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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馬甲們何時能開茶話會》作者:弓奏【完結+番外】

《(綜漫)馬甲們何時能開茶話會》作者:弓奏【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36370個瀏覽者
文案:
  
一開始只是堅定地想找個海景房養老。
於是三川奈緒瘋狂開馬甲試圖拯救本尊於水火。

然而因為業務不熟練:
第一個馬甲開在了一千年前,開局就送給了詛咒之王當祭品。
第二個馬甲天生重度殘疾,被一群小羊收留,根本出不了遠門。
第三個馬甲成了人人喊殺的咒靈,東躲西藏能活著就不錯了,要啥自行車。
抹一把臉上的淚,三川奈緒繼續努力,
——祭品沒關系,只需要靠人格魅力把詛咒之王變成真·摯友,
——殘疾沒關系,只需要靠人格魅力把自己變成橫濱最大勢力的團寵,
——咒靈沒關系,只需要靠人格魅力把人類最強變成好兄弟。
  
歷經千難萬險,三川奈緒終於成功讓本尊和馬甲們彙合,開啟幸福生活新征程。結果:
某詛咒之王察覺到熟悉靈魂,在粉發少年的腦內領域露出猙獰微笑;
某繃帶精試圖帶走珍寶,被重力操控使當場一jio踢飛;
某人類最強美其名曰監視特級咒靈,實則天天24小時粘著對方不放;
etc.
  
看著在自家海景房蹭吃,蹭住,蹭睡,還時不時打架的各色人群,
三川奈緒和馬甲們團團擠在沙發上,陷入沉思:我最初想干啥來著?
正文已完結,CP在番外篇。
  
排雷:
1、女主蘇,主親情友情團寵。
2、馬甲有男有女,男馬甲都是兄弟情。
3、文案已錄屏於2021-01-07。
4、時間線亂飛,重度ooc預警。
  
內容標簽: 綜漫 無限流 文野 咒回
搜索關鍵字:主角:三川奈緒 ▏ 配角:立神愛,中原初雪,五條徹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在高危世界找個地方安家落戶
  
立意:嘗試不同可能,走向美好生活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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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年起步

  這是一個陰冷而帶著薄霧的傍晚。

  身上套著穿了幾年,已經明顯縮水的舊衣服,三川奈緒用冰涼的手掌溫了溫暴露在外面已經凍得麻木了的腳踝。

  一陣冷風吹來,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急忙轉身拉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冷風,小小的身體踮起腳尖才夠得到門把手。

  縮在冰涼的被窩裡,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見有人拉開了障子門,一陣涼風呼地刮了進來,把屋裡僅剩的一點暖意也帶走了,三川奈緒生無可戀地把自己的頭也一起埋進了被子裡。

  「今天家主招待貴客,你就不要出門了。」來人把食盒重重地放在屋子中間的桌子上。

  這是被派來照顧三川奈緒的家僕,說是照顧,頂多也就是每天送飯。

  不過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年僅兩歲就被送進這個破敗院子的三川奈緒是怎麼做到自力更生活到現在的。

  已經在這個院子住了四年的三川奈緒,揭開食盒的蓋子,看著裡面綠油油的菜葉,嘆了口氣。

  好想吃肉。

  好想念糖醋裡脊,紅燒肉,黃燜雞,炸雞燒烤……啊啊,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是的,她,其實是個來自種花家的穿越者。

  能夠再次活著睜開眼睛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睜眼就看到一只長了密密麻麻眼睛還帶黏液的怪物正在對她虎視眈眈那就更好了。

  因為那只惡心的怪物,她這一世的母親,出場就領了便當,只來得及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奈緒」。

  名字即是咒,感知一直模模糊糊的三川奈緒終於對這個世界有了一絲腳踏實地的歸屬感。

  至於那只怪物,則是被姍姍來遲的三川家主一刀劈死。

  用這裡咒術師的說法,應該叫祓除。

  因為母親的去世遷怒於她,三川家主隨手就把女兒轉給了家僕照顧,大概一兩個月才會看她一次,不過此時也不至於把她扔進小院子裡自生自滅。

  直到兩歲那年,她被發現並沒有咒術師的才能。

  「連詛咒都看不見,真的是家主親生的孩子嗎?」

  「聽說出生的時候母親就因為她去世了,果然是個帶來厄運的不祥吧。」

  「噓…別說了,她看過來了。」

  「看過來又怎樣,身上一絲咒力也沒有,家主肯定會放棄她的。」

  三川奈緒對於這些人的竊竊私語無動於衷,此時的她只以為自己重生到了什麼高危或魔幻的世界,兩年都在這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於這個世界還沒有什麼真實感,自然也不在乎這些話語。

  很快,三川家主知道了這件事情,如果說之前還試圖給予她一絲耐心,現在眉眼間的厭惡已經毫不掩飾,仿佛是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垃圾,揮揮手就把她丟進了最偏遠的院落。

  說起來也奇怪,三川奈緒上輩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畢業生,面對突然穿越,孤身一人,魔幻開場,以及親人的冷暴力,怎麼也不應該感到無動於衷,但是她卻覺得自己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還沒升起的時候就消失了。

  不,與其說是消失,不如說被自己「吃掉」了。

  包括之前家僕們背著她竊竊私語的時候,含著惡意地打量,嘲諷,竟微妙地讓她有了一絲絲滿足感,從出生以來靈魂若有若無的飢餓感仿佛都減輕了許多。

  那種可惜又帶著幸災樂禍的情緒味道吃起來有點像青椒炒肉絲,三川奈緒摸摸下巴,難道這就是穿越以後的金手指?

  可是除了吞噬負面情緒以外,這個金手指功能非常雞肋。因為她雖然可以吞掉其他人的惡意,但不能消除惡意產生的誘因,也不能讓人對自己產生善意,頂多讓這些人不會過多地當面為難她。

  人的負面情緒是源源不斷的,不可能她吃一次,下一次就沒了。

  不知道今天家主接見什麼貴客,還專門差人提醒自己不要亂跑,三川奈緒一邊想一邊把食盒裡早已冰涼的飯菜拿出來吃了個精光。

  下次跟他們說一聲多放點飯吧,真以為六歲小女孩就這麼點食量嗎?

  看著外面的天色,三川奈緒捂著半飽的肚子開始愁啊,如果這個冬天下雪的話,她是不是還要厚著臉皮跑到家主面前討要厚被褥。

  院子的木門傳來一聲「吱呀」聲,三川奈緒試圖把自己卷進被子的動作頓了頓,她的五感十分敏銳,清楚地聽到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來送飯的家僕裡沒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是這樣的。

  來人只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這反而引起了三川奈緒的興趣,她起身邁著小短腿噠噠跑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障子門,仰起頭——

  就與一個銀白色頭發,戴著墨鏡的帥小伙對上了視線。

  雖說和一個戴墨鏡的人對上視線似乎不太對,但是三川奈緒確實從那副墨鏡裡感受到了一種強烈被注視的感覺。

  「這種地方居然還會有人住?」cos盲人的青年訝異地挑起了眉。

  「他們說,今天有貴客要來,所以,你就是今天來的『貴客』嗎?」三川奈緒半邊身體躲在障子門後,探出頭問。

  「哦,難道你就是三川家主的另一個女兒?你和你哥哥的待遇真是截然不同呢。」青年隨口說道,絲毫沒有戳人傷疤的愧疚感。

  三川奈緒確實還有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哥哥,名叫三川葉,從她聽到家僕們的閑言碎語來看,這個便宜哥哥似乎今年即將從京都高校畢業。

  他與她完全不同,是有著所謂「咒術師天賦」的人,然而這天賦大概不怎麼樣,在她測試出完全沒有一點咒力之前,還是偶爾見過哥哥帶傷回來卻被家主訓斥「無能」,「太弱了」,一邊垂著頭情緒低落。當然,這壓抑的情感被路過的她吃了個爽。

  後來她沒有天賦,轉移了家主的戰火,被送到這個小院子被刻意忘了個干淨,對於這個哥哥後面是否還是被家主訓斥的境遇也就不清楚了。

  因此,聽到白毛青年說自己與哥哥的待遇有多麼不同,三川奈緒完全沒有感覺。正相反,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要讓自己流口水上了。

  好香,明明嗅覺沒有聞出來味道,但某種深層次意識上還是受到了吸引。三川奈緒看著院落內的青年,靈魂深處竟升騰起一股強烈的食欲。

  為什麼眼前這個人明明沒有負面情緒,卻能輕易勾起自己的另一種飢餓感呢?她把目光黏在了對方身上。

  強烈的負面情緒是她最好的精神食糧,越是激烈,就越吸引她。之前她在哥哥和父親面前感受到的食欲,也比家僕們要強很多。她一度曾以為這兩個人對自己惡意爆表了,結果後來發現似乎並不是這樣。

  似乎擁有咒力的人,身上都有這種比普通人強得多的美味。

  面前的這個男人,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身上所帶的吸引力都要強,簡直就像一道寒風中剛出鍋的炭烤牛排。

  好久沒吃肉的她頓時就饞了。

  敏銳地注意到三川奈緒咽口水的小動作,16歲的五條悟惡劣地笑出了聲:「呦,這是餓了?三川家竟然會苛責小孩子的伙食啊。」

  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他的話語裡並不含一絲同情,驚訝的語氣也只是棒讀出來的。

  他邁開腿,小小的院落,幾步就走了過來,倏地彎下腰貼近,半摘下墨鏡,直直地與三川奈緒對視起來。

  三川奈緒沒有動,在她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陷入了一雙似乎藏著星空的蔚藍色眼睛裡。

  「好漂亮。」五條悟聽到小小的女孩這樣說,暖色調的眼睛裡裝滿了他自己。

  幼小又漂亮得仿佛一個精致人偶的女孩,明明沒有什麼表情的一句話,卻瞬間就撫平了他內心原本的焦躁和不耐煩。

  外面傳來一連串錯亂的腳步聲,院門被粗暴地推開,三川奈緒聽到一個平日裡跟在家主身邊的家僕衝出來,焦急地說道:「五條先生,原來您在這裡!招待不周真是……」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了院落內的場景,本來爆發的聲音就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雞一樣消失在氣音裡。

  從第三視角看,白發的高挑青年彎著腰,腦袋微微斜擺,和站在屋門口的幼女面部距離極近,緊緊貼在一起,遠遠看去就仿佛是在接吻一樣。

  雖然兩人並沒有。

  三川奈緒艱難地從炭烤小牛排的身上挪開視線,想要錯身往外看。

  然而還沒等她付諸行動,就被一只手扣住了命運的後頸脖,力道處於雖然不容置疑但也不會讓她痛的程度,卻強迫她把視線釘在面前這人的眼睛裡。

  衝在最前面的家僕倒抽了一口冷氣,沒想到五條悟不僅沒有做賊心虛,還敢繼續親下去!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家僕的內心已經尖叫成了世界名畫《吶喊》。

  「怎麼這麼不穩重。」三川家主一邁過門檻,就瞪了一眼那個家僕。

  被這麼訓了一句,家僕也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職責,浮現了一言難盡的表情,手抖著往那個方向一指,說道:「家主,您看那邊…該怎麼辦?」

  三川家主拂開家臣,淡定地抬起眼睛,就要請五條悟回去,然而這一抬眼,他也噎住了。


第2章 所謂投喂

  眼前的景像太荒謬,也太令人震驚,三川家主的身體一時晃了晃,被旁邊狗腿的家僕貼心地扶住了。

  「父親,怎麼都聚在這裡,是找到五條君了嗎?」一無所知的三川葉也跟著走了過來,等面前沒人擋著以後抬眼一看,也愣在了原地。

  還沒等回過神,他就被三川家主一巴掌糊在腦袋上打醒了。

  「你快回去招待五條家主,大家都聚在這裡把五條家主晾在前廳,像什麼話!」三川家主急促地低聲對他說道。

  三川葉本想再多看幾眼。畢竟居然能看到一向眼高於頂的五條悟做出這種事。但是礙於父親的威嚴,他還是點點頭,一步一回頭地走回去招待五條家主了。

  盡管剛剛上完高專一年級,五條悟就已經自認為是咒術界的最強,事實也似乎的確如此。無數人都想要來巴結六眼的擁有者,三川家主也不例外。

  這一次邀請五條家的人來做客,就是為了給他即將從京都高校畢業的兒子葉,靠關系找到一個好的工作,能拿到御三家的推薦信就再好不過了。

  就算不能成功,能邀請五條家主來家裡做客,也是一件面上有光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五條家的小子亂跑,竟會跑到這個院子裡來,連他自己都沒來過這個偏僻的小院。

  察覺到後面的騷動,五條悟這才戴好了墨鏡,慢條斯理地直起身,下意識地用大拇指輕捻食指和中指,指尖仿佛還有女孩皮膚脆弱的觸感,以至於他當時都沒敢用力。

  白發青年回頭看向正一臉忐忑等在旁邊的三川家主,面上恢復了一貫的玩世不恭。

  「奈緒,回你自己屋子,沒我的允許不准出來。」三川家主低頭,表情恐怖地看向三川奈緒,隨即他抬頭,面上瞬間轉換成和風細雨,微彎著腰說道:「五條君,真抱歉讓小女衝撞了您,回頭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被三川家主點名的女孩淡定地輕輕頷首,就要轉身回屋。

  「也該怪下人們疏忽,您怎麼來到了這麼偏僻的小院子……」三川家主一連串地說著,卻被青年粗暴地打斷了。

  「你在教我做事?」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斜睨三川家主。

  他按住三川奈緒的頭,不讓她走開,其實他本想按住肩膀的,無奈小孩太矮了只好隨手按住頭頂了。

  三川家主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他連忙賠笑道,「這…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我這個小女兒其實一直都很頑劣,平時也少了管教,主要是擔心她衝撞您,才讓她立刻回去的。」三川家主越解釋,五條悟的臉色反而越臭。

  三川奈緒恍惚間仿佛又聞到了更濃烈的炭烤小牛排味,這次還撒了胡椒和孜然,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貪婪地從空氣中汲取了某種特別的、除了空氣以外的東西,滿足地眯了眯眼。

  白發青年墨鏡後的眼睛不著痕跡地瞥了她一眼。

  「既然您不想她回去的話,那要不要一起到前廳裡去說話?這裡風冷。」三川家主說道。

  一向不待見這個女兒,這次又給他惹了麻煩,此時他對三川奈緒掀起了惱怒的情緒,只等五條悟走了以後再罰她。

  三川奈緒往白發青年的身邊靠了靠,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擺,本想繼續咄咄逼人的五條悟感覺到腰間輕柔的拉力,心裡浮上的不耐煩不知為何輕易就被撫平了。

  他不爽地撇撇嘴,輕松把女孩冰涼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手裡溫著,嘲諷道:「知道這裡冷,還把人放到這裡住。」

  想著未來自家的前途,三川家主忍氣吞聲,連連應和著,彎腰把五條悟引向前廳,一邊做出承諾:「我現在就安排人幫她搬出來,換個更好的房間。」

  「剛剛席上我沒吃飽,你再上點菜。」

  「行,我這就安排下去。」三川家主面色有點難看,還是答應道。

  「帶給她安排的屋子,有什麼事情跟老頭談就是了,我才不想去前廳看著你們這群人的臉吃飯呢,看了就倒胃口。」五條悟伸了個懶腰。

  「好的,我這就安排人。」聽著他接連不斷的要求,三川家主面色由青轉黑,幾乎有點咬牙切齒地說。

  「那沒其他的事情了,你走吧。」五條悟擺擺手,看到三川家主一連串的面色變化,內心反而愉悅起來。

  三川家主幾乎是轉過身的瞬間,面色就沉了下來。

  他隨手指了個家僕,說道:「我去招待五條家主了,你盡量滿足五條君的請求就是了。」

  說罷,他就轉身急匆匆離開了,腳步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比平常重了許多,顯然是被五條悟氣的狠了。

  大人走路都比小孩子要快,五條悟一步邁的距離,三川奈緒要小跑著邁兩步才能跟上。

  她一邊被對方拉著磕磕絆絆地走路,一邊偷偷打量這個白毛青年,五條悟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這一頭白毛好像也有某種既視感。

  心裡隱隱有些懷疑,但是她卻還不敢確信。

  家僕帶路領進的屋子裡面暖烘烘的,跟三川奈緒自己住的房間根本不是一個級別。屋子中央的桌子上也擺好了香噴噴的食物。

  聞著各色美食,尤其是擺在中間特別誘人的炸天婦羅的香氣,三川奈緒頓時精神了,她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五條悟想要征求同意。

  五條悟輕易就看懂了她的視線落點,伸手從盤裡夾起最大的那個天婦羅,湊到她的嘴邊,問道:「想吃?」

  小女孩狂點頭,棕褐色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面色也因此鮮活起來,不像之前冷冰冰仿佛沒有感情的人偶模樣。

  五條悟突然玩心大起,拿著筷子夾著天婦羅在女孩眼前晃來晃去,看著她的眼珠隨著天婦羅左轉右轉。

  於是在眼睛轉了好幾圈有點發酸之後,三川奈緒眼睜睜地看著五條悟「嗷嗚」一口,把炸天婦羅放進了自己嘴裡,幸福地咀嚼起來。

  一邊吃還一邊說,「不知道為什麼,本來不怎麼喜歡吃天婦羅呢,這一塊的味道居然還不錯。」

  三川奈緒死魚眼,所以剛剛的一連串動作只是單純地想饞她對吧?

  「有趣,」五條悟不知何時放下了筷子,拄著下巴盯著她看,「身上居然真的一點點咒力都沒有。」

  普通人身上其實也是有咒力產生的,只要有負面情緒,咒力就有可能產生,只是普通人並不能將咒力存在體內,而是自由發散到外界。而咒術師卻可以把咒力封存在體內流轉,必要的時候通過術式釋放出來。這也是區分咒術師和非咒術師的分水嶺。

  五條悟在剛進到那個小院子的時候,只是習慣性地開了無下限術式,沒想到身上的咒力竟然隱隱地往屋子裡飄,雖然量只是一點點,但是也是此前從未見過的狀況。

  眼前這個女孩,怎麼看也只是個普通人,但卻連普通人身上負面情緒的咒力揮發都沒有。

  他剛剛的捉弄也是故意的,單純想用六眼觀測她身上是否有「普通人」的變化。

  「嘛,算了算了,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五條悟又夾了一塊天婦羅,笑眯眯地問道。

  女孩沒有說話,而是對他露出一絲懷疑的眼神。

  「乖乖告訴我的話,這塊天婦羅就歸你了。」五條悟補充道。

  看著眼前炸至金黃色,一看就外酥裡嫩的天婦羅,女孩咽了咽口水,毫不猶豫地屈服了。

  「三川奈緒,我的名字。」她說道。

  「奈緒嗎?唔,這個名字還挺好聽的呢,」白毛青年狀似在思考,筷子裡夾的食物卻遲遲不肯落下,仿佛沒有察覺到女孩盯著他筷子眼巴巴的視線。

  「我的名字,你絕對聽說過吧。雖然沒什麼必要,但還是要重復一遍。」

  「我是五條悟,日本的最強咒術師哦。」

  青年微微歪頭看她,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神,有些輕佻的語氣仿佛開玩笑一樣。

  三川奈緒眨眨眼,如果不是靈魂深處的食欲告訴她,面前這個人的確很強,且強得離譜的話,這個吊兒郎當的自我介紹還真是不太可信呢。

  她正要說話,一大塊炸天婦羅就突然被對方懟進了嘴裡。

  於是五條悟就看到,這個面孔精致,身上還穿著破舊衣物的小女孩慢慢睜大了眼睛,小手捂住嘴巴,兩個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相當滿足地吃下了他遞過去的炸塊,背景都仿佛開始飄起了花。

  在六眼極其優秀的捕捉信息能力下,他甚至還看到小孩眼裡浮起了淚花。

  三川奈緒喜極而泣,真的,從穿越過來到現在整整六年了,她終於吃到油炸食物了,而且還是肉!

  兩歲以後她就沒吃過肉了啊嗚嗚嗚。

  「喂不是吧,就一塊炸天婦羅誒,不至於哭起來吧……」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掉眼淚,貌似還是自己的鍋,五條悟難得有些手忙腳亂。

  他急匆匆單手一拎,就輕輕松松揪著三川奈緒的後衣領把她提起來放到桌邊,說道:「桌上的食物都給你還不行嗎?」

  說罷,五條悟還用筷子另夾了一塊最大的烤三文魚,直接喂到小孩嘴邊。

  三川奈緒抽抽鼻子,淚眼模糊裡看到面前的食物,就著面前的筷子張口吃下,三文魚的塊有點大,於是五條悟再次欣賞了對方像倉鼠一樣進食的可愛場面。

  小姑娘一雙暖色調的眼睛滿足地眯起,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

  好萌,想養。


第3章 第一個馬甲

  於是等三川葉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五條悟興致勃勃給自己那個妹妹投喂的場景。

  這個妹妹出生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

  雖然知道是咒靈的錯,他卻不可避免地怨恨起這個妹妹來。最初的時候,他還設想過把襁褓中的她直接摔到地上,不過不知為何,在將要付諸行動的時候總是惡意消失,每次都不了了之。

  不過,非術師,焉能稱之為人?

  既然不是咒術師的話,乖乖地一直當空氣就好了,偏偏在他高中畢業這種關鍵時刻冒出來,真是礙眼啊。

  盡管心中湧動著這些惡意的想法,三川葉依然掛起了親和的笑容,說道:「辛苦五條君照顧舍妹了。」

  父親和五條家主的談話很順利,他很快就可以拿到推薦名額,晉升成為二級咒術師了,加上父親打點好關系,肯定會優先給他分到低風險的任務吧。

  「你是誰來著?」五條悟頭也沒抬,專注地繼續自己的投喂大業。

  盡管知道五條悟作為咒術師最強,一向眼高於頂,但是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三川葉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這人絕對是故意給他難堪的吧。

  三川奈緒稍稍吸吸鼻子,就把便宜哥哥身上的負面情緒吸了個干淨。

  定了定神,三川葉以為是自己平復了心緒,考慮到五條悟的恐怖實力,還是擠出一個微笑,自我介紹道:「我是三川葉,之前京都姐妹校交流會的時候,我們應該是見過的。」

  「哦,當時在場的人都太弱了。贏的人太多,我都沒記住名字。」五條悟輕描淡寫地說道,准確地在三川葉的自尊心上扎了一刀。

  五條悟從小作為大少爺被五條家供起來,自然沒有什麼照顧人的能力,此時給三川奈緒喂飯也只是純粹一時興起,就仿佛小孩子玩過家家游戲的心態。

  因此,在他的投喂下,三川奈緒小臉和衣服前襟上沾了一堆飯粒和醬汁。

  其實三川奈緒很想開口說自己來,但是一想到這人隨心所欲的性格,萬一直接不給她吃好吃的,當場讓把這些食物撤下去都有可能。

  現在她吃了個飽,終於可以拒絕投喂了。

  她推了推對方的手腕,以示拒絕。

  然而五條悟卻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正是因為三川葉的到來才讓她吃不下飯。

  他還是放下了勺子,終於抬起了頭,視線對上了三川葉,說:「他們談完了?」

  明明是跟剛剛一樣吊兒郎當的姿態,卻瞬間給了三川葉極大的壓迫力,以至於他終於想起了在交流會的時候,被對方當時橫掃整個考場的恐怖實力支配的恐懼。

  他沒忍住,後退了半步。

  「是的,他們談完了,五條先生想請你跟他回去。」最後三川葉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說道,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看到他這個反應,五條悟反而失去興趣一樣輕嗤了一聲,只有三川奈緒聽到了他低聲嘟噥「弱.雞」。

  「吃飽了嗎?」五條悟低頭捏了捏女孩的臉蛋。

  三川奈緒點點頭,仰頭看著他問道:「你要走了嗎?」

  這種被人全身心認真注視的感覺還不賴,白毛青年有些粗暴地揉亂了女孩的頭發,說道:「我還會回來找你的,難得見到像你這麼有趣的…」

  後面的話消失在了氣音裡,他已經一馬當先走出了房間,自在的樣子比起三川葉還像這棟宅邸的主人。

  三川奈緒捂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目光追隨著他,直到青年高挑的背影從自己的視線消失,才慢吞吞地垂下眼睛。

  她想,也許大概可能,自己穿越進了一部番劇。

  面上雖然淡定,但是內心的小人已經在使勁捶桌子了。

  怎會如此?!

  這也不怪她自己,畢竟日語和中文還是差了很多,當年她在手機某個粉色圖標上追劇的時候看的還是中文字幕。後來突然穿越過來,日語都是從零開始學的。

  如果不是遇見五條悟這位個性和打扮都十分具有鮮明特點的人物,她再在三川家呆幾年可能都想不到,這是個二次元世界。

  更令人頭禿的是,這部番,在她穿越過來之前,還在連載。

  現在眼看五條悟的樣子還是學生,而在她記憶中動漫開局對方就已經是駕輕就熟,任職多年的老師了。

  也就是說,在未來十年內,她都並不能利用劇情優勢給自己鑽空子,給自己謀求更好的生活。

  奈緒坐回桌前,像人偶一樣精致的女孩拄著下巴,像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

  令奈緒有些驚訝的是,三川家主並沒有把她扔回原來的院子的意思。

  他凝視著這個自己自從四年前就不聞不問的小女兒,重新審視她的價值。

  雖然年紀尚小,身上也套著不合身的舊衣物,但女孩皮膚白皙,五官漂亮,一雙暖橙色的眼睛清澈明淨。從這一點點也能窺見未來會是怎樣的美貌。

  難怪五條悟竟會做出之前的事。

  「你以後就住在這個院子吧,」三川家主突然用一種自奈緒出生以後都沒聽過的溫和聲音說道,還摸了摸她的頭。

  奈緒驚得抖了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三川家主反而感到了一陣喜悅。

  他想的很簡單,小孩子又不記仇,稍微用點東西哄哄估計就會忘記之前的冷待,到時候還不是任他控制。如果打好聯姻這張牌,傍上御三家裡最強盛的五條家,那三川家的地位肯定也水漲船高。

  「既然五條家的那位這麼看重你,就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服管教。稍後我會給你請專門的老師,負責教導你禮儀體態。」三川家主下了通知,「以後要學會和五條家的那位好好相處,明白了嗎?」

  賣女求榮?奈緒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在家主看過來之前面上的波瀾又迅速消失,低頭應是。

  三川家主滿意地笑了。

  入夜,奈緒躺在被被爐熏得暖烘烘的房間裡,身下是厚實而柔軟的被褥,睡裙也是嶄新合身的。

  在這麼優渥的環境下,她反而睡不著了。

  輾轉反側間,她借著窗簾透出的月光,抬手看著自己細弱的手指。

  這些年來像無底洞一樣吸收了這麼多負面情緒,在量變達到一定程度以後,她好像知道怎麼用了。

  窗邊月光灑下的角度隨著時間緩緩推移,奈緒也終於慢慢睡了過去。

  ——————

  好冷。

  有風刮過來,是昨晚沒有把門關好嗎?

  被子似乎也被踢開了。

  奈緒閉著眼睛,伸長兩手胡亂摸索著被子,卻驚覺手感不對,耳邊也傳來一陣沙沙聲。

  她豁然睜眼,只見天地白茫茫一片。

  雪花還在往下飄,而自己已經半邊身子埋進了雪裡。

  她匆匆忙忙把自己上半身從雪裡□□,就聽到身側有人驚呼:「@#&()**@!¥!」

  [哦呦,這裡居然還躺著個人!]

  奈緒只見一個穿著一身破爛短褂的中年男子幾步跑了過來,又在她身邊站住了。

  對方胡子亂糟糟的,看起來有些面黃肌瘦,頭發扎在腦後留了一個小揪揪。剛剛奈緒睡夢中聽到的沙沙聲,就是來自他的腳步聲。

  又一陣冷風吹來,奈緒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低頭一看自己竟沒穿衣服,身體貌似也不是原來的。

  面前的人見狀,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然而奈緒一句話也沒聽懂。

  察覺到奈緒的一臉茫然,中年人脫下身上打著好幾個補丁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又比比劃劃地對她伸出手,拉著她起身。

  奈緒讀懂了意思,裹了裹身上的外衣,順勢站了起來,中年人好心贈送的外套披下來正好到『她』的小腿。

  兩人語言不通,中年人再次手舞足蹈地做了一系列手勢,想帶她離開這個地方,奈緒明白過來,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對方身後。

  這是第一次嘗試,雖然由她變成了他,但是好歹成功了。


第4章 新地圖

  這是一片破敗的村莊。

  在這種暴風雪的天氣裡,幾乎沒有人會在外面逗留。

  奈緒跟在中年人身後輕盈地走著,依據身高來看,這具身體大約在十歲左右。

  他察覺到,這具身體的素質很高。即使在這樣寒冷的環境,也只是覺得有點冷罷了。

  換做之前的女孩身體,估計還不等他在雪地裡睡醒就凍僵了吧,只是原來自己具有的吞噬負面情緒的能力似乎也消失了。

  隨手捋了捋吹到眼前的發絲,奈緒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等他在這個世界呆了三天,不祥的預感成了真。

  這好像不是現代社會啊!奈緒風中凌亂,這跟他想像的不一樣。

  然而畢竟是第一次開馬甲,並沒有經驗,既然如此也只能將就著看怎麼辦。雖說,他的這個身體壽終正寢都不一定能夠活到現代。

  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就是,這個時代的未來,真的會是他的大號三川奈緒在的未來嗎?

  他搖搖頭,甩出了這些思緒。

  盡管失去了原本的吞噬負面情緒的能力,奈緒對於人的負面想法依然十分敏感。

  起初那個中年人確實是出於善意救了他,但是等他被領到對方妻子的面前以後,就發現她對他露出了打量和評估的眼神。

  在他住進這家的兩天裡,有一次他還撞見中年人和他的妻子在爭吵著什麼,看見他進門以後又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兩夫妻還有一個和他一般年紀的女兒,怯弱而安靜,總是默默地做自己的活。

  中年男人似乎是被妻子說服了,面對他的時候,時不時露出愧疚的眼神。搞得奈緒心裡有點慌,這段時間他也有認真幫忙砍柴挑水,但是看樣子好感度並沒有刷高,看來還是跑路比較靠譜?

  也許是出於愧疚,中年男人開始教他這裡的語言。奈緒給自己這個新身體起了新的名字,就叫做立神愛——雖說在這個時代除了貴族以外,平民還沒有姓氏。

  這個馬甲的記憶力十分優秀,幾乎中年男人只要說一遍他就能記住,所以僅僅過了三天,他就能勉強應付最簡單的日常交流。

  展現出自己智商以後,後果就是中年人看他的眼神更加愧疚的同時,對方妻子看他的眼神反而更加警惕,基本的語言也不讓他學了。

  這戶人家的房子不大,幾個人都睡在一個房間裡,也許是怕他跑掉,有時候半夜醒來,還能看到中年人的妻子總是睜著眼睛盯著他看。

  別說,大半夜的看見一個人瞪著他還真有點恐怖。

  要不要跑呢?立神愛一邊拄著下巴沉思,一邊看著這家人的女兒推著她的母親到灶台邊給她父親幫忙。

  隨後只見她合上廚房的門,面上的笑也消失了,徑直走到他面前,咬著下唇,露出一絲糾結的神色。

  「怎麼了?」立神愛疑惑地問道。

  暴風雪在前兩天終於停了,如今外面陽光普照,黑發的少年抬頭看向女孩,一束光正巧透過門縫打在他身上,清澈的眼睛裡泛著柔和的光。

  雖然對方穿著父親寬大的舊衣服,但是女孩恍惚間還是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神明。

  仿佛被刺痛了似的,女孩驟然低頭,局促地抓緊了自己衣服的下擺,低頭說道,「你走吧,離開這裡。」

  「啊?」立神愛看著她,有些驚訝。

  原來女孩一反常態地支開自己的父母,是為了讓他離開這裡?

  下定了決心之後,女孩反而沒有最初的猶豫,她直接彎腰堅定地把坐在地上的立神愛拉了起來。

  立神愛順著她的力道站起身,只見女孩緊張地聽了一會廚房的動靜,隨後輕輕拉開大門,帶著他徑直往外跑。

  「小茶,發生什麼事了?」立神愛邊跑邊問,小茶卻沉默著不說話,只悶頭帶著他往村子外走。

  兩個孩子手拉著手跑得飛快,沒一會就跑出去幾百米,女孩還拉著他躲著村子裡的居民,一路七拐八拐,直到跑不動了她才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

  「逃吧,離這裡越遠越好。」小茶對他說道,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塊包裹著什麼的破布,直接塞進了立神愛手裡。

  他打開一看,是幾塊干硬的飯團,在這個物資並不豐厚的時代,也不知道女孩是怎麼攢下來的。

  小茶說完就想走,卻被立神愛拉住了,他認真地問道:「為什麼趕我走?」

  女孩搖搖頭,說:「我沒想趕你走,但是你繼續呆下來,肯定是會死的。」

  心知查清原因的機會來了,立神愛露出一個洗耳恭聽的眼神。

  「會死的,」小茶因為常年吃不飽而顯得很大的眼睛裡透著恐懼,「隔壁的小靜,對面房子的阿花,被送出去之後都再也沒有回來。」

  「雖然叔叔阿姨們說她們是被送去侍奉貴族,是去享受福氣的,不過我知道,其實壓根不是這樣。」

  「這幾年收成不好,像我們這樣弱小的村子想要繼續維持下去,只能靠給城主奉獻年輕的女孩取樂。」

  「我有次聽到小靜的媽媽在哭,因為小靜送出去只有一天就傳來了噩耗。」

  「今年就輪到我們家了,我偷聽到媽媽說想讓你代替我過去送死,所以愛桑快逃吧!」

  小茶推著他。

  立神愛沒有挪動步子,雖然對於只學了三天這裡語言的他來說,理解這些長句子有些困難,但他還是大致弄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那如果我走了,你要怎麼辦?」他問道。

  如果他走了,小茶就肯定會被送走。

  小茶抬頭看著他,鼻子一酸,眼圈就紅了。

  啊這,立神愛有點方,不過還是瞬間調整了表情,放緩了聲音說:「如果我不在,小茶就會是那個被送走的人對不對?」

  「不如我們一起走吧。」立神愛發出了誘拐的聲音。

  小茶搖搖頭,苦澀地說:「我不能,如果我走了,村裡人要懲罰的就是我的父母了。」

  「那我不走了。」立神愛說。

  聞言,小茶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地說道:「可是…可是……」

  立神愛把食指虛放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的話語,「給大人物當個僕人也不很難吧,而且我的實力也不差哦。」

  小茶糾結半晌,還是猶豫著點點頭。

  ——————

  立神愛之所以答應,是因為他確實覺得自己現在這個身體超強的,而且打不過還可以跑嘛。就當是償還這初次的收留之情吧。

  主要還是,他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來了怎樣的時代,接觸上流階層才是獲取消息最快的辦法。如果悶頭就往村子外跑,他這野外生存能力零級的人,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要涼。

  唯一的問題是,小茶並沒有跟他說,在被送走之前,他還要體體面面地穿一身女裝。

  奈緒本來是個女孩,馬甲又是個男孩,現在這個馬甲又要女裝,這套娃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被他委屈的眼神盯著的小茶有些尷尬地說:「因為城主好像只想挑選合適的侍女…」

  「那我就走了,你多保重。」立神愛說。

  他並沒有欠這戶人家天大的人情,這次做侍女的交換,基本就算兩清。至於以後這戶人會怎麼樣,就不關他的事情了。

  「你也是,一定要活下來啊。」小茶眼圈又紅了。

  兩人還沒說幾句話,小茶就被自己的母親趕走了。

  自從他們兩個出去瘋跑了一圈以後,女人就再也不肯讓他們單獨相處了。

  她看著立神愛,眼神復雜,但是還是狠下了心。

  立神愛終於換上了自來到這裡以來最干淨整潔的衣服,如果不是長裙的話就更好了。

  十歲年紀的男女孩骨架差異還沒有那麼大,穿上女裝以後,女人再稍微往他的臉上撲一點自己逢年過節才會拿出來用的脂粉。

  原本唇紅齒白的小正太就變成了漂亮可愛的小蘿莉。

  「不要讓人發現你是個男孩,否則那些大人物會當場殺掉你,知道了嗎?」還是看輕了他的年齡,女人低聲在他耳邊恐嚇道。

  立神愛略微不適地縮了縮脖子,點點頭。

  女人以為他害怕了,於是站直了身子,給他戴上了遮住樣貌的兜帽,一路把他帶出門。

  沒有人發現他並不是小茶,在村子裡一眾村民的注視下,立神愛坐進了由貴族派來的武士護送的牛車裡。

  牛車緩緩拉動,這個小小的村落也遠遠地被立神愛拋棄在了身後。

  武士對於這種枯燥的任務似乎很不耐煩,牛車被趕得有些急,當天色將將要擦黑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一處城牆前。

  牛車一路晃晃悠悠進了城主府,隨後立神愛發現自己和其他不知從哪被獻上來的女孩們一起被聚集在了一個屋子裡。

  所有人都帶著惴惴不安的神色。

  有女官急匆匆地推門而入,催促著一旁的侍女們:「快快快,帶著這些人去前廳,城主那邊還等著呢!」

  侍女們簇擁著這些被送上來的少女們沿著走廊一路走,立神愛隨著人流,跟隨著走在最前的女官。

  之前那個武士帶他走的只是城主府的一個小側門,如今跟著女官一路越走越深,眼前的裝潢擺設也明顯都上了一個檔次。

  她們所有人都被帶到了城主的面前,排排站齊。

  城主看起來四五十歲,梳著一絲不苟的頭發,然而有些發福,臉上還塗著白.粉,令皮膚顯露出一種不正常的慘白。

  他踱著腳步,在這些女孩身邊游走,一個一個挨個看過來。

  最後在立神愛面前停下腳步,露出一個笑容:「就你了。」

  他露出的牙齒全是黑的。


第5章 絕地求生的立神愛

  夜晚,城主府依然燈火通明。

  立神愛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坐在原地不動,周圍圍了一大圈侍女只為他一人梳妝打扮。

  身上劣質的長裙早就被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材質細軟的小袖和長袴,外面套上一層娟制的單衣。

  這時他面前的侍女幫他仔仔細細擦淨了臉蛋,左右手分別有人跪在一旁為他修剪指甲,用花瓣的汁水在上面染上火紅的顏色。

  五層色彩濃淡相應的袿衣裹在身上,衣擺上繡滿了他叫不出名字的花朵。

  隨後又是三層華麗的外衣一件一件套在身上,穿到最後,他甚至覺得自己抬手都有些困難。

  身後的女官幫他系著腰帶,他有些不習慣地扯扯袖口,剛低下頭就覺得頭上一重,最後的頭飾也搭配好了。

  這個重量,普通的小孩真的能站起來嗎?立神愛陷入沉思。

  從上而下被拾掇了一個遍,如果不是他堅決阻止,甚至臉上都會被塗上厚厚的白色鉛粉。

  在他的堅決請求下,女官才勉強放棄了那個想法,換成了還不算太出格的淡妝。

  看著「女孩」天真而清澈的眼神,她對這孩子露出了些許同情的神色,年紀還這麼小,就要被獻祭給那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待會我會去哪啊?」見女官的態度有所松動,立神愛抓住機會詢問道,他看出來她是這個屋子裡面所有侍女之中地位最高的了。

  女官沉默著不說話,手上為他整理衣擺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告訴我也沒事嘛,我不會跑的。」立神愛說,毫無心理負擔地對女官發動了賣萌攻擊。

  漂亮的女孩稚氣未脫,就跟她家中的妹妹一樣年紀,女官啞然了一瞬,嘆了口氣,借著為他整理衣領的功夫,還是輕輕地安慰道:「別害怕,城主要送你去侍奉一位大人。」

  裝扮結束,因為立神愛穿了太過繁重的衣飾,所以直接由兩個僕人把他抬走了。

  等到了外面,立神愛才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到的,除了他以外,這批被送上的其他女孩子全都被重新打扮了一遍,只是沒有他穿得那麼繁重。

  城主正舒適地坐在最上座,膝上還坐著一個衣衫半露的侍妾。

  見到立神愛的樣子,他頓時坐直了,毫不掩飾地露出垂涎的眼神,粗魯地推開了自己身上的美人,幾步就跑到了他面前,看著「女孩」精致的小臉,汗津津的手就要摸上去。

  立神愛汗毛直豎,衣袖下的手捏緊了從梳妝台那邊順下來的簪子,將尖頭的一面朝外。

  這時,跟在後面的女官突然出聲:「城主大人,那位大人還在等著。」

  城主前伸的手停住了,想到那個能一人攻下一座城的怪物,打了個寒噤。

  他遺憾地最後看了幾眼被人抬著的女孩,隨後又不悅地瞪了瞪女官,看著她姿勢標准地跪下,才掃興地擺擺手,對侍立在一旁的一個高大的武士說道:「哼,你帶人把她們給那個怪……大人送過去吧。」

  如果不是擔心那個怪物發瘋滅了自家的城池,他說什麼也要嘗嘗這次獻上來的女孩。

  立神愛感受著他那令人不適的眼神,心想幸好來這的是自己,不然換個真·小女孩豈不是要哭了。

  這些被送上來的女孩們有些年紀還很小,被換了新的衣服,一開始來到這裡時的不安就消散了很多,甚至有的以為自己能夠在城主府做侍女,過上更好的生活,面上還留著天真的希冀。

  只有少數年紀大點的女孩,隱約猜到自己要面對什麼,仍然強忍著害怕的眼淚。

  她們所有人排成兩排,被身材魁梧,手持武器的武士們押送著,前往不知何處。

  立神愛作為最特殊的那個,是不用走路的,而是坐在竹編的駕籠上,被兩個男僕抬到齊肩的高度。

  「女孩」跪坐在中間,身上長長的衣擺散落,隨著走路時座椅的顫動而輕晃。

  其實跪坐的姿勢並不舒服,沒過多久,立神愛就仗著大家隔著十幾層衣服看不清自己動作,換成了盤腿坐著。

  套了那麼多件衣服,現在他一點也不覺得冷,比較令他擔憂的倒是底下跟著走的女孩們。

  城主府給她們穿的華而不實的衣衫徒有其表,一點也不保暖。

  本來有小女孩因為受不得凍開始哭鬧,結果硬生生被一旁拿刀的武士逼停了眼淚。

  越往那邊走,四周的景像就讓立神愛就越是心驚。

  雖然知道這個時代似乎並不太平,但他還從未直面過戰場。

  這裡顯然在不久前有過一場大戰,殘破的武器四散在地面上,甚至還有未曾收殮的殘肢。

  如果不是前幾天的暴風雪令這裡鋪了一層白色,掩蓋了更多血淋淋的場面,恐怕這裡根本無法踏足。

  「啊——!」身後的隊伍裡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一個女孩連滾帶爬地離開了自己在隊伍中的位置,手指顫抖地指著那邊的地上,說:「那裡……那有一只斷手!」

  其他女孩順著她的指向看去,也都驚慌失措,開始往外散。

  「滾回去!」走在最前的武士吼道,粗魯地把那個嚇壞了的女孩拖了回來,其他武士也紛紛效仿。

  隊伍終於歪歪扭扭地重新排好,不知是誰開始低聲抽噎,連帶著其他女孩也紛紛小聲哭了起來。

  立神愛偏過頭,正巧和那個被斷手嚇到淚眼模糊的女孩對上視線。

  他對女孩眨眨眼,露出一個安慰的笑。

  對方微微一愣,一時連哭泣都暫時忘記了。

  好漂亮啊,那孩子。

  睜著一雙淚眼,她恍恍惚惚地想。

  隨著這些人越走越深,立神愛隱隱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力量,就在他們所走的方向。

  隨著距離的拉近,這股力量的存在感愈發明顯。

  在隱隱能看見在戰場上搭建的軍帳時,連這些武士們的腳步都變得沉重了,立神愛甚至還能看到他們有的人臉上沒有掩藏好的恐懼。

  離那裡還有三四百米,領頭的武士就抬起手示意大家停下,隨後,除了立神愛穿了太多不好挪,其余所有人都彎下膝蓋跪了下來。

  感覺到自己坐在那的高度在一群趴著的人裡有些鶴立雞群,立神愛也跟著彎了彎腰。

  「這位大人,我們是白土城的武士,奉城主之命專門來祝賀大人攻下了附近的千玉城,這些干淨的少女就是我們城主給大人送上來的賀禮!」

  半晌沒有回應,領頭的武士把額頭深深埋在地上,冷汗已經淌了一身。

  「哦?」

  伴隨著一聲漫不經心的輕嗤,立神愛只覺得額前的頭發被一陣風吹起,面前就突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有著四只手兩張臉,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爬滿了黑色的紋身,身上穿著寬松的羽織,身上的殺氣壓得周圍人動彈不得。

  大爺,原來是你啊。

  標志性的人一出現,立神愛恍然大悟。

  破案了,現在的時間線離21世紀至少有一千年。

  因為武士們要跪下行禮,立神愛被抬著的駕籠就被擱置在了地上。所以此時兩面宿儺正以一個極近的距離蹲在穿著華麗衣裝的「女孩」面前,四只眼睛都在興致勃勃地盯著他看。

  「女人,你的身上,有強大的咒力。」

  「咒力?」立神愛疑惑地重復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送你來的人竟然都不知道嗎?」兩面宿儺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大笑起來。

  強者竟被弱者們所束縛,這太有趣了!!

  武士們瑟瑟發抖,把頭埋得更低了,與來時路上對女孩們高高在上的嘴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立神愛其實大約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之前他的感覺沒錯,如果把咒力比作水,三川奈緒就是這座水庫的入水口,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和咒力被注入進來,且只入不出;而立神愛則是這座龐大水庫的出水口,奈緒積攢了多年的咒力全靠這個出水口才能輸出。

  當務之急是,怎麼從這個看起來比他記憶中出場模樣要年輕許多的大爺手下活下來。

  「想不想親手把送你來的人都殺光?」宿儺兩只眼睛盯著立神愛,另外兩只眼睛毫不在意地掃著周圍跪了一地的人類。

  看他的樣子,仿佛立神愛敢說一個「不」字,或者回答不能令他滿意,就要血濺當場。

  「殺了他們並不難,可是,我不想他們弄髒今天的衣服。」立神愛思考了一下,說道。

  很貴的。

  「哦?」宿儺聽到了這個新奇的理由,露出一個連後牙槽都露出來的,18顆牙齒的猙獰笑容。


第6章 硬核教學

  在立神愛的記憶裡,一千年後的兩面宿儺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愉悅犯。

  人類和螞蟻對他來說沒有區別,看到正直善良的人因為他而痛苦自責,會令他感到無比快樂。

  因此立神愛並沒有表現出對其他人的同情。除了會給在場眾人帶來滅頂之災外,沒有任何好處。

  不過在某種程度上,立神愛自認為自己是個十分冷漠的人。在這個時代,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怎麼樣其實與他毫無關系。

  這些跟著那個城主謀生,助紂為虐的武士,有哪個手上沒有沾染過鮮血。

  光是把年輕美貌的少女送出來討好地位更高的大人這一點,看之前他們操作的熟練程度,這種事情就沒有少做。

  「有意思。」宿儺的聲音放緩了,仿佛在咀嚼著什麼一樣,屬於前世某個聲優的男聲,竟讓立神愛覺得有點好聽。

  此時的兩面宿儺,看起來不過十八歲,雖然依然十分眼高於頂,但還沒有以後的瘋狂。

  「老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女人。」他說道,似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題目,他長臂一伸,身體前傾,直接把立神愛按倒在架籠上。

  他的四只眼睛在立神愛眼上逡巡著,不放過他的一絲表情。

  見立神愛還是一副懵懂的樣子,眼裡只有搞不清狀況的訝然,沒有一點恐懼。即使被他的手掌掐住了後脖頸,尖利的指甲刺破了皮膚,也平靜的沒有任何動作。

  兩面宿儺本想停手,卻鬼使神差地湊到「少女」的細弱的脖頸間,嗅聞著上面血液混合著不知名花香的氣味。

  「好香。」他忍不住露出尖牙,在「女孩」細嫩的皮膚上試探著想要一口咬下去。

  woc,他怕不是想吃人。

  立神愛危機感頓時爆棚,手上急忙用力,想要推開對方的腦袋。

  還沒等他付諸行動,就聽到不遠處一陣慘叫和皮肉被穿透的聲音,最後是重物落地的撞擊聲。

  兩面宿儺的動作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輕瞥了一眼最遠處試圖逃跑,卻被自己一招解決的武士。

  「誰准許你們動了的。」

  那個死去武士的旁邊,另一個武士被他的鮮血澆了一頭一臉,卻保持著五體投地的動作,一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兩面宿儺一個不高興把自己也殺掉。

  只有立神愛看清了剛剛兩面宿儺的動作,他的動作尤其快,在不到0.5秒的時間裡就追上了遠處的武士,將對方斬殺,又若無其事地站了回來。

  「果然,還是鮮血的味道更能讓人聽話。」

  兩面宿儺似是厭倦了其他人畢恭畢敬又誠惶誠恐的態度,彎腰一撈,就輕輕松松把立神愛扛起來帶走了。

  余下這群被冷汗濕透了的人,過了很久才有人敢動彈。

  至於被兩面宿儺抗在肩上的立神愛,安全警報還沒有解除。

  得虧他的這具身體素質優秀,不然穿著這麼厚的衣服,腰帶又系的緊緊的,還被肩膀頂著肚子,估計沒走幾步他就要吐出來。

  「大人,我可以自己走路的。」立神愛艱難地說道。

  「怎麼,老子親自帶你走還挑剔?」兩面宿儺的殺氣飆了起來。

  「謝謝大人,只是大人這麼帥這麼優秀,卑微的我怎麼可以呆在大人的肩膀上呢!」求生欲令立神愛立刻吹起了對方的彩虹屁,反而換來兩面宿儺奇怪的一瞥。

  「你平時都這麼說話?」

  「大人果然智慧過人,竟然連這個都能猜到。」

  「……」

  兩面宿儺被這麼直白地當面誇獎,還真是第一次。

  這感覺不討厭,還讓他覺得新奇。

  這比那些唯唯諾諾還覬覦他力量的人類有趣,也比喊打喊殺的咒術師好玩。

  兩面宿儺徑自扛著立神愛走進了最中央的軍帳,隨手把人一扔,而自己坐在了最上面的王座上。

  「再多說幾句。」他懶散地靠坐在椅背上,半個身子斜靠著把手,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撐著下巴。

  原來就連兩面宿儺也逃不出對於彩虹屁的喜愛?立神愛略微走神。

  「大人好強。」

  「身上的花紋也很酷。」

  「坐下來的姿勢,殺人的模樣,也都很帥!」

  ……

  若干句彩虹屁以後,立神愛陷入為難,這個時候是在欺負他的詞彙量不足啊!他當然也想妙語連珠喋喋不休,但是前提也得是他學過。

  之前他好不容易學會了基本的日常交流,再多真就誇不出來了。

  他絞盡腦汁:「呃……弱小的我在今天看到大人的實力以後,就無法自拔地陷入對大人的崇拜,我也想追上大人,變得像大人一樣強。」

  「就你?」兩面宿儺嗤笑一聲。

  「僅僅說這些,還不夠我留下你。」

  立神愛沉默了。

  「這樣,假如你能活過我的3次攻擊,我就勉強允許你跟著我。」兩面宿儺接著說道。

  立神愛點點頭同意了,答應的話還有活下來的希望,如果不同意的話,忤逆這位大爺估計要當場逝世。

  「抱歉,在開始之前請大人允許我將身上的累贅脫掉。」他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顯然身上這十幾層華麗的裙裝並不適合戰鬥,還有被衣擺絆倒的風險。

  反正都是男人,立神愛沒有多想,而是拆開了腰帶,將外層色調艷麗的袿衣全都脫了下來,只留下一件樣式相對簡單的外套重新用腰帶系起來。

  他的速度很快,因為背過了身去,並沒有注意到兩面宿儺看著他的背影時仿佛可以化作實線的目光。

  像兩面宿儺這樣力量強大又樂於掀起戰亂的咒術師,來巴結他的人類也不在少數,其中就有不少人給他進獻過漂亮的女人。

  有的女人試圖在他的面前脫下衣服勾引,眼裡明晃晃的算計令人不快,結果被他一腳踢遠,半身不遂。

  不管是誰,接近他的時候都會懷著恐懼,以為他看不出那種看異類的目光嗎?

  記憶中的這種目光早已根深蒂固,從出生起就被視作怪物、妖邪,被父母認為是應當殺掉的孽.種。

  人們厭惡他,又恐懼他,還想利用他的力量。

  在一次狠狠地打傷了來嘲諷他的男孩以後,他逐漸發現,與其讓人厭惡,不如讓人徹徹底底的恐懼。

  連命運都被掌握在他的手中,趴在他的腳下痛哭流涕。

  雖然之前立神愛嘴上說著卑微和崇敬,但是表情和動作卻沒有恐懼,也沒有厭惡。

  純粹得像是只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人類。

  現在把背後毫無防備地亮給他,是真的相信他不會突然出手嗎。

  有意思。

  兩面宿儺下面的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立神愛纖弱而細嫩的後頸,他兩根手指就能捏爆。

  想想待會對方臉上即將露出的恐懼和痛苦,真是讓人興奮。

  立神愛並不知道兩面宿儺已經劃過了這麼血腥的想法。

  他動作盡量快地把衣服整理好,轉過身擺好架勢,說道:「我准備好了。」

  「呵。」兩面宿儺的身影應聲消失。

  「第一次。」

  立神愛只覺得眼前一片殘影閃過,他極高的動態視力捕捉到了兩面宿儺攻擊過來的動作,但是身體卻來不及反應,緊緊在最後時刻勉強微微扭轉了身子,隨即只覺得一陣巨力從腰腹間擊打過來。

  他直接被打飛出去,穿透軍帳簡陋的牆壁,一連滾了十幾米才停下來。

  立神愛嗆咳了幾聲,連滾帶爬地從原地離開,四處查看卻找不到兩面宿儺的身影。

  「你在找誰?」一道聲音貼在他耳邊響起。

  立神愛毛骨悚然,看也不看地就把手肘往身後懟去。

  一只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他的手肘,輕輕一扭,立神愛仿佛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隨即,他被兩面宿儺高高地拋起,又狠狠地往地上摜去。

  來不及顧忌疼痛,在空中旋轉的過程中,立神愛急速轉動高度緊張的大腦,把手指間早就准備好的簪子向對方抓著他的那只手狠狠刺去。

  然而兩面宿儺即使十分年輕,實力也不是虛的,輕而易舉就注意到他的動作,用另一只手輕松按住立神愛的手腕,令簪子尖銳的部分不得寸進。

  立神愛最終還是被狠狠壓倒在地,兩面宿儺的右腳踩上了他的胸口。

  他的左手胳膊肘斷掉了,右手在剛剛被對方握住的時候就被擠壓錯位,現在使不上力氣。最初被兩面宿儺攻擊的腹部還在鈍痛,此時對方在他胸口上的碾壓更是令立神愛呼吸困難。

  強烈的痛覺令他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耳邊一片嗡鳴,模糊的視線裡是兩面宿儺居高臨下的模樣。

  之前作為三川奈緒的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體會到像這麼強烈的負面情緒了。此時身體強烈的求生欲望和傷口所帶來的痛苦竟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第二招。」兩面宿儺輕念。

  「你最好能明白,咒力到底是怎樣運轉的,而不是像個普通人一樣使用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攻擊手段。」

  咒力的運轉?

  立神愛努力轉動自己叫囂著罷工的腦袋,嘗試著調動那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起就一直在體內積存的強大力量。

  一點一點地把它引導出來,讓這力量在四肢上流轉。

  在這生死危機之下,立神愛努力調動起還能夠挪動的右手,燃燒的咒力凝聚於手掌,使勁推開了兩面宿儺的腳踝。

  兩面宿儺並沒有直接踩死他的意思,輕輕松松地一步向後跳遠了,低聲說道:「這才對,只不過,下一招我就要用術式了。」

  「做好被我殺掉的覺悟吧!」

  他輕輕打了個響指:「第三招。」


第7章 她的願望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瞬間籠罩了立神愛。

  好強。

  他確定,這一招,自己躲不過去。

  難道他這個馬甲還沒有出生一星期就要灰溜溜離開這個世界嗎!

  電光火石間,立神愛集中起自己全部的注意力,不甚熟練地調動起自己所有能調用的咒力。

  小小的身體猛然臥倒,燃著渾厚咒力的雙臂交叉護在自己的額頭。

  原本就骨節錯位的兩條胳膊被整齊地切割開來,好在立神愛的咒力足夠強大,勉強擋下了大部分攻擊。

  差一點點,兩條胳膊就被切斷了。

  鮮血汩汩地流下來。

  立神愛跌倒在自己的血泊裡,痛得直打哆嗦。

  「竟然活下來了,就姑且算你合格吧。」兩面宿儺漫不經心地說道,「咒力的運用還是太粗糙了。」

  「裡梅,帶她下去吧。」

  立神愛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身邊站了一個沉默低頭的女子。對方低著頭,出於身高的原因,他正好可以看見她臉上對於兩面宿儺的命令面上絕對的遵從和狂熱。

  「跟我來。」女人冷淡地對他說道。

  立神愛忍著疼,用自己還勉強有點力氣的右胳膊夾起自己之前脫下來的一大疊衣服,胡亂包住了傷口,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離開了。

  兩人走後,兩面宿儺盯著指尖粘上的鮮血,鼻尖輕輕嗅了嗅,隨即伸出舌頭舔了舔。

  他神色微頓,目光幽暗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女人的血,原來嘗起來這麼甜嗎?

  立神愛被安排到了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裝修用度明顯要比兩面宿儺在的地方要低一個檔次。

  「你暫時住在這。」裡梅說。

  立神愛點點頭。

  裡梅從櫃子裡取出一個藥箱,說:「會自己包扎嗎?」

  立神愛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苦笑:「姐姐你看我兩只胳膊都斷了,自己根本沒辦法處理。」

  聽到「姐姐」這個稱呼,裡梅的動作頓了頓:「我是裡梅,大人手下的僕人,你叫我名字就可以。」她打開了醫藥箱,熟練地給立神愛骨裂的雙臂固定上支撐的木板,面不改色地給他包扎起深可見骨的傷口。

  包扎過程中,立神愛各種倒吸冷氣,呲牙咧嘴。不管是前世還是在現代的大號三川奈緒,他都從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就算是疼痛的情感,三川奈緒那具身軀都可以吸收下來。但現在這具軀殼並沒有吸收負面情緒的能力,只能靠他自己來扛,一通包扎加正骨下來,立神愛疼出了一身冷汗。

  在裡梅收拾完以後,立神愛的身體都還在微微發抖。

  他道了聲謝,然後露出幾分猶豫不決的表情,期期艾艾地說道:「裡梅姐姐,可以請問你能不能拿套男裝給我啊?」

  裡梅合上醫藥箱的蓋子,偏頭看了這個眉眼漂亮精致的「女孩」一眼,問道:「你要男裝做什麼?這裡沒有多余的男裝,只有大人的衣服。」

  立神愛覺得,這個小姐姐的脾氣總該比兩面宿儺要好吧?

  他咬咬牙,還是坦白了:「我其實是個男孩。」

  自從相遇以來,表情一直淡定的裡梅神色變了變,甚至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你說什麼?」她上上下下打量這個身高勉強到她胸口的小孩,在包扎傷口的時候她就發現對方皮膚十分細嫩,眼睛是漂亮的深綠色,睫毛長得令人驚訝,手上也沒有任何勞作的痕跡。

  一看就是涉世未深,養在深閨的大小姐。

  結果現在這人對她說,他是個男孩。虧她還專門放輕了為對方治療傷口的動作。

  裡梅盯了他幾秒,說道:「我可以翻找一下大人之前丟掉不要的衣服給你,不過這件事情我也會上報上去。」

  立神愛聽了,高高興興地再次道謝,尚帶稚氣的臉上帶著活潑的光輝,「麻煩裡梅姐姐了。」

  只要不讓他單獨跟兩面宿儺解釋自己不是女孩這件令人尷尬又有可能觸發死亡flag的事,怎樣都行。

  即使臉上還有擦傷,這個孩子臉上露出的依然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朝氣蓬勃的笑容,仿佛之前的生死危機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負面影響。

  像是被陽光灼傷了一樣,裡梅撇開目光,匆匆起身,說:「你在這裡好好呆著,不要亂跑。吃飯的時候會有人給你送飯。還有,不許叫我姐姐。」

  她走了。

  等對方合上了門,立神愛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脫力似的倒在屋子裡硬邦邦,不算舒適的床上。

  距離他進了城主府以後,到現在只過了七八個小時,他卻覺得仿佛過了一星期一樣艱難。

  單方面被兩面宿儺當了一次沙包,他精疲力盡,強行忽略了傷口的疼痛,幾乎剛挨上枕頭就睡著了。

  ——————————

  「小姐,您該起床了。」有人敲了敲和室的門,說道。

  三川奈緒還在溫暖的被窩裡,呼呼地睡著。

  「小姐,您醒了嗎?」

  「家主為你安排了新的老師,最好快點起床。」外面的家僕繼續說道。

  三川奈緒皺起了眉,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嘟噥道:「你等會。」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果不其然又回來了。

  朝陽的光透過和室上方的玻璃撒了進來,整間屋子被照得亮堂堂的。

  三川奈緒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旁邊擺的是一套全新的冬裝,材質柔軟的毛衣和裙子,都是適合她的尺碼。

  有時候不得不贊嘆一句三川家主的利益分明。

  「小姐您好,我是被家主派來專門照顧你的僕人。」

  昨天家主對這個小小姐轉變的態度大家都看在眼裡,此時這個家僕也沒有做出別的舉動,而是公事公辦地說道。

  「我該怎麼稱呼你?」三川奈緒問道。

  「小姐可以叫我樂山。」家僕低頭說道。

  早餐是由專門的人領著她去的家族餐廳,三川家主和她的便宜哥哥都坐在裡面,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門外守著隨時待命的家僕。

  三川奈緒對於自己家族的這種排場並不理解,以她的了解,三川家並不是一個大家族,為什麼在禮節和排場這方面還要搞得這麼復雜。

  古板而守舊,她下了定義。

  「來了?」三川家主似乎是剛剛訓斥了三川葉,這會臉上的怒氣還沒有斂盡,見三川奈緒推門進來,又強行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來來,坐在爸爸旁邊,這些菜都是專門給你做的。」三川家主說,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凳子,「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瘦,可得好好補補。」

  三川奈緒表情有些奇特,自己這麼瘦弱的原因,難道三川家主心裡真的沒有一點ACD數嗎?

  樣貌酷似母親的女孩沒什麼表情,琥珀色的眼睛裡呈現出一種無機質的色彩,有那麼一瞬間,三川家主竟不敢和她對視。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失言,三川家主又干巴巴地笑了笑,說,「之前克扣你飯食的僕人,爸爸已經狠狠懲罰過他們了。」

  剛剛是錯覺吧,一個咒力都沒有的普通女孩,能有什麼力量。

  三川奈緒沒有順三川家主的意坐在他身邊,而是隔了一個座位坐下了。

  這令三川家主不悅地皺眉,嘴唇翕動,但想到能利用她拉攏五條家,還是勉強咽下了指責的話。

  他眼神示意三川葉要給自己的妹妹打招呼,之前兩人吵架也是因為對三川奈緒的事情存在分歧。

  三川葉本來就跟自己妹妹不熟悉,此時並不想跟父親一樣,和她上演家庭和睦的戲碼。

  他低下頭裝作沒看見父親的示意,隨便扒拉兩口就放下了筷子,起身離開了飯廳,把三川家主氣的夠嗆。

  三川奈緒沒管這兩人的暗流湧動,而是直直盯著自己的餐盤,開始了大口干飯的道路,搭配著身邊兩個人溢出的負面情緒,吃得更香了。

  唯美食不可辜負。

  等三川奈緒吃飽了以後,三川家主命人撤下餐盤,說道:「我給你挑了幾個老師,讓他們能夠教你一些知識,怎樣成為一個舉止合格的大家族出身的小姐,你要認真學,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三川奈緒抿了抿唇,說。

  三川家主滿意地點點頭:「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就不會虧待你。」

  穿越到這裡六年,三川奈緒其實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這個父親的全名。畢竟家裡的僕人統一稱呼他家主,外面來的客人叫他三川先生。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大家族的親情,全靠利益維系。

  以前在那個小院子住的時候,日復一日看著同樣的院牆,三川奈緒就一直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能夠離開這個地方,去外面看看,自由地生活。

  即使知道了這是個動漫世界,換到了更大的院子住,她的願望也沒有改變。只不過又加上了一個遠離原著劇情,過上平靜的生活。

  如果能生活在海邊,住在一個采光良好的海景房裡,透過窗戶就能看見海,那就更好了。

  但是這個願望,對於現在還任由三川家主隨意安排的普通六歲小女孩來說,還是太艱巨了。

  可惜,第一個小號居然落在了一千年前,三川奈緒嘆了口氣,被旁邊的禮儀老師輕聲提醒了一下,連忙又坐直了身體,恢復成之前被指導的規定坐姿。

  沒錯,三川家主給她請了最嚴格的禮儀老師,語言老師,甚至是甜品師。

  別問,問就是三川家主打聽到五條家的那位喜歡吃甜食。

  三川奈緒還要背下所有有關五條悟的喜好和相關資料,望著手裡厚厚的一沓資料紙,三川奈緒一時沒能崩住表情,她甚至想起來晃晃自己便宜爹腦子裡的水,問他到底是想讓她聯姻還是他自己想嫁給五條悟。

  連路邊監控器的資料都不放過,家主,你真的不是一個暗戀五條悟的變.態大叔嗎?


第8章 吞噬與祓除

  三川家宅。

  「葉,你為什麼不肯多和你的妹妹多說說話?」三川家主不悅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本來就沒有必要。」三川葉皺起眉,露出抗拒的神色,「以前我也沒和她交流過,那時候您為什麼不責備我?」

  「以前是以前,現在五條家的那位看中她,說不定我們家能靠這個水漲船高。」三川家主不贊同地對他說。

  「五條悟說不定過兩天就膩了她,父親,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要把家族發展這麼重要的事情壓在這種……」

  「你懂什麼?」三川家主抬高聲音,打斷了對方。

  「五條家那孩子一出生,懸賞他的價格就已經過億,但是從沒有一個人成功。」

  「他是未來可以預見的咒術界第一人,就算是短暫的交好,也是多少家族求不來的!」

  三川葉還想反駁,但是看到自己父親黑沉的臉色放棄了。

  正是因為對於非咒術師存在高高在上的偏見,他才不願相信,五條悟會對自己的那個妹妹另眼相看。

  「你現在已經是二級咒術師了,行動不要還像以前那樣冒冒失失的,好好跟你妹妹相處,知道了嗎?」

  「……我明白了,父親。」最終,他低下頭說。

  三川家的廚房。

  奈緒圍著小圍裙,站在一個凳子上才夠得到料理台,她把自己的袖子都擼了上去,兩只小手正不停地揉著飯團。

  距離她開始上課已經過了將近一星期,因此她的動作已經頗為熟練,旁邊的案板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麻薯團。

  搓完米團,奈緒把它們都挪進烤盤裡,晃晃悠悠地把它們放入烤箱中加熱。

  定好時間以後,她就高高興興地從凳子上跳下來,准備歇會回來再嘗嘗成品。

  回到房間前,竟在門口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她的便宜哥哥三川葉。

  「您找我有事嗎?」奈緒按照之前禮儀老師教的動作,微微頷首,禮節方面無可挑剔。

  可惜鼻尖上還沾著面粉,瞬間毀掉了禮儀體態帶來的逼格。

  「我要去執行任務了,你需要我帶什麼伴手禮嗎?」想著之前父親對自己的叮囑,三川葉勉強擠出一個還算善意的笑容。

  便宜哥哥轉性了?怎麼突然這麼殷勤。

  奈緒抬眼打量了一下對方的表情,看著對方面上掩飾得不算很好的不耐煩,確認了這還是原裝的三川葉。

  不過便宜不占白不占,她張口說道:「想喝奶茶,聽說那個很好喝,經常有人排隊去買。」

  三川葉原本是公事公辦,就過來意思意思問一下,料想這個平時低調沉默的妹妹不會敢提要求,沒想到對方還真的不客氣。

  「你讓家僕去給你買吧,我哪有時間。」他下意識找了個借口拒絕。

  「可是你剛剛還說可以帶伴手禮,」奈緒可愛地皺了皺鼻子,瞪著他,「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要去找父親告狀!」

  說罷,她就要繞過三川葉,往主屋跑,似是現在就要去找家主。

  想到五分鐘之前才給父親做的保證,三川葉頓時慌了慌,一把拽住了她,說道:「我答應,我幫你帶還不行嗎。」

  聞言,奈緒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啪」地合上門,把這個工具人扔在了外面。

  三川葉:「……」

  在寒風中,他臉色難看地抬腿踢了旁邊的灌木叢一腳,才走開了。

  灌木叢:???

  奈緒回了廚房,打開烤箱門,拿了一塊厚毛巾墊在把手上,兩手扶著慢慢把烤盤抽了出來。

  香噴噴的麻薯出鍋啦!

  就當她想將烤盤放下的時候,只感覺室內一陣風吹了起來,然後烤盤裡的麻薯就消失了好幾個。

  「嗚嗚好燙!這個看起來好好吃。」一個熟悉又欠揍的聲音響起。

  奈緒把烤盤放在桌子上,這才轉身看向來人,只見對方手裡正是失蹤的那幾個麻薯團。

  戴著墨鏡的白毛少年一邊吹著氣,一邊飛快地吃掉了剛剛從烤盤裡順來的「贓物」。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的,端出來的時機都剛剛好。」五條悟伸長手試圖再從烤盤裡拿幾個,卻被一雙小手抓住了。

  束著姬發的女孩正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他看,她微撅著下唇,眼裡的譴責都要溢出實質了。

  五條悟順勢揉亂了她的頭發,一邊伸長了另一只手去夠甜品,「就幾塊麻薯,等我走了你還可以再做嘛。」

  奈緒猝不及防被他把頭發揉成了亂糟糟一團,等她好不容易從對方的魔爪之下逃脫的時候,烤盤已經空了一半。

  「你太過分了,」奈緒一邊順著自己的頭發,一邊譴責道,「作為廚師的我都還沒開始吃呢。」

  她伸手也試探地想從上面拿下來一個,結果被燙得當場松手,眼看那塊麻薯就要掉在地上,五條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奈緒再次失語,她發現這人竟在這種時候使上了無下限術式,難怪這人手上拿得這麼穩,壓根不怕燙!

  當然,現在的她並不能表現出自己已經了解了對方術式的情況。

  她嘆了口氣,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嗷嗚」一口把剛剛從她手下救下來的那塊麻薯吃掉了。

  硬了,拳頭硬了。

  為何這人每次都要搶她吃的,關鍵是這人自己又不缺錢,外面甜品店到處都可以買。

  然而三川奈緒被動吸收負面情緒的體質發作,怒氣在剛剛冒頭的時候就被吸收了個干淨。

  被迫進入賢者狀態(?)的奈緒特別佛系,直接抱著烤盤圈住了自己剩余的麻薯,張口說道:「五條悟,我要留一半,剩下的不能給你。」

  「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

  聞言,五條悟拍拍手清理了沾到的碎屑,湊近道:「當然是……想進就進來了,別這麼嚴肅,年紀輕輕就跟那些老頭子似的。」

  「再來一塊,就一塊!」他伸出手指在奈緒面前比劃著,神色無比真誠。

  「不要。」三川奈緒虛虛地捂著烤盤,堅定地搖頭。

  她相信,假設她同意讓開位置,以對方的手速,就不是一塊甜點的問題了。

  「讓我再吃一塊…不,三塊,」五條悟說,「我就帶你出去玩,怎麼樣?」

  「你應該很少出門吧。」

  「僅僅三塊麻薯,我就能帶你出去哦~」

  小女孩的眼睛瞬間就亮了,顯然很是心動。

  「但是,但是下午我還有家教。」她的神色搖擺不定,顯然陷入苦惱,鼓起來的小臉很是可愛。

  雖說三川家主可能樂見其成,但是奈緒還是要掙扎一下的,為了自己犧牲的麻薯團們。

  「家教什麼的,逃課一次也沒問題吧,到時候如果被發現我幫你解釋。」五條悟發出了誘拐的聲音,「走吧走吧,你難道不想出去看看嗎?」

  奈緒終於被說服了,磨磨蹭蹭地從烤盤裡撈出三塊麻薯,挨個遞到五條悟張開的手掌心裡。

  「說好了,三塊麻薯換帶我出去玩。」女孩抬起頭來看著他,神色認真。

  五條悟滿口答應。

  五分鐘後,二人出現在東京街頭。

  一頭銀發,身材高挑,鼻梁上還架著圓墨鏡的青年,手裡牽著長相精致可愛的小女孩。

  都是出類拔萃的長相,放在人群裡十分顯眼,街上很多路人都下意識會注意到他們這一大一小的組合。

  「說好了,逃課的話你去幫我解釋。」三川奈緒強調道,要知道,前世她可是每天都好好上課的乖乖女。

  「我這麼靠譜一個人,你竟懷疑我說出來話的真實程度?」五條悟驕傲地說。

  三川奈緒沉默了。

  兩人走了沒多久,就在一家冰淇淋店前駐足。

  「想吃嗎?」五條悟指指擺在櫃台那裡的聖代樣品,問道。

  奈緒當然狠狠地點頭,「想吃。」

  這次五條悟終於沒有折騰人,兩人手裡都分別捧著一個超大份的,撒了花生碎的巧克力聖代。

  奈緒跟著五條悟一路悶頭走,路卻越來越偏僻。

  沒過多久,五條悟手中的聖代已經被他自己消滅干淨了,此時兩人正巧站在一棟廢棄的三層居民樓前。

  「一起進去吧。」五條悟把手虛放在奈緒的後背上,輕輕推了推她,說道。

  「我們要進去做什麼嗎?」奈緒看著破舊的樓層,心裡突然升起了一點警覺。

  「去了你就知道了。」五條悟的心情似乎不錯,「別怕,我順便處理個工作。」

  奈緒僵住了,要知道,五條悟能處理的工作,當然只有祓除咒靈。

  她直覺對方肯定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帶她過來的目的絕不單純,這波一定有坑在前面等著她。

  然而拒絕也來不及了,兩人已經站在一樓中央,能看出這棟樓內部毀壞得比外面還要嚴重,裡面十分空曠,地上全是灰塵。

  擔心一會打起來,奈緒立刻張大口,迅速消滅了自己手中剩下的聖代。

  「唔…看來不在這呢,我們上樓吧。」五條悟掃了一眼,笑眯眯地提議道,聲音在這一層樓空蕩蕩地回響著。

  「你的工作,難道是在找他們口中說的咒靈嗎?」奈緒來回打量著,然而視線的落點十分空茫,因為這一層都是空的,只有右手邊有一個往上的樓梯。

  「啊,原來三川家有跟你講這方面的知識啊。」五條悟低頭看著一無所知的小女孩。

  就在她身後,一只身上爬滿眼珠的慘綠色咒靈,正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要將她拆吃入腹。

  在她腳下的地板上,已經形成了一片陰影,而這個外貌像人偶一樣精致的女孩似乎還無知無覺,神色依舊茫然地看著他。

  白發青年的墨鏡後,冰藍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這一幕。

  以五條悟極好的視力,能看到那只咒靈鋒利的爪子離女孩的眼球已經不到一毫米。

  原來真的看不到嗎?

  五條悟的手指動了動,就要發動術式祓除這只咒靈。

  然而,咒靈在沾上三川奈緒的一瞬間,女孩淺棕色的頭發突然無風自動,一股難以言明的氣場瞬間從她的身上升起。

  透明的「未知」像火焰一樣驟然升騰,竄起到天花板的高度。

  察覺到不妙的咒靈想要逃脫,然而為時已晚,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引力,連慘嚎都沒有來得及發出。

  以觸碰到她身體的關節為界限,高達兩米的咒靈在0.5秒內整個湮滅。

  甚至,五條悟體內的咒力都在蠢蠢欲動,不受控制地往女孩身邊逸散。

  他墨鏡後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這可真是……」


第9章 高專三人組

  「怎麼了?」三川奈緒疑惑地抬頭看他,眸子裡是真實的迷茫。

  「沒什麼。」五條悟搖搖頭,抽出手捋了一下頭發,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們上去看看吧。」

  這裡的樓梯年久失修,兩人站上去還會有「吱呀吱呀」的令人牙酸的聲音。欄杆和樓梯上全是灰塵,走了幾步,奈緒就被揚起的灰塵弄得打了個噴嚏,不得不掩起鼻子。

  五條悟不著痕跡地打量她被灰塵嗆到以後又嬌氣又狼狽的樣子,怎麼看也只是一個沒有咒力的普通小孩。

  雖然剛剛的只是一個三級咒靈,但是能夠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不費吹灰之力將那麼大體型的咒靈祓除,真是非常奇怪。

  只有詛咒才能祓除詛咒,這個原理如今竟在這人身上不適用了。

  她的體內沒有任何咒力儲備,所以剛剛吸收的咒力都去哪裡了?

  在那只咒靈消失的瞬間,他分明感覺到咒力都在往女孩身上狂湧而去,然而卻像泥牛入海一樣沒有任何痕跡地消失了。

  姑且可以推斷是把咒力當做食物消化了,或者傳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否則她不會連咒靈都看不見。

  兩人一路走上來,白毛青年開著無下限術式,身上一塵不染,與之形成對比的就是奈緒腳下已經灰撲撲的鞋子和裙子。她覺得,指望五條悟突然善解人意是不可能的。

  「我跟著你真的不會拖後腿嗎?」奈緒說。

  她有點想原路返回,這裡真是太髒了,明明她可以在外面等著對方做完任務,現在卻被強拉過來。

  在一樓的時候就不對勁,那裡進去的時候就有一股「食物」的香氣,等五條悟問她要不要上樓之前又詭異地消失了。

  奈緒的眼珠微轉,也許是五條悟趁她不注意,隨手就祓除了一個咒靈?她可以聞到負面情緒的味道,說不定咒靈的味道也可以察覺。

  「那肯定不會。」五條悟說,「如果我沒猜錯,你可是有著很特殊的才能哦。」

  白毛青年再次摘了墨鏡,俯下身來看她,嘴角還勾著一絲輕佻的笑。

  奈緒心裡一跳,微微後退了半步,「什麼才能?」

  「試試不就知道了?」五條悟快走幾步,轉到奈緒身後,彎下.身,兩手扶著她的肩膀往前,下巴輕輕靠在她的右耳邊。

  他引著奈緒往角落走,指著那塊蜘蛛網錯落的地方,問:「能看到嗎?」

  奈緒被青年相對她來說過於高大的身體圈在懷裡,耳邊全是對方說話呼出的熱氣。

  她頗為不習慣地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把頭往相反的方向靠,同時左手把對方的臉往外推。

  好好說話就是了,動手動腳干甚?

  「看到什麼?」她一邊跟五條悟黏上來的動作「鬥爭」,一邊問道。

  「就在你前面兩米,有一只可愛的咒靈正在爬過來哦。」即使臉都被奈緒的小手推得變形了,他依然堅定地把頭靠在對方肩膀上。

  在聽到這句話後,奈緒明顯整個人都僵住了,連帶推他的動作都停下,反而往後靠了靠。

  她確實有在靈魂深處「聞」到這個方向有香味,極多負面情緒集合體的香氣,與一樓的時候感覺有點像。

  「我看不見它。這難道不是你的任務嗎,你趕緊把它弄走吧。」

  奈緒一想到曾經在二次元都看起來無比獵奇的咒靈再次出現在了現實,而她卻看不見,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雖說是個很簡單的祓除詛咒的任務,但是今天吃的甜食不夠多,我現在就沒力氣了啊。」五條悟理直氣壯地壓榨童工,「你來幫我做完這個任務好不好?作為我請你吃冰淇淋的報酬。」

  雖然知道五條悟經常不靠譜,但是她沒想到對方還能有這種操作。

  奈緒的身體不會生氣,但理智讓她明白自己絕對被這人坑慘了,於是她狠狠地踩了在對方一看就很名貴的鞋上踩了一腳。

  「我只是個普通人,連詛咒都看不見,怎麼幫你?」踩完,她才悶聲問道。

  五條悟被奈緒踩鞋的舉動逗笑了。

  「你摸摸它。」他說,「現在抬手就可以摸到。」

  奈緒覺得心裡毛毛的,她眼裡自己面前就只是一片空地,對方應該不會在這種生死攸關的事情上捉弄她吧?

  她試探地往前伸出了手指。

  「還不夠。」五條悟在她身後貼著她半蹲著,半是強迫地牽引著她的手腕往前。

  在察覺到手底下的觸覺發生改變以後,奈緒條件反射地退回了手,身體也往後縮得更深地貼近了五條悟的懷裡。

  「什麼東西?」她面色發白。

  然而這就夠了,毛毛蟲一樣的咒靈就像遇到天敵一樣,被暴風一樣吸入了她的身體,消失得一干二淨。

  五條悟距離奈緒太近了,肢體接觸令他察覺到,身上已經有躁動的咒力透過接觸的部分向女孩身上彙聚。

  白發青年的眉毛微挑,輕輕閉了閉眼睛,泛起的咒力就乖乖被壓了回去。

  「它還在嗎?」奈緒咬著唇,扯住五條悟的衣袖問道。

  她剛才突然覺得彌漫在這裡的香味消失了,只剩下了五條悟身上原本的炭烤小牛排味。

  雖然不是真的嗅覺,但是她就是這麼感知的。

  「它被祓除了,」五條悟松開了她,後退幾步站直了,說道:「我們任務完成了,可以出去了。」

  隨即,他輕輕松松地把奈緒抱了起來,擱置在臂彎裡。

  ——就是那種街上常見的,老父親單手抱小孩的姿勢。

  奈緒下意識地一手勾住他的肩頸,另一只手拉著他的衣襟保持平衡。

  「你怎麼也不好奇,咒靈是怎麼祓除的?」五條悟的音色微微壓低。

  奈緒心裡一驚,她憑借那個特殊的能力給出的信息,能夠大致推斷出來,這可能是自己的鍋。然而對外她只是個普通人,不應該表現得如此熟知。

  「是你做的吧?」奈緒果斷地說道,「之前對我介紹名字的時候,你說你是最強的咒術師。」

  「雖然你記得很清楚,我當然是理所應當的最強。不過這次我並沒有動手哦。」五條悟否認道。

  「還記得之前我說過嗎?你擁有特殊的才能。」

  五條悟抱著她,慢悠悠地順著樓梯往下走。

  「雖然你看起來是個普通人,不過,剛剛只是觸碰一下,就祓除了一只咒靈的,確實是你自己。」

  「有一個東西叫做『天與咒縛』,你知道嗎?」

  奈緒搖搖頭,這個她確實不知道。

  「這是我推斷出的最接近你能力的可能。你之所以沒有咒力,是因為在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了束縛,以沒有任何咒力這個條件等價交換通過接觸就能祓除咒靈的能力。」

  「你是天生的咒靈絕緣體。」五條悟總結。但他沒有說出的是,她甚至能夠消除咒術師體內的咒力。

  「聽起來很厲害?」奈緒歪歪頭,「但是我還是看不見咒靈的,以後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咒術師。」

  她才不想成為一個咒術師,如果有能力,能遠離這裡最好。否則真的上了賊船,估計就下不來了。想想記憶中這部熱血漫的男主角虎杖悠仁,不就是一個典型的身不由己的例子嗎?

  當了咒術師,理想的平靜生活只會離她越來越遠。

  「這種事情,其實很簡單。」五條悟說,「你想看見咒……」

  「五條君,你怎麼又沒有等我來就進去了,帳還沒有鋪開。」急匆匆趕來的輔助監督高川秋擦著汗,氣喘吁吁地扶著膝蓋。

  「就兩只三級咒靈,還需要開帳嗎?」五條悟撇撇嘴。

  「悟,話不能這麼說。」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帳也是為了減少對普通人的影響,防止新咒靈的產生。」

  趴在五條悟臂彎的奈緒下意識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有著狐狸一樣狹長眼睛的青年,穿著規整的學生制服走了過來,在他身後,是穿著同樣樣式制服的短發女孩。

  「你們怎麼都來了?明明這種事情我一個人就能解決了。」五條悟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收到任務我們總不能不來啊。」夏油傑笑著說,注意到五條悟單手抱著的女孩,又接著問道:「這是你從現場救出來的孩子嗎?」

  「當然……不是。」五條悟拖長聲音,「她叫三川奈緒,被我順路帶過來的。」

  「三川家的孩子?」跟在後面的家入硝子聽到後,推測道。


第10章 黑發青年的身份

  「是的哦,」五條悟晃晃著奈緒的手給他的兩個好友打招呼,「左邊這個大哥哥是夏油傑,另一個看起來文靜又柔弱的女生,名字是家入硝子。」

  盡管知道這人一向不靠譜,但聽到這種離譜的介紹詞,家入硝子還是瞪了五條悟一眼。

  她沒有再計較,而是把注意力轉回在奈緒身上,懷疑地詢問起來:「你什麼時候認識三川家的女兒了,她該不會是被你偷拐出來的吧?」

  五條悟一口應下,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把她直接從家裡偷出來的。」

  「什麼?!」家入硝子瞪大了眼睛,「你居然拐帶幼.女?」

  「萬一三川家的人找上來怎麼辦?」她捂住了心髒。

  一旁的夏油傑像征性地扶了扶她,淡定地說:「也許有什麼內情也不說定。」

  「這……五條君需要我幫忙把這孩子送回去嗎?」被遺忘在一旁的輔助監督高川秋瑟瑟發抖地問道。

  「咦,高川,你怎麼還沒走?」五條悟說,「任務都完成了啊。」

  高川秋擦擦自己頭上的汗,說:「那……那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整理報告了?」

  「快走吧走吧。」五條悟擺擺手,眼神都沒有往他身上留。

  「你先走吧,辛苦了。」夏油傑也對他微笑著說道。

  「好的好的。」高川秋忙不迭離開了,畢竟這一屆的學生真是令人頭疼,尤其是五條家的那位,最離經叛道了。

  等輔助監督一離開,五條悟就放下了剛剛一直被他抱在懷裡的奈緒,「礙眼的人終於走了。」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悟?」夏油傑問道。

  「你真的是被五條悟拐賣出來的嗎?」家入硝子蹲下身,放柔聲音問奈緒道。

  奈緒搖搖頭,指了指白發少年,說:「他帶我出來逛街吃甜品。」

  「所以果然是拐賣吧?」家入硝子的眼神瞬間變成了死魚眼,所以就不該對五條悟的人品抱太大幻想。

  「才沒有,怎麼說我可是替三川家發現了他們從未發覺的『天與咒縛』啊。」五條悟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他們恐怕萬萬沒想到,一直忽視的女兒反而擁有最珍貴的天賦吧。」

  家入硝子凝眉,她是聽說過三川家有一個不受重視的女兒的。不過也僅限於此,畢竟沒有咒力天賦的人都會被咒術世家們視為恥辱,鮮少會在外面被提及。

  「所以你擅自把人帶出來,是為了測試她的天賦?」夏油傑有些不贊成地看向面上都是滿不在乎的好友。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逛街吃甜點,任務只是附帶啦。」五條悟牽起奈緒的手,「還想吃什麼好吃的?我記得隔了幾條街,新開了一家甜品店,據說蛋糕卷超級松軟。」

  他正要往前走,卻被夏油傑伸出胳膊攔上了,「如果真的是突然帶出來的話,還是跟她的父母說一聲比較好吧。」

  「我不覺得有跟那種人交流的必要。」五條悟錯開眼神,有些不爽,「又不是不送回去了。反正,奈緒也不想現在就跟他們聯系吧?」

  他對奈緒擠擠眼,順便又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贊成自己。

  奈緒只覺得,抬著脖子看他們交談好累。不過既然是五條悟把她帶出來玩的,當然要順著他來。最重要的是,給三川家主添點小麻煩也不錯。

  「不用聯系他們。」奈緒說,聲音細聲細氣,帶著小孩特有的軟糯,「我的母親並不在人世,而父親以前也並不怎麼關心我的生活。」

  雖然最近關心了,但是也僅限於能利用她從五條家得到多少利益。

  聞言,一時間三人有些冷場。

  「那我們就去買蛋糕卷吧,不用管那些煩人的家伙。」五條悟仿佛沒聽到剛剛的冷場發言,順勢拉著她往外走,同時用肩膀輕撞了一下一旁的夏油傑。

  「走啦走啦。」五條悟說著。

  奈緒一邊跟著五條悟走,一邊下意識地打量著旁邊那個黑發少年,在對方低頭與她對視之前又迅速轉移視線。

  說實話,這人長得很像上輩子在動漫裡出現並與一群咒靈混在一起的心髒反派。

  盡管二次元和三次元是有壁的,但是這一雙狐狸眼睛,彎起來的弧度真的很特殊。即使到了現實,她也覺得,他大概率就是那個人。

  但是那個人在出現的時候,頭上就縫了一圈的傷疤了,與現在的夏油傑不太相同。

  這個黑發少年給她的第一印像,是一個非常細心體貼的人。

  就例如五條悟拉著她走路,經常會粗心大意顧及不到她,除了步子走得太快,還包括自己走在馬路內側,而她走在外側。

  夏油傑注意到了這一點,非常自然地走到她另一只手邊,也就是馬路的最外面,把兩人往裡擠了擠。

  而且前面的談話裡,夏油傑也是從考慮周全的角度出發,才想讓五條悟通知她的父親。

  奈緒晃晃五條悟拉著她的手,問道:「五條悟,在你們這一個年級,一共有多少學生啊?」

  「嗯?怎麼現在還連名帶姓地叫我,小小年紀要懂禮貌啊!」他說著,「來,叫我一聲哥哥聽一聽。」

  「如果能叫『悟哥哥』就更好了喔~」

  跟在後面的家入硝子聽到了五條悟的話,露出牙疼的表情。

  而夏油傑則掏出了手機:「喂!請問是警察局嗎,這裡有人拐帶幼……」

  話還未說完,就被五條悟撲過來打斷了,並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對方的手機。

  「傑你真是的!我就開個玩笑罷了。」五條悟把胳膊肘靠在夏油傑的肩膀上,正下方的空當則是夾縫中求生的奈緒。

  「哦,那我也是開玩笑的。」夏油傑亮了亮自己的手機屏幕,只見通話界面壓根就沒有打開。

  「為什麼不能叫哥哥?」五條悟瞬間理直氣壯,「我明明超可靠的。」

  他低頭對奈緒說道:「你要是叫一聲哥哥~我就回答你剛剛的問題哦。」

  被兩人的大長腿擠在中間,聽了一場空中口水架的奈緒,生無可戀。

  夏油傑抬起手把肩膀上屬於白毛少年的胳膊肘拂開,溫和地說道:「不用理他,我們這一屆總共就只有三個學生,也就是今天出現在你眼前的我們三個。」

  「啊,謝謝夏油哥哥。」奈緒得到了答案,忙不迭地就想往後縮到後方家入硝子大姐姐的旁邊。

  夾在兩個DK的口水仗之間,真是太難了。

  即使她不會有負面情緒,但是這種「難」跟產生負面情緒的那種難當然不一樣啊!

