆了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在辛西婭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將戒指取出來，牽過她的左手，輕輕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然後，在滿場的驚叫聲中，他一手握住她捏著彩紙的手，一手溫柔地按著她的腦袋，給了她一個深深的親吻。
相機的燈光定格住這一刻，之後的整整幾年中，它都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跨時代的一張照片。
是布魯斯·韋恩與他的妻子，月光女神和她的丈夫，在此刻為彼此做出的一份承諾。
所有人都起立鼓掌，典禮現場一片沸騰。
布魯斯終於放開了她，在她震驚的瞪視下摸了摸鼻子：「你同意了吧？」
「你……」辛西婭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他，「你也跳過太多步驟了吧？」
觀眾們都笑起來。
「是嗎？」布魯斯無辜地歪了歪頭，「我還覺得太慢了呢。」
頓了頓，他眺望了一下四周台下，又說：「如果你覺得太快了，那我就要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把另外一個驚喜給你看了。」
辛西婭：「？」
辛西婭警覺道：「……什麼驚喜？」
「——辛西婭！」
一道有些稚嫩的聲音從舞台後傳來。
辛西婭訝然轉頭，便看到迪克·格雷森穿著剛才合唱時的白衣服，握著一卷什麼東西，興衝衝地朝她跑過來。
「迪……理查德？！」辛西婭睜大眼睛，「你怎麼過來了？」
台下的觀眾們乍然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孩子，都有些茫然，紛紛議論起來。
而台上的迪克則性質高昂，一點都不在乎旁人的眼神，衝到辛西婭面前，大聲問：「辛西婭！你答應他了嗎？你是不是答應他了？？」
辛西婭茫然：「什麼……你為什麼這麼關心這個問題？」
「因為，」迪克攤開手中卷成一卷的紙張，對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如果你答應他，我們就可以做一家人啦！」
他拿著的那張紙上，寫著大大的幾行字——
「收養公證書
收養人：布魯斯·托馬斯·韋恩
被收養人：理查德·格雷森
經審查，該收養關系符合《哥譚市收養法》第××條的規定，其收養系自公證之日起成立。」
觀眾們尖叫起來，閃光燈的方向開始向迪克偏移。
辛西婭驚呆了。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只是怔怔地抬起頭來，望著布魯斯的那雙藍眼睛，喃喃地問：「這是……你做的？」
布魯斯笑著點了點頭。
「可……」辛西婭睜大眼，「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明明想要收養迪克的人是她，明明布魯斯仍然排斥、警惕著親密的家庭關系。
布魯斯看著她，眼裡盛滿了萬千溫柔，英俊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你說他很像我。」他對她眨了眨眼，「而且，如果你答應了我，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韋恩一家』——這聽起來難道不像是一個『不用到處奔波的、溫馨的、團結的家庭』嗎？」
一個重新組建起來的家庭，一個努力忘掉各自陰霾的家庭，一個屬於三位曾經的孤兒、如今互相扶持、彼此溫暖著的家庭。
布魯斯·韋恩、辛西婭、與迪克·格雷森的家庭。
噢，也許，還要加上一個欣慰無比的阿爾弗雷德·潘尼沃茲。
「所以……」布魯斯挑著眉毛問她，「你答應我了嗎？」
回答他的是辛西婭撲上來的一個擁抱。
辛西婭在舞台上幾乎從未這麼失態過，所以台下的觀眾們驚訝了一瞬，隨即紛紛起哄起來。
而布魯斯則聽見她在他耳畔輕輕說：「我真為你驕傲。」
他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間的波動。等到辛西婭放開胳膊，他重新回到聚光燈前時，別人看到的又是那個笑容風流的布魯斯·韋恩了。
「現在，你聽起來已經像是一個很棒的媽媽了。」他調侃道。
辛西婭打了他一下。
大家都笑起來。
這場注定載入史冊的頒獎典禮，在延時兩個小時以後，終於圓滿結束了。
每個人離開的時候都心滿意足，尤其是那些歪打正著的娛樂記者們，抱著自己的相機，就仿佛抱住了升職加薪的夢想一般。
除了托尼·斯塔克。
當辛西婭一手摟著迪克，一手抱著花束，與布魯斯並肩走出後台時，托尼正抱著胳膊堵在門口。
「……托尼？」辛西婭愣了一下，「噢，抱歉，我忘記今天你也來了。我送你吧。」
事實上，她的腦子裡到現在還是一片空白，全憑直覺和習慣做事。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我有腿，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你來送。重點是——」
托尼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問：「……搞什麼？你就這麼答應他了？」
辛西婭：「……什麼？」
布魯斯肉眼可見地沉下臉。
「不然呢？」他問，「答應你嗎，斯塔克？」
「閃開，韋恩。」托尼看起來完全不想搭理他，「還有這個小鬼。去，去一邊玩兒，和你們沒關系。」
說著，他就把辛西婭攬到一邊去了。
辛西婭被他半強迫地帶走了，茫然道：「什麼叫做和他們沒關系……」
「因為這只和你有關。」托尼說，「說真的，辛西婭，我不反對同時和幾個人搞曖昧這種事。我是說，我們值得，不是嗎？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
「結婚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姑娘。你現在答應了他，難道不怕那個怪人發瘋嗎？我的意思是，他看起來可不像那種會主動退出的人。如果我早知道……」
「……等一等，托尼。」
辛西婭終於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了，哭笑不得地解釋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托尼抱起胳膊，「我記得你沒有否認你和『You Know Who』的關系，剛剛又接受了韋恩遞來的訂婚戒指，所以……那是哪樣？」
「我覺得……」辛西婭試圖組織語言，最終還是放棄了，「要不讓布魯斯來和你說吧。」
「什麼？」托尼睜大眼，「他也知道？天，我有聽過他是那個老蝙蝠金主的傳聞，你們三個不會……」
「你腦子裡都裝了什麼，斯塔克？」布魯斯不知何時幽然出現在二人身後，低沉的聲音把托尼嚇了一跳。
辛西婭瞥了他一眼：「要告訴他嗎？你說還是我說？」
布魯斯慢慢抬起一邊眉毛。
一分鐘後，一道震驚的聲音響徹後台。
「什麼——？！你說誰是蝙——唔唔唔唔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