  然而後退的意圖被發現,五條悟又按住了她命運的後脖頸。

  「誒——」他拖長了聲音,「你怎麼可以區別對待,明明是先認識我的,你卻只叫了傑。」

  「傑真的是太狡猾了,居然先一步就回答了問題。」

  「明明是你太惡劣了好不好?」夏油傑搖搖頭。

  就在奈緒以為五條悟肯定要死纏爛打直到她松口的時候,他卻突然換了其他的話題,仿佛剛剛那個急著讓奈緒換稱呼的不是他一樣。

  ——如果不是他的手還輕按在自己頭頂的話。

  也許是因為最近經常回憶那個番曾經發生的劇情,這個動作令奈緒產生了不太好的聯想,比如那個頭差點被五條老師捏爆的某火山頭咒靈。

  奈緒努力穩了穩心緒,繼續推斷。

  如果只有三個人的話,在十年後,五條悟留在高專當了老師,家入硝子當了醫生,那夏油傑去哪了。

  按照少年漫的套路,或許就是,成為了反派給主角團添堵,畢竟好友反目成仇也是賣點。說不定後期他頭上圍著的一圈疤就是被五條悟打的呢。

  (十年後的五條悟:???風評被害.jpg)

  不過現在,顯然三人的關系還特別深厚,而夏油傑也是個溫柔的人,所以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令他黑化了。

  奈緒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在自己左右互相拌嘴聊天的兩人,滿是放松又平和的氣氛。

  也不知會出什麼事情,會讓這個正和對好友笑著的人,變成一個心機深沉的咒靈領頭人。

  反正不關她的事,她又低下頭抿緊了唇,畢竟她只是一個想遠離咒術界的普通人罷了。

  等有了能力,就從三川家離開,遠離咒術界。

  四人在甜品店排隊。

  等取到了甜品,五條悟才終於暴露了他的險惡用心。

  只見他一手一盒蛋卷,舉得高高的,不讓奈緒夠到,快樂地說:「來吧,叫哥哥,不然幫你拿的蛋卷就歸我了。」

  為什麼每次他都要用這個套路,真以為她次次都會上當嗎?她就算不吃,從甜品店跳出去,也不會屈服於——

  「悟哥哥。」奈緒張口就來。

  五條悟這才得意洋洋地把高舉的甜食放下。

  捧著蛋卷盒子的奈緒:真香。

  ———三川宅————

  回到三川主宅以後,一開始三川家主的態度是十分生氣的,然而一旦弄明白是五條悟把她帶出去玩以後,又瞬間轉換了態度。

  五條悟帶出去玩的啊,那沒事了。

  於是奈緒並沒有受到什麼苛責,除了家主旁敲側擊地提醒她,以後出門之前至少要打聲招呼。

  「可是,父親,我沒有手機怎麼聯系你啊?」奈緒睜著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我讓人給你安排。出門前告訴下人也行,不然我會很擔心的。」三川家主做出一副溺愛孩子的好父親模樣,說道。

  「嗯嗯。」奈緒敷衍地點點頭,「那,如果我以後想單獨出去也要報備嗎?」

  「你還小,自己單獨出門我不放心,最好不要出去,讓你哥哥帶著你也行。」

  「還有,如果不是五條君帶你出去,其他情況不准逃課,知道了嗎?」三川家主語氣嚴厲。

  「我知道了。」奈緒縮縮頭,說。

  剛剛他是不是把唾沫噴到桌子上了?

  以為是自己剛剛話重了才讓女兒往後縮,三川家主又輕咳了一聲,放緩聲音,「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後面奈緒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並沒有聽進去。

  晚上她早早就躺進了被窩,出去逛了一下午,躺下以後真是舒服極了。

  沒多久她就進入了夢鄉。

  迷糊間,身下似乎在震動。

  立神愛猛地睜眼,坐起身,險些弄破了之前身上受到的傷,他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地震了嗎?」

  「你想多了。」裡梅不知什麼時候推門進來了,正靠在一旁,目光往窗外遠眺。

  「發生什麼事了?」立神愛問。

  「又有不自量力的咒術師來挑戰大人而已。」


第11章 鴻門宴

  即使是躺在床上,立神愛依然能夠感覺到地面隱隱的震動。

  幸虧他睡前並沒有脫衣服,不然裡梅不打招呼就進房間的行為還是挺讓人困擾的。畢竟他現在是個男孩,而裡梅性別女。

  他從床上走了下來,十歲男孩的身高,讓他剛好可以夠到簡陋的窗台,看到外面的景像。

  外面不到一百米處,塵土和積雪夾雜著泥水飛揚。

  他隱隱約約在其中看到了穿著羽織的兩面宿儺的身影,而與他對戰的人似乎是被打飛了出去,以至於他還沒有捕捉到方位。

  和之前他被兩面宿儺暴打的時候一個待遇,不同的是,這次兩面宿儺明顯是動了殺心的。

  倒不是說兩面宿儺與他對戰的時候特殊對待,而是對方壓根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如果不小心打死了也沒什麼,假如僥幸活下來,那隨便養養也算是一個調劑。

  而外面那個咒術師,顯然捅了兩面宿儺的雷點。因此,立神愛可以看出,不僅戰鬥的量級完全不同,兩面宿儺認真運用了術式,明顯沒有打算讓對面的那個人活下來。

  煙塵散去,對面的咒術師似乎也實力不俗,後退了幾步勉強站穩了。

  「經常有人來挑戰他嗎?」立神愛問。

  「是啊,簡直像蒼蠅一樣煩人。」裡梅說,「不過大人就是最強的。」

  立神愛選擇性地忽略了裡梅的彩虹屁,隨口說道:「咒術師之間互相切磋,促進技術進步,是很好的事情啊。」

  聽到這話,裡梅的臉色有些古怪,「大人才不是咒術師,你不要把大人放在和那種人一個位置。」

  「好的吧。」立神愛趕緊順了順對方毛。

  外面的咒術師實力顯然不過關,沒過多久就露出了頹勢,而這時兩面宿儺甚至連領域都沒有開。

  就在看著外面戰鬥場面的時候,立神愛突然想起來,盡管他心裡一口一個兩面宿儺,但是其實他最開始應該不是這個名字。

  他是在咒術全盛時期,被眾多咒術師聯合圍剿以後,留下化作無法消滅的詛咒,才被稱呼做「兩面宿儺」的。

  「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大人叫什麼名字,你可以告訴我嗎?」立神愛問一旁的裡梅。

  「大人的名諱豈是我們這些人能夠稱呼的,只有能夠和大人並肩的強者,才有這個資格。」

  似乎是不准備多談,裡梅收回了看往窗外的視線,說道:「你就在屋裡好好呆著,別自不量力去大人的交戰場上。我先走了,有事會叫你。」

  立神愛點點頭,看著裡梅關上門,內心隱隱腹誹,該不會裡梅也不知道兩面宿儺的真名,所以才隨便用這種看起來高大上的理由搪塞他吧。

  他這具身體的自愈能力十分強悍,就在他睡覺——也就是回現代掛機一周——的一晚上,昨天那種骨裂的疼痛已經緩解了很多。

  算算估計不超過一星期,他就可以把木板拆了正常活動。

  得虧這具身體素質好,在這種時代,即使前天宿儺沒有殺他,以後假如他拖後腿,絕對會毫不留情地被干掉吧。

  肚子很餓,立神愛坐在桌前,看著裡梅送過來的食物陷入了沉默。

  他看著盤子裡干癟粗硬的飯團,和幾片菜葉子,又想到之前借宿在小村子裡時候吃的稀湯寡水,深刻地覺得,也許上天讓他重活一次,就是為了讓他減肥的。

  難道兩面宿儺也是這樣的伙食嗎?

  那他就不奇怪後世兩面宿儺一在虎杖悠仁的身體裡跑出來,就啃了咒靈的肉,還嫌棄了句味道不怎麼樣。

  就這伙食吃上幾十年,估計味覺都要消失了吧。

  立神愛暗暗把閱讀一千年前的歷史書加上行程,就等換號以後回去好好研究這個時代究竟還剩下什麼能吃的。

  盡管賣相不好看,吃起來也特別硬,他還是三兩口就把這些食物吃了個精光。不管怎樣,在飯量上裡梅沒有苛待他。

  本以為還會在這個地方生活一段時間,沒想到第二天裡梅就讓他收拾東西,要離開這裡。

  「怎麼突然要走?」立神愛愣怔著問道。

  「你不會真以為這種破地方就是大人的住處吧?」裡梅白了他一眼。

  立神愛吊著胳膊跟在來來回回收拾東西的裡梅身後,他現在雙手還使不上力氣,來這裡的時候也只穿了一套繁重的和服,所以基本沒什麼行李。

  繁瑣的和服上面還沾著一點昨天不小心濺上去的血跡,裡梅直接把它們團起來塞進包裹裡,掛到了立神愛背上。

  此時立神愛的造型有些滑稽。他身上套著的是兩面宿儺的舊衣服——說是舊衣服,其實是破掉或者髒掉以後宿儺不再穿的,羽織披在身上明顯長了一大截,一直垂到他的腳踝。

  現在身上又背了一個小包袱,活像是偷偷穿了大人衣服離家出走的小屁孩。

  「那我們是要去你們之前常住的地方嗎?」立神愛問。

  他已經發現了,裡梅不知為什麼對他的容忍度相當高,只要他不說兩面宿儺壞話,基本上對方有問必答。

  「那倒不是。這次攻打千玉城,其實並不是大人心血來潮,而是另一座城池的城主給予了豐厚的報酬,大人才答應的。」裡梅說,「這些軍帳,還有裡面的士兵,都由那個城主供應。」

  「所以我們是要去那座城池,迎接慶功宴?」立神愛問。

  「你這個說法……也沒錯。」裡梅想了想,說道。

  也許是兩面宿儺的大名已經傳遍了,那位城主來迎接的隊伍十分氣派,遠遠的排了一長隊,給足了排面。

  立神愛跟著裡梅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兩面宿儺正站在一個石頭上面凹造型。

  對於他來說過於長的羽織披在兩面宿儺身上就剛剛好,此時他迎風站著,姿勢竟顯得有些灑脫,四只胳膊自然地下垂著,不仔細看的話,在羽織寬大的袖口裡是看不出來裡面有兩只手的,正常眼睛之下的那雙眼睛也閉合著。

  這樣安靜站在那裡的他依然非常有存在感,即使只是看他的背影,壓迫力也沒有一點減少。

  城主派來迎接的武士們也都眼觀鼻鼻觀心,全部都低著頭,沒有一個敢抬頭看兩面宿儺。

  連帶著立神愛和裡梅也受到了這個待遇。

  聽到身後的動靜,兩面宿儺回過頭來,看到立神愛的造型愣了一愣,「你穿的這是什麼?」

  不會吧,難道大爺還有對自己的舊衣服的占有欲?

  立神愛內心緊張了一下,想撓撓頭,卻發現兩只手都被繃帶掛著,完不成這個高難度動作。

  「之前的衣服髒了。」他張張嘴,解釋道。

  好在兩面宿儺並沒有多搭理他的意思,輕松跳上了最奢華的架輦。

  這個時代的架籠都非常窄小,像兩面宿儺這樣的體型是絕對坐不進去的,而這裡很多地方是沒有合適的道路的,牛車也行不通,所以干脆是坐在八個武士扛起來的華麗座椅上。

  高高在上的位置,非常符合兩面宿儺的想法。

  這個城主果真是做了功課的,而且還不差錢。立神愛感嘆,不愧是敢和兩面宿儺做交易的人類。

  他和裡梅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兩個人一起走在這個座駕的後面,步行前往那個城池。

  除了吃飯和睡覺,整整走了兩天兩夜,才到地方。

  立神愛腳上磨了泡,後來又磨破了流血,第二天早晨就靠強大的自愈能力好了一多半,然後又是行軍一整天,腳上再次磨泡。

  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再不到地方,他的鞋就真的要報廢了。

  不過圍觀到兩面宿儺吃正常人類的食物,還是有些新奇。

  雖然他的食物看起來量比他的大,材質也好很多,但是裡面依然沒有肉!

  有朝一日,居然看到兩面宿儺這個在動漫裡日天日地的男人在這裡端著碗扒拉米飯和素菜,真的是個神奇的體驗。

  有種微妙的崩了人設的錯覺。

  「小鬼,你再敢盯著看,頭都給你擰掉。」兩面宿儺眼也沒抬,說道。

  立神愛打了個激靈,迅速低頭吃起了自己的飯,旁邊是不動如山,認真干飯的裡梅。

  ——————

  這座城池看起來比之前將立神愛當做祭品送給宿儺的那座城池要巍峨多了。

  隨著底下守衛的士兵敞開大門,裡面寬闊而干淨的街道也映入眼簾。路上都沒有行人,顯然是事先清空了。

  城主親自站在大門前迎接。

  他身量很高,衣服十分齊整,不過臉上也塗著白色的妝——這大約是這個時代貴族的特色?立神愛漫無邊際地想,看著對方行了大禮,將他們這群人迎了進去。

  其實真正跟著兩面宿儺一起的也只有裡梅和立神愛兩人,其他人都只是城主的手下。

  然而即使是這樣,城主依然要對他們三人以禮相待,因為兩面宿儺是一個人就可以屠一座城的大殺器。

  等進入了城主府以後,先是要給他們接風洗塵。

  「宴席都已擺好,我已經恭候大人多時了。」城主說著,指引他們進去。

  兩面宿儺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兩邊侍奉的都是長相秀美的侍女。


第12章 鴻門宴2

  立神愛也終於蹭到了兩面宿儺的光,能和裡梅一起,坐在下面宴席的位置。

  席上除了他們和城主,還有這個城主本來的一些心腹手下,幾乎個個都是佩戴刀劍的武士。

  等飯菜一樣樣上來以後,立神愛不禁露出一絲苦惱的神色。

  為什麼,即使是城主級別的宴席,都沒有肉啊?!能稱得上是肉的,只有在小碟子裡裝的腌制魚肉和少得可憐的,他一口就能吞下的蝦塊。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來,這個時代日本的貴族似乎沒有吃獸類肉食的習慣。

  後續上來的甜食的味道也很淡,是五條悟絕對不會喜歡的一類味道,不過比起單純的菜粥要好吃多了。

  尤其是其中的櫻餅,淺淡的櫻花味道攫住了他的味蕾。

  壽司裡面也有加腌制的鹹魚片,味道也相當不錯。

  總而言之,比之前路上吃的伙食要高了好幾個檔次。

  吃到一半,有穿著暴露的舞姬在中間的空地上跳起了舞,曼妙的身姿令立神愛看了都臉紅,趕緊喝口水壓壓驚。

  他余光瞥到兩面宿儺上方的兩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底下的女孩看,剩下的那雙眼睛則是看著身側的侍女扶著壇子在往他的酒碗裡倒酒。

  以立神愛絕佳的視力,能夠看出那個可憐的姑娘倒酒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都是出來討生活,即使混成城主府的侍女,也要提心吊膽。沒辦法,誰讓宿儺的長相本就異於常人,侍女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

  前幾天去找兩面宿儺挑戰的咒術師,立神愛在戰鬥結束後才勉強靠近看了一眼,那人年紀不大,只是有些不自量力,挑戰的對手太過強大了,早早過世,十分令人唏噓。

  他才看了一眼,屍體就被軍帳裡的士兵用草席遮掩起來拉走了。

  立神愛輕嘆了口氣,在這個時代,人命似乎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隨著宴席上熱度的不斷上升,氣氛也逐漸熱鬧起來,武士們也開始交頭接耳,立神愛偷聽了一耳朵,發現全是貴族間繁冗的社交辭令,推杯換盞間,不少人的臉上都帶了些醉意。

  城主坐在兩面宿儺側下方的位置,注意到他視線的落點在舞姬身上,討好地說道:「大人一路征伐真是辛苦了,這個舞姬您若是感興趣就拿去,我今晚就讓她去您的房間服侍,不知您意下如何?」

  兩面宿儺沒有立刻回答,長時間的沉默,令城主額頭上不由得流下了冷汗。

  「老子想要什麼,還需要你來送嗎?」兩面宿儺顯然不吃城主這一套,一點好臉色都沒有給他。

  城主都不敢用手巾擦汗,他顫顫巍巍道:「不敢,不敢。」

  「你們這裡的女人,就這?」兩面宿儺躺靠在座椅上,眉間染上了不耐煩的神色,也許是覺得室內很熱,他的衣領被扯得有些開,露出古銅色的胸膛,侵略性極強的目光令台下的舞姬的動作僵了僵。

  雖然兩面宿儺這個人很殘暴,但是當他把這個殘酷用在別人——尤其是這個看起來心術不正的城主身上的時候,作為吃瓜群眾,還是很快樂的。

  立神愛甚至想配一碗酒助興,這個時代的酒聞起來和現代並不一樣,他自己倒了一杯,剛端起來,卻被一旁的裡梅按住了手。

  「不要喝酒。」裡梅淡淡道。

  難道這個時代,也有未成年不能飲酒的說法嗎?立神愛納悶了,剛要詢問,卻聽到側方傳來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音。

  有一個頭上梳著小揪揪,身材魁梧的武士,將自己的酒杯摔到了大廳中央的地面上,驚得在舞池中央的跳舞的女人發出一聲尖叫,連帶奏樂聲都停了。

  「城主大人,這小子壓根就不尊敬您,憑什麼我們都要給他伏低做小?」

  「就算沒有他,我們這些人照樣能夠把千玉城攻打下來!」他醉醺醺地站起身,歪著身子大聲說道。

  立神愛默默放下手中的酒碗,此時大廳裡一片安靜,就算是一根針落下去都能聽見響。他暗戳戳打量兩面宿儺的神情,驚訝地發現他並沒有立刻露出生氣的神色。

  聽了那個武士的話,其他人先是一片沉默,隨即竟也有拎不清的人開始稀稀拉拉地附和起來。

  「他說得對,我們確實有這個實力!」

  「這人忒不知禮數了!」

  越是聽到下方人的發言,城主的面色就愈發蒼白。

  他厲聲批評道:「信弘,你莫要再失禮妄言!這位大人他幫助我們擊潰了大敵,再怎麼尊敬也不為過。」

  城主從坐席上起身,彎腰對宿儺行了大禮:「實在抱歉,手下醉了酒才會胡言亂語,我立刻就讓人把他帶下去!」

  有下人試圖將那個武士扶下去,然而卻被他掙開了,「我還有話沒說完,憑什麼讓我下去!」

  城主眼下劃過一抹寒芒,做了個手勢命令下僕強制行動,避免對方再吐出什麼驚人之語。

  「等等,」處在風暴中心的兩面宿儺懶洋洋地說道,「讓他說完。」

  「這……」城主只猶豫了一秒不到就順著宿儺的意思撤回了剛剛的命令,一邊示意下人放開武士,一邊暗中拼命給他使眼色,試圖讓對方迷途知返。

  那可是殺穿了一座城的人物,萬一就這麼激怒他,後續的計劃……

  然而那個武士壓根就沒有接受到城主的電波,城主的唯唯諾諾反而令他更加憤憤不平,再次激情開麥:「明明就是一個長相畸形的怪物,城主大人願意禮貌待你,你就應當感恩戴德才是。」

  聽到這話,立神愛在內心裡給這人判了死刑——這人路走窄了啊。如果說最開始挑釁的時候還有那麼一絲的可能活下來,那在這句話說出以後,誰也救不了他了。

  裡梅突然拍了下桌子,把他嚇了一跳,只見裡梅站了起來,說道:「大膽!你竟敢如此侮辱大人。」

  「裡梅,坐下。」

  兩面宿儺說,他收起了之前散漫的動作,直起身來,整個大廳的氛圍瞬間十分緊張,侍奉他的侍女紛紛趴倒在地上瑟瑟發抖。

  立神愛覺得這位大爺估計要開始刀人了,急匆匆扒拉完最後一口飯才把碗放下。這個動作引得一旁的裡梅瞪了他一眼,顯然對於狀況外的他有些不滿。

  「還有人這麼覺得嗎?」兩面宿儺撐起下巴,「這麼想的人,都抬頭,讓我看看。」

  立神愛迅速低下了頭,就在他剛剛完成這個動作的時候,一陣涼風從他頭頂上方劃過。

  幾個重物落地的聲音,宴席周圍眾人的桌墊下都鋪了地毯,以至於頭顱落地的時候也只是傳來幾聲悶響,有血腥味逐漸蔓延開來。

  之前還活蹦亂跳挑釁兩面宿儺的武士,臉上還帶著自得的神色,但是頭部已經和軀干整齊地分離了,眼前視覺的錯位才讓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目光往下掃去,他只來得及張張口,就徹底倒在地上,失去了氣息。

  有著同樣待遇的,還有座上其他幾個沒有低下頭的武士。

  大廳中央的舞姬本來跪在地上,武士頭咕嚕嚕滾到她的身邊,見到這個血腥的場面,她連句聲音都沒有發出,就倒在地上,活生生被嚇暈了過去。

  立神愛壓根就不打算抬頭,光是聞味道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此時大廳裡是真正意義上的安靜,哪怕喝醉了酒的人,還活著的也都徹底嚇清醒了。

  僕人把死去人的屍體和暈過去的舞姬統統拖走,地上的痕跡也都清理干淨。宴會的樂聲繼續,又有新的舞女上來給人助興,然而所有人噤若寒蟬,全都低著頭,沒人再敢惹怒坐在最上首的魔鬼。

  城主分外能屈能伸,就算是這樣也能撐起勉強的笑,說道:「大家宴會繼續,繼續!」

  然而除了兩面宿儺,已經沒人有胃口吃東西了。

  立神愛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吃了個囫圇飽,不然還真是挑戰承受能力。

  原本負責給兩面宿儺倒酒的侍女,此時端著的酒壇更不穩了,壇口幾次磕在兩面宿儺手中的酒碗上,遲遲倒不出來,侍女心急,一使力氣,竟倒過了頭,酒液溢出了整個酒碗,撒了一些在青年露出的健壯胸膛上。

  侍女都快要嚇哭了,眼裡噙著淚,立刻俯身跪了下去不斷磕著頭,口中念著:「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嘁,笨手笨腳。」兩面宿儺踢了地下的侍女一腳,以他的實力來說力道不大,但是也足以將對方踢了個踉蹌。

  立神愛扶額,想著還是幫一下這個無辜的侍女,於是自己緩緩站起身來行了一禮,彎著腰說道:「大人,這個侍女侍奉您竟如此粗心大意,卑微卻一直崇敬您多時的我想要不自量力地請求自薦,來為最強大帥氣的您倒酒,不知您是否願意?」

  他身上的傷口比自己預計好得快多了,現在只有右手是吊著的,左手已經能勉強活動,之前他吃飯就是一直用的左手。所以幫忙倒酒不在話下。

  旁邊的裡梅聽到他的話微微揚眉,詫異地偏頭看他,那神色仿佛在說,明明我才是大人的頭號小弟,你這小子居然敢搶我工作?


第13章 鴻門宴3

  再次聽到立神愛畫風清奇的長篇大論,兩面宿儺依然沒能習慣,面上的不耐煩被打斷,他的眼睛注視著站出來的立神愛,忽的露出一抹興味的笑容,臉上黑色的花紋襯托得這個表情更加具有侵略性。

  「過來。」他說。

  立神愛用桌旁的布巾擦擦手,緩緩走上去。

  黑色的長發被他胡亂束在腦後,少年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仿佛只是幫一個朋友倒酒,而不是侍奉那個實力強大而恐怖的詛咒之王。

  他從另一位侍女的手中接過了酒壇。

  兩面宿儺仰著頭,將自己酒碗裡的酒傾倒入口,有多余的酒水順著下巴和鎖骨,一路流下胸膛,順著胸肌之間的溝壑,在衣襟中消失不見了。

  他將空下來的酒碗前伸,示意少年靠近過來倒酒,立神愛眉眼裡全是專注,酒液以一種穩定的速度彙入酒碗。

  在外人看來,容貌漂亮的少年純白的皮膚在黑發黑眼的襯托下,仿佛在發光,纖細的身形托著酒壇的姿勢有種獨特的氣質。

  ——聖潔得宛若被獻上神壇而精心打造的祭品。

  只是他的服務對像並不是神,而是令人恐懼的惡鬼。

  兩面宿儺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個之前僥幸在他手下活下來的男孩,以他的角度正巧能夠看到對方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像刷子一樣落下來,全部神色都專注在他手中的酒碗上。

  一股微妙的惡意湧了上來,他在立神愛收回手往後退的時候,突然伸腿絆了他一跤。

  這就超乎立神愛的預料之外了,他右手還纏著繃帶使不上力氣,左手捧著酒壇,跌倒的時候連胡亂抓取依靠的能力都沒有。

  於是他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往後跌倒,酒壇裡的酒水隨著劇烈的晃蕩,澆了他一頭一臉,身上本來因為不合身而顯得滑稽的衣服被浸透,這下徹底報廢了。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感覺尾椎隱隱作痛,頭發眉毛上也沾滿了酒水,狼狽得仿佛被水澆了的幼貓。

  這波,絕對是故意的吧!立神愛緩過神,把一綹打濕的頭發順到腦後,嗅嗅身上濃郁的酒氣,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兩面宿儺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嘲諷道:「下次還想替人擋災,殺了你哦。」

  聽到這話,立神愛的心髒漏跳了一下,左手下意識扯緊了自己的衣袖。

  看到他的這個反應,兩面宿儺撐著下巴,突然換了主意:「你想要保護下面那個女人?不如,現在就把她殺給我看。」

  他從袖口裡隨手掏出一把短刀,丟在立神愛手邊,短刀的刀刃異常鋒利,穩穩地插.入了地面一寸。

  立神愛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目光和跪在旁邊的女人對視。

  她因為剛剛不斷地磕頭,額頭上已經被磕出了血,見立神愛看著她,連滾帶爬地往後退,一邊不斷地搖頭一邊請求道:「不要殺我,求你了不要殺我……」

  「不殺她的話,你就要死。」兩面宿儺說道。

  「你可是讓我難得對螻蟻的游戲提起了興趣,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轉眼間,僅僅只是兩面宿儺的一句話,立神愛發覺自己就已經陷入了困境。

  他緩緩從地上將那把短刃拔起,慢慢站起身來,努力拖延著時間,大腦一邊瘋狂運轉試圖找到解決辦法,一邊在心裡大罵兩面宿儺這個天生愉悅犯,果然從沒有好事!

  等著吧,一千年後主線劇情開始以後,他一定要胖揍失去了原本實力的兩面宿儺一頓。

  處於生死危機之下的立神愛,選擇性地遺忘了作為三川奈緒時候,許下的遠離劇情的樸素願望。

  他以一種非常業余的姿勢舉著刀,稍微不熟練地挽了個花樣,短短幾秒就無師自通地掌握了最省力有效的握刀姿勢,慢慢往前走。

  那個侍女一邊哭,一邊往後躲,臉上的妝容已經被抹得一塌糊塗。然而退到一半,卻被身後一個人擋住了。

  她下意識地順著那人的袍角往上一看,正對上城主黑沉而冷硬的面色。

  想起城主在之前給她下過的命令,她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兩手抱住城主的大腿,哭泣道:「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城主您看在我之前一直很聽話,還好好完成了您任務的份上……」

  城主露出仿佛被髒東西纏上的厭惡表情,當胸一腳重重踢開了那個侍女,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語。

  「快去啊。」兩面宿儺饒有興致地提醒立神愛。

  「人類果真很虛偽,你明明根本就還沒有做好為他人犧牲的覺悟吧。」

  立神愛抿了抿唇,其實現在這個情況,假如拒絕命令不殺人,自己一定會死;假如聽從命令,一個無辜的侍女要因此而死,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活下來。

  即使在這個時代,人命是最廉價的東西,他還是不想,親手去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

  黑發男孩突然露出一個宛如雪融一樣的笑,將手中的短刀丟到遠處的地上,看著那個侍女說:「既然只能活下來一個人,不如我們公平地競爭吧。」

  不知何種材質的短刀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現在我也沒有武器了,互相抱著必死的決心,盡全力殺死對方。」他說,「贏了的人就活下來,你願意嗎?」

  侍女停止了哭泣,捂著嘴呆呆地看著他。

  兩人對視。

  立神愛偏過頭:「大人,您覺得這個方法怎麼樣?」

  兩面宿儺放下了酒碗,鼓了鼓掌,說道:「有趣,有趣。就讓我看看,你還能帶給我多少愉悅吧!」

  他看著這個眼底毫無陰霾,恍如晴空的男孩,內心的惡意止不住地翻騰起來。

  真想看他被染黑,露出絕望的模樣。

  這個孩子,他真的知道,人類那鄙陋的求生欲望面前,公平壓根一文不值嗎?

  兩面宿儺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

  也許是求生欲點燃了女人的力量,那個侍女緩緩站起來,也沒管自己亂掉的發髻,意識到只有殺了面前的男孩才可以活下來,她的眼神隱隱堅定,面上露出一絲狠色。

  她猛然向前衝到立神愛身前,伸出雙手就要扣住他的脖子。

  感覺到對方的衝擊力,立神愛急忙躲閃。

  老實說,這個情況他有預料到,但是沒想到這個妹子居然也是個狠人,這麼快就調整好心態要和他one on one了。

  立神愛腳底一劃就輕松躲開了女人的攻擊。

  但是女人去勢不減,壓根就沒管他的躲閃方向,而是不管不顧地衝向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刀,把它撿了起來,轉身,刀尖直直對准了神色錯愕的男孩。

  「對不起,我也是想活下去!」女人的聲音在顫抖,但是拿刀的手卻是穩定的。

  她顯然也沒有用過刀,兩手合力握著刀柄,而對面的男孩在渡過了開始的驚異之後,眼神依然十分清澈地看著她。

  沒有恐懼,也沒有怨恨她破壞了規則。

  獵人和獵物的地位逆轉,歸根結底還是立神愛自己的原因。

  兩面宿儺從座椅上坐起來,突然爆發了一陣低沉的笑聲,眼前的發展實在是太令人愉快了。

  女人握緊了武器,衝向了手無寸鐵的男孩,她閉上眼睛,任由刀鋒順著慣性往男孩心髒的位置狠狠刺入。

  然而她的速度還是太慢了,她一個晃神,面前的人就消失了,刀尖只觸碰到了空氣。

  立神愛一個滑鏟避開了對方的攻擊範圍,並輕易繞到她的身後,高抬起左手,狠狠擊打在女人的後頸,在對方倒下的時候,又劈手奪下她的武器。

  侍女被他打暈了,身體往前傾倒,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立神愛站在倒地的女人身邊,內心卻是十分平靜。

  因為他從未期待過這個侍女會做出什麼行為,所以在她搶奪這把刀以後,也沒有任何失望。

  但是,這次,他就不會心軟了。

  立神愛低頭看著這把刀,嶄新的刀面映出了他自己平淡的面色。

  他注視著毫無意識的女人,舉起刀——

  「住手!!」大廳虛掩的側門猛然打開,一個穿著一身這個時代咒術師特制制服的大胡子男人衝了出來,飛快地擲出一把飛鏢,精准地擊中立神愛手中的刀。

  強烈的震動感令立神愛左手發麻,差點就讓武器脫手。

  他急忙低頭躲開,跑到裡梅的身旁——兩面宿儺的身邊太危險了,倒是裡梅說不定會照拂一下自己。

  兩面宿儺隨手將酒碗往地上一丟,露出一副不爽的神色:「真是掃興,又是咒術師!」

  「沒錯!」大胡子露出怨恨的表情,「三天前,就是你這個怪物殺了我的弟弟,他才只有二十歲!」

  「你殺了這麼多人,做好被我殺死的覺悟吧!」一邊說著,他一邊拿著自己的咒具,迅速攻擊向坐在高位上的兩面宿儺。

  眨眼間,兩人已經過了數十招。

  如果他口中的弟弟就是之前挑戰兩面宿儺而死的那個年輕咒術師的話,顯然,大胡子的實力比他的弟弟強了許多,居然能在體術上和宿儺有來有往。

  「你這個怪物!」大胡子一邊罵,一邊迅猛地攻擊,長棍形狀的咒具被他甩得虎虎生風。

  「嘖。」兩面宿儺的神色晦暗,手上的術式蓄勢待發,卻遲遲未能使用出來。

  「哈哈哈哈,」大胡子壯漢大笑道,「是不是覺得咒力滯澀?」

  「就是那個被你不放在眼中的侍女,將毒藥放進了酒壇裡!」


第14章 戰鬥

  裡梅將立神愛護在身後,聽到這個咒術師的話語,神色微變,顯然發覺自己也無法再使用出咒術。

  城主不知何時躲在了大胡子咒術師帶來的四個咒術師身後,他們四個身上也穿著類似的制服,只是花紋沒有那個大胡子身上的更加精致繁復。

  處於安全的環境下,城主終於不再憋屈,露出了暢快的笑:「我才不會將城裡積攢的財富拱手讓給你這個殺人如麻的怪物!」

  「高島先生,拜托您了,一定要除掉他!」

  大胡子咒術師,也就是高島,點了點頭。

  兩面宿儺的面色陰沉,體內凝滯的咒力令他十分不適。

  「居然敢耍陰招。」他五指呈爪狀,瘋狂攻擊姓高島的咒術師,指甲和對方的棍棒相擊,發出一連串金鐵碰撞的響聲。

  而下方,兩個咒術師護著城主離開,另外兩名咒術師則已經欺身向前,一左一右包圍起裡梅。

  立神愛幾乎被眼前的場面變換驚呆了,他被裡梅護在身後,聽到其中一個光頭咒術師說道:「殺人魔的走狗!你們拿命來吧!」

  這幾名咒術師,都是使用棍棒作為緊身戰鬥的武器,他們的實力顯然都還沒有達到釋放領域的程度。

  裡梅掀起面前的桌案,擋住了光頭男的第一波攻擊,同時將立神愛往外推,在忙亂間對他吼道:「走遠點,別礙事!」

  本來,兩面宿儺和裡梅的實力應當是壓倒性的,只是此時兩個人的咒力都全被封鎖了,而高島和他的四個小弟都是可以使用術式的,如此居然令他們三人陷入了劣勢。

  立神愛蹬蹬往後跑,宴席上的武士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也認識到這不是他們這個級別能夠參與的戰鬥,所有人都在往外撤離。

  但是,立神愛作為之前在宴席上那麼顯眼的人,看不慣他的也大有人在,此時往外跑的話,他的周圍也是一圈真空,還有人隨手拿了東西往他身上丟。還好立神愛躲得快,沒有被碟子砸破相。

  他回頭看,只見兩面宿儺還在和那個姓高島的咒術師糾纏,而裡梅則在兩個咒術師的圍攻下陷入苦戰。

  這個時代,只有貴族才有可能有姓氏。看來那個高島的實力也不簡單。

  就是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御三家是不是也……

  裡梅的體術顯然不是強項,加上沒有隨身攜帶武器,一個照面下來,就落入了下風。

  立神愛人已經站在了門口,他猶豫了一下,正目視著裡梅躲開一個人的橫敲過來的棍棒,卻被身後的光頭咒術師一個上挑,狠狠擊中在小腿上,跌倒在地。

  情況太過緊急,立神愛最終還是沒有踏出門檻。雖然只有短短幾日的相處,但是對方若有若無的照顧他也有感受到,一走了之未免太過冷血了。

  如果只有兩面宿儺一個被困住了,他絕對會高高興興跑出去,順便放個鞭炮慶祝對方陰溝裡翻船。

  立神愛從地上的一片狼藉中翻出一把不知是誰留下的太刀,長度甚至比他自己的身高還要長,他拼盡全力往裡梅那邊投擲,一邊大喊道:「裡梅姐姐接住!」

  之前倒在地上的裡梅,在地上來回翻滾著躲過兩名咒術師的攻擊,聽到被叫名字,下意識回頭,反應十分快速地就抬掌接住飛過來的武器。

  她用刀鞘抗下光頭咒術師的攻擊,而另一名咒術師注意到還未跑遠的男孩,將攻擊目標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看到對方望過來的剎那,立神愛頓時覺得完了。果不其然,那名咒術師開始追趕他。

  立神愛扭頭就跑。

  「你別跑!」身後的咒術師棍棒掄起來虎虎生風。

  「我憑什麼不跑,打又打不過,你當我傻!」立神愛躥得老快了。

  「你!」咒術師被他氣得險些岔氣。「有種你就留下來我們對打。」

  「我才不要。」立神愛邊跑邊說,「我又沒干過壞事,你追我做什麼?」

  「不可能,明明剛才你差點就殺了人。」咒術師緊追不舍。

  「你也說了是差點啊!」立神愛飆淚,怎麼這人就跟牛皮糖似的,他一個小孩腿又短,後面邁一步的長度就是他跨兩步的距離,這簡直就是在欺負人!

  「你不去幫那個大胡子嗎?」他順著大廳開始繞圈。

  「你別想轉移我注意力,師父是最強的,我只需要抓住你就足夠了!」這個固執的咒術師絲毫不為所動。

  城主不知何時已經跟著那兩個保護他的咒術師離開了。

  現在還留在大廳的只剩下他們三對三,但是立神愛覺得,說不定那兩個咒術師送完城主就會回來,到時候情況就更不妙了。

  兩面宿儺和高島之間的氣氛充滿了火.藥味。

  他的四只眼睛全部睜開,拳頭和對方咒具的每次碰撞都能掀起強烈的火花。

  「雖然咒力不能動用,但是你是不是忘了,」兩面宿儺扯開一個瘋狂的笑容,「我可是有四只手啊!」

  只聽到一陣劇烈的衣衫撕破的聲音,高島內心一跳,堪堪舉起長棍擋下了對方從下方伸過來的雙手、

  那個有著兩雙眼睛的怪物上半身的衣服因為動用了四條手臂的關系,全數化作破爛的布條落在地上,精壯的上半身袒露出來,上面黑色的紋身就像是在流動一樣,平添了幾分威懾力。

  高島急忙往後退,手中的咒具卻被對方牢牢抓緊了。

  一時掙不過,他當機立斷放棄了武器,往後躲開兩面宿儺的拳頭。

  「想跑?」兩面宿儺欺身而上。

  高島突然露出一個狠厲的笑容,手上迅速換了動作。

  兩面宿儺察覺不對,身體急速往後退去,但是還是晚了。

  「領域展開。」高島說道。

  立神愛跑到一半,聽到那邊的聲音,簡直要心髒驟停。

  這人也太狠了吧,不僅用毒藥沉默了兩面宿儺和裡梅,還自己開了領域,簡直殺人誅心。

  領域一旦展開,他就觀察不到裡面的景像了——因為大胡子的領域也只是堪堪覆蓋了半個大廳。

  「大人!」

  裡梅見到兩面宿儺被困進了領域,頓時瘋了一樣拼命攻擊阻攔她的咒術師,沒頭沒腦就想往裡面衝。

  那個咒術師一時不察,被裡梅突然狂風驟雨的攻擊弄得亂了陣腳,被當胸刺了一刀,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

  裡梅沒有了咒力,壓根進不去那個領域,只能徒勞地用刀劍往上面揮砍。

  原本追趕立神愛的咒術師見到兩面宿儺被包裹進領域本來是幸災樂禍的,但是見到己方跪了一人,面色頓時變了,他衝回到光頭咒術師身邊,手忙腳亂地給他止血。

  裡梅砍了好幾次,領域紋絲不動。突然間,她不知想起什麼,轉過身來,目光直直地看向立神愛。

  「你剛剛沒有喝酒對不對?!」裡梅一向面癱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激動的表情,她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你的身上還有咒力,快,把那個混蛋的領域打破。」

  立神愛被她拉了個踉蹌。

  而一旁拉了半天,結果還是沒能止血救下自己同伴的咒術師,十分悲憤地抬起頭,看向裡梅,雙眼紅通通的,「你竟然殺了他!」

  「絕對不會讓你們有機會靠近領域的!」他揮舞著咒具衝上來。

  「滾開!」裡梅雙手握著太刀的刀柄,重重地迎接對方的劈砍。

  然而隨便撿來的太刀和咒具的質量還是差了一個層次,在之前的戰鬥中它上面就布滿了裂紋,現在這次力度過強的撞擊,直接讓它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自下而上地裂開了。

  裡梅猝不及防之下,往後退了好幾步,兩人再次纏鬥起來。

  「不用管我,快去幫大人!」裡梅在戰鬥的間隙,對立神愛喊道。

  「你怕不是在開玩笑,就在四天前,我還不知道咒力是什麼啊。現在這個領域的殼子我也沒辦法啊啊!」立神愛苦惱地揪住了自己的頭發。

  兩面宿儺這種一看就是禍害千年的人物,怎麼可能被這幾個在歷史上壓根連名姓都沒留下來的咒術師殺掉啊。

  如果他沒記錯,明明是咒術界集結了所有的咒術師,才勉強殺了他,但是即使是這樣還是留下了無法消除的二十根手指,只能封印下來。

  所以,裡梅姐姐,我們的首要任務當然是跑路啊。

  ——總而言之,立神愛他消極怠工了。

  此時,領域內。

  兩面宿儺身上已經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傷口,他有一只手似乎是斷掉了,正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垂在身旁。

  鮮血正順著他的身體緩緩流下來,在他的腳底下彙成一窪。

  高島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在你殺死我弟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未來會被我殺掉?」

  「哼,我都不記得自己殺過多少人了。」兩面宿儺冷哼道,「你弟弟是哪根蔥?」

  聽到兩面宿儺即使身受重傷,還在挑釁,高島的面色陡然陰沉下來:「我一定要殺了你,為我弟弟報仇!」

  「要打就打,別在那嘰嘰歪歪!」兩面宿儺的身影迅速消失,下一秒就出現在高島的面前,兩只拳頭凶猛地向前揮動,帶起一陣熱風。

  「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說過,這個領域,它不止是對我自身速度的增幅啊。」在兩面宿儺的拳頭碰到他之前,高島突然不懷好意地說道。

  兩面宿儺的瞳孔驟縮。

  自己的速度,變慢了。

  身體竟在這一瞬間動不了。

  「當然還可以限制你的速度!」

  高島揮動起自己精煉的咒具,再次狠狠擊打在對方的心髒,他用了全部的力氣,恍惚間都能聽到胸骨破碎的聲音。

  兩面宿儺退後了好幾步,嘴角溢出了鮮血。

  他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了,神色愈發瘋狂,但是眼底的神色卻越來越冷靜。

  面對領域有兩種辦法,一種是用咒術對抗,或是用濃度更大的領域來對抗,他感知了一下自己凝滯不動的咒力,這一條暫且不用考慮了;還有一種,就是逃離領域。

  但是,怎麼可能逃。

  兩面宿儺這樣驕傲的一個人,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俯視其他人類的超強者,逃跑壓根就沒有在他的考慮之中。

  領域內,開展領域的人對於他的獵物的任何攻擊,都是百分百命中的,托的時間越長,兩面宿儺身上的傷口就越多。

  與之相對的,領域也是非常耗費咒力的,時間越長,高島也會堅持不下去。

  所以,高島明顯就是要在咒力耗盡之前殺掉他,而兩面宿儺只要能拖過去這段時間,他就一定會贏。

  或者——

  「干脆把你的領域打破!」兩面宿儺突然把拳頭對准了領域的外壁,狠狠砸在上面。

  「沒用的,」高島說,「你怎麼這麼天真,沒有咒力怎麼可能打破領域。你把咒術想得也太簡單了吧!」

  就在這時,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響起,兩人同時往那個方向扭頭看去。

  立神愛瞅著自己面前的大洞,面色奇異,手裡端著的還是之前兩面宿儺扔給他的短刀。

  他只是按照裡梅說的,把咒力注入這個刀具,然後使勁一劃,這個領域居然就真的被劃開了。

  仿佛就跟紙糊的一樣。

  ——絕對是那個咒術師修行不強,而不是他自己咒力輸出太猛。


第15章 誰的錯

  「怎麼回事?!」高島見狀,氣急敗壞地吼道。

  破口外的立神愛張張口就要回答,但眼見自己的領域被破開的高島,早在問話之前,就抽出了隨身攜帶的飛鏢,目的直指洞口處男孩的要害。

  領域還在試圖閉合,被咒力和領域加持過的飛鏢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立神愛看見了,但是以他的速度卻躲不開,身體跟不上意識的反應。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飛鏢帶著罡風,就要插入自己的額頭。

  慌亂間,一陣天旋地轉,立神愛只覺得自己仿佛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除了令他毫無方向感的翻滾,鼻尖一股血腥味混合著酒味撲面而來。

  兩面宿儺動作粗暴地攬過他的腰,將他護在懷裡,另外一只手奪過他手中的短刃,舉起和飛鏢碰撞,發出激烈的響聲。

  被擊歪的飛鏢不知落在了哪裡。

  立神愛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只包著繃帶的手抵著對方的胸口,勉強能活動的左手下意識地抓在他的肩膀上維持平衡,小臉被緊緊按著貼著對方右胸口。

  「麻煩的小鬼!」兩面宿儺罵了一句,輕松托著他靠在自己身上,橫衝直撞地跳出了領域。

  攻擊的對像消失,高島也只能不甘地散去了領域。

  展開領域是非常耗費咒力的,每次展開以後,都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恢復。起碼在這一天,他不能再次展開領域誅殺兩面宿儺了。

  「就算沒有領域,我也能殺了你。」高島神色怨恨地看著兩面宿儺,手中的長棍靈巧地轉了個圈。

  「你在說什麼大話。」兩面宿儺托著立神愛的姿勢非常簡單粗暴,兩人本來體型就差了很多,他單手托著立神愛的屁.股就輕松把他固定在自己懷中了。

  無獨有偶,這個姿勢和現代的時候,五條悟抱三川奈緒的姿勢極為相像。

  ——都是老父親抱孩子的姿勢。

  作為女孩的奈緒沒什麼感覺,但是立神愛作為一個已經有了尊嚴的十歲男孩,此時還是覺得無比別扭。

  啊,也許這就是男人奇妙的自尊心吧。

  然而現在還在打架,他要是出聲表示嫌棄,大爺說不定上一秒剛救了他,下一秒就直接殺掉他。於是立神愛保持了沉默。

  如果忽略那點別扭的感覺,趴在對方肌肉結實的胸口上還是很有安全感的。

  立神愛覺得,自己未來要是也有對方的身材,那真是死而無憾。

  出了領域之後,沒有了領域的加成,兩面宿儺對戰就輕松多了。

  但是掛在對方腰上的立神愛隨著劇烈晃動的視角,覺得自己快要吐了。

  「激怒我的後果,你想到了嗎!」兩面宿儺一左一右地閃躲開對方的突擊,然後猛然伸手握住對方的長棍,在高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驟然發力,將他掄起來丟了出去,正巧砸在與裡梅纏鬥的咒術師身上。

  這次的力道相當大,那個倒霉的咒術師被砸中頭部,當場暈了過去。

  高島掙扎著起身,沒管身上細碎的傷口,而是環顧四周,發覺己方就剩自己還在硬撐著了。

  但是事到如今也沒有逃跑的道理,高島豎起棍子,直直往前,眼裡的神色更加堅定。

  立神愛被兩面宿儺隔空丟給裡梅。

  白發娃娃頭的年輕人後退了兩步,將立神愛穩穩接在懷裡,隨即遠離了兩面宿儺和高島的交戰場。

  而這兩個成年男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戰鬥,劇烈的碰撞激蕩,整個大廳裡一片狼藉。

  沒有領域支撐的高島,體力很快就見了底,術式對於兩面宿儺的殺傷力有限,在對方非人的力量下,他逐漸落入下風。

  就在高島一個晃神之際,兩面宿儺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撕裂了他的脖子。

  高島不甘地睜大眼睛,死不瞑目。

  戰鬥告一段落。

  兩面宿儺坐在半張勉強存活下來的桌案上,背後倚著一根倒下來的柱子。

  他輕咳了幾聲,吐出一點內髒的碎片,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除了身上多得嚇人的血跡,一點也看不出受了重傷的虛弱。

  而裡梅則是在一旁處理大廳的屍體,她直接將之前的那些酒壇都擊破,點燃了火焰,木質的地板和裝飾的帷帳很快開始燃燒起來。

  普通人的屍體可以不管,但是咒術師的屍體因為內部存在咒力,在死後容易化作咒靈,比較方便的處理就是直接燒掉。

  立神愛隨便找了個遮擋,將身上被兩面宿儺用酒澆透的衣服脫下來,斟酌了一下,還是屈辱地換上了之前背過來的女裝和服——那套足足有十幾層的衣服。

  他從裡面扒出來兩件,湊合穿上了,嘆了口氣——總比全身濕透強。

  身上打濕的繃帶也被他全部卸下來,用干淨的布條重新纏上。

  做完一切工序,無端覺得背後有些冷,立神愛一回頭,就發現兩面宿儺正單手撐著下巴,以一種令人發毛的眼神盯著他看。

  見他回頭,臉上繪著黑色紋身的青年也依然沒有收回視線,而是百無聊賴地問了句:「收拾好了?」

  「是的,大人。」裡梅躬身出現在兩面宿儺身側。

  立神愛本來正要點頭,聽到原來對方是跟裡梅說話,只好抬起手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

  「走吧。」兩面宿儺起身。

  「等等。」立神愛突然出聲,舉手問道,「你身上還在流血,要不要處理一下?」

  畢竟他之前都活在和平的二十一世紀,雖然能夠做到不怕血肉模糊的傷口,卻依然看不習慣。

  既然之前對方還在那個姓高島的咒術師手下救了他一命,提醒一下也沒什麼。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弱嗎?」

  不出所料,兩面宿儺不軟不硬地拒絕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立神愛總覺得好像這人態度似乎變好了一丁點,沒有一開始就要隨便殺人的瘋狂。

  准確地說,好像是他破開領域以後,兩面宿儺才第一次把他放進眼裡。

  之前的他,估計在對方眼裡就跟螞蟻差不多吧。

  淦,越想越覺得這個人真是純粹的惡。

  一個東西突然被對方丟了過來,立神愛手忙腳亂地接住,只見正是之前那把短刀。

  「拿著它。」兩面宿儺命令道。

  他隨手撿起之前高島所用的咒具,掂量了一下,嫌棄地撇嘴,「即使要休息,外面的人也等不及了。」

  立神愛這才注意到大廳外面不正常的氣氛,透過門口的空隙,能隱約看到圍著的許多士兵。然而大門口寬度有限,根本看不出外面究竟有多少人。

  他就這樣跟著兩面宿儺從正門口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即使手中握著武器,立神愛還是覺得智障,為什麼不找個偏門偷偷離開啊,正門肯定是火力最集中的地方。

  然而,勸是肯定勸不住的。以這位大爺的性格,就算是受了傷,也只會選擇往前平推過去。

  裡梅則是兩面宿儺意志和命令的忠實執行者和堅定維護者,也是根本勸不動的。

  立神愛只好嘆口氣,認命地跟在這兩個大佬身後。

  夜色凝重。

  身後燃燒著的城主府就是最大的靶子,火焰燃燒發起一陣陣劈啪聲,穿著護甲的士兵將這裡圍得密不透風。

  城主坐在最後方的安全位置,見自己的府邸被燒著,內心肉痛的同時,還感到心驚。

  明明之前高島都對他說好了,只要封掉那個怪物的咒力,殺掉他完全沒問題。結果最終活著出來的居然還是這個怪物。

  還好他有更周全的准備。

  圍在這裡的士兵,都是他的心腹和精銳部隊,一定能將他拿下。

  之前負責保護城主的兩名咒術師不可置信地看著出來的立神愛三人,隨即而來的就是倍增的憤怒和恨意。

  新一輪的圍攻開始了。

  立神愛和裡梅背靠背,一人負責一邊,迎接來自無差別方向的攻擊。而兩面宿儺已經高高躍起,在那些武士的驚呼和後退中,一棍就狠狠擊中在一個咒術師的太陽穴,頃刻間要了他的性命。

  「啊啊啊啊!」目睹自己同伴死去的咒術師此時也不再管城主的安危,瘋了一樣地攻擊兩面宿儺。

  「氣勢挺足,可惜,力量才只有這麼一點嗎?」以城主的角度看來,兩面宿儺輕易就壓制了他的攻擊,十招以內,最後一名咒術師,撲街。

  「呿。」兩面宿儺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痰,煩躁地握緊了那個沾滿了血跡的咒具。他頭部被高島重擊過,此時有血淌下來,遮擋了一點視線。

  若是之前,對方絕對撐不過他一招。

  他轉頭,與城主對上視線,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

  城主開始覺得害怕了,他召集著自己的屬下們,喊叫道:「快,擋住那個怪物!」

  人海戰術確實有效,起碼兩面宿儺不能立刻接近到城主面前。

  立神愛和裡梅跟在他身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開辟出來的道路,幾乎暢通無阻地往前衝。

  望著他浴血的背影,立神愛竟覺得有幾分帥氣。

  不對不對,立神愛使勁搖頭,把這種錯覺甩出去。

  要不是他,自己根本不會陷入這種與全世界為敵的境地,果然全都是兩面宿儺的錯吧。


第16章 一副眼鏡

  偌大的城主府燃燒起來,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際。

  狠還是大爺狠。

  即使單憑體力,兩面宿儺完全是殺紅了眼,所有擋在他面前的普通人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敵,拼著眾多人的阻擋,他依然成功誅殺了城主,

  城主的首級被他插在了不知從哪搶來的矛上,頭領死了,士兵們軍心渙散,加上對兩面宿儺的恐懼,除了極個別的死忠武士,剩下的該跑的也都跑了。

  立神愛感覺壓力大大減輕,不由得松了口氣,裡梅的體力已經跟不上,要不是剛剛他眼疾手快拉了一把,這會裡梅的肚子就多個窟窿了。

  然而就在他松了口氣的時候,立神愛眼睜睜地看見站在屍體堆上的兩面宿儺,身體晃了晃,然後毫無預兆地倒下了。

  ——————————

  現代。

  面前刮過一陣風。

  正在翻看著甜點料理書的三川奈緒,頭也沒抬,而是淡定地說道:「五條悟,多少次了,你什麼時候才能記得進房間要敲門這個禮節?」

  不拿自己當外人的白毛青年坐在她對面,倚著一旁的抱枕,嫻熟地從桌上的盤子裡拿了一塊糕點,一把塞進了嘴裡,嘟囔道:「那你什麼時候才能記得乖乖喊哥哥這個禮節?」

  奈緒不理他,而是專注地把自己的料理書翻了一頁,手上還做著筆記。

  「喂喂,」青年伸手在她眼底下來回晃蕩,「這裡可是有一個超帥的五條悟坐在你面前,你居然還只低頭看書。」

  被對方的聒噪影響到的奈緒選擇了轉過身,後背對著桌子繼續看書,這本料理書不僅寫了現代日本甜食料理,而且介紹了一千年前的食物和制作。

  她准備現學一些技能,好歹能夠提升一下另一個馬甲的伙食水平。那個時代竟沒有人吃肉,看來還是要靠自己打獵。

  走神間,手裡的書就突然被抽走了。

  奈緒意料之中地抬起頭,就看到五條悟戴著墨鏡的那張即使很帥但依然十分欠揍的臉。

  他把書遠遠拿開,抱怨道:「小奈,你可真是太傷我心了,我今天來可是正經帶了禮物的。」

  「禮物?」奈緒本想去搶書的動作停下了,忽略掉對方黏糊糊的昵稱,懷疑地看著他,「不會又是血淋淋的假眼球這種東西吧?」

  沒錯,也不知五條悟是想試探她什麼,居然會買那種極為逼真的帶血眼球這種會嚇哭小孩子的東西送給她。第一次拆的時候,它們像乒乓球一樣被彈簧彈出來。

  還好奈緒心理素質強大,「驚」是有的,不過「嚇」這種情緒被她自己自動吸收了。

  話說,「六眼」除了能看出她可以靠接觸祓除咒靈,應該不會看出更深入的、她把負面情緒吸走這個能力吧?

  奈緒覺得有一定風險,看來以後還是少在五條悟面前動用能力。

  只希望這個大少爺不要天天往她這邊跑,不然這刻在靈魂上的噴香的炭烤小牛排味真是太讓人流口水了。

  尤其是對方打開無下限術式以後,咒力的香氣更是呈幾何倍增。

  「那個啊……」五條悟難得心虛了一秒鐘,其實他只是為了確認對方是不是能夠連自身產生的咒力都能消滅。

  做法確實過火了一點點,反正他後來送了一大堆零食補償回來了。

  這麼想著的五條悟覺得自己底氣又足了,把自己帶來的盒子往女孩的桌前一擺,說:「這次可是非常有用的禮物哦~」

  「打開看看吧。」五條悟隔著墨鏡對奈緒眨眨眼。

  奈緒將信將疑,身體隔了很遠,伸長手拉開了禮物的絲帶,隨時做好了裡面彈出一個破顏拳這種整蠱禮物的准備。

  好在這次什麼也沒發生。

  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副黑框眼鏡。

  「怎麼樣?」五條悟湊了過來,「都說了是正經禮物啊,小奈你居然不信我。」

  奈緒:「……可是,我不近視啊。」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眼鏡,你怎麼能用普通人的標准衡量它呢?」五條悟憤憤不平,「用它你就可以看見咒靈了。」

  「專門為你這樣的無咒力人士開發,怎樣,我是不是很貼心,」白毛青年自戀地拍拍胸口,又繼續說道,「戴上看看大小合不合適?」

  奈緒:「……」

  這人突然送這種東西,總有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事先聲明,我以後不會當咒術師的。」奈緒說,在對方躍躍欲試的眼神裡戴上了那副眼鏡。

  大小剛剛好,戴上以後視覺也沒什麼差別。畢竟這裡是三川家的主宅,要是這種地方都能有咒靈,三川家主也不用吃飯了。

  這個眼鏡的鏡框很大,剛剛好遮住了奈緒的半個臉。原本過於精致的小臉,都被這老土的款式壓下來,顯得低調了許多。

  小小的眼鏡娘出爐,五條悟摸摸下巴,覺得不愧是自己,專門挑了最遮臉的款式。這樣走在外邊,人們都不會輕易注意到她了,這麼可愛當然是要藏起來。

  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想法之齷齪的白毛青年再次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品味。

  「一起出去看看它的效果?」五條悟揉揉奈緒的頭發。

  「不要。」奈緒斷然拒絕,「我才不想做咒術師的工作。」

  之前她看不見咒靈的時候,五條悟就拿她當免費勞動力完成祓除詛咒的任務了,現在有了這個眼鏡,這人豈不是更會光明正大地劃水,還美其名曰實力最強當然是要留到最後。

  「唔……」五條悟突然把她舉高高,問,「那奈緒以後想做什麼?」

  「我想上大學,然後找到一個好工作。」奈緒想了想,說道,「反正不要讀專科。」

  莫名的,五條悟覺得自己膝蓋上中了一箭。

  「那你可要努力了啊。」沉默了一會,白毛青年干巴巴地說道。

  「哦,所以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嗎?」奈緒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

  五條悟,落敗。

  「不管怎麼說,眼鏡送你了。」臨走前,五條悟強調道,「不許拒絕。」

  「等等。」奈緒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你家裡,有沒有關於一千年前咒術師的發展之類的歷史書?」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詢問道。

  關於千年前咒術師的歷史,三川家宅中似乎沒有相應的記載,尤其是涉及到一些隱秘,以三川家主的態度也不會讓她隨意觀看,還是問五條悟要比較靠譜。

  「咦?我怎麼不知道,你會對那種枯燥無味的記載感興趣。」白毛青年微微睜大眼,審視了她幾秒。

  「因為剛好比較感興趣,所以想知道更多一點。」奈緒理直氣壯地胡扯,反正對方不可能猜出她在千年前開了小號。

  「嗯…我考慮考慮吧,如果奈緒多叫幾次哥哥,說不定我就隨手拿給你了哦。」五條悟勾勾顏色潤澤的唇,露出一個壞笑。

  這人來的時候像一陣風,走的時候也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甜食盤子。

  奈緒搖搖頭,把那本甜點書取回來,繼續認真翻看。


第17章 黑發男人

  奈緒如臨大敵地盯著自己眼前桌面上擺放的眼鏡。

  她已經和這個東西面對面半小時了。

  雖然一開始對當咒術師表示嫌棄,但是,當這樣一個好用的工具出現在自己面前,怎麼能不試試呢?

  要知道,雖然之前五條悟對她說,是她祓除了詛咒。但是她本人根本看不見,頂多有那麼一點點感覺。

  當然還是要自己實地考察比較靠譜。

  至於為什麼不願意跟五條悟一起——遠離主線劇情人物才是能夠在熱血少年番裡苟下來的王道啊。

  深夜。

  擺在枕頭旁邊的手機發出了振動聲,奈緒迅速按滅了之前定好的鬧鈴,從床上坐起來。

  她悄悄從被窩裡爬出來,套上外出的衣服,再把枕頭塞進了被子,令中間鼓起來一塊,假作裡面有人睡覺的樣子。

  咒術師們的任務有時候並不是實時的。

  像一些級別不強的詛咒,或者是處於荒郊野嶺對普通人影響不大的詛咒,一般不會要求他們立刻出門祓除。也就是說,時限可以稍微放寬。

  白天她都會與三川家主、三川葉一起吃飯。便宜哥哥自從升任二級咒術師以後,一直熱衷於對她炫耀這件事,例如在吃飯的時候大聲把即將要做的任務讀出來,仿佛這樣就能提醒她不過只是個攀上五條家的廢物似的。

  不枉她這幾天專門坐在了與三川葉旁邊的位置,運氣不錯,正巧讓她看見了對方屏幕上顯示的具體任務信息。有了咒靈所在地的信息,就可以戴上眼鏡去看看自己祓除咒靈的效果了。

  奈緒輕輕地推開了障子門,身上穿著輕便易行動的衣服,一路往外跑。好在三川家不算是大家族,晚上她的院落也沒有值夜的家僕。

  只要躲過大門口的門衛,基本上就是成功。

  她選擇了爬樹,然後順著樹杈爬到了外宅的院牆,站在牆上,已經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了。

  這個地方算是三川家比較荒涼的角落,她踩點了許久才滿意地決定了就是這個位置。她取出小背包裡准備好的繩子,拴好以後緩緩順著它爬下牆頭。

  等她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還要靠這根繩子爬回去呢。

  到了外面的街道,此時正是午夜,外面只有窸窣的風吹樹葉的聲音,除此之外十分安靜,兩邊的路燈都亮著,發著暈黃的光。

  奈緒就像是監獄裡終於可以放風的犯人一樣,撒歡一樣地跑起來。等離開三川宅一段距離,才打開手機,選擇了打車。

  見她是個還沒有一米高的小蘿蔔頭,出租車司機還專門問是不是迷路了,需不需要把她送回家。

  奈緒:……

  而在聽說了目的地以後,長期開夜車,頭上已經有點禿頭的中年司機更是露出了不贊成的眼神。

  「小姑娘,大半夜的,去這麼偏的地方作甚?」

  「是不是忘記家在哪裡了?叔叔可以免費送你去找警察幫忙。」

  奈緒堅定地搖頭,從兜裡掏出幾張萬元日鈔,遞到出租車司機面前。

  ——用從三川家主那裡敲詐得到的零花錢,用起來就是底氣足。

  「可是你的目的地真的……」中年司機還在猶豫。

  「你不送我去的話,我就換一輛車坐了。」奈緒表現出了一副熊孩子的模樣。

  想到這大半夜的,一個幾歲的小孩再在路上等車,萬一遇到壞人可能更沒法收拾。司機嘆了口氣,還是答應下來。

  目的地是一個郊區的凶宅。

  說不上有名,但是基本上本地人都知道這裡鬧鬼,據傳晚上有時候會傳來「咯吱咯吱」的恐怖響聲,仿佛有人在咀嚼什麼東西。

  奈緒從出租車上下來,擺擺手示意司機離開,淡定的樣子令司機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咽下了要說出的話,緩緩將出租車駛離。

  隨後,她才仔仔細細打量這座宅子。因為是郊區,所以這裡沒有路燈,晚上也十分黑暗。宅子的門是虛掩著的,黑洞洞的入口,給人一種裡面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潛伏的錯覺。

  看來不用翻.牆或者翻窗戶進去,奈緒慎重地把眼鏡從兜裡取出來戴上了。

  很好,宅子外面目測沒有咒靈。

  如果是前世的她,可能根本沒有一個人大半夜闖蕩這種凶宅的勇氣。

  現在,害怕的情緒都被她自己「吃」掉了,反而底氣足了很多。

  奈緒從背包裡取出手電筒,打開以後徑直往裡照去,手電筒集中成一道的光線像劍一樣劃破了黑暗的空氣。然而,也是因為這個特性,只有最近的一小塊地方能夠看清楚,再往遠處光線分散,就什麼都看不清了。

  門開的縫不大,奈緒又謹慎地照了照屋頂,確認上面沒有趴著咒靈來個開門殺,隨即進門,迅速照亮了門後的空地——什麼都沒有。

  奈緒松開了緊繃著的呼吸。果然自己還是緊張了,以咒靈的存在形式,若是它們真的靠近,自己的「嗅覺」絕對會給提示的。

  背著小書包、穿著運動服、還戴著大大黑框眼鏡的蘿莉抿了抿唇,默默從背包裡掏出一把菜刀,探索這個房子。

  菜刀是奈緒白天從廚房裡偷出來的,背包裡還有一根她做甜點時會用到的擀面杖。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有機會用到它們。

  這個房子雖然沒有人住,但是灰塵竟不多,看來是有人定期打掃。家具只有必要的幾件,看來是沒有人住。

  奈緒回憶起三川葉手機上的任務描述,貌似是房子在一個富婆名下,因為鬧鬼也不敢住下去,所以就請人來除靈。

  進門是玄關,然後轉一圈進入就是客廳,面積大得驚人,一面牆都是高高的落地窗,如果是白天有太陽的時候,景色會很美。

  然而現在是晚上,院子中間還是個游泳池,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走神間,一股「食物」香氣突然飄來。

  奈緒神色一肅,知道這是來了,順著旋轉式樓梯往上看去,只見一團高度直達天花板,像內髒一樣跳動,但又一下一下不斷膨脹的不明生物,像半流動的液體一樣順著樓梯慢慢滲下來。

  「——嘶」奈緒倒抽了一口冷氣,雖然有心裡准備,不過咒靈的這個長相真的是太醜了。

  雖然聞起來是真的香,仿佛撒了辣椒鹽的正新雞排。

  奈緒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識舉起了菜刀,磨刀霍霍向咒靈。

  只見那只巨大的咒靈以一種令人掉san的嗡鳴著的聲音,嘟噥著「減……肥……」,一邊將它龐大的身軀從樓上挪了下來。

  奈緒是憑借眼鏡才能看見咒靈的,因此,咒靈的低語並不在她的聽力範圍之內。

  精致漂亮的女孩舔了舔嘴角,一手握著菜刀防身,另一只手前伸,摁在了咒靈的龐大身軀上。

  靈魂中的某種能力,露出了獠牙。

  奈緒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咒靈在一瞬間就仿佛被黑洞吸取了,還未能攻擊就被迫把所有的咒力貢獻了出來。

  場面略壯觀,心情很美妙。

  如果說這就是二級咒靈的實力,那麼她以後獨立生活也不用擔心突然竄出個咒靈把自己炮灰掉了。

  奈緒想了想,還是從客廳一側的玻璃門進入了院子。

  游泳池因為主人長期不在,裡面並沒有水,但是深度看起來很大。

  她走到水池邊,試圖用手電筒照清楚裡面的樣子。

  難道泳池下面的廢水沒有排干淨嗎?靠近能感覺有細微的水汽味道鋪面而來。

  有什麼東西纏上了奈緒的褲腿,然後猛地一拉。

  被拉下去的奈緒瞬間反應過來,那個水汽的味道並不是被她的鼻子聞到的,而是另一種意義的「嗅覺」。

  然而反應還是有些晚,手電筒並不抗摔,被甩出去很遠然後閃了閃,熄滅了。

  這個咒靈沒有碰到自己的皮膚,而只是纏住了褲子,所以業務還不熟練的奈緒沒能立刻將對方吸收,而是被類似觸手的東西拽了下去。

  泳池底部是堅硬的地面,兩米深的坑如果頭朝下加速栽下去,還是很危險的。

  頭朝下的懸空感襲來,奈緒當機立斷兩手護住頭部,盡量把自己團成球,爭取落地的時候能緩衝一下。小孩子的身體都很柔軟,如果做好准備,調整好落地的角度,那麼問題不會太大。

  然而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產生。

  奈緒睜開眼睛,只見泳池底部的咒靈被一把長刀狠狠釘在地上,而自己則被人粗暴地拎著背後書包的提手,兩腳都是懸空的。

  「小孩?」來人上下掂量了一下她。

  他的聲音低沉,一頭黑發,有些不修邊幅,臉上還有著未刮干淨的胡茬。即使是冬天,也只穿了一件貼身的薄上衣,衣服被線條流暢的肌肉撐開,即使一臉頹廢的模樣,給人的感覺依然顯得十分強悍。

  「你好。」奈緒露出一個笑容,抬起自己的爪子,來回晃了晃以示友好。


第18章 術師殺手

  「現在這麼小的孩子都出來當咒術師了啊。」伏黑甚爾輕松提著奈緒從游泳池的底部跳到上方一旁的綠化帶上,順帶收起了那柄將下面咒靈扎穿的刀具。

  看著對方手中的大刀,某種小動物似的求生欲和直覺促使三川奈緒立刻反駁道:「並不是。」

  對方眼睛轉向她,黑沉沉的目光令奈緒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弱弱地補充了一句:「才不要當咒術師。」

  「啊,這話倒是說得很對。你叫什麼名字?」

  「三川奈緒。」

  「三川家的?」

  「……嗯。」

  伏黑甚爾掏出手機翻了翻,視線在屏幕上來回掃視,又說道:「還是嫡系,接下祓除任務的是你哥哥三川葉?」

  「是。」奈緒猶猶豫豫,「所以叔叔你也是咒術師嗎?」

  聽到她的猜測,黑發男人笑了笑,說:「啊,這大概要讓你失望了。恰恰相反,我可是被他們稱為術師殺手的人。」

  不等奈緒感到慌張,伏黑甚爾又繼續說道:「你單槍匹馬半夜跑來這裡,就是為了給父兄證明自己的實力?」

  「不是,我就想試試而已。」奈緒搖搖頭,選擇了實話實說。

  黑發男人看著自己面前這個年紀幼小的女孩,對方拎在手裡重量很輕,眼睛很大,襯得臉更小了,一副營養不良的瘦弱模樣。

  「嘖,原來就是個不自量力的小鬼。」伏黑甚爾想起在手機上瞄了兩眼的資料,又是一個沒有術師天賦的孩子,果然每個咒術師家族的齷.齪事都差不多。

  本來是幫那個最近資助自己的伊藤小姐來查看一下宅子的情況,如果來的是咒術師,他就順手干掉了。

  沒想到撞見的是這麼一個小累贅。

  男人一手拎著奈緒,另一只手握著大刀,輕松就把偌大宅子裡剩余的兩只咒靈解決了。

  奈緒開始覺得後悔了,自己究竟為什麼要挑便宜哥哥的任務做,也不知待會要怎麼脫身。這個人肉眼可見強得離譜,剛剛那只二級咒靈一個照面就被擊潰了。

  以她的感知,面前的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一絲咒力,也沒有任何屬於普通人的負面情緒揮發。對方是完全靠自己的肉.體能力成為「術師殺手」的。

  難道他也是一個「天與咒縛」?

  之前五條悟對她說過,這種人其實十分稀少,所以也有可能是個身體異常強悍的普通人。

  伏黑甚爾拎著奈緒出門,順手把之前虛掩的大門徹底合上,手上的大刀也被別在腰間。

  「叔叔,我覺得我可以自己走路的。」奈緒晃晃自己懸空的小腿,說道。她覺得男人身上的殺氣沒有一打照面的時候那麼重了,於是發出了試探的聲音。

  這個年紀的女孩聲音軟軟糯糯的,悄悄抬頭看黑發男人的時候,一雙眼睛裡藏著好奇的光。這令伏黑甚爾久違地想起被自己遠遠丟在一邊的兒子——沉默寡言跟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子與面前這女孩一點也不像。

  女孩果然要比男孩活潑可愛一點。(誤

  奈緒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因此被對方放下來還有點詫異。

  「你怎麼過來的?」伏黑甚爾突然問道。

  「就,坐車啊。」被問到的奈緒一愣,說道。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這個男人往公路上走了幾步,驚訝地發現自己來時打的出租車居然還在,就停在不遠處,難怪對方會突然詢問。

  男人拉開出租車的後門,看著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

  奈緒又是怔了一下,才快走兩步,爬上了出租車的後座,隨後伏黑甚爾也坐了進來。

  「小姑娘還真的是來接人的啊。」司機有些驚訝,他本是擔心這個小女孩遇到危險,所以才在外多停留一會,沒想到這麼快就帶了大人坐回來。

  伏黑甚爾報了個地址,距離三川家宅不遠。隨即,男人就往後倒在靠背上閉目養神。

  這倒讓奈緒有些不自在,因為怎麼看,對方這種救了她再送人回家的行為,也與他自稱的沒有感情的「術師殺手」不符。

  因為光線太暗,加上兩人坐在後座,出租車司機沒有發覺男人腰間別的那把大刀,而是閑聊道:「你就是小姑娘的父親吧,怎麼能讓這麼小的孩子大半夜出來接你啊。」

  「以後可千萬別這樣了,萬一遇到個壞人,小孩被拐走了後悔都來不及。」

  司機的話音剛落,黑發男人就睜開了眼睛,說:「哦?是嗎。」

  奈緒覺得車內的氣氛開始變得奇怪起來。

  熱心的司機大叔對於走向奇特的氣氛一無所知,而是繼續絮絮叨叨:「對啊,你這樣直到大半夜都不著家的男人我見得多了,讓幾歲的孩子出來找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看小姑娘晚上打車還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應該沒少半夜出來找你吧?」

  「嗯。」伏黑甚爾饒有興致地聽著,按住了想要張口解釋的奈緒。這些家長裡短的話,讓他覺得有點新奇。

  「孩子媽媽呢,作為父親可不能這麼不負責啊。」司機說道,「多陪陪家裡人,對孩子成長也是好的。」

  「……」伏黑甚爾沒說話。

  「像我,也是孩子去了寄宿制學校以後,才經常開夜車,因為賺的錢比白天多。」

  「養孩子不容易啊。」最後,健談的司機這麼感嘆道。

  時間太晚了,坐在後座本來還睜著眼睛的奈緒,竟在溫暖而緩緩搖晃的車內睡著了。

  察覺到胳膊上輕微的重量,伏黑甚爾微轉過頭,就看到梳著姬發的女孩靠在自己身上呼吸悠長。

  「孩子睡著了?」司機從後視鏡看到了後座的狀況,壓低了聲音。

  司機看到黑發的男人以一種生疏的動作調整了一下孩子睡覺的姿勢,一看就是從未照料過小孩的,孩子的頭發都被弄得一團糟。

  到了目的地,車一停,奈緒就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她坐起身,神色還有些迷糊,一旁的伏黑甚爾下了車繞過來給她開了門,冷風一吹,奈緒才清醒了,急忙從車上跳下來。

  「你帶錢了嗎?」伏黑甚爾掏了掏兜,因為沒想到會坐車,他又是徒步跑到那座宅子的,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帶了。」聞言,奈緒把自己的錢包取了出來遞給他。

  黑發男人自然地接過錢包,從裡面抽出兩張紙幣,遞給了注視到這一幕,神色一言難盡的司機。

  伏黑甚爾絲毫沒感覺到從小女孩手裡要錢有什麼不對,又從裡面拿出來幾張放進自己兜裡,說道:「這些就當我救了你的酬勞吧。」

  從對方手裡接過來癟了許多的錢包,奈緒雖然覺得肉痛,但也沒什麼意見。

  如果當時真的摔到地上,受了傷的話肯定要痛很久。畢竟自己現代的這具身體比立神愛的殼子要脆弱多了,還是要酬謝對方的。

  「你帶了手機嗎?」

  奈緒又把手機乖乖遞給對方,見他隨意操作了幾下還給自己。

  「這是我的號碼,如果有一天你想殺了三川家的咒術師,可以聯系我。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我可以打折。」男人說道,隨即長腿一跨又坐回了車上,關上了車門。

  出租車一溜煙開走了。

  奈緒站在街上,低頭看著手機上那個新增的聯系方式,緩緩念到:「伏黑…甚爾?」

  姓伏黑,難道和後來的伏黑惠有什麼關系嗎?說起來,兩個人長得確實很像,也許是父子——反正肯定有親緣關系。

  奈緒在這一點上打了個問號,如果前世那個番不是連載就好了,現在她知道的那點信息根本派不上用場。

  第二天白天上家教課,由於睡眠不足,奈緒忍不住在禮儀課上打個大大的哈欠,引得禮儀老師花容失色,讓她以標准站姿罰站了一個半小時。

  隨後的甜品課更是災難,精神恍惚的她不小心把糖放成了鹽,雖然盡力補救了,但是做出來的甜點依然齁得令人絕望。

  雪上加霜的是,下午沒課的她本來要補覺,五條悟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竟帶著夏油傑一起登門「拜訪」三川家,要把她帶出去玩。

  沒人關注奈緒的想法,三川家主滿口答應,立刻就讓渾身上下都寫著不靠譜的白發青年把自己女兒帶走了。

  「找我什麼事啊?」奈緒一個沒忍住,又掩嘴打了一個哈欠。

  「我們要去出一個任務,順便帶你見見世面。」五條悟說,「傑很好奇你的能力哦。」

  「因為聽悟說我們祓除咒靈的方式相似,所以忍不住有些在意。」夏油傑說道,「突然把你帶出來,會不會打擾了?」

  奈緒看著這個梳著丸子頭的青年,覺得這人問的是廢話。就算她有意見,難道還能現在又把她送回去嗎?所以這人果然只是口頭上客氣一下吧,本質跟五條悟那個白毛一樣可惡。

  「你今天怎麼無精打采的。」五條悟枕著胳膊邊走邊說。

  「因為昨天沒睡好。」奈緒半睜著眼睛,仿佛游魂一樣往前飄。

  夏油傑彎身拉起她的手,防止這孩子自己走著走著撞牆。


第19章 精神病院

  「你們要我一起去做什麼任務?」奈緒勉強打起精神問道。

  「這次的任務地點是一家精神病院。」夏油傑說,「准一級咒靈的地盤。」

  「可是我應該屬於無關人士吧,帶我過去的話沒問題嗎?」

  「順便說一句,我暫時還不想讓三川家的人知道,我其實可以祓除咒靈。」奈緒抿唇,說。

  「嘖,那就麻煩了耶,高川先生已經在醫院那邊等著了,如果他看到我們帶人過去肯定會問。」五條悟扶了扶自己極具特色的圓墨鏡,「要不干脆讓他滾~反正這種任務我們可以輕松完成啊。」

  「如果高川先生聽到你這麼說,絕對會哭的吧。」夏油傑說。

  「無非就是上面那些老不死的派下來監視我們的走狗,」五條悟神色冷漠,「煩人得很。」

  「對於前輩還是要尊重啊,悟。」夏油傑勸道。

  五條悟不答,顯然沒有把夏油傑的話聽進心裡。

  幾分鐘後,高川秋遠遠地看見夏油傑一個人孤零零沿著路走過來,不由得疑惑:「夏油同學,這次任務五條同學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他在後面。畢竟悟遲到也不是第一次了,辛苦高川先生每次都要在外面守著。」夏油傑溫和地說道。

  「沒關系,我也習慣了。」高川秋笑笑,說道。

  「我先進去。」夏油傑說,「不等那個總是遲到的家伙了。」

  「可是……夏油同學一個人進去太危險了吧,畢竟是准一級,還是等等五條同學吧。裡面的人已經疏散干淨了,暫時不急。」高川秋說道,接著又試探了一句,「難道你們鬧矛盾了?」

  「你覺得呢?」夏油傑瞥了他一眼,目光竟讓高川秋覺得背後一寒。

  身後一陣風刮過,高川秋疑惑地回頭看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帳」也非常穩定,他暗自搖頭,應該是自己太草木皆兵了吧。

  「總之我想先進去。」夏油傑微笑著說,「高川先生像平時一樣在外面等著就好了。」

  「啊……哦。」高川秋愣愣地點頭,總覺得夏油同學剛剛說話的氣勢比起平常有些強硬。

  精神病院內。

  「傑,你怎麼這麼慢?」五條悟單手攬著奈緒,回頭看著緩步走進來,扎著丸子頭的青年。以他的實力,拎著個小孩在輔助監督無法察覺的條件下瞬移進帳完全不是問題。

  「跟輔助監督多聊了幾句。」夏油傑說,一邊看向趴在白毛青年肩上的奈緒,「三川小姐要下來嗎?我想類比一下我們之間的術式差別。」

  「雖說有些唐突,有什麼疑問我和悟都可以給你做出回答。」

  被點名的五條悟有些不爽,「喂喂,我可沒說要教她啊。」

  雖然嘴上說著不願意教她,但是五條悟的身體依然非常誠實地把奈緒放了下來。

  「那就從101號病房開始搜查吧。」夏油傑說,「該說不愧是精神病醫院嗎,這裡咒靈的數量不出意料的多啊。」

  奈緒推了推架在自己小巧的鼻子上的眼鏡,認同地點點頭。

  這裡混雜著不同食物的「香味」讓她想到了自己的高中食堂。當時因為有好幾個不同公司承包,競爭十分激烈,所以各個食堂的飯菜也都做得特別香。

  「反正都祓除就可以了,數量再多還不是被我們碾壓。」五條悟漫不經心地說。

  房門被白發青年一腳踢開,裡面一只奇似巨型蘑菇的咒靈慢慢轉過臉來。

  「這只先交給我吧。」夏油傑按了按奈緒的頭頂,示意她退後。

  巨大的咒靈在三人的注視下被濃縮成一個小球球,握在了夏油傑手上。

  「我的能力叫做咒靈操術,可以通過吞下這些咒靈,從而獲得他們的能力。」他對奈緒解釋道,「不過這些咒靈球的味道確實不怎麼樣。」

  說著,夏油傑仰起頭,將那個烏漆嘛黑的球體塞進了自己的嘴巴,捂著喉嚨將它吞了下去。

  在肩膀不明顯地抖動了一下以後,夏油傑恢復了正常,又若無其事地笑起來:「啊,我每次祓除這些咒靈,還真是狼狽啊。聽悟說三川小姐也是……」

  話未說完,夏油傑看到,原本站在門外的奈緒此時突然跑到自己面前,兩只小手握緊了他的左手。

  「沒事吧?」看起來漂亮而乖巧的小女孩仰頭看他,即使隔著眼鏡,那雙暖色調的眼睛裡也盛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左手被對方抓著,觸感溫溫軟軟的,吞完那個咒靈球產生的惡心與焦躁感竟消散了許多。

  夏油傑呆了一下才把剛剛的話接著說下來,但語氣下意識放柔了:「聽悟說你也可以吞噬咒靈,下一只要試試嗎?」

  感覺到對方身上騰起的負面情緒被自己吸收了,奈緒這才撒開手,說:「好呀,我也是很厲害的哦。」

  「你們兩個不要磨磨蹭蹭的。」五條悟探頭,「待會我還要去排隊搶限量版的可麗餅呢。」

  「來了。」夏油傑和奈緒對視一眼,兩人一起往外走出來。

  然而還不用等到他們搜索下一個房間,第二只咒靈就從地板冒了出來。

  奈緒迅速一巴掌拍在那只咒靈的腦門上,「食欲」躥升,那只准二級咒靈還沒來得及掙扎幾下,就被她吸收掉了。

  但是就這幾秒掙扎的空當,還是讓奈緒被對方多出來的尾巴絆了一下。

  ——是她有意識放慢進食速度的鍋。如果咒靈沒有及時被她吸收,那還挺危險的,畢竟她現在的體質只是個跑幾百米都要喘的六歲少女。

  夏油傑扶了她一把,說:「看來也不是很相似啊,你就是單純地把咒靈吸收?」

  奈緒點點頭。

  「很早我就想說了,這根本不遵循能量守恆,你吸收的咒力都去哪了?」五條悟插嘴道。

  聽到這話,奈緒有點心虛,但還是盡量正常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馬甲立神愛的咒力輸出,跟她這個大號三川奈緒又有什麼關系呢(攤手)。

  「我覺得,咒術師本身就是一個很不科學的職業,悟你也不要再在這種地方追求能量守恆這種定律了。」夏油傑說。

  「真無聊,這種枯燥乏味的任務,好不容易有個小觀眾,不如我們討些彩頭。」五條悟倚靠在牆上,兩手插著兜,對夏油傑說道。

  「要搶什麼彩頭?」

  「就比比我們兩個誰祓除的詛咒多,輸了的就連請在場的人三天甜品。」

  「分明只有你是最喜歡吃甜點的吧。」夏油傑吐槽道。

  「嘛,不過這也不重要,就按你說的來吧。」

  「那,我們就分頭行動吧。」五條悟站直,隨手薅了一下奈緒的頭頂將她的頭發弄亂,然後衝了出去不見蹤影。

  奈緒:???

  「跟我走吧。」夏油傑對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的奈緒說道,「我們的這種比賽本來就是常態,嚇到你了嗎?」

  奈緒搖搖頭,快走幾步拉起夏油傑的袖子,說道:「沒有哦,既然是比賽,那夏油哥哥也要加油才行!」

  她指著一扇門說道:「我猜測那邊會有咒靈,我們快過去吧。」

  這一層樓就那個方向的香味最濃郁,肯定有級別不低的咒靈。

  夏油傑祓除咒靈的速度很快,加上有奈緒這個堪比咒靈探測器的存在,兩人很快掃清了一整層,合作十分默契。

  只是因為奈緒人小腿又短,才走了一半就氣喘吁吁跟不上了,夏油傑干脆一手把她抱起來趕路,一手祓除咒靈。

  奈緒看著他因為吞下了太多咒靈球,面色愈發蒼白起來,額前的那縷劉海被他的汗水打濕了,粘在臉側。

  「要不你放我下來休息一下?一會我去找你和他。」奈緒建議道。

  「不需要,你很輕,以現在的速度,絕對能打敗那家伙。」夏油傑說。

  爭強好勝的男孩子們還真是令人難以理解。奈緒一邊想,一邊從兜裡掏出小手帕,抬手擦了擦夏油傑額頭上的冷汗,順手幫他把那綹極具特色的額發順到了耳後。

  「……謝謝。」夏油傑愣了愣,接受了奈緒的好意。

  三人把樓下的幾層都掃蕩干淨以後,不約而同地站在了通往四樓的樓梯口。

  「樓上就是那只最後的准一級咒靈了吧?」五條悟說。

  「沒錯。據說四樓是重症精神病患者的居所。」夏油傑說,「像醫院這種地方真的是最容易囤積咒靈了,樓下那麼多只廢了不少時間。」

  「上去看看吧。」五條悟說。

  頂層病房的氣氛比樓下那些小打小鬧的地方陰森多了,也許是因為這裡的患者都是重症或者具有強烈暴力傾向,所有病房的門都有兩層,實木的門外面還加了一層結實的鐵柵欄,有的上面還掛著鎖。

  門上面開著長寬大約十六七釐米的正方形窗口,奈緒猜測這是給病人遞飯用的。

  打開了咒力散發最濃郁的那間屋子,裡面的景像令夏油傑和五條悟兩人同時皺起了眉。

  生了鏽的鐵床上是斷裂的束帶,牆上噴濺了一些血跡,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顏色已經發黑。

  地上還有一些未曾收拾的排泄物和垃圾,窗戶都被焊死了,屋裡的味道直衝人的鼻子。

  那只准一級咒靈正飄在病房中央,身上毛發扎結,還有黏液順著像是眼睛的地方淌下來,散發著令人不適的氣息。它的腳下正是一具包裹在束縛衣之中,不知生死的人形物體。

  夏油傑後退幾步遠離門口,同時按住了奈緒想要轉過去看屋裡場景的頭,說道:「別看。」


第20章 隱藏的陰影

  「嘖,他們沒把無關人士清理干淨?」五條悟看著地上那個束縛衣裡的人形,上面已經洇開了大片不祥的血跡。

  「高川說,人員已經撤離完畢了。」夏油傑說,「也許這個人是被忘記了?」

  他把奈緒放下來,摸摸她的頭,示意她離遠點站著。

  「看樣子沒活下來。」五條悟說,面對蠢蠢欲動的咒靈,手上准備好了術式。

  「也是個可憐人。」夏油傑放出了自己收復的咒靈,「咒靈操術。」

  在兩個咒術界最強的高中生面前,那只倒霉的准一級咒靈根本沒有堅持幾分鐘,就轟然倒塌,湮滅在空氣之中。

  奈緒在不遠處等著他們,因為夏油傑的阻攔,之前那個房間她自始至終沒能看見內部的模樣,不過僅僅只是聞著那腐臭的空氣,料想裡面也不是什麼好畫面。

  「祓除完畢。」五條悟從裡間蹦了出來,「呼,這裡面的味道真是令人糟心。」

  「像精神病院高危病房這種地方,不要苛求太多了。」夏油傑說,目光掃過牆角黑色的塗鴉,不由得凝了凝。

  他繞過地上的屍體,湊過去看,那個地方正是靠在床頭的位置,仔細看來是密密麻麻的許多歪歪扭扭的「正」字,從留下的痕跡上看,應該是用指甲摳出來的,有的上面還殘留著黑色的血痕。

  牆上有些破碎的字句:我不是精神病不是怪物我要出去出去出去出去。我好恨恨他們。殺了我吧殺了他們。

  刻痕越新,字跡就愈發凌亂。

  這是……

  「傑,詛咒都祓除了你還在裡面呆著做什麼?」五條悟催促道,「假如你身上粘上屋裡的味道,待會去吃甜品可千萬要離我遠點。」

  夏油傑從牆上移開視線,自屋裡走出來,面上沒什麼表情,說:「難為你進了這個房間以後還能想到甜品。」

  微妙地察覺自己被嘲諷到了,白毛青年轉而說道:「那就互相報數一下,除了這只准一級咒靈以外,我們誰祓除的咒靈更多。」

  「我的話,19只三級,3只二級。」夏油傑說。

  「21只三級,2只二級。」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起,五條悟大呼小叫:「怎會如此!你帶著孩子居然還能打這麼多?」

  雖然是事實沒錯,但這句話不知為何,依然令夏油傑感到一絲微妙。

  忽略掉那點怪異,他說道:「一只二級咒靈大於兩只三級咒靈,願賭服輸吧,悟。」

  「你真的沒有作弊?」

  五條悟跑去把一旁的奈緒提起來,面對面問她:「來,告訴我是傑他數錯了,最強的我怎麼會輸?」

  「夏油哥哥也是最強啊,」奈緒死魚眼,「請客吧,最強的五條君。」

  「可惡,怎麼會這樣。」五條悟吐魂。

  其實兩人實力本來就是五五開,而奈緒找咒靈的准確率更高,因此夏油傑就和她一起快了五條悟一步。

  甜品店。

  五條悟和奈緒坐在一起等應付完輔助監督的夏油傑。

  已做好的甜點和飲料鋪滿了整張桌子,全是五條悟財大氣粗點的。

  奈緒坐在座位上不動,她還在回憶之前的那個房間。

  因為自身具有吞噬別人負面情緒和咒力的能力,她對於人的情緒變化很敏銳。雖然表面上沒什麼,但是夏油傑在進入前後情緒改變了。

  「今天最後的那只准一級咒靈,夏油哥哥吞下了它濃縮形成的咒靈球嗎?」

  「什麼?」戴著墨鏡的白毛青年已經快樂地吞下了好幾塊小蛋糕,這會他又啃了一口可麗餅,講話的聲音有些含混。

  在灌下一大口奶茶以後,五條悟終於有空回答道:「那種環境,當然是我們直接把咒靈祓除了啊。」

  「說起來屋裡當時還有具病人的屍體,那只准一級咒靈應該就是他的屍體吸引的。」五條悟聳聳肩。

  「是嗎?」奈緒垂眸。對於活著的人類來說,咒術師的咒力留存在體內,不產生咒靈;而普通人因為咒力發散,會將怨氣集中在其他地方彙聚成咒靈。

  但是,咒術師死後,因為屍體內有咒力留存,反而有可能會產生詛咒招引咒靈(參考兩面宿儺的手指);普通人因為身上沒有咒力,所以死後什麼也不會產生。

  如果這樣的話,那間屋子裡關著的就算不是咒術師,也是擁有咒力天賦的人類了。否則不會招引強大的咒靈出現在他的房間。

  「不過你不等著夏油哥哥來就先開動真的好嗎?」

  「客氣什麼?今天我請客,隨便吃,他來了可以再點嘛。」

  精神病院內。

  在五條悟帶著那個女孩走了以後,夏油傑並沒有立刻出門,而是進入了這間精神病院的資料室。

  404號房間的病人,夏油傑的目光在排成一整列的文件夾中逡巡,最後指尖在最靠裡的那個卷宗上停下來。

  他翻開查看,病歷上的黑白照片上,是個笑起來很陽光的少年,只有十六歲。因為一直在強調自己能夠看到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被父母送來醫院,診斷為妄想症。在初步治療後無好轉,後疑似有攻擊醫務人員暴力傾向,近期轉入重症監護病房。

  夏油傑的指甲在「疑似攻擊醫務人員」和「近期」那幾個字上刮蹭。這個精神病院裡詛咒這麼多,最近幾天有一兩個纏上醫護人員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除了少年這些普通人沒人能看見詛咒,即使他幫助人並提醒這些醫護人員,人們也只會覺得他是個精神病人。暴力傾向應該是試圖除掉醫務人員身上詛咒的時候被確診的。

  夏油傑深呼吸了一口氣,合上病歷本,將它塞回了原本的位置。

  「夏油同學一個人就祓除了裡面的咒靈嗎?」在這棟樓的出口,高川秋站在那裡詢問道,「五條同學的電話不知為什麼,一直打不通。」

  「嗯,不用管他。」夏油傑說。

  「可是消極怠工畢竟是不好的,夏油同學以後還是要提醒五條同學,一兩次還好,但是總是缺席的話我這裡的報告也沒辦法寫。」高川秋抱怨道。

  「高川先生是在命令我嗎?建議您直接去跟他本人說比較有用哦。」夏油傑輕飄飄地說道,與高川秋錯身而過。

  輔助監督高川秋的心跳停了停,差點忘了,盡管夏油傑平時表現得算禮貌,但是也是和五條家那位一樣不服管教的類型。不過,剛剛自己的話雖然指手畫腳的成分居多,卻基本上也是上面的意思。

  看來這次的任務報告有的寫了。看著夏油傑的背影,高川秋眯起眼睛。

  夏油傑姍姍來遲,坐在了奈緒旁邊。

  「等你好久啊,傑。」五條悟說,「我都要吃飽了。」

  桌上的甜點被他一人掃蕩了一大半,現在桌面上只有奈緒手邊的甜點還有兩盤。

  奈緒默默把其中一盤提拉米蘇推給旁邊的夏油傑。

  說起來,這人身上的「味道」有些像巧克力,給他吃提拉米蘇好像挺配的?

  「謝謝。」夏油傑說,輕輕用配套的小勺子把它挖出一個小坑。

  奈緒看看他,拿過自己一旁喝了一半的奶茶,用吸管狠狠吸了一口,同時裝作無意間悄悄吞吃了一點旁邊黑發青年負面情緒散發的醇香巧克力味。

  「好過分啊,小奈你都沒有幫我拿過甜點,明明我才是付錢的那個人誒。」五條悟戳了戳自己杯中的布丁,手背拄著下巴故作憂郁狀。

  奈緒眨眨眼,把最後的那盤華夫餅推給五條悟。

  「不要這個。」五條悟把盤子推還給她,說,「剛剛為了等傑,除了奶茶,你什麼都沒吃吧。」

  「我要吃那一盤。」白毛青年手上的叉子直指夏油傑面前的提拉米蘇。

  梳著干淨利落丸子頭的黑發青年與戴著墨鏡的白發青年對視,兩人相撞的目光似乎激起了劈裡啪啦的火花!

  這兩個人無論是誰都是十分顯眼的類型,引得店裡的顧客紛紛駐足,此時提拉米蘇爭奪戰正式開始。

  夏油傑用勺子輕松擋住五條悟右手伸過來的叉子,微笑著說道:「悟,你都吃了這麼多了,不用跟我搶吧。」

  「可是這一桌都是我點給自己的,」五條悟並不讓步,「當然小奈緒也可以吃。」

  「你要想吃的話可以另點。」

  「賭約輸了的話,這三天的甜點都是你請客吧?」

  「對啊,你另點的甜品我可以付錢。」五條悟從兜裡掏出張黑卡,「啪」地按在桌子上。

  夏油傑不為所動,並偏頭問一旁的奈緒:「三川小姐送給我的,我就可以吃,難道不是嗎?」

  「我花的錢,應該歸我吧?」五條悟緊隨其後。

  奈緒表面淡定喝珍珠奶茶,內心目瞪口呆,這都能吵起來?

  兩個人果然心智還是幼稚園的小朋友吧!

  此時的奈緒還不知道,這樣類型的戰爭會在未來三天,五條悟承擔請客任務的情況下持續不斷發生。而她作為賭約見證人,這三天都被迫到場,陷入兩人的腥風血雨。手裡的甜點都不香了。

  「那個……」旁邊的一個服務員弱弱地出聲。

  這桌旁的兩大一小同時轉過頭看她,三張美顏暴擊引得店員面色頓時漲紅。

  「其實這位先生點餐價位,可以額外贈送一份提拉米蘇和一份招牌可麗餅的。」她磕磕巴巴地說道。

  兩個幼稚園小朋友對視一眼,戰爭結束。

  吃完甜點,天色已然擦黑。

  長相乖巧精致的小女孩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原本被她喝了一大半的奶茶杯正以一種危險的角度半邊懸空在她左手邊。

  「這麼快就睡著了?」五條悟往前湊湊,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她的臉頰。

  好軟。

  「悟。」夏油傑壓低聲音警告自己的摯友,揮開他作亂的手,俯身輕輕把那杯處境危險的奶茶從女孩懷裡抽出來,放到一旁。

  「呦,」五條悟以一種全新的眼光打量夏油傑,「你這個特殊的態度,難道……?!」

  夏油傑一巴掌呼在對面這個白毛青年腦袋上,說:「住腦。」


第21章 神展開

  立神愛睜開眼,晃晃頭,耳邊猶響起火焰燃燒的劈啪聲。他抬眼望去,正見到裡梅艱難地將倒在地上的兩面宿儺扶起來。

  此時偌大的城主府,人類都已經跑光了,只剩他們三個。

  立神愛跑到一旁的角落拉了輛牛車過來。只是牛已經被人放跑了,就剩下推車。

  他與裡梅兩人合力才把兩面宿儺抬到上面。

  「就近找個地方安置吧。」立神愛說,「現在人都跑光了,這附近反而暫時成為了最安全的地方。」

  裡梅沒有異議。

  城主府的火勢還在蔓延,兩人推著牛車,隨便找了個就近的房子,暫時安頓下來。

  這棟房屋修繕得還算精致,應該也是哪個貴族的住所。也許是聽到了城主府半夜發生的戰爭,這家人很多東西沒有收拾就跑了。

  留下來的東西倒是便宜了三人。

  裡梅去井邊打水,要給兩面宿儺清洗傷口。

  蟻多咬死像這個說法還是沒錯的,即使兩面宿儺再強,高強度的戰鬥下來,身上依然布滿了各種武器留下來的傷口。

  之前與高島對戰,他的四只胳膊斷了兩條,身上大大小小都是被棍棒打下的傷口。頭上被重擊過,血液流了半邊臉。肋骨斷了兩根,最嚴重的還是之前被高島正面擊打的胸骨,保守估計粉碎性骨折,以立神愛靈敏的聽力,坐在旁邊甚至能聽到對方呼吸時肺部因為受創而產生的呼哧呼哧的聲響。

  看來,這時候的兩面宿儺還沒有後世的時候形容得那麼強大。

  立神愛記得,千年以後,對方似乎輕松地就能施展反轉術式,甚至能把被判定已死的虎杖復活。

  只能說那個姓高島的咒術師真是厲害,竟能研究出封閉咒力的毒藥。

  「過來幫忙。」裡梅說,打斷了他的發散思維,一邊用不知從哪翻出來的剪刀剪開了兩面宿儺凝滿了血痂的衣服。

  立神愛左右看看,從窗邊的架子上取下來了一塊毛巾,放進木桶裡浸濕了。

  兩人一起擦拭他身上的髒污和血跡。立神愛一邊干活,一邊想這不愧是有四只胳膊的男人,擦洗身體都要比普通人費工夫。

  翻箱倒櫃把這家人的外傷藥找出來,一直到天蒙蒙亮,兩人才把這個大殺器身上密密麻麻的傷收拾干淨。

  兩面宿儺幾乎被兩人包扎成了木乃伊。

  看到他最後的造型,立神愛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即被裡梅狠狠瞪了一眼。

  「雖然我也知道你很尊敬他,但是真的很搞笑嘛。」立神愛訕訕的說道。

  裡梅不理他,起身就要往外走,結果踉蹌了一下,半跪在地上。

  見狀,立神愛也收起了嬉笑的情緒,連忙起身,扶著她問道:「是之前那個咒術師打的?」

  對方點點頭。

  「你居然忍了這麼久,我記得他當時下手相當重。」立神愛不由分說把人按在凳子上,輕輕撩開她的褲腳。

  「嘶……」立神愛倒抽了一口冷氣,難怪回來的路上感覺對方走路有些顛簸,小腿估計骨折了,形狀都是不自然的,紫黑色的創口腫起來老高。

  「那什麼,我不太會處理傷口,你先自己弄著點。我去院裡重新打一桶水。」立神愛撓撓頭,跑了出去。

  很快,裡梅的小腿就被用木板固定好了。為了防止晃動,立神愛又額外給她多綁了幾個繩結。

  裡梅看著他忙碌,默默不語。自己還是個傷員的男孩神色認真地垂眸幫她包扎傷口,這是自從她追隨兩面宿儺大人以來,其他人對她從未有過的優待。

  選擇效忠於大人,她從不後悔。只是,這樣溫暖的人,確實很久沒有遇到過了。

  「謝謝了。」等男孩放下她的衣擺,裡梅撇過頭輕輕說道。

  「之前那個咒術師說喝的酒有毒,你們現在是不是還是不能使用術式啊?」立神愛詢問道。

  裡梅皺眉,閉眼感受了一下,說:「勉強恢復了一點點,那個藥的效力應該只是暫時的。」

  她伸出手,榨取了所有的力量,也只在手上面上凝出來薄薄的一層霜,抿唇:「現在這就是全部了。」

  「那你先去休息吧,剩下這裡交給我就好。」立神愛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裡梅看看躺在大床上的兩面宿儺,露出猶疑的神色。

  「他醒了我叫你還不成嗎?」立神愛推了推她。

  於是裡梅扶著牆起身,另找了房間休息。

  立神愛皺皺鼻子,覺得屋裡血腥味太濃了,他把盛滿了血水的木桶拎到外面,開了幾分鐘窗戶,等屋裡沒有異味以後才合上。

  為了保證安全性,立神愛還跑去將這個宅子的大門嚴嚴實實堵上,又挨個檢查了窗戶和房間的開關,確定沒有外人以後,全部鎖好。

  雖然這裡安靜得仿佛沒有人一樣,但是他還是有點擔心兩面宿儺拉仇恨的能力。

  收拾完,立神愛坐在兩面宿儺所躺的床一旁的小板凳上,拄著下巴看躺在床上的「木乃伊」。昨天的戰鬥也消耗了他很多體力,這會驟然安靜下來,他不由得也開始犯困。

  在掙扎了幾分鐘以後,立神愛看著床,眼神越變越亮。

  他突然發現,這是個雙人床。

  於是在這個平平無奇的清晨,一個花季少年面對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柔弱紋身大佬,露出了邪惡猙獰的笑容。

  5秒後,立神愛心滿意足地把頭靠在對方唯一沒受傷的那條胳膊上,把被褥往上拉了拉,蓋到下巴的位置,暖暖和和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就睡到了外面陽光普照。

  立神愛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著陌生的天花板,突然覺得哪裡不太對。

  他扭頭,就與某人的四只眼睛對上視線,看樣子,也不知這人就這樣盯了自己多久。

  「大爺早上好啊。」立神愛脫口而出。

  說完以後,他才意識到哪裡不對。自己好像把綽號叫出來了,不會被打吧?

  立神愛四肢並用,往床邊退了退,時刻警惕對方的襲擊。

  被繃帶包了好幾層的兩面宿儺半晌沒有說話,片刻後,才張開干裂的嘴唇,緩緩問道:「你誰?」

  坐在床沿上的黑發男孩一時愣住了,在短暫的死機之後,他突然躥了起來,一邊往外跑,一邊喊道:「完了完了,裡梅姐你快來!大爺他被人打傻了!」

  房門被推開,裡梅一看就是匆匆忙忙地跑過來,頭發亂糟糟的,她站在門口,看向床上的兩面宿儺,「你說誰傻了?」

  「他!」立神愛指著床上的木乃伊。

  「不許侮辱大人!」裡梅揚眉訓斥。

  立神愛癟嘴委屈。

  天知道他在面對大爺的溫聲詢問「你誰」的時候,脆弱的內心受到了多大的衝擊!


第22章 不速之客

  「別吵。」兩面宿儺皺眉——雖然隔著繃帶沒人能看出他皺了眉。

  裡梅瞬間安靜下來,滿臉擔憂地湊上前,「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你是誰?」

  「這是哪裡?」

  「我又是誰?」

  聽到這一串哲學三連問以後,裡梅的表情呆滯了。

  「大大……大人?您都不記得了?」她開始結巴起來。

  一旁的立神愛在兩面宿儺看不見的角度使勁戳了戳她胳膊,擠眉弄眼地指著自己的頭,然後又使勁擺手。

  其實他的小動作根本逃不過兩面宿儺的注意,只是不知為什麼,他竟沒對此做任何反應。

  裡梅回過神來,穩了穩心態,這才勉強以往常的態度低頭恭敬地回答道:「大人,我是裡梅,您的僕人和手下。」

  「這裡是一座城池……」

  用了足足五分鐘,裡梅才將現狀解釋清楚,而立神愛則是默默蹲在床腳劃水,假裝自己是塊普通的背景板。

  為什麼對方在聽裡梅解說,依然把兩只眼睛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即使是躺在床上,渾身包滿了繃帶,兩面宿儺屬於強者的壓迫力依然令人窒息。

  立神愛總覺得這股視線不大對勁,跟以前對方那種高高在上看螞蟻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感覺好像反而更恐怖了。

  「……具體情況就是這樣了,大人。」裡梅低頭。

  兩面宿儺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那他是誰?」

  指尖的方向對准的正是在角落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黑發男孩。

  裡梅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其實她也不知道當初大人為什麼不把這個被獻上來的男孩處理掉。不過作為兩面宿儺的手下,她最出色的一點就是從不妄自揣摩這位大人的想法。

  「他是另一座城主送上來的禮物。」裡梅實話實說,出於私心還是補充道,「不過在昨晚他幫……」

  躺在床上的人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語。

  「你先下去吧。」

  裡梅看了一眼縮成一團的立神愛,在僅僅幾天的相處和一天一夜的戰鬥中兩人已經建立起某種同伴情誼。

  見她看過來,立神愛頓時來回比劃示意對方開口把自己也帶出去,不要讓他獨自面對這個突然變得奇奇怪怪的大爺。

  然而作為兩面宿儺忠心耿耿的手下,裡梅遞過去一個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自己離開了。她意識到大人想與立神愛單獨談話,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一出房門,裡梅瞬間就眉頭緊鎖。都怪那些卑鄙的咒術師!

  這個時代咒術師的發展規模越來越大,高島家是除了御三家以外,勢力最強的咒術師家族之一。但是因為下毒封印咒力的手段陰損,受到了正統咒術師的普遍排擠,在御前也抬不起頭。

  而大人則是許多咒術師們的眼中釘,此次高島派出精銳過來,應當就是想把大人誅殺以向外人證明高島家的實力。

  昨晚包扎的時候就發覺頭部傷口嚴重,然而自己卻沒有認真看待,真是太沒用了!

  裡梅嘆了口氣,已經過了這麼久,大人肯定餓了。她不再胡思亂想,而是找到這個房子的廚房,翻了翻剩余的食材開始做飯。

  房間裡的立神愛感覺自己要被對面的四道目光燒著了。

  他仿佛突然對旁邊梳妝台上的花紋吸引了視線,就是不與對方對視,假裝感覺不到這逐漸詭異的氛圍。

  耳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偷偷用余光瞟一眼,原來是兩面宿儺從床上坐起來,倚靠在後面的靠背上。

  僅僅過了一夜,對方之前還骨折的手臂竟能勉強活動了。

  「過來。」他聲音低啞。

  立神愛往裡挪了一釐米。

  「再過來點。」

  立神愛不看他,又磨磨蹭蹭挪了0.5釐米。

  枉他之前累死累活才勉強在這位大爺面前獲得了臨時存活通行證,萬萬沒想到,這個狗血的失憶竟讓他一朝回到解放前!

  兩面宿儺探身,輕輕松松一把就將他拽到身邊,「讓你過來就過來,老子還能吃了你不成?!」

  聽到對方的自稱,立神愛竟覺得松了口氣。

  只要大爺還是那個大爺,他就能靠拍馬屁再次成為生存小達人!

  突然為自己感到心酸是怎麼回事。立神愛的內心流下了寬面條一樣的眼淚。

  「你叫什麼名字?」兩面宿儺目光在男孩面上逡巡。

  之前他一覺醒來,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都是傷口劇烈的疼痛,手臂上的重量讓他下意識往旁邊一看,緊貼著他睡覺的男孩就映入眼簾。

  在那一瞬間,仿佛有一柄劍插進了兩面宿儺的內心!

  在他對一切全是陌生的時候,這個孩子的臉,就是自己記憶的開始。

  這個人之前對自己也肯定很重要,不然晚上絕對不會准許他與自己睡同一張床。

  兩面宿儺下了結論,眼前這個男孩果然是自己的摯友。

  第一印像的親近一定就是摯友之間的心靈感應!

  至於裡梅的話,他完全沒信。

  彼時兩面宿儺並不知道,有個詞彙叫做「雛鳥情節」。

  「我是立神愛。」被詛咒之王哥倆好似的攬著肩膀的立神愛,全身都僵硬了,哭喪著臉說道。「您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

  「不用,我一會自己去喝。」兩面宿儺按住試圖拉開距離的男孩。

  他一直在關注對方面上的表情,這微微皺眉嘴角下拉的模樣,對方肯定是非常擔心自己的傷口,而且擔心得不得了。

  明明摯友身上還綁著夾板,肯定是與自己並肩奮戰的時候受的傷(其實是兩面宿儺前幾天打的)。

  怎麼能讓這樣的摯友擔心?!區區重傷算什麼,喝水當然要靠自己。

  「那你要起床嗎?我幫你拿套衣服。」立神愛的頭在兩面宿儺的腋下掙扎。

  看著一心要幫自己干活的立神愛,兩面宿儺臉上露出了失憶前這輩子都不可能出現的神色。

  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縱容模樣。

  好不容易掙扎出來的立神愛感到一陣惡寒。

  他跑到這家人的衣櫃櫥裡四處翻找,這家男主人的身材明顯是瘦弱型的,找到的袍子絕對套不進兩面宿儺強壯且又包了兩層繃帶的身體。

  最終,立神愛掏出了一套繡著櫻花的淺紫色女士和服。

  整體設計十分寬大,顏色也沒有太鮮艷,絕對是大爺能穿進去的類型。

  兩面宿儺看著立神愛的背影,覺得不愧是自己的摯友,為自己挑件衣服都這麼認真,來回翻找。

  於是在見到對方給他找的女士和服以後,兩面宿儺二話不說就套上了。

  在一旁時刻觀察大爺表情的立神愛頓時松了口氣。

  所以兩面宿儺絕對是失憶了,不然換到三天前他敢拿這樣的和服讓對方女裝,絕對會被暴揍一頓,甚至會有性命之憂。

  兩人肩並肩去吃飯。

  裡梅看著兩面宿儺的新造型,震驚得手裡的菜刀都掉了。

  「怎麼,你對我身上的衣服有意見?」兩面宿儺注意到這個據說是自己手下的人的視線,面色一沉。

  裡梅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打了個激靈,猛搖頭:「沒意見,大人。」

  這一整天,房子裡都縈繞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氛圍。

  立神愛去哪,兩面宿儺就跟到哪。然而問又不敢問。他心裡總有一種大爺看自己的目光黏黏糊糊的錯覺。

  立神愛前一天晚上還與裡梅打算傍晚就趁夜色離開這個城池,因為若是屠城的消息傳出去,肯定會有人循著蹤跡來尋找兩面宿儺戰鬥。留在這的時間越久,就越不安全。

  然而兩面宿儺的突然失智打斷了兩人所有的計劃。

  被迫與兩面宿儺面對面一整天的立神愛終於在傍晚找了個機會尿遁,敲開裡梅的房門。

  「今天還按照原計劃離開嗎?」立神愛開門見山。

  「大人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表現與往常並無多大區別。」裡梅想了想,說道。

  「他那個樣子難道和平常沒區別?女裝都穿上了你覺得沒異常?」立神愛難以置信。

  「畢竟這裡條件簡陋,沒有適合大人的衣物,穿女子的無可厚非。」裡梅天然有著對兩面宿儺的八百米濾鏡,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竟當做了正常。

  「不過到現在我的咒力只恢復了三分之一。我們可以等晚飯以後,入夜再走。」裡梅說。

  「原來人都在這啊。你們在聊什麼?」兩面宿儺不知何時出現在立神愛身後。

  兩條胳膊搭在男孩的肩膀上,比常人多了的兩條胳膊收攏在對方的腰腹。

  兩面宿儺目含警告地瞪了裡梅一眼,其中的壓力令她頓時覺得手腳冰涼。

  夕陽最後一絲余暉消失在窗口,黑夜侵襲。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宅子的大門。

  聲音不緊不慢,極富有規律性地每敲三下空一次。

  屋裡的三人頓時都警惕起來,在這種時候來拜訪的,大概率是敵非友。

  裡梅在兩面宿儺的默許下走到窗邊窺視。

  「看不清,對方戴著兜帽。」她搖搖頭。

  「真是令人不適的氣息。」兩面宿儺感應比其余兩人都強。

  他松開立神愛起身,指使裡梅道,「你去開門,我倒要看看是誰。」

  裡梅腰上別著刀,走到院子裡,警惕地拉開了門栓。

  「叨擾了,在下鬼舞辻無慘。」來人身形頎長,黑色的兜帽遮掩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個蒼白.精巧的下巴。


第23章 斑紋劍士

  「請進。」裡梅上下打量他,隨即讓開門。

  男人緩緩步入屋內,黑色的鬥篷在地上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劃過。

  在進入廳堂之後,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四周,將坐在上位的兩面宿儺和立神愛映入眼簾。他的目光在那個年紀較小的男孩身上停頓了一下,才再次轉開。

  竟然是罕見的稀血。

  屋外的院子裡,裡梅將大門合上。

  沒有一人禮貌地留給他一個座位,男人也不覺得尷尬,很自然地就站在了屋子中央,停下腳步。

  他摘下兜帽,黑色的卷發柔順地搭下來,一雙血色的眸子襯得他的面孔愈發蒼白。

  「大人,夜間到訪,我很抱歉打擾了。」鬼舞辻無慘微微欠身,說道。

  「廢話就不要多說了,既然不是那些喊著打打殺殺的蠢貨。直接說吧,你的目的。」兩面宿儺半靠在桌子上,冷冷地看著他。

  為什麼愛桑他一直盯著對面剛來的那個小白臉?!難道是他的紋身不夠帥氣嗎?

  立神愛對於失智以後的兩面宿儺心理活動一無所知,他之所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鬼舞辻無慘,是因為總覺得這人似乎有一點點面熟,但是又死活想不起來。

  那個番劇根本沒講一千年前的事情,而且面前這人的畫風也不太像。

  這就是進入語言不通的且二次元變成三次元世界的慘烈後果,反派就站在你面前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你自己卻一無所知。

  鬼舞辻無慘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說:「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您應該也能看出來,我其實並不是人類。我擁有強大的力量,並將力量分給我的手下建成勢力。然而分明是正常地生活,卻遭到了人類莫名其妙的打殺。」

  「聽聞了大人的事跡,我十分崇敬。像我們這樣強大的生物,卻遭到嫉妒我們的人類的暗算。」

  「有感而發,此番前來,我便是想能與大人結交。而今當面,大人果真氣度不凡。」

  聽了無慘的一席話,兩面宿儺放下杯盞,身體後靠,露出不屑的神色。

  「原來不過是弱者可憐的群聚。」

  「是誰給了你勇氣站在我面前?」

  房間裡來自兩面宿儺無形的殺氣散發,鎖定了屋子中央的鬼王,一旁裡梅的左手也放在了刀柄上,隨時准備出手。

  鬼舞辻無慘紅色雙眼中的瞳仁瞬間縮成一條直線,手中的指甲露出了銳利的尖峰。

  戰鬥一觸即發。

  意識到場面氣氛不對,立神愛雖然沒能想起對面的人是誰,但是他相信一個哲理,顏值低的人物實力不一定強,但顏值超高的人絕對實力很強。

  對面這人的氣質,一看就是反派BOSS級別的。兩面宿儺早上剛剛失憶,術式怎麼用都不一定記得。

  他們這邊三個病號,對面一個AOE技能過來,兩面宿儺皮糙肉厚可能沒事,他和裡梅兩個人估計夠嗆。

  所以還是不要生事比較安全。

  就算知道大爺脾氣不好,立神愛依然頭鐵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兩面宿儺騰出一只眼睛看向他,露出一絲詢問的意味。

  立神愛硬著頭皮繃住表情,微皺眉輕輕搖了搖頭,懇求的意思相當明顯。

  在兩面宿儺看來,這就是摯友竟因為這個只說了幾句話的小白臉,就要與自己的決定產生分歧。

  那個長相娘裡娘氣的男人,性命絕對不能留!

  ——但是愛桑他肯定會反對。所以還是要等他不在的時候,一擊擊殺。

  兩面宿儺做出決定,身上暴躁的殺氣瞬間就被他收斂得一干二淨。

  一旁關注著大爺動向的立神愛不由得松了口氣,同時內心還有些震驚,兩面宿儺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了?

  一想到「善解人意」這個形容詞與「兩面宿儺」這個名詞放在同一句話裡,立神愛就覺得渾身不對勁,仿佛有人用指甲在他腦袋裡不停地發出刮擦黑板的聲音。

  見對面身上的殺氣散去,鬼舞辻無慘也輕輕將自己尖利的指甲收了回去。

  他後退了幾步,說:「這位大人,我們都是超脫於人類的強大生物,既然您暫時沒有意向,我就先離開了,關於合作的邀請一直奏效。」

  「你竟如此無禮,當這裡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裡梅跳了出來,舉刀砍向無慘。

  無慘指甲暴漲,輕易擋下了裡梅的攻擊,發出一聲清脆的金鐵交擊聲。

  「哎呀,真是令人不爽。」兩面宿儺瞬間改變了放過這個男人的主意,身上壓迫力再度飆升。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輕輕一劃。

  無慘頓時察覺到了危險,猛然轉身將手臂抬起來一擋!

  血肉橫飛!

  以無慘的脖子和手臂為分界線,切開了一道整齊的豁口。

  還不等血液飛濺,無慘已經迅速用另外那條完整的手臂將自己掉落的頭一把抱在懷裡。他頭也沒回,往身後發射了密集的骨刺,同時悶頭往外衝。

  裡梅躲閃不及,拿刀擋下,術式產生的冰層像牆壁一樣迅速蔓延擋在她身前。

  雖然沒有受傷,但是等她反應過來,那個男人卻已不見蹤影。只留下地上還在淌血的斷臂。

  裡梅不甘心地將屋門大開,衝到院子裡四處環顧,寂靜的夜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回來吧,裡梅姐姐,他已經跑遠了。」立神愛將斷臂丟到院子裡,說。

  「可惡。」裡梅低喃。

  立神愛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先往回走了。

  兩人都未曾注意到,地上的斷臂在草叢裡輕輕抽了抽,五指張開又再次合攏。

  夜深了,這間宅子裡依然燈火通明。

  「大人,行李都已備好,我們是時候出發離開這裡了。」屋內,裡梅對兩面宿儺恭敬地說道,「目的地是您名下的宅邸。」

  兩面宿儺站起身,那些礙事的繃帶被他直接扯斷丟了下來,僅僅一天,他身上除了胸口和額頭的傷痕,其他地方都好了大半。

  立神愛羨慕地看著他,這個恢復能力好強,到現在他自己還包著半邊胳膊呢。不過,原來這個時間,他們還沒有學會掌握反轉術式嗎?看來自己遇見大爺的時間是真的很早。

  也幸虧如此,不然如果是後世的兩面宿儺,抬個頭都不行的那種唯我獨尊的模樣,他就算不會當面被殺也絕對過得很慘。

  「你的咒力恢復多少了?」立神愛戳了戳裡梅。

  「已經有一半了。」裡梅低聲回答,見立神愛的眼神飄向走到院內的兩面宿儺,於是會意地繼續說道,「如果是大人的話,恢復應該至少七成。只是若是忘了術式和領……」

  「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兩面宿儺跳上由裡梅從城主府裡推出來的結實而華美的牛車,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順帶一提,拉車的牛是立神愛從其他貴族的院內的棚子裡找到的。

  立神愛和裡梅一左一右坐在車廂外趕車的位置,手底下的鞭子一揮,那兩頭牛就步伐穩健地走起來。

  車廂內,穿著寬大女士和服的兩面宿儺坐在寬大的座位上,多余的兩條胳膊攏在袖子裡,盯著立神愛的後腦勺。

  為什麼摯友不跟自己說話了呢?難道是在生氣之前他對那個小白臉動手。

  如果再來一次他一定要加大輸出,直接把那個小白臉摁死,居然敢搶奪摯友對自己的關注!

  這麼想著的兩面宿儺身上無意識地散發出一絲殺氣。

  摯友身材居然如此嬌小,等回到自己的地方一定要好好補補。兩面宿儺身上的殺氣又消散了。

  哼,不管是那個男人,還是裡梅口中的高島家,他都不會放過!兩面宿儺身上的殺氣又開始變濃。

  被他盯著的立神愛只覺得渾身汗毛都開始做仰臥起坐。

  有毒吧這個人,為什麼平平無奇的趕路都能把殺氣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

  成功脫身的鬼舞辻無慘,回身看著遠處的城池,勾起半邊嘴唇,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他的脖子上凸起肉瘤,輕易將斷掉的頭接了回去。

  此番試探,對方竟沒有追出來,看來因為重傷實力果真下降了。

  果然,只有他自己才是這世間最完美的生物!雖然現在還略有瑕疵,但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不管是誰,這些人全部都會成為他腳下的螻蟻!

  那只留下的斷手在夜色的掩護中悄無聲息地追逐著前方行駛的牛車,一路上留下不明顯的黯淡血痕。

  循著鬼王的氣息一路追尋而來,梳著高馬尾,額上帶著火焰斑紋的劍士,緩緩步入了這座充滿血腥氣息的城。

  又是鬼舞辻無慘的手筆嗎?

  繼國緣一的視線在地上四處斑駁的血跡和散亂的街道上掃過,隨即定格在城主府的方向。


第24章

  「目的地離這裡有多遠啊?」在牛車上顛簸了一夜, 天剛蒙蒙亮,立神愛打了個哈欠詢問道。

  「全力趕路的話,要三天。」裡梅思考了一下, 說道。

  「這麼遠?」立神愛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兩腳並攏搭在車轅上, 只覺得坐了一夜, 身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話說回來,昨天的那個男人,他到底什麼來頭?」立神愛問道,「頭都被割下來了居然還能活著。」

  「他的氣息既不是咒靈,也並非人類。」裡梅推斷,「根據他話中說的, 已經有了一定的勢力而言,加上他這種異於常人的恢復能力,我或許曾遇到過這一類生物。」

  「近幾年,平安京有出現過惡鬼吃人的傳聞。我本以為只是咒靈作亂,或是普通人的以訛傳訛, 直到有次出門采買, 真的遇到以人為食的怪物。」

  「那只是一個普通的車夫, 但是給我的感覺卻很危險。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突然暴起,嘴中長出了不屬於人類的利齒,在我刺穿他的心髒以後, 依然能夠正常地活動。」

  「後來呢?」立神愛瞪大眼睛, 瞌睡蟲都因為這個故事被驚飛了。

  「後來我把他砍成了幾百個碎塊。只要我的刀夠快,他就恢復不過來。」裡梅史無前例地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

  立神愛看著她,默默地坐遠了一點。果然咒術師們人均瘋批。

  「不過, 這種生物的生命力還真是頑強。即使被我砍成了段段,血肉還在蠕動試圖聚合。」裡梅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場景,神色有點難看,「後來我用了術式又把它切得更碎了,恢復能力明顯減慢,但是依舊殺不死它。」

  不知為何,立神愛腦海裡浮現了前世逢年過節家裡做餃子,剁韭菜餡的場面。

  「後來呢?他後來被殺死了嗎?」立神愛定定神,追問道。

  「死了。」裡梅干巴巴地說,「被太陽一照就化成灰了。白害我費了那麼多力氣。」

  「看那個男人如出一轍的恢復能力,應該就是這種東西的頭領。」裡梅不屑地說,「難怪畏首畏尾,晚上才敢出現。」

  這個設定,聽起來相當耳熟啊,立神愛一時沒說話,面色古怪。

  不會吧不會吧,這年頭,穿越進一個番劇還不夠,居然還帶上了某知名柱滅之刃?

  兩個都是普通人和主角都死傷巨慘烈的番誒,就不能有個和諧的日常運動番這種融入嗎,再不行,美食番也可以,怎麼偏偏都是這種要絕地求生的世界?

  立神愛低頭抹了把臉,想要強迫自己接受現實。

  「你沒事吧,」裡梅看他突然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不由得詢問道,「難道居然被嚇哭了?」

  立神愛坐起身,游魂一樣地搖搖頭,說:「我沒事,怎麼可能嚇哭。只是有點難以接受,這魔幻的現實。」

  兩面宿儺在車廂內閉目養神,聽到兩人的對話,只覺得心頭一陣火像燎原一樣冒出來。

  為什麼自己的摯友,他竟然還在四處打探那個小白臉的消息?!

  都過去一夜了,一句話也不曾與自己說。

  兩面宿儺換了另外半邊身體靠在車廂內側。

  現在他坐在車廂內,低眼僅僅看到一個後腦勺,就能在腦海中360°無死角地勾勒出自己摯友的形像。

  早在之前一起睡覺的時候他就發覺,對方的皮膚十分光滑細嫩,雖然身手不錯,但手上一點繭子都沒有,妥妥的貴族出身。

  可惜自己一回憶自己是怎麼認識摯友的,大腦就一片空白。

  難道這個時代的貴族流行審美就是昨晚那個弱不禁風小白臉?

  兩面宿儺陷入沉思。

  牛車在這個時代算不上平坦的道路上晃晃悠悠,已經和裡梅一起通宵做了一夜的車夫,吹著清晨的小風,立神愛昏昏欲睡,頭就像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的,身體隨著顛簸來回搖擺。

  這時,後車的右輪似乎壓到了一個體積較大的石頭,整個牛車往側面傾斜了一下。

  立神愛剛好閉上了眼睛,身體往外歪斜著就要掉下去。

  兩只手同時伸了過來拉住他。

  一只手來自同在趕車的裡梅,她早就注意到了男孩的精神不濟,因此眼疾手快地扯過了他的胳膊。而另一只手……

  裡梅訝然地回頭,低聲詢問道:「大人?」

  兩面宿儺的左手正搭在男孩靠外側的肩膀上,穩穩地將他固定在了車上。

  「噓……」他食指放在下唇上,帶著黑色紋身的面部此時顯出一種神秘。

  裡梅會意地松開扯著立神愛袖子的手。

  若有人從牛車外窺視,便會見到,透過擋風的簾子,伸出兩只腕部纏繞著黑色花紋的手,一手扶著肩膀,另一只健壯的胳膊將閉眼睡著的男孩的腰攬住,將他緩緩拖進幽暗的車廂內部。

  仿佛惡龍將公主圈入自己的地盤,任何有覬覦之心的人都會被他狠狠撕碎。

  男孩閉眼躺靠在那四手四眼的惡龍的肩膀上,呼吸清淺而平穩。

  一個小時後,天亮了許多,眼看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有一個持刀的武士,突然出現在這輛牛車前進的必經之路上。

  他有一頭黑中帶紅的長發,被束作高馬尾整齊地攏在腦後,額頭上帶著紅色的斑紋,仿佛燃燒的火焰。

  雖然對方並沒有站在路的正中央,而是在側邊的位置,但是身上依然有種屬於強者的氣質,依然令人不容小覷。

  不知對方是敵是友,牛車的速度被裡梅放緩了,她揚聲問道:「閣下何人?」

  有風吹動了年輕武士的劉海,他走到道路中央,將手習慣性地放在刀柄上,沉靜地說道:「鬼殺隊成員,繼國緣一。」

  「你們的馬車上,有著鬼的氣息。」

  鬼舞辻無慘混淆視線的計謀還是得逞了,那只斷手一路往下遺留的血液,讓他循著氣息一路追蹤而來。

  即使知道對方也許已經跑遠,這個作為誘餌的馬車上依舊殘存著隱患。

  通透世界之下,只見馬車內一個有著四只胳膊和兩雙眼睛的「鬼」正扣著一個似是失去意識的孩子。

  綴在車廂底部陰影中的那只斷手也一覽無遺。

  繼國緣一拔出了刀劍。

  牛車停下了。

  「這裡並沒有鬼。你找錯地方了吧?」裡梅暗暗警惕,手上擺好了術式的起手姿態。

  繼國緣一只是似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說:「唐突了。」

  裡梅只覺得面前光線一陣晃動,身後的車廂突然傳來炸裂的聲音。她幾乎可以說是倉皇地往後回頭——

  兩面宿儺攬著立神愛,以人類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躲過了那武士的刀鋒。

  整個車廂都從頂部撕裂開來。

  兩人交戰速度太快了,即使是裡梅也跟不上反應。

  那兩頭可憐拉了一夜車的牛驚慌失措地「哞哞」叫著,卻被限制在這輛牛車上,無處可跑。

  立神愛就是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下,被驚醒睜開眼的,面前正是大爺身上那件淺紫色女士和服的前襟。

  「放下那孩子。」繼國緣一刀鋒直指兩面宿儺。

  立神愛認為自己一定在做夢。怎麼就打個瞌睡的功夫,世界就變了?

  他努力撐著兩面宿儺的胸口往後一瞟,發覺對面的那個戴著日輪花紙耳飾的棕紅發劍士,如此明顯的特征瞬間就讓立神愛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啊這個人……」

  這不就是繼國緣一嗎?!

  立神愛張張口,然而下一秒就被涼風灌了滿嘴。然而正是這個視角,讓他看清了趴在車上的那只熟悉的斷手。

  「找死。」兩面宿儺面對繼國緣一的刀鋒,面色沉了下來。

  他手上接連彈出了蘊含著恐怖咒力的攻擊,整個地面被他轟炸得一片狼藉。

  「日之呼吸·四之型,幻日虹。」繼國緣一神色肅穆。

  他的速度十分快,大半的攻擊都被躲開,無法閃躲的攻擊被他使用日輪刀一一抗下。

  「你……不是鬼?」觀察到對方力量運轉的方式明顯不一樣,繼國緣一的面色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聽到他的話,兩面宿儺以恐怖的速度一拳往他的胸口轟去,一邊說道:「還真是自說自話啊,你這家伙。」

  面前是對方蘊含了咒力的拳頭,意識到自己躲不開這個攻擊,繼國緣一舉起刀:「日之呼吸·七之型,陽華突。」

  劇烈的碰撞聲令除了兩個當事人以外,距離最近的立神愛覺得頭皮發麻。

  強烈的氣勁向周圍擴散開來,兩面宿儺身體不動,但是腳下的土地明顯皸裂開大塊痕跡。

  而對面的武士則是後退了兩步,卸掉衝擊力。

  「咳咳。」立神愛被揚起的塵土嗆到了,他扯扯兩面宿儺的袖子努力穩住聲線,「我知道了!他是來找昨晚那個鬼舞辻無慘的!」

  「你們快別打了,那鬼王的殘骸就要跑了!」

  是的,鬼舞辻無慘的斷臂和他本人一樣貪生怕死,見兩面宿儺和繼國緣一打得歡暢,正偷偷潛入草叢試圖跑路。

  在立神愛提醒過後,終於從戰局中分神,兩個強得離譜的人瞬間就捕捉到了那只氣息詭異的斷手。

  兩人的攻擊幾乎同時砸在了那手臂上,瞬間令它化作飛灰。

  以那只手為圓心半徑一米的地面上,都被炸出了深坑。

  在那只斷手被毀屍滅跡以後,場面一時冷凝下來。

  被兩面宿儺拎著的立神愛頓時開始覺得渾身不自在,從對方的爪子中掙扎著跳下來。

  「抱歉,我認錯了人。」半晌,繼國緣一說道。

  與動不動就殺人,評價兩極分化的大爺不同,繼國緣一是當真算是許多人心目中的男神。此時站在他對面,立神愛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穿越來得不虧。

  然而兩面宿儺並不是區區一個道歉就能打發的人。

  「你是第一個敢攔住我的路的。」兩面宿儺的聲音淡淡,下一秒就要抬手向對方攻擊而去。

  立神愛大驚失色,急忙把大爺的胳膊摟住了,順便還得寸進尺地把腿也盤了上去。

  這兩個番堪比戰力天花板的兩個人如果真的打起來,誰勝誰負還真的說不清楚。

  他對於他人態度的變化異常敏銳,就如兩面宿儺,直覺上對方似乎在昨天醒來以後對自己的容忍度不知為何突然高了許多。

  因此冒死攔一攔兩人打架,立神愛還算有些信心。畢竟繼國緣一也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只要把大爺哄好了,兩個人就打不起來。

  「大人您餓了嗎?我們是時候吃早飯了!」立神愛閉著眼喊道,同時肚子裡發出了響亮的「咕嚕」聲。

  兩面宿儺把立神愛從自己的胳膊上撕了下來,皺起了眉。

  立神愛悄悄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內心頓時砰砰跳,這難道是生氣了?難道是在醞釀把自己殺了的術式?

  「你怎麼能稱呼我『大人』?」兩面宿儺盯著他,「是誰讓你這麼喊的?」

  戰火轉移到自己身上,立神愛一臉懵逼,不然呢,他還能喊啥?

  兩面宿儺見到他茫然的神色,表情更臭了,他將手放在男孩的頭上,聲音低沉:「叫大哥。」

  居然喊他大人,這也太見外了,自己的摯友怎可以如此自卑?!

  立神愛一時愣住了,這個劇情走向……難道失憶的不是兩面宿儺,而是他自己?

  不然這種漏看了好幾集的劇情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他眨眨眼,最終還是在對方「殷切」的目光下,屈辱地說道:「大哥,一起吃早飯嗎?」

  被立神愛阻攔了一把,兩面宿儺也熄了與繼國緣一對戰的想法。

  「看在他的面子上,你滾吧。」兩面宿儺沒好氣地對繼國緣一說道。

  之前這個武士施展的招式是一種全新的領域,如果是正常情況,他肯定要與對方對戰三百回合。

  然而還是摯友最重要。

  反正不管是鬼還是殺鬼的武士,與他都一點關系都沒有。

  繼國緣一看著對面兩人的互動,目光透出了一股懷念的意味。自從離開那個家,已經很久不曾見過自己的兄長了。

  像這樣感情深厚的兄弟,互相支撐生活在一起,再幸福不過了吧。

  如果立神愛能夠聽到繼國緣一的心聲,絕對會拍拍這哥們的肩膀,語重心長並苦口婆心地告訴他,兄弟情深濾鏡要不得。

  然而他並不能聽到對方的想法,只是看到這個武士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後就自行邁步離開了,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

  裡梅在兩人戰鬥的時候,就吆喝著牛車緊急把它調遠了。因此除了最開始掀了車廂的屋頂以外,這輛牛車除了從有頂車變成敞篷車以外,還可以繼續勉強用。

  然而立神愛看不過,還是拿了個木棍跟裡梅一起敲敲打打,把車廂頂勉強補了一半。

  接下來兩天半的趕路平平無奇,再也沒有出現帥哥攔路的局面。三人風塵僕僕地駕著車,停在了這座荒郊野嶺裡巨大的宅院面前。

  這座宅子修建得十分豪華,內部的東西一應俱全。在後院居然還有從山上延伸下來的溫泉,一直可以連到房間。

  第一次見到室內溫泉的立神愛頓時歡呼一聲,脫了鞋襪衝過去踩水,三天以來趕路的疲憊都減輕了不少。

  裡梅熟練地開始清理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室內堆積的灰塵。

  追隨兩面宿儺強大能力的人類不止他一個,但是能知道他的宅邸的,就只有她一個。

  現在,或許還要加上一個立神愛。

  看著他坐在外面的回廊上,高高興興踩溫泉通道上的水流的模樣,裡梅也柔和了目光。

  「後山上還有大型的溫泉,等收拾好這邊,晚上可以去那裡泡澡。」她說。

  「真的嗎?」立神愛驚嘆出聲。

  「嗯,一般從外面回來的那天晚上,大人會有去後山泡溫泉的習慣,你可以一起去。」裡梅說道。

  「啊這,那我還是不去了吧。」立神愛頓時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雖說他這個殼子是男孩,但是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和大爺一起泡溫泉。一個人在房間裡舒舒服服泡溫泉才是最美滋滋的。

  「去哪裡?」兩面宿儺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把立神愛嚇了一跳。

  他換下了那件紫色的女士和服,現在身著天藍色的羽織,胸前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大半個胸膛。

  裡梅恭敬地彎身行禮,說:「立神想要去泡溫泉。」

  「那晚上一起吧。」兩面宿儺又把手按在表情生無可戀的男孩的頭上,自從之前第一次摸頭,發現摯友頭發順起來很舒服以後,他就經常這麼干了。

  「怎麼,不願意?」他語調微微放冷。

  「我……我要不還是早點睡覺吧。」立神愛試圖委婉地拒絕。

  「那就早點准備好東西去泡溫泉。」兩面宿儺一錘定音,隨即出了這個房間,半點沒留給立神愛拒絕的機會。

  畢竟,和摯友一起泡個溫泉增進感情,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隨著門合上的聲音響起,立神愛頓時跳了起來。他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就想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梅順口問。

  「我要立刻離開這裡。」立神愛心神不定地來回晃蕩,「連夜走!」

  「和大人一起泡溫泉而已,至於嗎?」

  「這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立神愛按住裡梅的肩膀,神色嚴肅,「是關乎我高尚的節.操和生死的重大問題。」

  裡梅淡定地拂開男孩的雙手,在旁邊繼續收拾東西,「你跑不了的,我知道你不認識路。」

  在之前趕路的三天裡,中途有一次立神愛說要去小解,結果她和大人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人。

  等她去找的時候,正看到立神愛在一處小樹林裡轉圈圈,見到她和大人以後就跟見到救世主一樣撲上來。

  「那些樹木還有山石都長得差不多,我怎麼知道哪是哪。」立神愛鹹魚一樣趴在裡梅擦得精光锃亮的桌子上。又不是跟後世一樣,有各種各樣的導航軟件。

  「還有,這座宅邸外面,大人是有設置結界術的。」裡梅說,「只要你踏出去一步,大人就會發覺。」

  這下,立神愛徹底把臉貼在了桌上,整個人的畫風都變成灰色的了。

  ———————

  即使立神愛內心再怎麼拒絕,晚餐過後,泡溫泉的時刻依然如期而至。

  他換上寬大的浴衣,穿上雙齒的木屐,跌跌撞撞地跟著兩面宿儺一起沿著鋪滿小石子的路,往後山那處天然形成的溫泉走去。

  「路都走不好,怎麼活到現在的?」兩面宿儺面上帶著不耐煩,放慢了腳步等他。

  有些奇怪,實力這麼弱,他是怎麼成為自己摯友的?

  這樣的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哼,大不了老子罩著。

  兩面宿儺將自己的四條胳膊收攏在浴衣寬大的袖子裡,幾乎可以是風雅地轉過身。

  「因為沒有合適的鞋子啊。」立神愛說,他腳底的木屐是成年人的尺寸,走起來晃晃蕩蕩。在此之前他從沒穿過這種鞋,走不穩也是正常的。

  這個天然溫泉的湯池占地面積不小,是一個不太規則的橢圓形。周圍散落著棕褐色的鵝卵石。

  因為山上夜間的溫度較低,能看到有白色的蒸汽升騰。

  立神愛走到水池邊,試探地用腳尖感受了一下溫度。

  「好熱。」他把腳尖收了回來。

  旁邊響起一陣窸窣的衣物摩擦的聲音,立神愛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看到兩面宿儺正赤著上身,將浴衣的腰帶解開。

  黑色的紋路順著他的鎖骨,往下延伸到胸膛,再到腰際……

  立神愛迅速地把自己的頭轉了回來,拿後腦勺對著他。

  非禮勿視。

  身後傳來入水的「嘩啦」聲。

  過了幾秒,只聽那人說道:「喂,不下來嗎?」

  「那什麼,其實我不會游泳,要不你先泡著?」立神愛就是不低頭看,背對著湯池,語無倫次地說道。

  兩面宿儺低聲咕噥了一句話,而立神愛沒聽清。

  「你……你剛說什麼?」立神愛詢問道。

  「我說——」兩面宿儺拖長聲音。

  立神愛只覺得有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腳踝,不等他反應過來,就以一股巨力將他凌空拉起。

  巨大的落水聲響徹了整個湯池。

  片刻後,立神愛一邊咳嗽著一邊從湯池裡浮起來一顆頭。

  見狀,兩面宿儺大笑。

  他雙手艱難地突破濕透了的浴衣的封鎖,狼狽地把濕漉漉的頭發撇到腦後,扒住水池的邊緣。

  夜晚的光線很暗,只有月亮高懸著往下照射出水一樣的冷光。

  反正在池子裡,低頭什麼也看不清,立神愛放棄包袱,扭頭狠狠瞪了兩面宿儺一眼,同時撩起水使勁往他身上潑。

  兩面宿儺不躲不閃,張開手臂直接享受地迎來了水珠的洗禮。

  這個溫泉的湯池深度正好到他胸口,水珠順著他的睫毛和鎖骨滴落,他睜開兩雙眼,仗著自己有四只手,以牙還牙地潑了回去。

  立神愛被接連不斷的水從上往下澆透,只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這人作弊!為什麼,他有四只手?!

  最後,等裡梅拉開障子門,就遠遠的看見自家大人只在腰間隨便圍了一層布料,肩上扛著被他的浴衣包裹成卷的立神愛,沿著石子路走過來。

  可以看到被卷裡的男孩像毛毛蟲一樣拼命掙扎,然而收效甚微,最終放棄似的垂下來不動了。

  至於原因,自然是立神愛之前直接被拉下水,木屐都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加上身上的浴衣全都濕透了,光腳走了沒幾步就開始打噴嚏。

  兩面宿儺覺得煩,於是干脆直接把自己「摯友」扛回來了。

  ——一個月過去的分界線——

  後山。

  立神愛盯著眼前的一塊大石頭,手上凝聚起咒力,高高地躍起,往它的中央狠狠劈下。

  在劈中以後,他自然地順著反作用力抬起身體,在空中旋轉了一整圈,背對著石頭翩然落地。

  身後,那塊石頭從最中央開始,有裂紋逐漸擴散開來,隨著裂縫越來越密集,整個一米見方的石頭轟然炸開。

  立神愛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輕輕松松地往回走。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這個月在兩面宿儺的手下地獄式訓練,他終於對於咒力的運用熟練於心,只是對於使用術式,還有展開領域依然摸不著頭腦。

  據說,術式基本都是在術師誕生的時候就刻入體內了,但是他當初搞來這個馬甲的時候,好像完全沒考慮這方面啊。

  構建身體對於三川奈緒來說,就好像是在抽卡,她可以選擇在哪個大致設定的卡池裡抽,卻不能把細節都設定清楚。

  因此,立神愛的體內到底是否存在印刻術式,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回來了?」裡梅詢問道。

  「嗯!今天中午吃什麼?」立神愛期待地問道,「味道聞起來好香。」

  「燉的魚肉。」裡梅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你是怎麼做到這麼饞的,一個月前就攛掇著捉魚逮蝦。」

  甚至後來連大人也這麼縱容他,隔三差五跑到山上去打獵物回來。

  「分明大家都很想吃嘛。」立神愛撅起嘴,隨後放松神情對她眨眨眼,「難道不是嗎?」

  裡梅用指尖點點他的額頭,引得立神愛捂著腦袋,像倉鼠一樣委屈地鼓起臉頰。

  「那這樣好了,不能總讓你們兩個負責伙食,我,立神愛大廚,在今天也要貢獻出我的廚藝!」立神愛叉腰,放聲發出了挑釁的聲音。

  「就你?」裡梅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引得男孩立刻炸毛。

  「我怎麼不可以?!」立神愛蹦起來就衝進了廚房。

  然後他就傻眼了。

  因為一千年前的廚具,他完全不會用。許多東西只有原料,如果想做現代的甜食,還真的有些困難。

  然而這區區的困難根本就打倒不了他!

  無非就是從原料開始制作而已,他一點都不在怕的。

  接下來的三天,立神愛一直在思考和准備,做什麼其他的事情都心不在焉,甚至在喝粥的時差點把勺子裡的湯懟進鼻孔。

  「他怎麼了?」兩面宿儺看著他這副模樣,在吃飯的席間,詢問一旁的裡梅。

  裡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說:「大人,過兩天您就知道了。」

  兩面宿儺放下筷子,用指尖摸了摸下巴,來回看看兩人,逼格很高地說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只要是摯友認真做出來的,不管多麼拉胯,到時候他一定誇,狠狠地誇!

  絲毫不知道兩面宿儺內心奇妙畫風的裡梅只是恭敬地低下了頭,內心松了口氣,端起碗往嘴裡扒拉了一口肉。

  前兩天立神愛還扒著拉他們回家的那兩頭牛擠牛奶。還好自己阻止得早,畢竟那兩頭都是公牛!就算他擠破頭都不可能有奶的好嗎?

  最後還是在她去山腳下的集市采買的時候,順帶幫忙捎回來了一罐牛奶。

  接下來的兩天,立神愛每天都是干干淨淨進廚房,灰頭土臉出廚房。

  兩面宿儺第一次在吃飯的時候,對著立神愛燒焦的眉毛欲言又止。

  終於,就在這天晚上,立神愛在廚房裡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我做好了!」

  「最終成果!」

  「保證好吃到爆炸!」

  立神愛推開廚房的門,像孫悟空出生的時候從石頭裡蹦出來一樣地從廚房裡竄出來,手裡高高地舉著盤子。

  裡面盛放著一坨圓圓的,白色的不明橢球體。

  被他的聲音驚動,宅子裡的其余兩人都出現在了飯廳。

  「要嘗嘗試試嗎?」立神愛一把將托盤放在兩面宿儺的面前,眼神亮晶晶。

  在摯友這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兩面宿儺根本就無法拒絕,他伸出手,戳了戳那坨圓球,頓時就令它凹陷下去。

  這個食物,它好軟。

  他五指並攏將那塊過於軟糯的甜品拿起來,咬了一口。

  半晌,他沒有說話。

  「怎麼樣?好吃嗎?」立神愛神色緊張,這可是他在古代首次顯露廚藝,可千萬不要翻車啊。

  兩面宿儺迅速把剩下的另外半塊也吃完了。

  「還不錯。原來這段時間,你就是在做這玩意?」

  「其實它有名字的,叫雪媚娘。」立神愛扯了扯自己的衣擺,說。

  「算你勉強合格。咒術訓練別落下,知道了嗎?」兩面宿儺敲打道,熟練地rua了rua立神愛的頭,把他常年翹起的呆毛摁了下去。

  兩面宿儺的內心世界:不愧是我的摯友,干什麼都這麼完美。

  隨後,兩面宿儺就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裡梅姐姐你想吃嗎?我還做了很多。」立神愛跑到廚房,把那些玉雪可愛的小白團子放進更大的餐盤,端了出來,頭上又彈起來的呆毛一晃一晃的。

  裡梅挑了其中一塊入口,頓時微微一愣。

  這塊甜食初初嘗起來極其軟糯,緊隨其後裡面的餡料的甜味又一層層散發開來,細細品嘗還有牛奶的香醇。

  最重要的是,吃起來甚至有種讓人落淚的衝動。

  就好像,整顆心都被泡在了溫水裡。

  就像是,這塊普普通通的甜品裡面被注入了滿溢的「愛」一樣。

  她低頭怔怔看著這塊被她咬了一口的雪媚娘,直到立神愛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這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難道其實很難吃,你怎麼都哭了?」立神愛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摸出一塊抹布。

  畢竟他身上也沒有手帕這種東西,抹布很干淨,是他擦盤子用的。於是他緊急調用給裡梅,讓她湊合著用。

  裡梅眨眨眼,拒絕了抹布,用手背揩去那點淚水,笑笑說:「我沒事,這個的味道很好哦。剛剛只是眼裡不小心進了沙子。」

  「那好吧。」立神愛撓撓頭,疑惑地環顧四周,這麼干淨的室內怎麼可能有沙子。

  不過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五講四美好少年,他還是假裝沒看見吧!

  於是立神愛舉起雙手捂住了裡梅的眼睛。

  裡梅:「???」

  立神愛:「這樣我就看不出來你哭了,看我多麼聰明!」

  裡梅被氣到了:「……滾!」

  ——————

  時間過得很快,再過幾天就是這個時代有名的一年一度的夏日祭。

  立神愛略微有些發愁,感覺這個時代的時間和三川奈緒所在的時間比例相差越來越大了。

  如今他已經在這裡無縫銜接呆了兩個月,三川奈緒那邊還躺在屋裡睡覺,一夜都沒過去。

  裡梅給他准備了嶄新而合身的浴衣。至於兩面宿儺,他選擇了袖子更為寬大而且款式簡單的白色女式和服。

  立神愛的浴衣也是一樣黑白相間的顏色,他瞅著大爺的造型,內心感嘆,果然,女裝只有0次和無數次。

  「人類的祭典有什麼好玩的?」兩面宿儺斜靠在門邊,嫌棄道。

  即使穿著寬松的衣服,從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依然能顯露出他強勁的肌肉和強大的體態,搭配上他的動作,給人一種殘酷又優雅的觀感。

  「就去這一次,我還從沒有看過這個世界的祭典什麼樣子呢!」立神愛扯扯他的袖子。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立神愛逐漸發現,兩面宿儺不知為什麼,對他的容忍度竟出乎意料地高。以至於這種在後世絕對會被剁爪子的動作他都敢做了。

  目的地是平安京的夏日祭!

  距離這裡不算太遠,如果乘坐牛車是兩個小時的車程。

  不過在場的三人都不是常人,僅僅通過雙腳,輕輕松松便把時間壓縮到了十五分鐘。

  遠遠地就能看見城裡四處張燈結彩,照亮了半邊天空。

  逛街的人很多,有貴族也有平民。

  立神愛三人彙入人群之中,完全沒有違和感——

  呃,除了大爺。

  雖然他把自己多出來的手收進了寬大的袖子裡,多余的那雙眼睛也閉上了,但是額間與胸前的黑色紋路依然十分引人注目,行人紛紛避讓開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留出一圈真空。

  「這樣就不能完全融進這裡的氛圍了耶。」立神愛有點糾結。

  「大人能來就是很大的榮幸了,這種細節你還挑三揀四?」裡梅說。

  糾結中的立神愛左顧右盼,看到了一個攤位,頓時興奮起來,拉著身邊兩人的袖子,湊了過去。

  這是一個賣面具的攤位。

  立神愛拿了好幾個來試,最後挑中了一個雪白的兔臉面具,一看就很可愛!

  而裡梅則是看中了一個像貓的面具,上面還有裝飾的須須。

  「大哥你想要嗎?」立神愛將隨手拿了個青面獠牙惡鬼的面具,在兩面宿儺的臉上比對。

  「小孩子的玩具,我才不感興趣。」身邊密集的人流讓兩面宿儺不適地皺起眉,推拒道。

  「我和裡梅都戴了,你也一起吧!三個人整整齊齊多好呀。」

  「你在命令我?」兩面宿儺的氣息變得危險起來。

  「那肯定沒有。」立神愛否認得相當快。

  這段時間的相處,對於怎樣順毛對方,他也相當熟練了。

  在他堅持不懈的撒嬌攻勢下,兩面宿儺終於潰敗,隨手拿過一個哭臉的面具,扣在了臉上。

  祭典上的人很多,街道上方掛滿了漂亮的,暈黃色的燈籠,幾乎所有人都盛裝打扮,慶祝著一年一度的盛會。

  兩邊的攤位上賣著很多立神愛沒有見過的小吃。

  僅僅是一個駐足的功夫,轉眼間,裡梅竟然走丟了。

  於是立神愛身邊只剩下兩面宿儺一個人。

  他左右手都被買來的零食糖果占滿了,祭典上人又很多,只好緊緊跟著對方,把小吃們護在懷裡。

  走著走著,目視前方的兩面宿儺突然覺得面前的場景有些模糊錯位。

  他停下了腳步。

  身後的小跟班撞在了他手臂上。他沒管。

  為什麼自己會來普通人類的地盤?

  對了,是摯友的請求。

  可是,他從哪來的摯友?

  明明自己孑然一身。

  明明沒有人可以干涉自己的自由。

  曾經丟失的記憶就像潮水一樣湧了回來,太陽穴仿佛被重錘敲打一樣陣陣發痛。

  立神愛轉到他面前,疑惑而擔憂地抬頭看他,然而隔著面具,他什麼也看不清。

  「大哥,你沒事吧?」他勉強把自己的兔子面具推到臉側,仰著頭,目光在對方臉上逡巡。

  兩面宿儺垂眸,將手按在黑發男孩的後頸。

  而男孩已經習慣了這幾個月來的接觸,對於迫在眉睫的危險一無所知。


第25章

  「你覺得好玩嗎?」哭臉面具下, 兩面宿儺面無表情,瞳孔印刻著幽深而不祥的深紅色。

  「嗯?」立神愛疑惑地抬頭看著他,「啊……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語氣突然這麼低沉, 以他以往的經驗, 是生氣的前兆。

  因此, 對於兩面宿儺的問題, 立神愛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祭典確實是很好玩的事,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能夠和重要的人在一起啊。」

  「重要的人?」兩面宿儺微微眯起眼,語調輕緩地重復了一遍。

  說謊。

  雖然被對方按著後脖頸, 立神愛眉眼放松,他不退反進,將買的那些小吃零零總總地攏在兩人之間的縫隙上。空出來的右手探進戴著哭臉面具的青年的袖子,摸索著牽住對方袖下多出的手。

  「其實,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哦。」

  「大哥和裡梅姐姐, 是我在這個世界的開始, 也是最重要的家人。」

  荒謬。

  側戴著兔子面具的男孩露出一個笑:「如果世界上有神存在的話, 大哥就是我眼中孤高的神明啊。」

  可笑。

  兩面宿儺的手指摩挲著男孩的後頸,引得對方不自在地聳起肩膀。

  最終,他的指尖驟然發力。

  四周傳來人們的驚呼。

  漂亮的糖果和小吃撒了一地,粘上了大片髒污。

  把怪物當做是神明, 真是天真又可悲。

  戴著哭臉面具的青年沒有回頭, 徑自在人群中越走越遠。

  「大人?」裡梅氣喘吁吁,她找了許久,才順著人群的騷動找到他。

  「回去吧。」兩面宿儺淡淡地說。

  裡梅下意識往他身後看了看, 「我們不等……?」

  對方冰冷的視線令裡梅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再不敢多言。

  似乎,大人又變回了遇見立神君以前的樣子。

  ———現代———

  三川奈緒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三川宅屬於她臥室的天花板,半天沒回過神來。

  馬甲突然斷線是什麼情況?這還是她第一次沒在睡著以後回來。

  奈緒覺得不太對勁,聯想到兩面宿儺在最後時候的異常表現,難道自己又惹了大爺不爽然後被鯊了?可是當時她沒感覺到殺氣啊。奈緒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遲早會回去,她也就先把這件事擱在一邊了。

  「小姐,今天課業先暫停,家主要您去前廳測試術式。」家僕敲了敲門,說道。

  術式是天生就印刻在術師體內的,一般咒術師的家族會在孩子五六歲的時候進行檢測,看他們是否繼承了屬於自己家族特色的術式。

  雖然奈緒連咒靈都看不見,但三川家主對此依然還懷有一絲渺茫的希望。

  然而測試結果注定要令他失望了。

  同樣在旁邊守著的三川葉深呼吸了一口氣,往後靠在椅背上,他的面色比起以前憔悴了許多,眼底還掛著青黑,此時也不忘嘲笑自己的親妹妹。

  只見他嗤笑了一聲,道:「父親,我早就說了,不要在這個廢物身上浪費時間。」

  「我們能好好供養她到這麼大,已經非常仁慈了。」三川葉從椅子上起身,「那這樣,我先出去了。枉我還專門推遲了一會任務。」

  三川家主失望地看著奈緒,板上釘釘的結果出來以後,他對於這個出生以來從未帶來過好事的小女兒也徹底失去了期待。

  幸而孩子的母親給她遺傳了一張美人臉,勉強在討好五條家的時候能發揮一點用處。

  他擺擺手,示意奈緒出去,竟是連一句話都不願與她說了。

  奈緒也不覺得失落。她心知肚明,如果真的有成為咒術師的資格,她可能就真的要被迫綁定在三川家這條破船上了。

  沿著回廊木質的地板,奈緒離開主院,順著原路返回自己的屋子,卻撞見三川葉正靠在窗邊吸煙。

  奈緒假裝沒看見他,想要從他身後繞過去,然而便宜哥哥卻伸出手臂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不是很得意?」

  奈緒:「?」

  她術式的測試都沒過,能得意什麼?

  「你這種廢物,能夠不承擔咒術師的責任,輕輕松松地生活。」三川葉的眼裡全是血絲,「而像我這樣的人,卻在外面和咒靈拼死拼活!」

  他突然伸手重重地掐住奈緒的下巴,露出一個嘲弄與仇恨交織的表情,道:「僅僅憑著一張臉,就讓家裡供養你。天天跟在五條家的六眼後面,你怎麼就這麼jian……」

  一只手突然從側邊伸出來,強制掰開了三川葉的胳膊。

  「是我來找她的,你有什麼意見嗎?」五條悟手上的力道很重,將三川葉的手腕輕描淡寫地一扭,就引得他出了一頭冷汗。

  「沒有,沒有!」三川葉見到來的這個有著一頭醒目白發的青年,氣焰頓時就萎靡了下去,使勁搖頭。

  「聽說上次的任務你中途逃跑,導致隊友受了重傷。」五條悟將奈緒扯到自己身後,把三川葉重重地推了推,「祓除咒靈的時候怎麼也不見你這麼囂張?」

  只見三川葉被他推得往後踉蹌了好幾步才停下,又被他的話語戳到痛處,神色變了又變。

  「你怎麼進來的,這可是三川家的宅子。」他轉移了話題,氣勢洶洶地問。

  「三川家主前段時間可是哭著求著對我說,隨時歡迎我來做客的哦。」五條悟聳聳肩。

  三川葉的話被噎了回去,他陰沉地瞪了兩人一眼,就要轉身離開,然而又被一個同樣穿著高專.制服的黑發青年攔住了去路。

  夏油傑面上和風細雨,一步步逼近了三川葉,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後退。

  「怎麼?你們想做什麼,這裡可是我家!」三川葉繃起了神經,看似底氣十足,實則外強中干地說道。

  「我們當然沒想做什麼。只是剛剛你是不是對奈緒說了什麼很失禮的話?」

  「不道歉就離開的話,可不是一個合格的兄長哦。」夏油傑笑眯眯地說道,按在三川葉肩膀上的力道卻令他根本前後動彈不得。

  前有狼後有虎,三川葉被兩個人徹底封死了出路。

  最終,他還是面色鐵青地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了道歉的話。

  「對不起。」

  「哇,聲音這麼小,難道三川家也沒給你吃飽飯嗎?」五條悟嘲笑道。

  「我都說對不起了你還想怎樣?!」三川葉抬高了聲音,隨後又因著懼怕五條悟的實力而萎靡了下來。

  「那,小奈你原諒他了嗎?」五條悟手插在兜裡,回頭看看她。

  「如果覺得他的道歉還不夠真誠的話,就讓他再說幾遍,直到你滿意為止怎麼樣?」白發青年隔著墨鏡對奈緒擠擠眼。

  奈緒微微搖了搖頭,說:「沒事,我原諒他了。」

  雖然看這個便宜哥哥又氣又惱還無能狂怒這件事很有趣,但是做人還是留一線吧。

  這段時間來,對方的精神狀態真是越來越差了。該說三川家主想要用金錢和人脈打通關系,讓三川葉升任二級咒術師,反而對便宜哥哥來說並不是好事啊。

  如果實力不能與級別匹配的話,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死掉。新的職稱反而可能是催命符,她的便宜哥哥顯然還沒有真正做一個咒術師的覺悟。

  奈緒平靜地看著對方氣呼呼走遠的背影。

  「出現了出現了!就是這種看透一切的反派BOSS的神情!」五條悟拿著手機上下拍照,閃光燈一亮一亮的。

  「原來這是三川家的主宅,難怪突然就翻進了人家的院子。」一道女聲響起,正是家入硝子。

  本來是要去執行任務的路上,五條悟是走到一半突然□□進來的,夏油傑緊跟其後。家入硝子沒辦法,就也跟著進來了。

  「硝子姐姐!」奈緒跑到了她身邊。

  雖然之前只見過一面,但是女孩子的友誼就是這麼奇妙。當天她們就混熟了,以名字相稱。

  「讓我看看。」家入硝子低下身,查看著她的下巴,果不其然,小孩嬌嫩的皮膚上留了兩道淺紫的指印。

  她的指尖在奈緒的下巴上劃過,只過了幾秒,奈緒就覺得不痛了。

  「謝謝硝子姐姐了!」奈緒好奇地摸摸下巴,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反轉術式?

  「客氣什麼。」家入硝子揉了揉她的頭發,「我現在只能比較完美地治愈簡單的傷口,如果還疼的話就回去拿冰塊敷一敷。」

  「本來是要順路問問小奈是不是要幫忙帶特產的,」五條悟湊過來,「說吧說吧,想讓老子帶點什麼?」

  「悟,注意措辭。」夏油傑警告道,伸手把白毛青年往旁邊拉了拉。

  一番打鬧過後,他們才終於消停下來。

  「你們要去哪做祓除任務啊?」見他們倆來回打得熱鬧,三川奈緒扭頭詢問自己身邊看起來更可靠一點的家入硝子。

  「是橫濱。」家入硝子回答,這次任務難得沒有輔助監督跟著。

  「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城市哦!」五條悟不知從哪裡折了一條樹枝充當教鞭,做出指點江山的模樣,「內部十分混亂,是一個政.府無法掌控的區域。因為盛產黑X黨,每年產生咒靈的數目也相當多。」

  「話說回來,既然這次任務輔助監督又不來,干脆帶小奈一起去吧!享受一下橫濱的風土人情。」五條悟合掌說道,顯然認為自己提了一個非常棒的建議。

  「喂!」夏油傑一掌按在他的頭頂,把他往下摜,「橫濱那種混亂的地帶,你居然還想帶小孩子過去?」

  家入硝子也覺得不妥,「那裡除了普通人,還有許多異能力者。悟,你最近是不是飄了?」

  「反正我們兩個都是最強,難道還護不住一個小姑娘嗎?」五條悟說,在兩人反駁他之前,又緊急補充道,「況且小奈她留在家裡,剛剛那個男的是什麼態度你們也看見了。」

  「我們走了以後,他又回來報復她怎麼辦?」

  夏油傑頓了頓,這種情況確實很常見。

  就像校園霸凌者如果欺負人到一半被打斷,下次若是沒人保護弱者,欺凌的舉動反而會變本加厲。

  家入硝子也沉默了。

  當事人奈緒聽著五條悟的話,觀察到三個人的反應,突然覺得一陣尷尬。

  當時她正准備把便宜哥哥身上強烈的負面情緒吞掉,效果可以勉強類比鎮定劑,只要對方平靜下來,後續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麼事。

  但是對面這三個高中生,面上的這種「啊小奈真是弱小可憐又無助需要好好保護輕拿輕放」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她微妙地覺得自己被小瞧了。

  「奈緒想跟我們一起出去玩嗎?」夏油傑問。也不知什麼時候,他也僅僅只稱呼三川奈緒的名字而不是姓了。

  「想去。」奈緒說。

  之前家入硝子口中一掠而過的「異能力者」這個詞,引起了她的注意。

  再加上橫濱這個特殊的地點,真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第26章

  這次出發去橫濱的交通方式, 五條悟選擇直接從家裡開出來一輛車,負責開車的司機也是五條家的人。

  「有錢人就是好。」家入硝子坐在了副駕駛,從兜裡取出了為了觀光而專門准備的茶色墨鏡戴上, 「不過, 我們身為咒術師這麼大搖大擺進去真的好嗎?」

  「硝子, 你把眼鏡收回去才更有說服力吧。」夏油傑坐在奈緒的左手邊, 說道,「這次的祓除任務依舊是橫濱的地頭龍,也就是港口黑.手.黨發布的。他們與高專上層早就達成了協議,我們只要根據要求祓除完詛咒就可以。」

  「我提前都打聽好了,據說橫濱中華街有家店的桂花糕特別有名,我們可以先去那裡, 然後再做任務。」五條悟提議道。

  「悟,你又想摸魚了是嗎?」家入硝子吐槽道。

  「那座充斥著異能者與黑.手.黨的城市,可是相當排外的啊。」她看著外面變幻的景色,說道。

  「確實,如果不是因為異能力者無法完全祓除咒靈的話, 港.黑也不會願意與咒術師這邊合作。」夏油傑道。

  「聽說, 在橫濱那邊甚至有雇佣詛咒師為他們服務的組織哦。」五條悟開口補充道, 作為板上釘釘的五條家下一任家主,他所知道的隱秘比自己的兩位好友要多一些。

  「異能力者?他們和咒術師差不多嗎?」被五條悟和夏油傑夾在後排中間,奈緒詢問道。

  在三人片刻的對話中,她大約知道了, 這個世界也許就是個大雜燴。畢竟, Port Ma.fia這個詞聽起來可真是太熟悉了。

  「如果說與普通人不同這一點,那差不多。」夏油傑說,「都是有著特殊才能的人類。」

  「異能力者, 顧名思義,就是有各種奇怪能力的人。但是咒術師只是專門負責祓除詛咒的廉價勞動力啊。」五條悟說,「人員不足,還經常加班。」

  「橫濱是異能力者聚集最多的城市,就連詛咒也無法壯大,所以只是定期讓我們去清理。」家入硝子補充道。

  「為什麼那裡的詛咒無法壯大?」奈緒疑惑,「按照常理來說的話,越是混亂的地方,人們的負面情緒就會堆積得越多,就會產生強大的詛咒不是嗎?」

  「雖然異能力者無法祓除詛咒,但是他們能一定程度削弱詛咒的強度。所以,港.黑每次都要攢一批詛咒才會讓咒術師過去祓除。」夏油傑解釋。

  「有少數異能力者也可以看見詛咒哦。」五條悟攬住奈緒的肩。

  他之所以堅持要把奈緒帶上,當然不是因為他口中說的原因,而是想要確定,她的能力到底是「天與咒縛」還是「異能力」。

  能夠吸收咒力的天與咒縛,是從未遇見過的情況。絕大多數的天與咒縛,都是犧牲了一部分肉.體換來強大的咒力,或者是犧牲咒力換算強大的肉.體。

  因此,五條悟認為,三川奈緒的能力也有很大可能是異能力,具體自然還是要檢測來決定。

  奈緒低頭用手機搜索了一下「港口黑.手.黨」,搜索結果的第一條就是它的介紹,只有寥寥幾行。首領的名字和信息並沒有披露。

  「奈緒對它很好奇?」五條悟支在奈緒的頭頂,輕而易舉地瞥到了她的手機屏幕,「我知道的可比你能查到的要多得多哦~」

  「我還沒有見過這種組織的人呢,」奈緒解釋,「我們會不會遇見它的首領?」

  「嘛,那倒不會,接待人應該會是干部吧。」五條悟說,仿佛想到什麼不爽的事,嘴角下撇,「上頭簡直跟跟咒術界一樣腐朽,都是一群固執的老不死。」

  奈緒會意地點點頭,既然這麼說,那說明首領應該還是前任,時間線還沒到森醫生篡位。

  「別擔心,只是普通的祓除任務而已,很快就好。」夏油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臂。

  之所以不拍肩膀,自然是因為五條悟還吊兒郎當地掛在她身上。

  這輛奢華的跑車最終停在橫濱最為顯眼的建築——港.黑五棟大廈門口。

  對方似乎早已接到消息,穿著黑色制服,腰間配槍的壯漢在門口前排成「八」字形的兩排,有專門的人員拉開車門迎接他們下車。

  奈緒跟著三人下了車,就見從大廈的門口走出一個裊裊婷婷的身影。

  她穿著一襲精致而華麗的和服,一頭水紅色的頭發梳成古典的樣式,手上拎著同樣紅色的紙傘,像畫中的美人一樣緩步走來。

  即使見到來人是三個高中生外加一個小孩,她的態度依然十分禮貌。

  「你們好,我的名字是尾崎紅葉。請諸位隨奴家來吧。」

  四人跟著尾崎紅葉一路進入港.黑大樓內部。

  港口黑.手黨作為橫濱數一數二的大勢力,凝聚了無數普通人的恐懼與怨念,因此產生的咒靈數量很多。

  不過,因為異能力者的存在,這裡的咒靈強度被控制在可接受的範圍。

  「所有的咒靈都被集中在地下室。」尾崎紅葉按了電梯的按鈕,對幾人說道,隨即她看了一眼三川奈緒,詢問道,「據我所知,這次咒術師應該只派了三位來做祓除任務,這個小姑娘也要一同過去嗎?」

  「如果不嫌棄,妾身可以陪同她在會客室等著。」尾崎紅葉說,她用袖子輕輕掩住半邊面部,眼波流轉,「地下室的血腥味可能不適合孩子哦。」

  「那就讓她在上面等著吧,麻煩了。」夏油傑說。

  之前他和悟已經來過兩次,該說不愧是黑.手.黨嗎,連咒靈都要利用。連堆積咒靈的地下室都已經成了拷問或者折磨人的場所,咒靈們就盤踞在那裡給犯人帶來精神折磨。

  雖然他們去的時候除了大量咒靈外,無關人員都被清理干淨了,但是四處的血跡卻不是那麼容易清除的。

  家入硝子與夏油傑對視一眼,隨後撫了撫奈緒的頭,蹲下身來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別擔心,我們很快就上來接你。」

  奈緒點點頭,目送幾個身著黑色西裝的工作人員與他們三個一同下去。

  電梯的運行是需要工作卡權限的,跟隨他們幾人下去的應當既是隨從也是監視。

  奈緒跟著尾崎紅葉一路到了樓層較高的會客室。

  這裡的房間寬敞而干淨,她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甚至還能看到遠處被太陽照射得波光粼粼的大海。

  奈緒頓時挪不動道了,目光直勾勾地往外看。

  如果這裡不是港.黑大樓的話,她絕對想在這裡定居!

  記憶中,首領的辦公室似乎就設定在大樓的頂層。從最高的地方俯瞰,想必景色會更為漂亮吧。

  尾崎紅葉注意到女孩的目光落點,神色不由得微微柔和下來。

  「喜歡大海嗎?」

  奈緒點點頭,「很漂亮。」僅僅是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他們大約需要一個小時才能上來,來這邊坐著等吧。」尾崎紅葉坐在沙發上,手上的動作行雲流水,為奈緒倒上了一杯紅茶。

  她看著女孩噠噠地跑過來,貓一樣好奇地捧起茶杯,啜飲了一口,隨後詫異地瞪大眼睛,看看棕紅色的茶水,對她說道:「好好喝!」

  尾崎紅葉輕笑,她的眼底閃著溫柔的波光。

  雖然在黑.手黨內部身居高位,但她依然已經與一個男人墜入愛河。逃離的計劃就在今夜,如果能夠成功的話,在那個未來,她與他的孩子或許也會這麼可愛吧。

  她的心裡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霾,卻又被自己堅定地按了下去。

  絕對會成功的。

  奈緒眨眨眼,有一絲猶豫地看向對面的尾崎紅葉,怎麼感覺剛剛對面似乎有一點負面情緒的味道?

  她吸吸鼻子,把對方那點逸散的負面情緒吸收了下來。希望溫柔的大姐姐能夠快快樂樂的。

  沒過多久,尾崎紅葉便接到了消息,帶著奈緒下去與五條悟幾人彙合。

  「走吧,好累哦。」五條悟掛在夏油傑身上,說道,「去中華街中華街!」

  其實這點運動量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大,只是單純地不想留在港口黑.手黨的地盤罷了。

  家入硝子走過來牽起奈緒的手,他們再次在一眾黑西裝大漢的目送下,登上豪車離開這裡。

  奈緒察覺到,好像在完成祓除任務以後,這三個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除了五條悟最開始說了目的地之後,剩下的時間裡,車廂內都保持著安靜。看他們各自癱倒在座位上的模樣,奈緒竟有點好奇他們在地下室遇到了什麼。

  「好煩,身上都是那間屋子裡的血腥味。」五條悟開口了,他把車窗拉到底,橫濱帶著一絲海腥味的風頓時刮了進來。

  加上五條悟還戴著黑色的墨鏡,倒還真有一種富家公子哥出來旅游的味道了。

  「中華街,應該有賣衣服的吧?」家入硝子問。

  中華街當然有服裝店。

  第一個穿著嶄新紅底黑花唐裝出試衣間的,是戴著黑色圓墨鏡的白發青年。高挑的身形將一身老爺爺款式的衣服襯得筆挺漂亮。雖然在夜晚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中戴墨鏡有些奇怪,但也是個帥小伙了,引得服務生們頻頻注目。

  隨後出來的是將頭發扎成丸子頭的黑發狐狸眼俊美青年,他一身黑色低調樣式的唐裝,上面繡著暗色的龍紋,扣子被扣在了最上一顆,顯得優雅而禁欲。

  兩人坐在店裡的凳子上等了很久,下一個人卻遲遲不出來。

  「硝子是跟我們同時進的試衣間吧?」五條悟問夏油傑。

  「是的啊,她和奈緒一起進去的。」夏油傑回憶。

  「她帶了幾套衣服進去?」五條悟問。

  「四五套吧。」夏油傑不確定地說。

  此時兩個從沒和女生一起逛過街的DK並不知道,女孩在試衣服這一方面會有多麼慎重。

  在十分鐘後,五條悟忍不住要去敲門催促的時候,家入硝子終於拉開了試衣間的門。

  她穿著淺藍色繡著桃花的旗袍式上裝,下面配了黑色的裙子,顯得干練又富有美感。

  「怎麼樣?」她在兩個男子高中生面前轉了一個圈,裙擺泛起輕盈的波浪。

  「還行吧。」五條悟敷衍,「就這,你廢了這麼長時間?」

  「挺好的。」夏油傑說。

  兩個人的不解風情讓家入硝子頓時失去了在他們面前展示的興致。

  隨後出來的是奈緒,小女孩身上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色國風旗袍式樣的衣服,上面繡著金色的花紋,袖口和頸脖上還有白色的絨毛,襯得她玉雪可愛。

  「好可愛!」家入硝子忍不住走過來捏捏她的臉,和奈緒一起站在鏡子前貼貼。

  「硝子姐姐也超——漂亮!」同為女孩子,奈緒也毫不吝嗇地誇獎著自己身邊的姐姐。

  家入硝子滿意又驕傲地點點頭。

  「說起來,小奈又沒去地下室,為什麼也要買衣服?」五條悟煞風景地插嘴道。

  「我們都買了,為什麼不給奈緒買?」家入硝子說,「大不了老娘付錢。」

  奈緒扯扯她的袖子:「硝子姐姐,我其實也有帶錢的。」

  ——一番雞飛狗跳的爭執之後,最終還是五條悟憑借自己的財大氣粗與超快手速統一給大家刷了卡。

  「嘛,就當我請大家的。」五條悟雲淡風輕,「這樣呢,你們三個每人欠我一個人情。」

  夏油傑當場就要把錢退給他,結果被五條悟躲開,白毛青年直接往外衝出去跑了。

  於是夜晚的中華街出現了奇怪的場面,一個白毛墨鏡男在前面跑,後面兩大一小使勁追。


第27章

  尾崎紅葉一直以為, 自己一輩子都要留在港口黑.手黨賣命,直到她像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墜入愛河。

  於是她開始幻想,開始期待普通人的生活。身在黑暗, 心向光明。

  就在今天, 自己就要離開這座黑暗的深淵了。想到愛人的臉, 尾崎紅葉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她加快了腳步。

  離開橫濱的車輛已經備好, 自己的戀人就將車停在約好的位置。

  她遮掩好了容貌,一路過去,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輕車熟路地坐了進去。

  「看清楚了嗎?確定是她本人?」白發的首領坐在頂層的辦公室,窗戶上所有的隔板都被降了下來,整個房間密不透風, 彌漫著一股壓抑暗沉的氛圍。

  「是的。」手下低頭,恭敬地說道,垂下的眼睛裡是明晃晃的野心,「雖然她換了裝扮,但是身形和聲音都是不會變的。」

  干部從來不是那麼好當的, 港.黑內部有眾多的野心家盯著這個位置。

  首領低聲咳嗽了一下, 近期他的身體微微抱恙, 不開窗戶也是這個原因。

  「原來是年輕人天真的戀愛。醜木君,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來處理,把我的干部帶回來。」首領說。

  「那……尾崎干部的姘頭我該如何處理?」醜木詢問道。

  「這種小事還要問我?就一個普通人而已,殺了吧。」

  醜木會意, 低頭恭敬地應是, 後退著離開了。

  而撲入自己愛人懷抱的尾崎紅葉對此一無所知,她已經准備好了新的身份信息,只要不被認出來, 離開橫濱以後就可以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

  明白事態嚴重性的男人也未多說什麼,而是迅速腳踩油門,發動車子離開這裡。

  橫濱中華街。

  跟隨著五條悟亂跑的三川奈緒三人,最終在賣桂花糕的店鋪門口追到了他。

  四個人一邊打鬧一邊找到了一家餐廳吃飯。這家餐廳的招牌是餃子,四人一起進了包間。

  在他們點了餐以後不久,只聽到包間外一陣敲門聲,推門走進來一個長相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是那種令人見了以後很快就忘的類型,如果非說有什麼特點,或許是他頭頂上比正常人要稀薄許多的頭發。

  五條悟揮揮手:「泉森,好久不見,你頭發好像又掉了不少啊。」

  泉森聽到他的話,關上門走了進來。他似乎習慣了五條悟的打趣,面上沒什麼不愉快的反應。

  反而是被四人齊齊回頭注視的狀況令他有些緊張,只見泉森扯了扯自己的衣擺,來回掃視了一眼說道:「五條君,你所說的測試人是誰?」

  「就在這。」五條悟繞過坐在他身邊的夏油傑,往後指了指三川奈緒。

  「您是?」夏油傑不著痕跡地把白發青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開,詢問道。

  「不好意思,我的名字是泉森康純,此次過來是五條君想讓我幫忙測試一下身邊人是否具有異能力。」泉森康純微屈身體鞠躬後,說道。

  「怎麼沒聽你說過?」家入硝子問五條悟道。

  「我沒說過嗎?」五條悟攏攏頭發,「可能是忘了吧。現說也沒關系,總之這位就是一個在政.府機構工作的社畜啊。」

  「他的異能力就是測試異能力者,只需要幾秒鐘。」五條悟繼續說。

  「小姐把手伸出來就可以。」泉森康純對奈緒說道。

  奈緒順勢把左手伸出來。

  只見那人將她的手握在手裡,隨即交握的位置冒出一陣淺淡的白光。

  泉森皺起了眉。

  「什麼情況?」五條悟靠坐在座椅上,問。

  「從沒遇見過的情況。」泉森斟酌地說道,「如果是異能力者,應該是紅色,如果是普通人,則是綠色。我檢測過的人不說上萬,至少也要有幾千人,她這樣還是頭一個。」

  「什麼嘛,原來沒用啊。」五條悟嘟囔,「那這裡沒你事了,你走吧。」

  用完就丟的態度十分明顯。

  饒是習慣了這位大少爺的做派,泉森依然無語了一下,轉身就要離開。

  「還有,記得今天的事情不要透露出去。」五條悟懶洋洋地補充。

  「是。」泉森點點頭離開了。

  「他怎麼脾氣這麼好?你說走就走了。」圍觀了全程的家入硝子不由得吐槽。

  「雖然在異能特務科工作,但他可是忠於五條家的人哦。」五條悟拆開木質的筷子,在指間靈巧地轉動起來。

  「你們家手伸得還挺長,據我所知,異能特務科這種地方,對於履歷的考察尤為嚴格。」夏油傑說。

  ————

  四人吃飽以後,就把司機召過來,坐上車准備離開橫濱。

  奈緒在外面呆了一天,此時坐上車以後就忍不住眼皮打架,靠在家入硝子的身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奈緒抖了一下,從夢中驚醒,就順著正方向的玻璃看到遠處公路上一片火光,有一輛車翻倒在路中間,還在燃燒。

  與此同時,傳來一陣仿佛鞭炮一樣密集的槍擊聲。

  「異能力,金色夜叉!」一道女聲高喊,聲音凄厲。

  一道泛著紅光的巨大身影浮現,所有的子彈都被擋在那道夜叉的劍鋒之外。

  只見一個粉發女人從拼命打開扭曲的車門,從副駕駛爬出來。她沒管埋伏攻擊自己的那些人,而是繞過車頭,使勁拉扯著駕駛座的門。

  就在車子被伏擊失控的時候,她的愛人依然把方向盤往外打,讓坐在副駕駛的她幾乎沒有受傷,自己卻……

  她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而是盡自己一切所能想要救出愛人。

  「那個女人好眼熟啊。」五條悟說道。

  「你當然眼熟了,她是今天港口黑.手黨出來迎接我們的人啊。」夏油傑說。

  看著將那輛車包圍起來,還舉著槍射擊的黑西裝們,五條悟挑眉,「所以現在難道是,我們撞上了港.黑干部的叛逃現場?」

  三川奈緒看著這個場面,突然就明白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雖說未來尾崎紅葉確實依舊為港口黑.手黨兢兢業業效勞,但那是森鷗外奪權以後。而她則是在前任首領手下工作的時候,曾經與自己的愛人私奔,結果卻十分慘烈——她的愛人被殺死,而自己也深陷泥潭,再也沒有離開黑暗的想法。

  畢竟是一條人命,想到對方在招待自己時候溫柔的模樣,奈緒猶豫著想開口。她自己沒有能力救她,但是身邊的人卻有。只能求助於他們。

  奈緒往前靠靠身子,拉了拉坐在副駕駛的五條悟的袖子。

  「五條哥哥,那位大姐姐是很好的人,可不可以救下她來?」

  「嗯?」五條悟轉眼看她,打趣,「怎麼,這種時候知道叫哥哥了?」

  奈緒臉紅了。

  尷尬出來的。

  奈緒又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夏油傑,猶豫了一下,決定繼續請求五條悟。

  外面都是真槍,比較危險,夏油傑又沒有無下限術式傍身,還是不要請求他出手了。而且,她與夏油傑的交際很少,對方也不一定肯幫忙。

  「那未來四個月,我都可以隨時給你做甜點,而且不限量供應,這樣行嗎?」奈緒決定充分發揮自己小孩的優勢,她搖著五條悟的胳膊,請求道。

  五條悟搖搖頭,拿手比了一個數字,頗有坐地起價的意味。

  「喂,你怎麼還欺負小孩子上.癮了?」夏油傑按住奈緒的肩膀,道,「我下去吧。」

  他推開車門。

  「哎等等,我答應了!」見夏油傑要下去,五條悟瞬間轉變口風,扭頭對奈緒說,「六個月的甜食說好了!」

  他也開門緊跟著夏油傑下去了。

  車裡只剩下司機,奈緒和家入硝子。

  見奈緒站在車裡,目不轉睛地瞧著那邊戰場的模樣,家入硝子揉了揉她的頭發,說:「別擔心,他們很強的。幾分鐘就結束了。」

  確實如此,兩人過去以後就像入了羊群的狼一樣,輕易就把所有的黑西裝打倒了。

  而尾崎紅葉也終於把自己的愛人從快要爆炸的車裡解救出來。

  然而對方因為受到了強烈的撞擊,身上的傷口止不住地往外流血,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

  「不……你別睡啊…看看我…」尾崎紅葉避開傷口,手指顫抖地搖晃著他,方才憋在眼裡的淚水一股腦地流下來。

  「還有救呢,別哭。」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正是家入硝子。

  「雖然依我現在的能力還不能完全治好他,但是保住他的命還是很容易的。」家入硝子對尾崎紅葉露出一個笑。

  在她的反轉術式之下,男人的血很快就止住了,面色也好了很多。

  在意識到自己被幾人救了以後,尾崎紅葉一直在道謝,抱著自己差點失去的戀人慟哭。

  奈緒也從車上下來,手撫在她的背上,吸收了她產生的草莓味道的悲傷情緒。

  「你要謝謝奈緒,如果不是她提出來,我們說不定不會出手哦。」家入硝子說。

  尾崎紅葉再次對奈緒鞠躬道謝,鄭重的態度令奈緒也有一點不知所措,扯住了硝子的袖子往後躲了一步。

  在平復完情緒以後,尾崎紅葉抱著自己陷入昏睡的愛人,說:「真的很感謝你們,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現在他的身份已經暴露,港口黑.手黨不會放過他的,希望你們能把他也帶走。」

  「我沒有辦法跟你們離開。你們已經因為我卷入了這次事件,若是我回去,首領不會追究太多。但若是我也走了,到時候首領他肯定會窮追不舍,甚至會施壓給咒術師那邊。」

  「我只希望他能夠活下來。我願意發誓,以後你們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一定會鼎力相助。」

  尾崎紅葉再次深深地鞠躬。

  她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愛人,轉過身往回走,步入她曾拼命想要脫離的黑暗,再沒有回頭。


第28章

  鑒於那個「無限量供應甜食半年」的承諾, 五條悟三天兩頭地跑到三川宅找奈緒提出各種稀奇古怪的甜點要求。

  有時候,奈緒也很奇怪,為什麼五條悟總是來找自己——外面甜品店做出來的甜點難道不香嗎?

  不過, 奈緒也沒有問出來。因為她知道, 即使問出來, 對方也不會好好回答。

  三川家主倒是很高興, 畢竟只要能傍上五條家這條大船,一定能帶來巨大的利益。對於他明晃晃寫在臉上的想法,奈緒對此一直持保留態度。

  畢竟,五條悟可是一個相當不受束縛的「神」,明面上的規則尚且不入他眼,世人眼裡的潛規則又怎能觸動他?三川家主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另一件奇怪的事就是……

  梳著丸子頭的黑發青年悄然出現在小小的院落。

  因為天氣漸漸轉暖, 這個房子的主人總是會在中午的時候,大敞著門通風。

  因此,夏油傑也沒有敲門,而是直接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正看到奈緒坐在低矮的被爐前, 手裡拿著筆, 身形筆直, 認真地低頭練字。

  已經來過這裡幾次,夏油傑也摸清了她的習慣。上午會跟著家庭教師上課,中午和下午會做不同老師布置的作業。

  他悄悄繞過認真練習書法的女孩,熟門熟路地跑到書架前, 從裡面挑了一本書, 坐在旁邊的榻榻米坐墊上,慢慢翻看。

  半小時後,奈緒終於放下筆, 放松身體,揉了揉肩膀。

  注意到她歇下來,夏油傑也放下了書,從旁邊的水壺裡倒了水放在奈緒手邊。

  「謝謝夏油哥哥。」奈緒雙手接過水杯,微微欠身對他道謝。

  這才是她一直覺得奇怪的地方。

  為了防止突然拜訪會打擾到她,對方第一次來找她的時候就交換了line號。

  明明之前交集不多,夏油傑卻在認識之後時常過來拜訪她,而且每次都避開三川家的人。

  最開始會以各種做任務路過的理由,隨後進一步詢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帶點任務當地的特產,於是順理成章地為下一次再過來坐坐帶來理由。

  再到現在,夏油傑干脆也不找理由了,直接就來。

  有時候一呆就兩三個小時,中間十分體貼溫柔,為她端茶倒水,見她在做別的事也會保持安靜。

  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感覺,令奈緒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是她又看不明白對方的套路。

  自己只是個小家族裡沒有咒術師資質的小孩,他能圖什麼呢?

  這個年紀的高中生,尤其是在這個時候與五條悟並稱最強的他,難道不應該也是比較自我和任性的性格嗎?

  一身黑衣的夏油傑半盤腿地坐在坐墊上,將一只胳膊支在膝蓋,另一只手按在木質的地板上。姿勢顯得瀟灑而不羈,一點也不像能安靜陪她坐這麼久的模樣。

  奈緒突然回憶起來,明明他和五條悟兩個男子高中生來找自己的頻率都很高,但是卻從沒同時出現過,時間全都是錯開的。

  有著一雙狐狸眼的青年偏頭看女孩小貓一樣,兩只手捧著杯子喝水的模樣,長發垂落,微微擋住她的眉眼。午後的陽光靜謐又溫柔,令人閑適而放松。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類。

  漂亮,精巧,安寧。

  不管執行完任務以後多麼煩躁,只要靠近她,坐在這裡,所有的負面情緒就像潮水一樣退去了。哪怕是吞下咒靈球以後那種惡心又難受的回憶,也都被衝淡了不少。

  所以,在執行完任務以後,他也經常會翻.牆進來,擺上慣常的借口,享受一會這靜謐的時光。幸而對方表現得風輕雲淡,也從未過問原因。

  否則的話,只要對方詢問了一句,他就絕對不會再來下一次。

  打擾了這麼多次,夏油傑微妙地感覺到,自己似乎被這個比自己還要小很多的孩子縱容了。

  什麼啊,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成熟的大人誒,夏油傑揉揉女孩的發尾。

  「再過幾天,假期就結束了。高專也會開始上課。」夏油傑說道。

  「你們在學校都會學什麼啊?」奈緒好奇。

  在她那少數關於這個番的記憶中,主角虎杖悠仁似乎在進入高專以後就沒正經上幾天學,除了交摯友就是徒手和咒靈搏鬥,幾乎沒有坐在教室裡好好聽課的劇情。

  夏油傑閉眼回憶了一下,神色有些猶疑:「抽煙打架砸操場?」

  硝子是前段時間開始抽煙的,平常白天很多時間他們會在操場上訓練,有時候忍不住打架,很多時候操場就塌了。

  還好五條家有錢,賠得起。

  奈緒微微瞪大眼睛:「真的嗎?我還以為,會是學《五年術師,三年模擬》這種課呢。」

  「那是什麼?」夏油傑疑惑。

  奈緒憋笑搖搖頭,略過了這個旁人聽不懂的梗。

  「三川家有提過讓你上學嗎?」夏油傑又問道。

  奈緒搖搖頭:「父親還沒提起過。像術師家族很多都財大氣粗,會采用請家庭教師這種方式教導子女。但是我沒有術師的才能,也不清楚未來父親會怎麼做。」

  梳著丸子頭的青年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這邊的學校會是什麼樣子。」奈緒目光裡流露出一絲憧憬。

  即使跟小學生一起上課,也比困在這四方的小院子裡要舒服多了。

  夏油傑猶豫著張張口——從某種不想承認的原因上來說,他暫時還不想讓旁人知道,自己在意這個女孩。因此,內心隱隱不願打破目前的相處。就連五條悟都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多了一個任務後常來的地方。

  「不過我也不奢求這個,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啦。」奈緒看著黑發青年,歪頭露出一個軟甜的笑。

  黑發青年撇開了與她對視的眼睛,悶聲說道:「你如果好奇的話,等有空我可以帶你去高專看看。」

  「真的嗎?」奈緒眼睛頓時亮了,她拉起他的手快樂地搖了搖,「那說好了呀。」

  這也算是去著名景點打卡了。畢竟,在另一個世界,咒術高專可是超有名噠!

  隨即,奈緒就突然轉身跑出了房間。

  夏油傑坐在原地沒動,目視她跑遠。短短的一會後,小小的人影又出現在門口,手裡還捧著一個花花綠綠的紙盒子。

  「給,送你的。」奈緒說,「這是我目前能做出來的,最最好吃的甜點。」

  「我專門另外留出來的,連五條悟都還沒有嘗過哦。」奈緒對夏油傑狡黠地眨眨眼。

  「那還真是榮幸。」夏油傑也露出一個壞笑,狹長的鳳眼微眯,耳釘在陽光折射下透出支離破碎的光。

  「我可要好好收下品嘗了。」

  ————

  夜幕降臨。

  奈緒晚上好好地洗了澡,吹干頭發,一身清爽地從浴室出來。

  用游戲的方式來說,抽卡的冷卻時間已經過去,新的身份卡已經可以抽取。

  她可是連續三天沐浴焚香——其實是洗澡噴香水,看在她這麼虔誠的份上,下一個身份可千萬要符合預期啊。

  夜晚降臨的橫濱。

  一輪巨大的明月高懸,在港口外無邊無際的海洋襯托下泛著淺淡的藍色。

  所有人無知無覺的時候,巨大的爆炸突然從這寧靜的夜裡爆發開來。

  如果此時有人從遠處觀看,就會發現,視覺真的比聽覺要快。巨大的浪潮以一個點為圓心,無聲地迅速席卷了周圍直徑兩千米的地帶。

  在迅速擴散的衝擊波下,原本正常的街區在極短的時間內從這個世界的版圖上消失。劇烈的震動感席卷了整個橫濱,隨後,才能聽到炸雷一樣的響聲。

  即使是未遭殃的位置,附近的樓窗也都被震碎了。對於活在橫濱的人來說,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在煙塵散去以後,整個直徑兩千米的巨大坑洞形成。

  爆炸形成坑洞的正中心,竟還有活物存在。

  一個是一頭橙紅色頭發的男孩,另一個小小的身影則被他掩在懷裡。

  那似乎是個女孩,一頭金發從男孩的指間散落出來,在清冷的月亮照射的襯托下,仿佛流動的月光。

  只是,腿部的肢體幾乎全部缺失。

  她搭在橙發男孩腰部的指尖動了動,隨後又再度失去了意識。

  遠在另一個城市的奈緒從被窩裡驚醒,驟然睜開眼睛,捂著自己砰砰亂跳的心髒喘了幾口氣,隨即捂著嘴低聲笑了。

  她成功了!

  不枉她專門查閱了關於「天與咒縛」的解釋。雖然與她自己的能力有所出入,但是卻啟發了她的靈感。

  天與咒縛是用肉.體換取咒力,而她可以選擇在捏造自己的另一幅身軀的時候,舍棄一部分肢體,來換取想要的能力。

  只是第一次這麼操作,她無法控制自己缺失哪部分肉.體,稍微有閃失,這個馬甲就可能報廢了。

  好在最終還是成功。

  只是沒想到,會出生在這個時間,降落地點也與中原中也出生的地點高度重合。

  以及,現在是同一個時空,兩具軀體,好像不是很好控制。

  奈緒回憶起剛剛自己試圖操控兩具身體的時候,出現的落差和錯位感,不由得捂臉。

  完全控制不了,只要挪動一個,另外一具身體就要待機。否則,兩具身體就會都像大腦沒有發育完全一樣,做出笨拙又失智的動作。

  與此同時,奈緒察覺到,自己今晚似乎又要進入千年前的世界。

  難道說,自己要晉升成為新時代的時間管理大師了嗎?!


第29章

  痛。

  全身上下都好痛。

  這是立神愛醒過來以後的第一個想法。

  他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鼻尖似乎有淺淡的紫藤花香。全身都動彈不得,連扭一扭脖子都無法做到。

  「你醒了啊。」一道活潑的少女聲突然響起, 「太好了。」

  一個梳著雙麻花辮的女孩衝他打招呼, 考慮到立神愛無法扭動脖子, 她彎身的姿勢令自己正好進入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你好, 我是千紗,是負責照顧你的護理人員。」只聽少女說道。

  立神愛張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嘶啞得說不出話來。

  千紗急忙按住他,道:「你之前脖子差點斷掉,先不要動。別急,我去給你倒水。」

  等對方親手將水喂進了自己的口中, 立神愛才覺得仿佛被撕裂的喉嚨舒服了一點。

  他發出虛弱的氣音:「這裡是哪?」

  「你現在在的地方,是鬼殺隊的一個醫療據點,專門用來治療傷員的地方。」千紗微笑道,「是緣一大人專程把你送過來的。」

  她歪歪頭,回憶道:「當時可把我嚇了一大跳呢, 緣一大人半夜把你背回來的時候, 你的身上全是血。當時我差點以為你活不下來了呢。」

  「啊, 對了!我得去跟靜姐姐說你醒了。」千紗從凳子上站起來,迅速跑遠了。

  立神愛聽到她走遠的腳步聲,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聽到「緣一」這個名字,他差點以為自己又要穿越了。就這現在全身都被包滿了繃帶的狀態, 罪魁禍首簡直不用多想。

  除了兩面宿儺還能有誰?

  難怪他覺得前段時間的相處不真實, 果然暴力和血腥才是大爺的常態。明明什麼事都沒有,殺個人取樂才是兩面宿儺的思維方式才對!

  立神愛悔不當初。早知道,自己就跑了, 為什麼要留下伺候這個帶惡人?!

  不過好歹自己活下來了,立神愛的內心咬著小手絹哭泣。

  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屬於剛剛去而復返的千紗,另一個聽起來很輕而穩重的腳步聲應該就屬於她口中的「靜姐姐」了。

  「我是蝶屋的醫生,河盛靜。」她的聲音溫柔而沉穩,「之前你被送過來的時候受傷很嚴重,骨頭斷了很多根,最嚴重的是頸骨差點斷裂,因此你目前還無法好好控制肢體。」

  「別擔心,我觀察到你的恢復能力非同尋常,以現在的恢復速度,說不定一個星期以後就能下地走動了呢。」河盛靜安慰道,「這段時間千紗和幸太會負責照料你。」

  可憐的孩子,還這麼小。聽緣一說,還是在祭典的時候,發覺好多只鬼化作原型瘋了一樣地往一處湧去。最終及時救下了這個還是稀血的男孩。而且,對方身上還有很多舊傷。

  邁步走出這個房間,河盛靜背對著門口,輕輕嘆了口氣。像這樣慘烈的傷害,即使見到那麼多次,她依然無法不感到悲傷。

  「靜姐姐,你沒事吧?」察覺到對方的停頓,千紗擔心地詢問道。

  河盛靜微笑著搖搖頭,說:「千紗要好好工作,我要去查看岩勝先生的恢復情況了。」

  「嗯,絕對會好好照顧他的。」千紗握起拳頭,堅定地發誓。

  於是,一個星期後,在河盛靜高超的醫術之下,終於能下地走動的立神愛扶著牆從屋裡慢慢出來的時候,就見到了一位在四名護理人員阻攔下,即使身上纏著繃帶依然身殘志堅,堅持提著武器要往外走的劍士。

  「區區這點小傷算什麼,我現在就能出去接任務殺鬼。」只聽那個男人堅持說道。

  看著他的側臉,立神愛脫口而出:「是繼國緣一先生嗎?」

  聽到了關鍵詞,對方頓時轉過頭來,雖然容貌與繼國緣一很相似,但額頭上卻沒有那標志性的斑紋。

  立神愛頓時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對方並不是繼國緣一,而是他的雙胞胎哥哥——繼國岩勝。

  在未來,他因為不能接受斑紋劍士只有25年壽命的限制,毅然投靠了鬼舞辻無慘,轉化為了擁有悠長壽命、只能苟活在黑暗之中、見到陽光就會消融的鬼。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立神愛光速道歉。要知道,這個人的雷點似乎就是自己的弟弟,剛剛他一見面就認錯了人,後果好像會很嚴重。

  被錯認了以後,繼國岩勝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陰沉,他停下了自顧自往外走的動作,沒搭理扶牆復健的立神愛,直接轉身回了自己屋,令之前手忙腳亂攔著他的護理人員頓時松了口氣。

  「別在意,岩勝大人就是這樣的性格。」陪著立神愛一起出來的幸太寬慰道,「他是緣一大人的哥哥,也是實力很強的劍士,殺滅了不少惡鬼。」

  立神愛並不介意,而是在這座日式的庭院裡,微風習習下,拽著幸太的袖子八卦道:「他來這裡當劍士多久了?」

  「將近兩年了吧。」幸太回憶道,「不愧是緣一大人的兄長,來了之後就迅速掌握了呼吸法的要領,成為實力僅次於緣一大人的劍士。」

  立神愛頓時捂住了幸太的嘴,心虛地往之前繼國岩勝走過去的房間看了看。

  剛剛幸太的一番話假如被繼國岩勝本人聽到,他已經不敢想像對方會有怎樣的內心戲了。

  那扇關了的門沒什麼動靜,立神愛松了口氣,攬著比他還高一頭的幸太的肩膀,湊到他耳邊悄悄話:「以後在岩勝大人本人的面前可千萬不要這麼說,也別被他聽到。」

  「為什麼?」幸太迷惑地撓撓頭。「兩位大人的感情特別好,應該不會介意這種小事吧?」

  當然會介意!

  立神愛想說出口,但是作為一個在外人看來,自己僅僅是與繼國緣一有過一面之緣,被對方救下的小孩。他不能表現出自己非常了解兩人關系的樣子。

  於是他只能攬著幸太的脖子,蒼白無力道:「信我就是了,在他們面前不要提互相比較的事情。」

  幸太茫然地點點頭。

  而此時,躺在自己病房裡床上的繼國岩勝瞪著大眼,內心的怨氣久久無法平息,兩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到現在還會被錯認為繼國緣一。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追趕了,別人提到他,都只會說他是繼國緣一的哥哥,而不是首先提到自己的名字?

  「不愧是緣一大人的哥哥,這麼快就掌握了呼吸法。」

  「緣一大人!啊,抱歉,原來是岩勝大人啊。」

  「沒想到緣一大人的哥哥也這麼強,太感謝您的救助了!」

  是自己還不夠強的錯。

  雖然掌握了月之呼吸,但是繼國岩勝知道,自己還是遠遠沒有達到緣一的境界。

  最起碼,緣一肯定不會像自己一樣被鬼傷得這麼狼狽,還這麼無用地躺在病床上養傷。

  躺在床上,心含怨憤的繼國岩勝,並未注意到,就在他的床下,一個詛咒早已靜靜地孕育成形,泛開不祥的陰影。

  接下來的幾天,隔壁房間的屋門一直緊緊關閉著,如果不是負責照料的醫師還會進出,立神愛就會誤以為繼國岩勝已經傷愈離開了。

  立神愛現在已經不需要別人的攙扶,可以自己拄著拐棍慢慢走到院子裡,坐在紫藤花架下的躺椅上,享受著斑駁的陽光了。

  他將一只手放在額頭上,遮住比較刺眼的光斑,有些昏昏欲睡。

  說到底,自己是被丟棄了呀。

  明明之前他想要一直好好相處的。雖然明白,付出真心不一定會有回報。但是還是好想暴打對方一頓。

  不過,自己居然能夠在毫無反抗的情況下傷重,卻沒有直接被大爺干掉,想想怎麼都不科學。

  那位殺過這麼多人,不可能失手。

  難道對方竟手下留情了?這不符合大爺的暴力美學啊。

  立神愛百思不得其解,還是對方確定自己活不下來了,所以才沒再補刀?

  院門「吱呀」一響,正在院內干活整理藥材的鬼殺隊後勤人員們紛紛扭頭打招呼,「緣一大人來了啊!」

  「緣一大人好!」

  聽到來人的名字,立神愛的睡意頓時全部消失了。

  他想立刻從躺椅上坐下來,卻忘了自己現在還是個病號的事實,結果就是在一聲震天響而又慘痛的「嗷」的一聲之後,立神愛以一個頭朝下的姿勢栽倒了地上。

  這段時間勉強被養好的脖頸骨頭發出一聲不祥的悲鳴。

  負責照顧他的幸太聽到聲音,衝了出來,大驚失色地把他扶起來,見到面上已經吐魂的立神愛,頓時六神無主。

  最後還是繼國緣一沒有無視兩人,通透世界之下,立神愛的身體被他掃得清清楚楚。只見他走過來輕柔地用公主抱的方式,兩手小心地托著身上包滿繃帶的男孩的脖頸和身體,安全地將人轉移到屋中。

  ——兩面宿儺的宅院——

  裡梅低垂著頭,將自己所侍奉的大人的膳食擺上桌子,隨後一個人回了廚房吃飯——自從立神愛走後,她也恢復了以前與大人的相處模式,沒有與大人同桌吃飯的道理。

  聯想到大人驟變的態度,即使知道凶多吉少,她也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立神愛千萬不要出事。

  待在廚房裡,正要吃飯的裡梅環顧四周,意識到哪裡不對的她變了臉色。

  看到之前立神愛所做的那種白團的雪媚娘還在,她一時沒注意,竟拿出來放到送給大人的托盤裡了!

  而此時,坐在男孩離開後,寂靜了許多的宅子裡,兩面宿儺看著盤裡玉雪可愛的團子,動作也是微微一頓。

  隨後,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平靜地將它拿在手上咬了一口。

  在瀕臨死亡的情況下,被惡鬼襲擊,現在應該早就死透了吧。

  他低頭看看團子裡紅豆的餡料,怎麼沒有之前味道那麼甜了?

  或許是餡料太少了吧。


第30章

  「我想加入鬼殺隊。」立神愛仰頭對正坐在石桌前擦拭日輪刀的繼國緣一說道。

  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 只有脖子還圍了一圈繃帶。

  「殺鬼很危險,你是少見的稀血,會更加吸引鬼的注意。即使是這樣, 你也要加入嗎?」額上帶著斑紋的男子放下刀, 注視著他說道。

  「嗯, 」立神愛點頭, 「如果不是您的話,我早就死在那個祭典的夜晚了。」

  「這世上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人了,也沒有地方可去。既然緣一先生把殺鬼作為己任的話,我也想為此而努力。」立神愛認真地說。

  雖然將他救下來對於繼國緣一來說,可能只是舉手之勞,但是他卻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對方的饋贈。既然是救命之恩的話, 當然要好好回報。

  他可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立神愛在內心狠狠誇了誇自己。

  「沒有牽掛的人?」繼國緣一低喃,隨後問道,「你哥哥呢?」

  立神愛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上次他與繼國緣一見面, 正是兩面宿儺帶著他和裡梅回宅子的時候。難道那個場面下, 自己竟被誤認為是兩面宿儺的弟弟了嗎?

  不, 這種猜想太可怕了。

  「不是哥哥,」立神愛急忙搖頭,隨即露出一絲牙疼的表情,「而且, 他也不要我了, 再見面估計會殺了我吧。」

  看著他的表現,繼國緣一不由得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因為對於世家來說,雙子就是不祥的, 所以在母親去世以後他就不得不離開家族,而雙胞胎哥哥則是留下繼承家主之位。

  難道他們兩兄弟也是因為不可抗力被迫分開的嗎?

  繼國緣一摸了摸男孩的頭,說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先在鬼殺隊留下。」

  立神愛的呼吸法是由繼國緣一親自傳授的。

  一開始,按照流程本來立神愛會被委派給其他劍士教授,但是就在繼國緣一開口之前,立神愛就迅速抱著他的大腿喊師父了,隨後就是一長串的彩虹屁,根本就沒給一向不擅長言辭的繼國緣一拒絕的機會。

  等繼國緣一的社交神經反應過來,他已經喝完了立神愛狗腿地遞上來的拜師茶。

  「怎麼了?師父,您還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只要我能辦到的,就肯定會幫您。」立神愛拍拍自己瘦弱的胸脯,豪邁地說道。然而因為本人身板太小,這個動作只能顯得搞笑,而不是可靠。

  繼國緣一醞釀了一下,張張口沒說出話來,最終還是閉了嘴。

  其實他是想說,不必這樣,鬼殺隊目前凡是實力比較好的成員全被他認真指導過呼吸法。以立神愛的實力,他也注定會傳授他最本源的呼吸法的。

  要說的話太多,緣一……緣一選擇了保持沉默。

  兩個人都是行動派。

  繼國緣一當即就帶著立神愛走到這個據點專門的鬼殺隊成員訓練場地。

  而此時,也已大傷初愈的繼國岩勝正在這個訓練場上做常規的鍛煉,來恢復自己的巔峰狀態。

  繼國緣一對岩勝點點頭,作為打招呼。神愛也從他身後跳出來熱情地對他揮揮手:「岩勝先生早上好啊!」

  見到繼國緣一帶著住在自己隔壁房間的那個小男孩過來,繼國岩勝也是微微一愣,猶豫了一下,微微點了一下頭,又迅速把頭轉了過去,不再看二人。

  迎著初升的朝陽,立神愛站在道場邊上,見到了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景像。

  繼國緣一,那個人的動作已經不能成為劍術,而應當算作起舞了。

  神明的舞蹈。

  這些招式生生流轉而不息,華麗的火焰附著在日輪刀上,將空氣從中央劈裂開。

  整個道場都彌漫著屬於日之呼吸的熾熱陽炎。

  繼國岩勝也不知何時停下了自己的訓練,站在角落,看著自己的弟弟將日之呼吸的所有形式展現給那個小孩。

  這就是他的弟弟,如此強大,也如此耀眼。所有人都像抓住懸崖上垂落的蛛絲一樣,把他當做能夠殺滅鬼王的希望,也把他當做神一樣來景仰。

  繼國岩勝厭惡地皺起眉。

  立神愛全身心都沉浸在繼國緣一絢麗而強大的招式之中,並沒有注意到繼國岩勝的表現。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立神愛的天賦確實十分恐怖。

  他僅僅只看了一遍,就記住了緣一的所有動作。自己模仿也能做個囫圇,只是因為沒有弄懂呼吸法的原理,模仿著做完就氣喘吁吁地癱倒在地,額頭上全是亮晶晶的細汗。

  見狀,繼國緣一認真地糾正他的錯誤和疏漏。

  戴著花札耳環的青年低頭握住男孩拿著木刀的手腕,帶著他往前揮動,口中還說著呼吸法運用的要領。

  立神愛感受到對方的大手帶著較高的體溫,手上原本略帶滯澀的木刀仿佛瞬間擁有了靈魂,以無可抵抗的力道往前揮斬。

  屬於繼國緣一力量的陽炎從刀鋒冒出來,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殘影。

  立神愛的臉紅了。

  之前只覺得動作富有美感,而現在第一視角體驗,真的好厲害!

  呼吸法是通過改變呼吸節奏,從而使自己的身體達到更加具有爆發性和攻擊力的狀態,甚至有可能超越人類極限。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立神愛一直留在這個道場訓練呼吸法和體能。

  繼國緣一作為呼吸法的創始人,同時也是鬼殺隊的靈魂人物,並不會在此久留,而是很快就被烏鴉叫走去執行殺鬼的任務了。

  臨走前,他已經盡心盡力地把日之呼吸的所有要點事無巨細地告訴了立神愛。

  「如果還有哪裡不懂的話,你可以問問兄長。」最後,繼國緣一猶豫了一下,還是這麼說道。

  「嗯嗯。」立神愛點頭,瞄了一眼自顧自在木樁前訓練的繼國岩勝。

  第一次收真正意義上的弟子,繼國緣一看著這個堪堪到自己胸口的男孩,還是微微柔和了眉眼,抬手輕輕撫了一下他的頭。

  被摸頭的立神愛露出一個甜笑,對自己師父比了個心。

  然而等繼國緣一走了以後,立神愛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繼國岩勝不知抽了什麼風,原本對他愛答不理的態度轉變了,竟主動提出要教導他體術和劍術!

  白得一個老師,立神愛當然滿口答應。

  但是為什麼,這個人的作息時間這麼魔鬼!

  一整天除了吃飯就是訓練,晚上還要迎著月光感受呼吸法的奧妙,直到明月高懸才能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去睡覺,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又要起來做訓練。

  你見過凌晨四點的鬼殺隊嗎?

  立神愛吐血,他天天這個時間就被繼國岩勝暴力從床上拉起來早練。

  「作為緣一的徒弟,你怎麼能做到這麼怠懶?」繼國岩勝站在趴倒在地的立神愛身邊,面色威嚴。

  剛跑完負重二十公裡拉練的立神愛並不想回應他。

  「跑步的時候也要運用呼吸法,這個道理怎麼還沒學會?」繼國岩勝繼續訓斥。

  在立神愛努力升級的這段時間裡,鬼殺隊很多的劍士都陸陸續續開啟了斑紋,包括每天丟給立神愛一大堆是人都完不成的任務的繼國岩勝,面上也有斑紋浮現。

  「能夠被兩位大人同時教導,愛桑真的好幸運啊。」之前負責照顧他的幸太說道。

  「是啊,頭一次見到待遇這麼特殊的人才呢。」千紗感嘆道。

  立神愛:「……」並不想要這種特殊謝謝。

  他察覺到,只要不主動在繼國岩勝面前提起繼國緣一,對方大多數時候都是沉穩持重的,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在那裡琢磨自己的劍術。

  立神愛從沒見過像繼國岩勝這個努力而拼命的人。

  想起原著裡對方臨死前回憶裡對緣一充滿了的怨恨,其實,繼國岩勝也是像所有鬼殺隊的劍士一樣,是拼盡力氣追逐著緣一這輪太陽的誇父啊。

  只不過,在某種程度上,緣一是神,無法被人類超越,也無法被鬼超越。

  繼國岩勝命運的悲劇之處,也是如此。

  深夜。

  繼國岩勝閉眼沉睡在床上。

  在床底孕育的詛咒分開無數蜘蛛腿一樣的分支,緩緩往床上的他身上纏繞上去。

  而繼國岩勝還是無知無覺,只是像是做了噩夢一樣皺緊了眉頭。

  「不…」

  「我絕對會超越你……」

  「可惡…」

  咒靈得寸進尺地整個都從床底爬了上來,蜘蛛樣流著黏液的巨大本體整個趴在繼國岩勝身上。

  就在這時,這座臥室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立神愛在繼國岩勝的臥房前,與醫師河盛靜面面相覷。

  然而屋內濃烈的詛咒氣息顯然讓兩人確定此時並不是停下來談話的好時候。

  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女人將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做出噤聲的手勢。

  立神愛點頭,注意到她的左手卻拎著與她自己往常溫婉風格大不相符的一把菜刀。

  ——竟是一個咒具。

  只見河盛靜先往地上放了一個類似香薰的東西,控制著它的煙往屋內吹。

  隨後她將那個東西吹滅,以迅疾的速度衝進屋內,與那只咒靈纏鬥了一小會。那把菜刀被她揮舞得虎虎生風,隨即干脆利落地將咒靈從上到下劈成了兩半。

  而這麼大的動作,繼國岩勝竟還是沒醒。

  立神愛推斷,應該是剛才那個香薰帶來的效果。

  河盛靜解決完詛咒,風輕雲淡地從屋內走出來,闔上門。

  「你也能看見那東西吧?」

  看著一向溫文爾雅的醫師手裡拿著的菜刀,立神愛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生怕對方一生氣把自己也給哢嚓了。

  「跟我過來。」河盛靜低聲說道。

  立神愛跟著她來到屬於她的研究室,女人將菜刀隨手放到桌邊的架子上,還拉了張凳子:「坐吧。」

  聞言,立神愛戰戰兢兢地坐下了,總覺得這架勢仿佛是審問犯人一樣是怎麼回事?

  河盛靜給桌前的男孩面前倒了一杯涼水:「將就一下。」

  「嗯嗯。」

  她看著男孩坐立不安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別擔心,我只是想問問你對它了解多少。」

  「那個……應該是只咒靈吧。難怪最近這兩天岩勝先生的臉色有點差。」立神愛說,「剛剛我就是察覺不對,所以才過去想幫忙。」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河盛靜溫和地說道。

  「其實,我在來鬼殺隊之前,學過一些祓除詛咒的知識。」立神愛看著對方包容的目光,說出了一點實情。

  聽了立神愛的話,女人的表情卻微微變了一點,仿佛在回憶什麼。

  「原來是這樣啊。」河盛靜的目光虛定在空氣中的一點,聲音輕柔,「其實,我以前也是咒術師世家的子女哦。」

  「還是一個頗負盛名的大家族,或許你也聽過,是御三家之一的禪院家。」

  立神愛驚異地看著她。

  「看來你是知道的了,我因為是個女孩,且沒有繼承家族的術式,空有一身淺薄的咒力,也沒有什麼用處。因此長大以後我就脫離了家族,選擇了來鬼殺隊。」

  「原來如此,所以您才能輕松祓除剛剛的那只咒靈。」立神愛覺得自己明白了,但是新的疑惑卻又產生。

  就算離開咒術師的家族,對方又是怎麼跨到鬼殺隊片場來的啊?

  這麼想著,立神愛也問出了口。

  帶著嫻靜氣息的女人卻不動了,目光怔怔的,半晌沒有說話。

  就在立神愛覺得自己似乎問了一個不該問的東西,眨眨眼想開口轉移話題的時候,女人開口了。

  「我曾有個妹妹。她也同樣,沒有繼承術師的才能。我們相依為命,偶爾接一些祓除低級詛咒的任務,在禪院家倒也能過得下去。」

  河盛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引得立神愛不由得握住了對方放在桌面上的手。

  冰涼的溫度令立神愛暗中皺眉。

  「……我一直以為我們也許終究會被強大的咒靈殺死,卻沒有想到,只是普普通通的住店,卻被只吃人肉的惡鬼圍攻……後來我得知有鬼殺隊這個組織,於是就來了。」

  「啊,真抱歉這麼晚讓你聽到我這麼多牢騷,」她揩了下眼睛,迅速眨眨眼想把帶了鼻音的話語恢復正常,「只是這麼多年了,見到相似的人,就忍不住全倒出來……」

  河盛靜微微愣怔。

  黑發男孩伸長手臂抱著她,一只手還在拍著她的背,安慰的動作很是明顯。

  明明只是個小孩子,這時候卻意外地有種成熟穩重。

  河盛靜把臉埋在對方懷裡,半晌沒有動。

  過了一會,她才拍拍對方的肩膀,示意放開。

  「今晚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先走啦。」立神愛揮揮手,跳下椅子走出了門。

  作為一個成熟的男子漢,對方哭濕了自己衣服前襟的這件事,他就善解人意地假裝不知道吧!


第31章

  如果想要成為鬼殺隊的成員, 在後世,除了需要帶著自己培育師的舉薦信以外,還要通過藤襲山的試煉考核。

  但現在鬼殺隊也才成立不過百年, 對於進入鬼殺隊的要求還沒有形成具體的標准。

  按照常理, 一般都是由較高等級的鬼殺隊成員帶領萌新出幾次殺鬼的任務, 在萌新適應鬼殺隊的任務節奏以後, 再與高等級成員分開單干。實力較低的成員可以選擇組隊執行任務。

  原本應當是繼國緣一帶著立神愛出門歷練,但是對方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立神愛眼瞅著自己都能出師了,對方卻因為忙於追蹤鬼舞辻無慘,遲遲沒來。

  最後,還是鬼殺隊當主大手一揮, 讓鎹鴉傳了口信,命令繼國岩勝來帶著立神愛做新手期任務。

  立神愛背起自己新到的日輪刀,穿著嶄新的鬼殺隊制服,站在算是自己半個師父的繼國岩勝面前。

  男孩黑色的羽織上繡著些許金色的花紋,背上是被黑布纏起來的日輪刀, 整個人都顯得比往常沉靜了許多。

  就在前段時間, 繼國岩勝也已經開啟了斑紋。他看著這個同時曾被自己和弟弟教導的男孩, 這是第一個既被教導了日之呼吸,又被教導了月之呼吸的孩子,內心不由得思考,是自己對他的能力影響更多, 還是弟弟對他影響更多。

  不知他在想什麼, 立神愛蹦到他面前攥住他的手,拉到自己的頭頂,以探戈舞的姿勢高舉著他的手轉了一個360°的圈, 隨後猛地竄到他胸前,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縫隙。

  「岩勝師父,別發呆了!我們是時候出發邁上新征程了!」

  路過的醫師們看著他們兩個人緊貼著,握著雙手往前傾的姿勢,露出善意的微笑:「岩勝大人和立神君的感情可真好!」

  自小在大家族以貴族禮儀教養的繼國岩勝,此時還不知道在千年後的現代,有個詞語叫做尷尬得腳趾摳地。

  此時繼國岩勝面色漲紅,已經尷尬得可以摳出來一個鬼殺隊總部了。

  連他的親生孩子都沒敢這麼做過!

  繼國岩勝青著臉,把掛在自己身上的立神愛從自己身上撕下來,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站好。」

  他錯了。

  別說比較了,這個男孩根本從他兄弟倆那裡什麼都沒繼承到。

  絕對是變異了。

  一定不是自己和緣一的教導方式有問題!

  「我不!」

  立神愛堅定搖頭。

  在繼國兄弟不同方式的教導下,立神愛觀察他倆的相處模式,最終得出結論,這兩兄弟就是愛在心頭口難開,最後才導致了一堆悲劇。

  比如繼國岩勝,明明就是個緣一吹,表現得卻像個緣一黑。

  鑒於現在他跟著繼國岩勝出任務,第一步就是讓對方放下端著的架子,放下臉皮才能跟兄弟相親相愛啊!

  繼國岩勝的臉徹底黑了,當即一個爆栗敲在這皮孩子頭上。

  立神愛捂著腦袋上的包淚眼汪汪地跟在男人身後,而繼國岩勝則終於覺得神清氣爽,天也更藍了草也更綠了。

  兩人實力都十分強悍,殺鬼做任務的過程也幾乎沒有什麼波折。

  只是,在不久之後,鬼殺隊突然傳來了許多斑紋劍士無故死亡的消息。

  為了查清楚原因,鬼殺隊當主決定將所有開啟斑紋的劍士統一召回,進行身體檢查。

  鬼殺隊的新手保護期有一個月,而立神愛已經跟著繼國岩勝做了半個多月的任務。此時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內心一沉。

  劇情殺要來了嗎。

  「接下來要去殺的那只鬼實力不強,就由你自己去殺吧,我先回鬼殺隊總部。」繼國岩勝尚還不知道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毫無所覺地交代他道。

  「岩勝師父,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立神愛憂心忡忡,「萬一你跟其他有斑紋的劍士一樣,回去路上嗝屁了咋辦?」

  繼國岩勝在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內心還有點欣慰,結果後半句這話冒出來,他頓時又熟練地狠狠敲了立神愛腦門一個爆栗。

  帶新人久了,即使總被公認沉穩可靠的他,脾氣也逐漸暴躁了起來。

  新人:不,我們不背這鍋。

  立神愛舉著爾康手,看著繼國岩勝干脆地輕裝離開了。

  他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還是選擇了先把任務做了再說回去找繼國岩勝的事。

  深夜。

  看著山林中的惡鬼,立神愛扯出一個意氣風發的笑,「呔!看劍,你爺爺我來了!」

  在繼國岩勝面前還要控制語言,現在大家長不在,他終於可以放飛自我了。

  「晴之呼吸,一之型——破雲!」

  絢爛的刀光一閃,鬼頭應聲落地。

  立神愛嘆口氣,將刀收起來。

  他吹吹自己的劉海,嘆息:「強者的人生,就是這麼孤獨,且枯燥。」

  或許是世界都看不下去他如此裝X的模樣,就在這時,一陣危機感籠罩了立神愛,他迅疾地矮身躲開來自身後的攻擊。

  「小弟弟,反應還挺快嘛。」一個女人嬌笑著從掩映的樹林裡走出來,手上的指甲又長又鋒利。

  立神愛扭頭一看,剛剛他所在位置後面的那棵樹上已經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這位阿姨,你的指甲是不是該剪了?」他沒有猶豫,握著日輪刀就衝了上去。

  「呦,小弟弟可真不會說話。」女鬼眉頭一皺,兩手指甲頓時暴漲。

  這只女鬼,她的指甲也太硬了吧,立神愛的刀尖與對方的指甲之間互相摩擦,綻開劇烈的火花,同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而且,鬼的恢復能力太強了,即使立神愛切斷了一半的指甲,對方又立刻長了回來。

  鎹鴉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那只女鬼站在原地,臉上暴露出獠牙,她的眼睛裡出現了數字。

  貳。

  她是鬼王手下排行第二的戰力。這個由大人親自給她的任務,她勢在必得。

  此時的鬼舞辻無慘還沒有弄後世花裡胡哨的上弦和下弦,實力排得上號的鬼就被他在眼睛裡刻字。

  「現在還只是開胃小菜哦,你不會這麼快就撐不住了吧……」女人嘲諷道。

  立神愛用袖子抹去自己臉上不小心被劃出的傷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面。就在這三兩句話的功夫,兩人已經交換了數百招。

  之前鎹鴉給出的情報失誤了。明明傳來的消息是只有那只男性的鬼而已。

  女人仿佛看出了他的迷惑。

  「是不是在懷疑你們自身的情報網?」

  「怎麼會這麼湊巧呢,之前遇到的全部都是實力差的垃圾,然而那位臉上帶著斑紋的劍士剛剛走,你就碰巧遇到了我……」

  立神愛聽出了這個女人話裡的意思,「你故意下的套?」

  女人輕笑,顯然是默認了。

  「嘁,」立神愛不屑,「即使只有我自己,也能打敗你。」

  某處隱秘的住所。

  鬼舞辻無慘在黑暗中透過女人的眼睛看著這個少年,他自己的目光裡充滿了粘稠的惡意。

  鬼王擁有強大的情報網,就在前幾天他探聽得知,這個男孩就是繼國緣一的弟子,如今一見,果真有趣。

  如果自己把對方變成鬼的話,想到那個將他殺得東躲西藏的劍士會露出什麼表情,果真是一件無比令人愉悅的事。

  立神愛並不知道對面還有一只鬼王在暗搓搓窺屏,他接連幾個跳躍躲開女人刀鋒一樣銳利的指甲。

  與對方距離過遠,他的攻擊範圍不夠大,必須拉近距離才能想辦法攻擊到對方的本體。

  「晴之呼吸,三之型——滅雨!」

  金紅色的刀光像雨點一樣富有韻律地擊打在那女鬼伸長的指甲上,竟帶有腐蝕的附加效果。

  立神愛精神高度集中,拼命穿過林立的指甲構成的封鎖,衝到那女人面前,高舉刀劍,就要斜推過去,砍斷她的脖子。

  女人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立神愛注意到不對,但是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後退了。

  那女鬼用自己過長而細的舌頭舔了舔紅艷的唇,念道:「血鬼術,死亡繡刃。」

  從她身上像刺蝟一樣驟然凸起尖利的甲刃,屬於人類的面貌也頓時從她臉上褪去,露出猙獰的本質。

  立神愛匆忙之下躲閃,也只避開了致命的位置,其中有一根尖刺正巧刺穿了他的腹部。

  日輪刀被卡在兩根縱橫的尖刺之間。

  那鬼窸窸窣窣地動起來,原本屬於人類手的指甲尖利而且黑得發亮,對准立神愛就要揮下來。

  立神愛無暇顧及傷口的疼痛,拼命用日輪刀砍斷了扎穿自己肚子的那根手指粗細的尖刺。

  那些新生的尖刺仿佛遮天蔽日,仿佛要阻斷他所有的退路。

  「晴之呼吸,六之型——朝陽!」

  立神愛將日輪刀握在手中,像風車一樣旋轉起來,產生金色的火焰仿佛初升的太陽一樣蓬勃明亮。

  巨大的爆炸令幾乎所有的尖刺都被炸開。

  立神愛雙手握刀想要給那鬼最後一擊,但是身體卻往前趔趄了一步,頓住了。

  那只鬼可以控制自己斷掉的肢體,包括之前插.入立神愛腹部的尖刺。此時它的表面再生了無數像仙人掌一樣的刺突,狠狠扎進這個人類脆弱的內髒。

  立神愛吐了口血。

  他將左手顫抖地放在那東西上,拉扯了一把,上面的倒刺緊緊勒著皮肉和內髒,痛得他直打哆嗦,差點跪在地上。

  「好香!好香的血!!」那只女鬼被稀血的味道刺激,尖叫起來。

  她盡管遭受重創,此時竟憑借鬼超強的再生特性,強行讓被徹底斬斷的指甲勉強恢復了一根,朝著立神愛的腦袋刺過去。

  「我要吃了你!」

  立神愛舉起日輪刀,勉強格擋住了對方的攻擊。

  好在對方似乎也消耗很大,這根指甲沒有之前那麼硬的強度,立神愛強撐著將那東西斬斷。

  趁著那只鬼還沒有再生出新的攻擊手段,立神愛狠狠心,兩手握住腹部上那個屬於鬼的異物,用盡全力將它拔了出來,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將那個還滴著血的刺條丟在地上,立神愛抖著手,隨意撕了袖子的布料纏住傷口,握緊了日輪刀。

  失血過多令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但是現狀卻不容他休息。

  那只女鬼已經徹底放棄了人類的姿態,變成了一個全身都是刺的葫蘆狀的異形,尖利的黑色藤條從她身上各處都冒了出來,每一根都有絞斷鋼鐵的力量。

  立神愛的身體已經在穿梭間出現了殘影,手上的日輪刀更是劇烈地揮動著,斬斷自己前進路線的藤條。

  他覺得自己的肺部劇痛,雖然已經習慣了在日常生活中一直保持呼吸法,但是高強度的戰鬥還是令他消耗過於巨大。

  身體……快要到極限了。

  立神愛不敢閉眼,生怕自己眨一下眼睛就暈過去。而就在這個時候,在他的視線中,面前的女鬼卻突然產生了變化。

  好像在某一個瞬間,突然能夠看清對方皮下所有的骨骼和血肉。

  肌肉的每一次顫動和收縮,都預示著對方即將使用的攻擊。

  而弱點也清晰可見,仿佛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透明的一樣,只要立神愛想,他就可以看到。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通透世界嗎?

  立神愛來不及多想,按照自己雙眼的指示,朝著那個位置,使出了劍技。

  「晴之呼吸,一之型——破雲!」

  他的日輪刀橫穿而過。

  那女鬼大笑:「太天真了,你是不可能打破我的防御的!」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她才驚覺,自己的頭與身體分離開來。

  立神愛又砍出了下一刀,將對方的身體腰斬,摧毀對方的第二處致命所在。

  直到這時,這只女鬼才終於被他完全殺死。

  就在立神愛松了口氣的時候,那女鬼的面孔卻突然改變了,她猛然睜開赤紅的、屬於鬼王的眼睛,嘶啞著嗓子仿佛詛咒一般說道:「不會…放過你的!」

  立神愛又補了一刀,對方才不甘地閉眼,湮滅在空氣中。

  心口的那股氣一松,立神愛頓時就跪在地上,靠日輪刀撐著才沒有徹底倒下去。

  他還不能松懈,現場都是他的血,萬一還有落單的鬼過來就糟糕了。現在一個雜兵就能把輕易把他殺死。

  之前的戰鬥中,一度消失的鎹鴉在他頭頂盤旋著:「緣一大人快來啦!緣一大人快來啦!」

  原來是去搬救兵了嗎。立神愛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將棕紅長發梳成馬尾的青年跑進這片山林,四處傾倒的樹木和地上散落的鮮血讓他迅速明白了這裡曾經發生過怎樣慘烈的戰鬥。

  在天生的通透視線下,他輕易就找到了立神愛的位置。

  只見男孩將日輪刀插.入地裡,兩手握著刀柄,跪在那,頭靠在刀柄上,已然失去了意識。

  繼國緣一面上保持著一直以來的平靜,內心卻是悲傷與憤恨交雜,還融彙著名為心疼的情緒。這是他過去二十多年來從未體會過的——畢竟,他也是人生第一次擁有「繼子」啊。

  青年小心翼翼地將男孩緊握著刀的手從刀柄上松開,也許是察覺到熟悉的氣息,男孩沒有做任何掙扎。他輕松就把對方小小的身體攬進了懷裡,用自己的羽織包裹住他,急匆匆往附近城鎮的醫館趕去。

  第二日。

  等立神愛醒來的時候,他發覺自己正趴在一個人寬厚而溫暖的脊背上,身上還披著對方的羽織。

  他動了動,身上的傷口似乎都被包扎好了,喉嚨也沒有難受的感覺,應當是被喂了水。

  「醒了?」

  「是師父啊。」立神愛緊了緊自己搭在對方肩頸上的雙手,低頭往對方側臉蹭了蹭,聲音裡帶了點剛剛睡醒時候的鼻音。

  繼國緣一縱容著他的動作,還把男孩的身體往上托了托。

  「我們去哪?」立神愛湊在繼國緣一耳邊問道。

  「鬼殺隊的總部,當主召集了所有產生了斑紋的劍士。」

  「嗯。」立神愛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再次沉沉地睡去。

  然而,在鬼殺隊內部目前醫術最為高超的河盛靜檢查了所有到場的劍士的身體狀況以後,當主最終沉痛地宣布了一個消息:臉上帶有斑紋的劍士,都活不過25歲。

  在場的立神愛頓時扭頭看向了同在隊列裡的繼國岩勝,對方低垂著頭,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某座城池外的山林——

  「最近那群咒術師怎麼不出來找麻煩了?」兩面宿儺躺倒在一塊結實的樹杈上,問裡梅道。

  裡梅恭敬地低下頭,說:「據傳是平安京的祭典當夜,出現了上百只以人為食的惡鬼,平民們因此人心惶惶,導致平安京內咒靈的數量急劇上升,因此他們都在鎮壓這次的事件,暫時無暇離開城內。」

  樹上的人閉目保持著沉默。

  過了一會,見對方沒有回應,裡梅大著膽子偷瞄了他一眼,又繼續說道:「惡鬼暴動的當晚,應當就是我與大人共同去祭典的那夜。」

  「據傳有劍士一人斬殺了幾十只鬼,招式揮動間有金色的陽炎。對方疑似就是上次中途攔住我們去路的,名為繼國緣一的鬼殺隊劍士。」

  「是他……」

  頭頂上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裡梅也不敢妄自揣測。

  她遲疑著,因為情報還有一小部分沒有說完,但是這個的內容……

  「還有什麼,別吞吞吐吐的,一並說了吧。」低沉的男音透著不耐煩。

  「有一則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據說繼國緣一背著一個年紀大約十一二歲的黑發男孩離開了。」裡梅小心翼翼地說道,「據目擊的人描述,男孩臉上扣著兔子式樣的面具,身著黑白相間的浴衣。」

  兩面宿儺的指甲一個不察,刺穿了那棵樹的樹干,隨後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來。

  「嘁,原來是這種無關緊要的消息啊。」

  「你退下吧。」

  裡梅松了口氣,離開了。

  在她走後不久,那道身穿白色和服的身影從高處躍下,與此同時,之前他小憩的大樹被攔腰斬斷,樹干緩緩地從中間裂開,最後重重地砸在地上,驚起一堆鳥雀。

  「繼國緣一……」

  這聲意味不明的低喃消失在空氣中。


第32章

  鬼殺隊總部。

  在當主開完會議以後, 立神愛頓時就拋棄了將自己帶回來的繼國緣一,竄到了繼國岩勝的面前。

  「岩勝師父您沒事兒吧?」立神愛破天荒用了敬語。

  繼國岩勝面上沒什麼表情,居高臨下地低頭看他, 這一看就頓時愣住了。

  男孩平日裡面上白白嫩嫩的皮膚上, 在一左一右眼角的位置竟暈開了日與月的金色花紋。

  「你什麼時候開的斑紋?」

  立神愛撓撓頭:「就, 就你走了以後。」

  作為一個鬼殺隊頂級的劍士, 繼國岩勝輕易就嗅到了從男孩身上傳來的絲絲血腥氣和草藥混合的味道。

  他突然失去了繼續談話的興致,轉身就走。

  「哎哎哎岩勝師父你別走啊,我新手保護期還沒過去呢,也帶上我啊!」立神愛死皮賴臉地過去抱住他大腿。

  「撒手。」察覺到自己邁一步都困難,繼國岩勝的臉沉了下來,恫嚇道。

  「我不!」立神愛纏著他不放。

  河盛靜正好從附近路過, 見到繼國緣一也在看著那玩鬧的兩個人,於是對他感嘆道:「他們這樣真好。」

  臉上帶著火焰斑紋的劍士抿著唇點頭,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和繼子。

  然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沒有其他人想的那麼祥和。

  繼國岩勝扯著立神愛的胳膊,離開自己弟弟和其他人的視線。

  「你不用跟著我了,緣一既然已經回來, 剩下的時間你就跟著他出任務吧。」繼國岩勝的聲音裡透著十成十的冰冷和不容置疑, 他俯視著這個身上又七七八八包了不少繃帶的男孩, 「或者干脆以傷病請假休息一陣,別來纏著我。」

  然而立神愛可不怕他,仗著自己身受重傷而對方肯定不會不顧及自己,他熟練地粘在了繼國岩勝身上。

  「不要啊岩勝師父, 我還能起來, 我還能打!當主都把我托付給你了,」立神愛嚎啕大哭,「你……你怎麼可以始亂終棄呢!」

  「誰教你這麼說話的?」繼國岩勝的表情崩壞了, 他想像以往那樣將男孩從自己身上撕下來,但是這次對方十分有毅力,八爪魚一樣使勁扒著他的衣服就是不撒手。

  繼國岩勝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的褲子都要被對方蹬掉了。

  「好吧,我答應你跟著還不行嗎?」繼國岩勝最後還是讓步了。

  立神愛頓時興高采烈。

  他剛剛其實根本沒哭,一直在干嚎罷了,憑借死皮賴臉終於在與岩勝師父的抗爭中拿下了又一回合的勝利!

  然後立神愛一扭頭,就看到了不知何時走過來聽牆角,睜著大眼睛望著他倆的繼國緣一。

  立神愛:!

  為什麼他竟然有一瞬間的心虛。

  一定是他最近沒睡好產生的錯覺。

  他頓時又理直氣壯起來了,拉著繼國岩勝的手就給緣一打招呼:「師父也要一起嗎?」

  之前鬼殺隊當主所宣布的關於斑紋劍士的壽命問題,屬於十分機密的信息。只有產生斑紋的劍士們,以及作為最優秀醫師的河盛靜,才能知道這個消息。

  不過,既然實力能夠成長到產生斑紋的程度,這些人也都有著與鬼不死不休的覺悟。很多人都並不畏懼死亡,他們只是遺憾,在閉眼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不能殺掉更多的鬼,不能拿下鬼舞辻無慘的性命。

  繼國緣一此時看著男孩與兄長共同扭頭看過來的模樣,那與他的雙胞胎兄弟極為相似的面孔也略微柔和起來,他搖搖頭:「當主有其他的任務交給我。」

  立神愛察覺到自己身邊的繼國岩勝身體緊繃起來,一看就是又對自己的弟弟豎起了身上的尖刺。他只好不無遺憾地衝繼國緣一揮揮手:「那師父先忙自己的任務。」

  「我跟岩勝師父一起!」立神愛安撫性地拍了拍身邊那人略微僵住的手臂。

  繼國緣一欠欠身,往回走離開了這裡。

  如果只有繼國岩勝自己,在當主開完會以後他就會直接離開宅邸,去殺鬼做任務了。然而現在他還帶了一個前不久剛被鬼捅了個對穿的小鬼,繼國岩勝嘆口氣,還是先把人帶到了就近的鬼殺隊醫療據點。

  這個據點比起之前那個,規模要小很多。醫師以方便照顧為由,把兩人分到了同一間屋子住。

  盡管在白天立神愛表現得很有活力,但畢竟他是個受了不輕傷的病人,白天鬧騰了一天,晚上剛吃完飯就困得睜不開眼。

  「困了就去睡。」繼國岩勝也放下碗筷。

  「現在才幾點?我還沒困。」聞言,立神愛「噌」地坐直,睜大眼睛說。

  晚上他還想抓繼國岩勝談心呢,可千萬別像原來劇情裡一樣被鬼舞辻無慘那個屑忽悠走。

  「岩勝師父,我跟你講,辦法總比困難多,嗝~」立神愛沒忍住,打了個飽嗝,眼睛又重新開始迷迷瞪瞪起來,「而且,這個花紋很帥的。」

  他歪著頭,趴在桌子上,眯著眼點了點自己的眼角,「這說明啊,我們都是天選之子~」

  繼國岩勝默默地把燈盞挪得離他遠了點,免得他亂動打翻。

  立神愛越發迷迷瞪瞪,說話都開始含混起來,「一……哥……停下也沒……干系……」繼國緣一幾乎是神誒,堅持不懈地追趕自然是好的,但是追不到也不要喪氣啊。

  困得眼珠子都在不受控制亂轉的立神愛,並沒注意到自己嘴裡禿嚕出了前世三次元的人們對繼國岩勝的稱呼。

  鬼王手下排行第一的上弦鬼,江湖人稱一哥。

  也許是立神愛的聲音太過囫圇,繼國岩勝只聽清楚了「哥」這個稱呼。

  他微微一愣,就聽「啪」的一聲,抬眼一看,原來是男孩徹底睡著了,七扭八歪地趴倒在桌上。

  繼國岩勝看著男孩的睡顏,伸出手緩緩撫摸對方眼角的斑紋。

  青年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將立神愛抱起來放到一旁的床上,為他脫去鞋襪,還生疏地為他蓋上了被子。

  他作為繼國家的長子,從小都是按照繼承人的標准和排場,哪怕後來離家到了鬼殺隊,也還從沒照顧過人。

  深夜,繼國岩勝躺在另一張床上,輾轉反側。

  他是如此地怨恨緣一啊。為什麼自己這麼努力還是不如弟弟。他的弟弟有多麼耀眼,就有多麼可恨。可是,現在自己連25歲都活不過,如何才能趕上他。

  另一邊的病床上,立神愛的呼吸聲均勻,顯然睡得很香。

  繼國岩勝偏頭看著他從被子裡鑽出的小臉,呼出一口氣,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將被子拉高,這次很快就睡著了。

  三天後,立神愛的身體好了一半,兩人便動身離開了這個醫療據點。

  跟隨著鎹鴉的指示,他們一路到了一處偏僻的村落。

  任務內容是這裡所有的村民一夜之間,全部被殺死。除了當夜恰巧進城采買的一個農夫,其他人無一幸存。

  明明已經到了炊煙升起的時間,這個村子卻一片寂靜。兩人早有預料,繃緊神經挨家挨戶探查。

  地上時不時就能看見散落的鮮血和未被鬼吃完的殘肢,四處都有濺落的鮮血。

  幾乎每家每戶都是這樣的慘狀,令立神愛和繼國岩勝兩人都皺起了眉。

  突然,一個櫃子裡傳來窸窣的聲響。

  繼國岩勝頓時將日輪刀抬高,對准異動的櫃子。

  櫃門被他轟然用刀挑開,裡面一個穿著布衣的女孩正抱著頭,瑟瑟發抖。

  「人類嗎?」繼國岩勝沒有放松警惕。

  少女似乎很害怕,一直低著頭:「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就在這時,窗外一個影子忽然閃過,帶起一陣風刮樹葉的嘩啦聲。

  「你留在這。」繼國岩勝對立神愛使了一個眼色,追出了門。

  屋裡只剩下立神愛和那個幸存的女孩,他看著那個還在抱著頭自閉的女孩,詢問道:「你沒事吧?已經可以從櫃子裡出來了,我會保護你的。」

  聞言,女孩緩緩抬起了頭,堪比恐怖片的場景出現,她抬起來的頭上布滿了蠕動的瘢痕——難怪之前一直不肯抬頭。

  女鬼向著立神愛張牙舞爪地衝過來。

  普通人並不能像繼國緣一一樣時時刻刻都處在通透世界之中,只有在戰鬥中身體達到某種界限時才能開啟。因此,繼國岩勝才沒有在最開始就看出她的肌肉密度遠遠高於人類,已經進入了鬼的範疇。

  立神愛被嚇了一跳,並不是被妙齡少女突然變鬼這件事嚇到,而是被對方抽像派的面部驚到了。

  他想也沒想就一腳踢出去,把那女鬼踹出去老遠。

  此時太陽剛剛落山,女鬼脊背砸破了一道牆,狠狠撞在外面的樹上。

  看到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立神愛慨嘆,他終於不再是那個被踢的沙包了。雖然以他現在的實力,遇到兩面宿儺還是只有跑的份。

  那女鬼的實力不強,立神愛沒費多少工夫就解決了她。

  收起日輪刀,立神愛突然驚覺,這周圍未免也過於安靜了。除了帶了點微涼的夜風,四處都沒有活物的影子。

  繼國岩勝剛剛追著一道黑影出去,過了這麼久,他去哪了?

  立神愛回憶起之前對方跑走的方向,循著小道往那個方向走。沒多久,他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絲除了風聲以外的聲音。

  「……加入……」

  那聲音飄忽不定,但是音色卻令人十分耳熟,分明就是鬼舞辻無慘的聲音!

  立神愛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頓時拼命趕過去。

  「繼國岩勝,啊,或許應該稱呼你為繼國緣一的哥哥。」鬼舞辻無慘露出一個禮節性的笑。

  對面的青年皺起了眉頭,日輪刀直接往鬼王的面上劈頭蓋臉地砸過去,「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宮!」

  鬼舞辻無慘身形急退,以極高的速度,輕易躲過了對方的攻擊。

  「別這麼生氣啊,我這次來,可不是專門來跟你打一場的。」鬼舞辻無慘語調溫和,「你想變成鬼嗎?」

  「不想。」繼國岩勝干脆利落地拒絕,手上的日輪刀在他手下又泛起光華。

  「真的不考慮一下嗎?鬼可是超脫於人類極限的究極生物啊!多少人都求不來這樣的福氣。」鬼舞辻無慘一邊游刃有余地躲避著繼國岩勝的攻擊,一邊勸誘道,「漫長的壽命,強悍的體魄,都可以輕而易舉得到!」

  繼國岩勝的攻擊頓了頓。

  壽命嗎?

  他的腦海裡又浮現了自己弟弟的背影。

  鬼舞辻無慘見他動搖,於是更加不遺余力地誘哄道:「變成鬼可以突破人類的極限,你真的不想嘗試著變得更強大嗎?」

  繼國岩勝的攻擊停下了。

  「而且,我聽說臉上帶著斑紋的劍士,壽命都變得很短暫,不是嗎?」鬼舞辻無慘循循善誘,「變成鬼,你可以有更漫長的時間活著啊。」

  「來加入我吧,繼國岩勝。」

  「傻X才想加入你!」伴隨著木門被劈開的劇烈響聲,立神愛從外面跳了進來。

  看著繼國岩勝站在原地不動的樣子,立神愛恨鐵不成鋼,「岩勝師父你還在等什麼!還不快砍他!」

  青年這才如夢初醒,手裡握著刀對准對面的鬼王,但是眼裡卻缺少了往常的鬥志。

  「哪裡來的小鬼。」鬼舞辻無慘轉過頭,見是立神愛,頓時又放緩了表情,「又是一個開啟了斑紋的孩子啊,真是可憐。」

  「誰需要你這種活在陰溝裡連太陽都不能見的家伙來可憐。」立神愛當即懟了回去,「岩勝師父,你肯定不會想成為鬼那種東西吧?」

  繼國岩勝卻沒有正面回答他,幾乎是狼狽地躲開了立神愛求證的視線。

  立神愛的心涼了半截。

  然而鬼舞辻無慘卻被剛才他所說的話觸怒了,暴烈的攻擊在他根本沒有反映過來的時候轟然而至。

  立神愛根本沒來得及躲開,只來得及匆忙之下拿刀應對,然而鬼王含著暴怒的一擊哪裡是這麼容易接下的。

  眨眼間,地上頓時多了一個大坑,男孩躺在坑底,轉瞬變成一個血人。更糟糕的是,立神愛覺得自己腹部的舊傷似乎又裂開了。

  「你……」繼國岩勝頓時對鬼舞辻無慘拔起了刀。

  「別擔心,他死不了。我只是不想讓某些不識好歹的人影響我們的談話而已。」鬼舞辻無慘輕描淡寫,「我知道你想的。不能接觸陽光這點小瑕疵算什麼,我遲早會克服這個問題,成為最為完美的生物。」

  「來追隨我吧。」

  繼國岩勝攥著自己的日輪刀,手上也暴出了青筋,顯然在經歷思維上的掙扎,偏過頭刻意不去想另一邊不知還是否清醒的立神愛。

  繼國緣一,那個男人,是他十多年以來的夢魘啊。他根本不甘心比不過弟弟。或許,加入鬼也是新的選擇嗎?

  最終,繼國岩勝閉了閉眼,就要張口答應。

  一只手突然攥住了他的腳腕,正是狼狽地從地裡一點一點爬出來的立神愛,他的嘴角淌著血,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即使這樣也依然使勁用骨頭斷掉了的手勾著青年劍士的腳踝。

  「別去,他根本打不過緣一……」

  「……別被他騙了……」


第33章

  繼國岩勝手指微微顫動, 低頭看著即使趴在地上也依然死死抱著他腿的立神愛,地上蜿蜒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鬼舞辻無慘被男孩的話觸怒了,他抬起手就要再次攻擊這個敢挑釁自己的區區人類。

  「所以, 他說的是真的嗎?」繼國岩勝突然插嘴道, 彎身將地上的男孩托起來。

  鬼舞辻無慘的神色變得陰沉起來。

  「繼國緣一, 我遲早會打敗他。畢竟, 我才是最完美的那個生物,你要相信,只要你追隨了我,無盡的壽命,強大的實力都可以擁有。」

  「是嗎?」繼國岩勝垂眸,「那我要謝謝你嘍。」

  鬼舞辻無慘露出一個滲人的笑, 「我就知道,你比這個小鬼要懂得審時度勢多了。」

  「月之呼吸·三之型——厭忌月·銷蝕!」繼國岩勝驟然發動了攻擊。

  他的向鬼舞辻無慘放出連斬,同時周身泛起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圓月刃,阻隔了鬼王的視線。

  從對方出現伊始,繼國岩勝就知道, 自己打不過這只鬼王。不過, 他之前的動搖也不是作假。

  ——什麼啊, 居然還要一個小孩子來提示自己不要被鬼誆騙。

  繼國岩勝一邊冷靜地攻擊,一邊攬著立神愛不著痕跡地往後退。

  在鬼舞辻無慘的一道強力的範圍性攻擊中,繼國岩勝順勢用日輪刀擋住,被力量的衝擊波推動著距離拉遠了一大截。

  活動了一下微微發麻的右手, 他確實打不過鬼王, 但是這不代表自己不能跑。而且,胳膊裡攬著的孩子似乎已經開始意識模糊了。作為這孩子半個師父的他,這個時候還是要擔負好一個靠譜的前輩該有的責任啊。

  繼國岩勝身形急退, 頭都沒回,又往後放了一個大招,帶著立神愛很快就跑遠了,不見蹤影。

  鬼舞辻無慘見狀,也沒有急著追。他站在這一大片廢墟中,沐浴在月光之下,又露出詭譎的笑容,「啊,既然對於成為我的屬下這麼排斥的話,剛剛那孩子一定能給你帶來驚喜吧。」

  脫離鬼王的威脅以後,繼國岩勝將立神愛背在身上,在夜色中趕路。他察覺到對方一直在微微顫抖,也只當是傷口過於疼痛所致。

  「沒事了,我很快就找家醫館。」繼國岩勝在他耳邊說,「不要睡著,保持清醒。」

  他在出任務的時候,身上也會帶少量鬼殺隊醫生配置的止血藥,全用在男孩身上了,但是還是遠遠不夠。

  立神愛此時的感覺卻比受重傷還要糟糕一萬倍。身上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沸騰,過多的力量在體內四處流竄破壞。感官時而清晰到能聽到五百米開外露珠滴落,時而遲鈍到連背著自己的繼國岩勝都感覺不到。

  甚至有一種隱秘的渴望在躥升,他鼻尖是屬於青年的、新鮮而強大的人類血肉的味道。

  剛剛,似乎,到底是什麼時候,鬼舞辻無慘往他身上注入了鬼血!

  立神愛想破口大罵,但是實際上他只發出了點氣音。

  「別擔心,就快到了。」繼國岩勝安慰道。

  立神愛趴在他背上無能狂怒,要不是為了這個頭鐵的二師父,他真是操碎了心,還把自己也搭上了。如果不是他的身體本身就比常人要強悍很多,現在恐怕早就被轉化成了沒有控制力的惡鬼。

  過了不久,繼國岩勝終於注意到了男孩那高得不正常的體溫,耳邊對方的呼吸聲也沉重而滾燙。察覺到不對勁,他彎身,放輕動作把立神愛平放到旁邊一處還算干淨的空地上。

  在月光的照射下,男孩發生的變化就越發明顯了。他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身體時不時輕微地抽搐,頭發在變長,手上的指甲也開始變得長而鋒利起來。

  意識到他可能在發生什麼變化以後,繼國岩勝呆住了,他手上顫抖著掰開男孩的下巴,能看到對方變尖的犬齒。

  他後退了兩步,身上的力氣像瞬間流失了一樣,癱坐在地上。

  他感到痛苦。

  以往,他感覺到的痛苦最多只是對於自己胞弟的嫉恨,但是與現在的感覺卻大不相同。是另一種復雜的感受。

  繼國岩勝捂著自己的胸口,這種痛心,愧疚與惱恨交雜在一起的情緒十分陌生。他發覺,自己似乎是恨著之前那個在鬼王面前動搖的自己的。

  他踉蹌著拔出日輪刀,高高舉起,落下——

  刀尖停留在毫無防備的男孩脖頸,卻遲遲落不下去。

  鬼殺隊裡,誰都有資格殺死他,那個人卻絕對不是自己。

  不,即使是別人也沒有這個資格。

  繼國岩勝將手裡的日輪刀丟在地上。鬼殺隊對於所有的鬼趕盡殺絕的理念,從來都不是他的信條。之所以加入鬼殺隊,也只是因為他的弟弟繼國緣一在這裡。

  面前的男孩還未完全轉化為鬼,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沒有誰有資格處決他,如果有人有這個想法,他也絕對不會准許。

  這是他的罪。

  繼國岩勝撿起了日輪刀,手中的刀光一閃,一直跟隨著兩人的鎹鴉全部被他用刀背打暈。他不能讓鬼殺隊的人得到立神愛變成鬼的消息。

  現在的時間點是凌晨。

  太陽就快要出來了,繼國岩勝脫下最外層的羽織,將男孩裹了進去。男人寬大的羽織,輕易就遮掩了他全部的身形。

  繼國岩勝撕了布條封在男孩的嘴邊,又重新將對方背起來。看來不能找普通的醫館了,鬼殺隊的據點也不能去,天亮之前要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落腳。

  立神愛基本上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只有潛意識還在拼命壓制著自己食人的渴望。

  他的馬甲本身是未來千年以後的自身分化出來的。理論上,二者只有在靈魂上會產生緊密的聯系。但是,鬼王的血液卻讓這一切變得不同起來。

  靈魂和肉.體的關系,一直以來都是極為神秘的科學。到底是靈魂決定肉.體,還是肉.體決定靈魂,立神愛並不知道。但是他卻明白,自己與本體的靈魂之間在發生某種變化,藉由他現在正在劇烈崩壞又急速重組的身體。

  在繼國岩勝的羽織之下,男孩變長的頭發的尾端透出一點白邊。而遠在一千年以後,某種「共振」之下,躺在臥室裡休息的三川奈緒,她的一綹頭發也悄然變白。

  與此同時,繼國緣一在追殺鬼王的途中,救下了一個名為珠世的女鬼。

  如果能脫離開地面,以上帝視角觀看,就會發現繼國兄弟二人的距離正隨著二人的行進而不斷拉近。

  一個時辰過後,兩個人就這樣巧合地相遇了。

  哥哥帶著一只鬼,弟弟身邊也跟著一只鬼。兩人隔著小溪相對而視,空氣中充斥著尷尬又刺激的氛圍。

  「哥哥,」最終還是繼國緣一先開了口,「你背上的……」

  「你身邊的女人是鬼吧?」繼國岩勝抬高聲音打斷他的話,強行轉移了話題,試圖掩蓋自己背著的到底是誰的真相。

  「嗯。」繼國緣一的表情很坦然,「我認為她是個好人。她說她是個醫生,能研制出壓制鬼舞辻無慘的藥。」

  「然後你就信了?」繼國岩勝反問。

  「嗯。」繼國緣一點頭,並沒有被自己哥哥帶偏,「小愛他沒事嗎?」

  「他沒事,只是睡著而已。」繼國岩勝迅速回答。

  「那個……」站在繼國緣一身後的珠世有些猶豫,「你背著的那個孩子,我或許有辦法幫他緩解一些。」

  兩兄弟的目光同時轉向了她,頓時令珠世感到壓力很大。

  在就近找了一個被棄置的破舊木屋以後,幾人也不挑剔,將它作為了臨時落腳點。珠世先是給立神愛喂了幾顆藥丸以後,自己又出門在山林裡采了一些需要的藥材。回到木屋,找到廢棄的陶罐洗干淨,搗碎了藥草煮藥。

  幸而她平日裡會把重要的藥物帶在身上,否則還真的不夠用。

  男孩的外表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的長發以中間為分界線,一半變成了銀白色,另一半還是黑色,眼睫毛也是如此。皮膚相比以前由於天天訓練和做任務而被太陽曬出的健康顏色,變成了雪白。

  一直到外面的天大亮,珠世才將他照料完畢,此時男孩已經在轉變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沉沉地睡了過去。

  由於這個木屋的空間確實比較小,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兩兄弟,就像門神一樣,抱著日輪刀,站在門外兩邊。聽聞珠世停下,兩人一同進屋查看立神愛的情況。

  珠世站在一邊想,原來緣一大人的哥哥與他一樣通情達理,會包容意外變成鬼的同伴。

  除了樣貌上的變化,立神愛在前一晚上所受的傷已經在鬼強悍的恢復力作用之下完全修復。因為珠世及時喂下的藥物,他也沒有像許多初生的鬼一樣,因為轉化消耗了大量能量而發狂襲擊人類,此時睡顏安穩而放松。

  「所有的鬼都被鬼王控制著,如果他想殺死手下的鬼,僅僅只需要一個念頭,我們就會被灰飛煙滅。」珠世說。

  繼國緣一抿起唇,身上騰起了的殺氣——針對不知躲藏到何處的鬼舞辻無慘。繼國岩勝也是如此。

  「他也會被.操控生死嗎?」繼國岩勝咬牙切齒地問道。

  「不會。」珠世搖頭,說,「他很堅強,也很特殊,普通人如果被喂下血,幾分鐘內就能完成轉化,他卻生生堅持了這麼久,體質非同一般。加上我配置的藥物,可以擺脫鬼王的掣肘,只是可能對陽光……」

  盡管珠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兩人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身上的氣息十分低沉。

  「不會放過罪魁禍首的。」最終,繼國緣一說道。

  「絕對要殺了他。」繼國岩勝握緊了自己的日輪刀柄。

  在某處陰暗宅邸龜縮的鬼舞辻無慘忽然覺得背後一寒。

  雖然繼國岩勝思慮周全,將他和立神愛的鎹鴉都提前擊暈,防止立神愛變成鬼的信息泄露出去,但是他的弟弟繼國緣一卻沒有這麼細膩的一方面。

  因此,他包庇了女鬼珠世的消息,已經傳回了當主產屋敷宅邸。一旦他回到鬼殺隊,就有可能面對同僚的責問。

  繼國岩勝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弟弟雖然在實力上十分強悍,但對於人心等方面就遠沒有提升實力上的通透。

  「既然如此,那你干脆不要回去了。」繼國岩勝說。

  繼國緣一聽話地對自己哥哥點點頭,耳垂上的花札紙牌一晃一晃的。

  「鬼殺隊對於鬼的情報是最靈通的,」繼國岩勝繼續說道,「我會定期回去幾次,多接一些任務,爭取短時間內捕捉到鬼舞辻無慘的行蹤。」

  他轉過頭看著躺在木屋裡簡陋木板床上,身上還蓋著他的羽織的孩子,伸手揉揉他的頭發。


第34章

  某處不知名的山林。

  「就是這裡嗎?」兩面宿儺輕盈地跳上一棵樹的枝干。

  跟隨他的手下給的情報是, 名為繼國緣一且臉帶斑紋的劍士,就曾在這一帶出現。兩面宿儺一邊在這片森林裡以留下殘影的速度快速穿梭著,一邊查找著人類留下的痕跡。

  在看到樹木掩映間的一個小木屋以後, 他終於停下了腳步, 抬手間凝於指尖的咒力瞬間釋放, 往那座小木屋腰斬而去。

  屋內的繼國緣一瞬間站了起來, 出門拔刀,在那道攻擊落在木屋之前將它接下了。力量相撞的余波浮動起他羽織的袖擺。

  緊隨著繼國緣一出來的則是同樣提著日輪刀的繼國岩勝,他警惕地詢問:「什麼人?」

  穿著寬松和服的男人站在高高的樹木枝杈上,居高臨下地說:「讓開。」

  繼國緣一沒動,他認出了兩面宿儺的外貌,但是卻不解於他的態度, 「你不是小愛的哥哥嗎?為什麼表現得這麼殺氣騰騰。」

  仿佛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兩面宿儺扯出一個嘲諷的笑,「是什麼讓你有了這種天真的想法?」

  「你難道不知道,當初在那個祭典上差點殺了他的人就是我,只是沒想到被你這個多管閑事的劍士救了他。」

  繼國緣一的眼睛微微睜大, 聽到這個真相以後他反而更向前了一步, 冷聲說道:「既然如此, 我就更不能讓你過去了。」

  「不識好歹。」兩面宿儺的聲音驟然壓低,手上的攻擊仿佛驟雨一樣砸落。

  繼國緣一穩穩地接下來自上方的攻擊,清透的視線越過戰場蔓延的煙塵,直直地輕易看透了兩面宿儺的所在。

  他偏過頭:「哥哥, 你留在這裡護著他們, 我去對付他。」

  繼國岩勝點頭。

  在剛剛對方的攻擊之下,除了繼國緣一身後的小木屋,周圍都被毀了一個遍。

  見繼國緣一迎上來攻擊, 兩面宿儺挑了挑眉,「真是勇氣可嘉。」

  他看穿了繼國緣一要將戰場遠離那個木屋的企圖,也沒有戳破。出於某種自信,他根本不擔心木屋裡的人會逃跑。

  這個劍士,有點意思,仿佛能夠預知到自己的攻擊軌跡。與他對視,那種被看穿身體的感覺真是不爽。

  ——殺了算了。

  戰鬥中的繼國緣一神色專注,在知道對方曾對自己的繼子做了什麼以後,他就失去了和對方繼續交談的想法。

  兩人陷入激戰,無數棵樹木被他們的戰鬥波及紛紛倒下,空氣中甚至能看到兩人的攻擊相撞時劇烈的爆炸引起的視覺扭曲。

  此時,木屋內,珠世緊張地站在門邊的陰影裡,看著保護著她和男孩的,繼國岩勝的背影。她明白自己多半是沾了屋裡躺著的那孩子的光,否則這位一看就很正派的劍士,是不會願意留在這裡防衛的。

  外面,兩個戰力天花板的人類,從正午打到黃昏,依然沒有停下,外面的轟隆聲不絕於耳。

  連原本在昏睡的立神愛都迷迷糊糊地注意到外面非正常的情況,掙扎著試圖睜開眼,轉化的痛苦令他十分虛脫,此時連動動手指都嫌累。

  注意到他狀況的珠世迅速過來,拿起手帕為他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誰?」察覺到對方輕柔的動作,立神愛勉強睜開眼,模糊中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形。

  繼國岩勝同樣走進屋,彎身握住他的手,說:「我在這裡呢,外邊沒事,安心睡吧。」

  原來是岩勝師父啊,立神愛放心地又閉眼昏了過去。

  繼國岩勝探身摸了摸男孩的額頭,還是比常人的溫度要高,他問旁邊的女人:「你的藥管用嗎?還需要多久才能完全見效?」

  「大約到子時他就能真正醒過來了。」珠世說,「剛好新的藥煎好了,需要每隔半個時辰給他喂一次。」

  「我來吧。」繼國岩勝想也沒想地說道。

  珠世微微一愣。

  「你到門口觀察情況,有事叫我。」青年補充道。

  珠世點點頭。她沒想到,這個儀態仿佛貴族一樣從小培養出來的男人竟會親自動手照顧那個男孩。看來,那是他很重要的人吧。

  附近的山林。

  「看來一時半會還分不出勝負啊,」兩面宿儺的神色不虞,他與繼國緣一僅僅比試了基本的咒力術式。

  這個男人,預判能力非常強。每次都仿佛可以預知一樣,恰到好處地打斷自己釋放領域。

  那種奇特的呼吸法和劍術也相當難纏——不,主要還是在於運用這兩者的人類,並不普通。

  「喂,那小鬼對你也不重要吧,」兩面宿儺說,「不如讓我帶走。」

  回答他的是繼國緣一的下一波攻擊,顯然是拒絕了他的提議。

  兩面宿儺最終還是耐心耗盡,離開了這裡。

  臨走前,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木屋。

  怎麼感覺,那個小鬼的氣息變了?

  午夜。清醒以後的立神愛,面對著對自己深鞠躬道歉的繼國岩勝,整個人都是懵的。

  兵荒馬亂過後,他終於耗盡力氣讓對方明白,自己根本不怪他,然而繼國岩勝身上的氣息還是十分沉重。

  被繼國兩兄弟圍在床前,立身愛只覺得哪裡都不對勁,他們兩個不是很少同框嗎,為什麼這個時候都這麼統一地看著自己?還有,為什麼師父身上這麼多塵土,甚至還有破口,仿佛跟人大戰了八百回合一樣?

  因為兩面宿儺的襲擊,這個木屋已經不能呆了。

  四人趁著夜色出發,立神愛剛剛清醒,還沒有什麼力氣,一路仍被繼國岩勝背在身上。最令人震驚的是,出發前,繼國岩勝居然還專門緊急做了一個木制的大箱子,將他裝了進去,就是為了白天也能趕路。

  立神愛初次見到的時候都驚呆了,難道他進化成了立神·灶門禰豆子·愛了嗎?

  珠世則是自己撐著傘,跟隨著兩位劍士。

  四人最終到了較為繁華的城鎮,換了新的安身之所。繼國兄弟一個要查找鬼王的蹤跡,另一個則要回鬼殺隊述職,只有珠世能留下來陪著立神愛。

  但是,事實上,繼國岩勝還是不放心把立神愛單獨留給鬼。雖然珠世表現得很好,他卻依然不能完全相信她。

  最後還是立神愛好說歹說,才讓他同意和緣一一起離開。

  「珠世小姐,謝謝你救了我。」在兩兄弟離開以後,立神愛才有機會跟珠世認真道謝。

  梳著一頭微卷長發的女人面色溫和地微微搖頭。

  珠世的藥不能完全祛除鬼化帶來的影響,需要定期攝入少量的人血。因為這座城鎮規模較大,人口流動也頻繁,安頓下來以後,珠世順勢隱藏在這裡成為一名醫生,在為病人治病的時候,征得對方同意的情況下獲取極少量的鮮血。

  在這個住處屋子背陰的房間,立神愛趴在窗台邊上,看著外面的陽光,幽幽地嘆了口氣。旁邊的書桌上,擺著半杯明顯沒有動用過的紅色液體。

  他感覺自己似乎和鬼舞辻無慘的血液發生了劇烈的化學反應,現在只要他用心聽,隔著500米都能聽見一只兔子的心跳。實力也上升了一大截,有種仿佛世界就在自己腳下的錯覺。

  醒來以後他內心其實特別膨脹,只是還留著理智讓自己不要在兩個師父加一個小姐姐面前留下黑歷史。

  如果現在鬼舞辻無慘站在他面前,他未必沒有一戰之力。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使我痛苦者必使我強大,敵人就是前進的動力?

  「還是喝不下嗎?」珠世拉開門,看著那個沒有被動過的水杯,微微凝眉說道,「我現在研制的藥物也不是萬能的,長期這樣你應該不會好受。」

  立神愛回過頭,苦著臉說:「珠世小姐,我現在還保留著人類的味覺,這個血腥味聞起來真的好不習慣啊。」而且,一想到要喝別人的血,他就覺得哪裡都不對勁,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

  「反正鬼的恢復能力強,如果我放點自己的血,然後喝掉是不是也可以?」立神愛突發奇想,並認為自己真的是絕頂聰明,竟能想到這樣的好辦法。

  聽了男孩的胡言亂語,珠世無奈又嗔怪地拿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呀,這當然是不行的。」

  立神愛捂著額頭,眨眨眼露出無辜的目光。

  「珠世小姐,我可以問問你,能不能做出延長人類壽命的藥嗎?」立神愛突然轉換了話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臉上帶斑紋的劍士不能活過25歲,我有點擔心我的兩個師父。」

  「這樣啊。」珠世有些錯愕,雖然她曾被迫跟隨過鬼舞辻無慘,但並沒有資格獲得這種信息。

  「我覺得,應該是他們開啟了斑紋以後透支身體的潛力,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壽命就走到了盡頭。」立神愛有些低落,「珠世小姐,除了研究消滅鬼的藥物以外,能不能勞煩你在這方面也做一些研究啊?」

  「我會隨時幫忙的!」立神愛補充,「哪裡需要往哪搬。」

  珠世溫柔地摸摸他的頭,「我知道了。緣一大人是我的恩人,岩勝大人同樣也是很好的人。我們的最終目的都是消滅鬼王,所以,你所說的,我會盡快研究的。」

  在立神愛和珠世這邊歲月靜好的時候,繼國緣一與鬼舞辻無慘相遇,並把它切成了上千片,然而最終還是被鬼王逃走了。

  雖然沒能滅殺鬼舞辻無慘,但是得到這個消息後,令珠世非常振奮。這說明,完全殺死它是有著極大的可能性的,並非沒有希望。她的醫學研究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這是需要出門采買的一些藥材清單,你幫我去上次我們常去的店裡買來吧。」珠世對像往常一樣無聊地趴在窗台前的男孩說道。

  聞言,立神愛頓時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輕車熟路地接過那張紙,說道,「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感謝珠世小姐,教他讀書認字,讓他在這個千年前的世界終於脫離的文盲的範疇!

  珠世溫和地看著男孩充滿活力的樣子,她知道,男孩因為無法接觸陽光,不能正常地出門,一直還是有點失落的。因此常常給他采買藥材的任務,好讓對方能出去放松。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立神愛將衣服的最上一顆都完完整整地扣好,手上也套好了手套,再戴上既是為了遮住他異於常人的樣貌,也是為了遮住陽光的帷帽,在珠世面前轉了個圈,確保身上的衣服嚴絲合縫,沒有一絲露出來以後,他就快樂地出發了。

  這個城鎮裡藥店在天黑後就會關門,因此他要抓緊時間了。

  進了店門口,見到他的打扮,藥店老板取笑道:「天天都穿這麼嚴實,真有那麼冷嗎?」

  他去珠世的醫館看過病,因此也認識立神愛,不過在外人面前,男孩一直都遮著樣貌。藥店老板以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也善意地沒有多問,只是熟悉以後,偶爾會調笑幾句。

  立神愛把清單交給他,順利地取了藥。

  等出了藥店門,太陽的最後一絲余暉也消失在天際。拎著打包成捆的草藥,立神愛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一邊感嘆古代人休息得真早,一邊加快腳步往回趕。

  但,就在這時,他過於靈敏的聽力發揮了作用。

  有人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往這邊來,擁有超乎常人的身手。立神愛閉眼細聽,對方的一個跳躍跨度竟有至少二十米。以直線方向來講,目標直指自己!

  難道是鬼舞辻無慘察覺到他和珠世的位置,派了手下過來?還是……

  立神愛腦中閃過諸多想法,他迅速將草藥包放在這條街旁的地上,往相反的方向躲。倘若來者不善,他不能把危險也帶給珠世小姐。

  這座城鎮的規模不大,立神愛沒跑多久,就走到了最邊緣,身後的人已然追了上來。

  「抓到你了。」熟悉的低音,令立神愛露出牙疼的神色,他轉過身。

  有著四條胳膊和兩雙眼睛的和服青年對他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第35章

  立神愛隔著帷帽看他, 手裡緊握著自己的日輪刀柄。

  只要他戴著帽子,兩面宿儺就一定認不出來他!而且,他現在全身上下包得這麼嚴實, 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能認出來才奇怪吧。

  「你是誰?」他張口就問, 理直氣壯, 「為什麼要追蹤我?」

  他立神愛,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已經進化到了新的階段,變成了立神·鈕鈷祿·愛了!連大爺的氣勢感覺都沒以前那麼有壓迫性了,說不定,這一波他能苟過去!

  ——好吧, 立神愛還是有點慫的,畢竟誰接連在這人手底下栽兩次跟頭不會有心理陰影?萬一大爺見他沒死,於是就下定決心要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的話,那簡直就是大寫的悲慘世界。

  兩面宿儺聽到他的話,嗤笑一聲, 「才剛剛過了這麼短的時間, 你現在說這種話, 難道是想愚弄我嗎?」

  他的身形驟然向立神愛俯衝而去,拳頭蓄力直指男孩的面門。

  立神愛一個後仰躲過他的襲擊,帷帽的紗巾隨著他的動作而往上微微飄蕩。與此同時,他伸手扯住上方那人的胳膊, 使勁往下一扭。

  二人上下的位置瞬間顛倒。

  兩面宿儺的動作本是極穩的, 然而這個小鬼的力氣大得恐怖,導致他一時不察,竟被對方得手。

  立神愛的日輪刀瞬間出鞘, 試圖劃破對方的脖頸。

  身居下位的兩面宿儺絲毫沒有緊張感,反而說道:「看來這段時間你進步不小。」

  他驟然探出袖中比正常人多出的手就要握住立神愛的手腕。

  立神愛絲毫不戀戰,另一只手使勁一推對方的腹部,借助反作用力拉開與他的距離,同時右手日輪刀劃出一個圓弧,阻止兩面宿儺探出的兩雙手。

  兩人一連串的動作,真正持續的時間卻只有一瞬。換個普通人,只能看出來兩人錯身而過又分開,重新站在空地的兩端遙遙相對。

  兩面宿儺低眉,看著自己手背上被刀尖劃過留下的一個小傷口,終於把態度放得認真起來。面前男孩用刀的方式,讓他想起來了那個目光清透的劍士。

  「你的劍術,是那個叫繼國緣一的劍士教的?」

  「沒錯。他是我的師父,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立神愛微微沉下.身,手裡的日輪刀端得穩穩的,在他的眼睛裡,世界已然發生了變化,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變成了透明的,包括對面的兩面宿儺,身上所有的肌理,器官的跳動與運作,全都一覽無余。

  這一次,由他主動發出了攻擊。

  「嘖。」熟悉的那種被看透的感覺令兩面宿儺皺起眉。

  兩人身形交錯。立神愛的精神高度集中,手上的日輪刀被揮舞出了殘影,呼吸法讓他整個人圍繞在金藍交彙的光芒之中。

  他的對敵經驗注定沒有繼國緣一那麼豐富,在認真起來的兩面宿儺面前,隱隱落入下風。

  終於,在立神愛的一個疏忽下,兩面宿儺的一只手上鋒利的指甲將他的帷帽從正中撕成兩半。

  黑白撞色的頭發頓時散落下來,在空氣中劃出輕柔的弧度,男孩黑銀異色的雙眸之中還殘留著一絲錯愕。

  男孩大變的樣貌令兩面宿儺怔愣了一瞬。

  「看來,你跟著你口中所謂的師父,也並沒有過得很好啊。」幾乎是就瞬間明白了男孩身上發生了什麼以後,兩面宿儺心中騰起一股不知對誰的怒氣,「難怪氣息變了,看來是那個小白臉把你轉化成了那種生物。」

  「你被轉化的時候,所謂的師父又去哪裡了?」他惡意地問道。

  立神愛不為所動:「這不干你事。」

  「怎麼,難道你不願承認,那個劍士並不在乎你?」兩面宿儺這麼說道。

  「你又不了解我和我師父,就不要隨隨便便做出評價好嗎?」立神愛信手挽了個刀花,撇撇嘴說道。

  「怎麼不了解?」兩面宿儺嘴角下撇,「天天半夜偷廚房東西吃的難道不是你?」

  對方突然轉變的話鋒令本來要衝鋒的立神愛腳底一崴,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他瞳孔地震:「你怎麼會知道……?!」

  難道說以前住在那個宅子,他半夜打牙祭的時候都被兩面宿儺注意到了嗎。這是什麼社死現場啊摔!這個架,他打不動了。

  看著男孩震驚的表情,電光石火間,兩面宿儺將他們這次相遇以後的對話全部在腦中閃現了一遍,他眯起眼睛。

  ——難道,對方根本就不記得自己了?

  「還是這麼弱啊,你。」最終兩面宿儺說道。

  區區一個小白臉的血,竟然能因此把前面經歷過的事情全部都忘記。

  聞言,立神愛炸毛,他現在超強的好嗎?

  兩人再次爆發了激烈的戰鬥,地面上被轟出一個又一個大坑。隨著時間的推移,立神愛的體力也在迅速下降,維持通透世界也是需要耗費很多能量的,而他自從變成鬼以後還從未吸過任何的血。

  此時,兩面宿儺身上的那點擦傷所帶的一絲絲血香在立神愛的嗅覺中竟無限放大起來。

  好像很香的樣子,立神愛沒忍住咽了口口水,口中的虎牙冒出尖尖。隨即他猛搖了下頭,想把這個念頭甩出去。

  「在戰鬥中走神是大忌,那個劍士難道沒教你嗎?」兩面宿儺說,猛然扯住男孩的手腕,使力一轉,順勢將他壓倒在地。

  劇烈的碰撞之下,立神愛手中的日輪刀被迫脫手而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落在遠處。

  立神愛動彈不得,四肢被四手四眼的青年鎖著,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因為方才的戰鬥而呼出的熱氣。此時,兩面宿儺比常人多出的兩只手就派上了用場。

  他單手掐住立神愛的下巴,湊近觀察他的臉,「嘁,還是沒有長進,這麼喜歡輕信別人。」

  「臉上的斑紋,是跟著那個掌握著呼吸法的劍士學出來的吧?」

  「真醜。」

  立神愛幾乎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血肉的芳香一個勁地往他的鼻間鑽,飢餓的感覺刺激著他的感官。

  反正,兩面宿儺也不是好人,他用什麼手段攻擊都可以的吧?立神愛的內心在動搖。

  注意到他不正常的沉默,兩面宿儺改口問道:「你在想什……」

  未說出口的話語堵塞在他的喉嚨口,脖頸間傳來刺痛與舒適交織的錯覺,黑發的男孩抬起頭,虎牙嵌入了他脖頸間的血肉,正一口一口地啜飲著,柔軟的嘴唇落在皮膚上,留下洇濕的觸感。

  要害被人觸碰的異樣感覺瞬間讓兩面宿儺條件反射地起身將人從自己身上撕下來遠遠一丟。

  這次他使了十成十的力氣,男孩撞斷了好幾棵大樹,最終落在地上,掀起一大片塵土。

  立神愛咳嗽著從自己砸出的坑裡爬起來,一縷屬於兩面宿儺的血從他的嘴角流下來,配合著他異於常人的面貌,竟顯出某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好香。」他下意識感嘆,引得兩面宿儺的面色瞬間就黑了。

  立神愛危機感頓時爆棚,就地打滾躲過了兩面宿儺掐出的一個簡單的劈斬術式。

  「還敢躲?」

  兩面宿儺兩手合在面前,輕念道,「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

  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的立神愛拔腿就跑,然而還是沒能跑出範圍。僅僅堅持了十秒鐘,他就擋不住對方的無差別攻擊了,身上的衣服破開了十幾道口子,受的傷破了又重新愈合。

  兩面宿儺撤了領域,看著跟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氣喘吁吁體力耗盡的立神愛,沒費多少力氣就出手把他打暈扛了起來。

  臨走前,兩面宿儺別有意味地將目光掃過不遠處城鎮的街角,隨即就幾個縱身,在樹林掩映之間消失了。

  珠世發著抖從一堵牆後面走出來。

  那個男人的目光,竟是比鬼舞辻無慘還要讓她覺得恐懼,仿佛面對屍山血海,令她腳跟站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

  看來要盡快傳信給緣一大人,否則那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第36章

  橫濱。

  租界中的巨大的爆炸引得整個城市人心惶惶。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當即下達了讓手下前去查探的命令。與他同樣的還有GSS等一眾盤踞於橫濱的勢力。

  依舊盤桓在租界中心肆虐的巨大能量, 令這些組織幾乎全部都鎩羽而歸。

  橘紅發的男孩睜開了眼,外面的世界初次展現在了他的面前。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懷中的金發小女孩, 隨即便是四周還在燃燒著火焰的、被破壞得看不出原樣的地面。

  存於腦中的某些「常識」讓他隱隱明白, 這個幾乎沒有活人的地方並不適合久留。

  初初降臨於世的荒神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懷中的女孩, 擋住依舊還殘余在空氣中肆虐的能量風暴, 在天亮之前,他光著腳走出了這片區域。

  租界未被波及到的區域,也是有著普通人家存在的,因為之前的爆炸,幾乎家家戶戶都一宿沒睡。有善良的人見男孩一身黑灰、狼狽地抱著女孩的模樣,以為他們也是被爆炸波及到以至於無家可歸的孩子, 送了兩個孩子蔽體的衣服。

  見到金發女孩沒有雙腿的模樣,那個女人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是你妹妹吧?真是可憐。」

  「妹妹?」男孩跟著她重念了一遍。

  女人以為他是承認了,憐憫地看著他們,「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愣了愣, 心底浮現的名字讓他脫口而出:「中原中也, 我叫中原中也。」

  「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結果了。」看著他懷中女孩昏睡的樣子, 女人嘆了口氣。

  她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罷了,在隔著窗戶遞給赭發男孩幾個面包和瓶裝的水以後,就示意他們遠離自己的屋子。

  因為前夜的事件,像他們這樣無家可歸的人還有很多。橫濱一向是個各種勢力盤踞的混亂區域, 在這場大爆炸之後, 更加變本加厲。盜竊、搶劫層出不窮,即使是小孩子,那個好心的女人也保持了很高的警惕心。

  中原中也背著她給的布包, 裡面盛著那點食水,懷裡抱著他的「妹妹」,找了一個街區盡頭偏僻無人的角落,坐在了一塊還算干淨的木板上。

  不久以後,金發女孩的睫毛顫了顫——她睜開了眼睛,那是與懷抱著她的男孩的,如出一轍的鈷藍色雙眸,澄澈得仿佛晴日的天空。

  「妹妹?」中原中也低頭,問出了聲。

  從他懷裡探出頭的女孩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仿佛不知自己置身何處。

  「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見狀,赭發男孩低頭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你是我的妹妹。」

  他想了想,說道:「你的名字是,中原初雪。」

  金發女孩這才仿佛從網絡斷線的模樣中恢復過來,她眨眨眼,聲音細軟:「中原中也?」

  男孩點點頭,復又搖搖頭:「叫我哥哥。」

  中原初雪,也就是剛剛進入這個馬甲以後的三川奈緒心情復雜。雖然她知道自己的落點正巧是鐳缽街爆炸的中心,但是為什麼中原中也會把自己認作妹妹?!

  這種漏看一集劇情的感覺,讓她覺得十分的懵。

  不過,面前的男孩還在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中原初雪還是別別扭扭地張口喊了一句:「哥哥。」

  中原中也露出滿足的笑容。

  然而注定有人看不慣他們這邊溫馨的交流。像他們這樣,年紀小,身上還背著食水的孩子,對於其他徘徊在這個街區的流浪漢來說,無疑是明晃晃的肥羊。

  「喂!小子,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掏出來。」光頭的胖男人手裡拿著根木棍,身上還穿著不合身的襯衫。他鼓起的肚皮將襯衣的扣子繃得緊緊的,顯然這套行頭也是靠勒索別人得到的。

  中原初雪下意識地撐著橘發男孩的肩膀往後回頭,仰起脖子才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她的身體因此微微前傾靠在中原中也的懷裡,倒是讓男孩誤以為她被那個男人嚇到了。

  「別怕。」中原中也抬手撫住她的頭,把女孩往自己懷裡按了按。

  他旁若無人的態度令那個男人暴躁地掄了一下棍子,將武器對准男孩的鼻尖,「聽到沒?把東西都掏出來!」

  中原中也眸色冰冷地看著這個男人,一瞬間飆升的殺氣讓男人氣勢一縮,下意識抖了抖。

  隨即,意識到自己竟被一個小男孩看怕了的男人被惱羞成怒。他挺了挺胸,語氣惡劣:「看來你是不肯聽話了,老子非得讓你吃個苦頭不可!」

  肥胖的男人舉起棍子,就往下掄去,目標直指男孩的腦袋。

  中原中也嘴角頓時下拉。

  他兩手抱緊妹妹,往後輕跳,躲過男人的襲擊之後,瞬間從地上縱躍而起,狠狠地一腳踢上那個男人的面門。

  連反擊的機會的沒有,男人就重重地躺倒在小巷子的地面上,捂著自己斷掉的鼻梁哀嚎起來。

  中原中也捂住自己懷裡妹妹的耳朵,以免這個男人發出的聲音污了她的耳。

  接下來的三天,中原中也一直帶著自己的妹妹在租界的街道裡流浪。白天在街巷裡徘徊,夜晚就隨便在哪家人的屋檐下湊合一宿。

  他到底是小孩子,還是一個剛剛了解這個世界沒有幾天的孩子。即使再怎麼注意照顧,中原初雪還是因為顛沛流離的環境發起了高燒。

  因為用肉.體交換了異能,對於她的身體素質也不是沒有影響,稍微在外面風吹雨淋,她的這具身體就無法承受。中原初雪也很無奈,因為這具身體與三川奈緒那具身體時間的同步,她不可能一直把意識放在這一邊,只有抽空才能過來。

  因此,並不能時時刻刻注意這具身體狀況的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病倒了。

  看著妹妹難受而皺起的眉以及燒紅的臉頰,中原中也對此不知所措。在人類社會生活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明白了沒有錢就無法生存的道理。去診所治病所需要的昂貴的醫藥費更是他無法承擔的。

  已經不能再拖了,中原中也下定了決心。

  在橫濱生活的耳濡目染之下,他早就明白了,什麼才是來錢最快的途徑。中原中也將自己的妹妹坐靠在小巷子的角落,將背包墊在她身下,同時還把自己的外套蓋在女孩的身上。

  他俯身靠在女孩的耳邊說道,「乖乖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就會回來。」

  中原初雪意識模糊地想拉住他,卻因為生病手上沒有力氣,連中也的衣角都沒有摸到。

  沒能叫住中原中也,她有點想扶額,剛剛對方那個堅定的眼神,讓中原初雪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雖然知道對方戰鬥力爆棚,但同樣知道對方是個多麼實心眼的人,中原初雪壓根就不放心他這個出生沒幾天的哥好嗎!

  實在不行她還可以讓她的大號三川奈緒支援一把,寄點錢過來還是現實的。

  有雨滴從頭頂上落下來。

  驟然而來的瓢潑大雨,真是雪上加霜。

  這座牆上的房檐根本遮不住外面的冷風冷雨,中原初雪裹緊身上屬於中也的外套,打了個噴嚏。她打著哆嗦,覺得自己冷極了。雨下得這麼大,她披著的外套很快就被澆透了。

  為什麼中也還不回來?

  中原初雪動了動手指,猶豫了幾秒,在被大雨淋得窒息之前,終於下定決心動用了那個能力。

  她的身上散發出些微的紅光,那些雨滴就像是被控制了重力一樣,紛紛繞開她才落到地上。

  這麼大的雨,應當沒有人會路過這麼偏僻的地方吧。她想。

  迷迷糊糊之間,中原初雪感覺似乎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不是中原中也,連靠近的腳步聲都沒有。

  她努力睜開眼,只能看到一雙半新不舊的黑鞋。

  「異能力者?」


第37章

  對方的聲音清透, 即使隔著雨幕,也能聽得很清晰。

  中原初雪努力調動自己被燒迷糊的神經,試圖讓自己自己在這種情況下緊張起來。她使勁眨眨眼, 抬頭試圖看清對面人的長相, 身上些微的紅光蓄勢待發。

  忽然之間, 雨似乎變小了。原來是那個人微微俯身, 手上的雨傘也跟著傾斜了小小的弧度,正好把她也囊括了進去。

  中原初雪終於看清了那人的長相,是一個有著棕紅色短發的少年。也許是陰雨的關系,他的眼睛看起來一片空茫無神,裡面看不出一絲感情。

  金發女孩身上的紅光閃了閃,消失了。

  糟糕, 到時間了。中原初雪暗罵。

  少年仿佛就是疑問一樣地說出了那句話以後,就再次收束了自己那為數不多的好奇心。他復又站直了身體,仿佛就要離開這裡。

  與此同時,中原初雪也注意到了他身上掛著的雙槍。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她費了點力氣, 找回自己的聲音。因為高燒而沙啞的嗓音幾乎埋沒在雨聲裡。

  而少年的動作卻頓了頓, 顯然是聽清楚了她的話。

  「織田作之助, 一個殺手。」他說道,轉身邁步,沒有注意到女孩聽到他的名字以後流露出的震驚神色。

  眼見著最後一個活人就要走了,全身濕透、半邊身體都浸沒在雨水中的中原初雪覺得, 如果下一秒自己在這裡暈過去, 與其堵下一個來的人是好是壞,還不如攔住明顯靠譜得多的織田作之助——即使他現在貌似還是個殺手。

  中原初雪露出了堅定的小眼神,迅速伸手扯住了對方的褲腳。

  「我想雇你殺人, 殺手先生。」中原初雪聽到自己這麼說道,隨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織田作之助離開的腳步停下了,他轉過身,看到那個女孩無力地倒下,身上披著的外套掉落下來,金發散落出來,在陰暗的雨幕中尤為顯眼。

  見到她因此而暴露出的、本該是雙腿的地方空無一物,紅發少年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一絲波動。他遲疑了一秒,隨即彎身輕松地將地上的小女孩抱起來,幾個呼吸之間就消失在巷子裡。

  不久後。

  身上還殘留著血腥氣的橘發男孩從巷子口外跑了進來,見地上空無一人,什麼都沒有留下,面色頓時就變了。

  冷靜!中原中也警告自己,按住自己狂亂的心跳。也許只是雨太大了,所以妹妹換了地方躲雨。以她的行動力,肯定走不遠,一定很快就能找到。

  他的眼睛在附近的建築物逡巡,邁開腿迅速查看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然而哪裡都沒有人。只有遠處的角落有縮成一團,穿著破舊的小孩子。

  傾盆大雨澆落在地上,掩蓋了一切痕跡。

  中原中也的心沉了下去。他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引得它頓時以施力點為中心彌漫開大片裂紋。

  「可惡!到底是誰!」

  另一邊。

  中原初雪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天之後了。在這個馬甲昏迷的空當,她還進入了自己的大號三川奈緒,秘密往橫濱這邊寄了一筆錢財。

  入目又是陌生的天花板,她輕輕一動,額頭上的毛巾就掉了下來。

  這間屋子一看就是單身男子的獨居公寓。室內的擺設雖然略有陳舊,但是十分簡潔。除了她所在的床,就是角落的一個矮腳桌。

  有著暗紅色頭發的少年正坐在桌前,面前是散落了滿桌面的槍.械零件,他手裡還拿著特制的工具,似是在給零件上油保養。

  見中原初雪醒了,他的動作也沒停,而是將零件放下,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就將那把槍拼好了。中原初雪就縮在被窩裡看著他,她的燒已經退了很多,此時躺在暖暖和和的被窩裡,看著認真組裝機械的他,沒敢打擾對方。

  見他收拾完了,中原初雪將被子拉到下巴,可憐兮兮地開口道:「我叫中原初雪,謝謝你救了我。殺手先生,你能再帶我回之前那個地方嗎?我哥哥可能很急著找我。」

  她當時只是想攔下織田作之助一會,等中原中也回來就安全了。只是沒想到自己那時候說完一句話就控制不住暈過去,估計現在那孩子都要急瘋了。

  不過,能被這個時間點的織田作之助帶回家也是她所沒想到的。

  「你想殺誰?」織田作之助將槍收入自己的槍套,「還有酬金。沒有訂金的話,我是不會行動的。」

  中原初雪愣了愣。原來如此,對方現在可能確實是個沒有感情的殺手,但是之前她攔住對方的話語才是他將自己帶回來的關鍵?

  不,自己顯然看起來身無分文,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自己沒有錢雇佣殺手才對。

  她心思電轉,面上卻依然做出弱氣柔軟的模樣。

  「訂金需要到特定的地方去取,所以拜托你幫忙聯系一下我哥哥吧。」中原初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一圈一圈地絞著自己的發尾,「不會不付錢的。」

  紅發少年偏頭似是思考了一下,隨後點點頭,面上沒什麼表情,「怎麼聯系?」

  「他很顯眼的,頭發是橘紅色,大約八歲。我們一起去之前找到我的巷子附近轉一轉應該就能找到他。」中原初雪說道。

  「嗯。」織田作之助坐在桌前,沉吟著點點頭,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

  與依然淅淅瀝瀝下著雨的窗外不同,屋子裡十分安靜。在兩人都不說話以後,屋子裡的這種寂靜就尤為明顯。直到一個聲音打破了這個局面。

  中原初雪尷尬地捂捂肚子。都過了一天了,她肚子餓得咕嚕咕嚕響也很正常吧。

  她把自己整個埋進被子。只要她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屋裡傳來窸窸窣窣,鍋碗瓢盆的響動。織田作之助在櫃子裡翻找了一會,卻只找到了一個干癟的蘋果。

  「我出去買點東西。」他說道,把那個蘋果洗了洗,擦干淨放在枕頭邊。

  中原初雪把被子掀開一條縫,低聲道謝。隨著一聲關門的輕響,這間屋子徹底安靜了。

  沒有其他人以後,中原初雪終於施施然從被窩裡鑽出來。她之前被大雨淋透了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下來,身上是對她來說,尺寸過大的藍色襯衫——假如她有雙腿的話,長度估計會到大腿中間。但是現在的話,大概就是兩手撐著地走路會礙事的長短吧。

  中原初雪將襯衫過長的下擺系在腰上,撩開被子,小心翼翼地試圖從床上挪下來。好在這張床的高度不高,她廢了點力氣終於安全地挪了下來。

  用了巨大的代價,她所置換的能力的一部分是,能夠復制自己最後所接觸的異能力者的異能力。但是這個能力依然有嚴格的限制,即所復制的異能力使用時間不能超過5分鐘。超出時限後她就會再次變成普通人。

  在之前的那場瓢潑大雨中,中原初雪就把那五分鐘的時間給用完了。現在她能夠借用的,是屬於織田作之助的「天衣無縫」。

  然而這個能力,相對於操控重力來說,對於她還是差了很多。就比如……睡了一天想要上廁所的問題,她與中也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重力操控自己也十分方便,但是如果跟織田作之助提起來絕對很尷尬。

  趁他出去了,她得自力更生偷偷去衛生間。

  外面還在零星地下雨。

  織田作之助不著痕跡地四處打量,抹除了自己進出安全屋的痕跡,悄無聲息地走出一段路以後,才撐開手中的黑傘。他識別了方向,往一個距離住處不遠不近的便利店走去。

  在經過一個街道時,他聽到一陣巨大的震裂聲,轉頭一看,似乎是有附近有一面牆塌掉了。

  與自己無關,他判斷,維持著之前的速度,平淡地繼續前進。

  「就是你吧!帶走我妹妹的混.蛋!」

  巨大的能量從身後蔓延開來,預感到未來幾秒自己會被半面牆壁狠狠砸進地裡,織田作之助身形迅速一閃,騰挪到旁邊的空地。

  只聽一聲巨響,那被丟過來的半面牆壁重重地嵌進了地裡,掀起一陣煙塵。

  織田作之助收起傘,仰頭看向那個站在牆頭上,身上泛著紅光的橘發少年。那少年的眼神透著凶戾,仿佛被侵占到領地的惡龍。

  還不等他張口,對方就攻擊過來。

  「天衣無縫」的視角下,織田作之助瞳孔微縮,再次躲開了對方的攻擊。短短幾秒鐘,兩人數次交手。

  棕紅發色的少年仿佛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躲過來自中原中也的攻擊。

  在二人動作幾番來回以後,中原中也呲牙:「你還挺有兩下子的嘛。那看看這招你等不到能接下!」

  他把雙手按在地上,極為暴烈的攻擊就要醞釀而出。

  終於找到空隙說話的織田作之助一邊往後急退,一邊開口:「她沒事。」

  中原中也的動作停了:「你說什麼?」

  「她讓我來找你。」織田作之助面上依然沒什麼表情的模樣。

  「你最好不要騙我。」中原中也凶狠地瞪著他。

  「我沒有騙你。」織田作之助誠實地說道。

  「快帶路!」中原中也落在織田作之助身邊。

  「我還要去便利店買食物。」織田作之助實誠地表示。

  「哈?」中原中也瞪著他,「你不會是在耍我吧?!」

  織田作之助搖搖頭,「那孩子餓了,但是家裡沒有食物。」

  中原中也懷疑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然而他見對方確實十分坦然的樣子,灰褐色的眼睛裡空無一物,仿佛只是一個人形的機器,眼神裡沒有絲毫感情。

  中原中也皺皺眉,「那就快去,別耍花招。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嘗嘗被重力碾壓的滋味!」

  「好的。」


第38章

  門口發出了鎖被擰動開的聲音。

  中原初雪探出頭, 看到了走在更靠前位置一點的織田作之助,她乖乖地打招呼:「殺手先生,歡迎回來。」

  「初雪!」一個焦急的聲音突然傳出來, 只見赭發男孩直接從織田作之助身後竄出來, 跑到床邊將金發女孩緊緊抱起來。

  他上下查看著自己妹妹的狀況:「你沒事吧?還有哪裡難受就跟我說。如果那個殺手他欺負你的話也全部都告訴我, 哥哥會給你全部討回來。」

  中原初雪埋在中也的懷裡, 感覺到對方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當發現她走丟了的時候,最害怕和擔心的人也絕對是中原中也吧。

  雖然實力十分強大,但在這方面仍然只是個孩子啊。她拍拍自己哥哥的脊背,無言地安慰著對方不安的情緒。

  中原中也很快就緩了過來。

  「殺手先生的名字是織田作之助,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中原初雪扯了扯中原中也的衣擺, 解釋道,「當時他發現我暈在路邊就將我救回來了。哥哥要和我一起感謝他哦。」

  意識到自己之前誤會了織田作之助,中原中也微微漲紅了臉。他誠懇地對織田作之助道了歉,還想拿出自己前一天籌集來的錢,想要酬謝對方。

  不過, 織田作之助卻沒有接受這個道謝:「我帶她回來, 只是因為她想委托我殺人。」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 看著自己懷裡的金發女孩。他與妹妹從出生之時就在一起,也幾乎沒有與其他人結過仇,何來「委托殺人」一說。

  中原初雪與中原中也對視,察覺到對方疑惑的目光, 她從他懷裡脫開身, 道:「確實如此。只是現在我還沒有付定金。」

  「中也。」她對赭發男孩伸出手,眨眨眼示意他把錢拿出來。

  而赭發少年也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將自己以非正常手段獲得的錢交給了她。

  「這是定金。」中原初雪說道,將錢幣折好, 遞給織田作之助。

  然而他卻沒有接:「你還沒說,目標是誰。」

  「目標是……」中原初雪語調輕緩,念出了一個名字。

  「這……」中原中也微微皺起眉,但是一向尊重自己妹妹決定的他最終還是沒有反駁出口。

  織田作之助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中原初雪說的名字只是一個物品,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終於接過了她手上的訂金,但是中原初雪卻沒有及時放手。

  「還有一個條件,就是刺殺時間,在一星期以後的晚上十二點。殺手先生是可以做到的吧?」金發少女的聲音裡透著篤定。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

  中原初雪這才放松了握著訂金的手。

  她剛剛說出的人名,與在這短短幾天之內糾集在一起的名為GSS的隊伍有關。橫濱租界的巨大爆炸對於他們也產生了巨大影響,據點一夜之間消失不見,好在位於附近的倉庫還在——那是他們的武器庫。

  這群人原本是海外公司資助的警備隊,但是因為這次巨大的惡性.事件,以及海外爆發的異能力者戰爭,本國由於渠道斷裂,中斷了資助。

  一周以後的那天,中原初雪曾在破敗的街角,聽到過他們之間的竊竊私語,那是災後GSS的第一次重新組建——為了確定能夠維持組織的領導。她所說的名字,就是那個被暗中定為領頭人的名字。

  重力操控的能力確實十分有用,即使在試圖聽取這些組織的機密方面也是一樣。即使是中也,他也不曾知道自己眼中柔弱天真的妹妹在短短去衛生間的幾分鐘內就打倒了幾個GSS的雜兵,強行套取了信息。

  但是這個方式也就在這種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況下有用了。

  而且,這種狀況下,GSS也並不能因為幾個底層人員的胡言亂語就更改會議時間。尤其是他們還說了自己是被一個金發的殘疾小女孩揍得鼻青臉腫以後。任誰都以為他們在胡言亂語,當異能力者真的那麼常見嗎?

  事情敲定以後,中原初雪瞬間就恢復了之前的虛弱狀態。

  「中~也~」她拖長聲音,委屈巴巴,「我好餓。」

  中原中也不知所措,他剛剛已經把身上的錢掏空了。不過,來錢快的途徑他已經知道了,既然妹妹需要的話!他一定……

  「好心的殺手先生,你之前是不是去買食物了,」中原初雪目光亮晶晶地轉向面無表情的殺手,「拜托啦!」

  織田作之助面對比自己小的兩個孩子望過來的目光,不知為何有種嘆氣的衝動。不過最終他還是沒有嘆出那一口氣,而是自己走到簡陋的灶台前忙碌起來。

  不一會,一股咖喱香就彌漫開。

  這種自然而然地在別人家做客的感覺尤為奇怪,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地握緊了中原初雪的手指。

  織田作之助將飯碗擺在桌子上,就看到自己撿來的女孩就像聞到食物香味的流浪貓一樣,從她哥哥的懷裡探出頭,往外鑽了鑽,伸出試探的小爪子。

  見他轉過頭看,對方頓時又把手縮了回去。

  織田作之助沒管她的動作,而是將飯桌往床的方向移了移,直到桌腿緊貼著床以後才停下。

  「吃飯吧。」他擺好餐具,平淡地說道。

  此時桌子所擺的角度,正好能讓中原初雪探身摸到飯碗。

  「謝謝。」中原中也有些不習慣地對織田作之助道謝。除了他,餐桌上的另外兩人都吃得很香,仿佛經常一起拼桌吃飯一樣。

  飯後,中原中也就帶著初雪向織田作之助道別。

  臨走前,中原初雪笑眯眯地對暗紅發色的殺手揮手說道:「等你完成任務以後,尾款我會來這裡找你支付。」

  之前她濕透的衣服已經晾干了,此時她換回原來的衣服,被赭發男孩攬在懷裡,兩人徐徐消失在織田作之助的視線內。

  有著棕紅色頭發的少年突然回想起自己最初遇到中原中也時,對方凶戾到仿佛不顧一切的眼神。

  他突然覺得,好像有一點羨慕。

  ——這種可以為了某個人而犧牲一切的情感與衝動。

  「中也是怎麼知道我在殺手先生的家裡的?」中原初雪纏著自己名義上的哥哥詢問。

  「是…在巷子裡遇到的流浪兒,」中原中也幾乎沒有拒絕她的時候,此時也是幾乎沒有停頓地回答道,「他們說是有個身上掛著雙槍的人帶走了你。」

  「哥哥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中原初雪微微眯起眼。

  中原中也下意識錯開目光不與她對視。雖然平時他才是保護妹妹的那一個,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卻依然是中原初雪來拿主意。

  而她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中也這麼強,在我同意之前,不要隨隨便便加入什麼野雞組織,知道嗎?」

  每次中原中也都會干脆地答應。

  然而這次,他確實違背了承諾。

  中原初雪對於他的沉默,騰起了不祥的預感,她雙手捧著對方的臉頰,逼迫他與自己對視:「說實話告訴我吧,我保證不會生氣。」

  赭發少年被迫與自己妹妹面對面,他抿唇,最終還是敵不過,開了口:「他們是一個最近才成立的、由幾個小孩子集結成的組織。他們用你的消息來交換我加入組織成為他們的首領。」

  「我加入以後,他們就把組織命名為『羊』了。」

  中原初雪扶額。

  難道這就是劇情強大的修正能力?明明已經耳提面命了很久,中原中也最終還是成了這個組織的首領。

  「我愚蠢的哥哥呦……」中原初雪感嘆。

  「初雪?」中原中也小心翼翼,「你還生氣嗎?」

  「……」中原初雪沉默。

  「組織有一個小屋遮風擋雨,晚上我們可以暫時休息在那裡。」中原中也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笨拙地安慰,「那幾個孩子性格還好,你暫且忍一忍……不喜歡的話,我明天再帶你找其他地方住,好不好?」

  「不了,就在那裡,我沒問題。」中原初雪深呼吸一口氣。

  反正『羊』的背刺劇情是在很久以後才發生的,幾年的時間,難道還不夠她制服幾個孩子嗎?!

  「但是在那之前,我們還要去一個地方。」中原初雪說,「我需要去取點東西。」

  那是位於橫濱市區的郵局。

  她要取的自然是未來要交給織田作之助的「尾款」。好在她的大號三川奈緒能用到錢的地方很少,存下來的錢基本都被她寄了過來。

  出了橫濱的租界以後,兄妹二人就十分顯眼了。

  他們都是出色的長相,而被橘紅發色的男孩背在背後的女孩竟沒有雙腿,情況著實令人唏噓。

  很快,兩人就取好了東西——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中原中也知道自己妹妹事後會給自己解釋,此時人多眼雜,他也就沒有多問。

  中原初雪曾想過,為什麼中原中也實力如此強大,卻依然常年留在鐳缽街。想來是為了能弄清自己的身份。她雖然知道一些,卻不能透露。

  或許還是要等以後時機成熟,再想辦法告訴他。

  而且如果是多個世界觀融合在一起,她所以為的劇情,甚至可能早已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橫濱市的某個碼頭。

  「沒想到這麼快又要來出差。」一個身材高挑,戴著墨鏡的白發青年,懶散地倚靠在靠水邊的欄杆上,望著波光粼粼的藍色海水,對旁邊另一個梳著丸子頭的青年抱怨道,「高層就知道壓榨我們,你說是不是,傑?」


第39章

  涼爽的海風裡, 夏油傑拂開五條悟搭在他肩上的手,說道:「橫濱突然出現了巨大的爆炸,租界那個橫跨數個街區的大坑還在那裡, 普通人意志動搖十分正常。咒靈數量激增更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況且, 除了我們, 夜蛾老師他們也全部出動了。你也不必抱怨。」

  五條悟收回了望向大海的目光, 興致勃勃地說道:「不如我們去那邊看看,聽說已經有人開始在爆炸形成的大坑裡重建房屋了。雖然對之前的事件心懷恐懼的是普通人,但是恢復這麼快的也是他們哦。」

  「租界那塊並不是我們要負責的清理區域。」夏油傑那根特立獨行的劉海被海風吹得飄蕩起來,他也往前走了幾步,靠在欄杆邊。雖說話語仿佛是在勸阻,但是語氣卻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只是陳述這個事實。

  「反正這塊都清理干淨了,你該不會不敢去吧?」白毛青年對他打趣道,「懼怕普通人口口相傳的、傳聞力量超絕的神明?」

  即使是在橫濱,五條家對於情報的掌控力也十分強大,關於橫濱租界裡被當做虛構故事流傳的「有神明發威」的言論早有所知。不過這種流言在橫濱也少有人信, 大多是普通人用來嚇唬小孩子的玩笑言論。

  至於是不是胡亂編造的故事, 那當然是要親眼所見更為現實。白毛青年墨鏡後的蒼藍色雙眼微微眯起, 隨後又放松開來。

  「呿,我只是懶得回去以後聽高層們那些陳詞濫調。」夏油傑說道,「既然你都不嫌他們煩的話,那就去看看。」

  「直接讓他們閉嘴就好了。」五條悟理所當然地說, 「反正他們也只會無能狂怒, 那種表情欣賞起來倒是讓人心曠神怡。」

  橫濱的租界與其他地區聯系的交通方式十分單一,它是一座四面環水的島嶼,除了坐船以外, 就只有橫跨了兩岸的跨海大橋將兩處地區聯通起來。

  大部分人會選擇陸路,坐船的相對要更少。說走就走的兩個男子高中生干脆地拋棄了開著商務車過來的輔助監督,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趕往橫濱租界。

  而在大橋附近一處隱蔽的角落,金發的小女孩被另一個赭發少年抱在懷裡,男孩寬大的外套將她圍了個密不透風。

  「准備好了嗎?」中原中也將帽子給她扣上,系好最上面的扣子,詢問道。

  「好了。」整個人都被埋在外套裡,中原初雪的聲音有些沉悶。

  「那就出發!」中原中也抱緊她,身周泛起了紅光。隨即二人立刻像炮彈一樣衝向天際。

  快要天黑了,溫度也開始下降,中原中也擔心自己妹妹的身體,因此決定不再采用常規的方式趕路,換成最快的方式回到暫居地。

  橫濱跨海大橋上的某輛出租車。

  將胳膊搭在出租車大開的車窗上,百無聊賴看著風景的五條悟若有所覺,六眼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鎖定了遠處天空中高速移動的小黑點。

  「怎麼了?」夏油傑注意到他轉變的氣場。

  五條悟嘴角微挑,伸出兩根手指往上指了指。

  而夏油傑放眼望去,卻並沒有觀察到任何異常。普通人除非使用望遠鏡,否則是無法准確捕捉到那個小黑點的。

  「看到了有趣的異能力者。」注意到好友疑惑的神色,五條悟簡潔地解釋,重新躺靠回了座椅的靠背。

  既然是五條悟的專長,夏油傑也淡定地坐了回去。

  橫濱租界。

  中原中也帶著初雪進入了「羊」目前所居住的那座破舊的小屋。

  空間不大,但是裡面已經擠了六個孩子。年紀最大的看起來也不超過十四歲。這些流浪兒的父母很多可能都曾在災難發生前的鐳缽街供職,在爆炸來臨之時沒能逃出來,只留下無處可歸的孩子們。

  時間越長,這塊地方只會越來越混亂。孤兒,流浪漢會急劇增多,各種非法勢力盤踞。除非會有組織站出來整頓這塊地區,才有可能阻止亂像。

  但是目前橫濱最強大的勢力,也是唯一一個有能力整頓這片街區的組織——港口黑.手黨依然由性格殘暴的年邁首領來帶領,行事作風酷烈,底層人民的死活根本不是他所關心的東西。

  屋子裡,孩子們身上的穿著還算完整,只是衣服都被蹭得很髒,臉色發黃,顯然已經挨過餓了。

  見中原中也推門而入,幾人都急忙站起來打招呼。

  「首領。」

  「老大。」

  ……

  「首領好。」

  忌憚且仰仗於中原中也強大的實力,在不清楚情況的前提下,他們的態度都還算友好。

  對於中原中也帶回來一個重度殘疾的孩子這件事,他們也只表現出了驚訝,至於是否有對於中原中也帶來累贅的不滿,這些孩子都沒有第一時間表現出來。

  眾人一番自我介紹。中原初雪聽到了白瀨,柚杏這些略耳熟的名字,還有並未被點出的其他人,比如年紀最大的孩子名字叫乙久。在中原中也來之前,一直是他來帶領這些孩子們。

  ——包括用情報換取庇護的言論,也是這個其貌不揚的男孩提出的。

  「那麼,我們今天要開始『羊』組織的第一次會議嗎?」乙久對中原中也說道,態度很是尊重。

  此時此刻的場景令中也有些不自在,他小心翼翼地將中原初雪安放在屋子裡還算干淨的位置以後,才轉過身,整理了一下衣領,對乙久點點頭。

  「以後你們就由我來帶領,我也會庇護你們的安全。」他對眾人說道。

  乙久帶頭鼓起了掌。

  中原中也站在中原初雪的身側,呈現出半保護的姿勢,繼續說道:「這是我的妹妹,中原初雪。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們能像尊重我一樣,尊重她,幫助她,保護她。」

  但是這段話卻在這群孩子裡面引起了些微的異議。

  「你們有意見可以提出來。」中原中也十分耐心地說。

  「既然同為組織成員,所有人應該一視同仁才對吧。」一個灰發男孩舉手說道。中原初雪注意到,說話的人正是白瀨。

  只見他繼續說:「即使是首領的妹妹,也要和成員們一樣待遇吧。」

  聞言,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中原初雪看著赭發男孩的背影,觀察他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她的哥哥和她想像中一樣善良,但是,換在她的問題上,還會對這些孩子讓步嗎?

  白瀨這番看似有理的言論,令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

  「我本不是你們的首領,因為你們曾拿出有關妹妹的信息才願意庇護你們。」

  「我要排除一切對她的危險要素,即使是同伴也是一樣。」

  「她是我的全部。」


第40章

  中原中也的一番話, 讓屋內所有的孩子都沉默了。

  他堅定的態度,甚至給了那些孩子一種感覺——那就是假設他們不能按他的要求善待那個金發小女孩,這個新來的首領絕對會立刻帶著妹妹轉頭消失。

  乙久出來打了個圓場:「我們只是提出了個疑問, 首領您別太在意。既然如此, 她作為是首領最重要的人, 在組織內也會有不一般的地位, 我們也都會好好尊重她的。」

  他相信,有著弱點的首領,比起單一地擁有著強大力量的異能力者要更容易相處,也更容易套牢。

  聞言,中原中也再次環顧四周。也許是之前他說話的態度過於堅決,這次所有的孩子面面相覷, 沒有人再提出異議。

  待在赭發男孩身後的中原初雪,注意到了他微紅的耳朵尖,意識到對方竟似乎是因為之前的言論害羞了,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金發少女從中原中也身後探出頭,軟軟地打了個招呼:「以後就要麻煩大家啦~」

  軟糯的音色, 很好地緩和了屋內的氣氛。所有人的神色也略微放松了。

  翌日。中原中也要當好首領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物色一個更好的據點。

  這間小屋是兩棟房子之間的空隙裡勉強搭起來的棚子, 夜間由於海邊的晝夜溫差,夜晚這裡的溫度下降很多,還有風從牆壁的夾縫裡漏出來。

  中原中也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一整夜都將體質較為虛弱的中原初雪攬在懷裡, 用外套和毛毯將她包裹到最保暖的程度。

  早晨, 中原中也就囑咐了與他交談最多的乙久一番。他不能帶著自己妹妹去火拼,只能將她交給這裡最可靠的孩子。然後盡快在最短時間內辦完事回來。

  臨走前,中原中也在外面與初雪單獨說話。他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個手機, 放進了中原初雪的手裡。

  「這個東西叫做電話,同樣的電話我也有一個。如果遇到危險,你就按這個鍵來聯系我。」他細致地囑咐道。

  中原初雪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她沒想到,僅僅離「出生」過去沒多久,中原中也就弄清了現代通訊方式,還會設置緊急聯系號碼和快捷鍵!

  她震驚的反應落在中原中也的眼裡,卻令他誤以為她還沒有學會操作,於是再次非常認真細致地重復了一遍之前的教學。

  在中原初雪一再保證自己學會了以後,赭發少年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這種黏黏糊糊的態度,讓中原初雪哭笑不得。看來之前她失蹤的事,可能確實對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中也!」她揮揮手,「你放心出去吧。」

  這裡的孩子只知道中原中也有強大的異能力,卻不知道她能復制中原中也的異能。雖然有使用時間五分鐘的限制,但是如果只是對付幾個孩子,那絕對綽綽有余。

  她被放在屋裡唯一的椅子上,身上還蓋著中原中也不知從哪裡搜羅來的毛毯。

  「既然我哥哥走了,那我們接下來也要好好相處哦~」中原初雪笑眯眯地說道,「大家都是相親相愛的同伴,對吧?」

  明明是半個身子裹在毯子裡的弱勢模樣,語調也十分溫柔,卻讓眾人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惡寒。

  錯覺吧。他們在心裡默默嘀咕。

  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趕到橫濱租界的時候,天就已經黑透了。一向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當然不會選擇委屈自己,大半夜還要四處查探,他直接訂了最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收拾收拾,准備參觀之前大爆炸造成的那個巨坑。

  但是,在秩序混亂的橫濱租界,兩個一看就並非橫濱本地人、衣著體面的高中生,在所有當地人的眼裡是最好拿捏的。因此,他們會被小混混攔住打劫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快看我遇見了什麼,兩只肥羊。」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出現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領頭的大漢嘴裡還抽著劣質的香煙,「識相的話,乖乖把你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五條悟退後幾步,攬上夏油傑的肩膀竊竊私語,「來橫濱這麼多次,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搶劫這種娛樂活動誒。果然,把輔助監督甩下是對的,否則就錯過這種特產了。」

  「高川知道你這麼說他,會傷心地哭出來的吧?」夏油傑睨他,隨即語調微微一轉,「不過,比起祓除咒靈,這樣確實刺激多了。」

  兩個人背過身竊竊私語。一直看著他們的搶劫犯頭領覺得自己被這種程度的無視激怒了,簡直是把他的臉面往地上踩。

  只見他將嘴裡只剩一個煙頭的香煙丟到地上,狠狠地用鞋碾碎。

  「動手!」

  於是,他的四個同樣身材魁梧的小弟,將兩個男子高中生密不透風地圍了起來。

  「小子,我看你的墨鏡上面,是不是還鑲著鑽呢?」其中一個絡腮胡不懷好意地湊近了包圍圈裡那個有著一頭白發的少年,卻尷尬地發現自己的身高還沒有對方高,一旦湊近就得仰視對方的臉。

  「仔細看看,兩個人長相都不錯,賣給盤踞在附近的那位大人,應該能賺不少錢吧。」另一個人發出了作死的言論,「據說她最喜愛的就是這種未成年的小男孩了。」

  「好主意啊……」

  最後一個人的應和還沒說完,就被五條悟一腳踢在臉上,將後半句話連帶著碎掉的牙齒混著鮮血吞進了肚子裡。

  那幾個大漢甚至都沒看清兩個少年的招式,就被重重地摜在了地上。在這之後,身上的不同部分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劇痛。一群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嘖,好髒。」五條悟嫌棄道,將自己沾了灰的鞋就著地上一個大漢的外套蹭了蹭。

  夏油傑輕飄飄地落在他身邊。兩人都是與咒靈身經百戰過的咒術師,被訓練過的身手用來對付這幾個普通人綽綽有余。

  「怎……怎麼回事。」領頭的大漢看著短短幾秒內就被撂倒的手下們,意識到自己似乎踢到了鐵板,但他依舊色厲內荏,「我們可是跟港口黑.手黨有合作關系的黑.幫成員,你們要是再反抗的話,就是挑釁港口黑.手黨的尊嚴!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

  「港口黑.手黨?」五條悟跟著疑問地念了一句。

  那個大漢以為他怕了,點點頭:「就是它,橫濱最大的勢力,你們兩個現在怕還來得及,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前面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手裡端著的槍微微顫抖,面前的兩個男子高中生此時竟給了他堪比曾經遠遠遇到的、港口黑.手黨干部所給他的壓力。

  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五條悟突然「噗嗤」一聲笑了,陰陽怪氣道:「不是吧不是吧,竟然還有人拿著港.黑的牌子來仗勢欺人。我好怕啊,傑!」

  此時的白發少年,柔弱,可憐,又無助。

  他拙劣的演技令夏油傑一時失語,並覺得自己這時候竟犯了為其他人尷尬的毛病,他有點艱難地說道:「悟,你這樣子大可不必。」

  現在假裝不認識自己身邊這家伙還來得及嗎?黑發青年低頭認真考慮。

  然而被兩人殺氣鎖定的那個首領已經無法忍受這種壓力,閉著眼瘋狂地開了槍。

  兩個少年依然在毫無所覺地插科打諢,眼看子彈就要射入兩人的身體,想到血液四濺的場景,那個大漢臉上已經露出一絲勝利的笑容。

  無非就是兩個會點武術的小鬼罷了,還真以為能來這裡玩懲惡揚善的游戲嗎?

  然而,那顆子彈卻詭異地停止在了空中,隨後被五條悟隨手拋在了地上。

  「什……麼?你們難道是異能力者?」三分鐘前還在耀武揚威的男人恐懼地往後退了兩步。

  「是時候結束胡鬧了吧。」夏油傑看了眼五條悟,輕輕打了個響指。

  壯漢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被空氣中的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攥住了脖子,將他往上提起來。他下意識想要掙扎,腿腳在空氣中彈蹬,臉都因為缺氧而漲紅發紫,然而卻是在做無用功。

  隨著他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弱,眼裡的求生欲和恐懼都要溢出來,那只咒靈才將他也打暈丟在了地上。

  「我們需要報警嗎?」解決完,夏油傑忽然說道,「畢竟這是普通人的事情,應該由普通人處理才對。」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五條悟難以置信地看了自己好友一眼,「這種正直的言論,在租界這種地方根本不適用。」

  「還有個暗中偷窺的小朋友,這時候也該出來了吧?」 五條悟驟然指向原本他們視角的盲點。

  「我才沒有偷窺你們的興趣。」橘發的少年從陰影裡緩緩走出來,「明明是你們這些人擋了路。」

  中原中也的雙手揣在兜裡,明明是只有八歲的小孩身體,但是卻站出了比五條悟還要高的氣勢。

  看到他後,五條悟突然用左拳擊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掌,興致勃勃地說道:「你就是這裡本地人吧?我這裡有個工作你要不要來。」

  「哈?」

  ……

  一小時後,橘發少年帶著兩個男子高中生漫步在橫濱街頭。身材高挑的白毛青年鼻梁上架著墨鏡,一套行裝一看就價值不菲,走在他旁邊的黑發丸子頭青年也著裝干練,而中原中也走在最前面,活像個橫濱當地導游。

  但是,沒有人會選擇來剛剛發生過大動蕩的租界旅游。所以這三人的身影在街頭無比顯眼,無數隱藏在暗處的目光都或是探究或是陰毒地放在他們身上。

  中原中也本打算去黑吃黑,占據一個黑.幫的據點作為「羊」的根據地,然而這個打算卻被突然冒出來的這兩個並不普通的觀光客給打亂了。

  至於他為什麼會答應帶著兩人參觀新形成的鐳缽街,那自然是,那個白毛青年給的太多了。

  五條家十分有錢,還十分地寵五條悟這個唯一的六眼,因此這位大少爺根本不差錢。

  三人一起隨意逛了一個小時就停了下來。

  五條悟友好地跟中原中也道別,只見他把錢塞給橘發少年,在中原中也轉身之際,他說道:「小朋友,下次再見嘍。」

  橘發少年擺擺手,離開了。

  五條悟冰藍色的眼睛隔著墨鏡打量著他的背影。

  這個男孩體內泛濫的能量,與大爆炸形成的巨坑裡岩石上殘留的能量似乎是系出同源——准確地說,簡直如出一轍。

  在赭發男孩走了以後,五條悟碰碰夏油傑的肩膀,說:「一起跟上去。」

  「怎麼?」夏油傑若有所指地說道,「你什麼時候有跟蹤小男孩的癖好了?」

  「我那是,放長線釣大魚。」五條悟反駁。

  夏油傑也看出了中原中也的實力似乎不一般,但他不知道,除此之外,那個男孩身上有什麼吸引五條悟注意力的點,還需要專門跟蹤上去。

  「也許大爆炸的秘密,就在他身上。」五條悟神秘地說,「反正今天沒任務,解密的過程難道不比祓除咒靈有趣?」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跟過去,既然那個男孩本人都能在外面自由行走,真正制造出他的人恐怕早就自顧不暇。跟著去看不過是多一層保險而已。

  五條悟和夏油傑都是最出色的咒術師,區區一個跟蹤,還是能做到不讓中原中也察覺。而最終的事實,也確實給了五條悟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喜。

  竟然還有一個。

  透過屋子門口的縫隙,正巧一個孩子不小心跌倒,手裡的玻璃杯摔在地上,距離落點最近的金發女孩下意識抬手,身上閃過常人幾乎不可見的細微紅光,擋住了濺射的碎片。

  ——使用的是與那個男孩一模一樣的力量。


第41章

  中原中也一進門, 就看到這樣一番景像,心跳因此瞬間加快。盡管知道中原初雪已經擋下了攻擊,他依然十分緊張地上下查看她。

  「沒事吧?有哪裡被劃傷了嗎?」

  中原初雪搖搖頭。

  這個屋子的地上十分擁擠, 剛剛那個小孩似乎是不小心踩到了一旁白瀨伸出的腳, 這才讓玻璃杯脫手而出。

  「對不起。」那個小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見中原中也背對著他, 全身心都在關注著差點被傷到的女孩的狀況,不由得更愧疚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訥訥道。

  「下次注意點。」確定妹妹沒事的中原中也偏頭,對他淡淡地說道。雖然只是普通的話語,但是卻嚇得小孩後退了兩步。

  橘發的少年身上還帶著一絲因為擔心而未曾收斂的怒氣,這樣的轉頭一瞥,讓那個男孩屏住了呼吸, 兩手藏在衣擺裡微微顫抖。

  中原初雪從氣勢極盛的橘發少年身後冒出頭,溫聲說道:「沒關系,我沒受傷。你去忙自己的吧。」

  男孩這才忙不迭地離開了。

  中原初雪拍了拍中也略微緊繃的肩膀,感覺到他逐漸放松下來。

  她其實是在大爆炸產生之後誕生的,湊巧降落地點是中原中也懷裡的「安全地帶」。因此會被橘發少年認成妹妹, 是很令她驚訝的一件事。而且, 中原中也對她這麼好, 這讓她覺得自己有些擔待不起了。

  絕對不會讓「羊」有機會算計到中也頭上的,中原初雪意味深長地瞥了坐在一旁仿佛事不關己地坐在座位上的白瀨。剛剛他似乎是故意把腿伸了出來,否則那個小男孩根本不會跌倒。

  但是此時她無憑無據,指認的話反而可能會被對方狡辯過去。不過以白瀨這種沉不住氣的性格, 未來也一定會惹禍。後續如果想辦法拿來做立威的工具人, 那就再好不過了。

  中原中也從五條悟的手裡賺了錢,回來的路上他也買了所有人的午餐。這個屋子裡連像樣的餐桌也沒有,大家排著隊從他手中領了食物, 各自縮在角落或者蹲在門口附近吃飯。

  午餐後,幾乎所有人都出門去了。

  只有那個不小心把水杯打碎的孩子,還拿了破舊的掃帚將地上的玻璃碎片掃到門外。

  中原初雪忽然叫住他:「你過來。」

  被叫住的男孩盡管有些瑟縮,但是在金發女孩長久的注視下還是地緩緩走到她面前。

  「把左手伸出來讓我看看。」中原初雪放柔了聲音。對於乖孩子,她還是有耐心的。

  那個男孩聽話地伸出了左手,只見手掌邊緣原本細嫩的皮膚上,被玻璃劃破了一道口子。雖然創口不大,但是很深,雖然結了痂,但是稍微動一動都可能重新湧出鮮血,而且上面還沾了很多地上的塵土。

  見狀,中原初雪嘆口氣,從旁邊取了水杯,簡易地為他清洗了傷口,從兜裡拿出一個創可貼,把那個創口封上。

  感受著自己被溫柔清洗的傷口,看著金發藍眼的女孩垂眸的樣子,那個男孩怔了怔,隨即低聲說:「謝謝。」

  「小事一樁。」中原初雪彎起眉眼,「好了,你繼續掃地吧,注意這兩天左手別再沾水了。」

  「……嗯。」男孩低著頭,回答的聲調帶了點鼻音。

  兩條街外。

  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已經坐上了回程的汽車。

  「五條同學,下次你們如果任務中途離開的話,請務必提前通知我一聲。」輔助監督高川秋面色有些難看。

  「我有跟你發消息,說我們要在橫濱逛逛。」夏油傑晃晃自己的手機,示意道。

  高川秋更頭疼了,兩個男子高中生都是最桀驁不馴的年紀,實力又是最強。之前他看到短信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跑遠了。他當場一口氣沒喘上來,高層要是知道他沒能跟緊兩個人,絕對會扣他的年終獎。

  「但是你們沒說是來這種地方逛逛啊,現在橫濱局勢緊張,作為咒術師最好不要往這邊摻和。」高川秋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勸說道。

  「要回就回去,你怎麼廢話這麼多?」五條悟不耐煩。

  在查清那個巨坑的來源以後,他就失去了興趣。雖說他覺得如果能跟那兩個似乎能操控重力的異能力者來場戰鬥會很有意思,但是一想到兩個人都是小屁孩,他就失去興致了。

  高川秋敢怒不敢言,順利開車將兩人接了回去,順便又在任務報告裡抹黑了一把,暗指他們不聽從指揮。

  一星期的時間很短暫,在這段時間裡,中原中也帶領「羊」尋找到了新的居住地點。而距離中原初雪與織田作之助約定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要想在鐳缽街這塊地方生存,僅僅憑借「羊」的幾個孩子像過家家一樣單打獨鬥根本是不可取的。現狀是,只要中也不在,隨便來哪個組織就可以把這群小羊一鍋端。

  金發的女孩坐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沉思,旁邊的乙久為她端來一杯溫水。

  這段時間,組織所有的流水和事件記錄,都是由她來完成的。乙久不得不承認,她盡管身體素質沒有很好,但是在管理方面確實是有一定的才能。

  她會記得所有人的習慣和需要,觀察力也強得驚人。包括乙久自己對花生醬些微過敏的這種小細節,她都會記得很明白。除了第一次不知道,之後在分發食物的時候,她都會為他專門避開這個餡料的面包。

  中原中也這個新上任的首領和他想像中一樣,是擅長武力且心思簡單的小孩,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掩飾過自己擁有操控重力的異能。在他成為首領的短短幾天內,羊的規模就擴大了一倍。現在起碼在這棟房子所在的這條街上,只要露出自己腕間的藍色緞帶,就沒人會敢來欺負他們這些孩子了。

  除了黑店和非法組織,幾乎沒有招收和雇佣童工的人。因此這些孩子自發形成了大清早去海灘趕海的習慣,收獲多的時候能撿到不少海產品去賺錢。

  乙久摸了摸金發女孩的額頭,確定她溫度正常,沒有因為清晨吹海風而發燒。一般他們不會帶身體有恙的中原初雪出門,這天的早晨是個例外,因為中原中也正巧有空,所以就帶她出去了一圈。

  「晚上我還要和中也出去辦事。」中原初雪突然說道。

  乙久為她整理毛毯的手一頓,「什麼時候回來?」

  「嗯……大約明天凌晨?」中原初雪沉思道,「你通知下去,讓大家白天養足精神,明早做好准備待命吧。」

  「是。」乙久點點頭,掩上門離開了這間屋子。

  乙久把原話分別傳達給了其他人,大部分人都點頭應是,只有個別的幾個刺頭反應不一。

  「怎麼?這才過了多久,你就對首領的妹妹這麼言聽計從了。」白瀨惡意地說道。

  跟隨著他的女孩柚杏也附和道:「就是,難道你想通過這種捷徑討好首領嗎?」

  兩人倒不一定對中原中也這個首領有敬意,此時說風涼話也只是因為他們沒能在組織內獲得想像中的地位和話語權罷了。

  乙久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斂。

  「這是初雪小姐的命令,也是首領的意思。兩位若是不滿,可以自行行動,後果自負。」他輕輕頷首,隨即不再看這裡的幾個人,轉頭離開。

  夜幕降臨。

  「如果有問題的話,還是我去吧,你留在這。」中原中也說道,「GSS的地盤我會拿下。」

  「你在開玩笑,我怎麼可能不去?」中原初雪搖頭,「可別小看我啊。」

  她拉下外套的兜帽,在脖子上圍了黑色的保暖圍巾,身上和橘發男孩一樣泛起些微的紅光。

  「以前我對你說過,我的能力是能夠復制我所接觸的人的異能力,並使用五分鐘,」中原初雪說道,她抬起手點點自己的腦袋,在圍巾後揚起一個歡快的笑,「這個復制不是簡單的復制能力,甚至包括如何操作,怎樣戰鬥,都會如出一轍地進入我的腦中。」

  「戰鬥你不需要擔心我。即使我攻擊力跟不上,自保也是綽綽有余的。」

  「嗯。」中原中也點頭,「到時候你不要離我太遠,畢竟你的異能有時間限制。」

  「僅僅是端掉GSS的一個分部和相應的武器庫而已,又不是把他們總部打劫。」中原初雪擺擺手,「況且,還有殺手先生會來幫忙。」

  「初雪,他不一定可信。」中原中也潑冷水道。

  「嗯……那就這麼決定了,如果殺手先生他真的幫忙了,我們就拉他加入羊!」中原初雪說,「你覺得怎麼樣?」

  「那是之後的事了。」中原中也扶額,「而且他也不一定有興趣加入我們啊。」

  「你答不答應啊?」

  「……好吧好吧。」

  GSS的這個分部因為之前大爆炸的動蕩,現在正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在屋子最中央,站著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疤的男人,他早就暗中集結了一批支持者。這次的會議之後,他就能順利接管這群人,加上武器庫儲備的裝備,他就能徹底和原來的GSS決裂,獨享成為首領的權勢。

  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暗處,一個暗紅發色的少年悄無聲息地混入這個會議室。

  與此同時,被武裝人員重重把手的門外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

  還不等屋裡眾人反應過來,在所有人的注視裡,會議室的實木大門轟然倒地,橘發的男孩插兜站在門口,背後貼著懸浮在空中的金發少女,兩人身上都泛著不祥的紅光。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到門口,藏在暗處的少年驟然發動了襲擊。

  加了消音.器的槍聲並不明顯,站在中央的男人在最後關頭意識到不對勁,緊急地側了側身體,這才躲開了致命一擊,最後被擊中了手臂。

  在他的第一聲慘叫傳出來以後,眾人才如夢初醒,或是尋找掩體,或是拿起自己的武器對准視線裡的敵人。

  屋內幾乎所有人都配槍,加上原本就有的保安,密集的槍聲在這間巨大的會議室回響,火力全部都集中在門口的兩個孩子身上。

  然而子彈卻在即將打中的時候,在距離兩人皮膚三寸的地方懸停了,隨後就像是在放電影裡的慢動作,所有的子彈都調轉了攻擊方向,打回了它們原本的主人。

  會議室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在這片槍林彈雨裡,中原初雪掃視整個房間。只要殺掉那個野心勃勃而手段殘忍的預備首領,剩下的人員就會是一盤散沙。

  破門而入的時候,她就耳尖地聽見織田作之助的消音槍發出的那點聲音了,所以他現在藏去哪了呢?

  身後又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門外走廊裡是眾多被派來的增援人員。

  「我會盡快處理外面,屋裡先交給你。」中原中也語速極快地說道。

  「沒問題。」中原初雪一邊應聲,一邊就操控自己的身體竄入會議室,她的手裡赫然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小刀,目標直指臉帶傷疤的男人。

  眼前的時間仿佛突然停擺。在未來的五秒鐘,斜側面發出了子彈,突破了她身上薄薄的一層重力的遮擋,打中了金發女孩的頭顱,視野一片血色。

  視野裡驟然出現的狀況令中原初雪急忙變換方向。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暗紅發色的少年不知何時躥過來,抱著她就地一滾。

  上方突擊步.槍密集的火力往他們滾過的路徑傾瀉。

  中原初雪撐起厚厚的紅色異能力,擋住迸射的碎石和周圍人放來的冷.槍,鼻尖是殺手少年身上淺淡的混雜著硝煙味道的氣息。

  她早在之前就復制了織田作之助的異能力「天衣無縫」,在這種戰鬥的時候她不僅使用了中原中也的重力,還開啟了可以預知未來的「天衣無縫」。只是沒想到,第一次使用就出了差錯。她和織田作之助兩人同時使用「預知未來五秒鐘」,引發了一次不明顯的異能特異點。

  也就是說,剛才她要往右躲,織田作之助卻預知到之前她預知到的內容,以為她躲不開攻擊。他想要往左拉扯她,與中原初雪躲走的方向相反,以至於兩人僵持了一瞬間。

  好在紅發少年與她的反應都很快。

  中原初雪加厚了重力的防御,而織田作之助帶她離開攻擊最密集的區域。

  「剛剛……」紅發少年微微疑惑。

  「打完再說。」中原初雪打斷他。

  那個使用突擊□□的人不簡單,否則子彈不會衝破重力的阻礙。中原初雪推斷,那個人或許也是一個異能力者。

  「哈哈哈哈,沒錯,這個保鏢就是我的底牌。」臉上帶著傷疤的預備首領胡亂用布條止住手臂上流出來的血,「用你的異能力,為我掃平阻礙吧!」

  「是!」身上穿著普通黑色制服的男人應聲。

  「防御和躲避傷害交給我,攻擊你來!」中原初雪當機立斷地對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的少年說道,「別這個生無可戀的樣子,快支棱起來啊織田作!」

  金發少女藍色的眼睛裡仿佛迸發出了火焰,望向他的目光裡充斥著信任和鼓勵,這令織田作之助微微晃神,充斥著虛無的眼神也起了一絲波動。

  這也只是短短的兩秒發生的事。

  織田作之助將雙槍從自己的手中拿好,身邊跟著重力操縱下懸浮著的中原初雪,在對面的異能力者的槍擊發過來之時,中原初雪帶著織田作之助變向,令他手中的槍正好對准了正要跳窗逃跑的GSS預備首領。

  對方被擊中了要害,身體緩緩地從窗戶跌落,臉上還殘留著即將逃出生天的放松。他往後一倒,掉下樓去不見了。

  見雇主都已經被殺害,那個槍系的異能力者不再戀戰,急忙增大火力,最後隨意攻擊一波,就試圖逃離這裡。

  中原初雪和織田作之助都看出了他的意圖,兩人對視一眼,中原初雪心領神會地加厚了防御,織田作之助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看清了他要逃跑的軌跡,幾槍下來就讓那個異能力者倒在了地上。

  「情況怎麼樣?」屬於中原中也的聲音響起。剛剛門外一陣地動山搖,顯然他已經輕松解決了外面的所有人。

  屋裡其他的GSS成員,還活著的基本都已經放棄了抵抗。

  中原中也掃視了一圈,將目光定格在和中原初雪站在一起的紅發少年身上。

  「沒想到你還挺講誠信啊?」他對織田作之助說。

  注意到五分鐘的時間快到了,中原中也走近幾步,拉起了金發女孩的手。

  「只是拿錢辦事罷了。」織田作之助終於收回了放在那個用槍的異能力者身上的目光。

  「哦對了,後續的全款在這裡。」中原初雪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厚信封,放到年輕的紅發殺手的手裡。

  「以及,我想邀請你加入羊,你要來嗎?」中原初雪期待地問道。

  織田作之助深褐色的眼睛裡是一貫的空茫,仿佛映不出任何人。此時聽到這個問題,他搖頭就想拒絕。

  「別急著拒絕,我可以給你雇佣的工資。」中原初雪循循善誘,「而且你難道不想要有同伴嗎?」

  紅發少年低頭看她,說:「殺手是不會有同伴的。」

  中原初雪拉住他的手腕:「你那是歪理,憑什麼殺手不能有朋友。難道我們一起經歷過剛剛的戰鬥以後,依然不是同伴嗎?」

  「你已經破格在沒有雇佣金的情況下,殺了那個想要傷害我們的異能力者。」

  「所以,我們不僅是同伴,也是共犯了啊。」金發女孩說道,對年輕的殺手伸出了手。

  「你要加入我們嗎?」


第42章

  三川奈緒打了個激靈, 忽然從夢中睜開了眼。她睡眼朦朧地直起身,肩上的外套就順勢滑了下來。

  面前是她自己房間的桌案,以及手裡只寫了一半的日文作業, 午後的暖陽從窗框的罅隙中灑射出來, 在桌子和她的指尖上留下一道光。

  「最近課業很重嗎?這段時間我來, 經常看到你睡著。」穿著一身黑色高專.制服的夏油傑坐在她旁邊的蒲團上, 手背支撐著下巴,說道。

  顯然他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也不知盯著她看了多久。

  「也許是吧。」三川奈緒意識有些恍惚地揉了揉自己眉心。剛剛醒來的一瞬間她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兼顧橫濱的分體和現在的大號,確實令她的精神有些疲憊。

  而且,一方登錄,另一方就要昏睡。現在她和中原初雪沒有接觸還好, 但若是以後出現在一起,總有人會注意到這些異常。

  包括但不限於太宰治,江戶川亂步這些高智商人群,甚至是五條悟這個觀察力直接突破科學的選手。咒術界和異能力者雙方並非毫無聯系。她必須盡快想出同時操控兩具身體的辦法。

  「或許是因為最近天氣變暖了,連帶我自己也打不起精神。」梳著姬發的女孩似是想了想, 沉吟道。

  「算算上次到現在, 你已經將近一個月沒出門了, 真的沒問題嗎?」夏油傑盤腿坐著,問道。

  「我還好啦,總不能經常麻煩你和五條…哥哥帶我出去。」三川奈緒笑起來,「畢竟你們經常要出任務祓除咒靈, 會很忙吧。」

  「這兩天任務沒有那麼忙了, 我帶你出去玩怎麼樣?」梳著丸子頭的青年第一次對她提出了邀請,「我之前注意到,這周三的下午你是沒有安排課的, 剛好那天高專放假。」

  聞言,奈緒有點訝異,下意識抬頭看他。

  只見狐狸眼的清雋高中生也在偏頭注視著她。在輔助監督面前一向桀驁不馴的眉眼間,此時竟透著少見的安閑與靜謐。

  「就我們兩個,你想出去嗎?」他語調裡帶了絲讓人不易察覺的誘哄。

  三川奈緒沒有察覺到對方話語中某種耐人尋味的意圖,她眼裡一如既往的溫暖,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好啊,那天的行程就靠你來安排了。」

  ——她並不知道,星期三的下午,咒術高專其實根本沒有放假。

  夜蛾正道對著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兩個高中生像往常一樣開始上課。注意到身旁的空位,五條悟最初只以為夏油傑遲到了,甚至都打好了嘲笑對方的腹稿。

  然而直到這節課下課以後的課間,夏油傑都沒來。

  「硝子,你知道傑去哪了嗎?」白毛青年吊兒郎當地靠在後面的桌子上,開口問道。

  坐在一旁的家入硝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奇怪。」五條悟自言自語,「明明上午還在正常上課。」

  「夜蛾老師知道嗎?」他看著坐在講台前整理教案的夜蛾正道。

  「夏油同學他請假了。」這個年紀輕輕就當了兩個問題學生老師的咒術師回答道。

  「什麼?!傑今天居然請假了。」震驚過後,五條悟坐在課桌前長吁短嘆,「他之前竟然一點口風都沒跟我透露。」

  「傑竟然會老老實實請假。作為我們這一屆的高中生,難道不應該把逃課當成日常嗎?」

  坐在講台上的夜蛾正道覺得自己太陽穴上的神經開始突突跳動。

  「硝子,不如我們一起翹課出門找他吧?看看他不上課偷偷背著我們去做什麼了。」五條悟興致勃勃地提議。

  家入硝子悄悄地瞟了一眼講台上似乎已經開始積攢怒氣值的夜蛾老師,斟酌著說道:「聽起來確實很有趣,但是要不然還是你自己去吧,現在還要上課呢。」

  「那我要……」五條悟話還沒說完,就差點被前方砸過來的黑板擦擊中,全憑他躲得快,才險險地擦著他的發絲掠過去。

  「好好上課,不要交頭接耳!」夜蛾正道站在講台上,拿出了作為老師相當恐怖的氣勢,無情地鎮壓了試圖逃課的白毛青年一只。

  此時的夏油傑,已經牽著三川奈緒的手走在了街上。

  「我們去哪?」三川奈緒仰著頭問道。

  「你想去哪裡玩?」難得換下正常的服裝,穿著一身休閑服飾的青年也垂眸看她。

  「誒?」奈緒微微一愣,行程難道不是他來安排嗎?

  或許是忘了吧,奈緒思考了一會,說:「按照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應該會更想去游樂場吧。」

  「那你想去游樂場嗎?」夏油傑問。

  「我不知道,畢竟我沒有去過呀。」奈緒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臉頰,露出猶疑的樣子,「因為很少出門,其實對我來說只要不呆在家宅,去哪裡都是好的。」

  夏油傑沉默了一下,說:「既然如此,我們就去游樂場吧。」

  這是三川奈緒第一次單獨和夏油傑出門,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大約是兩人一起走在外面會很省心。雖然他和五條悟一樣都是處於中二期心高氣傲的咒術師最強,但是他並不會對普通人表現出這種高傲。

  相反,因為實力強弱的差距,他反而會更加照顧奈緒。人多的時候會牽著她的手,走路注意讓奈緒走在裡側。時間長了還會詢問需不需要找個游樂場的座椅休息。

  總而言之,這種體貼是和五條悟完全不同的類型呢。

  但是其實他們兩個都只是把她當做可以解悶的工具人吧,奈緒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更深的思緒,她可以吸收人負面情緒的這種屬性,這兩個男子高中生在相處過程中或許早就隱隱約約地察覺了。因此才會下意識在不開心的時候找她休息。

  本質上,其實壓根沒有人會因為她本人而注視她吧。

  來到這個世界踽踽獨行,她的家人看不到她本人,結交的朋友也只是因為她吸收咒力的能力。

  這具身體從來不會產生負面情緒,因此奈緒也不覺得難過。她從捏造第一個馬甲的時候,就有了也許只有她自己才會真正地注視到她自己,真正地在乎她自己的覺悟。

  因此,若是有一天,幾個「她」能夠相見,會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吧。

  「在發呆嗎?」頭頂上傳來介於青少年之間的溫潤嗓音,「今天出門,奈緒已經晃神好幾次了。看來果然還是現在玩的項目太無聊了嗎。」

  三川奈緒的眼睛聚焦,面前擺著的是夏油傑去流動攤位給她買的章魚小丸子。因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游樂場裡各個項目排隊的隊伍都不是很長,這種內部的小吃攤位也一樣。

  「不是啦,我在想,傑哥哥這麼溫柔體貼,以後的女朋友絕對會很幸福。」奈緒眼睛都不眨地扯淡。

  夏油傑笑了:「怎麼突然會想到這種問題。」

  她接過對方手裡盛放小吃的盒子,用竹簽叉起一個丸子,舉例道:「就像吃東西這一點,如果五條哥哥在,絕對會搶第一口,說不定整盒都會吃掉,然後對我這個還沒上小學的孩子挑釁。」

  「所以我預言,十年後的五條哥哥也絕對是單身。」奈緒用非常肯定以及堅定的語氣說道。

  這當然不是預言,而是她前世追到的番劇噠!沒錯,十年後進化成五條老師的五條悟,依然是黃金單身漢!

  「阿嚏!」正坐在高專教室裡座位上聽課的五條悟突然打了個噴嚏,令旁邊的家入硝子下意識挪動凳子遠離了他五釐米。

  說著話,奈緒將第一口章魚小丸子吞進了肚子。察覺到光線不對,她後知後覺地抬起頭,只見夏油傑臉上還是與之前一樣如沐春風的笑容,但是氣場卻微妙的有哪裡不對勁。

  「既然是我們兩個一起出來,奈緒還是盡情地玩一場吧,不愉快的人和事情就不要想了。你說是吧?」

  一時被鎮住了的奈緒,愣愣地點頭。

  「這才乖,」耳朵上鑽了耳釘的青年揉揉女孩的頭發,緩聲說道,「待會吃完,我們去挑戰那個據說恐怖度最高的鬼屋怎麼樣?」

  「好的吧。」奈緒除了答應,別無他法。總覺得如果拒絕的話會發生比進鬼屋還要恐怖的事情呢。

  對於訓練有素的咒術師來說,他們所遇見的真實的慘像或許比鬼屋裡的道具還要令人恐懼。因此對於夏油傑來說,鬼屋的環境完全不足為懼。

  這個鬼屋的入口是一個長著獠牙的怪獸,經過檢票口進去以後,就著門口的光亮往裡看,會發現裡面是做舊的向下蜿蜒的樓梯。

  整個鬼屋的主體部分都在地下,只有出口和入口是位於地上的部分。

  然而,在邁進去的第一步,夏油傑的動作就微微頓了頓,屬於地下的陰寒氣息正在緩緩上湧。

  青年的目光順著樓梯逐漸往下,地上普通人不可見的某種殘穢在他眼裡卻像黑暗中模擬出的鬼火一樣顯眼。

  三川奈緒正要往前走,卻被旁邊的青年不動聲色的扯了扯。

  「什麼?」她環顧四周,游樂場裡四處氤氳著的爆米花或者各種小吃的香味影響了她的感官,以至於讓她並未察覺地上那點屬於咒靈的殘穢。

  「兩位客人請盡快進去,不要遮擋門口,後面還有其他人在排隊。」戴著惡鬼面具的工作人員公式化地說道。

  也許是看慣了臨到鬼屋門口開始臨陣害怕的游客,他的催促也干巴巴的,語調平板。

  「沒事,走吧。」夏油傑搖搖頭,率先走在前面。

  越是往下走,陰冷的氣息就愈發明顯。因為鬼屋在地下,也沒有安裝空調,平均溫度要比地表低不少。

  「進去以後緊跟著我,不要掉隊。」夏油傑面色嚴肅了些許,「悟給你的那副眼鏡你帶著嗎?」

  奈緒搖搖頭:「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出門,所以就沒帶。」

  白發青年送給她的,可以目視咒靈的眼鏡此時正靜靜地躺在三川家宅屬於女孩房間的櫃子裡。

  「是有咒靈嗎?」她壓低聲音詢問。

  「別擔心,那只咒靈的級別不高。」夏油傑安慰道。

  該說不愧是鬼屋,聚集了眾多普通人的恐懼和怨氣,竟然也形成了咒靈。看殘穢的強度,應該是只二級咒靈。

  天花板往下掛著死人的骨頭這種裝飾物,在四周點著青灰色火焰壁燈映照下,渲染著恐怖的氛圍。牆壁上塗抹著一些紅色的手印,還有濺落的紅色顏料。

  夏油傑因為身高較高,走路的時候除了要注意地面上鋪著的假骨頭,還要注意頭部不要磕碰到天花板上掛下來的假人的腳掌骨。

  越往裡面走,光線就愈發昏暗。地面上鋪著暗紅色的舊地毯,因為被過多游客踩踏過,奈緒踩上去的時候鼻尖甚至能察覺到自己踩起的灰塵氣息。

  這令她不由自主地皺皺鼻子。

  「哈——」

  突然有個長發鬼怪從天花板上倒掉下來,手臉上全是恐怖的血痕。

  夏油傑瞳孔微微一縮,往後退了一步,隨即才意識到那是工作人員的偽裝。

  那個工作人員見好就收,又迅速縮到天花板上面不見了。

  這個鬼屋一共有三條主線路可以通往出口,中間還有若干個小岔路可以讓游客在中途切換到其它主線路。除此之外就是一個個房間,有的屋子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工作人員擺放在那裡的屍體道具。

  鬼屋每一次限制進入的人數為50人。出來一個才能從入口進入新的一個游客。奈緒本身對於鬼屋並不畏懼,但是一想到這裡似乎還有長相挑戰人類極限的咒靈與其余48個普通人,還有不知數量的假扮鬼怪的工作人員混跡在一起,她就覺得,情況變得十分嚴峻起來。

  若是咒靈搗亂,場面或許會很混亂。

  在兩人進入鬼屋以後沒過多久,就有穿著「窗」制服的輔助監督站在了鬼屋的檢票口,亮出辦好的證件。

  一番交涉過後,工作人員用對講機和喇叭聯系所有正在工作的工作人員和普通游客從安全通道撤離。

  ——理由是線路故障。

  這是「窗」負責對外交涉的人員給出的建議,也是為了避免鬼屋內部產生恐慌和混亂的安全做法。

  鬼屋外部的普通人已經被疏散,遠遠地拉起了隔離帶。

  「這次是我們兩個一起執行任務,建人你會不會緊張?」屬於少年清亮的聲音響起,他友好地撞了撞自己搭檔的肩膀。

  「不會。」另一個男子高中生推推自己的眼鏡,仰頭看著輔助監督放出的帳,說道,「情報說是一只二級,但是現場還有不便疏散的普通人,有點糟糕了。」


第43章

  已經深入鬼屋的夏油傑在輔助監督放出帳的時候, 就若有所覺。雖然位於地下並不能看到被鋪天蓋地的深色帳幕遮擋的天空,但是咒力的流動讓他察覺到這應當就是輔助監督的手筆。

  果不其然,上方突然開始循環的、通知游客離開鬼屋的擴音喇叭通知, 也讓他確定了這一點。

  同樣聽到通知的姬發女孩眨眨眼, 問道:「是負責處理這種狀況的咒術師來了嗎?」

  「嗯。」夏油傑點點頭, 「有他們在, 事情應該很快就能結束。」

  如果他沒記錯,負責這塊區域外勤的咒術師,似乎是一年級的兩個學弟。

  「我先送你回地面上。」黑發青年接著說道,「你現在看不見咒靈,別離我太遠。」

  像鬼屋這種集合了眾多人恐懼回憶的地方,咒靈產生的幾率確實會很高。如果是四級的不入流咒靈, 其實頂多會給鬼屋本身增加一點詭譎色彩,達不到真正傷人的程度。

  只是時間一長,隨著負面情緒的積累,咒靈的級別也越來越高。

  而二級咒靈的實力已經達到了能夠殺死人類的範疇。

  一個五人隊伍在聽到通報以後,正摸著黑往外走。所有人進入鬼屋的時候都會被沒收手機, 然後每人被派發一個頂多照射十幾釐米的發著綠光的破手電筒。

  走到一半, 牆上的昏暗壁燈突然就像電路接觸不良一樣, 閃了幾下熄滅了。

  五個人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只有最初派發的手電筒還能發出一點零星的綠光,反而把氣氛襯托得更加恐怖。

  排在第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伸出腳往前探了探路,說道:「看來線路故障是真的,這麼快就停電了啊。」

  「大家跟緊點, 別走丟了。要不先報個數吧?」

  「可以。」

  「好。」

  ……

  後面的人紛紛應和。

  「那我開始了, 1。」他說。

  「2。」

  ……

  「5。」

  「6。」

  「怎麼多了一個人?」鴨舌帽男生在一片黑暗中皺起眉,「別鬧,大家再報一遍。」

  然而這次統計依然是六個人。

  「難道是有工作人員混進來了?」後方一個女生猜測道。

  「這麼敬業?到底是誰, 大家都急著出去呢,別鬧了。」中間有個較為粗獷的男生不耐煩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好像哪裡漏水了?」另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抖抖索索地說道。

  「確實。」走在後面的女生,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仿佛被濺了什麼粘稠而帶有鐵腥味的溫熱液體。

  她下意識地拿手電筒往天花板上一照。

  (夜間溫馨提示:前方高能預警。)

  正對上一張死不瞑目的扭曲臉龐。

  「啊——」

  尖叫聲頓時響徹了這條通道。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不乏有人抬起手電筒往上看。

  在好幾個手電筒混亂的光照下,天花板上那個扭曲的屍體也映入他們眼簾,而正在咀嚼那半具屍體的醜陋怪物,無數張嘴中正在嗡嗡地念著數字。

  顯然之前多出的報數,就是從它口中出來的。

  那個可憐的胸口還有標牌的工作人員顯然已經斷了氣,與鬼屋天花板上的假骸骨們混在一起,更顯得衝擊力十足。

  「什麼東西?」

  「……開玩笑的吧,這也是鬼屋的道具?」

  「快跑!」

  「死人了,救命啊!」

  這些人爭先恐後,連滾帶爬地往前方跑,然而卻被怪物竄出的觸手統統拖了回來。在這片黑暗中,求救聲被悶住,變得愈發微弱。

  屬於領頭男生的鴨舌帽倒扣在遠處的水泥地上,而它的主人已經快要被那只咒靈吞噬了。

  一只潔白幼嫩的手撿起了那個沾了灰塵的帽子。

  女孩獨有的感官開始運作,空氣中屬於那只咒靈的咒力香味彌漫在她的幻覺間。

  「呆在這別動。」一直拉著小女孩手的黑發青年,松開她往前跑去救人。

  短短幾秒,夏油傑就放出了幾只咒靈與那只二級咒靈對戰。因為是在地下,以及顧慮到被那只咒靈挾持的幾個普通人,放出咒靈攻擊強度被夏油傑控制得很小心。

  光線不足,奈緒磕磕絆絆地走到前面,扯了扯青年的衣擺,說道:「我來幫忙,只要能碰到那只咒靈,我就可以吸收掉它,那幾個人就能獲救了。」

  夏油傑還未來得及回答,就突然將奈緒拉進自己懷裡,往旁邊一躍。

  他們原本落腳的位置,瞬間被那個咒靈轟出來一個坑。

  戰鬥中,夏油傑也來不及責備她為什麼不聽話留在原位,而奈緒提出的方法顯然是最高效的。

  忽然間有道屬於正常手電筒的強光照過來,過強的光線一路掃過天花板的醜陋咒靈,以及正在戰鬥中的丸子頭青年,令他一時被晃到,閉了下眼。

  而咒靈舉起的鋒利觸手就要捅向他的腦袋。

  就是現在!

  沒被光晃到眼的三川奈緒突然從夏油傑的懷中掙脫,趁那只咒靈的注意力分散在夏油傑和遠處有手電筒光亮的方向,她踩著旁邊的石頭接力,使勁往上一夠,正巧扒住那個咒靈延伸出來的藤蔓似的觸手。

  ——在那束手電筒的光照過來以後,處在強大生命威脅這種特殊狀況下的三川奈緒突然就能看清這只咒靈了。

  她的體內某種像黑洞一樣的力量運轉,整只咒靈身上的力量掀起一陣狂風,下一秒卻仿佛泥牛入海,瞬間就被吞噬了個干淨。

  依托的咒靈消失,處在半空中無處借力的女孩也直接往下跌落,身上飄蕩的裙擺襯托得她小小的身體像斷翼的蝴蝶一樣,落入那個額前垂著一綹長劉海的青年懷中。

  「……是夏油前輩嗎?」通道遠處的人跑了過來,發出不確定的聲音。

  「是我。」夏油傑垂眸,注視著女孩的發頂,長睫毛在眼瞼處留下淺淡的陰影。

  咒術高專的一年級學生灰原雄氣喘吁吁地跑到二人身前,身後緊跟著的就是他的同伴七海建人。

  「剛剛真是抱歉,在戰鬥中影響到了前輩的狀態。」七海建人按住灰原雄的肩膀,首先說道。

  顯然,即使在遠處,這邊情況混亂的狀況下,他依然觀察到了當時夏油傑不明顯的停頓。

  「啊,對不起!。」反應過來自己搭檔在說什麼,灰原雄也立刻鞠躬道歉,十分懊惱,「竟然影響在與咒靈戰鬥的前輩,我真的很抱歉!」

  「沒事,反正咒靈已經被安全解決了。」夏油傑看著自己面前一個穩重一個跳脫的兩個後輩,臉色變得柔和起來,「這裡的後續還需要處理,還活著的普通人也都要搬上去。」

  「嗯,交給我們就行。」兩個一年級生異口同聲。

  因為救助及時,除了那個最初就死去的工作人員,剩下的五個普通人受傷都不嚴重,除了精神受到的衝擊比較大,在最初的腿軟過後,勉強能互相攙扶著,在三個咒術師的幫助下,從鬼屋裡走出來。

  在終於看到外面的天光後,即使是「帳」下暗紅色的天空,也讓劫後余生的這幾個人痛哭流涕。

  將人帶出去後,接下來的工作就屬於輔助監督了。

  「這個女孩是夏油前輩的妹妹嗎?」灰原雄清亮的少年音裡充滿活力,他微微彎下腰,以並不令人覺得冒犯的語調對三川奈緒誇贊道,「長得好可愛!」

  「我也覺得。」夏油傑笑眯眯地答道,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灰原雄的前半句話。

  「剛剛在下面,如果我沒看錯,是她祓除了那只咒靈吧?」七海建人說,「實力相當了不得啊。」

  「關於這點,還請兩位學弟保密。」夏油傑說,「准確的說,關於見到我帶她出來這件事,別告訴其他人。」

  灰原雄露出疑惑的神色,就要耿直地問原因。不過在開口前,他被旁邊的七海建人扯了扯胳膊,咽下去了疑問的話,和搭檔一起點頭答應下來。

  「其實……是因為我偷偷從家裡出來玩的。」奈緒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的名字是三川奈緒,謝謝兩個哥哥幫忙隱瞞。」

  她知道這是夏油傑的好意,因為三川家一直不知道她能夠祓除咒靈的才能。若是被透露出去,她以後想脫離三川家就難了。

  夏油傑雖然不知道奈緒隱瞞這件事的原因,卻還能費心不讓消息流露出去,是一種對她意願無形的袒護和尊重。

  在寒暄一番後,夏油傑就與還要繼續執行任務收尾的兩個學弟分開,帶著三川奈緒離開了游樂場。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

  夏油傑沒有立刻選擇打車送她回去,而是牽著女孩在街道上漫步。

  過了好一會,他才問道:「為什麼當時要冒險?」

  正在踢著石子走路的奈緒愣了一下,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夏油傑是在問當時鬼屋裡她為什麼要跳起來擋住那道攻擊。

  「你只能吸收咒力吧,如果遇到物理攻擊,你反而會是最弱的,」黑發青年繼續說道,「在這個世界上,弱者總是要被強者保護的。以後遇到這種情況,你要聽話躲在後面。明白嗎?」

  聞言,有著暖棕色眼睛的小女孩突然頓住了腳步,拉著青年的左手也驟然加大了力氣。

  不過對於夏油傑來說,這個力道也不痛不癢,只是稍稍重的程度。他也停了下來,那雙上挑的狐狸眼注視著奈緒的表情。

  「我不明白。」她斷然說道,神色認真,連一向掛在口邊的敬語也丟掉了。

  「傑確實很強,但是也會出現像今天一樣無法兼顧的情況,也會因為戰鬥受傷,也會感到痛苦。」

  「雖然我不是咒術師,實力不夠強,體術也很弱。」

  「——但是即使像我這樣的弱者,也想保護傑啊。」

  戴著黑色耳釘的青年愣住了。


第44章

  過了幾秒, 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會這麼想?」夏油傑若無其事地掩飾了自己短短的失態,「弱者天然就處在易受傷害的地位,強者有責任對他們進行庇護。安心作為被保護的一方難道不會更舒服嗎?」

  聞言, 奈緒微微詫異地看著他, 「明明是傑的想法很奇怪吧?」

  她走到夏油傑的面前, 鄭重地說道:「傑所持的觀點就是『正論』吧?以強者的立場看是非常崇高的理想。」

  「但是對我這樣的弱者而言, 有一點傲慢啊。」因為根本沒把普通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但是即使提出來恐怕一時半會也難以改變對方的想法。不過奈緒她也尊重夏油傑的觀點就是了。

  「不管怎樣,遇到像今天這樣的狀況,我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這並非出於實力的強弱,而是因為傑也是我的朋友啊。」

  沉默了一會,黑發青年打趣道:「我還以為奈緒是把我當哥哥看, 現在原來是作為朋友啊。」

  他的這避重就輕卻沒能讓三川奈緒放過他。

  「夏油哥哥的理想很大很大,能夠保護很多人。」她用胳膊比了一個大大的範圍。

  「但是我的心很小,」她用雙手圈出一個小小的圓,「只能庇護幾個人。」

  「傑是其中一個。」

  夏油傑微微失語,臉上做出的漫不經心的表情也消失了。

  隨即他彎身將奈緒抱了起來, 半開玩笑地說道:「那以後就拜托你了。」

  猝不及防身體懸空的奈緒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領, 把自己的胳膊圈在對方溫熱的脖頸上。

  莫名覺得自己被敷衍了, 奈緒覺得有點懵。

  第二天,三川家宅。

  奈緒直到第二天醒來,才想起,既然一年級的學生在前一天下午還在執行任務, 那二年級也不可能放假啊。

  於是她旁敲側擊在line上詢問了一下家入硝子, 果然獲得了夏油傑在昨天下午請假的這個信息。

  問題是,為啥這位要專門請假帶自己出去玩啊?三川奈緒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就不想了。

  她加快腳步准備回屋去上禮儀課,然而卻被門口的人撞了個滿懷。

  奈緒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子, 抬頭一看,這不就是她那個便宜哥哥三川葉嗎?

  自從上次他被五條悟他們警告了一頓以後,就再也沒來找過她茬。但是現在看他這個氣色,卻是一副連續通宵一星期沒睡的憔悴模樣。

  即使兩人撞了一下,三川葉的目光裡也沒有絲毫波動。他就仿佛沒看到她一樣,換了個方向,游魂一樣地離開了。

  完全一副被任務玩.壞了的模樣啊。

  奈緒拄著下巴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好奇,最近對方到底是接了什麼任務,能累成這樣。

  咒術高層雖然腐朽,但是在祓除咒靈的態度上還算堅決。上次五條悟口中說的「任務中途逃跑導致隊友受傷」這件事,估計會給的懲罰很嚴重。連帶他二級咒術師的職稱可能都會產生影響。

  奈緒回憶起不久前三川葉似乎就在這件事上和家主產生了激烈的爭吵。

  其實,出生在咒術師家還挺慘的。繼承了家族術式的孩子從小就要和咒靈搏鬥,而沒繼承術式的孩子則要成為輔佐他們的墊腳石。

  她的便宜哥哥三川葉既得意於自己擁有咒術師的才能,又嫉妒奈緒能當一個普通人不用和咒靈廝殺。

  但是哪有可能好處都讓他占了?他只看到現在奈緒生活看似安逸,卻看不出她之前經歷了多少排擠,還要被三川家主看作可以從五條家交換好處的工具。

  奈緒一邊按照禮儀老師的規矩,在她的注視下沏茶,一邊思考。

  說到五條悟,這才沒過三個月,三川家主就想通過她,旁敲側擊從五條家換取一些好處。這些悉數都暫時被她糊弄了過去,然而時間一長,恐怕家主要越來越不耐煩了。

  現在,她的小號中原初雪在橫濱的「羊」也勉強立穩了腳跟,她如果和三川家主決裂,去投奔中原初雪似乎不錯。

  一綹白色的頭發在她發間若隱若現。自從上次立神愛變成鬼以後,連帶本體似乎也被動地受到了一點影響。

  基本都是正面影響。身體更加輕盈,力量也在變大,雖然還遠遠達不到立神愛的水平,但是從小的營養不良和身嬌體弱幾乎都消失了。

  之前她能做到在鬼屋裡那種復雜情況下幫助到夏油傑,也是因為身體素質遠超同齡人。

  異變的那綹白發日常被她用其他的黑發遮擋起來——畢竟在家族教育中,染發大概也不是她可以擁有的權利。

  梳著規整姬發的女孩蔥白的手指放在茶壺的柄上,面前排開著擺放整齊的杯碗,她的動作行雲流水,手腕輕挪,冒著熱氣的茶水就被幾乎均等地傾倒了進去。

  「請。」女孩微微躬身。

  梳著利落盤發的禮儀老師伸手接過,放到鼻子下方輕嗅,隨即呷了一口茶水。

  「不錯,有進步。」她點評道。

  三川奈緒露出一個屬於淑女的標准矜持微笑,用衣袖輕微遮掩嘴角,眼睛自動變成四分沉靜三分大方二分溫柔一分嬌俏的扇形統計圖。

  禮儀老師並不知道,她其實正在內心思考晚上用烤箱烤肉還是烤雞這問題。

  夜半時分。

  奈緒從被窩裡鑽出來,隨便扎了扎頭發,身上穿著款式寬松的運動服,溜進廚房。

  也不知道是誰跟三川家主提出來的,說作為正常的大家族小姐,食量不可以那麼大。於是她的晚餐就變成了原來分量的一半,十分悲慘。

  不過幸好她還有甜品課,可以自己私藏不限量的甜食——為了方便上這一門課,她的院子還專門開辟了一間廚房。因此,她半夜偷溜進去烤腸也不過分吧。

  就在奈緒即將摸進廚房的時候,她突然「聞」到一陣強烈的負面氣息。

  她微微一愣,這熟悉的麻辣沙琪瑪的味道,似乎是來自於她的便宜哥哥啊。

  奈緒像貓一樣輕巧地起跳,借著旁邊矮樹的枝杈,悄無聲息地趴在了院牆上。

  只見三川葉正神色匆匆地穿著一身他日常出任務的裝扮,目光陰鷙地環視了一圈,見回廊上沒有人,才繼續往外走。

  這反而吊起了奈緒的好奇心。

  三川葉為什麼要躲著家族裡的人出任務呢?而且負面情緒還這麼大。

  仗著自己最近身體素質提高了,奈緒跑回屋取了眼鏡戴上,從後面遠遠地綴上行蹤鬼祟的三川葉。

  她看到三川葉偷偷出了大門以後,瞬間腰背就挺直了,從附近的街道打了一輛車。奈緒湊近了些,剛好聽清他的目的地——東京市立醫院。

  於是她也干脆地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同樣的地名。

  在她的催促下,這輛出租車比三川葉還要早了五分鐘到達。她下車以後就在附近不起眼的地方守株待兔。出於謹慎考慮,還躲開了大門口的監控。

  即使是在大半夜,東京市立醫院依然燈火通明,只是人流量相比白天要變少了。

  三川葉徑直進入醫院大門,奈緒拉上自己外套的兜帽,低頭緊隨其後。

  既然便宜哥哥會來這裡,說明這地方會有咒靈。但是普通人都沒被疏散,這樣執行任務沒問題嗎?

  而且,看他的情況,應該是單槍匹馬就過來了,甚至都沒有聯系輔助監督。

  很快,奈緒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只見三川葉一路上了醫院頂樓。也許是出過事故,通往頂層的樓梯被用紅色的隔離帶封鎖了,三川葉沒管這些,直接撥開它們,用咒具砸開了頂層的鐵質大門。

  「找到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一雙泛著紅的眼睛盯著在樓頂邊緣孕育著的咒胎。

  暗紅色的「帳」被他鋪開,覆蓋了整個大樓頂層的範圍。奈緒躲在一個巨大水箱的後面,沒有被他發現。

  「只要干掉你,我就能重新獲得咒術師協會的認可,二級咒術師的證書也不會被回收。」三川葉喃喃自語,神色中染了幾分孤注一擲的瘋狂。

  奈緒聽著他的絮叨,覺得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執著。對於咒術師,如果實力不能跟上級別,那面臨的會是失去生命。憑人情關系弄來的二級術師執照,只會讓他早點丟掉性命。

  她推了推眼鏡,注視著那個已經孕育成形的咒胎。而且,這只咒靈看起來可不是二級啊。

  ——從咒力波動和引起她「食欲」的程度來看,已經達到了准一級的門檻。

  而最近精神狀態一直很糟糕的三川葉並沒有看出這一點,他早就提前查看了任務內容,說是這裡有一只二級咒靈,只要他能夠單獨祓除這只咒靈,就不會再有人會對他二級術師的實力質疑。

  三川葉抽出了自己的咒具,對著那只咒靈就是一斧頭砍下去。

  沉睡的咒靈被驚醒了,它的身上睜開無數密密麻麻的眼睛,全部都盯住了這個膽敢襲擊它的人類。

  除了視覺衝擊外,它的身體開始劇烈舒展,並長出了奇形怪狀的爪子。三川葉盯著對方身體上那無數雙眼睛看了一秒,就感到一陣眩暈。

  顯然那是這只咒靈的術式,三川葉急忙後退了幾步,想要躲開攻擊範圍。

  然而他對於咒靈實力嚴重低估,咒靈扭曲的巨手輕易將他抓了起來。

  「疼……疼……」那只咒靈呢喃地以一令人掉san的音色發出嗡嗡低語,同時用力地擠壓三川葉被它握在掌中的身體。

  三川葉頓時慘叫一聲,身體上的劇痛讓他原本瘋狂的大腦也開始冷卻下來,死亡的恐懼使他一瞬間頭皮發涼。

  奈緒在水箱後偷偷觀察,她的身上沒有任何咒力,因此只要她不出聲,那只咒靈根本不會注意到她。然而三川葉的輕敵和愚蠢的操作讓她直皺眉。

  是否要救這個便宜哥哥也是一個問題。

  雖然這次三川葉的行為比較衝動,但是他也是有備而來。在劇痛中,他從腰間的兜裡掏出來一個黑色的圓形物體,放在嘴邊扯開了上面的拉環,使勁往咒靈的嘴裡投擲。

  本來不想用這普通人的辦法,真是丟了咒術師的臉面。

  手.榴.彈巨大的爆炸從咒靈的肚子裡悶悶地釋放,將那只咒靈從內部炸開,受到重創。

  三川葉趁機從那只咒靈的挾制中掙脫,他也被爆炸的余波波及到,臉上沾了血,踉踉蹌蹌往後退。

  然而那只咒靈竟沒被炸成碎塊,而是整個仿佛被激怒了一樣,開始瘋狂輸出,地面上散落的肉塊迅速蠕動。

  三川葉面色難看,這只咒靈已經比二級強了太多,他根本打不過,身上骨頭斷掉的劇痛更是令他難以集中精神。

  他有了退意。

  然而發了狂的咒靈根本沒打算放過他,反撲的強烈咒力狠狠地擊打在他身上,令三川葉當即倒飛出去狠狠撞在樓層邊緣的欄杆上。

  頂層的欄杆發出一聲危險的「吱扭」的響聲,在變形的情況下,勉強撐住了。

  這下三川葉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順著欄杆緩緩地滑到地上,捂著自己的胸口,嘔出來一口血。

  難道自己就要被這只咒靈殺死了嗎?

  退無可退,他的瞳孔裡倒映著那只咒靈探過來的鋒利爪子。

  臨死之際,他感覺到了一陣深刻的後悔和怨恨,後悔自己為什麼行事衝動,怨恨自己沒有足夠的天賦。

  有誰能來救救他!

  恐懼和失血讓他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鋒利的爪子就要切開自己的頭顱。

  輕風劃過,帶起一陣令他有些熟悉的淺淡熏香味。

  戴著兜帽的長發小孩輕盈地落在他的身前。

  巨大的咒靈在接觸到她時,仿佛遇到了天敵,像是被吸附入黑洞一樣,徒勞地想要掙扎,卻根本抵抗不過。

  咒力強烈的波動蕩起那孩子摻雜了一綹白的發尾。

  有那麼一瞬間,三川葉以為是神明聽到了自己的祈求。

  那只咒靈消失得無影無蹤。

  「呦,還能動吧?」那人輕快地說道,回過頭露出一張三川葉怎麼也沒想到的臉。


第45章

  「怎……怎麼是你?」他勉強咽下去喉間的一口血, 難以置信。

  「為什麼不能是我,」奈緒兩手插在兜裡,風輕雲淡地說道, 「難道不是你半夜鬼鬼祟祟地出門嗎?」

  巨大的挫敗感籠罩了三川葉, 以至於他無法維持正常的表情。

  「你竟然…隱瞞…」

  強撐著一口氣的三川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說出什麼, 從女孩那雙茶色的雙眼中, 他看到了狼狽不堪,面帶怨恨的自己。

  奈緒一腳重重地踹在他旁邊的欄杆上,彎身用手有粗暴地撐起他的下巴,在他耳邊語調輕柔:「救下來你的命以後,我就跟三川家誰都不欠誰了。明白嗎?」

  「……」

  三川葉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注視著這個妹妹。

  從出生就被他無視的妹妹。

  她在他刻意的忽視下悄無聲息地長大了,容貌也越來越肖似母親。

  這種表情, 也讓他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了小時候的母親,似乎也用同樣冰冷的表情注視過他。

  母親大多數時候是溫柔的,會在他被咒靈嚇得徹夜難眠的夜裡用柔和的語調為他唱搖籃曲。

  記憶中,那是唯一一次母親與父親的爭吵,她被打了一巴掌跌落在地上, 他想要去拉母親的袖子, 卻被她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母親的本家是御三家之一, 加茂家的旁支。她沒有咒術師的天賦,也看不到咒靈。因此,她被家族作為聯姻的工具,嫁給了父親。

  加茂家出手了一個沒有咒力的家族恥辱, 三川家主娶了母親以後攀附上了加茂家的勢力, 皆大歡喜。

  ——除了母親。

  他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對於大家族的齟齬也了解甚少。在母親去世以後許久,他才漸漸明白為什麼記憶中的母親神色總是憂郁的。

  原來, 之前他反對父親讓三川奈緒借外貌和聯姻套牢五條悟的想法,以及沒來由的對見到她感到煩躁,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影子啊。

  到頭來,他一事無成,反而竟被這個一向不親近的妹妹救了。

  奈緒本想繼續張口威脅,結果卻被便宜哥哥的表情驚住了,說:「誒,你哭什麼?」

  三川葉目光空洞,有淚水從他的眼角緩緩流出來。他的長相應當是清秀的類型,只是平常習慣性地露出陰沉的表情,所以才顯得刻薄。

  奈緒莫名覺得,這副失魂落魄的、凄惶而順從的神色,看起來比之前要順眼多了。

  啊,她剛剛是不是閃過了什麼不好的想法。

  奈緒內心的走神也只是一瞬間,她接著就要說話,卻感到手上一重。

  ——這廝竟然就著下巴被她掌控在手上的姿勢,暈過去了。

  「……」

  咒術師一向注重「束縛」的存在,奈緒本想和三川葉建立一個類似的誓約,讓他不要把她祓除詛咒的能力透露出去。

  沒想到這人居然這麼快就暈過去了。

  暗紅色的帳由於發起者咒力的後繼無力而逐漸消散,奈緒再次拉起外套上的兜帽,掏起手機打了個急救電話,在說清楚了地點以後,她就離開了現場。

  ——至於急救的醫務人員上來看到這一片狼藉的頂樓會怎麼想,她就不確定了。

  想必咒術師協會的人監測到不正常咒力波動以後也會很快趕過來,她還是盡早離開比較合適。

  奈緒沒有選擇電梯,以防和醫務人員或是術式協會的人撞上。她從正常的樓梯一路向下,出了醫院。

  回頭望著夜晚依舊燈火通明的東京市立醫院大樓,手機現在顯示的時間是凌晨一點半。

  奈緒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慘,大半夜不睡覺出來就救了一個便宜哥哥,等回頭對方傷好反應過來,指不定會拉著三川家主一起榨干她的剩余價值,到時候想脫離三川家都難。

  還是趁夜離開這裡比較好。

  奈緒掏出手機,指尖在寥寥無幾的聯系人上猶疑。

  最終,她略過了五條悟的名字,打給了位於最近通話裡最上方的夏油傑。

  「嘟……」

  電話沒過多久就被接通了。

  「……奈緒?」或許是因為剛睡醒,他的聲音比起往常還要低沉繾綣一。

  「是我。」奈緒一邊走在行人寥寥的大街上,一邊漫無目的地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一群深夜暴走族從她身邊一掠而過,帶起一陣風,屬於機車馬達運轉的巨大響聲清晰無比地傳入手機聽筒。

  「你在外面?」夏油傑清醒了一點,微微皺起眉。

  「嗯,我想離開三川家了。」奈緒笑了笑,聲音溫軟,「回憶了一下,好像也沒什麼人可以道別,我就打給你啦。」

  「之前答應給五條哥哥的甜品,可能以後有機會才能再做了。」

  「你現在在哪?」夏油傑掀開被子,微微歪頭將手機別在肩膀和耳朵的空隙裡,打開燈迅速套上衣服,「地址告訴我。」

  奈緒試圖阻止他,「你別擔心,我很強的。身上也帶了錢,一會就找個地方睡覺。」

  「地址。」青年微微加重了語氣。

  奈緒想了想,當面道別似乎也可以,於是她報了地點。

  「呆在那別動,我馬上到。」夏油傑拉開寢室的門就往外走。

  咒術高專的夜間並沒有門禁。

  然而他剛剛跨出門,隔壁的房間同時傳來一聲輕響。

  「傑這麼晚是要去哪裡?」有著蒼藍色眼睛的青年從門後探出頭,一頭白發被睡得亂糟糟的,「回來的時候,幫我捎一份隔壁街的草莓大福吧。他們家是通宵營業的。」

  夏油傑隨手將頭發用皮筋束成單馬尾,聽到對方的話,忽然說道:「既然你也醒了,不如一起出去?」

  說罷,不等五條悟合上門,他就迅速將人從屋子裡拉出來。

  大約十分鐘後。

  奈緒站在路邊,看著站在她面前梳著單馬尾發型的夏油傑,以及穿著一身白T恤花褲衩還沒戴墨鏡的五條悟,久久失語。

  ——其實如果她眼光毒辣一點,就能夠看出,五條悟的一身睡衣其實是某個大牌的高定。但是這也不能否認,這是一身像老大爺一樣的裝扮。

  雖然放在五條悟這人身上竟然意外地十分合適。

  「你們怎麼都過來了?」半晌,奈緒最終還是問出了口,還這麼匆忙的樣子。

  「當然是因為聽傑說,我的甜食供應師居然要中途跑路。」五條悟若有所思道,「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背著我關系這麼好了?」

  夏油傑睨他:「難道你以為你自己人緣很好嗎?」

  「那當然。」五條悟自信地回答,「難道不是嗎?」

  「……你開心就好。」夏油傑說。

  「所以,你為什麼突然想要離家出走?」黑發青年率先收起了玩鬧的態度,提問道。

  「我哥發現我有能力祓除咒靈了。」奈緒用手指絞了絞自己的發尾。

  五條悟等了會,卻發現她只說了這一句就沒了下文。

  「就這?」


第46章

  「我不想當咒術師, 但是如果三川家知道我可以祓除咒靈的話,一定會讓我選擇成為術師的道路吧。」梳著姬發的女孩神色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剝離感,嘴角像往常一樣習慣性地上挑。

  「所以你想脫離三川家?」五條悟摸著下巴, 思索道。

  奈緒點點頭, 三川家本來就沒什麼可留戀的, 在救了她哥一命以後, 她連生養之恩都算還完了,已經沒有再在三川家留下的意義。

  「那不如來五條家。哥罩著你!」五條悟蹲到她身邊,攬住了她細弱的脖子。

  因為身體素質的提高,奈緒還算穩當地接住了他肩膀壓過來的重量。

  「不行,我得靠我自己。」奈緒嗅著來自青年身上淺淡的甜味,思想有一瞬間的偏移——五條悟身上這甜食香味, 睡前難道是沒刷牙?!

  「雖然很感謝就是了,但是我總覺得五條哥哥你會在把我忽悠過去以後,潛移默化地再騙我去當咒術師給你打工!」她收回了發散的思維,說。

  畢竟,把她接到五條家, 肯定也是要跟三川家主協商達成一致。這麼多錢, 她估計要給五條悟打一輩子工才能還得起。

  ——參考前世各大相關論壇上被戲稱為五條悟干兒子的伏黑惠, 花了整整十個億呢。

  奈緒估摸著,雖然自己不一定能值十億,但是吞噬咒力這種能力保守應該也能湊一個億吧?

  「哦?這個思路不錯啊。」五條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所以來我家打工吧!」

  「悟, 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 我認為你可以收一收那過於誇張的表情。」夏油傑扶額,「而且,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黑發青年也湊近了奈緒, 微微彎腰低頭對她問道,「那你和我們道別以後,原本的打算是去哪?」

  此時兩個男子高中生一站一蹲,都在盯著她。

  五條悟或許是出門時候過於匆忙,墨鏡和眼罩都沒有戴,在收了嬉笑的表情以後,蒼藍色的眼睛顯得極有穿透力。

  莫名覺得有點危險的奈緒把衣領往上拉了拉,誠實地吐出了一個地名:「橫濱。」

  在這個綜合了好幾個動漫的世界裡,由於異能力者眾多,環境混亂且十分排外的橫濱是境內典型的三不管地帶,日本政.府無力干預橫濱事務,而是讓橫濱當地人和各種組織自行管理。

  如果奈緒去了那裡,確實能夠很好地阻礙三川家後續的追查。

  「你該不會是跟我們去了一次就覺得那裡可以呆了吧?」五條悟有些粗暴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以橫濱的混亂程度,我敢用三份喜久福來打賭,你剛進去那個地界就能被人拐賣。是吧,傑?」

  夏油傑這次罕見地贊同了五條悟的看法,微微點頭。

  「而且,你還欠我四個多月的甜食供應呢,乖乖跟我回去吧。」五條悟的大手隨意按了按女孩還戴著帽子的頭,隨後他就站起了身。

  被兩個人接連拒絕的奈緒驚呆了。她只是想道個別,但為什麼他們突然三兩句就決定了她的去向。

  「我去橫濱是可以自保的,」她辯解道,「至於欠下來的甜品,等我安頓下來,可以寄給你。」

  五條悟充耳不聞,扭頭對夏油傑說道:「傑,你有沒有覺得今天風很大,我都聽不清你說話了。」

  「是啊是啊,今天的風聲十分喧囂呢。」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拉起了奈緒的手。

  五條悟和夏油傑是實打實去過橫濱的貧民區祓除咒靈的,對於那裡流浪的孩子過著怎樣的生活再清楚不過。

  因此,在他們眼裡,除了祓除咒靈以外、基本就是個普通小女孩的奈緒,她的想法十分天真。

  先打包帶走再說。

  ——於是奈緒稀裡糊塗地被兩人帶走了。

  咒術高專距離這裡並不遠。

  兩個男子高中生直接在深夜敲響了家入硝子的寢室門。

  開門的家入硝子,頂著半夜被叫醒的低氣壓,陰惻惻地對他們說道:「你們大半夜叫我最好有正經的理由,否則……」

  五條悟和夏油傑一左一右堵在她門口,將被擠到後面的奈緒撈到最前。

  「奈緒?」家入硝子瞬間清醒,眯眼看向兩人中更靠譜一點的夏油傑,「她怎麼會在這?」

  「離家出走未遂。」黑發青年精辟地說道,總結了這麼一句讓家入硝子槽多無口的話。

  「硝子,今天讓她和你擠一擠睡可以嗎?」五條悟聲音輕快,「你如果不答應的話,就只能讓這孩子晚上去我屋裡擠擠睡了。」

  家入硝子:「開什麼玩笑?」

  夏油傑:「你知道這是犯罪嗎,悟?」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干脆利落地把某個躍躍欲試的白毛按了回去。

  像五條悟這種人,如果剛剛的那句話能夠實行,絕對能干出來讓小女孩睡地板自己睡床這種事。家入硝子在內心唾棄地想。

  最終她將奈緒拉進了屋,當著兩個男子高中生的面「砰」地狠狠關上了門。

  高專是一人一個寢室,屋裡雖然是單人床,但是面積十分大,足夠家入硝子和奈緒兩個女孩一起睡。

  一夜無夢。

  奈緒也不知道五條悟是怎麼操作的。

  三川家主似乎始終沒有得到她能夠祓除咒靈的消息,還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五條悟要將女兒寄養在五條家一段時間。

  奈緒推斷,大概是覺得憑借女兒而讓家族真正地攀上五條家面上有光吧。

  幸好五條悟沒有財大氣粗把她買進五條家,不然以後她跑路的時候良心可能會痛那麼一秒鐘。

  五條家上下全部都以能夠追隨六眼為榮。奈緒在第一次被領進去以後,受到了形形色色的目光,或是審視,或是歡迎,不一而足。

  但是在五條悟開口讓她住下以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變成了對他命令的服從。

  五條家主雖然坐鎮家宅,但是對於五條悟的事情,只要不是太過火,基本不管不問。

  所以,奈緒以後的生活比起在三川家要自由自在多了。

  ——在奈緒不知道的時候——

  事件發生的第二天上午,五條悟穿著一身高專.制服,半倚著靠窗的牆,站在三川葉的病床前。

  家入硝子被派來給三川葉治療。

  「他大概什麼時候醒?」五條悟問道。

  「再等五分鐘吧,」家入硝子說道,「我只能治好他的皮外傷,內髒受到的損傷需要他自己療養。」

  「不用說這麼具體。」五條悟對她搖了搖食指,「既然你任務完成了,就先出去吧,我還有幾句話要單獨跟他說。」

  於是三川葉醒過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一頭白發,戴著老年人款式墨鏡的五條悟。

  「多余的寒暄就不用了,」五條悟抱臂站在窗戶口,說,「昨晚你妹妹的事情,如果你還想三川家繼續存在的話,那麼勸你不要外傳。」

  威脅的語氣十分明顯。

  過了幾秒,三川葉才明白他的意思,他面色本來因為受傷而蒼白,此時卻因為五條悟的話而氣得漲紅了,反而有了幾分血色。

  「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三川前輩不會不懂吧?」五條悟在說到「前輩」二字的時候微微壓低了聲調,語氣帶了點嘲諷。

  三川葉的神色頓時更難看了。半晌,他才說道:「原來因為你。難怪她能……」

  說到一半,三川葉不知想到了什麼,停住了。

  「你做好決定了嗎?」五條悟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道。

  「……我答應。」三川葉閉上眼不再看他,低聲說道。


第47章

  立神愛醒了過來。

  他在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把自己整個埋進了被子裡, 陷入自閉。

  明明他自從被轉化成鬼以後,就沒有喝過一口屬於人類的血。都怪和兩面宿儺打架太耗費力量了,當時他飢餓感驟然上升太多, 以至於被鬼的本能混淆了感官, 把血腥味都當成食物的香味。

  沒想到, 在咬了兩面宿儺一口以後, 他還能活再次醒過來。

  立神愛默默地在被子裡抱住自己。

  弱小, 可憐,又無助。

  這個房間的障子門突然被拉開, 屋子裡的亮度瞬間提升了很多。

  「立神,該起來了。」屬於裡梅沉穩的聲線響起。

  「……」那一團被子沒有動。

  「立神君?」裡梅上前,戳了戳被裹成圓潤形狀的棉被。

  這坨被子往牆角縮了縮, 離她遠了點。

  「你的換洗衣服我放在旁邊了,快點收拾收拾, 大人要見你。」裡梅說道,憑感覺拍了拍被子裡人的背, 隨後起身, 「我在門口等你。」

  她又拉上了障子門, 站在外面身形筆直, 沉默地看庭院內的風景。想到之前兩面宿儺扛容貌大變的立神愛回來的場景,她嘆了口氣。

  兩面宿儺是這個時代頂尖的詛咒師之一, 無人能逃離他的領域。因為強大的實力,他也聚攏了一批作為詛咒師的追隨者。因此情報網也十分發達,將立神愛轉化為『鬼』的鬼舞辻無慘,他的身份在裡梅的仔細追蹤下也查出了眉目。

  像「鬼」這樣的生物,無法接觸陽光,是真正意義上的只能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那孩子一向天真而樂觀, 變成這樣或許會很痛苦吧。

  裡梅微微擰眉。

  屋內。

  被子團裡的男孩拱了拱,緩緩從被窩裡探出一個毛茸茸的頭。

  ——人,總是要接受現實的,即使是要面對未來的詛咒之王也一樣。

  立神愛沉痛地換上那一身干淨的衣服,套上黑白相間的羽織,已經及肩的頭發被他隨意攏了攏,好在十分順滑,披落在肩上也不礙事。

  他拉開門,對守在門口的人影道:「久等了。」

  裡梅轉過頭來看他,之前夜裡她只見到男孩原本一半的頭發都變成了白色,沒想到眼睛也是如此,他黑色和銀色的異色雙眸,在對上目光的一瞬間就讓她屏住了呼吸。

  太特殊了。

  「哈哈哈,被我的新造型帥到了吧?!」立神愛突然在她面前轉了個圈,叉腰洋洋得意道,「永久性染發和萬年拋美瞳,你,值得擁有。」

  裡梅的臉瞬間黑了。

  確認過眼神,還是原來那熊孩子,一點沒變。虧她還為他悲春傷秋了一會,簡直浪費心情。

  「跟我走,去見大人。」裡梅扭頭就走,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想多說了。

  聽到要去見兩面宿儺,立神愛瞬間就蔫了,他快走兩步拉住裡梅的袖擺,「裡梅姐,你慢點,我還沒做好心理准備……」

  「我看你狀態好得很。」裡梅一邊走,一邊皮笑肉不笑道。

  立神愛:QAQ。

  他跟裡梅,走在回廊的陰影中。也不知是不是被有意安排,他醒來的房間是背陰的,出來以後門前的走廊也不會被太陽照到。

  在一個轉角,本來因為生氣而走路虎虎生風的裡梅突然停下了腳步。

  立神愛一直走神地碎碎念「真正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差點緊跟撞上去,憑借鬼極強的平衡力,他才堪堪穩住身形。

  只聽裡梅對他說道:「記得靠牆走。」

  隨即她就邁開了正常速度的步伐。

  立神愛跟轉過去,才發現這個角度的走廊,太陽正巧在地面上灑落了一半的寬度,難怪對方會專門提醒他。

  這棟宅子的主屋修建得十分氣派。

  立神愛跟裡梅推門進去,發現屋內竟烏壓壓地坐了不少人。他憑借作為「鬼」靈敏的反應,察覺到這裡面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咒力。

  臉上帶黑色紋路的兩面宿儺端坐在主位上,身上的氣勢極有壓迫力。

  門一開,幾乎所有人都轉頭看他倆。

  裡梅是所有人的熟面孔,因此所有人在略過了她以後,都把目光放在了外貌本就十分顯眼的立神愛身上。

  成為眾人的矚目點,立神愛本來是半點不害羞的,然而架不住這些人裡還有一個兩面宿儺。

  一想到自己昏迷之前啃了誰的脖子,立神愛就覺得自己可能看不到晚上的月亮了。於是他默默地輕輕把裡梅往屋裡一推,後退了一步,正巧退到門外,隨即嚴嚴實實地拉上了障子門。

  留下屋子裡一堆人看關閉的房門,一時默然無語。

  裡梅本想再度開門,然而兩面宿儺擺了擺手,於是她只好上前坐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在最初簡短的沉默以後,所有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兩面宿儺眉頭微皺,指節敲了敲桌子,所有人便又瞬間靜默了下來。

  主位上的青年開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極有穿透力,「立神愛,滾進來。」

  門外,聽到自己名字的立神愛打了個哆嗦,慫慫地把門拉開一條縫。

  「還要我請你嗎?」兩面宿儺嗓音低沉。

  立神愛見他貌似沒有立刻就弄死自己的意思,這才松了口氣,進門找了個離兩面宿儺最遠的角落坐下了。

  目睹了一切的裡梅看自己身邊緊挨主位、專門為立神愛留出來的一個空位,感受自大人身上的凜冽殺氣,默默地低下了頭,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坐在兩面宿儺右手邊下方的一個男人本在給兩面宿儺彙報進度,此時見風波似乎結束,於是繼續說道:「大人,最近那些咒術師們似乎又有異動,據傳是御前似乎在加大對他們的重視程度,御三即將在平安京共同入宮面聖。」

  「嘁。」兩面宿儺嗤笑了一聲。

  陸陸續續又有人稟報自己做過的事情。

  立神愛坐在後面,聽得十分無聊。而他旁邊的一個有雙眯眯眼的男人此時卻突然向他搭話,以這間屋子的面積,靠兩面宿儺的耳力,肯定有能力聽到他們多余的說話聲。

  然而這個搭話的人不走尋常路,用指尖蘸了點茶水在木質的地板上寫字。

  [你也是大人的手下嗎?]

  立神愛來了興致,搖搖頭,也有樣學樣地沾了點水在地上下面一行回道:[不,我只是個悲催的路人甲。]

  那人雖然沒明白立神愛後半句話的意思,但還是繼續寫道:[我聽人說,大人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鬼』?看來,你應該就是了。]

  立神愛心道,這人該不會是兩面宿儺的心腹吧,消息這麼靈通。他還以為只有裡梅會知道這個消息,沒想到傳得這麼遠。

  而且,這人是個眯眯眼,一看就是動漫裡最有心機的那一波人,坑人不眨眼的那種。

  他突然不想理這個人了。

  而那個男人似乎看出了立神愛的抗拒,似乎是帶歉意地微微一笑,又寫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很在意這件事。我以為,成為『鬼』以後,身體素質和力量大大提高,壽命也延長,會是一件好事。]

  雖然不是很情願,立神愛還是答道:[哪裡好了?食譜都變了。]

  […這樣啊,那還挺慘的。除此之外呢,你還能用咒術嗎?]

  立神愛剛想點頭,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這人怎麼一直在套他話,而他自己的信息卻半點沒露。

  他警覺地坐得離這個人遠了點。

  那人看見他這個表情,也沒繼續問,而是再次坐直了身子,聽主位上的人講話。

  這裡並不是立神愛之前住過的那座宅邸,而應當是兩面宿儺臨時召集詛咒師們而隨意定下的宅子。

  兩面宿儺從來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因此這個簡單的例會也很快結束。

  中間立神愛其實還挺擔心這個大爺一個不爽就當所有人的面鯊人。不過顯然能在兩面宿儺手底下討生活的人都很有經驗,彙報任務的時候廢話從不多說,所以倒是有驚無險。

  然而立神愛這口氣松得太早了。

  只聽主位上那個人惡魔低語,連名帶姓地說:「立神愛,你到前面來。」

  有黑白撞色頭發的男孩看前面人自動分開的一條通往主位的小道,還有剛剛與他搭話的那個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能硬頭皮往前走。

  他走到距離兩面宿儺三尺的位置,就停下了。

  「過來。」半靠在座椅上的兩面宿儺微微眯眼,說道。

  於是立神愛只能像種花古代被強搶的民女一樣,不情不願地又往前走了兩步。

  兩面宿儺的手搭上了他的肩——想到被捏碎脖子的恐懼,立神愛整個人頓時僵住了——輕輕控制他轉身面向眾人。

  「他,老子的人。懂?」

  兩面宿儺涼颼颼地看了一眼之前和立神愛在角落小動作的男人,如果不是對方還有點用處,恐怕就會血濺當場。

  所有人一邊紛紛應是,一邊暗暗揣摩立神愛到底是何方神聖。

  而當事人已經僵成木板了。

  ——沒辦法,心理陰影太重了。

  完事以後,所有的詛咒師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這座宅邸。立神愛在兩面宿儺放開自己後,又悄悄挪遠了點。

  裡梅站在下方,嘴角微抽。現在就剩他們三個人了,這缺心眼的孩子挪動的步伐,在大人眼裡肯定再明顯不過。

  果不其然,兩面宿儺輕輕松松就把立神愛撈了回來。

  「你先出去。」他對裡梅說。

  裡梅會意地離開,還好心地關上了門。

  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兩人。

  立神愛被兩面宿儺按坐在主位上,只覺得渾身都難受,他扯扯嘴角,尬笑道:「大爺……啊不,大人,您玉樹臨風,實力卓絕,而我實力又弱,還不能見太陽,拿來當手下多沒用啊。不如…把我放了可以嗎?」

  「你在怕我。」兩面宿儺突然說道。

  被對方四條手臂困在懷裡的男孩露出了死魚眼,畢竟之前同樣也是被這雙手差點擰斷脖子,是個人都會有應激障礙吧。

  雖然兩面宿儺是個實力強大的混.蛋,也是個純粹的惡人,但是他卻又有常人難以想像的敏銳,因此輕而易舉地就猜測到了立神愛的想法。

  「這麼在意那晚的事?」

  「……」立神愛沉默。

  確實,從祭典差點被對方殺了以後,付出的信任被對方打碎還狠狠踩了幾腳,他確實不會原諒,也不會再相信。除非……

  兩面宿儺的嘴角下拉,說出了一句話。

  立神愛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猛然抬頭看向兩面宿儺的臉。


第48章

  「我只是慣常讓愛他去買藥草, 沒想到……」珠世蹙著眉,坐在桌前,頹敗地掩住自己的面龐。

  坐在她面前的是繼國兩兄弟。在立神愛被那個過於強大的男人帶走的傍晚, 她立刻就聯系了他們兩個。

  「岩勝大人, 緣一大人, 真的很對不起。」珠世起身對他們深深地彎下了腰, 聲音微顫, 「都是我的錯,在愛桑被人截走的時候, 連站出來的力氣都沒有。」

  繼國緣一扶住她的肩膀,打斷了她持續的自責,「那個人很強, 不是你的錯。他的實力如果能完全發揮出來,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完全接下來。」

  他之前與兩面宿儺對戰, 中間無數次都是提前打斷了對方釋放領域。

  早年待在繼國家,他對於咒術師的攻擊手法也有所耳聞, 達到釋放「領域」層次的術師, 無一不是佼佼者。

  在繼國緣一的「通透世界」之下, 即使是咒靈也無所遁形。他的日之呼吸天生克制咒靈, 雖然不能夠完全祓除,但是能削弱它們到無限接近於無。

  「那個怪物, 是近年來才開始嶄露頭角的詛咒師。」繼國岩勝表情嚴肅,「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曾組織過對他的圍剿,但是失敗了。」

  「就在不久前,一向以藥劑和棍法聞名的咒術師家族——高島家被他滅門。所以,必須盡快把小愛救回來,否則他凶多吉少。」

  繼國岩勝雖然加入了鬼殺隊, 但是也沒有完全放下對繼國家的責任。這一切的信息,也是他從上次兩面宿儺和繼國緣一的戰鬥以後,命家僕專門收集來的。

  「哥哥說得對。」繼國緣一點點頭,看向珠世,「你還記得他們去的哪個方向嗎?」

  梳著黑發婦人髻的女人點點頭,「我當時遠遠地跟著他們走了一段路,直到失去他們的蹤跡才停下。」

  她攤開地圖,在上面的一個位置畫了個圈,「當時大約在這個範圍之內。」

  「我們知道了。」繼國岩勝應下,「我與緣一會盡快趕過去。」

  「祝君武運昌隆。」珠世明白,自己即使跟上去也只會給兩位大人拖後腿,於是歉疚而真誠地對他們說道。

  她已經開始著手研究立神愛之前對她說過的如何延長斑紋劍士壽命的問題,這些年輕劍士們為了殺死鬼提前燃燒了過多的生命力,屬實令人痛惜。越是提早研究出相應的藥劑,就能多挽救一個劍士的生命,距離殺死鬼舞辻無慘就更近一步。

  ——某座宅院——

  夜晚。

  立神愛閉著眼,手裡比著特殊的動作。

  「雖然你的咒力總量足夠展開領域。但是領域的展開效果及環境,完全依靠生得術式。」兩面宿儺站在後方的回廊,分了一雙眼睛注視著他。

  理論上來說,生得術式是一出生就被刻印在術式體內的,完全取決於先天的天賦。只是立神愛的情況更為特殊,在被那個小白臉重塑身體以後,連帶體內刻印的術式都被改變了。

  「拿出來讓我看看吧。」

  說罷,兩面宿儺身形一閃,下一秒拳頭已經直指庭院中男孩的面門。

  立神愛眼睛都沒睜,憑直覺瞬間後仰躲開了對方的攻擊。

  眨眼間,兩人已經過了數招。

  至於為什麼會出現此時的場景,立神愛也想知道!

  那天,對方與他定下了束縛,用「兩面宿儺不會殺死立神愛」為條件置換了「立神愛認兩面宿儺為兄長」。

  當時他就不明白兩面宿儺是什麼腦回路,明明兩個條件看起來根本沒有可比性,認真算起來還是他賺翻了。

  只要犧牲掉臉皮,就可以消除一個不定時炸.彈!

  但是兩面宿儺究竟為什麼會提出這麼詭異的「束縛」,總不可能是良心發現了吧?立神愛百思不得其解,這和大爺一向凶悍的外在形像完全不符啊。

  看似是對方隨心所欲提出的要求,立神愛也只能答應。畢竟如果不答應,可能當場去世,如果答應了,可能就永遠不會被兩面宿儺搞去世。

  論反應力和體術,他現在不輸兩面宿儺。可惜,只要宿儺開了領域,他就得秒跪。

  立神愛並不知道,自己的表現令兩面宿儺誤以為他失去了記憶。在詢問「那天晚上」的事時,立神愛的沉默態度,反而讓兩面宿儺確定了他失憶這一點。

  不過,將「自我」這兩個字寫在臉上的兩面宿儺,根本不在乎面前這人是失憶還是失智。完全不將人類放在眼裡的「怪物」,內心些微的煩躁在達成束縛的時候跟著一起消失了。

  就仿佛猛獸圈定地盤留下印記一樣。

  ——干脆地將人變成自己的所有物。

  兩面宿儺根本就不懂人類的親情,在他眼裡,成為所謂的「兄弟」就是能夠將對方打上自己印記的標志。

  至於那個帶著日輪刀的劍士,也根本比不上他在咒術上的造詣。等他教完,就能完全覆蓋那個劍士對立神愛的影響。

  兩人都不知道對方心裡的想法。

  在數次過招以後,兩面宿儺說:「還不把你的領域放出來嗎?」

  立神愛與他隔著十米的距離遙遙相對,苦著臉說道:「哪有那麼容易,說放就能放出來。」又不是放屁。

  「你等會,給我三秒鐘醞釀一下。」

  立身愛閉上自己銀色的那只眼睛,對著兩面宿儺豎起了中指——這是他用了很久才想出來的術式姿勢。既包含了他對敵人的憤慨,又體現了淋漓盡致的嘲諷!

  「領域展開。」

  「概念倒置。」

  黑色的領域瞬間展延,兩面宿儺的身形依然是之前那個悠閑的模樣,但是隨著領域的展開,他的瞳孔不明顯地縮了一點。

  「有意思。」

  他明顯已經開始興奮了起來。

  立神愛身上的咒力極為濃厚,因此領域的範圍也驟然擴大,在將這個庭院覆蓋以後,依然沒有停止的趨勢。

  端著茶水托盤的裡梅正要走進院子,也恰巧被拉進了領域裡。

  領域裡的攻擊,不會落空。這是領域展開後無可更改的必要條件。

  至於立神愛的領域效果…

  在立神愛憋著一口氣發動了領域術式以後,兩面宿儺本來在嚴陣以待,結果身前驟然變換出來的兩個球的重量讓他神色微變。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以後,他咬牙切齒:「小子,你找死!」

  同樣不清楚狀況的裡梅在放下托盤,上下摸了摸自己以後,在意識到少了的零件和多出的零件以後,淡定地跑到領域的最邊緣,盡量遠離這兩個人的戰場。

  對面人驟然變換的御姐音讓立神愛當場打了個趔趄。

  雖然他的領域名字叫「概念倒置」,但是他沒想到是這麼個倒置方法啊摔!

  「大哥…不,大姐,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立神愛露出一個心虛的笑容。

  兩面宿儺壓根不跟他廢話。

  「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

  立神愛扭頭就跑。


第49章

  梳著特立獨行半邊白半邊黑發的男孩無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 頭上頂著一個醒目的大包。即使面前是水煮白菜這種沒滋沒味的菜,面上也不敢露出一絲不滿。

  坐在他對面的是面色黑沉的兩面·御姐·宿儺,以及站在另一旁, 相貌清俊的裡·酷哥·梅。

  立神愛由衷地慶幸, 自己和兩面宿儺之前定下了束縛, 不然他可能在領域第一次發揮作用以後就當場去世。

  雖然裡梅並沒有表現出對他術式效果的排斥, 但是他桌前的這些清湯寡水已經證明, 「她」也生氣了。

  立神愛趴在桌上,雙眼失去了高光。

  當時他瞬間認慫, 領域都被嚇回去了。然而領域效果並不會改變,如果兩個人想要變回來,就需要他再次展開領域, 發動術式。

  只是對於一個第一次學會領域技能的菜鳥,立神愛發現自己竟然一時半會沒法把領域再放出來了。因此, 這就意味著兩面宿儺和裡梅還至少要頂著目前的身體度過一天。

  「小子,往哪看呢?」兩面宿儺捏爆了自己手中的杯子。

  立神愛頓時收回了視線, 眼觀鼻鼻觀心, 就著白米飯猛吃。

  畢竟, 誰能想到面前的這個身材火辣、聲音醉人的小姐姐, 是兩面宿儺這個大殺器呢?

  尤其是,那被大大咧咧敞開的衣領下, 黑色的紋路沿著豐潤的胸口延伸,一路向下——

  立神愛的回憶戛然而止,他捂著頭上又新增的一個包,淚眼汪汪。

  裡梅站在一旁,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拳頭。

  在將自己碗裡的飯干完後,立神愛還是秉著不作死就不會死的精神, 期期艾艾地開了口:「大哥,小小地提個建議…在我下次能開領域之前,您現在先湊合著,打架的時候最好別再習慣性地撕上衣了。」

  立神愛說完就跑。

  身後是隨著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而坍塌了的餐廳。

  當天晚上,立神愛的外表已經看起來完美無損,他躺在自己屋裡,睜眼睡不著覺。

  兩面宿儺和裡梅,兩個人打他打得都十分之狠,即使鬼的恢復能力很強,所有的傷口都不見痕跡,立神愛依然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仿佛還在幻痛。

  但是即使是之前那樣過界的舉動,加上他事後的試探,兩面宿儺竟還是沒有真正地對他動殺心。

  立神愛甚至有些驚悚地察覺到,對方的態度竟然仿佛帶了一絲拉的遷就。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立神愛依然覺得頭皮發麻。

  這什麼恐怖故事啊,一定是他的錯覺!

  立神愛原本決定在那次祭典以後就和這位爺撇清關系,兩個人相忘於江湖。但是沒想到大爺居然會把自己帶回來,還立下了實打實的「束縛」,他還以為對方見到自己沒死,會選擇過來補刀。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從他的腦海升了起來,這種別別扭扭的態度,不會是在道歉吧?

  立神愛在被窩裡翻了個身,堅定地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摁了回去,閉上眼睛想要醞釀睡意。

  然而,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兩個容貌和打扮都很相似,腰間還配著刀的劍士邁入了這座宅院的大門。

  所有的詛咒師都在開完會以後就離開了,包括這個院子原本的主人。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和兩面宿儺睡一棟宅子。

  因此,現在這裡只剩兩面宿儺,裡梅和立神愛,他們三個人都不記得在晚上鎖大門。

  大半夜宅子的大門敞開,邏輯十分合理。

  繼國緣一將手搭在了刀柄上,對自己的哥哥低聲說道:「小心。他應該就在這裡。」

  同樣一身黑衣的繼國岩勝點頭。

  二人對視一眼,一起邁步走了進去。

  在兩個劍士進入宅子範圍的一剎那,倚靠在一張木質華麗座椅的兩面宿儺瞬間睜開了下方的那雙眼睛。

  「雜碎。」

  ——所以,立神愛是在一陣地動山搖的巨大響聲中被嚇醒的,他睜開眼發現自己並不是在做夢,房子真的要塌了。

  兩面宿儺,裡梅和繼國緣一,繼國岩勝,正兩兩一組,戰得正酣。

  剛剛他呆的房子,就是在雙方戰鬥的余波中塌掉的。

  「過來。」兩面宿儺注意到他的身形,站在一處高地,俯視著他,啟唇說道。月光下,即使他的衣服松松垮垮,也依然能看出對方隱約間凹凸有致的身材。

  繼國緣一心道奇怪,交手間他確定對方就是那個之前與他在森林裡對戰了一整日的強者,但是當日對方還是個男人。

  通透世界之下,一切構造都無所遁形,也正因為如此,才讓繼國緣一內心對這變化升起一絲疑惑。

  只不過現狀容不得他猶豫。

  「到我這邊來。」繼國緣一目視著那個有著四只手兩雙眼的「女人」,對立神愛說道。

  雖然他沒有看自己,但是立神愛知道,對方就是在叫他。

  左手邊是兩面宿儺,右手邊是繼國緣一,該如何選擇,是個送命題。

  在生命安全不會得到威脅的情況下,立神愛當然無條件選繼國緣一師父噠!

  但是,看著性感美女版本的兩面宿儺,以及另一頭英姿颯爽的裡梅,立神愛覺得就這麼一走了之的話,良心似乎隱隱作痛。

  不是對兩面宿儺,而是對裡梅。畢竟對方並沒有做什麼過界的事,反而處處照顧自己。丟下爛攤子給她未免太沒心沒肺了。

  立神愛掐指一算,現在自己恢復的咒力似乎剛好可以再次開個領域。

  於是他想都沒想,就做出了決定——先開個領域把大爺他們換回來,然後他就跟著師父們跑路。

  「領域展開,概念倒置!」穿著睡衣的男孩豎起了中指。

  在場的另外幾人都並不知道這個手勢的意思,單純地以為是術式發起的固定姿勢。

  ……從某種程度上,這麼理解也沒錯。

  在深夜的掩護下,漆黑色的領域蔓延的速度似乎更快了。短短幾秒之內,庭院內的五人就被籠罩其中!

  兩面宿儺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下意識就想同時釋放出領域,進行對抗,然而繼國緣一並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只見紅發劍士欺身而上,手中的日輪刀鋒綻開金色的火焰。

  兩面宿儺被迫後退,手中的動作也被打斷。

  趁著這個間隙,立神愛吼道:「大哥冷靜,我現在就把你們變回來!」

  說著,他發動了術式。

  兩面宿儺和裡梅在一晃神下,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恢復了正常,但是,相對的,繼國兩兄弟……哦不,繼國兩姐妹,陷入了懵逼。

  其實咒術師可以控制領域的攻擊對像的,但前提是,這個術師不是個新手。


第50章

  所有人都被這一變故驚呆了。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兩面宿儺, 他當即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在繼國緣一因為過於突然的變化而而走神的時候驟然發動了攻擊。

  繼國緣一立刻舉刀去擋,然而因為轉變了性別, 他的身體力量相比之前要小, 在沒能計算好與以前差距的情況下, 他退後了一步才停下來。

  然而兩面宿儺並不會給繼國緣一喘息的功夫, 反而欺身而上, 二人再度戰鬥在一起。

  繼國岩勝則是站在另一邊與裡梅互相對峙,他猜出了這是立神愛領域的術式效果。然而這不代表他能接受。

  繼國岩勝太陽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依舊是熟悉的血壓上升的感覺。即使如此,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這糟心孩子給撈回來。

  「小愛,你過來。」他的語氣很平淡, 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意識到自己出口以後屬於女性的更加柔美的嗓音,繼國岩勝的表情細微地抽搐了一下。

  聞言, 立神愛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見狀,繼國岩勝的臉黑了。

  說來也奇怪, 明明大家都在他的領域裡面, 然而立神愛本人卻是表現得最慫的那個。

  「岩勝師父, 我過去了你不會揍我吧?」男孩脫口而出。

  裡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道:「立神桑,你難道不知道, 在這種事情上,所有人都想打你一頓嗎?」

  繼國岩勝和裡梅對視一眼,兩人雖然因為立神愛的問題是敵對的立場,但在此刻,又仿佛在立神愛的事上有了某種微妙的共識。

  兩人仿佛達成某種默契似的,一起向立神愛衝了過來, 試圖搶奪他。

  另一方的戰場,繼國緣一見狀想要幫忙,卻又被兩面宿儺絆住了。

  嚴格意義上說,這四個人都在爭奪立神愛的歸屬權。

  認清了殘酷的事實,立神愛撤了領域,拔腿就跑。

  ——這個山頭不能呆了。

  他不想面對被四人混合打的狀況。

  然而,見到他想要遠離戰場的模樣,這四個人也不激烈地互相打架了,竟統一迅速向他逼近了過來。

  三分鐘後,逃跑未遂的立神愛被四個人緊緊包圍在中間。

  還穿著睡衣的男孩抬起頭,他的腳丫是光著的,至於拖鞋,早就在逃跑過程中不知被丟在了哪個樹杈上。

  看著神色平淡但眼神恐怖的繼國兄妹,以及嘴角微斜露出邪魅一笑的兩面宿儺和裡梅,立神愛感受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

  「有話好好說,大家都是自己人。」立神愛硬著頭皮,在眾人的注視下弱弱地說道。

  兩面宿儺嗤笑了一聲。

  「師父,前天我認了他當大哥。」立神愛指指兩面宿儺,對著繼國緣一說話,面上一臉純良,「還因此定了個『束縛』。所以靠譜程度還是有的。」

  繼國緣一思索著說道:「所以,這是你願意的嗎?」

  他的話語一針見血,目光也同樣清透,這令立神愛下意識地就轉移了視線,沒敢跟他對視。

  「看來你當時不願意。」僅僅一個微小的動作,繼國緣一就看懂了。變成如今這個女性的狀態,似乎他的觀察力和共情能力都比之前要強了很多。

  「既然如此,就跟我們走吧。」繼國岩勝也跟著說道。

  「喂,你們在自說自話什麼?」兩面宿儺不爽地沉下了神色,身上的壓迫力驟然上升,「敢當面說要帶走老子的人,你們還是第一個。」

  「……雖然當時不太行,但我現在覺得還挺好的。」現在對於讀空氣極為敏銳的立神愛趕緊打補丁,免得他們又打起來。

  繼國岩勝懷疑,這個孩子是被威脅了,才會說出這種話。

  「大半夜的,大哥大姐們,您們都冷靜一下,」立神愛急得頭上直冒汗,「一邊是師父,一邊是好兄弟,為什麼不能和睦共處呢?!」

  「你小子是在開玩笑嗎?」兩面宿儺涼涼地看了一眼這個試圖穩定氣氛的男孩。

  立神愛也很絕望啊。他其實可以不管不顧跟著兩個師父走的,但是這樣就會讓他們徹底和兩面宿儺結下梁子。緣一師父實力更強,情況還好,但是萬一以後兩面宿儺遇到落單的岩勝師父怎麼辦?

  除了他們,立神愛他自己也是,絕對會被兩面宿儺追殺到整個世界版圖,以後說不定也只能東躲西藏,這種生活想想就痛苦。

  最好的狀況,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和平共處。雖然成為朋友是痴心妄想,但是至少應該能維持表面的平靜他就心滿意足了。

  立神愛苦苦思索,如果想要增加雙方的認同感,不如樹立共同的敵人,這樣就會增加共同語言。

  至於人選……

  「其實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能誅殺鬼舞辻無慘。」立神愛眨眨眼,「要不你們都走吧,我一個人去浪跡天涯!」

  「等我誅殺了鬼舞辻無慘,再來討論一起生活的問題?」

  迎接他的是屬於四個人的愛的暴栗。

  立神愛捂著頭上疊成四個的大包,淚眼汪汪。

  「看來你還沒有認清現實。」兩面宿儺語氣危險。

  「既然是我們大人說話,小孩子你就別插嘴了。」繼國岩勝補刀。

  「嗯。」繼國緣一聽到兄長的話,贊同地點點頭。

  他和兩面宿儺對視,兩人目光相撞,空氣中仿佛隱隱有火花的「劈啪」聲。

  「我們一時半會是分不出勝負的。」繼國緣一說道,「看在小愛的面子上,那不如這樣,誰先殺掉鬼舞辻無慘,誰就有把他帶走的資格。如何?」

  「賭約嗎?」兩面宿儺露出勢在必得的眼神,「可以。」

  於是雙方竟真的達成了共識,身上的殺氣也淡了下來。

  立神愛瞬間松了口氣。

  「既然現在告一段落,那就該處理一下你之前到底用了什麼術式的問題了。」在一片沉默中,繼國岩勝屬於女性的聲線響起,話語的內容頓時讓男孩像石頭一樣僵住了。

  立神愛慢慢地轉過頭,只見自己親愛的師父們統一對他露出了核善的笑容。

  「嘁。」既然已經立了賭約,兩面宿儺無意再在荒郊野地待下去,轉身往回走。

  那座可憐的宅子雖然塌了一小半,但是剩下的房間也足夠住一晚。

  「請隨我來吧。」裡梅在繼國姐妹混合雙打立神愛的背景音中,淡定地說道。

  ——待在某個陰暗角落的鬼舞辻無慘並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怎樣悲慘的未來。

  在胖揍了一次熊孩子以後,繼國兩姐妹神清氣爽地住進了那個宅子。

  立神愛展開領域確實有冷卻時間,因此他們只能在這裡住上一晚,等他能再次發揮出來領域術式的時候,再將他們變回來。

  這次所有人都吃了教訓,裡梅專門找了立神愛一趟,命令他一定要找個遠遠的地方釋放領域。

  其實即使她不說,立神愛也知道。

  ——在被這四個人揍過以後,他已經有了心理陰影,下次釋放領域一定小心謹慎。

  而且,繼國緣一雖然沒說什麼,打得也不重,但是在他沒能把他們換回來的這一天一夜裡,總是用他那雙清澈見底,而且洞察力極強的眼睛看他,立神愛無法承認自己竟從裡面看出來了一絲委屈和郁悶。

  緣一師父多麼純粹一人都露出這樣的表情,雖然一大半可能是立神愛的腦補,但他依然覺得自己的良心隱隱作痛。

  所以第二天,他就迅速開領域將兩人換了回來。

  他們五人的目標都是鬼舞辻無慘,鬼殺隊和詛咒師的情報網相互疊加,竟真的推算出了鬼舞辻無慘出沒的地點。

  因此路線也是相同的。

  由於賭約的存在,雙方才能勉強同行。雖然中間時常會打一小架,空氣中也有可能會有殺氣亂飛,但是也算是湊合組隊走了下來。

  「就是這裡了吧?」繼國岩勝手上拿著一個簡略的地圖,上面有各種各樣的標注。

  他們五人正站在一個空地上,這裡乍一看什麼都沒有。

  「確實是這裡沒錯,真正的城池應當是被用特有的血鬼術掩藏了起來。」裡梅推斷道。

  他們五個人趕路的速度十分快,中間鬼舞辻無慘不可能來得及收到消息逃跑。

  「我們一群人站在這裡,他現在應當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身份。」立神愛說,挖苦道,「說不定在哪個角落瑟瑟發抖呢。」

  繼國緣一向面前的空地劈了一刀,屬於太陽的火焰向前蔓延很遠才散去,而一座宏偉的城池也在這余波中緩緩從空氣裡浮現出來。

  「看來不過是個畏首畏尾的小白臉罷了。」兩面宿儺不屑。

  在見到整個城池的外貌後,他的四只眼睛都睜開了,語調微微興奮,帶著躍躍欲試的意味:「既然賭約開始了,那就來比比,誰能先殺了他!」

  話音剛落,他強壯的身影已經竄了出去,到達了高高的城牆之上。

  兩面宿儺隨手撕破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健壯的上半身,身上的黑色紋身似乎也像火焰一樣流動。

  他挑釁地看了繼國緣一一眼,翻到後面消失不見了。

  「這做派還真是讓人不爽。」繼國岩勝評價道,「我們也進去吧?」

  「嗯。」繼國緣一和立神愛點頭。

  這座城的大門在他們到達的時候,就自動從中間敞開了,除了兩面宿儺不走尋常路,繼國兩兄弟准備就從這裡進去。

  這是鬼王的陽謀,而他們也絲毫不懼。

  「我留在這裡守門。」裡梅卻並不打算進入這座城,還不忘吹一波兩面宿儺,「大人的實力是最強的。像我這種不入流的詛咒師,進去只會給大人拖後腿。」

  「哥哥,你也留下吧。」繼國緣一忽然說道。

  「什麼意思?」繼國岩勝臉色微沉,「你認為我去會拖慢你?」

  繼國緣一搖搖頭,解釋道:「我擔心鬼王會在城中鋪設重重機關,而他本人卻暗中逃出來。能掌握到鬼王的行蹤並不容易,一旦他逃脫,再次找到他就難了。」

  聞言,繼國岩勝沉默了,他的目光在自己的弟弟臉上逡巡,試圖看清對方到底是不是在輕視自己。

  「守在這裡與進去同樣重要,哪一方面都必不可少。」繼國緣一語調懇切,看著繼國岩勝的眼神也十分真誠而坦然。

  「哥哥。」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什麼啊…」繼國岩勝略帶無奈地揉亂了自己弟弟的頭發,露出釋然的笑,「你去吧,哥在外面守著,絕對不會讓一只鬼從裡面逃出來。」

  「那我們進去了。」立神愛跑到繼國岩勝面前抱了抱對方的腰,才一溜煙跟著繼國緣一走進去,「岩勝師父回見!」

  繼國岩勝愣了愣,隨後無奈似的點點頭。

  城池內。

  立神愛跟著繼國緣一走在青石鋪就的寬巷子裡。

  這裡的光線昏暗,天空一片漆黑,光源僅僅來自周圍層層疊疊的屋子內部暈黃的燈光。樓梯和走廊異常得多,高高地堆疊在一起,錯落而復雜。

  仿佛一座靜默的迷宮。

  整座城裡沒有一絲人氣,只有他們兩人清脆的腳步聲在這裡回響。

  立神愛快走兩步,扯上了繼國緣一的袖子。

  雖然是綜合世界,鬼滅的時間線已經拆分得七零八落,跨度發生了巨大改變,但是某些基本的設定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比如,鳴女的存在。

  在進入這座城以後,即使知道要追殺鬼舞辻無慘的兩人都是最強的人物,立神愛還是瞬間就將警惕心拉到了最高。

  原本的漫畫裡,鬼王的屑和慫依然讓他記憶深刻,這次絕對不能給他逃跑的機會。

  如果這時候鳴女在,將自己和師父分開就糟糕了。

  意識到自己繼子的靠近,繼國緣一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孩可愛的發旋,和鼻子下方微微抿起的唇瓣。

  梳著高馬尾的青年微微彎身,拉住了男孩扯著自己袖子的那只手。

  屬於劍士修長堅韌的五指輕易就將立神愛冰涼的手包裹住,熱量源源不斷地順著接觸的部分傳導過來。

  「別怕。」青年的嗓音像往常一樣平靜。

  立神愛定了定神,原本躁動的心情也因為對方的這個小動作瞬間平穩了下來。

  他倒是沒有怕鬼舞辻無慘,只是一想到要打BOSS了,內心有點激動。

  繼國緣一的目標很明確,他的感知力極強,輕易就能察覺到隱藏在他周圍一定區域的鬼。

  在變成鬼以後,立神愛的五感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連「通透世界」也可以隨心情使用出來。

  兩人一路就像砍瓜切菜似的往前推進,徹底深入了這座鬼城。

  終於,出現了一個實力更強的鬼。

  繼國緣一與立神愛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放慢腳步。

  「雖然看不到,但是你身上屬於鬼的氣息也太濃厚了吧。」立神愛的目光鎖定了一處屋檐。

  那只鬼並沒有應聲,而是以肉眼很難看清的速度迅速換了地方棲息。

  一排黑色的骨釘從空中發射而來。

  立神愛和繼國緣一分別跳到道路兩邊,躲過了對方的襲擊。石板路上被骨釘腐蝕了一整排洞口。

  兩人不再留手,紛紛將日輪刀舉起,輕易躍起三層樓高。

  躲在屋檐上的惡鬼露出了真容。對方穿著一身純黑的緊身衣,雙眼是赤紅色,嘴裡凸出了像劍齒虎一樣的尖牙。

  他的速度極快,仗著兩人無法在空中轉變角度,非常迅速地退開,蹲在了另一座房檐上。

  原本的位置被兩人用日輪刀直接從房屋上削了下來,屋檐砸在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濺起一片塵土。

  雙方均是站在屋頂,隔著街道遙遙相望。

  「……你的身上,也有著鬼的氣息啊。」面部酷似蝙蝠的鬼忽然對立神愛說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幫助人類呢?」

  「我才不是鬼。」立神愛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手上的日輪刀頓時出鞘,「晴之呼吸——三之型,滅雨!」

  他驟然加快的攻擊速度令那只鬼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在密集的刀光中左支右絀。

  在被日輪刀砍到胳膊以後,蝙蝠鬼終於惱了,他惡意地說:「你難道不知道,大人掌控著所有鬼的生命嗎?」

  「如果那位大人有任何閃失,所有的鬼都會一起陪葬!」

  手上的日輪刀蓄勢待發,聞言,繼國緣一微微一愣。

  而立神愛根本不為所動,這種事情他在還沒見過鬼舞辻無慘的時候就知道了。但是這不妨礙智謀與美貌並存的珠世小姐研制出脫離鬼舞辻無慘控制的藥物。

  而且他作為咒術師,體質原本就與常人不同,鬼舞辻無慘想要控制他,恐怕下輩子都做不到。

  ——然而立神愛忘記了,繼國緣一並不知道這件事。

  「小愛,你退後,我來。」他說道。

  立神愛有點驚訝,但還是毫不拖泥帶水地讓開了位置。之前師父從不搶怪,難道是擔心他對付不了這只鬼嗎?

  他莫名覺得自己有點被看輕,明明他都已經成長到能和師父打個來回了!

  繼國緣一只用了三招,那只鬼甚至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就已經成為躺在地上的碎塊。

  但是它還沒死。

  繼國緣一僅僅砍下了它的四肢。

  他把日輪刀架在這只鬼的脖子上,語調冰冷:「你說的和鬼王同歸於盡,是什麼意思?」

  那只鬼從喉嚨裡吐出一口肮髒的鮮血,嘴上原本那兩只凸出的尖牙,已經在戰鬥中被砍斷了。

  「字面的意思。」也許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冷笑道。

  紅色的刀光一閃,血液濺起半米高,那只鬼頓時一聲慘叫。

  「說。」繼國緣一冷漠地抽出了扎在對方胸口的日輪刀,臉上被濺了幾滴血,倒顯出一種森然的意味。

  不知為什麼,立神愛此時竟一時不敢搭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在日輪刀下,對方的身軀突然開始劇烈地顫動,那雙通紅的眼珠裡有花紋轉變,那鬼的雙眼暴睜,嘴唇輕動。

  繼國緣一微微往前湊,只聽對方說道:「去…死吧……」

  刀下的身軀突然開始膨脹起來,那只鬼露出了極為痛苦而扭曲的神情,血液外湧。

  繼國緣一退後了一步,在他的注視下,地上的鬼很快就沒了聲息。

  「…剛剛的,應該是鬼舞辻無慘。」立神愛期期艾艾地看著自家師父的臉色,說道,「他的眼睛在剛才變成了鬼王的眼睛顏色。」

  「嗯,我知道。」繼國緣一用沒沾血的手摸了摸立神愛的頭,柔和了神色,眼裡的擔憂一閃而過。

  「衝呀!」立神愛元氣滿滿,「師父,我後半輩子的幸福就靠您了!」如果被兩面宿儺搶先殺了鬼舞辻無慘,立神愛覺得自己估計會心肌梗塞。

  聽到立神愛的胡言亂語,繼國緣一無奈地搖搖頭。

  另一頭。

  兩面宿儺並非常人,在這座城池裡橫衝直撞,飛速變幻的樓宇根本就阻攔不了他的腳步。

  他的身上有許多血,但是全部都不是他自己的。

  兩面宿儺確實沒有日輪刀,但是只要把那些鬼切碎到無法的恢復的程度,就沒有問題。而且,自始至終,他的目標只有鬼舞辻無慘一個。剩下的鬼是死是活,他根本從未在意。

  只要不擋著他的路,他就不會理會。

  只是,這些不斷變幻的樓宇,雖然沒有威脅性,但是屬實令人煩躁。

  在衝破了一棟樓以後,面前又是一堵牆,兩面宿儺終於徹底地失去了耐心。

  他將兩手合在胸前,做出了一個特殊的手勢。

  「領域展開。」

  「伏魔御廚子。」

  以兩面宿儺為中心點,半徑一百五十米的所有建築物和鬼都被卷入領域,在短短幾秒內化為齏粉。

  本來充斥著清幽感的龐大城池頓時出現了一大片空地,現場的地表仿佛被狂轟濫炸過一樣,完全看不出原來事物的任何痕跡。

  兩面宿儺站在空地中央,在這一大片空地裡顯得尤為突出。

  「哼,躲在陰溝裡的老鼠。如果毀了這座城,看你們還能往哪裡躲。」

  鳴女躲在城池伸出的一個房間,聽到外面的轟隆巨響,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

  立神愛和繼國緣一遠遠地就察覺到了地面不正常的震動。

  「好強的咒力波動。」立神愛愣了愣,往事發的方向看過去,卻被重重樓宇阻隔了視線。他幾個跳躍,就登上了最高處,往那邊看。

  繼國緣一緊隨其後,道:「是那個人的動靜?」

  「應該是,他展開了領域。」盡管知道對方的領域效果,但是立神愛還是第一次見兩面宿儺真正地動用領域。

  ——之前他惹火對方的那次不算。當時兩面宿儺只把範圍限定在了一米內,根本沒有認真。

  立神愛慶幸地摸了摸自己胸口,覺得自己能好好地活到現在真不容易。

  「你怎麼會認識他的?」繼國緣一忽然問道。

  兩人先後從樓上跳下來,立神愛過了一會,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問兩面宿儺。

  「認識的過程有些烏龍,當時我被打扮成女孩,被一個貴族作為祭品…或者說是禮物送給他。」立神愛撓撓頭,「後來我就一直跟著他了。」

  他情緒有點低落,「我以為能不為了食物而發愁,即使追隨他也沒什麼,但是後來不知為什麼他突然就想殺了我。」

  「幸好當時被師父撿到了。」

  立神愛笑笑:「我的師父,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最獨一無二的劍士。或許這一點反而要感謝他。能讓我因此成為師父的繼子。」

  青年劍士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頭,一雙清透的眼睛認真地注視著這個有著黑白撞色發型的男孩,嘴唇微抿,欲言又止。


第51章

  然而, 最終,他只憋出來一句話:「別這麼說。」

  繼國緣一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收了「繼子」,他重視這個孩子, 即使沒有很多時間來教導, 也拜托了自己最親近的兄長幫忙照顧。

  這個一直都活得像太陽一樣的男孩, 說話也總是拋出直球。繼國緣一也是在收下了立神愛以後, 才意識到, 心裡的有些感情和想法,是需要對自己的親人說出來的。

  「我也很幸運, 能夠收你為徒。」繼國緣一說道。

  雖然不能做到像徒弟這樣天然而又敏銳,但是他也終於能夠察覺到兄長的想法。之所以不想讓繼國岩勝進入這座處處充斥著危險的城池,不僅是他當時口中說出的原因, 而且還有未曾說出口的擔心。

  立神愛已經成長到超過兄長的程度,而且對方是「鬼」, 即使不小心受了傷,也可以很快恢復。

  否則, 繼國緣一也不會願意將立神愛帶進來。

  鬼舞辻無慘, 本來是他命定的敵人。在第一次遇到對方後, 繼國緣一就下定決心, 終生都要為殺死他而努力。

  「你若是不願意,即使讓賭約作廢, 我也可以護著你離開他。」紅發劍士對立神愛說道。

  聞言,立神愛抬頭確認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他的手指輕顫,覺得自己的喉嚨仿佛喝了熱水一樣熨帖。

  「師父……」這種心情讓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以至於不知道該說什麼。

  半晌,立神愛才再次抬起頭,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笑著說道:「師父你不用這樣,就按著賭約來就行。我在哪邊都可以過得很好。之前我說過,那個人與我定了束縛,他不會再殺我了。」

  雖然兩面宿儺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但是目前看來,對方的承諾還是可信的。

  指望對方道歉估計很難很難,這比天上降下個隕石將所有劇情人物砸死全文當場完結的幾率還要小。

  或許那個所謂的「束縛」,就是兩面宿儺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立神愛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繼國緣一摸了摸他的頭。

  這個孩子雖然總是做出各種無釐頭的舉動,但是在關鍵的事情上卻懂事得讓人心疼。

  想到要殺死鬼王的這件事,繼國緣一看著立神愛變成鬼以後不似常人的外表,神色微黯。

  立神愛並沒有注意到繼國緣一略帶低落的情緒,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既然他都這麼努力了,師父我們也要不甘落後啊。」

  「……嗯。」

  然而就在繼國緣一點頭的同時,立神愛面前的場景驟然發生了變化。

  這是個全新而又古色古香的房間,裡面空蕩蕩地擺設著一套桌椅。

  原本在他面前的師父不見了。立神愛湊到剛剛與他相對著的,師父站立的位置,只見地板上連根頭發都沒剩下。

  之前的順風順水,讓立神愛放松了警惕,以至於現在被迫和繼國緣一分開。

  「請坐。」

  立神愛驟然回頭,只見原本空著的桌子前,不知何時坐上了一個留著黑色長發的男人,他的臉色十分蒼白,瞥過來的視線令立神愛頓時炸毛。

  ——正是之前遍尋不見的鬼王,鬼舞辻無慘。

  「你想做什麼?」男孩警惕得仿佛剛剛進入新環境伸爪試探的貓咪,手上緊緊握著自己的日輪刀。

  「何必這麼大火氣,好歹名義上,我們還是同類。」鬼舞辻無慘道,嘴角按照人類的禮節勾起適當的弧度。

  立神愛露出將信將疑的模樣。對方的鬼話,他一個字都不信,但是還要虛與委蛇。因為他沒有能當場把鬼舞辻無慘拿下的把握。

  幸虧鬼舞辻無慘不知道他的實力已經指數型增長,否則對方根本不會這麼輕易地就將自己帶過來見面。

  如果他冒然動手暴露了實力,鬼舞辻無慘絕對會跑路。如果對方硬是要跑,立神愛估摸著自己應該攔不住。

  與其打草驚蛇,不如看看這個鬼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理論上,對方見到兩面宿儺壓倒性的實力,應當不會還這麼優哉游哉才對。

  「過來坐。」鬼舞辻無慘又說道。

  這次立神愛沒有拒絕,而是坐在了他對面。

  桌上擺著一套茶具,鬼舞辻無慘的動作仿佛這個時代的貴族一樣行雲流水,將兩人的茶杯都倒上了熱氣騰騰的茶水。

  「雖然你吃了珠世的藥,但是最初的時候,我還是能感受到你身體的變化的。」鬼舞辻無慘說,「你是我轉化的第一個咒術師。」

  立神愛沒敢動桌上的茶水,生怕對方投毒,「哦,然後呢?」

  「不,我只是想試試,咒術師的身體與普通人在面對我的血液時會不會有不同。」鬼舞辻無慘說出了讓立神愛恨不得將對方頭打爆的話。

  「所以,然後?」他問。

  「事實上,還是有些驚喜的,你一次接收的血液量比其他所有的鬼都要多,但竟然能堅持下來。」有著黑色長卷發的男人十指交扣,發出了邀請,「你有沒有興趣來我手下做事?」

  「憑什麼呢?」立神愛反問,「如果我加入你的手下,能有什麼好處嗎」

  聞言,鬼舞辻無慘並未覺得冒犯,而是耐心地說道:「據我所知,在幾個月前,平安京舉辦了一場祭典,當時你幾乎被那位詛咒師頭領所殺死。我想,你應當是不想跟隨他的。」

  「或許是吧,但是我跟著我師父,也會過得很好。」立神愛道,看著鬼舞辻無慘。

  他決定看看鬼王會怎麼編。

  這種時候,竟讓他久違地聯想到了前世的高考報志願,各個學校的老師就在操場擺個攤子,見到分高的學生就各種苦口婆心,將自己大學的優勢講得天花亂墜。

  以及另一種聯想,就是招工作人員的HR,給未入職的新人各種畫大餅。然而當鬼連五險一金都沒有,鬼舞辻無慘真是打錯了算盤才選他。

  「但是繼國先生,他是鬼殺隊的成員吧?」鬼舞辻無慘語調舒緩,「你確定,假設你跟著他們,不會為他招致禍患嗎。鬼殺隊的成員們甚至可能因為你而遷怒到你師父的身上。」

  「他們向來是沒有理智可言的,我的手下也有很善良的鬼,明明跟鬼殺隊的人類沒有仇怨,卻要被他們殺死,十分令人心痛。」他不遺余力地抹黑著鬼殺隊,又眼睛都不眨地誇贊自己,「我手下的鬼互相之間都很友好,你來了就可以成為我最強的手下。」

  立神愛終於高看了一眼鬼舞辻無慘。

  雖然對方很屑,但是招人還是有點手段。

  然而鬼舞辻無慘注定要失望了,立神愛已經快要失去了和對方繼續打太極的耐心,道:「雖然你說得很誘人,但是並沒有打動我呢。」

  「難道無盡的壽命還不夠嗎?僅僅是這一點,你反而要感謝我才對。」鬼舞辻無慘反駁,「你作為人類不是講究有恩必報……」

  兩人突然都停住了話茬。

  因為就在樓外,突然響起一聲怒吼,隨後整個屋子都開始震動起來。

  雖然隔著門窗,但是立神愛依舊聽出來,這是屬於兩面宿儺的聲音。

  鬼舞辻無慘露出一絲錯愕的神色,似是沒想到會被找上門來。他當即就站了起來,企圖往外跑,卻被立神愛拉住了胳膊。

  「等等,我還沒聽夠呢。你再仔細講講?」立神愛笑道,然而手上拽著對方的力氣卻十分之大。

  門窗應聲而破。

  兩面宿儺站在窗口,此時倒是有了某種從天而降的英雄錯覺。高大的身材在背後月光的襯托下顯得輪廓分明,只是背著光,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小白臉,你想把我的小弟帶去哪?」他的聲音低沉而暗啞,身形動了動,露出帶著黑色紋路的臉,四只眼睛都睜得大大的,露出被血染紅的瞳孔,明顯是已經殺瘋了。

  「……這不可能。」鬼舞辻無慘想要後退,卻被立神愛扯著胳膊動彈不得。

  「哦,你是說讓手下的鬼吞下毒藥的事嗎。」兩面宿儺一步步走進來,仿佛踏在了鬼舞辻無慘的心髒上。

  「高島家都被滅了,也難為你們收集來這麼多專克咒術師的藥物。」兩面宿儺盯著鬼王,氣勢咄咄逼人,「難道你以為,老子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嗎?」

  立神愛突然發覺自己手裡的屬於鬼王的胳膊在驟然放大,對方任何部分的肢體都可以任意再生。他一時不察,竟被鬼舞辻無慘掙脫而去。

  兩面宿儺頓時跟上。

  立神愛也想往前衝,卻被對方隨手丟到後面,「別礙事。」

  只見兩面宿儺輕易抓住了鬼舞辻無慘的一部分肢體,然而顯然鬼王也是個狠人,直接斷尾求生,拋棄了那部分肢體。

  兩面宿儺再度追了上去。

  立神愛被兩面宿儺輕輕松松就丟到了外面的街上,他猶豫了一下,沒敢往前面湊。萬一大爺一個不開心,又把領域打開,在無差別攻擊之下,把他自己給波及到就慘了。

  畢竟,兩面宿儺從不知道什麼叫做「痛擊我的隊友」,但是立神愛確定他能將這個行為在戰鬥中完完整整貫徹下來。

  沒看裡梅都沒敢跟進這座城池嗎?

  「情況怎麼樣?」熟悉的聲音響在立神愛的耳邊。

  他頓時驚喜道:「師父,你終於也來了。快,我們一起過去,別讓他搶了怪!」

  繼國緣一也沒多說廢話,只囑咐了一句:「你留在這裡。」隨後他就也躍入了那個被兩面宿儺砸出的破口。

  只留下立神愛獨自站在外面,舉著爾康手,陷入沉思。

  繼國緣一之所以來晚了,是因為他先一步找到了操控整個城池空間活動的鳴女,並將她物理超度。

  由此,整座城池亂竄的空間才終於停下來。否則兩面宿儺恐怕並不能這麼輕易找到鬼舞辻無慘的所在。

  繼國緣一一進去,就注意到兩面宿儺似乎正是要釋放領域,他直接抽出日輪刀打斷了對方。

  「你什麼意思?」兩面宿儺險些被對方劈中。

  不等繼國緣一回答,他又補了下半句:「哦,你是擔心我先一步殺了他。」

  「既然如此,那就各憑本事。」

  繼國緣一張張口,最終還是沒有解釋。他知道,一旦兩面宿儺展開領域,鬼舞辻無慘絕對無法逃脫,且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徹底消滅。

  但是……

  戰況激烈,繼國緣一也不再糾結,直接加入戰局。

  在他進入以後,鬼舞辻無慘頓時感到驟增的壓力。繼國緣一的每一刀都帶著屬於日之呼吸的灼熱陽炎,而他完全來不及躲開。

  在日之呼吸創造者的面前,鬼舞辻無慘自詡的究極生物這種認知,完完全全被打碎了。

  「日之呼吸,十三型。」繼國緣一的聲音平淡。他的速度已經快到旁人根本無法用肉眼捕捉的程度,即使是兩面宿儺也要暫避鋒芒。

  僅僅一個眨眼的功夫,鬼舞辻無慘的身體就碎成了一千五百多塊。

  然而,這卻並不是繼國緣一所切碎的,而是鬼舞辻無慘意識到自己的失敗,試圖分裂自己而逃跑。

  繼國緣一手上的刀光接連不斷地閃過,試圖將對方能夠再生的肉塊全部都用日輪刀切碎。

  而兩面宿儺也不會袖手旁觀,他又一次要釋放領域,直接將鬼舞辻無慘弄死,卻又被繼國緣一在百忙之中揮出來的一刀打斷了。

  這下,他徹底被激怒了,直接就與紅發劍士纏鬥在一起。

  而立神愛剛剛爬上來,就看到這個場景——兩面宿儺和繼國緣一打得正酣,而地上無慘的碎塊正四處逃跑,無人問津。

  立神愛的嘴角微抽,他試圖將所有快要跑遠的鬼王分裂出來的碎塊一一砍碎。然而實在是太多了,旁邊的兩個隊友還在沉迷內訌,根本幫不上忙。

  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對方離開嗎?

  立神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在這種緊要時刻,他終於想到了方法!

  ——那就是再開一次領域。

  很多咒術師的領域都是封閉的,而立神愛的領域就恰恰如此,只要他不准許,就沒人能從中逃脫,除非對方展開更加高級的領域與他對抗。

  覺得自己真是個小天才的立神愛,將之前所有的心理陰影都拋到了腦後。

  只見他直接豎起中指,自信道:「領域展開,概念倒置!」

  漆黑的領域不斷擴大,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連正打在一起的兩面宿儺和繼國緣一,都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他。

  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絲沒能阻止立神愛的錯愕。


第52章

  事實證明, 立神愛還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沒有在釋放領域的時候當場發動術式。

  他只是單純地把領域釋放了出來,除非鬼舞辻無慘使出過於強力超出他領域承受規格的攻擊, 否則對方根本不可能成功逃脫。

  立神愛並不知道, 自己這個簡簡單單的舉動給自己的師父和大哥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以至於兩人的打架都因為他的領域展開而停了下來。

  他目前的術式發揮出來只能達到性別轉換這種無釐頭的效果, 在傷人方面還沒有得到開發。因此立神愛展開領域以後, 就自力更生地提起了日輪刀,磨刀霍霍向無慘。

  即使是兩面宿儺也不願意承認, 在發現立神愛並沒有發動術式的時候,他下意識松了口氣。

  在立神愛的領域展開以後,鬼舞辻無慘面臨絕境, 在這片封閉的領域內部,他無處可逃。

  「師父, 別愣著了,來幫忙啊。」注意到兩個大人終於停戰的立神愛在百忙之中回頭說道, 「我的領域堅持不了多久的。」

  他覺得自己真是為了殺死鬼王這個BOSS操碎了心, 鬼舞辻無慘都要跑了, 這兩人居然還在劃水。

  聞言, 兩面宿儺和繼國緣一也都加入了戰局,雖然兩人互相之間還是會起摩擦, 但效率比立神愛單獨一個人開殺要高多了。

  繼國緣一在手下留情,立神愛不知道,但兩面宿儺作為不知與繼國緣一打過多少次的對手,他看得清清楚楚。

  「這麼快就放棄,你難道不想贏下賭約了嗎?」兩面宿儺將無慘的一個肉塊「啪」地踩碎在腳下,對紅發劍士挑釁地說道。

  繼國緣一保持沉默。

  聽到大爺發言的立神愛轉過頭來, 發現自家師父確實放水了。

  這不科學。

  原本立神愛以為他和兩面宿儺發生摩擦,是因為想要干擾對方贏得賭約。但是,現在面對鬼舞辻無慘也沒有使出全力的繼國緣一,到底在顧慮什麼呢?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

  然而就當立神愛快要想起什麼的時候,鬼舞辻無慘在絕境中發動了激烈的反撲。

  再生性極強的肉塊竄起幾米高,立神愛躲閃不及,被籠罩了進去。

  鬼舞辻無慘雖然對術師的手段了解不夠深,但是最基本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如果解決不了領域,那就解決釋放領域的人。

  對死亡的恐懼令鬼王的攻擊速度大大上升。

  猝不及防陷入肉塊的立神愛覺得自己要窒息了,而且這種整個人被黏糊糊濕噠噠的東西吞噬的感覺,簡直糟糕透了,就仿佛被某種巨大的野獸吞進肚子一樣。

  鬼舞辻無慘怕不是要把他生生融掉吧?

  這恐怖的聯想讓立神愛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仿佛不小心落入樹脂而拼命掙扎的昆蟲,只是他的未來並不會化作剔透的琥珀,而是會被鬼王消化得連渣都不剩。

  立神愛奮力揮動著手中的日輪刀,但是由於這過於擠壓的環境,立神愛幾乎無法都要握不住刀柄了。

  空氣稀薄到幾乎沒有,如果不是有呼吸法傍身,立神愛根本無法堅持這麼久。

  在外面的視角,此時鬼王的身軀早就看不出原形,只有膨脹得像怪物一樣的軀殼。

  如鬼舞辻無慘所願,外面立神愛釋放出的領域開始因為不穩的咒力輸出顫抖。

  因為鬼王的反撲過於劇烈,繼國緣一和兩面宿儺也遭受到了血塊的攻擊。兩人一時半會竟湊近不到立神愛所處的位置。

  漆黑色的領域仿佛信號不好的老舊電視機,閃了閃,搖搖欲墜。

  「可惡。」兩面宿儺被周身的肉塊和觸手妨礙得十分煩躁。

  「領域展開。」

  繼國緣一看了他一眼,這次終於並未阻礙他釋放領域。

  「伏魔御廚子。」

  屬於立神愛的領域徹底碎裂,鬼舞辻無慘還來不及感到慶幸,緊接著,取而代之的屬於兩面宿儺的領域就掀起了狂亂的風暴。

  繼國緣一在這種狀況下,頓時有些左支右絀,即使兩面宿儺並沒有把他當做主要攻擊對像的意思,術師開放領域後的攻擊力依然躥升得過於恐怖了。

  他略微後退幾步,遠離了攻擊最為狂暴的範圍,在不遠處觀察情況,手裡的日輪刀擊落了幾塊崩飛的碎石。

  也許是之前已經釋放過一次領域的緣故,這次兩面宿儺施展的範圍不算大,而是正好將鬼舞辻無慘的所有身軀都籠罩了進來。

  粉碎性的攻擊直接將鬼王湮滅在空氣中。

  「留下活口!」繼國緣一對兩面宿儺喊道。

  「哈?你敢教我做事?」兩面宿儺揚眉,當場就把領域範圍擴大了一圈。

  在「伏魔御廚子」這種級別領域的術式轟炸下,鋼筋混凝土尚且能化為粉末,即使是鬼王強悍的身軀也根本不能撐住多久。

  在外部的血肉被破壞後,被鬼舞辻無慘的軀殼淹沒的立神愛終於勉強看到一絲天光。

  他像一條脫水的魚奮力掙扎,終於把自己撕了出來。然而男孩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迎頭撞上兩面宿儺的領域無差別攻擊。

  「大哥是我,跪求手下留情啊!」

  立神愛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從來不要臉皮,因此求救的呼喊也極為響亮。

  聽到他大喊的兩面宿儺不爽地「嘖」了一聲,幾個起落就跳躍到他面前,長臂一撈就輕松將男孩按在自己懷裡。

  如果說兩面宿儺的領域中有哪個地方是安全的話,那就只有他本人所在的位置了。

  一頭撞進對方的懷裡並被胸肌貼臉的立神愛不想說話。

  與此同時,鬼舞辻無慘最終還是沒能掙扎幾下,在不甘的嘶吼中,和周圍的建築物一起化作了塵埃。

  繼國緣一艱難地提著日輪刀,在兩面宿儺領域的罡風中支撐,見到鬼王已經徹底死去,他一向古井無波的眼睛終於透露出一絲焦急的神色。

  敵人消失,領域散去。

  青年劍士的目光急切地在廢墟中逡巡。

  小愛他……

  還活著嗎?

  他不敢想像對方跟隨著鬼舞辻無慘一起化為粉塵的場面。

  這片區域只有兩面宿儺還背對著他,立在原地,寬厚的脊背透著一股強悍的力量感。

  此時,一個黑白撞色的小腦袋忽然從那人的臂彎中艱難地探出頭:「師父,你在找啥?鬼舞辻無慘應該已經死透了。」

  梳著紅發高馬尾的劍士,發型已經因為戰鬥而微微凌亂,衣服也破了好幾個口子。

  聽到男孩的聲音,他明顯是愣了一下才回過頭,只見全須全尾的少年正扒著兩面宿儺的臂膀對他充滿活力地招手,然而很快就被詛咒之王嫌棄地摁了回去。

  繼國緣一停下腳步,緩緩直起身,眉頭舒展開來。無人知道,他的內心如釋重負。

  ——沒事就好。

  「我輸了賭約。」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道,語調平淡。

  「沒錯,這小子早就該跟我走了。」兩面宿儺像拎小雞一樣扯著立神愛的衣服後領晃了晃,神色帶著明晃晃的挑釁。

  因為變成了鬼,這種姿勢頂多讓立神愛覺得有點別扭。他低頭晃蕩了一下自己懸空的雙腿,兩面宿儺就順勢手一松,看著他落到地上。

  獲得行動自由的男孩頓時戲精上身,只聽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繼國緣一真誠地說道:「師父,你放心,我還是最愛你的。他即使得到我的身體也得不到我的心!」

  兩面宿儺:?

  繼國緣一:……

  「哎呦!」

  立神愛捂著自己頭上新鮮出爐的大包,委屈巴巴。

  兩面宿儺收回了自己的拳頭。

  額上有著紅色火焰斑紋的劍士走上前,來到立神愛的身邊,道:「無慘死了以後,你的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繼國緣一凝視著立神愛的目光認真而專注,上上下下打量著男孩的臉色,耳朵上的日輪花紙耳飾隨著他低頭的舉動而輕輕晃動。

  雖然在通透世界之下,對方的身體並沒有不妥,但繼國緣一依然選擇仔細詢問他。

  「有。」立神愛小雞啄米一樣迅速點頭。

  「哪裡?」繼國緣一微微蹙起眉,難道鬼舞辻無慘的死亡對他的身體真的有影響?

  「剛被打得有點痛,需要師父吹吹才能好。」立神愛眼睛都不眨地說瞎話。

  鬼的恢復能力極為強悍,斷胳膊斷腿都能分分鐘自動修復,因此他剛被敲的那一下根本不算什麼,這麼說話只能說明熊孩子皮又癢了。

  然而,出乎立神愛的預料,繼國緣一居然沒因為他的話而生氣,而是真的彎身湊近了他,仔細查看著他剛剛被敲紅的額頭,並伸出了平常只會握住日輪刀的手幫他揉了揉皮膚。

  立神愛因為他的這個舉動,當場呆滯住。

  反應過來以後,他迅速衝上前抱住青年劍士的腰,淚眼汪汪,干嚎道:「嗚嗚嗚,師父你真好,即使後面的日子要跟著那個動不動就爆衣的變態,灑家這輩子也值了!」

  被兩人無視了大半天的兩面宿儺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額角暴跳的青筋,探手就想給立神愛來個終生難忘的教訓,然而卻被屬於繼國緣一的日輪刀擋住了。

  繼國緣一注視著詛咒之王,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護犢子的態度十分明顯。

  「嘁,」兩面宿儺冷笑一聲,「你護得了他一時,別忘了之後他還是得跟著我。」

  「起碼我在場的時候,希望你能尊重我的繼子。」繼國緣一的態度堅決,並不讓步。

  立神愛夾在兩人中間,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咽了口唾沫,一向不存在的求生欲竟在此時冒了出來,他選擇了保持一次沉默。


第53章

  三人原路返回。

  走到一半, 他們經過了之前殺死那個像蝙蝠一樣的「鬼」的位置,立神愛的余光掃到了地上的痕跡,電光石火間,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以師父的性格, 如果要去殺鬼舞辻無慘, 即使和兩面宿儺確立了賭約, 也不會主動跟對方打架, 更不會在無慘快要逃跑的時候消極怠工。

  唯一的解釋,似乎只有那個鬼臨死前給繼國緣一瞎掰的話——所有的鬼都會隨著鬼王的死去而消亡。

  雖然嚴格意義上, 這句話確實沒錯。但是立神愛並不在其中。

  然而立神愛粗心大意,竟忘了告訴師父他並不受鬼王制約這個十分重要的信息,以至於間接導致繼國緣一在和兩面宿儺的賭約中失了先機。

  「……師父, 你之前是不是相信了那只鬼的話?」回憶起當時的場面,立神愛心虛地扯了扯繼國緣一的袖子。

  難怪當時師父沒給那只鬼一個痛快, 反而是鬼王俯身到那只鬼的身上終結了它的性命,原來師父是想套出更多關於與他性命有關的信息。

  「你沒事就好。」繼國緣一避重就輕。

  然而立神愛已經明白了他這句話暗含的意思, 頓時陷入自閉。

  歸根結底, 他最終不得不跟著兩面宿儺混, 竟然還是源於他自己的疏忽種下的因, 得了這個結果!

  立神愛流下像寬面條一樣的眼淚,在哭唧唧地跟兩個師父告別以後, 像一條死狗一樣被裡梅拖走了。

  兩個月後。

  清晨,梳著黑白撞色頭發的男孩推開窗戶,將一只可愛的三花貓放了進來。

  與普通的貓咪不同,它的背上纏著一個承裝物品的小盒子。

  立神愛熟練地打開它背部的小箱子裡將信和包裹都取出來。映入眼簾的是珠世給他的信件,以及為了持續調整作為「鬼」的身體而新研制出的藥物。

  愛桑:

  展信佳。

  今天的天氣很好,是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 所以我並沒有出門,而是坐在這裡來寫寫有關的近況。

  自從鬼舞辻無慘死了以後,緣一大人和岩勝大人就都回了鬼殺隊。因為鬼的銷聲匿跡,產屋敷當主選擇了將鬼殺隊解散。

  多虧了岩勝大人,我認識了鬼殺隊的主要醫師——河盛靜。雖然一開始因為我是鬼而差點鬧了矛盾,但是解釋清楚以後反而成了朋友。不過,我並未告訴她你被變成鬼的消息。產屋敷當主在鬼殺隊解散前,曾召集了所有的鬼殺隊劍士集合,你當時沒有出現,河盛小姐她似乎對你的去向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我們兩個一起研制醫藥,你拜托我的關於如何延長斑紋劍士壽命的藥物也終於有了些許眉目。雖然依然有許多不足,但是終於能夠延長幾年他們的壽命,只是不能夠再隨意動用呼吸法。

  岩勝大人對此似乎並沒有感到高興,經常與緣一大人切磋。而只要是岩勝大人約戰,緣一大人也從不拒絕,真是令人頭疼。他們倆是所有劍士裡面最不遵醫囑的,小愛回信的時候,幫忙一起勸勸他們吧。

  這次的藥一日三次,每個瓶子的藥丸各兩顆。再次強調一遍,我的藥物並不能完全取代人類血液的作用,長時間不攝入,有一定幾率會導致在戰鬥中鬼的本能成倍上升。藥盒中封裝了一個極少量血袋,一定按時喝完。

  以上

  珠世。

  將書信上上下下看了兩遍,立神愛把藥品的包裹拆開,習慣性地把那不足巴掌大的血袋丟在一旁,取出其他瓶子中的藥丸吃下。

  隨即他苦大仇深地看著桌上的血袋。

  除了之前和兩面宿儺戰鬥的那次,「鬼」的味覺占據了主體地位,一時情急他才啃了大爺一口。除此以外,珠世小姐給他准備的血液全都被浪費了。

  幸虧他現在並沒有與珠世住在一起,不然鐵定會被對方不贊成的目光壓得抬不起頭來。

  立神愛視死如歸地將那個血袋撕開,張口。

  「嘔……」

  與此同時,突然有人「唰」地拉開了障子門。

  「小子,你術式……」兩面宿儺看到面前的景像,原本要說的話突然被他自己吞了回去,「你怎麼回事?」

  梳著黑白撞色發型的男孩穿著寬松的羽織,正用白發的那一側對著門。他正用手捂著下半張臉,卻擋不住還在嘔出的血液。

  白皙的臉蛋和雪白的發尾都因此沾染了刺眼的血紅色,望向門口的目光中還帶著一絲茫然。

  立神愛捂著嘴拼命搖頭,擺手示意兩面宿儺先回避一下。

  然而,即使能看懂這手勢,能順著別人的想法來行動那就不是兩面宿儺了。

  只見他兩步就走上前,高大的身體極具壓迫力地湊近過來,投下的一片陰影將男孩整個人籠罩在內,輕輕松松就掰開了對方捂著口的手。

  鼻尖是真實的血腥氣,襯得男孩面色愈發蒼白。

  兩面宿儺頓時皺起了眉。

  在他印像中,立神愛身體一向皮實,在被那個小白臉轉化以後,實力更是成倍增長,怎麼現在突然一副重病在身的模樣?

  「咳……水……」

  立神愛顫顫巍巍地抬起胳膊。

  他本來就被口中的鐵鏽味噎得暈頭轉向,這下最後那點也被他吐在了衣袖上,珠世小姐寄給他的血全部都被糟蹋了。最重要的是,因為兩面宿儺的突然闖入,他被嗆到了。

  連帶那雙異色的眼睛也蒙上了水光。

  立神愛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懸空,被托起靠在對方溫熱的懷中,從他的房間到大廳的那整條回廊的距離,一路上平穩而沒有一絲顛簸。

  隨後沒等一會,他就被安放在桌前,面前是倒好的茶水。

  立神愛下意識就拿起來漱口。

  等嘴裡那種奇怪的味道散去,立神愛才突然意識到,給自己倒茶的,貌似是大爺本人?!

  他維持著往嘴裡灌水的姿勢,余光偷偷往旁邊瞟,白色和服衣擺上的花紋十分好認,正是兩面宿儺常穿的款式。

  不用抬頭,立神愛也能想像到對方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垂眸看著自己的模樣。

  救命!

  立神愛覺得自己無福消受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心。

  一向以殺人作惡為樂趣的詛咒之王,突然給自己遞上來一杯茶什麼的,該不會是他臨死前的斷頭水吧?

  立神愛想著想著就打了個激靈。盡管他現在實力上升了許多,面對兩面宿儺的時候依然會下意識地氣短一截。

  「說吧。」兩面宿儺衣袖一撩,坐在了立神愛對面,四只眼睛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立神愛壓力驟增,他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耷拉著腦袋,十分從心(慫)地說道:「沒什麼,就一個小意外。」

  他在為了兩面宿儺突如其來的盤問而一頭霧水戰戰兢兢,而兩面宿儺的重點卻在對方無緣無故嘔血上。

  兩人的思維並沒能統一到一個水平線,於是就導致了交流的偏差。

  「小意外?」兩面宿儺神色難辨。

  「就……挑食?」立神愛小心翼翼補充道。

  良久,這一茬最終還是被揭了過去。

  只是,立神愛發現在這之後一周的伙食都十分豐盛,雞鴨肉蛋一應俱全。

  更過分的是,立神愛某天還發覺裡梅竟然扛著一具屍體往廚房裡走,在他抱著對方大腿干嚎了一下午以後,裡梅終於面帶可惜地勉強放棄了這個令人三觀炸裂的食材。

  立神愛默默抱緊自己,覺得自己與這凶殘的主僕二人格格不入。

  然而在給珠世小姐回信的時候,他將這些全部都隱去了。否則,第二天一早他可能就會看到自己的師父繼國緣一提著大刀站在兩面宿儺的宅子門口的場面。

  他提筆寫道:

  珠世小姐:

  我被變成鬼的事,既然已經成了定局,告訴河盛小姐應該也沒關系。

  我師父他們兩個,你一定好好勸勸,別讓他們總是打架——尤其是岩勝師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岩勝師父會對緣一師父這麼執著,可能這就是感天動地的兄弟情吧。如果他倆再打架,珠世小姐你要不勸勸緣一師父,讓他半夜卷鋪蓋跑到一個岩勝師父找不到的地方試試?

  最近詛咒師們的活動越來越頻繁了,經常有人在宅子大門那邊進進出出。我之前偷偷聽了他們談話的內容,就八卦一下,據說五條家主和禪院家主之前在御前比鬥,結果打著打著沒收住勢,最後兩人都險些喪命。兩家應該結了挺大的梁子。詛咒師這邊都是在幸災樂禍的人,但是其實他們互相殘殺的情況比這要嚴重多了。

  ——不過他們實力都比不上我噠,珠世小姐你放心,我在這邊很安全。

  立神愛。

  他將信放進了貓咪茶茶丸背上的小箱子裡,目送對方趁著夜色跑遠不見了。

  「立身桑,」裡梅敲了敲門,探頭說道,「今晚去主屋,大人安排了人來見你。」

  「什麼人?」立神愛有些懵。他基本跟這些跟隨兩面宿儺的詛咒師沒有交流,到底是誰想見他呢。

  「似乎是一個擅長治療術式的男人。」裡梅目光放空,回憶了一下,說道。

  「啊?但是我沒生病啊。」立神愛撓撓頭。

  當晚,立神愛見到了那個十分令他眼熟的眯眯眼。

  正是那天跟他一起蹲在角落聊天的男人!

  「又見面了。」他對立神愛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打招呼道。

  「嗯。」相比起來,立神愛的回應就有些冷淡,只是簡簡單單應了一聲就在離對方最遠的位置坐下了。

  那人也不惱,在立神愛直勾勾的目光中,淡定地從自己座位上起身,走過來坐到他旁邊。

  立神愛第一次遇到在這種尷尬情況下,比自己還要臉皮厚的人類。


第54章

  「你要干嘛?」立神愛問道。

  「哦, 看來大人還沒告訴你具體要做什麼。」男人狀似恍然大悟的樣子,「大人想讓我給你檢查身體,順便治愈內傷。」

  「我沒受傷。」立神愛覺得自己似乎跟這人氣場不和, 坐在他身邊還不如坐在兩面宿儺旁邊舒服。

  (兩面宿儺:?)

  那個男人面露難色:「這是大人的命令, 我也不好忤逆。你看……?」

  立神愛這時候也放下包袱自來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口就來:「這你還不懂嗎?你就假裝已經檢查好, 到時候就跟他說我沒事就成了。」

  可能是沒想到立神愛竟會是這種反應, 那個男人愣了一下。

  然而他回神的速度也極快,幾乎沒讓人察覺出來停頓, 轉而皺眉注視著男孩說道:「可是,這是大人的命令,這麼糊弄我真的不好交代。」

  一個樸實而認真的手下形像頓時凸顯了出來, 然而立神愛看著他那雙眯著的眼睛,好感度怎麼也提升不起來。

  「那你說你想檢查什麼?」立神愛不耐煩與他虛與委蛇, 直接詢問道。

  「還是要具體看看。」他說道,取下自己背在身上的包裹, 打開以後, 把裡面的物品一字排開。

  桌上的器具讓立神愛有些訝異。沒想到對方竟然很新潮地准備了鐵質的針頭, 各種各樣的刀具, 以及零零總總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

  「可以請你脫掉衣服看看有沒有明顯的外傷嗎?」男人說道。

  「不可以。」立神愛覺得這人真奇怪,他自己有沒有外傷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只脫掉上衣也行, 」男人露出懇求的神色,「只是最基礎的檢查。」

  立神愛還是想搖頭,然而男人搬出來了兩面宿儺這尊大神:「立神君,您再不配合的話,我只能找大人問問怎麼辦了。」

  有著異色瞳孔的男孩眯起眼,看著他目光冰涼, 道:「你在威脅我?」

  「不不不,我怎麼敢。只是您這麼不配合的態度,真是為難我們這些做手下的啊。」男人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

  對方確實在說鬼話,然而卻也切切實實讓立神愛喉頭一哽。

  這也讓立神愛的火氣上來了,他倒要看看,這人到底想做什麼。

  「好吧,我也不讓你難做。」立神愛隨手就把上衣脫了。鬼的強悍體質,壓根不在怕的。

  那人拿了這個時代特制的簡陋儀器上上下下給立神愛檢查。

  半晌,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聞鬼的身體可以自動治愈,我曾經在路上遇到過,可惜當時沒能留下樣本。不知我可否采取一些你的血液呢?」

  「這應該不在檢查身體的範圍內吧。」立神愛不軟不硬地說道。

  男人放下手,幫立神愛把外衣披上,笑道:「當然,這只是我私人的一點點不情之請。」

  「你都說了是不情之請了,那還為什麼提出來?」立神愛對他呲了呲牙。

  「那是我唐突了。」男人抱歉道,「畢竟現在鬼王已經被大人殺死,成為大人豐功偉績中的一件小事。現在還存活的鬼大約只剩你一個,我便有些好奇。並沒有故意冒犯你的意思。」

  立神愛就笑笑,沒說話。

  他心道看來是遇到科研狂人了,難怪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接下來還請你不要抵抗,我需要將咒力在你的身體裡流轉一圈,查探一下是否還有其他地方的隱疾。」男人說道。

  立神愛量他也不敢在兩面宿儺和他眼皮底下搞事情,也就沒有拒絕。

  這次那個男人終於沒有再出么蛾子,很快就結束了。

  「所以你檢查出來什麼不妥了嗎?」立神愛刺他。

  男人搖搖頭:「立神君的體質很好,比大多數人類都要強很多。還是要謝謝立神君的配合。」

  立神愛輕哼一聲,先男人一步,拉開屋門大踏步離開了。

  他並未注意到,坐在屋內的男人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背影,原本的眯眯眼睜開了,目光高深莫測。

  時光飛逝,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

  盡管十分年輕,但兩面宿儺在咒術上的造詣十分高。立神愛在對方的「鞭策」下,對於術式的掌控能力也與日俱增。

  包括他那個令人難以形容的領域展開,兩面宿儺也臭著臉給了他指導。

  立神愛終於摸索出了能夠在陽光下短暫存在的方式。那就是在極貼近身體的位置密不透風地展開一個極小型的領域,將「概念倒置」作用於陽光這個概念。

  也就是說,在他的領域內部,光明被倒置成黑暗。

  缺點就是,外人看他會覺得這是個烏漆嘛黑的人形。第一次見到立神愛的這個造型,連裡梅都驚呆了,差點以為是不懷好意的術師侵入。

  這種極小領域,立神愛一次大約能支撐十分鐘,一天能使出來三次。

  ——也就立神愛的咒力儲備豐厚,才能這麼糟蹋咒力。普通的術師,根本無法做到支撐在同一天展開第二次領域。

  這個時代無序而混亂,咒術師們比起後世都要瘋狂許多,詛咒師也更加百無禁忌。

  鬼舞辻無慘死後,平安京內,詛咒師與咒術師的摩擦不斷,來討伐兩面宿儺的術師數量也與日俱增。雖然這些人實力都不如兩面宿儺,但是蒼蠅蚊子多了也十分煩人。

  而且,這些來討伐的術師們基本有來無回。於是他們的親屬又開始來找兩面宿儺尋仇,加上術師們本來就擁有的挑戰強者的思想,人們源源不斷。

  立神愛覺得,憑兩面宿儺這拉仇恨的能力,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術師們群起而攻之了。

  而這位大爺此時正躺在房頂上看星星。

  這是入夜以後,他固定的娛樂活動。

  ——其實一開始不是這樣的,立神愛掀桌。

  立神愛作為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沒見過古代無光污染璀璨星空的孩子,加上作為鬼只能晚上出來透氣。

  於是天天晚上練習咒術前,看看星星也算是他的快樂源泉。然而,兩面宿儺偶爾也會來檢查立神愛的術式聯系進度。名曰檢查,實則揍一頓的同時稍微提點兩句。

  那天夜晚,萬裡無雲,月光皎潔,星空像流動的銀河一樣漂亮。

  立神愛躺在屋頂最高的位置,頭枕著自己胳膊舒舒服服地欣賞美景。

  「原來躲在這裡。」一個令他心髒驟停的聲音響起。

  立神愛「騰」地坐起身,只見兩面宿儺站在一旁,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立神愛覺得自己仿佛在課堂摸魚的時候,被自己高中班主任抓包的心虛,他甚至懷疑對方會問出「訓練做了嗎?術式會了嗎?還敢躺在上面偷懶?」這種靈魂三連問。

  沉迷看星星的立神愛還是被對方抓到訓練場展開領域好好教導了一番。

  在日復一日立神愛的身手已經能達到和兩面宿儺不分伯仲,所以展開領域來教育孩子在兩面宿儺看來也是正常的事情。

  ——雖然立神愛並不這麼覺得。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每次對方都會在最後關頭留手,不然立神愛早就死幾十次了。

  從此,兩面宿儺就搶占了立神愛賞月看星星的御用位置,而立神愛則是屈就到另一邊更低的屋頂。

  在微涼的夜風中,漫天星辰靜悄悄地閃爍。

  這個時候的大爺會比往常好說話,殺氣也會比平時少。

  前提是不會有意外狀況。

  「詛咒之王,你做好被殺的准備了嗎?!」不知從哪跳出來的咒術師對著兩面宿儺就發動了襲擊。

  立神愛嘆了口氣,往旁邊躲了躲。其實如果兩面宿儺想要隱藏行蹤,那基本不會有人發現他。然而大爺就是全憑自己的心意行事,根本不會因為其他咒術師的追殺而改變自己的步調。

  他們住的這個宅子位置早就曝光了出去,天天都會有這種騷擾。

  兩面宿儺眉頭一皺,在短短一分鐘內就單憑術式解決了來伏擊的十人。隨後裡梅訓練有素地將屍體們拖了下去,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在這一波攻擊結束後,又陸陸續續來了三波人。

  解決完這些人後,兩面宿儺的心情明顯晴轉陰,身上的殺氣亂飆。

  立神愛覺得,就算不能搬家,也應該拖著這位爺去別的地方待幾天。就這麼一波波人頻繁的攻擊,不止大爺覺得煩,連帶裡梅都有黑眼圈了。

  「大哥,」立神愛扯扯他袖子,「咱別總是宅在家了,出去逛逛嗎?」

  「哦?」兩面宿儺睨他,「已經入夜,還能去哪逛。」

  「嘿嘿,那個地方本來就是入夜才能逛的,」立神愛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是花街噠!」


第55章

  夜色凝重。

  這個時代的普通人都會在入夜以後早早睡去, 然而花街卻是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它的夜晚人聲鼎沸。

  順著大門走進去,街道兩旁的房屋錯落有致, 紅色和橙色的燈籠將整個街道裝飾得充滿曖昧而朦朧的觸感。衣著漂亮而妝容艷麗的游女們在門前攬客,來往的人們絡繹不絕。

  而在這樣一個繁華的街道上,卻出現了一圈真空地帶。

  只見身材高大而顯眼的青年穿著袖擺寬松的和服,面上戴了一個哭臉面具。僅僅是站在那裡,不怒自威的氣勢和強大的壓迫力就令路人們下意識紛紛避開他行走。

  在他的身後, 跟著同樣戴著貓面具、辨不清男女的娃娃頭少年,以及唯一一個沒戴面具且擁有著罕見異色瞳的黑發男孩。

  這三人一進入花街, 就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跟在兩面宿儺身後, 立神愛扯了扯自己戴著的黑色假發,覺得自己真是為了出門逛街犧牲太多。

  光是勸大爺戴上面具偽裝一下就廢了他大半精力。否則現在根本就不會這麼風平浪靜,畢竟沒有咒術師會想到,詛咒之王竟會戴著面具逛花街。

  雖然這倆人戴的面具是上次他差點嗝屁的那個祭典買的, 但立神愛覺得要是想克服這個心理陰影, 就是讓他們戴出來再逛一次!

  「大人, 要不要來小店看看?我們這裡的女孩子都可漂亮哩, 絕對有您喜歡的款兒!」

  在注意到他們盡管樣式簡單但布料奢華的著裝以後, 第一位敢於向兩面宿儺推銷的勇士出現了。

  立神愛偏頭看去, 只見一個大約四十歲的女人, 整張臉都被塗得白慘慘的,偏偏還塗了個烈焰紅唇, 正攔在兩面宿儺面前, 面色諂媚地往身後古色古香的樓層示意。

  她本想像以往拉客一樣,扯住男人的袖子,但是在接觸到對方之前, 作為人類某種深藏的求生潛意識浮了上來,使她並沒有這麼做。

  哭臉面具後,青年的目光極具壓迫力地往女人的身上一轉,令她險些沒能崩住面上的笑容。

  「……這位大人?」女人勉強維持住表情管理,心道以前也見過武士來逛花街的,怎麼這人的氣勢這麼強。

  連鬼舞辻無慘都不敢攔兩面宿儺的路,從某種意義上,這個女人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此時做到了鬼王都沒能做到的事情。

  注意到狀況,立神愛面色一變,在兩面宿儺這尊大神發火之前,一下蹦到兩人之間,道:「不用了,我們還不打算進去。」

  女人聞言,也不再阻攔,而是讓開路,對三人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說道:「哦,你們也是來看那個的吧,今天街上人都比以往多了許多呢,全都在等正午夜開始。」

  聞言,立神愛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問道:「看什麼?晚上是有慶典嗎?」

  「看來你家大人沒告訴你吧。」女人拿著扇子遮臉,給兩面宿儺拋了個媚眼,道,「是花魁游街哦。」

  如果不是她白面紅唇的妝容太過鬼畜,這麼一個眼神竟是顯得風韻猶存。

  然而兩面宿儺作為一個自出生來就沒在正常人類社會生活過的純種直男,壓根沒明白對方那揶揄的眼神,而是不耐煩地皺起眉,身上的殺氣上竄。

  本想繼續問問的立神愛只能咽下試圖繼續詢問的話語,跟著兩面宿儺繼續往這充斥著紙醉金迷氣息的花街裡面走去。

  路邊的人們推推搡搡,四處都是男男女女調笑的聲音。他們趕來的時間本就不早,於是午夜就很快臨近了。

  遠遠地就有喧鬧聲傳來,原本在街道上的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樣紛紛像兩邊的路兩邊散開。

  濃厚的夜幕下,街道兩邊依次點起了紅色的燈籠和裝飾,整個現場一片暈紅。

  立神愛三人正對著道中,往前看去。

  只見隊伍前方是穿著黑色格子和服的兩個男人手裡用單杆舉著特制的黃色燈籠,負責開路。

  正中央,那花魁穿著繁復而華麗的彩衣,臉上的妝容精致而嫵媚,頭飾上金色的流蘇一路垂到鎖骨。她看起來十分年輕,然而一舉一動卻端莊而秀麗。

  高高的木屐在她腳下極有韻律地挪動,身後跟著她的是兩個同樣精致可愛的女童,以及梳著小辮子的黑發男人高抬著紅色的紙傘,虛虛地架在花魁的頭頂。

  立神愛屏住了呼吸,然而氣氛卻被旁邊的人破壞了。

  「故弄玄虛。」兩面宿儺輕哼一聲,兩手抱肘,面對這種場景內心毫無波動。

  對於他來說,女人的長相毫無用處。如果說其他人關注的是外貌,那他關注的可能是……食欲吧。

  花街的女人身上的脂粉味,著實令人倒胃口。

  立神愛看著兩面宿儺寡淡而無聊的神色,雖然不明白對方的想法,但還是默默地挪遠了點。

  他們就這樣看著花魁慢慢地接近,又緩緩地走遠了。這條街很長,以她的速度,估計要走到後半夜。

  「要找家店坐坐嗎?」僅僅待在外面未免過於無聊,於是立神愛提議道。

  兩面宿儺的眼睛在他的臉上打了個轉,道:「可以。」

  立神愛還來不及高興,一個腦瓜崩就讓他淚眼汪汪。

  「看不出來,立神你這麼小,竟然會想逛這種地方。」裡梅收回了手,隔著面具瞪了立神愛一眼。

  ——竟然敢攛掇大人來這種地方。

  「我沒見過,所以好奇啊。」立神愛捂著頭委屈。

  「行了,別賣慘,你頭上連個紅印都沒有留下。」裡梅戳穿了他拙劣的表演。

  立神愛見好就收,對裡梅露出了一個鬼臉。隨後蹦跶到兩面宿儺身後,洋洋得意於讓裡梅露出生氣卻又打不到自己。

  見狀,裡梅嘆了口氣,這孩子,怎麼越來越幼稚了。

  對於自己身後兩人私下的波濤洶湧,兩面宿儺並沒有深度理解的想法。他一馬當先,直接就走進了這條街上修繕最華麗的房屋。

  而立神愛和裡梅緊隨其後。

  盡管沒有來過花街,裡梅依然非常有經驗地從自己兜裡掏出來了錢遞負責迎客的女老板。

  那女人掂量了一下重量,頓時露出一個將臉上的褶子和魚尾紋都暴露出來的笑,面上的白.粉隨之簌簌往下掉。

  「客人們請隨我到樓上,想要什麼類型的姑娘您隨便挑!」

  她將三人領進了二樓一個寬敞的房間。屋裡點著味道濃郁的熏香,鋪著地毯,雕花木的裝飾,桌案床鋪幔帳一應俱全。

  「這位大人,您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呢?」她一邊招呼人坐下,一邊問道。

  兩面宿儺毫不客氣地坐在最中央那張一看就很舒服的矮榻上,面前是長方形的桌案,左右都有侍奉用的蒲團。

  遠離了樓下的人群,從未進過這種地方,這位一向隨自己心意行事的大爺似乎也被勾起了一點興趣。

  「都叫來看看吧。」兩面宿儺隨手將面具摘了下來,倒扣在桌案上。

  那女人看了一眼他面上帶著黑色紋路的樣貌,心裡一驚,下意識倒抽了口冷氣。隨即又迅疾地將自己的目光放到地板上,仿佛什麼都沒看到一樣,低下頭喏喏應是。

  能在花街開這麼大一家店,她的臨場反應力也非比尋常。見過那麼多大人物來逛花街,她所能做的就是低頭默默做事,總之有錢賺就不錯了,像咋咋呼呼大驚小怪的行為反而會更容易丟了性命。

  姑娘們陸陸續續都被叫了進來,站在三人面前,原本還算寬敞的屋子竟顯得有些擁擠。

  兩面宿儺往後一靠,隨手指了幾個身上香水味道更輕的女人到旁邊伺候。他將手裡的酒碗往旁邊示意,就有穿著漂亮和服的游女為他倒上新釀的酒液。

  而跟著來這邊的立神愛和裡梅也被漂亮小姐姐們圍住了。

  裡梅並未摘下面具,中性的打扮和嗓音也令人辨不清男女。因此,她的身邊也一左一右跪坐著兩個女人,為她端茶倒水。

  至於立神愛,純粹是被當小孩子看待了。他被幾個胸大腰細的小姐姐埋了好幾次胸,好不容易掙扎出來的時候,整張臉都熟透了,惹得這些姑娘紛紛掩面輕笑。

  立神愛無能狂怒,明明他本體也是個妹子,為什麼還會臉紅啊!

  其他多余的女人們在那個拉客女老板的示意下,十分有眼色地魚貫離開,還帶上了門。

  然而,侍奉三人的女人們很快發現,除了立神愛還是個小孩子,剩下的兩個人竟然也保持著異常「紳士」的程度。

  具體就是,兩人絕對不會像普通客人一樣鹹豬手,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其實立神愛也很驚訝,因為兩面宿儺在動漫第一集 剛出來的時候就用主角虎杖的身體,喊著「女人在哪裡」、「斯巴拉西(太美妙了)」,他一直以為對方是個老色.批了。

  之前在城主喝酒的那裡可以說他端著架子,但是現在在花街居然也能這麼坐懷不亂。

  難道說,大爺當時的美妙其實指的是他吃小孩?

  立神愛的表情崩壞了。

  「怎麼了?」旁邊給男孩剝葡萄的小姐姐見到他突然奇怪的表情,疑惑問道,「這顆葡萄很酸嗎?」

  男孩艱難地點點頭。

  另一個大姐姐立刻接上:「那來喝點茶衝淡一下味道。」

  大姐姐塗著蔻丹的纖細手指將那杯茶直接送到立神愛面前,並試圖親自喂他。

  立神愛本想敬謝不敏,然而最終還是卻之不恭。

  然而,沒過多久,遠遠的花街入口處卻傳來一陣喧嘩。

  立神愛這會本就逃脫了姑娘們的簇擁,在窗邊默默吹風,此時順勢望去,極好的動態視力令他瞬間捕捉到那些穿著統一樣式制服魚貫而入的人們。那種式樣的衣服,正是這個時代咒術師們統一的打扮。

  難道是來祓除這裡的咒靈嗎?立神愛皺起眉。

  不,他和兩面宿儺都沒察覺到有強大的咒靈存在。所以這些人不可能是來祓除咒靈的。

  也許是來圍殺詛咒師?這個時代的詛咒師一向都殘忍嗜殺,因此經常有術師打著正義的旗號圍剿。

  只是,這個數量也太多了吧。

  立神愛有種不祥的預感。既然派這麼多人來,還都帶著咒具裝備齊全,說明他們要對付的人很強。

  他眺望過去,只見他們的衣服還是有著些微的不同,胸前的標志似乎也不一樣。

  該不會,是來找兩面宿儺的吧?

  立神愛試圖否認自己的這個猜測。他們三人進花街之前都戴面具做了偽裝,盡管比較粗糙,但也不該被普通人認出來。

  「在看什麼?」裡梅不知何時也擺脫了圍著她轉的那些游女,如釋重負地靠在窗邊透氣,過於熱情的服務讓她感覺應付這些游女比和咒術師們打一架還要費精力。

  戴著黑色假發的男孩往出口的方向指指。

  裡梅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面色微變,隨即她就迅速起身去找屋內的兩面宿儺。

  立神愛看著她變得嚴肅的神色,雖然不清楚狀況,但也急忙跟了上去。

  「……是御三家的人。」裡梅彎身對兩面宿儺稟告道。

  立神愛雖然只聽到裡梅的後半句,但也瞬間明白了情況,詢問道:「衝我們來的嗎?」

  「顯而易見。」裡梅說。

  兩面宿儺從榻上坐直身體,旁邊侍奉的游女十分有眼色地退讓到一邊。

  正在此時,屋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裡面有人嗎?臨時排查一下可疑人物。」

  來了。立神愛心道,打起了精神。


第56章

  那人見叫不開門, 選擇了直接硬闖,而負責拉客的鴇母驚叫一聲就被撥到一邊,根本攔不住人。

  術師持著咒具推門而入, 然而即使繃緊了神經,將警惕放到了最高,他依然在進入的一瞬間就被裡梅手中刺出的堅冰洞穿倒下。

  「誰給你的勇氣打擾大人飲酒。」裡梅原本純白的貓臉面具上沾了星星點點的血液,她收起架勢,撣了撣袖子, 在殺了人以後顯出一種風輕雲淡的氣勢。

  然而過於粗暴的場面還是讓屋內的女人們紛紛花容失色,更是有人下意識尖叫出聲。即使是少數維持著表面鎮定的女孩也都面色蒼白, 兩手發抖。

  兩面宿儺站了起來, 沒去管那些縮成一團的游女們。

  在場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走吧。」身材高大而富有壓迫力的青年露出一個凶惡的笑容。

  這裡的打鬥動靜已經吸引了附近其他咒術師的注意,而兩面宿儺注定不是那種見到打擾他興致的蟲子以後會低調離開的性格。

  淺淡的酒意泛了上來,引得他的神經也開始興奮起來。

  穿著不同制式衣服的術師們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

  「找到了!」

  「多來人支援一下。」

  「詛咒之王在這!」

  這些術師們的喊話聲不絕於耳。

  「喂,我說, 你們在聒噪什麼?」兩面宿儺掏了掏耳朵, 左右動動肩膀, 骨骼發出了摩擦的輕響。

  下一秒, 立神愛就見對方衝進了人群, 所過之處鮮血飛濺。

  偽裝已經沒什麼用了, 立神愛也將假發一丟, 露出他原本異於常人的外貌,游刃有余地和裡梅一左一右加入了戰鬥。

  這些只是普通的咒術師, 根本不是他們三人的對手。立神愛出手並沒有另外兩人凶殘, 他只是將人打暈,或者是令他們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嘁,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天真。」兩面宿儺瞥見他手下留情的攻擊, 發出了嘲諷。

  立神愛沒有回應。

  以前殺鬼,殺鬼舞辻無慘,他沒有負擔,是因為那些吃人的惡鬼都已經不算是人類了。

  而此時,他單純地認為,這些人與他並沒有深仇大恨,圍攻也是出於上面的命令,如果不管不顧殺掉,那未免太殘忍了。

  在戰鬥中,立神愛察覺到,這裡的術師比之前去宅子刺殺兩面宿儺的術師們實力要提升了一截,包括術式的傳承和使用習慣,很多人仿佛是同一個家族出身。

  「御三家的人都來了。」裡梅面色陰沉,「絕對是有預謀的襲擊。」

  在大廳已經沒有可以活動的敵人後,他們三個走出了這棟建築。

  禪院家,加茂家,五條家的三方人馬,列隊在一起的同時而又涇渭分明,將這條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三個家族的家主都站在了最前方的顯眼位置,立神愛頓時注意到了將特制花色綁帶系在頭上充當眼罩的五條家主。

  ——神似五條悟,只是身上的咒力波動比起後世的那個男子高中生明顯更加劇烈而危險。

  他們三人都穿著帶有各自家族標志的羽織,好整以暇地等著兩面宿儺出場。

  此時正主出現,三位家主立刻就將注意力轉了過來。

  「我們用這麼大的排場來迎接,即使作為詛咒之王也該感到榮幸了吧。」五條家主首先開了口,嘴角微彎,然而被綁帶遮住導致其他人不可見的那雙眼裡卻沒什麼笑意。

  「就你們這點人,還敢放這種狂言。」對於五條家主的挑釁,兩面宿儺明顯不屑一顧。

  「沒想到情報地點是在這種地方。」加茂家主皺眉。

  「詛咒之王交給我來對付,剩下那兩個小嘍啰你們兩個分吧。」禪院家主自傲道。

  「你在開玩笑?詛咒之王明明是我的獵物。」五條家主嗆他,兩人之間的氣氛隱隱有些緊張。

  「在御前的那場還沒比完,」禪院家主也毫不相讓,直視眼上系著綁帶的青年,「怎麼,現在來打一場?」

  兩人身上咒力隱隱湧動起來。

  立神愛戳了戳站在自己旁邊的裡梅,扯著對方的袖子令她放低身體,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道:「他們開始內訌了,我們不如跑吧?」

  雖然他的聲音很小,但是在場的幾人哪個不是耳聰目明,聽力遠遠超出普通人。

  這與光明正大說出來也沒什麼兩樣了。

  「插科打諢也該到此為止了。」加茂家主攔下了兩個就要就要自相殘殺的自己人,頗覺心累。一個兩個都當了家主了,做事情竟還是都這麼隨心所欲。

  「奉御前命令,術師御三家前來圍剿詛咒之王。」加茂家主沉凝地說道,從背後掏出了自己的咒具,身上的咒力開始燃燒躍動,弓箭的目標直指兩面宿儺的要害。

  「找死。」兩面宿儺閃身而出,極快的速度以至於模糊了身形。

  兩人轉瞬間交手了數十招,加茂家主在力量上不敵,往後後退了十幾步才堪堪停下來。

  「加茂兄,看來你不行啊。」有著一頭銀色長發的五條家主調笑道,無縫銜接了對於兩面宿儺的攻擊。

  五條家主迅速出擊,而兩面宿儺微微側身,就躲過了對方目標在他太陽穴的拳頭。對方帶起的拳風讓他的劉海微微拂動。

  與此同時,兩面宿儺也將有著尖利指甲的手呈爪狀攻擊五條家主面門。

  白發青年往後一仰躲過攻擊,順勢矮身踢腿橫掃兩面宿儺的小腿。

  兩人交手間,兩面宿儺背後多出的那只胳膊驟然抓住了不知何時發射過來的泛著藍色咒力的箭矢,同時起跳躲過一只鳴叫著的大型鳥類閃爍著電光的羽翼。

  ——加茂家主並未退出戰場,他兩眼因為術式的運用而泛著血色,再次從背後的箭筒中抽出了三根箭矢搭在了長弓上;而那只「鵺」則是禪院家主放出來的。

  「禪院,你就不能好好管管你的破鳥。」五條家主從自己的秀發間取下一根那只鳥經過時落下的羽毛,在戰鬥的間隙嫌棄道。

  「不能,」禪院家主斷然拒絕,「而且它也不是破鳥,是式神懂不懂?」

  另一頭,立神愛和裡梅也沒有閑著,禪院家主不止放出了一只式神,黑白相間的巨蟒驟然出現,對著地上的兩人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立神愛一躍三層樓高,直接跳躍到了那條巨蟒七寸的位置,任憑它怎麼甩頭就死活也不撒手。

  裡梅輕念道:「冰凝咒法。」

  白色的堅冰蔓延,直接將那條大蛇的下半段結結實實地凍結在地面。

  雙方暫時都沒有動真格的,只能說是熱身運動。

  兩面宿儺嫌棄礙事的衣袖,習慣性地將上身的衣服撕裂,黑色的咒文在他的身上浮現,每一個動作都絲毫不拖泥帶水。

  被對方突然加快的速度驚到,五條家主一時不察,被擊中了左肩。無下限術式的開動令他擋下了攻擊,但是數天前戰鬥時留下的傷口讓他不爽地皺皺眉。

  ——當時御前讓五條家主和禪院家主比鬥,到最後兩邊的家主都是被各自家僕抬回去的。

  「我看還是速戰速決。」加茂家主對五條家主喊話道。

  「不用你說。」五條家主道,他將眼睛上的綁帶拆下來,露出一雙極為澄澈空明的眼睛。

  注意到了的兩面宿儺同樣露出一個躍躍欲試的表情。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領域展開。」

  另一邊,立神愛將腿盤在那條大蛇上,空出右手抽出了自己的日輪刀,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似的,直接用力刺入了這個冷血動物的鱗片。

  這條蛇過於巨大,立神愛的雙手控制著日輪刀柄翻轉,在跳出去的同時抽出了刀具。

  直接將它從中間砍成兩截。

  蟒蛇的身體一寸寸崩毀。

  「干得漂亮。」裡梅對輕盈落地的男孩誇贊道。

  「你怎麼敢?!」禪院家主注意到自己的式神消失,頓時對立神愛露出了憤怒的神色。

  「本來就是打架,難道我不能反擊嗎?」立神愛道,還對禪院家主比了個鬼臉。

  禪院家主也徹底被點著了火氣,「領域展開!」

  立神愛頓時繃緊了神經。他並沒有釋放領域,因為它沒有攻擊性且干耗咒力。

  禪院家主的領域並不簡單。

  攻擊不斷從意想不到的方向傳來,立神愛完全無法確定對方的位置。短短幾秒,他的身上就掛了彩,然而歸功於「鬼」強悍的恢復能力,被傷到的部位又很快恢復了原狀。

  「原來如此。」禪院家主的聲音從男孩面前傳來,然而將日輪刀往前刺的立神愛卻撲了個空。

  「這種低等生物,現在還有存活嗎?」禪院家主喃喃自語。

  原來不過是苟活於黑暗,以人類為食的惡鬼罷了,干脆殺掉吧。他想。

  普通的攻擊,鬼都可以恢復。只有采用過於強大狂暴攻擊將對方碾碎到無法自主恢復的程度,或者用特制武器進行攻擊,才能殺死鬼。

  禪院家主突然想到了與家族斷絕關系,進入前鬼殺隊的遠房表妹。他們所用的武器,似乎是被稱為「日輪刀」。

  他的目光落在立神愛手中所握的刀具上,若有所思。

  這幾人幾乎同時放出了領域,相互作用之下,半條花街都被轟炸得看不出任何原狀,地面凹陷下去一個大坑。

  這還是三位家主有意控制的結果。

  劇烈狂暴的能量肆虐在這一片區域,每一縷風都有著切斷鋼鐵的效果。

  巨響聲不斷,裡面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依然在不斷錯身互相攻擊的幾個模糊的人影。

  普通人在這種場面下,在戰鬥的余波中根本連靠近都做不到,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人們只能在八百米開外的地方遙遙望著,面上都帶著惶恐不安的神色。

  良久。

  立神愛覺得這短短幾分鐘像一年那麼長。

  兩面宿儺同時被御三家的三位家主圍攻,根本騰不出手顧及他們。裡梅被御三家的家臣們用人海戰術纏住了。

  而他自己則是深陷禪院家主的領域之中。領域是區分咒術師實力的關鍵之一,而他因為是半路出家,根本還沒弄懂自己領域所帶術式的運轉方法,領域術式一點攻擊力也無。

  短短幾分鐘,他已經成了個血人。禪院家主的攻擊十分刁鑽,他無法發現對方的方位,每次都是在最後一瞬間才能察覺。

  又來了。

  他沒能躲開,只捂著自己被割開一半的脖子,先一步感覺溫熱的液體噴濺出來,沾濕了衣服,隨後才慢慢察覺到了傷口傳來的劇烈疼痛和「鬼」強悍的恢復能力而隨之帶來的傷口恢復時的麻癢。

  在意識模糊間,禪院家主又在他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分別在背後和大腿上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傷口。

  立神愛握著刀,有種無能為力的氣憤。

  在這個時候,立神愛才明白,大爺之前幾個月給他的「鞭策」和訓練,其實是真的沒有認真在打。

  一旦和實力強大的咒術師交手,他在咒術上實戰經驗不足的短板就暴露了出來。

  尤其是,御三家還代表了這個時代正統咒術師的巔峰。

  「鬼」的恢復力很強,立神愛還不至於瀕死。

  快站起來啊!

  他逼迫著自己,然而幾乎被砍斷的大腿根本撐不起身體。

  「噗嗤。」

  利刃刺入□□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男孩的瞳孔微微放大,面前是熟悉的刀柄。

  禪院家主垂眸注視著他,反握著男孩的手腕,似笑非笑。

  他把男孩自己的日輪刀,握著對方的手,刺入了男孩自己的胸膛。

  在異瞳男孩有些發散的目光中,他就著刀插在對方胸口的姿勢,惡劣地轉了轉。

  「嗯……」

  立神愛口中發出含混的響聲,嘴角溢出了鮮血。

  他也握住了男人的手腕,一瞬間的巨力將對方狠狠按倒在地。

  男孩手上不知何時拿了一把短刀,往被他按在地上的人要害攻擊而去。

  ——失敗了。

  立神愛倒飛出去,胸口還插著那把他自己早已熟悉的日輪刀,不停地灼燒著他的內髒。

  從這個視角,他看到,原來是禪院家主緊急調用了圍攻兩面宿儺的式神的其中一只滿像,它鼻子裡噴湧的水流將他衝飛了十幾米才停下來。

  在目光掃過屬於五條家主的那頭即使在領域內也依然十分顯眼的那頭白發時,立神愛突然之間悟了。

  在一個月前,兩面宿儺就曾對他講過,「你的領域不該只是這種小打小鬧,既然名為『概念倒置』,那就應該是任意的概念。」

  「即使你是變成鬼以後才重新在體內刻印的術式,也不該這麼弱。小鬼,我可以幫你逼自己一把,有些東西只有生死之間才能體悟。」他居高臨下地眯眼施舍道。

  當時立神愛瘋狂搖頭,拒絕了來自詛咒之王的好意。

  而就在這此時此刻,他好像突然之間懂了怎麼控制原來無論如何都無法操縱的「概念」。

  ——對於攻擊的倒置。

  他半跪在地上,垂下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異色的瞳孔,令人看不清神色。

  「放棄掙扎了嗎?」禪院家主凝視著在領域中的男孩。

  真是無趣,還以為「鬼」這種生物會更好玩一點。如果不是對方殺了自己的式神,帶回去好好「教導」一番,當個用不壞的式神來驅使也算不錯。

  可惜了。

  在他開啟下一輪攻擊之前,男孩的嘴唇動了。

  「領域展開。」

  「概念倒置。」

  漆黑的領域以跪在地上的男孩為中心迅速擴散,渾厚的咒力躥升。

  當兩個領域相撞時,就要看哪一方的領域更能站上風。而立神愛的領域,以壓倒性的優勢在擴散。

  「怎麼會?!」禪院家主錯愕地睜大眼睛,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攻擊竟無法對立神愛造成影響。

  無論從哪個方向襲擊,男孩都沒有動彈。而他反而被反震的力道弄得虎口發麻。即使他操縱領域內的影子造成的攻擊,也全部都一一落空。

  「你打夠了嗎?」脖子上的傷口剛剛止血,立神愛的嗓音有些嘶啞,顯得陰惻惻的,「輪到我了。」

  他的咒力源源不斷,仿佛沒有窮盡一樣將禪院家主的領域往外擠壓。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的咒力存儲量可以和立神愛相比。

  這是他第一次大規模釋放領域。

  方圓五百米都被籠罩在內。

  要知道,即使是兩面宿儺未來的全盛時期,也僅僅能將領域展開半徑200米。

  遠在千年後的夜晚,有著一綹挑染白發的女孩閉眼躺在床上,她的長發微微浮動。建築物、人類、動植物身上的咒力都仿佛被吸引一樣往她的身周流轉。

  隨著時間的流逝,從不起眼的一點點,達到即使是普通術師也有所察覺的程度。

  還在戰鬥中的場上所有人,都暫停下來,把目光投向了領域中心的男孩。

  他的胸口還插著一把沾血的日輪刀。

  他的眼裡卻像是有火焰一樣在燃燒。

  「真是驚人的咒力。」五條家主自言自語道,「可惜是個詛咒師。」

  「跟著你們做當權者的走狗,才可悲。」兩面宿儺毫不留情地將五條家主的話懟了回去,被兩個人圍攻,他的身上也添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背上皮開肉綻。

  ——雖然看著嚇人,但是全部都避開了要害,只有皮外傷。

  所有人突然發現自己的攻擊都完全失效,反而給敵人加了護盾。

  除了立神愛,沒有人能在他的領域內正常攻擊。

  「糟糕了啊。」加茂家主說道,與立在一旁的五條家主對視了一眼。

  「這就沒意思了。」五條家主偏頭說道,「這個領域範圍這麼大,肯定會有限制條件。」

  「極其耗費咒力,」禪院家主不知何時也站在兩人身邊,接上說道,「只要等他咒力耗盡就可以。」

  「你不覺得這話聽起來就很可笑嗎?」將自己的一頭長長的銀發順到身後,五條家主嘲諷道,「御三家的家主們對一個小孩的領域束手無策,只能等他力量耗盡領域關閉才敢展開攻擊。」

  「你有辦法?」加茂家主按住想要反駁的禪院家主,問道。

  「等著。」五條家主將體內的一半咒力都聚集在指尖。在抬頭瞄了眼因為立神愛的領域而一片漆黑的天幕後,又將剩下的咒力全部壓縮進去。

  另一頭。

  三個家主之所以能夠交流那麼多話而不被打斷,純屬因為兩面宿儺發覺,自己也無法攻擊。於是走到了立神愛身前,避開他胸口最深的傷,把他提了起來。

  比起「提」這個動作,似乎用「攙扶」更為合適。

  因為立神愛絲毫不能避免日輪刀對自身的傷害,更別說禪院還用那把刀在他的胸口扭轉了一圈。

  男孩的呼吸有些問題,顯然是肺部受到了損傷,時不時還咳嗽出幾塊內髒的碎片,站起來的同時,大半重量都放在了兩面宿儺扶他的那條手臂上。

  「嘖。」兩面宿儺看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內心一陣煩躁。

  「大人,他胸口的刀還是要拔下來。」裡梅也湊到一旁,摘下自己已經浸透了血的面具,丟在一旁的地上,說道。

  「我知道。」兩面宿儺罕見地壓制了自己的脾氣,握著男孩的肩膀固定住他的身體。

  裡梅的手握住他胸口的刀柄,盡量穩穩地往外抽。

  鐵片劃過內髒和皮膚的疼痛感令立神愛頓時掙扎起來,卻又被身後的兩面宿儺固定住。短短幾秒,他的頭上就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在刀尖完全抽出來以後,兩個大人頓時都下意識松了口氣。

  血液從立神愛胸口流出來,如果不是鬼的體質,他可能早就失去了性命。

  立神愛突然大力撇開兩面宿儺按住他的手臂。

  ——在變成鬼以後,經過適宜的鍛煉,他的力氣上限確實能和兩面宿儺不相上下。

  因此,猝不及防之下,兩面宿儺竟被他使勁推開,往後退了好幾步。

  耀眼的強光頓時無聲抵達。

  來不及躲開的立神愛被當場擊中。他的腳步本就虛浮,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就再次被擊穿了身體。在那道攻擊的慣性帶動下,倒飛出去,狠狠撞到他自己領域的邊緣,落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而那道強光在洞穿了立神愛的身體以後,依然去勢不減,直接砸在他的領域上,衝擊波不斷擴散。

  狂風和碎石肆虐。

  整個領域都開始崩潰。

  五條家主脫力似的靠在一旁加茂家主的身上,勉強逼出了自己最後的一點點咒力展開了無下限術式擋住飛崩的碎石。

  剛剛那道攻擊,注入了他所有的咒力,雖然體積不大,但是效果可以參考一個極小型核彈。

  之前,他們的領域都被立神愛渾厚咒力所支撐的領域壓制。

  想要不做無用功,自然是要解決釋放領域的人;與此同時,他觀察了領域的效果,如果釋放超出這個領域能夠轉換上限的攻擊,說不定就不會被反轉。

  考慮了兩方面因素,他干脆將這些付諸一起實施。

  事實證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五條家主的無下限術式因為咒力徹底用完而破碎了,在這股爆炸引發的強烈風暴中,還是禪院家主將還滿像放了出來,勉強給三人躲藏。

  他剩下的式神,除了不得已才會用出來的「那個」,其他也基本被兩面宿儺破壞得不剩了。

  加茂家主也沒好到哪裡去,右胳膊斷了,而且因為他是采用血液戰鬥的術式,這會失血過多,面色蒼白。

  煙塵散去,兩敗俱傷。

  有著四條胳膊,身上蜿蜒著黑色紋路的高大青年將立神愛從廢墟中刨了出來。

  這下的攻擊,令立神愛的肚子也破了大洞,但是內髒和鮮血並沒有流出來,因為在那個攻擊到達的時候,一瞬間的高溫已經將皮肉都粘合在了一起。

  兩面宿儺將手按在立神愛的大動脈,注意到他還有著幾乎快要消失的脈搏跳動。

  「醒醒。」他拍了拍立神愛灰撲撲的臉。

  「立神?」裡梅也湊在一旁喊道。

  兩面宿儺又加大了力氣拍拍,男孩原本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都被拍紅了。

  「……我沒事。」立神愛呢喃,回光返照般睜開了眼睛。

  ——其實他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身體完全沒有知覺,也無法呼吸,視覺在衰退,只能模模糊糊看清兩個人頭的黑影。

  激烈的戰鬥以後,屬於惡鬼的食欲竟然泛了上來,立神愛扯扯嘴角想笑,自己的胃都沒有了,竟然還會對人類血肉產生渴望。

  「好餓…大爺你聞起來真甜……」立神愛迷迷糊糊地說道。

  反正自己都要涼了,至於稱呼他下意識就放飛了自我。

  一般情況下,除了太陽和日輪刀,鬼是不會死的。然而壞就壞在,頂尖咒力的攻擊也可以算在會給他造成實質傷害的一類,加上之前日輪刀的捅傷。

  無法恢復。

  而在場的一名詛咒之王和一名詛咒師,在此之前都不曾研究過治愈類型的反轉術式。

  「蠢貨。」兩面宿儺忽然罵道,他把還帶著擦傷的手腕放在男孩嘴邊,引得一旁的裡梅輕輕吸了口氣。

  然而立神愛已經沒有力氣去張口了,只是下意識淺淺的輕啄,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勉強往後仰了仰,示意自己想要說話。

  立神愛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所有的過往都在眼前一一浮現。論相處,回憶中還是被迫與兩面宿儺一起的時光最多。

  現在又因為他丟了性命。

  如果可以,立神愛願意把這段關系形容成孽緣。

  「你會……記住我嗎?」他那雙異色的眸子已經失去了聚焦,但還是努力試圖看清兩面宿儺的樣子。

  ——下意識就說出了口。

  總覺得既然來千年前走一遭,什麼都不留下,好不甘心。

  「不會。」兩面宿儺斷然拒絕,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就仿佛要從死神那裡把人搶回來一樣,「別睡,否則……」

  立身愛慢慢閉上眼,逐漸舒展了眉宇。

  兩面宿儺一向看誰不爽就直接付諸行動攻擊,從沒有過口頭威脅某個人卻不動手的情況。

  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立神愛來到這個世界就純屬意外,轟轟烈烈走了一遭,也沒留什麼遺憾。

  只是可能對不起鬼殺隊的兩個師父了。

  男孩徹底失去了氣息。

  沉默蔓延。

  裡梅猛地眨眼,將軟弱的淚水逼退回去,不敢看自家大人的表情。

  屬於清晨的第一縷金色的陽光破開雲層照射出來。然而不管生前還是死後,這都不屬於立神愛。

  兩面宿儺突然想起很久前的那次祭典,這孩子對他說,自己是她眼裡「孤高的神明」,也是「重要的家人」。

  然而神明許下了承諾,卻讓其他人奪取了他的性命。

  詛咒之王將圍在自己腰間的衣服撐開,輕易就將男孩整個都包裹並橫抱了起來。

  他將人捧在懷裡,站直身體,平靜地說道:「御三家,我記住了。」


第57章

  三川奈緒驟然從夢中醒來,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她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胸口,臨死前的痛苦過於清晰,以至於讓她現在的這具身體都仿佛在隱隱作痛。

  「沒事吧?」旁邊有一個人溫聲說道, 一邊輕輕順著她的脊背。

  緩了好一會,三川奈緒才慢慢平復下來,抬頭打量,只見夏油傑正略帶擔憂地低頭看她,眼底還帶著淺淺的青色, 顯得略微有些疲憊。

  「這是哪?」三川奈緒問道,說出口以後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異常沙啞。

  「市立醫院的高等病房。」夏油傑答道, 一邊從旁邊為女孩倒了一杯溫水, 遞到她手裡。

  在收回手以後,夏油傑微微曲了曲手指,他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她背上的溫度,嬌小的一團, 僅僅是拍了拍她的背, 都能感受到脆弱。

  「有哪裡不舒服嗎?」他問道, 一邊抬手按了床頭呼叫醫生的按鈕。

  奈緒搖搖頭。

  有人忽然推門而入, 一頭亮眼的白毛, 和標志性的老爺爺款墨鏡, 正是五條悟。

  「呦, 醒了?」

  他進門就讓到一邊,露出身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在醫生給奈緒上上下下檢查的功夫, 夏油傑道:「硝子剛去買早餐了, 等她過來再看看吧。」

  「嗯。」五條悟點頭,突然大驚失色,「忘記跟她說買X記的紅糖餡餅了!」

  說罷他急忙上上下下地拍了拍自己的兜, 掏出來一部手機,站到窗口邊給家入硝子打電話。

  夏油傑:「……」

  「燒已經退了,基本沒什麼問題。」醫生說道,「高燒後的身體都會有些虛弱,回家好好休養幾天就可以了。」

  「好的。」夏油傑對於不靠譜的五條悟已經不抱希望,選擇了自己認真聽醫囑。

  醫生在囑咐完以後,就離開了病房。

  「我為什麼會在這?」奈緒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問道。

  看出了她的疑惑,夏油傑坐到她病床旁的椅子上,開始解釋,「昨天……」

  昨夜。

  梳著姬發式樣的女孩閉眼躺在床鋪上。燈光明亮,門口旁邊站兩個了負責照料她的五條家僕,正在竊竊私語。

  然而,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有被吵醒。

  即使是普通的術師,也能察覺到空氣中有濃厚的咒力在不受控制地往她身周聚集,隨後泥牛入海般彙入她體內,消失痕跡。

  不是沒有人試圖叫醒她,但效果都微乎其微。尤其是,第一個觸碰到女孩的咒術師,身上的咒力眨眼間就被吸干。

  在此之後就沒有人敢上手碰她了。

  「聯系五條少爺了嗎?」穿著一身五條家僕統一服飾的男人問兩個女僕。

  「已經打過電話了,少爺說他很快就會回來。」女僕答道。

  十分鐘後,一輛車停在五條宅家門口,從裡面走出了三個穿著高專.制服的青年。

  「又是大半夜這種時間。」五條悟推了推架在自己鼻梁上的墨鏡,道,「話說為什麼我回趟家,傑你要跟來啊?」

  「因為你又要半夜進入未成年少女的房間,五條家還是你的大本營,」黑發青年笑眯眯地說,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的同窗,「你的人品,我信不過。」

  ——其實是他聽到五條悟敲響了家入硝子的房門,還提到的三川奈緒的名字。

  之前五條悟憑借五條家的勢力,將三川奈緒暫時圈入自己的地盤,他能和三川奈緒聯系的頻率相比以前就降低了許多。畢竟五條家可不像三川家那麼容易溜進去。

  此時聽到奈緒似乎發生了什麼事,夏油傑當機立斷決定一起跟過來。

  「你確定悟會有人品這東西嗎?」家入硝子補刀道。

  「我說你倆別太過分了,」五條悟指責道,「我明明也是個五講四美好青年。」

  「…我覺得,我們需要重新定義五講四美的意思。」夏油傑沉默了一會,道。

  「附議。」家入硝子說。

  三人一邊習以為常地拌嘴,一邊進入了五條家宅。

  幾乎是在踏進去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

  「……這個咒力流向,我從未見過。」夏油傑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消失了。

  「沒錯,空氣中有咒力在流動。」五條悟將墨鏡摘了下來,露出他那雙有著白色睫毛的蒼藍色雙眼。

  他的墨鏡是全黑完全不透光的,平時基本靠建築物和生物身上的咒力殘留來判斷場景。但此時五條家宅內的一切已經顛覆了正常的畫面。

  建築物內部沒有任何的咒力存在,干淨得仿佛被什麼東西吸干了。反而是空氣中的咒力在往一個方向彙聚。

  這個場景,令他頓時就回憶到那個女孩以前祓除咒靈的場面。只是,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能力這麼強。

  「少爺,您終於來了!」有個隸屬於五條家的咒術師迎了上來。

  「帶路。」五條悟微抬下巴示意道。

  「好的好的,」那個術師連忙一邊彎腰指路,一邊說道,「一開始的波動還很小,大部分人都沒察覺到,等後來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派人進屋,試圖叫醒三川小姐,但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我知道了。」五條悟道,此時竟意外地顯出一種沉穩,「關於這件事,讓所有的知情人都封口。」

  「這個您放心,第一時間我就通知了大家保持緘默。」術師道。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三川奈緒的房門口。

  ——這裡,也是整個五條家宅咒力流向的終點。

  「你下去吧。」五條悟說道。

  男人福了福身,離開了。

  屋裡的燈早就被打開了,躺在被卷裡睡覺的女孩一頭烏發乖順地散落在枕頭上,平躺的姿勢規規矩矩。

  也許是睡得很沉的原因,臉上也帶著紅暈。

  然而圍在她周圍的三個咒術師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只因為面前的場景過於令人震撼,空氣中的咒力源源不斷地往女孩身上湧去。

  五條悟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湊近觀察,評價道:「確實睡得很香。」

  「小奈緒,快醒醒!」他試圖伸手戳戳女孩軟乎乎的臉蛋,卻被夏油傑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悟,這種時候就不要動手動腳了。」夏油傑對白發青年警告道。

  「我只是單純地想叫醒她而已,」五條悟眯起眼,「傑你未免太神經緊張了吧?」

  然而夏油傑此時並沒有與他墨跡的心思,他扭頭對站在一旁的女生道:「硝子,你先過來看看。」

  「我試試。」家入硝子說道,一邊湊近上前,「悟,你看出什麼了嗎?」

  「她的體內毫無咒力的痕跡,但是理論上,所以這些咒力的去向…」五條悟拄著下巴,若有所思。

  家入硝子上前,伸手探了探女孩的額頭。

  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仿佛被燙到一樣將手撤了回來。

  「怎麼了?」夏油傑詢問道,目光落在昏睡不醒的女孩身上。

  「咒力…被吸取了過去。」家入硝子表情凝重,「這樣根本沒有辦法查探她的狀態,現在只能用普通人的方法。」

  聞言,夏油傑也探身摸了摸她的頭,隨後收手,道:「額頭上的溫度也有些發燙。還是聯系醫院吧。」

  「嗯。」五條悟思考著說道,「她的能力我們都知道,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失控。所以,也許是另一邊……」

  他早就懷疑,三川奈緒身上的咒力是流向了其他地方。因為詛咒只能用詛咒祓除,不存在憑空消失的原理。

  ——此時女孩身上的熱度,或許可以參考因為電腦負荷不了而CPU過載的狀況。

  「嘛,那就先聯系醫院,總不能讓人一直發燒。」五條悟起身,雷厲風行地安排道。

  於是,第二天一早,三川奈緒醒來之後,面對的就是陌生的天花板。

  「就是這樣。」夏油傑說道,並沒有因為奈緒是個小孩子就糊弄她,而是將前因後果都講得很詳細。

  奈緒明白了過來。

  在平安時代的立神愛,放出的半徑足足有500米的領域,對於咒力是一個海量的消耗。一時間耗費咒力過多,作為中轉站的大號三川奈緒才會撐不住。

  「所以你可以解釋一下,那些吸收的咒力都跑去哪了嗎?」五條悟不知何時湊近了過來,對病床上的小孩說道。

  奈緒瞳孔微縮,身體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

  「悟,你嚇到她了。」夏油傑推開這個擠到女孩面前的男子高中生,說道。

  「我可是在問具體情況啊,」五條悟道,「萬一以後還會發生這種事,熬夜可是會變禿的。」

  ——橫濱——

  「織田,初雪醒了嗎?」中原中也詢問道。

  「還沒。」有著一頭暗紅色頭發的少年搖搖頭。

  中原中也皺眉。

  這段時間,初雪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之前本就嗜睡,但在這幾天變得愈發嚴重。

  「除了早上起不來,她最近進食也很少。」織田作之助補充道,「我知道鐳缽街附近有一家黑診所,或許可以帶她過去看看。」

  「黑診所?」中原中也懷疑地看著他。

  「我去過一次,有很多黑.幫的成員也會在那裡療傷。」織田作之助解釋道,「可以試試讓那個醫生看看。」

  中原中也想了想,如果是庸醫的話,他的武力值也可以擺平,帶初雪過去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那下午等她醒過來,就去看醫生。」中原中也做下了決定。

  織田作之助微微頷首。

  在以午休的借口下線在東京的大號後,三川奈緒又馬不停蹄地換上了在橫濱的小號,就聽到了要去看醫生這個消息。

  雖然她一再強調自己沒事,但是只要中原中也帶著擔憂和愧疚的藍色雙眼一望,她就瞬間繳械投降了。

  ——去就去吧。

  「那家診所的醫生叫什麼名字?」臨行前,中原初雪問。

  「好像是姓森,不清楚具體叫什麼。」織田作之助回憶了一下,答道。


第58章

  「噗咳咳咳……」中原初雪被自己正在喝的茶水嗆到了。

  「身體不舒服嗎?」織田作之助從旁邊抽出來幾片紙巾遞到她手邊, 茶褐色的眼睛上下打量她。

  「我沒事。」中原初雪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咱能不去嗎?」

  「原本已經聯系好了。」紅發少年起身說道,「我去問問首領。」

  「誒別!」中原初雪探身拉住這個在某些方面異常實誠的殺手的衣擺, 苦著臉說道,「去就去吧。」

  反正遲早也會跟森鷗外對上,與其不知什麼時候落入對方布下的坑,不如先主動入局看看情況。

  「那我去跟首領確認一下。」織田作之助也不覺得中原初雪反復的態度有哪裡不對,平淡地說道。

  中原初雪目視他走出了房門, 仗著屋裡沒別人,用雙手胡亂揉搓了一會自己的整張臉, 頂著一頭有些亂翹的金發, 如臨大敵地陷入沉思。

  織田作之助合上女孩的房間門,正巧遇到了端著食物托盤往裡面走的乙久。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在擦身而過的時候,乙久試圖故意用肩膀擠撞這個一向沉默的殺手, 卻被對方躲開了。

  一擊不成, 乙久停下腳步, 回頭不算友好地看了一眼紅發少年, 這才走到中原初雪的臥室兼辦公室門前, 屈起手指的關節在鋪著紅漆的門上敲了敲。

  織田作之助見狀, 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繼續沿著走廊往外去找羊之王。

  他那天雖然並未完全接受中原初雪的邀請加入羊,但是卻也猶豫著沒有拒絕, 最終在她的盛情邀請之下妥協了。望著女孩真摯的藍眼睛, 少年殺手覺得,試著感受一下有「同伴」是什麼感受,似乎也不壞。

  在中原初雪的一力擔保之下, 織田作之助暫時住進了羊的領地。

  除了初雪的事,他基本都不在意。吃飯也不與羊的孩子們一起,行蹤也神出鬼沒,基本沒人知道他去什麼地方。然而這種低調的行為卻令「羊」內部的許多孩子覺得不滿。

  乙久是較為親近首領的這一派,在他的眼裡,織田作之助每天都會花費大量的時間用在照顧中原初雪身上,甚至搶了他原本負責照料她起居的工作。

  而初雪小姐竟然也沒有異議!

  他仔細觀察過,不管是這個男人手上的槍繭還是異於常人的反應速度,他的身份絕對不簡單。這個男人還不肯加入羊,絕對是有異心,說不定就是想謀害初雪小姐。

  哪天一定要找借口把他趕出去。

  而「羊」內部比較習慣與中原中也作對的一派,以白瀨為首,就更不可能對中原初雪明顯袒護的織田作之助有什麼好態度了。

  因此,紅發殺手在「羊」中的地位著實有些尷尬。

  不過他自始至終在意的也只有對他提出邀請的中原初雪一人而已,其他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根本無法撼動織田作之助一分一毫。

  即使中原初雪內心再怎麼苦巴巴,依然要面對和未來會成為港口黑.手黨首領的森鷗外會面的場景。

  她被中原中也抱在懷裡,織田作之助和乙久一左一右陪護在羊之王身後,一起到達了這個一直在鐳缽街黑暗面口中流傳的地下診所。

  因為是白天,這間診所除了表面上看起來破舊一些以外,並沒有她想像中穿著一身防彈衣,身上血跡斑斑的大漢來包扎傷口。

  只有牆壁上那有些斑駁的、並未清理干淨的濺射狀痕跡昭示著這裡並不普通。

  診所的大門敞開著,接待室空無一人。

  「人不在嗎?」乙久率先探頭進入屋內四處瞧了瞧。

  「森醫生?」他抬高了嗓音。

  織田作之助也邁步踏過了門檻,敏銳地注意到屋子還有一扇掛著簾子的門通向裡間。他往那扇門走去,在試探著正要敲門的時候,差點被從裡面急匆匆出來的人撞個滿懷。

  紅發少年敏捷地往旁邊閃了一步,一邊說道:「抱歉。」

  他抬眼去看這個穿著一身白大褂,黑發微微凌亂的黑診所醫生,在對方那凌厲的紫色雙眼望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將手按在了自己腰間的雙槍上。

  「來看病嗎?」這個看起來略帶頹廢的醫生露出熬夜通宵以後精神不足的狀態,剛剛那一瞬間的危險感仿佛是織田作之助的錯覺。

  但是少年殺手從業這段時間來,辨別殺氣這一方面還從未出過錯。

  不愧是能夠在鐳缽街安然開診所的醫生,實力不容小覷。織田作之助暗暗沉下了眼睛。

  「要看病的是哪一位啊?」森鷗外坐到了診所的辦公桌上,將上面凌亂疊著的紙張堆到一旁,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在掃到中原中也的時候,不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我妹妹。」中原中也並不知道織田作之助和森鷗外在短短的幾秒內產生的摩擦,而是像一個正常的帶妹妹看醫生的哥哥一樣,答道。

  戴著兜帽的女孩從中原中也懷中往後探出頭,她有一雙天藍色的眼睛,望過來的目光像小鹿一樣帶著好奇和警惕。

  「…啊,」森鷗外臉上露出一絲未曾掩飾的驚訝,他的聲音下意識放輕了,「原來是這位小小姐。」

  他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走到中原中也面前,微微彎身湊近問道:「那,請問小小姐哪裡覺得不舒服?」

  過近的距離讓抱著她的中原中也頓時排斥地後退了半步,隨即又意識到這似乎是醫生的例行詢問,湊近觀察也許是為了仔細看看初雪的臉色。

  因此,他又控制著自己停下了。

  而森鷗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擺手道歉道:「是我唐突了,只是一想到這樣幼小的女孩要忍受病痛的折磨,著實令我感到心如刀絞。」

  他示意幾人坐到診所招待病人的那幾把破椅子上,擺出傾聽的表情。

  雖然覺得森醫生的發言聽起來有一點點奇怪,但是單純的中原中也沒有深想,而是順勢就跟著坐下了。旁邊的乙久和織田作之助更是聽不出森鷗外話語裡更深的意味,只是在一旁默默充當壁畫。

  「我妹妹她最近睡的時間很長,經常會一睡不醒,有時候也叫不起來。」中原中也陳述道,微微皺起眉,「而且吃東西也很少,她本來就身體虛弱,我有點擔心她的健康狀況。」

  「我明白了,那就把這孩子放到裡間的病床上吧,我可能要單獨給她做個身體檢查。」森鷗外提出了建議。

  聞言,被赭發少年抱在懷裡的中原初雪內心頓時感受到了危險的逼近。

  單獨這個詞,用得十分曖昧。雖然中原初雪相信,雖然對方在動漫裡頂著幼.女控的名頭,實際上還算是一個正經的人。但是這不妨礙她覺得,森醫生提出要單獨治療,內心沒有憋著其他的壞念頭。

  畢竟,他可是那種走一步,棋局的後面十步都了然於胸的劇本大佬。

  中原初雪緊了緊自己圈著中也脖子的胳膊,將自己埋進了對方的頸窩,以行動表示自己的拒絕。

  「這……」中原中也察覺到妹妹對醫生的排斥,一時也有些猶疑。

  畢竟,即使是醫生,這也是位於橫濱鐳缽街的黑診所的醫生。他說道,「家屬不能陪同嗎?」

  「當然,家屬當然可以陪同。」見狀,森鷗外嘴角彎起一個弧度,笑眯眯地說道。

  他站起來,微微躬身往裡間示意,「帶著孩子一起進去吧,儀器都在裡面。另外兩位就請在外面等等了,畢竟診所地方比較小,都進到裡屋會影響檢查。」

  織田作之助和乙久都點點頭,留在了外面的招待室。

  「扶她躺到床上吧,肚子和胸前的扣子要解開。」森鷗外示意道,一邊從上方拉下來一些連著黑色管線的夾子。

  中原中也在他的指揮下,將金發小女孩的外套褪下,搭在一邊的扶手上。

  然而在將手放到妹妹衣服的紐扣上時,他猶豫了,下意識征求著中原初雪的意見。

  只見女孩對他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介意。

  雖然森鷗外確實是一肚子壞水沒錯,但是總不能在初次見面就做出什麼來,尤其是中原中也還守在這裡。

  ——然而等他以後摸清了中也的性格就不一定了。中原初雪毫不懷疑,如果真的不小心被對方攻破了防線,中原中也可能會被森鷗外騙得團團轉,不知不覺把妹妹賣了還樂呵呵給罪魁禍首數錢。

  回到現在,對於基礎的身體檢查,森鷗外還是拿出了作為一個醫生該有的專業素質。

  他將那些不知作用為何的電線連著夾子紛紛固定到女孩的腹部,目光在注意到女孩原本該是雙腿,此時卻落在病床上空蕩蕩的下.半身的時候,還是頓了頓。

  隨後,他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從抽屜裡又取出了一個儀器,將帶著粘鏈的綁帶固定到了中原初雪的右胳膊上。

  一直忙碌的森鷗外並未注意到,看著躺在冷冰冰的機器台上,身上夾了管子和電線的中原初雪,中原中也鈷藍色的雙眼略過一絲暗沉。

  為了避免病人緊張,森鷗外還在一旁試圖聊天活躍氣氛:「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啊?」

  中原初雪一邊看著他伸手調試自己身上的管子,嗅著對方身上淺淡的消毒水味,一邊答道:「我叫中原初雪。」

  「聽起來是個好名字。」森鷗外誇獎道,「是父母給起的嗎?」

  她搖搖頭,往旁邊示意,道:「是哥哥給起的。」

  「原來如此。」森鷗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給女孩檢查的赭發少年,道,「擁有這麼可愛的小小姐做妹妹,真是幸福啊。」

  「那當然。」被醫生打量的中原中也,大大方方地展示出妹妹在自己心裡的地位。

  雖然微微上挑的眉毛和雙手插在兜裡的動作看起來是個不良少年,但是卻表現出意外的可靠。

  羊之王嗎?

  森鷗外垂下了自己紫色的雙眼,碎發垂落,正巧遮擋住那一瞬間晦澀難懂的表情。

  「說起來,我也有個女兒,就跟初雪醬一個年紀呢。」他又露出一個普通診所大夫才應有的神色,微微抬高聲調,摸著自己的後腦勺露出無奈的神情說道,「今天不巧,她跟我鬧脾氣,跑到臥室裡不出來了。等下次如果還有機會的話,說不定可以讓兩個女孩交個朋友呢。」

  「是嗎?」中原中也說。

  「對啊,也真是有緣,我女兒也是這樣的金發碧眼,跟你妹妹一樣可愛。」森鷗外說。

  聽到了對方對初雪的誇獎,饒是中原中也,也放緩了神色,「那就下次吧。」

  中原初雪眼睜睜地看著森鷗外試圖用自己口中不存在的女兒來騙中原中也好感度,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在一連串的各項檢查過後,穿著白大褂的黑發醫生終於說到:「好了。檢查完畢。這裡沒有需要化驗的項目,所以坐在外面等一會,結果很快就能出來。」

  中間森鷗外確實試圖給中原初雪抽血檢驗,卻被中原中也率先拒絕了這個操作。

  ——其實中原初雪想說沒事的,畢竟她又不是從軍事基地的實驗室出來的,她所構造出的這具軀殼,再怎麼檢查也不會有異樣。

  中也謹慎的態度令中原初雪覺得內心有些溫暖。如果說家人的話,與她血脈相關的三川家反而從未給她過這種感受,反而是這個將她從鐳缽街的爆炸中抱出來的赭發少年履行了作為親人該做的許多事情。

  半小時後,森鷗外確實很快就拿出了結果:「只是有些營養不良,其他地方問題不大。初雪醬要好好吃飯,加強營養才可以哦。」

  「誰准你這麼叫初雪小姐的?」

  未等中原中也回應,反而是乙久最先沉不住氣說出了口。

  ——其實乙久以前之所以能夠在「羊」站穩腳跟,也確實有他處事沉穩的關系,此時的這個行為倒是有些反常。

  而中原初雪並不知道乙久是以為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不穩,才冒然為她出頭。在僅僅兩個月的相處裡,他已經堅定地要站在初雪的這一方,織田作之助的出現使他有了濃重的危機感。

  說到底,他只是想讓中原初雪更多地注視到自己。

  「乙久。」中原中也有些不贊成地叫了他的名字,示意他不要衝動。

  這個醫生雖然確實很自來熟,但也算有真才實學,以後或許中原初雪的治療也要依靠他。中原中也已經暗中了解過義肢這種對於初雪有幫助的東西。然而普通的藥品在鐳缽街都能賣出極高的價格,更不要說這種專門的醫療器械,更是有價無市。

  「我看你們似乎只能抱著她行走,對於她來說還是太不便利了。」森鷗外作為一個成年人,並未被乙久的話激怒,而是似笑非笑地說道,「這樣,兩周後你們過來,我可以試著給她安排一架輪椅。」

  「前提是,『羊』能支付得起價格。」

  「多少錢?我會買下來的。」中原中也的神色有些嚴肅。

  中原初雪有些頭疼地看著自家哥哥,哪有這麼買東西的。不管怎樣也要有討價還價的流程吧,不然對方把代價提得很高怎麼辦?

  「談錢就太庸俗了,而且據我了解,『羊』最近的流動資金不多吧。」森鷗外微微眯眼說,終於表現出了地下醫生會有的一點壓迫力。

  「不牢你操心。」中原中也微微沉下臉,在中原初雪看老實人的目光裡,說道,「我們會湊齊的。」


第59章 平安時代番外

  ——兩面宿儺的宅邸——

  這座宅子的主人穿著一身白色而寬松的和服, 腰間系著黑色的帶子,以懶散的姿勢躺倒在回廊,黑色的紋路順著他散開的衣領一路往下蔓延, 消失在腰部的束帶裡。

  他身邊的地板上擺著一個酒壺和配套的酒杯。

  天色陰沉沉的,隨著雷聲轟隆隆地響起,有沾著潮氣的風刮了起來,隨即大片的雨點傾盆一樣地落下來。

  「下雨了嗎?」

  臉色帶有黑色紋路的青年睜開眼睛,想要起身, 然而隨著他的胳膊一動,旁邊的酒壺被打翻了。

  廊下的地面頓時也被壺嘴傾瀉出的酒液打濕了一塊, 濃烈的酒香彌漫開來。

  遠處, 是裡梅正在動作迅速地收拾著晾曬在外面的衣物的場景。

  「大哥,別喝酒了,趕緊回去避雨吧。」被酒意微醺的恍惚中,雨幕裡似乎傳來男孩清亮的聲音。

  詛咒之王下意識地抬起眼, 探身往前看, 卻只看到了空蕩蕩的、被雨水擊打得無精打采的草地。

  「錯覺啊。」

  他躺倒回原來的位置, 用一只手支著額頭, 四只眼睛又緩緩重新閉上。

  裡梅抱著一大疊衣服, 從回廊中穿過, 在拉開障子門之前, 她稍稍停下了腳步,轉頭去看那個她所追隨的大人, 她所追隨的詛咒之王。

  少了那個嘰嘰喳喳的孩子以後, 在這裡再也沒有敢忤逆詛咒之王的人。在這種天氣,雨聲清晰,尤其會覺得這棟宅子十分安靜, 空曠得令人覺得內心也空蕩蕩的。

  裡梅收回視線,低頭輕輕嘆了口氣,走進了房間。

  在那場尤為慘烈的戰爭結束以後,大人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那次事件不久,鬼殺隊的兩位額上有斑紋的劍士兄弟也找了上來。

  當時大人並沒有開領域,三人大戰了三天三夜,整座山頭都被夷平了。

  之後,大人並不同意他們將立神愛的屍身帶走,關於這個問題三人接著又大打出手。最後才勉強達成共識,將他葬在一處風景秀美的山坡。

  咒術師若是死前心存怨念,死後的屍體便能夠化為詛咒。但是,那個孩子卻沒有。

  一點點因為被迫死去而怨恨的跡像也沒有。

  明明他才是所有人之中最不該背負這種無妄之災的,卻是最早迎來了死亡。也許,這個時代,就是不適合仿佛陽光一樣溫暖的人生存。

  他們作為殺人如麻的詛咒師,卻可以活得長長久久,倒是十足的諷刺。

  ——珠世小姐的醫館——

  「哥哥,」額頭上有著火焰一樣斑紋的青年端坐在桌前,目光沉凝,「愛的屍體消失了。」

  「什麼?!」

  「真的嗎?」

  傳來兩聲驚呼。

  繼國岩勝顯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珠世用袖子輕輕掩住嘴唇,眼睛也微微睜大。

  很快,繼國岩勝面上隱隱有怒氣蔓延:「是不是那個怪物干的?當初就應該把小愛從他手裡直接搶回來。」

  繼國緣一搖搖頭:「以詛咒之王的性格,他不會做這種下作的事。」

  「會不會是,他自己活了過來?畢竟,鬼的生命力都很強。」繼國岩勝思考了一會,面上忽然帶上了一絲希冀。

  珠世微微皺眉,輕輕搖頭,「他的屍身之所以沒有化成灰燼,是因為致命傷是咒術造成的,只有被日輪刀和陽光殺死才能令鬼的身體消融。然而咒術也是極為克制鬼的,他復活過來的可能性極小。」

  「況且,若是他真的醒了過來,怎麼會不來找兩位大人?」

  一時間,屋內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所以,其實是有人將他的屍身偷走了。」繼國緣一道,「若不是我眼睛與一般人不同,根本不會注意到被復原得幾乎與原來沒有差距的墓地。」

  「確實有這種可能。」珠世沉思著說道,「鬼舞辻無慘已死,外人已知的只有他作為『鬼』活了下來。」

  「而成為鬼,可以獲得沒有窮盡的壽命。他的身體確實有可能被不懷好意的人類覬覦。」

  聞言,繼國岩勝目光冰冷。

  ——千年後的現代——

  「詛咒之王罪孽深重,御三家集合全體咒術師之力,終於將他圍困在一處。」

  「當時的禪院家主身亡,五條家主與加茂家主重傷,屬於術師的鮮血與屍體鋪滿了戰場,連帶天空都被映成了紅色。」

  「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以後,詛咒之王終於被封印。」

  「咒術師的全盛時代也隨之落下了帷幕。」

  梳著姬發的女孩坐在桌案前,用輕緩的嗓音念道。

  她的劉海有一綹與常人不同的白色,那本已經翻到最後一頁的書被她攤開放在桌面上。

  一陣風吹來,書頁被完全合上,露出了它封面上的名字——《咒術編年史:平安時代》。

  女孩低頭看著這本書,一時間露出某種晦澀難懂的復雜神色。

  「沒想到你會對這種枯燥無味的歷史感興趣。」一個熟悉的輕佻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猝不及防之下,三川奈緒整個人都僵了僵。

  在意識到來人是誰以後,她才緩緩放松了身體,實則精神依然有些緊繃。

  奈緒盡量放松了自己的聲帶,同樣以一種平淡的語氣說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畢竟在三川家並沒有這樣的資料。」

  「那你現在看到了,確實很無聊吧。」五條悟評價道。

  他挑眉湊近三川奈緒,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不過,我倒是知道一些杜撰來的無名野史。」

  「據傳,千年前,兩面宿儺曾經有過一名摯友,然而對方卻被御三家的術師殺死,所以才導致詛咒之王與正統咒術師們徹底不死不休。」

  聆聽著話語的三川奈緒屏住了呼吸。

  白發青年起身,半抬著胳膊隨意擺了擺,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也只是野史罷了,根本沒有可信性嘛。」


第60章

  聽到羊之王的話, 森鷗外的眼瞳顏色微微加深,他笑著說道:「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給我一星期, 下周的這個時間你們可以來交換貨款。」

  中原中也微微點頭。

  第二天,「羊」的領地。

  中原初雪又是睡到午後才堪堪醒來,旁邊是給她端來餐食的乙久。

  她揭開蓋子,飯食溫熱,顯然是對方顧念著她醒來的時間段, 每隔一段時間便將它們拿去加熱,以便讓她能吃到溫度適宜的飯菜。而且, 種類相比往常也豐富了許多。

  「醫生說您營養不良, 所以我多准備了幾樣食物。」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乙久解釋道。

  「謝謝你。」中原初雪眼睛微彎。

  乙久搖搖頭,能夠照顧她、注視她,這讓他覺得滿足和快樂。

  吃到一半, 她仿佛想到了什麼一樣, 對乙久說道:「怎麼不見織田作?」

  「他在外面站著。」乙久沉默了一下, 說道。

  「難道也是在等我睡醒?」中原初雪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手指纏了纏自己的發尾, 「那讓他也進來吧。」

  乙久的眼神微微一暗, 嘴唇動了動, 最後還是僅僅說了一句:「是。」

  他走出門, 面上沒什麼表情地對站立在門旁一動不動的紅發殺手說道:「初雪小姐叫你進去。」

  「她醒了?」織田作之助微微放松了身體,對他詢問道。

  然而乙久顯然並沒有與他對話的意思, 傳達了消息以後, 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房間。織田作之助,究竟是有何德何能被初雪小姐重視呢?明明之前還與貧民窟朝不保夕的流浪兒沒有什麼不同。

  他敲響了屬於白瀨的門。

  「來了,看來你願意與我合作了?」門後, 白瀨看到來人微微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乙久面色冰冷地點了一下頭。

  當織田作之助走進屋的時候,只見金發少女正拿著湯匙,以一種略帶笨拙的姿勢與面前的荷包蛋奮鬥,臉頰上還沾了一點面包的碎屑。

  「織田作,你來了呀!」她抬起頭,對他快樂地招招手,一邊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

  紅發少年順勢坐下,一邊糾正道:「我姓織田,不是織田作。」

  「可是叫你織田就太見外了嘛。」套著家居服的女孩可愛地撇撇嘴。

  當事人上下滾了滾喉結,把「可以叫我作之助」這句話咽了回去。看著女孩狡黠的眼神,織田作之助抬起了手。

  中原初雪還以為這個老實人終於被自己激怒了,屬於「立神愛」個體作為熊孩子的條件反射,令她下意識縮頭閉眼。

  然而過了一會,卻什麼都沒發生,只有臉頰上有溫暖的觸感傳過來。

  中原初雪這才敢慢慢睜開了眼,只見對面的紅發少年收回了手指,上面赫然是幾秒前還待在自己臉蛋上的面包屑。

  她道了聲謝,隨即有些奇怪地問道:「乙久呢?」

  在以往乙久都會陪她一起吃完,才會把餐盤撤走,這次卻是將織田作叫進來以後人就不見了。

  織田作之助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並不知道。

  「他可能有其他的事在忙吧,」中原初雪咬了咬勺子的邊緣,推測道。

  「織田作要不要也吃一些?」金發女孩將餐盤往織田作之助的方向推了推。

  紅發少年垂眸看著自己面前的食物。也許是為了照顧中原初雪的身體,這些食品看起來營養豐富,但味道都十分清淡。

  「我吃過了。」他說道,一邊把盤子推回了距離中原初雪更近的位置。

  中原初雪一邊吃飯一邊思索,記憶中,這位少年似乎喜歡吃爆辣咖喱,對這種飯菜沒有食欲也正常。

  她也好想吃辣!

  不知為什麼,自從所有人都默認她身體不好以後,原本清淡的食物就更沒有味道了,真一點辣和刺激性的調料都不放,這具身體都清湯寡水幾個月了。

  中原初雪暗暗下定決心,換回大號三川奈緒以後就出去吃辣味火鍋。

  坐在金發小女孩對面的殺手少年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而是用那雙空茫的紅褐色眼睛默默地盯著桌子上木質的紋路。

  中原初雪一邊吃飯,一邊忍不住就想要滔滔不絕。

  沒辦法,畢竟織田作之助看起來太可靠了,嘴還嚴,真的是最合格的聆聽者。

  她開大號的時候,產生的負面情緒根本來不及升起來就消失了,因此也從沒覺得苦惱。而下線的「立神愛」,因為一直掙扎在生死邊緣,也根本來不及悲春傷秋。只有這個號,不僅閑,還多愁善感。

  「織田作,我直覺那個開診所的森醫生,」中原初雪咽下最後一口荷包蛋,指點江山道,「他肯定不是個好人。」

  「但是,哥哥看起來好相信他。要我說,輪椅什麼的,直接搶過來就好了啊。」金發女孩暴言,「我哥真是太單純了。」

  聞言,織田作之助眉毛不明顯地動了動。不知為什麼,他回憶起了初次與中原中也見面時,那條街上崩裂的地面和倒塌的牆體。

  「像他們這種拿著劇本的大佬,從來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如果從他們手中得到什麼,就必然要用珍貴得多的東西來交換。」中原初雪又躺回了座椅靠背,把自己埋進抱枕裡陷入自閉。

  「是嗎。」織田作之助覺得這種時候似乎應該做點什麼,但是最終還是端坐在原本的座位沒動,說出來的話也語調平淡。

  他是殺手,只是完成任務,再從雇主那裡拿來酬金,如果有人毀約,他只會按部就班反殺雇主。

  對於中原初雪嘟囔的奇怪話語,織田作之助只是默默聽著,時不時應和。

  「而且輪椅好貴啊,我還想攢錢買房子。」

  「靠海的那種。」中原初雪補充道。

  「到時候和哥哥,織田作,還有好多人一起住進去。」金發少女掰著手指頭說道。

  「聽起來很不錯。」織田作之助說道,看著她那雙因為希望而亮閃閃的眼睛,感覺到自己的內心似乎也被對方的某種憧憬感染了似的,有什麼東西想要破土而出。

  在鐳缽街這種整個凹陷下去的地形,明明離海很近,卻根本不能看到遠方藍色的大海。她的這種理想確實很美好。

  ——也令人羨慕。

  「那……織田作呢,以後想做什麼?」中原初雪試探地問道。她有些擔心,自己的出現會令對方錯過夏目漱石,那位試圖將少年殺手織田作之助從黑暗中拉出來的智者。

  「我沒有想過。」紅發少年搖搖頭,「作為一個殺手,不過是殺人辦事,也許有一天會死在某個任務裡也說不定。」

  他的語氣很冷靜,就仿佛對自己的生命也絲毫不在意一樣。

  「別說喪氣話啊,」中原初雪鼓起臉,「中也哥和織田作都是最強的。」

  一星期後,森鷗外確實沒有違背他的承諾。

  中原初雪被安置在了嶄新的輪椅中,令人驚訝的是,這輛輪椅還是電動的,十分方便。她好奇地在輪椅扶手上的按鍵上操作著,而身邊則是守著她以防出意外的中原中也。

  看著金發碧眼的小女孩調試輪椅,控制著它在小小的診所裡來回旋轉挪移的模樣,森鷗外露出一個姨母笑。

  「噫,林太郎!你笑得好難看。」一個驕縱的蘿莉音響起。

  中原初雪轉頭看去,只見有著一頭大波浪的金發、穿著紅色禮裙的女孩站在森鷗外面前,正插著腰,氣鼓鼓地看著那個黑發醫生。

  「啊,愛麗絲醬,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有著胡茬的森醫生捂住了自己的臉。

  「哼,這種話我早就聽膩了。」愛麗絲並沒有被他討好,而是噠噠地跑到了中原初雪面前。

  「你真好看,我想要和你交朋友!」愛麗絲說道,「一起遠離林太郎。」

  「嗚嗚嗚,愛麗絲醬,你不要你的老父親了嗎?」森鷗外咬起了小手絹,淚眼汪汪。

  中原中也見對方只是個小女孩,也沒有多防備。何況森鷗外也提到過,自己有一個與中原初雪差不多歲數的女兒。

  看來這位就是了。

  面對愛麗絲伸出的手,中原初雪愣了愣,下意識將目光轉向了中原中也,卻見他正巧錯過了自己的眼神,將注意力放在了愛麗絲身上。

  她定了定神,將手搭在了異能體的那只手上,微微搖了搖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我叫中原初雪。」

  「我是愛麗絲。」發間戴著紅色大蝴蝶結的女孩露出一個元氣的笑,湊到她耳邊說道,「待會我可以推你出去玩!」

  「還可以支使林太郎給我們買蛋糕!」愛麗絲對坐在輪椅上,與她同樣金發碧眼的女孩眨眨眼。

  「沒關系嗎?」中原初雪一想到面前的愛麗絲其實是後面那個胡子拉碴的大叔完全操控的異能力,就對這種可愛有些接受不能。

  「沒關系哦,林太郎不會介意的。」愛麗絲拍拍胸口,「如果他介意,我們就打回去。」

  反正花的是森鷗外的錢,中原初雪轉念一想,既然森鷗外都能豁得出臉皮讓自己的異能體賣萌,為什麼自己還要替人尷尬?

  「那好呀,你帶我去。」她微笑著說道。

  愛麗絲一把抱住了中原初雪搭在輪椅把手上的胳膊,踮起腳尖蹭了蹭她的面頰。

  「真是雙倍的快樂。」森鷗外捧著臉看著兩個小女孩貼貼,面上寫滿欣慰。

  他看著中原中也面上平淡的神色,好心地說道:「你是不是很少關心她的社交情況?」

  赭發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森鷗外眯了眯眼,說:「像她這樣的女孩,對於自身的缺陷也會很在意。作為你的妹妹,自然不會有人敢跑到她面前嘲笑,但是『羊』組織裡,也不會有同齡的女孩願意與她交朋友。」

  中原中也陷入了思考,事實似乎確實像對方描述的那樣。

  「單一的社交環境會導致她的情緒不高,影響到身心健康,長此以往,甚至可能會出現心理問題。」森鷗外說道,「我也很高興,愛麗絲醬能與初雪醬成為好朋友。」

  「也許你說得對。」中原中也微微皺起眉。在加入羊之前,他與妹妹相依為命,女孩的喜怒哀樂他都很清楚,但是自從成為羊的首領,他能夠陪伴妹妹的時間卻越來越短了,以至於竟沒有察覺到初雪可能會覺得孤單。

  「既然她們成了朋友,非常歡迎你帶著妹妹來拜訪。」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笑眯眯地說道,「愛麗絲醬一直都跟在診所這邊。」

  「哈哈哈,林太郎,我翻出來了你藏在冰箱角落的糖果,全部都被我們吃完啦!」愛麗絲興衝衝地說道,從中原初雪的輪椅後探出身來。

  「什麼——」森鷗外神色大變,然而面對愛麗絲只能低頭,小聲嘟囔道,「那些巧克力明明是你三天才能吃的量…」

  父女兩人毫不做作的相處,令中原中也基本相信了對方口中話語的真實性。畢竟,森鷗外作為父親,對於教導和照顧孩子應該比他要更有經驗,也許他應當采納森醫生的建議。

  「既然你本身也能力很強,為什麼還要帶著女兒將診所開在鐳缽街這種地方呢?」臨走前,仿佛被潛意識的警惕心提醒,中原中也推著妹妹的輪椅,回頭對森鷗外問道。

  原本正和愛麗絲打鬧的黑發醫生直起了身體,那雙紫色的眼睛睜開,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裡,仿佛有風吹過他的衣擺,竟讓這位原本外表有些頹廢的男人有了一種壓迫的氣場。

  「當然是因為,我愛著橫濱這座城市啊。」


第61章

  「最近怎麼不見織田作?」中原初雪坐在輪椅上, 長發隨著海風微微拂動,身邊是正陪著她出來的赭發男孩。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說道:「我也不太清楚, 等回去讓他們打聽一下吧。」

  「還有哥哥也是,雖然知道隨著『羊』的壯大,哥哥也會越來越忙,但是這一周竟然只有這一次有空出來陪我。」中原初雪眉眼間流露出一絲委屈的神色。

  「最近事情有點多,等過去這兩周, 我就可以陪你了。」中原中也將手搭在女孩輪椅的扶手上,說。

  「那好吧, 到時候你要陪我出門一整天!」中原初雪說道。

  她表面不情不願地點頭, 心裡卻有些奇怪,因為最近羊已經停止了原本領地急劇擴張的趨勢,正在鞏固之前打下的勢力,是什麼令自己哥哥這麼忙碌呢。

  中原中也則是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他瞞著妹妹同森鷗外做了交易。對方為初雪提供在橫濱十分珍貴的醫療器械, 包括但不限於之前的那輛輪椅、未來更有可能准備的義肢, 以及長期為初雪檢查身體等等。

  而中原中也的籌碼則是他超高的武力。

  森醫生畢竟混跡在地下世界, 即使他的職業是醫生, 也難免會有看他不順眼的某些勢力人員。他這段時間夜晚都會去作為森鷗外診所的打手, 幫助他處理那些來找茬的人。

  因此, 在外人看來,羊之王與森鷗外是站在同一立場的。不過, 中原中也並不在意這件事, 反而認為這是森鷗外父女尋求正確庇護的方式。

  ——當然,這一切都是中原初雪不知情的。因為森鷗外之前的話語,中原中也有意識地想讓自己的妹妹遠離這些鐳缽街肮髒的紛爭, 能與同齡的愛麗絲一起無憂無慮地成長就更好了。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作為哥哥對妹妹成長環境該負的責任。

  當天晚上,中原初雪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乙久,感到難以置信。

  她原本在喝茶,結果對方的話令她當場嗆住了,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好久,才在乙久手忙腳亂的拍背中緩過來。

  「你說織田作之助他被抓進局子裡去了?」中原初雪扯著他的袖子,擺出了一定要問個清楚的架勢。

  「嗯。」乙久點點頭,垂眸看著對方趴過來仰頭注視自己的模樣,耳朵微微紅了。

  「就紅頭發的,我們都認識的那個織田作之助?」

  「是他。」

  「你確定?」

  「確定。」

  ……

  過了好半天,中原初雪才消化了這件事。

  因為織田作之助不僅是實力頂級的殺手,而且是個異能力者。如果不是他自願,即使是被抓進去,那種普通的牢房也困不住他。

  「但是,這為啥啊?」中原初雪陷入沉思。

  「他不是羊的成員,初雪小姐要去救他嗎?」乙久問道。

  「當然,我要見他。」金發少女露出理所應當的神色,「畢竟是我請來的人,我要與他問清楚。」

  乙久微微垂下頭,掩飾自己的神情。

  少年知道,自己在羨慕乃至嫉妒中原初雪對織田作之助的重視,甚至也會幻想,若是他也身陷囹圄,她會不會為自己擔心。

  「這件事不要告訴其他人,我想想怎麼做。」她說道,「你先回去忙自己的事吧。」

  乙久轉身離開,在他的手觸碰到房門前,金發女孩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乙久,抽空去買件新衣服吧。」中原初雪注意到少年露在外面的腳踝,笑道,「看來這段時間你變高了不少。」

  「嗯。」乙久抿唇,面上終於有了點笑影。

  在整個屋子都沒有其他人以後,中原初雪趴在桌子上,用指尖在那木質的紋路上來回畫著圈圈,這是她思考的時候下意識的小動作。

  織田作之助在三天前離開的時候還一切正常,也沒有表現出神情不屬。算算時間,好像是到「那件事」了。

  在桌面畫圈圈的那根食指停下了,中原初雪的嘴角微微下撇。

  雖然知道這是對方必然的命運,被人點醒並擁有自己的理想,嘗試離開這片黑暗擁抱光明。但是一旦想到對方連道別都沒有跟自己說,幾個月的相處仿佛沒有一樣,她依然覺得有些難過。

  畢竟,當初那個少年殺手並未真正拒絕成為自己的同伴啊。

  反正屋裡也沒別人,她激動地拍了拍桌子,認為這絕對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得找織田作之助當面對質。

  但是中也這些天晚上都不見人影,其他的孩子也並沒有能夠潛入警局的能力,看來只能靠自己了。

  中原初雪的指尖微抬。

  異能力「Vita Sexualis」發動。

  面前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發著微光的少女,她閉著眼睛,梳著長長的姬發,有著一張中原初雪最為熟悉的面孔。

  ——三川奈緒。

  中原初雪呼出一口氣,手指下壓,面前的少女便又如幻影一樣消失了。

  既然能夠接觸到森鷗外,她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也多虧了對方沒有把自己放進眼裡,對方的異能力才能被她輕而易舉地復制了過來。

  中原中也才是現在的森鷗外眼裡最有價值的鑽石。

  只是,沒想到,他的異能力換到自己身上,竟會是這種效果。

  入夜。

  原本應該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的中原初雪睜開了眼睛。

  像這種半夜偷偷溜出去玩的事情,她開大號住在三川家的時候經常這麼干,早已駕輕就熟。

  首先,是臨走前,把枕頭塞進被子裡,營造出裡面有人睡覺的假像。然後,她的這個床還有防風的幔帳,也要拉好。

  中原初雪雙手撐在床上,一時不察被床帳糊了一臉。

  她奮力將自己摔進床邊的輪椅上,這才緩緩舒了口氣。感謝她長久以來的習慣,臨睡前她會把輪椅推到床後,剛好是從門口看不見的位置。

  半夜基本不會有人進她的房間,只有當天值夜的女孩會開個門縫看一眼屋內是否一切安好,模模糊糊的肯定看不出她出門了!

  中原初雪操控著輪椅,到達窗口邊,推開了窗戶。

  在夜晚的涼風習習中,金發女孩連帶身下的輪椅一起泛起了微微的紅光。

  幾秒鐘過後,窗戶被重新合上,屋內一片靜寂,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

  窗外的街道上,多了一個在夜幕中趕路的身影,電動輪椅可以幫助中原初雪省去一些運用異能力的時間。

  鐳缽街這一片的街道早就被她爛熟於胸,手腕上代表著「羊」的藍色絲帶,可以讓附近基本所有遇到她的人不會出手。

  ——被羊之王中原中也庇護,就是這麼有底氣。

  希望目前蹲在局子裡的織田作之助已經做好了解釋的准備。


第62章

  鐳缽街外。

  市警局。

  在這個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的橫濱租界, 穿著警服的人員或許都並沒有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威懾力更強。

  而警局這條街的某個陰暗角落裡,有一個與這個地界裡人們格格不入的身影。

  她坐在大約一米高的輪椅上,容貌稚嫩, 金發碧眼,若不是隱藏在黑暗中,絕對是極其引人注目的類型。

  中原初雪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等待。

  就在兩隊守衛相互交錯的間隙,她的神色變得凌厲起來。

  「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可以讓她懸空並在人類無法注意的時候迅速通過窗戶進入大樓,而「天衣無縫」則是能讓她預測未來幾秒鐘的景像, 規避來自警局中有可能存在的能人異士。

  根據她調查到的資料和如今的實地考察來看,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警局, 並沒有異能力者存在。

  她只需要在不驚動普通人的情況下, 潛入關押織田作之助的牢房,與他談一談。

  「羊」雖然發展勢頭強勁,但是他們依然只是混跡在鐳缽街的小孩子,並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申請取得警視廳現押犯人的探視權。

  ——尤其是殺人犯。

  因此只能以非常手段進入。

  一切都很順利。

  輪椅的齒輪在警局走廊的地面上輕盈地滑行, 帶動著上面身材嬌小的金發女孩, 仿佛悄無聲息的幽靈。

  在這個時期, 這裡還沒有安裝監控, 倒是方便了她這種以非常渠道進來的人。

  在某個特定標號的監獄前, 輪椅停下了。

  被困在牢房內, 過於年輕的殺手少年似有所覺, 將頭轉向這座鋼筋鐵泥組成的牢籠唯一的探監窗。

  中原初雪曲起指節想要敲門,但是又停住了。如果是在這種地方, 多余的禮節反而是沒有任何值得遵守的意味。

  「織田作。」她這樣念道, 聲音很淺,但是在這寂靜的回廊裡,清晰地傳入織田作之助的耳朵。

  意識到來人是誰, 少年一向漠然的褐色雙眼終於有了一絲情感的波動。

  他張張口,最終還是只吐出來了一句:「……你來了。」

  作為殺手敏銳的聽力讓他意識到,似乎只有中原初雪一個人來到了這裡。他對此隱隱有一絲預感,但是沒想到對方會來得這麼快,甚至沒有帶上平日最與她親近的哥哥中原中也。

  「你為什麼不告而別?」中原初雪問得十分直接。

  織田作之助沉默了幾秒鐘。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胸中原本隱隱的希冀從何而來,在聽到中原初雪的聲音以後,這種感覺才仿佛化成了某種更為復雜的東西。

  「你曾跟我說過,想要和大家一起住靠海的房子。」他輕聲說。

  中原初雪沒說話,靜靜地聽他解釋。

  「但是隨意剝奪其他人生命的人類,是無法擁有獲得幸福的權利的。」殺手少年說道,一向空茫的褐色雙眼閃爍起了微弱的光,「我以後想要寫一本小說。」

  空氣之中,沉默蔓延。

  厚重的雙重鐵門將兩人隔在兩端。

  中原初雪氣得不打一處來,這個鐵憨憨就不知道留個信?明明之前說好的要當同伴。

  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裡,她知道織田作之助雖然平時沉默寡言,但是在認定的事情上反而會異常執拗。她不會干涉對方的選擇,卻對於這種不聲不響的消失感到失望。

  「所以你想要贖罪,追尋自己的夢想,於是就一句話也不說離開了羊。」中原初雪垂眸說道,語調帶著些許從未在對方面前展現過的冷淡。

  「我……」織田作之助張張口,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入獄是他自己選擇的,也早有了心理准備。但是中原初雪的存在卻被他刻意地遺忘了。

  因為心裡有種小小的,像泡沫一樣微末的幻想。

  他這樣的人,真的可以有同伴嗎?

  而她作為名義上的同伴,會願意來尋找他嗎?

  「對不起。」他最後說道。

  在這一瞬間,中原初雪突然發現,這世上有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

  她只是織田作之助眼裡微不足道的過客,也許所有的人物都活在既定的劇情裡。

  ——除了她自己。

  作為這個世界的外人,即使再怎麼努力建立羈絆,對方依然會遠離而去。

  「那好吧,我明白了。」中原初雪努力睜大眼睛,抑制住自己微微泛酸的眼眶。

  輪椅在走廊的地板上打了個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中原初雪一秒鐘都不想在這裡多待下去,以一種比來時要快得多的速度,將重力操縱發揮到了極致。

  「等等…」織田作之助的聲音被淹沒在她離開的聲音裡。

  這個紅發少年急忙站起身,想要叫住她,卻被厚重的鐵門攔住了去路。手指撫上冰涼的門板,他這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小心搞砸了一些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出去之後,能與你一起在臨海的房屋,過普通人的生活。」

  未竟的話語被堵在了唇舌間,織田作之助垂下頭,又安靜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而不管不顧離開的中原初雪,操控著異能力的最後一分鐘,令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房間,一頭趴倒在柔軟的床鋪上。

  最起碼,自己還有中也哥。

  她手指攥緊了被子,悶悶不樂地想。

  第二天早上,中原初雪神色懨懨,把進屋給她送早餐的乙久嚇了一跳。

  「昨天做噩夢了嗎?」他在女孩的默許下,探手試了試她的額頭。

  「沒有,只是普通的起床氣。」中原初雪趴在了桌子上,整個人都蔫蔫的。

  「……」乙久沉默了,作為常常負責女孩早餐的專業人士,起床氣在之前根本都不存在的。

  難道是因為,之前關於織田作之助的那條消息嗎?他的唇角微微下撇。

  「我哥呢?」中原初雪一無所覺,偏頭詢問道。

  「首領在清早的時候過來看了看您,見您還在睡覺,就也回房間休息了。」乙久說。

  「他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啊,神出鬼沒的。」金發女孩皺皺鼻子,發出可愛的抱怨。

  連中原初雪自己也不曾察覺,在與愛麗絲做朋友的這段時間裡,她比原來要活潑了很多,也更像這個年紀的普通女孩子會有的樣子。

  乙久的眸光微暖,他覺得,在以前,初雪小姐的肩膀上似乎總是壓著某些沉重的東西,令她不斷負重往前奔跑一樣。

  現在好像並沒有原本的那種緊迫感了。

  如果中原初雪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會默默在心裡吐槽,那當然是因為,立神愛那個馬甲不能登錄以後,她的空余時間大大增加,終於不用天天趕三場了!

  加班的緊迫感消失那是當然的。

  從007進化成996,總之就是非常舒服,中原初雪內心甚是欣慰。

  「如果無聊的話,今天『羊』有組織人手去趕海哦。」乙久說道,微微不自然的用手指摩挲著自己的衣擺,「初雪小姐想一起去嗎?」

  「那就去吧。」中原初雪沒有注意到乙久的反常,她回憶起之前中原中也想讓她多出門逛逛的建議,一口應了下來。

  海灘上並不能推輪椅。

  因此,中原初雪被乙久背在身後,看著他們拿著工具和水桶,在海灘上翻撿隱藏的蝦蟹。

  「我想去那邊的淺水裡,初雪小姐坐在那邊的石頭上稍等可以嗎?」乙久忽然說道,「我讓柚杏陪著你吧。」

  「那你要快點。」中原初雪被乙久妥帖地放置在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她所坐的位置,底下墊著的是對方臨時脫下來的外套。

  柚杏被乙久叫來坐在她身邊,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中原初雪有些奇怪,乙久不是一直與白瀨一派的人關系並不友好嗎,怎麼這時候反而很熟絡的樣子?

  她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天氣很好,晴空萬裡,涼爽的海風將女孩金色的頭發和衣裙吹得飄蕩起來。

  柚杏有些嫉妒地看了眼她吹彈可破的臉蛋,再往下看到中原初雪空蕩蕩的裙擺,這才仿佛找到了心裡平衡一樣,撇了撇嘴。

  她有些刻意的攏攏自己頭發,說道:「你難道不好奇,中也最近去哪裡了嗎?」

  原本正望著遠方的金發女孩瞬間被拉回了注意力:「你知道?」

  「原來你一直不知道啊,」柚杏恍然大悟,有些壓制不住自己洋洋得意的心情,故作擔憂地說道,「你作為首領的妹妹,怎麼也不見中也對你說他的行程?」

  她一直有刻意討好過實力強大的中原中也,並一直和白瀨一起,向他提了很多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請求。很多時候對方都會答應,但是話題一旦涉及到中原初雪,赭發少年的態度都會異常堅定而謹慎。

  這讓柚杏感到挫敗的同時,也覺得嫉妒——即使她是首領的妹妹。如今看到中原中也有事瞞著這個小殘廢,卻沒有避開他們其余人,柚杏是最為開心的。

  「我會等他告訴我的。」小孩子的情緒根本藏不住,中原初雪輕易看出來了柚杏的不懷好意,淡淡地說道。

  沒有等來預想的低落反應,柚杏有點惱怒,她仗著身量高,自上而下睨了中原初雪一眼,才說道:「還是我好心好意告訴你吧,中也就快要收服這片地區有名的那個地下醫生了,到時候羊的威信肯定會更上一層樓。」

  「什麼?」中原初雪的身體突然挺直了,轉頭看向說出這瞎話的柚杏。

  「就是這樣,首領最近在與森醫生合作。」柚杏露出一副有榮與焉的神色。

  震驚過後,中原初雪的面色一言難盡,怕不是森鷗外已經要把中也忽悠瘸了吧?

  算了。

  世界還是毀滅吧。


第63章

  「嘛, 就是這樣。」柚杏石頭上站起身,「這片海灘已經被我們逛過很多次了,白天還算安全。你一個人在這裡多呆一會也沒問題吧?」

  「我也要去海灘上挖點東西, 為組織發光發熱。就先不陪你了。」

  中原初雪靜默地看著她走遠,衝對方的背影比了一個代表鄙視的鬼臉。分明就是柚杏覺得陪著她這件事很無聊,又看她不順眼,想讓她低頭,於是使出這種爛招數。

  然而中原初雪偏不低頭。

  柚杏走出去好遠都沒聽到對方挽留自己的聲音, 有些詫異地回過頭。還以為對方會因為被單獨留在一處而感到恐懼,沒想到竟還有些骨氣。

  想到接下來捉弄對方的計劃, 柚杏面上浮現了一個刻薄的笑容。

  相信以首領在組織內表現出來的任勞任怨的溫吞個性, 也不會過於追究這些同伴間的小打小鬧。

  中原初雪又坐在那塊大石頭上吹了半小時海風。

  漸漸的,原本在她附近拎著背簍趕海的「羊」的成員們離她越來越遠,除了海浪的聲音,這片區域一片寂靜。

  就算是離她最近的成員, 也隔了幾十米。

  對於這種幼稚的冷待, 中原初雪完全不覺得有任何作用。

  只有上次在攻打GSS分部的時候, 她才首次在人前使用異能力。然而所有目擊了當時場面的人, 除了織田作之助, 都失去了性命。

  因此, 「羊」的孩子們並不知道, 她有異能力傍身。

  中原初雪比較好奇的是,這種孤立是誰負責組織的。因為羊群內部也並不是鐵板一塊, 起碼乙久就不會願意與白瀨深交, 但今天他又讓柚杏來照看自己,前後的行為產生了矛盾。

  「我們收拾收拾回去吧。」

  遠處,見大家都撿得差不多了, 白瀨帶頭說道。

  本來這也不是「羊」的主業,只能說是一種茶余飯後的娛樂活動,因此大家的態度也沒有那麼認真。聽到他說的話,也都嘻嘻哈哈地要往回走。

  這一次出來的成員,除了乙久,基本上都是「羊」中白瀨的擁躉。

  因此,不是沒有人注意到被孤零零丟在另一頭的中原初雪,但是在試圖張口發言之前就被其他人按了回去。

  乙久的露出一絲猶疑的神色,他的思緒飛到了前些天與對方的談話。

  「你喜歡首領的妹妹。」白瀨的語氣裡透著肯定。

  乙久微微一愣,面色不善:「是又如何?」

  「火氣別這麼大嘛。」白瀨笑了笑,「那位大小姐的特權太多了,有很多人都在看她不順眼呢。」

  「你想做什麼?」乙久眯起眼。

  「既然你來找我,就還是拿出合作的態度。」白瀨手掌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說道,「我們本來就只是想捉弄一下她,不必這麼緊張。」

  「首領最近白天會休息,把照顧她的事情交給我們來做,到時候一起去趕海,把她丟到海邊怎麼樣?」白瀨說,「讓她吃個教訓,也能平一下對她原本特權的眾怒。」

  「你……」乙久皺起眉,「這種事情未免太過分了。」

  「誒,只是這種程度而已。」白瀨哥倆好似的勾住了他的肩膀,「到時候不就輪到你出場了嗎,畢竟是首領的妹妹,我們也不會做得太過分。在她驚慌害怕的時候,你就像英雄一樣出現把她帶回去,你說中原初雪她會不會感激你?」

  「可是……」乙久的態度有些動搖,但是依然有所顧慮。

  「而且,」白瀨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你討厭那個織田作之助很久了吧?明明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卻吸引了她的注意。現在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擺在你面前。」

  乙久沉默了,內心逐漸動搖。

  過了一會,他點點頭,答應了白瀨的這個計劃。

  所以在此時,他嘴唇微動,卻是沒有說出要去將中原初雪帶回去的話。按照計劃,是要等所有人都走了,單單留下中原初雪一個人,他再出現在她面前。

  「羊」的成員陸續結伴離開了,乙久站在那個女孩的視野盲區,躲在海灘上的一個石頭後面。

  然而,即使是在白天,橫濱也注定不會像表面那樣平靜。

  如果是普通的小孩子,在這種地方長時間落單的下場並不會很好,尤其是,中原初雪的長相很漂亮,是少見的金發碧眼。

  海濱魚龍混雜,且並不是「羊」的勢力範圍。

  「遠遠地就看見了,小姑娘找不到家了?」一個胡子拉碴、戴著方墨鏡的男人走了過來,「要不要叔叔送你回去?我的車就停在後邊。」

  他指指遠處公路上的面包車,墨鏡後的一雙三白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側坐在石頭上的中原初雪。

  真是個好貨啊,可惜斷了腿。

  ——不過沒事,總會有喜好特別的客戶。

  中原初雪搖搖頭,拒絕道:「不用,我在等我的同伴。」

  男人左右看了看,說:「這裡也沒什麼人在,還是讓我送你回去吧。」

  說話間,他就走過來,逼近了中原初雪,明顯的不懷好意。

  中原初雪也不耐煩與他廢話,體內的異能蓄勢待發。

  「你做什麼!」這時,一個人影衝了過來,擋在了中原初雪和那個男人之間,將她護在身後。

  正是乙久。

  他原本只是想再等幾分鐘再出來,沒想到竟然會有其他勢力的人過來騷擾她。

  「哪裡冒出來的小子?」那個男人並沒有將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男孩放在眼裡,只是撕下了原本誘哄的表像,露出了實實在在的惡意。

  中原初雪手上的動作停下來了。她的視力極好,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也瞟見了那輛面包車的後座,似乎也有不止一個小孩的臉。

  而副駕駛的位置,屬於狙.擊.槍的洞口方向正對這邊。顯然,車上的人十分謹慎。

  這就麻煩了。如果她冒險行動將面前這個男人打倒,萬一車內的人見狀駕車逃離或者傷害車內的小孩,她不一定能有時間攔下。

  「我們是羊的成員,」乙久露出手腕上的藍色緞帶,「勸你不要不識好歹,否則我們的首領一定不會放過你。」

  「嘁,羊算什麼?」中年男人露出不屑的神情,「只要把你們帶走,就沒有人知道是我干的。」

  說話間,乙久已經有些沉不住氣地想要從兜裡掏出「羊」為他配備的手.槍。

  他知道以自己的實力打不過成年男子,因此聰明地選擇先發制人,但是他並不知道,遠處那輛面包車上那架冰冷的狙.擊.槍正瞄准著自己的頭顱。

  中原初雪瞳孔微縮,以一種堪稱迅猛的速度將乙久往後使勁一拽。

  「砰——」

  子彈擦著乙久的頭皮掠過去,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兩人都沒能保持好平衡,在石頭上滾作一團。

  那個男人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頓時被激怒了。

  他幾步上前,輕易就踹開了乙久手中握著的槍,把它踢遠。乙久被他扯著衣領提起來,對著臉重重地打了一拳。

  在幾下拳打腳踢以後,乙久作為一個瘦弱的少年,根本提不上反抗的力氣,癱倒在中原初雪的裙角邊。

  中原初雪按住了掙扎著還想要起身的他,同時也微微擋住那個男人下一步的攻擊,鎮定地說道:「我跟你走,你別為難他。」

  「初雪小……」乙久額上全是血,視線都有些模糊,他焦急地想說什麼,卻被中原初雪避開傷口捂住了嘴。

  他感覺到對方冰涼的手指落在皮膚上,卻早就沒有了以往那種旖旎的心情,內心的悔意更是像翻湧的海水一樣,令他眼睛發酸,連帶身上傷口的痛楚都被掩住了。

  「呦,小姑娘還挺上道的。」男人把墨鏡摘下來,露出一個凶惡的笑,「不過,既然你們是羊的成員,這小子回去通風報信怎麼辦?」

  「那就把我們一起帶走。」她不假思索地說道。按照這個男人和後面那個狙擊手的默契程度,這種拐賣兒童的事情他們絕對是輕車熟路,說不定順藤摸瓜能有更多收獲。

  兩人被帶到了面包車上。

  不出所料,後座上三個衣衫破舊的孩子被綁在一起,只有一個是醒著的,正在瑟瑟發抖。中原初雪認出他正是自己遠遠地隔著車窗看見的男孩。

  也許是因為她的外表太沒有攻擊性,中原初雪只是單純地被丟在了後座。

  而乙久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的額頭上還汩汩地留著血,被那個中年男人隨意搜了搜身,小刀類的工具丟了一地,同樣用麻繩綁住,塞到了後備箱。

  汽車重新發動,那個坐在副駕駛的狙擊手不動聲色地看管著他們。

  中原初雪往後瞥了一眼,有些擔心乙久的身體狀態。

  不出她所料,面包車載著這些小孩一路七拐八拐,最終停在一堵牆前。

  沒有路?

  中原初雪被負責開車的中年男人拎出來,只見副駕駛上的那個狙擊手隨意在牆上一按,一扇門頓時浮現出來。

  也許是覺得他們都跑不掉了,他根本沒有避諱的意思,而是冷笑著說道:「怎麼?這麼好奇老子的異能力啊。」

  中原初雪垂下眼睛,沒有做反抗地被帶了進去。

  她猜測,對方的異能力或許是與任意門類似,因為門後的景像壓根不是那堵牆後該有的街區,而是一個面積不小的倉庫。

  裡面的景像讓中原初雪目光微冷。

  除了他們,裡面已經有了好些小孩子,都被關在牆角邊排成兩列的籠子裡。粗粗看去,也有二十幾人。倉庫內部的氣氛沉悶,沒有人哭鬧,只有個別小孩會偶爾發出一聲淺淺的抽噎,顯然很多人已經筋疲力盡。

  這兩個男人將這次新帶來的孩子像貨物一樣挨個丟進還有空余的籠子裡。

  中原初雪和乙久也被放了進去,確認所有的籠子和鎖都完整後,兩個男人就離開了。

  她先觀察到了這個籠子裡原本就有的兩個孩子。

  一個黑發女孩正警惕地看著他們,在她的身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男孩,時不時還咳嗽一聲,明顯身體狀況不太好。

  中原初雪笑了笑,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她本想將乙久拉到更干淨的角落,但是對方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如果不動用異能力,中原初雪根本無法挪動他。

  望著躺倒在地上,氣息微弱的乙久,她從兜裡掏出了一塊干淨的手帕,在他額頭上的傷口周圍小心翼翼的擦拭。

  在車上的那段時間,中原初雪也隱隱猜出了今天到底是什麼狀況。乙久的那點想法,若是有心注意,其實根本藏不住,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孩子會用這種方式。

  非要深入地說,還是有些失望的。

  但是對方保護自己的心意也是切切實實的,算是對之前行為的補償?

  中原初雪一邊思索,一邊將他的臉擦干淨,也許是覺得痛,他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還好嗎?」中原初雪垂眸說道。

  「初雪小姐……」乙久的聲音嘶啞,勉強動了動被繩子綁得結結實實的身體,將頭部艱難地轉向她這一邊。

  少年之前被那個男人的拳頭打在臉上,一說話嘴裡還有血沫,加上被子彈擦過的額頭,整個人狼狽極了。

  他望向她的目光裡透著深刻的痛苦和自責。

  「對不起。」

  沉默了一會,中原初雪嘆了口氣,用手拍了拍他因為自己的沉默而愈發顫抖的身體,將他身上的繩子解開了。

  「我知道了,其他事等回去再說。」

  乙久只覺得內心沉重又擁堵,這句話讓他止不住地感覺到自己的卑劣。

  本想用那種拙劣的手段讓初雪小姐注意到自己,但是反而被她救了,否則自己恐怕早就死在那個綁匪的槍口下。

  女孩的身上灰撲撲的,一向打理得漂亮而柔順的金發也光澤黯淡。

  她似乎並不在意,而是撩起裙擺,只聽「刺啦」一聲,雪白的襯裙被她粗暴地弄成布條的樣子。

  「把頭伸過來,我給你包扎一下,你的傷口還在滲血。」她說道。

  乙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最終也只是囁喏了一下,順從地低下頭,感受到對方以一種輕柔的力度將自己頭上的傷口包好。

  而原本在另一個角落看著他們的黑發女孩,見到中原初雪撩起衣服後空蕩蕩的雙腿,不由得愣了愣。

  將乙久整頓好,中原初雪才重新將注意力轉向了另外兩人。

  「你好,我叫中原初雪,你們也是被那兩個男人綁架進來的嗎?」她打了個招呼。

  黑發女孩似是放下了一點防備,點點頭,小聲說道:「我是芥川銀。」


第64章

  聞言, 中原初雪微微一愣。

  她現在早就不是那個鬼舞辻無慘都把大名報上來都還聽不出對方是哪個世界角色的「文盲」了,因此對方的話音一落,中原初雪就下意識將目光轉向了躺在芥川銀膝上的男孩。

  面色蒼白, 時常咳嗽,黑發一路往下是白色的漸變。

  ——赫然便是港口黑.手黨未來的惡犬,芥川龍之介。

  不同於其他人,他的身上纏繞著的是冰冷的鎖鏈,仿佛曾經激怒過綁匪, 臉上還有被毆打的痕跡。

  中原初雪推測,也許對方是在被抓住的時候, 使用了異能力, 否則不會連外套都會被扒下來,衣衫單薄地蜷縮在自己妹妹懷裡,昏迷不醒。

  在逐漸放下防備以後,芥川銀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中原初雪在與她的交談中獲得了很多信息。

  芥川兄妹是在前天被抓來這個倉庫的, 在偷聽綁匪談話時的只言片語中, 芥川銀得到了對方似乎是要將他們這些孩子走海路販賣給英國的某個富商這個信息。

  對方的人會在今天晚上來「驗貨」。

  「我聽到他們說, 『如果不出意外, 明天就能干完這一票了』。」芥川銀環住自己的膝蓋。

  「所以明天就是正式交貨的日期?」中原初雪思索著說道。

  能在鐳缽街流浪的孩子們都格外早熟, 因此她也沒有震驚於芥川銀能將情況了解得這麼清晰。可以說, 除了芥川龍之介的異能問題, 芥川銀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們。

  「你哥哥沒問題嗎?」半夜,中原初雪忽然問道, 指了指男孩原本蒼白, 此時卻透著異樣潮紅的臉。

  芥川銀原本因為過於疲憊而睡了過去,但是中原初雪輕輕一拍她就醒了。

  感覺到哥哥不正常的粗重呼吸,芥川銀將手放到他的額頭上, 只覺得溫度燙得驚人。

  注意到她有些驚慌的眼神,中原初雪建議道:「先把他叫醒喝口水吧,我見他的嘴唇都干裂了。」

  她看著這個男孩如同鐳缽街上流浪的幼犬,氣息奄奄地睜開眼,就著簡陋的破碗喝了口水。

  芥川龍之介注意到籠子裡多出的外來人,頓時轉過頭,即使處於這種弱勢,目光裡也充滿了警惕。

  金發的小女孩與自己妹妹看起來同樣歲數,空蕩蕩的下半身表明她並不是武鬥人員,旁邊更有威脅性的少年正半靠在籠子邊沿,額頭上圍了一圈紗布,眼睛閉著,應該也是被那些人擄掠過來的。

  在妹妹的輕聲解釋下,芥川龍之介才緩緩放松了警惕,重新閉眼躺倒在她的膝上。

  羊的領地。

  所有人都回來以後,乙久卻遲遲沒有帶中原初雪回來。

  夜幕已經降臨,中原中也在晚餐時間是會回到羊的,若是見不到中原初雪,一定會四處詢問,這讓白瀨有些焦急,同時暗暗惱怒,為什麼乙久做事這麼拖泥帶水。

  中原中也忙完一天的事務,在完成對這片街區例行的巡視以後,想著已經很久沒有好好陪過中原初雪了,不由得加快了回去的腳步。

  「初雪呢?」飯桌上,中原中也看著自己旁邊空空的座位,疑惑地詢問道。

  「羊」的晚餐,除了負責值班的人員,基本所有成員都會參加,中原初雪的缺席就顯得尤為明顯。

  「她……」白瀨有些支支吾吾。

  「也許是累了,她剛剛提前上樓休息了。」柚杏見狀,急忙強裝笑臉補充道。

  「對!就是這樣。」白瀨也打著哈哈說道,「今天去海濱玩了一整天,所以她回來就早早休息了。」

  「那我吃完飯去看看她吧。」中原中也不假思索地說道。

  「別!」白瀨下意識地拒絕道。

  「怎麼?」中原中也皺起眉,「你們怎麼都怪怪的。」

  「哪裡,其實就是她已經睡著了,首領您過去可能會吵醒她。」柚杏一邊擠過來,坐到了中原中也身邊原本屬於中原初雪的位置上,一邊賠笑道。

  在外奔波了一整天的首領並沒有再多問,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隨後,白瀨以去洗手間的借口暫時離席。

  「還不派人去海濱查!」一出門,白瀨就焦急地對另一個羊的成員說道,將他趕出了門。

  過了一會,白瀨重新掛上仿佛無事發生的笑容,回了飯廳。

  此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到底闖下了怎樣的大禍。

  並非所有人都願意保持沉默,有個孩子在走到中原中也身邊時,跌了一跤。

  「沒事吧?」中原中也將他扶起來。

  男孩搖搖頭,跑開了。

  如果中原初雪在這裡,就會注意到,這正是之前被白瀨絆倒以至於受傷出醜的那個孩子。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手心裡是在扶起對方時被暗中塞的紙條。

  「中也,你怎麼了?」柚杏湊近了過來,目光下意識瞟向了他的手,「要再來點煎蛋嗎?」

  中原中也下意識將那個小紙條不著痕跡地收起來,沒讓柚杏看到,同時清了清嗓子說道:「柚杏,這個是初雪的座位,你還是坐回自己的位置吧。」

  聞言,柚杏臉上的笑容一僵,差點沒能掛住。

  「正好她今天不在,我坐一會也沒問題吧……」柚杏狡辯道,試圖撿回一點顏面。

  「初雪會在意吧。」中原中也並沒有注意到柚杏的難堪,而是又補充了一句。

  首領的命令並不能被公然忤逆,於是柚杏只好灰溜溜地坐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這次,中原中也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順利地打開了紙條查看。

  然而裡面的內容卻讓他捏斷了筷子。

  手中的紙條瞬間被重力碾碎成粉末,中原中也站了起來,也不看所有因為他的動作而直起身的小羊們,直愣愣地就要往樓上走。

  見狀,白瀨急忙上前阻攔,握住他的手腕往後扯:「飯還沒吃完呢,首領您在等會再上去?」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

  那雙藍眼睛裡毫無感情的冰冷注視令白瀨頓時後退了一步,手也下意識松開了。

  他僵在原地不動,眼睜睜地看著中原中也迅速上樓,甚至動用了重力的異能。

  「白瀨,你怎麼沒有攔住他?」柚杏衝上來抱怨道,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白瀨這才回過神來,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上發抖。

  之前,中原中也從未把這種面對敵人時的壓力給予他們,這次猝不及防直面,讓他對此產生了真實的恐懼。

  「這一切都是乙久的錯。」白瀨忽然說道,緊緊地抓住了柚杏的手腕,「與我們沒有關系。」

  柚杏吃痛地想要甩開他,但是在看到對方赤紅的眼睛後有些害怕地沒敢抱怨,只好說道:「好吧好吧,到時候就說是乙久沒能把那個殘廢帶回來。」

  白瀨這才鎮定下來,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亂掉的頭發。

  中原中也遍尋不見人,於是直接下樓扯著白瀨的衣領說道:「你撒謊,初雪她根本不在房間。」

  白瀨舉著雙手,強自鎮定道:「我們確實去了海邊,當時是乙久負責照顧初雪小姐,也是他說要晚點回來,所以,具體我們也不清楚。」

  赭發少年第一次堪稱粗暴地把他推開,甩到一邊的樓梯上。

  中原中也面色陰沉地趕往「羊」常去的那個海濱查看是否有遺留的痕跡,在這種時候真相到底是什麼反而不重要,重點是中原初雪人在哪裡。

  警局。

  織田作之助面色平靜地坐著。

  而他的探監窗口這時候第三次迎來了不速之客。

  「福澤先生,就是他告訴了你我當時被哪個組織帶走了吧?」屬於少年活力十足的清亮嗓音響起。

  織田作之助抬眼看到一個戴著學生帽的黑發少年正在探視的窗口探頭探腦。

  「亂步。」另一個青年按住了他的肩膀,往後拉並使他站直。

  「我來是想給你道謝,並沒有其他的事情。」留著銀灰色短發,氣勢懾人的劍士對織田作之助說道。

  而他旁邊的少年卻是一點都不怵他,任由對方扶正自己頭上戴歪的帽子。

  織田作之助看著這兩人,沉默著。

  江戶川亂步突然睜開了他那雙翠綠色的眸子,將一個黑框眼鏡戴在鼻梁上,上下查看著他。

  只見他一邊看一邊嘟噥道:「原來如此。」

  「喂,」江戶川亂步對牢獄內的少年殺手說道,「如果你不想後悔的話,今晚最好不要留在這個監獄裡。」

  那個綁架團伙早就留下了一連串的蛛絲馬跡,長期混跡在橫濱街區的江戶川亂步早就知道了他們的大本營。

  原本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大人們都不理解這種顯而易見的事,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這種疑惑。

  「福澤先生,這會是一場大案件,不過在我的異能力之下它還是小菜一碟啦。」

  雖然江戶川亂步的話題跳躍性極強,但是福澤諭吉還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並順著他的話語詢問道:「是怎樣的事件呢?」

  「一個兒童販賣案件。」江戶川亂步以一種確定的語氣說道。

  他扯著福澤諭吉的衣擺,回頭說道:「殺手先生不要一起嗎?你的同伴就在其中哦。」

  福澤諭吉注意到,聽到這句話,牢獄內的少年殺手瞳孔微縮,手掌下意識地握拳。

  我沒有同伴。他想這麼說。

  然而,織田作之助卻聽到了自己截然不同的聲音:「她在哪?」

  江戶川亂步報出了一個區域。

  「具體還是要去現場看。」他補充道。

  織田作之助站起身。

  他是個孤獨的殺手,也不曾加入過任何組織,是中原初雪硬生生闖入他的生活,第一次讓他體會到什麼是同伴。即使知道他入獄,也會單槍匹馬地過來詢問。

  如果明知對方遇險卻不行動,他會唾棄自己吧。

  他還有話沒能與她說清楚。


第65章

  「吱呀。」

  倉庫的大門被打開了, 冰冷的月光從外面照射進來,中原初雪抬眼看去,只見逆光中, 站著的正是那兩個將孩子綁來的匪徒,以及另一個之前未曾見過的、身著西裝的中年人。

  「科菲先生,你仔細看看這次的貨。」還背著□□的拐賣犯臉上帶著笑,對西裝男說道。

  科菲拄著拐杖,挨個觀察每個籠子裡的小孩, 不時地將底端尖銳的拐杖順著籠子的縫隙放入進去敲敲打打,像是挑揀貨物一樣撥弄著裡面的人類。

  一路走過來, 科菲卻是忽然嘆了口氣:「既然我們都已經做過很多次買賣了, 我想,你應該知道,先生對於貨品的質量要求很高。」

  「不是不能有瑕疵,但是前提是原本的貨物得是塊美玉。」

  「你看看這次, 一個有特點的都沒有。這讓我怎麼跟先生交代。」

  「您這話就有些武斷了。」拐賣犯說, 「壓軸的我們都留在後頭。」

  他指引著對方走到倉庫深處, 揭開了一個簾子, 示意他往裡看。

  科菲順勢望去, 只見裡面坐著四個孩子, 他第一眼就被那個被少年抱著的女孩吸引了目光。在晚上這種偏暗的環境中, 女孩的金發仿佛是在發光一樣,尤為吸引人眼球。

  他把拐杖伸進籠子, 粗暴地戳了戳乙久, 想令他讓開,方便露出那個女孩具體的樣貌。

  乙久想要躲開拐杖的攻擊,但是籠子內的空間本就狹小, 還要護著中原初雪不要被對方的拐杖觸碰到,一時間躲得十分狼狽,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芥川龍之介。

  原本虛弱的男孩睜開眼,看著外面的三人,罵出了一句:「垃圾。」

  「小子還挺有個性的。」科菲並不惱,對旁邊的兩個拐賣犯打趣道。

  在他看來,裡面的孩子都已經只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因此不管怎麼挑釁,科菲都不為所動,還只會覺得有趣。

  看清中原初雪的樣貌後,科菲露出一個滿意的笑,「長得不錯,就算殘疾,在先生那裡也會是加分項。」

  「你……」乙久將中原初雪的頭埋在自己肩上,被他的話氣得漲紅了臉。

  「還有另一個,」拐賣犯指指半靠在牆上的芥川龍之介,「不止性格桀驁不馴,還是個罕見的異能力者。」

  「我跟兄弟抓他的時候還險些中招呢,加價很合理吧。」

  「哦?」科菲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竟然是異能力者,攻擊類型的嗎?」

  「似乎是能將穿著的外衣變為攻擊的武器。」拐賣犯說道,「科菲先生帶走他的時候可要小心點。」

  「哼,那是自然。」科菲說,「本來以為這次的貨一般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喜,這兩個我要今晚就先帶走。」

  他指了指中原初雪和芥川龍之介。

  「跟你們合作果然爽快。剩下的還是明天交貨?」拐賣犯說。

  科菲頷首。

  「難道,先生竟是親自來了橫濱?」有著雙三白眼的另一個拐賣犯露出別有深意的笑。

  「這種事情,就不是你們能打聽的範疇了。」科菲冷淡地回復道。

  聞言,兩個拐賣犯的神色都不大好看,但是在這種時候也不能跟買方翻臉。他們粗暴地將科菲要的人從籠子裡弄出來。

  芥川龍之介首當其衝被拽著身上的鐵鏈拖了出去,芥川銀試圖阻止,卻被三白眼男人一腳踹開。

  而原本就在發高燒的芥川龍之介,在無法使出異能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反抗能力,只能徒勞地對她說了一句:「別管我。」

  中原初雪接住了跌過來的芥川銀,但是卻依然沒有出手發動異能。

  在這的孩子們太多了,上次在去監獄找織田作之助的時候,「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已經被用去三分鐘。

  剩下的兩分鐘異能力使用時間足夠她收拾這三個人,但是他們口中新的「雇主」的出現令她有些在意。只有能夠順利搗毀罪惡之源,才能最大程度地解決這次事件。

  因此,在他們試圖用同樣的方法把中原初雪拖出去的時候,她沒多做反抗,而是拍拍乙久,示意他放開自己。

  她在對方不可置信又充斥著痛苦和後悔的目光中被帶了出去,袖擺都被他扯掉了一小截。

  不知為什麼,中原初雪見到乙久這模樣反而覺得有點想笑。

  她並沒有再理會他,連回頭都沒有。

  又是顛簸的一路,中原初雪和芥川龍之介被關入新的籠子,固定在貨車的後車廂。

  就算是未來港.黑的惡犬,此時的芥川龍之介還是一個與中原初雪差不了幾歲的小孩子。

  他躺倒在最初被丟進來的位置上,似乎是沒有力氣再坐起來,身上的鎖鏈隨著汽車的晃動發出輕微金屬碰撞的聲響。

  男孩閉著眼睛,呼吸粗重,時不時咳嗽出聲。

  中原初雪揉揉自己之前被撞痛的肩膀,不用看就知道已經有了淤青。對方之前掙扎得那麼厲害,身上的傷比她只會更重。

  她挪過去,試圖扶他起來。在指尖碰到對方肩膀的時候,男孩瞬間睜開了那雙黑黢黢的眼睛。

  注意到來人是誰後,他復又閉了回去,嘴唇輕動:「走開。」

  中原初雪絲毫不怕他的這種外強中干的表現,她干脆地無視了對方的意願,將對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隔著單薄的衣物,都能察覺到對方身體的熱度。

  中原初雪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很燙,但是芥川龍之介的身體卻像是在冷得發抖。

  閉著眼的男孩只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睜眼卻看到那個金發的女孩正將自己身上那件裙子褪下來。

  「你…做什麼?」他的臉上浮現出不明顯的紅暈,將頭轉向另一邊不看她。

  「你在發抖。」中原初雪解釋道,「所以需要保暖。」

  反正,外裙裡面還有一層襯裙,因此中原初雪完全沒能明白芥川龍之介反應異常的原因,只當他燒傻了。

  她用力將脫下來的那條外裙掀起來,蓋到了男孩身上。

  「別擔心,這件事很快就能結束了。」中原初雪安慰他道。

  殊不知,芥川龍之介也在心裡認為,這個女孩真的是可笑又天真。

  長期混跡在鐳缽街,芥川龍之介就已經見過很多折磨人的方式,甚至見到有人以此為樂。到了目的地,也許面對的就是更可怕的事情。

  只是之前試圖來打擾他和妹妹的那些人,全部都被他打了回去,這次卻遇到了更強的人,徹底栽了跟頭。

  芥川龍之介感覺到了衣服上沾染的對方不明顯的體溫,鎖鏈下的雙手微微握緊。

  中原中也到達了海邊,在那塊中原初雪坐過的大石頭上,發現了乙久那件已經沾濕了的外套。石頭上的彈痕令他的臉色頓時陰沉得嚇人,連帶腳下的地面也被震裂了一塊。

  一輛車從遠處開來,穩穩地停在路邊。

  「這裡是他們最後一次在外活動的範圍。」江戶川亂步說道,「線索就在這。」

  他率先從車上跳下來,從不遠處的地面上,撿起了一個沾了灰的藍色緞帶。

  「這樣東西,你認識嗎?」他詢問隨後下車的紅發少年。

  織田作之助接過來查看,只見那條緞帶上還歪歪扭扭地刻著一個「雪」字,這是之前中原初雪在閑暇時練習寫字的時候,當著他的面寫下的。

  「確實是她的緞帶。」

  到這個時候,織田作之助才完全相信江戶川亂步的話,因為這樣東西,代表著「羊」,是中原初雪不可能丟棄的身份證明。

  中原初雪的能力很強,現場卻沒有過多的戰鬥痕跡,緞帶也許是她故意留下的信息。難道說遇到的敵人也十分強大?

  織田作之助目光凝重。

  「放心好了,我已經知道他們的藏匿地點了!」江戶川亂步說道,隨後拍了拍他的背。

  「那我們……」福澤諭吉的話說到一半,卻被打斷了。

  「織田?」

  三人轉過頭去,只見有著橘紅發色的少年身上透著些微的紅光,以常人不能及的速度湊近了過來。

  「異能力者?」福澤諭吉警惕地護在江戶川亂步的身前,手已經搭在了刀柄上。

  然而江戶川亂步卻全然放松,淡定地說道:「福澤先生,是友軍啦!」

  中原中也目光落在織田作之助的手上,很快就辨認出了那是誰的物品。

  「你怎麼會有初雪的緞帶?」

  另一邊,科菲將中原初雪和芥川龍之介兩人運到了一艘船上。

  他並沒有因為他們兩個表現出沒有反抗能力的樣子就掉以輕心,而是用類似探測儀的東西將兩人重新檢查了一遍。中原初雪衣袖裡藏的小刀就這樣被收走了。

  ——但是這實際上對她毫無影響。

  兩人隨後被丟在一個房間。那是船上修建得最豪華而奢靡的大房間,地板上鋪著的是長絨地毯,隔著窗戶能看見外面下方的海。

  只是牆上的某些器具卻是不堪入目,包括大紅色的床上,撒著的成堆的還帶刺的玫瑰花,讓中原初雪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科菲離開房間,不見人影。中原初雪推斷,他應該是去請所謂的「先生」了。

  目前身邊的「累贅」只有芥川龍之介一個,中原初雪覺得自己護住他綽綽有余,在這種壞人的地盤也不用擔心殃及無辜。

  於是,她在芥川龍之介震驚的目光中,偷偷用上了重力異能,輕描淡寫地震斷了束縛著他的鐵鏈。

  隨後,中原初雪薅了那個大床上的紅色床單,兜頭蓋在了還沒反應過來的芥川龍之介的頭上,那些玫瑰花全部被掃了一地。

  出來吧,羅生門!


第66章

  ——不存在的。

  在芥川龍之介還悶在那張大床單裡拼命奮鬥想要露出頭的時候, 這個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中原初雪頓時守好自己病弱殘疾少女的人設,扭頭往那邊看去,只見那是個穿著昂貴西裝, 然而身材卻過於矮胖的禿頂老頭, 臉上的胡茬都沒刮干淨。

  大腹便便的男人哼著難聽的小調走了進來,額頭上的反光更顯得他整個人極為油膩。

  他合上門,望著面前的景像, 也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曖昧的笑:「看來今天的小可愛不夠乖哦~」

  「不過我喜歡。」

  中原初雪冷靜地想, 這位大概就是那個科菲口中的「先生」了。

  老男人走近了過來,沒管一旁被纏在床單裡的芥川龍之介, 而是將自己那雙保養得宜的鹹豬手撫向幼.女的臉蛋, 露出痴迷的神色,說道:「小姑娘,你的臉蛋兒可真嫩,讓叔叔仔細看看——」

  他的話沒能說完,維持著原本的表情, 低頭看到了從自己腹部突出來的那鋒利的紅色布刃,目光裡顯出些許困惑。

  「唰。」

  隨著羅生門攻擊的收束,男人倒在地上, 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死不瞑目。

  中原初雪散去了自己指尖蓄勢待發的重力異能,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屍體,厭惡地往後退了退。

  緩了緩,她對芥川龍之介稱贊道:「好厲害,你是異能力者?」

  之前她並未被芥川銀透露她哥哥的異能,因此該誇的流程還是要有的。

  「你不也是?」男孩低聲咳嗽了一聲, 才說道,聲音裡透著點冷淡。

  中原初雪鼓了鼓臉,說道:「我那根本不算,而且根本不能續航嘛。」

  然而有著黑發漸變的男孩並不想多談,他站起身來,然而卻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幾乎是站起來的一瞬間他就晃了晃,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能倒下,銀還在那邊等著自己。

  芥川龍之介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試圖通過疼痛刺激自己清醒過來。

  「既然身體不好,就不要硬撐啊。」那個將自己解脫出束縛的女孩溫軟的聲音響起,同時他感覺到自己被對方扶著坐靠回了床邊。

  對方懸浮在空中的身體令他瞳孔微縮。

  正要摸摸對方額頭的中原初雪察覺到自己被人抓住了手腕,力度大到令她微微吃痛,低頭都能看到對方過於用力的清瘦手腕爆出來的青筋。

  「你的異能……會飛?」芥川龍之介說道。

  這樸實的形容令中原初雪著實樂了,連帶被抓手腕的冒犯感也消失了,她仰頭看著少年的臉說道:「准確的說,現在是重力操控。」

  「——不過目前只剩兩分鐘了。」

  顯然,芥川龍之介並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只見他急切地說道:「帶我回那個倉庫,我妹妹還在那裡,事成以後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話音剛落,過於激動的情緒令他頓時低頭捂嘴劇烈得咳嗽起來,然而原本握著初雪的那只手卻始終沒有松開。

  中原初雪注視著他因此而浮現出病態嫣紅的面頰,抬手拂了一下對方因為咳嗽而泛紅的眼尾,目光略過他往後看去,嘴角一勾說道:「那你可以放心了。」

  「因為,援軍已經來了。」

  與她的話語同時響起的,是窗戶破裂的巨大聲音。

  有著顯眼的橘紅色頭發的少年,帶著強大的氣勢破窗而入,身上的外衣隨著風聲獵獵作響。

  他輕盈地落在地面上,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地毯上那個金發女孩的身上。

  「初雪!」

  中原初雪愉快地張開手臂,落入自己兄長的懷裡。

  女孩身上單薄的襯裙令中原中也直皺眉,他將外套裹在了她身上,確認女孩除了狼狽了點,身上沒有過於嚴重的傷口,這才放下了心。

  罪魁禍首的屍體還在旁邊,他不動聲色地抱起中原初雪,站遠了一些,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身體擋住那個惡心的男人。

  「哥哥,倉庫那邊的孩子怎麼樣了?」中原初雪問。

  「那裡已經沒問題了,已經有人接手了那邊。」中原中也回憶起那個身材魁梧的銀發之狼揮舞起□□時利落的姿態,說道。

  中原初雪滿意地點點頭,扭頭對裹著大紅床單,造型又狼狽又好笑的男孩說道:「喂,你不用擔心銀,她現在已經安全了。」

  聽到她的話,男孩扶著旁邊的床柱,終於勉強地站起身,「我要回去。」

  中原中也環顧四周,雖然不明白用途,但是屋裡各種奇形怪狀的擺設依然令他渾身不適。他一手抱著中原初雪,另一只手則是拎著芥川龍之介的後衣領,從窗戶一躍而出。

  伴隨著的是那個房間整個被重力破壞殆盡的巨響。

  然而這還不夠。

  想到女孩手臂上出現的被人抓過而留下的淤青,中原中也目光沉沉,他抬起了手,屬於重力的紅光包裹了整艘船。

  於是,中原初雪和芥川龍之介就看著那艘船仿佛被什麼東西用力擠壓了一樣,整個從中間擠壓破裂開來。

  「漏網之魚嗎?」中原中也低頭,看向了海上正扒拉著一塊木板,分外狼狽的科菲。

  他身上的西裝都被浸透了,原本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也全貼在了頭皮上,抱著那塊浮動的木板,面色倉皇。

  諷刺的是,就在之前,他還高高在上地看著籠子裡面那些擔驚受怕的孩子,像貨物一樣挑揀他們。

  不等中原中也出手,那個男人的肩膀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血洞。

  岸邊,織田作之助放下屬於劫匪的那把狙.擊槍,對著空中的三人遠遠地招招手。

  被中原中也抱在懷裡的中原初雪微微一愣,呢喃道:「織田作……怎麼也來了?」

  「什麼?」風聲令中原中也沒能聽清她的話語,而一直在外的他也並不知道之前兩人曾經在警局「決裂」的事情。

  中原初雪搖搖頭:「沒事。」

  最終,那個男人像條死魚一樣被丟在海濱的空地上,肩上的傷口令他冷汗直流。

  「這個垃圾要怎麼處理?」織田作之助說道,「殺了嗎?」

  少年殺手的槍尖穩穩地對准了男人的心髒。

  「別殺我……」死亡的威脅令那個男人連身上的傷都不顧了,連滾帶爬地扒拉著中原中也的褲腿,聲淚俱下地說道:「我也是被逼的,都是先生…那個混蛋逼我做的。我之前也沒有虐待那個女孩,對不起,求你們別殺我。」

  中原中也厭惡地把他踢開。

  「初雪想怎麼做?」他征詢意見。

  中原初雪本來想說,人販子死不足惜。然而,織田作之助和中原中也同時望過來的目光卻令她猶豫了。

  看著織田作之助的手下槍口的朝向,仿佛只要她說出口,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動手似的。

  「織田先生已經決定不再殺人了吧。」她忽然說道。

  稱呼不再是織田作,而是更為生疏的「織田先生」。

  聞言,紅發少年微微一愣,那雙褐色的眼睛裡迅速閃過了一些復雜的情緒,嘴唇微抿。

  察覺到對方略微黯淡的神色,中原初雪張張口,還是沒能說出更為傷人的話。然而她也無法原諒之前他對自己的拒絕。

  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中原中也有些疑惑。

  「因為是同伴,所以你是例外。」少年殺手悶聲說道,手指就毫不猶豫地在扳機上按下去。

  砰。

  地上的男人大口地喘著氣,他身邊的地面上,子彈留下的一個焦黑的洞還在冒煙。

  ——是中原初雪動手,令子彈偏移了軌道。

  「我才不要當你實現理想路上的惡人。」女孩臭著臉說道,扭過頭去不看他。

  「被傷害到的小孩有很多,僅憑我自己也沒辦法裁決他,不如揍一頓交給軍警來處理。」

  「這種混蛋…」芥川龍之介倒是想出手殺人,然而之前那塊床單早就留在那個房間被人道毀滅了,此時他羸弱的身體也撐不起力量,否則那個男人在被丟在地上的時候就會死於他手下。

  幾人重新回到那個原本用來關押小孩們的倉庫。

  軍警們已經出動包圍並封鎖了現場,所有的孩子們都被從中解救了出來。芥川銀首先注意到了他們,迅速跑過來,撲進了芥川龍之介的懷裡,顯然對他很擔心。

  中原初雪掃視了全場,只見有著一頭銀灰色短發、穿著寬大和服的武士正在與軍警交涉,而他的身邊,站著一個戴著學生帽,習慣性地眯起眼睛的黑發少年。

  對方正無聊地左顧右盼,在看到他們幾人時,明顯眼睛一亮,抬起手臂打了個招呼,還邁步往這邊跑過來。

  「喂,看來海邊的那艘船已經被你們解決了。」他說道,「既然是我找到的線索,那麼作為交換,接下來就是討要報酬。」

  「你想要多少錢?」中原中也問。

  江戶川亂步點點自己的下巴,那兩個人是軍警張貼出來的通緝犯,抓到以後就會得到賞金。但是酬金這種東西,像福澤先生那樣秉持正義的人,肯定不會向這些孩子們收取的。

  那只好讓他來代勞了。

  「十份紅豆麻薯。」最後,江戶川亂步伸出兩只手,上下比劃道。

  原本以為會是金錢,聽到他的回答,中原中也倒是被他的不按套路出牌弄得愣了愣,隨即才說道:「沒問題。」

  「亂步!」福澤諭吉追了上來,同時注意到了那個被中也隨意丟在地上、鼻青臉腫的男人。

  「他是那些人的同伙,是『買家』。」織田作之助解釋道。

  福澤諭吉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叫來幾個軍警將男人拖走了。

  「羊」是鐳缽街上的少年們自發組成的自衛組織,中原中也作為組織首領,並不好與市警有過多接觸,曾是殺手的織田作之助也一樣。

  考慮到答應了江戶川亂步的要求,中原中也與他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就准備離開這裡。

  臨分別前,江戶川亂步從懷中掏出了黑框眼鏡,將目光轉向了中原初雪,那雙翠綠的眼睛微睜:「剛剛就想說了,你認識我和福澤先生,對吧?」


第67章

  中原初雪的指尖一顫, 她有些慶幸自己此時正被中原中也按頭抱在懷裡,年輕的少年偵探並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然而,即使是這樣, 單純的否認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作用。因為對方擁有的就是超常的推理能力, 以至於未來被人們誤認為是異能力者。他的眼裡就是事件的真相。

  「我確實對福澤先生有所耳聞,因為對方被稱為『不羈的銀發之狼』,在橫濱作為保鏢是很出名的哦。」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聲線, 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聽說過也很正常嘛。」

  然而中原初雪卻依然沒有正面回答為什麼自己還會認識此時還名不經傳的江戶川亂步的問題。

  「誒——」江戶川亂步頓時來了精神, 拖長聲音說道,「你的回答好狡猾。」

  他還想再說什麼, 然而卻被福澤諭吉並不放心地叫走了。

  銀發武士對著中原中也微微頷首, 牽著江戶川亂步的手離開了,回到另一邊繼續與警官交談。

  中原初雪松了口氣。

  雖然操控馬甲的人都是三川奈緒,但是不同的身體也會影響她的心智。

  就像之前在獄中與織田作之助的那場衝突,如果換大號三川奈緒或者馬甲立神愛過來,都不會造成那種陰差陽錯的結果。

  認真來說, 中原初雪是她三個號裡心智最為不穩定的,因為當初在「鍛造」這具身體的時候,她刻意制造了異能力, 以至於不能兼顧其他。

  相比之下, 三川奈緒固有地可以吸收自己的負面情緒,雖然偶爾表現得遲鈍,但同樣更滴水不漏;而立神愛則更不按套路出牌,就算有難過的時候,也沒心沒肺地過兩天就忘。

  反而是中原初雪最為敏感幼稚,最有可能暴露她自己的馬甲。

  好在前世本身就在這個世界毫無痕跡, 饒是江戶川亂步也暫時猜不到她已經提前拿了原來的劇本。

  中原中也沒有動用異能,而是抱著中原初雪,與織田作之助、乙久一起往回走。

  夜晚的海風尤為冰冷。

  中原初雪本是朝後被中也抱著,下巴正好擱在他的肩膀上,就見本跟在後面的紅發少年忽然湊近過來,伸長手臂,將她身上披著的屬於中也外套的帽子扣在她頭上,還用帶子系了一個活結。

  女孩懵然的表情令織田作之助微微柔和了眼神,她戴了帽子以後更顯得小小一只。

  過了一會,中原中也忽然停住了腳步,對身後說道:「出來吧。」

  在他成為「羊之王」以後,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敢尾隨自己的人類了。這次的跟蹤倒是稀奇,連腳步聲都藏不住。

  過了一會,兩個孩子慢慢從後方的一個拐角冒出來。

  「芥川桑,還有銀醬,你們怎麼跟來了?」原本靠在兄長懷裡昏昏欲睡的中原初雪見到來人,頓時清醒了。

  「原來是你們兩個,為什麼要跟著我們?」中原中也盤問道。

  「我們……沒有地方可以去。」芥川銀攥緊自己的手指,有些緊張地說道。

  被自己妹妹扶著的芥川龍之介咳嗽了一下,說:「你很強,我想知道,變強的方法。所以一直跟著你們。」

  「哈?」

  這種理由倒是首次有人對中原中也說。

  「你們回去吧,軍警會給你們安排好的去處。」些許訝異過後,中原中也冷淡地說道,「不要跟著我們了。」

  「我們沒有父母,如果任由市警處理,會被送到孤兒院去吧。」明明還只是一個少年,芥川龍之介的神色卻成熟而晦暗,「然而在鐳缽街流浪的孩子,注定無法像普通人活在陽光下。」

  雖然他的話很誠懇,然而,中原中也依然再次拒絕了他。

  「為什麼……咳咳…」過於激烈的情緒讓男孩再次捂著胸口咳嗽起來,芥川銀察覺到來自哥哥過高的體溫,擔心地看著他。

  「據我所知,你是少年自衛組織「羊」的首領。難道,我們兩個沒有資格加入嗎?我的實力絕對不會給組織拖後腿的。」芥川龍之介緩了緩,說道。

  中原初雪看看自家哥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插話。中也這麼堅定的拒絕,讓她隱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赭發少年嘆了口氣,背過身去,道:「如果是以前,我會同意的,但現在我已經沒有這個權利了。」

  「就在今天,我決定卸任這個『羊』首領的位置。」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他。

  ——可能織田作之助除外,他只是眼神平靜地等待著中原中也的下文。

  「離開羊以後,我帶著初雪可能都自顧不暇,你確定還想要跟隨我們嗎?」中原中也沉聲說道。

  發尾灰白的男孩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點了點頭:「我確定。」

  對於芥川來說,是否加入「羊」本就無所謂,與在橫濱的街頭巷尾逡巡毫無兩樣。

  像兄妹兩個這樣,即使生活在黑暗中也依然熠熠閃光的人,他從未見過。跟著他們也許會找到像野犬一樣苟活於世的意義吧。

  中原中也似是咕噥了一句「真沒辦法」,右手隨意揉亂了自己的頭發,無奈地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們就跟著我吧。晚上我還要再在『羊』處理一些事情,到時候你們先暫時在外面等著。」

  芥川兄妹的事剛剛被解決,乙久就期期艾艾地開了口。

  「首領,你要拋棄羊了嗎?」他不安地拉扯著自己的衣擺,不敢抬頭看中原中也。

  除了在將他救出籠子的時候,詢問中原初雪的下落,在此之後,首領一句話也沒對自己說。初雪小姐更是如此,彙合之後一個眼神也不曾留給自己。

  盡管知道自己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他還是相信著這些是可以彌補的。

  但是中原中也的說法,卻讓乙久真正開始慌張起來。與白瀨不同,他深刻地明白,「羊」之所以能夠達到今天的地位,全是靠中原中也一個人的支撐。

  如果「羊之王」離開,這群小孩子像過家家一樣聚集在一起,還占據了鐳缽街最好的地段。會發生什麼事,乙久簡直不敢想像。

  「並不是拋棄,只是退出這個組織而已。」中原中也說道,「我離開以後,你們還可以選出新的首領。」

  中原初雪將手臂環上中也的脖頸,給了他一個溫暖的貼貼:「你肯定自己做好決定了嗎?」

  「……嗯,事到如今,我認為自己似乎並沒有成為首領的天賦。」中原中也垂眸看她,隨即有些遲疑地說道,「如果你還想要繼續留在『羊』的話,我可以卸任陪你。」

  乙久迅速意識到中原中也是否還會庇護「羊」,取決於中原初雪。

  他對她露出了祈求的眼神:「初雪小姐,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卑劣地算計,我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求你不要離開好不好…」

  看著他泛紅的雙眼,中原初雪嘆了口氣,說:「不是什麼錯誤,犯了以後都可以被原諒的。如果我沒有被救出來,會怎麼樣呢?不能因為我現在沒事,就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聞言,乙久目光輕顫,他低下頭,深深憎惡起了之前那個想要「耍帥」而將對方故意留在海邊的自己。他衣袖下的雙手緊緊握拳,自虐般地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肉裡。

  「我可以原諒你,因為真正策劃捉弄的人並不是你。」中原初雪說道,看著乙久瞬間燃起希冀的雙眼。

  「但是,也就到此為止了,以後成為陌生人吧。」她繼續輕聲說道,「我和中也會離開羊,你也不要再挽留了。」

  頭上還纏著粗陋紗布的男孩僵住了。

  他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勸他們繼續留在那群別有用心的孩子身邊,因為,自始至終,兄妹二人就從不欠他們什麼,反而幫助了很多。

  連他自己的命,也被他們分別救過一次。這種恩情,根本償還不起。

  乙久低下了頭,停下腳步,沒有再跟著他們往前走,而是看著他們幾人漸行漸遠。

  他已經沒有資格向初雪小姐提出追隨了。

  對於乙久的選擇,中原中也沒有去了解,倒是兩人的對話令他對之前未曾深究的來龍去脈產生了開始徹查的想法。

  事情即將塵埃落地,於是中原初雪也滿不在乎地趴在中也的肩上,把事情講給了幾人聽。

  最後,她還是沒忍住,擠兌了一句:「哼,一群心思比針尖還小的壞孩子。」

  中原中也安撫地拍了拍她,眼底卻是一片冷凝的怒火。他倒是不知道,「羊」在他不在的時候,竟是這樣對待自己妹妹的。

  或許,他真的不適合當個首領。

  年少的重力使掩住自己的神色,沒有讓其他人看清。

  十分鐘後,羊的領地。

  白瀨被中原中也踢倒在地,正想掙扎著起身,卻被對方一腳踩在胸口,動彈不得。

  他沒想到中原中也這次竟沒有認真聽自己的解釋,而是直接大動干戈。

  「當時是乙久提出來的所有計劃,我們當時只是開個玩笑而已,誰也沒想到最後她會被人擄走啊。」白瀨面色難看,但還是扯出一個笑容,說道,「首領,不查明事件真相就毆打同伴,這是重大的錯誤。」

  「確實是我的錯,」中原中也面色冰冷,踩在白瀨胸口上的腳步多使了點力,看著對方吃痛地皺起眉,「錯在沒能早點認清你們的真面目。」

  「還有誰參與了白天的外出?你們都有我的聯系方式,卻沒有一個跟我透露這件事,出門前還順手收走了初雪的手機。」中原中也的視線並不刺人,但是被掃到的孩子們很多都心虛地低下了頭。

  「你們選擇了保持沉默。」

  沒有一個人應聲,也沒人敢站出來道歉。

  中原中也徹底失望了,他將左手腕的藍色緞帶取下來,將它輕飄飄地丟在地上,宣布道:「我中原中也從今天開始,不再擔任羊的首領,並退出羊這個組織。」

  「初雪也一樣,會徹底離開羊。」

  聽到他的話,圍在旁邊的孩子們一陣騷動。

  「中也,你要背叛羊嗎?」白瀨捂著胸口站起來,神色不善。

  「不是背叛,只是退出而已。」中原中也陳述道。

  坐在一旁的輪椅上,等著離開的中原初雪覺得,自家哥哥這也太軟了,到這種時候白瀨居然還敢對著他甩臉色。

  她扯了扯正要說話的赭發少年的衣袖,撒嬌道:「中也,我困了。離開這吧。」

  聞言,中原中也點點頭,也不欲與他們廢話,拉過輪椅的把手,想要徹底離開這裡。

  見他們兄妹二人真的一副鐵了心要走的模樣,白瀨這才有些慌張。

  柚杏接收到了他的暗示,急忙站出來擋住他們的去路,道:「中也,我們也沒想這樣,整件事就是個誤會。我看不如就此揭過好不好?」

  中原中也表情冷漠:「是不是誤會,你應當比我要清楚。」

  他推著中原初雪的輪椅,徑直往前走,身上的紅光微微一閃,柚杏一個踉蹌,被迫讓開了路。

  「中也,你要是走了的話,以後再也別想帶著這個殘廢重新加入羊!」柚杏急了,口不擇言地說道。

  「你剛說什麼?」中原中也驟然回頭,望向柚杏的目光凌厲。

  意識到自己出口了什麼話,柚杏頓時面色蒼白,訥訥道:「我就隨口一說。」

  然而中原中也卻不想放過她了,他逼近柚杏,惹得她步步後退:「在背後,你們一直就是這麼說初雪的嗎?」

  「抱歉,我剛剛太急了,只是不想中也離開羊。」對方身上的壓迫力讓柚杏承受不住,後背上全都是冷汗。

  嘩啦。

  一陣巨大的響聲。

  柚杏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飛出去撞倒了一排桌椅才停下。

  劇痛讓她後知後覺地痛呼出聲,然而「羊」裡之前與她玩得好的同伴卻一個敢來伸手扶她的人都沒有。

  她掙扎著想爬起來,這次出醜令她臉色分外難看。其他的所有人都在旁觀,柚杏只覺得既生氣又委屈。

  然而她卻沒有想過,之前被她和白瀨帶頭排擠孤立的時候,中原初雪被孤零零地丟在海邊會是什麼感受。

  這下沒有人再敢阻攔,中原兄妹順利離開了「羊」的領地。

  「結束了?」織田作之助回過頭,那雙紅褐色的眼睛將視線准確地落在了被中原中也推著輪椅的金發女孩身上。

  在他的身邊,是同樣默默等著的芥川兄妹。

  「嗯。」中原初雪答道,綻開一個笑容,算是徹底放下了之前與對方鬧的誤會。

  「之後有什麼打算嗎?」前殺手少年繼續問道。

  中原初雪搖搖頭,鼓了鼓臉頰:「現在我和中也又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童了,織田作,收留我們一晚唄。」

  「以及,買二贈二,開不開心?」中原初雪指了指在一旁的芥川兄妹,露出狡黠的眼神。

  紅發少年遲鈍地眨了眨眼。

  於是,當天晚上,兩對兄妹住進了殺手少年原本的那座安全屋。

  一星期後的清早,森醫生的診所。

  有著一雙紫色眼睛的男人坐在桌案前辦公,一頭略帶凌亂的頭發加上臉上還未剃干淨的胡茬,顯得他整個人十分頹廢。

  「林太郎!」頭上有著大紅蝴蝶結裝飾的金發少女風一樣地拉開門跑了出來,站到他面前,大聲說道:「你是不是又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愛麗絲醬。」森鷗外放下資料,揉了揉額角,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張開手臂想要與自己的異能力幼.女來個抱抱,「我當然記得,今天是愛麗絲醬降生到我面前的日子。」

  聽到這句話,女孩卻頓時拉下了臉:「才不是!」

  「今天是初雪醬會來檢查的日子,為什麼你竟然沒有再冰箱裡提前准備小蛋糕?」她癟著嘴說道,「這還讓我怎麼招待朋友啊。」

  「我買了啊,就在昨晚提前放到了冰箱第二層。」森鷗外大驚失色,連忙解釋道。

  女孩氣鼓鼓地拉著他的手腕,打開一旁的冰箱,指著裡面空蕩蕩的擺設,說:「我看你還要怎麼狡辯?」

  「愛麗絲醬,你要相信我,昨晚我絕對放在那裡了。」森鷗外哄著她,「既然我們都沒動,那就是太宰干的了。」

  太宰治,他前不久從河裡撿來收養的孩子,擁有罕見的才能,能夠無效化異能力。

  ——只是性格稍稍有些令人棘手。

  被兩個人的動靜吵醒,內室的門被緩緩打開了。

  一個有著柔軟的黑色卷發,氣息卻籠罩著死氣沉沉的男孩從裡面走了出來。

  愛麗絲卻沒了之前的任性,頓時躲到了森鷗外的身後,仿佛在害怕著什麼一樣。

  「你們怎麼都站在這裡。」男孩的視線從這一對「父女」轉向了旁邊空空如也的冰箱,「哦,那塊蛋糕被我一口吃掉了。因為想要試驗我能不能被噎死。」

  「然後呢?」森鷗外扶額,無奈地問道。

  「事實證明,那個蛋糕太軟了。」太宰治目光平靜,「只是食道被撐得難受了兩分鐘,根本達不到噎死人的程度。」

  「嗚哇,太過分了!」愛麗絲躲在森鷗外身後,發出了憤怒的聲音。

  然而她躲在森鷗外後面不敢露頭的樣子,並不能觸動太宰治那不存在的良心。

  被愛麗絲扯著的森鷗外露出為難的模樣:「太宰,那塊蛋糕是愛麗絲招待客人用的。」

  「像你這種地下醫生,竟然也會有客人?」太宰治稍稍提起興致。

  森鷗外沒有來得及解釋,因為已經有人敲響了診所的大門。

  「我要去外間給人看病,太宰先留在這,以免待會妨礙工作,可以嗎?」森鷗外笑著說道,然而身上的壓迫感表明,這句話是認真的。

  「好吧好吧。」太宰治拖長了聲音,嘟噥道,「我又不會搗亂,憑什麼限制人身自由。」

  然而森鷗外已經到前廳工作去了,聽不到他的碎碎念。

  見到來人,森醫生頓時露出一個熱情的笑,故作關懷地說道:「原來是中也和初雪來了,怎麼這次只有你們兩個,以前常常跟著你們一起來的那個紅發男孩呢?」

  他說的是織田作之助。

  「他臨時有事。」中原中也說道,坐實了森鷗外關於織田作之助又重新與他們兄妹一起活動的猜測。

  然而一向直來直去的少年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套話了,繼續說道:「今天來,是例行的給初雪檢查身體。」

  雙方對這一套流程都很熟悉。

  中原中也推著初雪往裡面的檢查室走,像往常一樣將她扶到檢查室的床上。

  森醫生也開始打開並調試周圍的儀器,愛麗絲也溜了進來,趴在床角在一旁等待著。被某個黑泥精欺負以後的憤慨還未消失,只是氣鼓鼓地勉強讓自己安靜了下來。

  「愛麗絲怎麼了?」中原初雪其實並不好奇原因,然而礙於與愛麗絲的塑料姐妹情,只好開口詢問道。

  「應該是沒能吃到蛋糕,所以生氣了。」森鷗外嘆了口氣,露出了老父親般的滄桑表情。

  「森醫生真辛苦啊。」中原中也感嘆,同時隱隱有些羨慕,因為初雪從未對他說過想要買什麼東西,即使偶爾表現出驕縱,也都很克制。

  「這不算什麼,只要讓愛麗絲醬開心,付出多少錢我都很滿足。」森鷗外笑眯眯地說道,「畢竟,她是我最寵愛的女兒啊。」

  除了中原中也,黑暗世界的人一般不會選在白天找他治病,然而今天卻是個例外。

  有人「哐哐」地使勁敲響了本已經合上的診所大門。

  「稍等。」森鷗外說道,急匆匆走了出去,打開門招待那幾個混跡在黑色地帶的人。

  於是屋裡只剩下了中原兄妹,以及愛麗絲。

  中原中也揉揉妹妹的頭發,說:「再等一會就好了。」

  女孩點點頭。

  「你們就是森醫生口中說的客人吧。」屬於另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來,他站在門口,語調懶洋洋的,「看起來只是普普通通的小鬼,根本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你是什麼人?」中原中也擰眉,警惕地護在初雪的身前,道,「森醫生並沒有提到過你。」

  「別這麼緊張嘛,我也只是個柔弱的普通人罷了。」太宰治攤開手,道。

  「他是父親新收養的孤兒,名字叫太宰治。」愛麗絲插話道,對著他比了一個鬼臉,「哼,就是他搶走我准備給初雪醬的草莓蛋糕的!」

  「只是一個蛋糕而已,相信小小姐不會介意吧。」黑發少年湊近了愛麗絲,道。

  愛麗絲頓時反應很大地往後退去,驚慌失措地與正躺著等待檢查的中原初雪抱在了一起。

  中原初雪:?


第68章

  如果說, 平時森鷗外精分出來人形異能力愛麗絲撒嬌賣萌也就算了,但此時突然被對方壓倒, 中原初雪只覺得一臉懵逼。

  最重要的是,因為愛麗絲的舉動,那個有著一頭溫軟黑發的男孩順勢將目光投向了她。

  雖然還只是一個少年,但是他的目光卻黑沉沉的,完全看不見這個年紀應有的光亮。

  中原初雪頓時繃緊了神經。雖然對方看起來還只是個普通的男孩,但是在原著裡,他可是那些手拿劇本的大佬之一。

  她假裝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視線, 而是對抱著自己脖子的愛麗絲露出不習慣的表情,努力憋紅了自己的臉, 道:「愛麗絲,別這樣。」

  在太宰治的視角,就是躺在床上且身處弱勢的金發女孩面上浮起一抹羞澀的薄紅,將鑽進自己懷裡求庇護的愛麗絲輕輕推開。

  兩個女孩都是金發碧眼, 這樣貼近在一起,倒是真的有種她們互為親姐妹的錯覺。

  只是這個「病人」大腿上段以下仿佛被什麼東西直接切斷了, 令半張病床都空了出來。

  「你在看什麼?」旁邊卻橫過來一條手臂, 擋住了太宰治望向中原初雪探究的目光。

  擋在前面的中原中也道:「雖然你是森醫生收養的孩子,但是也不好隨便進入處在使用中的檢查室吧。」

  有著一雙鳶色眼睛的男孩把視線挪在他身上,露出一絲無趣的神色, 道:「原來是在鐳缽街赫赫有名的『羊之王』啊, 森醫生不在, 檢查又沒開始, 醫務室不是誰都能進嗎。」

  「我已經不是『羊』的首領了。」中原中也沉下臉,只覺得面前這個男孩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但還是耐著性子答道, 「我妹妹還在等檢查,希望你可以先出去。」

  「聽說你就是因為妹妹的事情,才與『羊』的成員起了衝突,」太宰治眯起眼,挑釁道,「看來就是躺在床上的那位小小姐?」

  「你從哪裡知道的消息?」中原中也皺起眉。

  「外面都傳遍了啊,聽說『羊之王』拋棄了他的手下們,所有的組織都在蠢蠢欲動呢。畢竟,沒有首領的『羊』在鐳缽街簡直就是一塊肥肉,在周圍環伺的餓狼都想分一杯羹。」

  有著鳶色雙眸的少年湊近了前任「羊之王」,語調輕柔。

  「這不干你事吧。」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也絲毫不服輸地往前踏了一步,目光裡戰意灼灼。

  四目相對,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

  「噗。」過了幾秒,太宰治率先錯開了眼神,開始大笑起來,雙眼甚至溢出了淚花。

  「我原以為『羊之王』會是怎樣的人,看來不過是個沒什麼智商的小矮子啊。」他停下了笑,在中原初雪仰望勇士的目光中,吐出了這句話。

  中原中也頓時像被踩到爪子以後炸了毛的貓一樣,反駁道:「你現在也沒多高吧,而且,我現在還在生長期……」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在這種地方最好保持安靜才對。」愛麗絲環住中原初雪的手臂,理直氣壯地說道。

  隨後,她又補充道:「所以就該讓太宰出去嘛。」

  這個聲比之前要低了半個八度,愛麗絲還掩耳盜鈴一樣,將半邊身子藏在了中原初雪身後。

  被對方當做掩體的中原初雪:……

  黑發少年勾起嘴角,錯開中原中也,湊近了扒著另一個女孩的愛麗絲,「既然無關人員都不能在的話,愛麗絲小姐是不是也該與我共同離開這個房間呢?」

  聞言,原本要將太宰治拉走的中原中也遲疑了一下,這就被他鑽了空當,將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觸碰到了愛麗絲的頭發。

  於是在這一瞬間,梳著大紅蝴蝶結的女孩頓時像氣泡一樣,潰散在空氣中,她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愕的神色。

  正在外間給來這的黑.幫人士包扎傷口的森鷗外動作頓了頓,一雙紫色眸子閃過一道暗芒。

  ——麻煩了,真是令人傷腦筋啊。

  「你做了什麼?」意識到愛麗絲不見,中原中也頓時眼神一厲,旋風一樣地將罪魁禍首摁倒在地。

  中原初雪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只覺得身邊一輕,下意識扶了下床柱保持好平衡,這才反應過來愛麗絲被迫消失了。

  她看著將太宰治摜在地上的自家哥哥,張張口,隨後又閉上。這一回合反正是太宰治和森鷗外之間的衝突,她還是不要隨便瞎摻和了。

  太宰治幾乎是一招都沒接下來,就被中也撂倒了,然而即使是被控制住了行動,他也依然沒有絲毫慌張,而是投降似的攤開手,坦然地說道:「我並不是故意針對愛麗絲的,也確實什麼都沒做。」

  赭發少年居高臨下,露出「我就勉強聽聽你怎麼狡辯」的表情。

  「事實上,我的異能力是將一切異能無效化。愛麗絲的突然消失,只能說明她是某個人的異能力具像化才對。」

  「你說的確實有些道理。」中原中也若有所思,「但是,也有可能是你別有用心,用異能力將愛麗絲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是不是這樣,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半信半疑地發動了異能,然而以往如臂使指的重力異能卻仿佛石沉大海一樣,毫無反應。

  「這下你相信了吧?」黑發男孩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赭發男孩的微表情,注意到他流露出來些微的停頓,於是歡快地說。

  「所以…一直和初雪相處的愛麗絲,是某個人的異能力?」這個猜測令中原中也內心一涼。

  「顯而易見。」躺倒在地上的太宰治幸災樂禍地看著陷入糾結的中原中也。

  在這個診所,中原中也一直遇到的人只有森鷗外與他口中的「女兒」愛麗絲,而目前確認愛麗絲是個人形異能力,所以事情的真相,全部指向了那個在他面前總是表現得像一個普通醫生的森鷗外。

  愛麗絲就是他的異能力。

  赭發少年的一系列心理活動被太宰治看了個完全,「所以,這位把想法都寫在臉上的家伙,可以把你壓著我的手臂放開了嗎?」

  中原中也這才如夢初醒,起身往後退了兩步,看著太宰治站起身,隨意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從檢查室的門口離開了,仿佛他來這裡的目的就是戳穿愛麗絲的真面目似的。

  臨走前,他還輕飄飄地留了一句話:「這個情報的人情,你可要記牢。」

  「啊,真是個令人不爽的小鬼。」中原中也微微皺眉,看著那個氣息陰沉的少年「砰」地關上門。

  門外,太宰治微微仰頭眯起眼睛。

  本來以為那個女孩只是無用的菟絲花,然而面對愛麗絲的突然消失,除了最初的驚訝,竟然沒有再露出任何驚恐或者後怕的神色。

  到底是對中原中也的實力放心,還是早就對愛麗絲的身份有所預料,這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反正也不關他的事。

  太宰治走到窗邊,往上探頭,遺憾地發現這裡的窗框過於纖細,似乎不能承受自己上吊的重量,只好放棄了吊在上面自.殺的危險想法。

  等森鷗外繼續回去給中原初雪坐身體檢查時,中原中也面色平淡,表現得十分鎮靜,就仿佛之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這倒是讓原本准備了一肚子說辭的森鷗外有些詫異。

  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在完成了例行的檢查以後,中原中也將初雪在輪椅上安置好,這才對他說道:「森醫生,我有事想找你單獨談談。」

  兩人離開了這個房間,中原中也掩上了門,開門見山地說:「我希望森醫生能夠解釋一下愛麗絲的事情。」

  畢竟之前相處了那麼久,他並不想一開始就動用武力值來解決問題,因此額外給了森鷗外解釋的機會。然而,赭發少年並不知道,對於這些手拿劇本的黑心人士,語言反而是最有利的武器。

  「愛麗絲確實是我的異能力沒錯。」黑發醫生丟下一枚炸.彈,隨後,他狀似無奈地說道,「但是,對我來說,她也像是我最寵愛的女兒。不管吃穿,我都從未苛待過她。」

  中原中也原本緊鎖的眉頭微微放開,原本懷疑的態度也有了松動。

  注意到這個,森鷗外頓時乘勝追擊,「想要在鐳缽街能夠擁有一個小小的診所,許多黑.幫的成員都會來找茬,全靠愛麗絲的存在,我才能有些微的自保之力。」

  「可是,你為什麼要讓愛麗絲和我妹妹相處?」中原中也沉思著,問道。

  「愛麗絲雖然是我的異能力,但她的想法我也會尊重,她很喜歡初雪。」森鷗外解釋道。

  「而且,初雪醬行動不便,有愛麗絲在保護她,也不用擔心她會磕碰到。」

  醫生的這些理由終於讓中原中也勉強放下了戒備之心,但是因為之前的隱瞞,他們之間依然還會有些警惕與隔閡存在。

  森鷗外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他嘆了口氣,本想把那一招放在後面才用的。

  「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找到了能夠徹底醫治好她的方法。」醫生說道,「能夠讓中原初雪像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健康地活在這個世界的辦法。」


第69章

  中原中也最終沒有再繼續追問森鷗外對自己異能力隱瞞的真正原因。

  能在鐳缽街站穩腳跟的人, 都不會簡單,森醫生擁有異能力雖然是意料之外, 但也在情理之中。

  他未必像表現出來的那麼信任這個醫生,但是對方透露出來的交換條件卻是他根本無法拒絕的。

  於是這件事算是被輕飄飄揭過。

  中原初雪後知後覺,總覺得自家哥哥似乎與森鷗外達成了什麼秘密交易。她試探地問問,卻只得到了中原中也閃躲而含混的回答。

  其實中也的心態很好理解,他並沒有完全相信森鷗外的說法,又不想給中原初雪無謂的希望。

  假設森醫生口中「傳說中的治療系異能力者」能夠成功,那對於中原初雪來說就是一個驚喜;但假如失敗, 那麼失望的人也只有他一個。

  他不想中原初雪為此患得患失。

  羊的孩子們似乎因為首領的消失而分崩離析,白瀨帶領絕大多數孩子投靠了其他的勢力, 但似乎處境艱難,朝不保夕,遠沒有在羊的時候過得舒服。像他們這些孩子,在鐳缽街的火拼中基本都是炮灰一樣的存在。

  中原初雪很快就將這些人拋在了腦後。

  除此之外,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

  也不知五條悟是怎樣囑咐的,她的大號三川奈緒在五條宅的生活十分滋潤, 大半個五條家的藏書都向她開放, 她對咒術的了解也在突飛猛進。

  只是再過一學期,似乎就要給三川奈緒辦理進入小學的事宜了,或者干脆請家庭教師。

  有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在, 初雪根本就不用擔心生存問題, 他們搶了一個黑.幫的地盤作為落腳點。

  這是一座帶院子的小樓, 牆壁原本因為槍戰和火拼顯得斑駁不堪, 在中原中也的重力異能幫助下,所有人都一起動手,將它內部重新粉刷了一遍, 原本髒亂的環境也收拾整潔。

  中原初雪在院子裡指揮著芥川龍之介幫忙挖了許多小坑,將准備好的幾樣種子全撒了進去。

  等夏天的時候,就可以收獲啦。

  發尾是黑白漸變的男孩還沒有原著中那種濃重的黑暗與硝煙的氣息。他執拗地想要跟隨中原中也變強,被初雪支使也沒有什麼怨言。

  中原初雪推著輪椅坐在一旁,看著他用「羅生門」不熟練地操控著鐵鍬在這一小片開辟出來的菜地裡刨坑,這也是對異能力控制精細度的一種鍛煉。而芥川銀手中拿著澆花的噴壺,在自己兄長完成播種以後,在一旁幫忙澆水。

  這種平靜的生活,有時會讓芥川龍之介產生某種不明的焦躁,仿佛鏡花水月。也許某天醒過來,他依然與妹妹躺在貧民窟狹小的縫隙裡,掙扎在生死邊緣。

  偶爾早晨驟然驚醒,他大口喘著氣,躺在干淨而溫暖的床鋪上,看著被刷得亮白的天花板,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再像原來那樣,沒有容身之處。

  也許是生活水平的提升,芥川兄妹倆原本瘦弱的身體也逐漸恢復過來,原本消瘦的臉頰也變圓了。然而芥川龍之介的咳疾依然不見好。

  中原初雪有心讓他去看看醫生。只是鐳缽街有點名頭的醫生,似乎只有森鷗外一個人。想到那個黑心的醫生見到芥川的異能不知還會謀劃什麼,她無奈只好暫時擱置這件事。

  紅發的前少年殺手用鑰匙打開大門走了進來,他手裡提著便利店打包好的臨期食品。

  因為他最近終於找到了打零工的工作,暫時維持生計。那家便利店的老板人很好,雖然工資微薄,但下班前未能賣出的剩余臨期食品一般能作為員工福利發放給他。

  織田作之助將大門閂好,首先抱了抱坐在輪椅上衝他歡快揮手的中原初雪,再對著芥川兄妹分別打了招呼,這才拎著東西進了屋內。

  沒過多久,廚房的燈就亮了起來。

  天色變暗,中原初雪被芥川龍之介推著輪椅回了屋,看著他們忙著把熱乎的飯菜端到客廳中央的木桌上。

  很快,中原中也踏著月色,使用著重力的異能趕了回來。在中原初雪的堅決要求下,這些在貧民窟摸爬滾打的孩子們都形成了飯前洗手的好習慣。

  五個人圍在桌上一起吃飯,雖然芥川兄妹和織田作之助都是沉默寡言的類型,但氣氛卻並不壓抑。

  「初雪,森醫生說他已經准備好了為你量身定做的義肢,我把器械搬了回來,待會你要試試嗎?」中原中也說道,語調有些小心翼翼。

  因為就在不久前,中原初雪表達了自己作為一個小孩並不想經常看醫生的任性,於是中也帶她去森醫生診所的頻率就大大降低了。

  ——其實真實原因是那家診所有森鷗外和太宰治兩個人,中原初雪出於對劇本組角色們的警惕,並不願意與他們經常碰面。

  而這次是之前本就做好的交易。

  飯後,所有人都圍在客廳,一起屏住呼吸,看著中原中也親手給初雪安裝上閃爍著金屬光芒的纖細假肢,並且固定好位置。

  赭發少年的雙手拂過它帶著某種科技感的轉軸和光滑的切面,隨後放下初雪的裙擺,將金屬的枝干隱藏在它的布料之下。

  所有人都保持著隱含期待的靜默,仿佛這是一個很重大的儀式,以至於連原本只當飯後活動的中原初雪本人都有些微的不自在。

  她把左手搭在中原中也的胳膊上,而右半邊身子則是被織田作之助虛扶著,那機械的關節如同常人一樣運轉,支撐著她略有些不穩地站立了起來。

  中原初雪順勢放開握著中也的手,往前輕輕走了一步。

  年少的重力使微微睜大了自己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目光裡倒映著女孩站起來的身影。他後退了幾步,用著某種他自己都未曾注意的輕柔嗓音說道:「試試,走過來。」

  在穩住最初的身體以後,中原初雪就發覺到,森醫生確實弄到了極為先進的材料,雖然沒有知覺,但是只要抬起大腿根,金屬棍處於膝蓋的關節部位就會發生順滑的彎折。

  因此,她很容易地就又穩當地往前走了幾步,隨後像普通的小女孩一樣,撲到中原中也懷裡。

  這個懷抱一如往常的溫暖,只是對方抱著自己的力道要比往常大了很多。

  一星期後。

  白天,織田作之助與中原中也都不在。

  中原初雪深呼吸一口氣,決定實行自己由來已久的計劃,那就是——

  跑出去撒歡!

  在這座院子裡憋太久了,她早就想出去了,義肢的到來正是給了她機會。

  「初雪姐姐,這件事真的不用告訴中也哥哥嗎?」看著她躍躍欲試的神色,芥川銀猶豫著說道。

  「沒必要,我就在周圍轉轉,順道看一下織田作。」中原初雪晃晃手機,「銀就先暫時留著看家吧,如果有事你就給我打電話。」

  芥川龍之介跟著初雪往外走,隨後在她的再三拒絕下止步在大門邊,小臉繃得緊緊的。

  「放心,我的實力很強的,這周圍不會有人能打過我的。倒是芥川要拿出自己全部的實力,把銀和我們的房子一起保護好哦。」中原初雪說道。

  她又發揮了一連串的彩虹屁稱贊了芥川龍之介在這一個月以來的實力進步,將他說得暈乎乎的,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關上大門溜了出來。

  紗質的長裙一擺,義肢的金屬杆在她的裙擺與鞋子的縫隙間若隱若現。

  雖然小院裡的生活很安寧,但是果然混亂才是鐳缽街的現狀。

  中原初雪看著周圍破敗的街道,深呼吸了一口空氣,拍了拍自己肩上斜擺的挎包,裡面裝著的是被食物盛得滿滿的便當盒。

  她邁著輕快的腳步出發,想要去織田作之助工作的店鋪,給他一個驚喜!

  ——雖然如果織田作之助見到了她,或許只有驚沒有喜。

  沒過多久,天上便是陰雲密布,街上也開始起風了,有廢棄的紙袋發出被吹得嘩啦響的聲音。

  星星點點的雨水從暗沉的天幕上往下墜落,洗刷著這魚龍混雜的地帶,街上的行人也愈發稀少。

  「咦,竟然下雨了嗎?」沒有帶傘的中原初雪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然而機械制造的義肢畢竟不如真正的人類身體靈活,她並不能跑步,只好臨時找了一家已經關門的商店門前的遮陽棚躲雨。

  很快,大雨傾盆。

  中原初雪緊了緊自己身上的針織衫外套,慶幸自己並沒有穿得很薄。

  金發的少女半靠著商店的牆壁,找了一塊勉強還算干淨的磚石坐下了。

  大顆大顆的雨水砸落在地上,很快就積起了一片片水窪,四處都是水滴濺落的聲音。然而,在這一片水聲中,似乎卻又有著某種異響。

  那是——

  金發女孩的視線向遠處逡巡。

  ——沉重的腳步落在有著泥水的地面上,拖沓著的聲響。

  這聲音愈發近了,中間還夾雜著沉重的喘.息,仿佛已經被這暴雨淋透而缺氧似的。

  只見一個留著黑色短發的男人,正慢慢地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過來。

  他的右嘴角有道疤痕,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原本健壯的身體上包裹著的黑色T恤已經破破爛爛,大大小小的傷痕遍布了這具軀殼。

  男人的左手堵著腹部那道嚴重的貫穿傷,血和著雨水一起滾落在這片貧民窟的地面上。

  正是曾與她的大號三川奈緒有過一輛出租車之緣的,伏黑甚爾。

  在他的身後不足十米處,穿著和服,打著紅傘的女人悄然出現,粉色的長發被梳成一絲不苟的發髻,腳下踩著一塵不染的木屐。

  高大的金色夜叉緩緩抬起自己手中閃爍著鋒利光芒的長劍,對准男人的後心。


第70章

  空氣中, 屬於武器的刀光一閃,地面上的泥窪瞬間被劈開一道巨大的裂痕,泥水被濺起兩米高。

  伏黑甚爾的反應極快, 在金色夜叉的攻擊落地之前就以極高的速度躲開了它的攻擊。在落地時,他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 腹部原本的傷口處因為他的動作而撕裂,溢出了更多血液。

  然而,屬於金色夜叉的攻擊並不僅僅只會是這一次, 一連串精湛的劍術襲擊攜裹著漫天紛灑的雨水劈頭蓋臉地向這個男人砸去。

  「你最好束手就擒。」尾崎紅葉面色冰冷,盡管男人看似已經強弩之末, 在金色夜叉的攻擊中處於下風, 她卻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用在普通人身上致死量的麻醉類藥物,卻只讓這個人行動較之前遲緩些許, 甚至依舊僅憑自身的力量破開了港口黑.手黨布下的天羅地網。

  她甚至有些懷疑, 對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類。

  「嘖,能夠被港口黑.手黨的美女干部追擊,我還真是榮幸。」攻擊的間隙,伏黑甚爾斷斷續續地說道,一邊從肩上的咒靈嘴裡掏出一把刀具, 「既然如此, 那我稍微認真一點吧。」

  他猛然迎擊了上來, 手中的刀劍與金色夜叉的刀光相接,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金鐵相撞的劇烈摩擦聲響。

  尾崎紅葉見狀, 手中的紅傘頓時發生了變化, 她也進入了雨幕中,同自己的異能金色夜叉一起左右包抄,與這位傳聞中的「術師殺手」短兵相接。

  不遠處, 中原初雪看著他們激烈的戰鬥,陷入糾結。

  幫哪邊,是個問題。

  黑發男人雖然說話做事總有種不是好人的氣息,但是在之前她夜探游泳池的時候,把自己撈了起來;另一邊的尾崎紅葉,在不面對敵人的時候,也是非常有原則的溫柔大姐姐。

  ——既然如此,那就當都沒看到吧。

  中原初雪抱緊了自己的小挎包,蹲在一旁默默吃瓜。

  尾崎紅葉的頭發在戰鬥中微微散亂,身上的和服也在雨中而逐漸變得濕透沉重起來。她微喘著氣,只覺得對面的男人力氣大得驚人,武器碰撞以後,震得她手腕都在發麻。

  「多次進入港.黑的賭場,臨到最後卻交不起天價籌碼,反而憑借強悍的肉.體實力胡作非為,擾亂秩序,破壞場地。」她念著對方的罪名,「遵循港口黑手黨的第三條鐵令,受到攻擊必將對你加倍奉還。」

  尾崎紅葉握緊了手中的刀柄,重新調整成無懈可擊的進攻姿勢。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無非是港口黑.手黨的走狗罷了,這些所謂的鐵律不過是礙事的枷鎖,拴住你這種人的韁繩。」

  「我反正不懂,為什麼會有人心甘情願落在其中。」

  聞言,穿著和服的女人神色微動,但隨後又化為平靜:「禪院君就是因此而離開咒術師家族的嗎?」

  「連這個都已經查到了嗎?」男人的嘴角下撇,此時的神色中才添了一絲認真,「我已經丟棄了禪院這個姓氏。不久前我入贅了,目前姓伏黑。」

  「多余的閑聊已經可以結束了。」尾崎紅葉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在攝入大量麻醉類藥物以後,又經歷了劇烈運動,原本的藥性已經迅速擴散到了你的全身。」

  「否則,以你的實力,根本不會停下來與我對話。如今,你怕是舉起刀來都勉強了吧。」

  伏黑甚爾保持著沉默,他的脊背挺得筆直,仿佛還擁有著強悍的力量,然而,他所有的精力基本都在對抗不要被藥物控制而昏睡過去了。

  盡管精神上還在叫囂著要給對面港口黑.手黨的人一個教訓,但是以往優秀的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肢體末端也在逐漸失去知覺。

  一向根本無所謂、得過且過地生活著的伏黑甚爾,此刻的表情難得有些陰沉。

  「放棄抵抗吧。」穿著和服的女人對他吐出了這句話。她望向他的目光有一種奇異的憐憫,似乎是對於他即將死去的惋惜。

  這段時間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性格愈發酷烈,基本上與其為敵的組織全部都不會留下活口。尤其是,伏黑甚爾還破壞了好幾家港.黑旗下的賭場。根據地下賭場被對方放出的咒靈破壞得不成樣子的景像,後勤部和財政部恐怕又要加班了,而他也將為此付出性命的代價。

  尾崎紅葉拉回自己不著邊際的思緒。

  金色夜叉的刀光逼近,就要把黑發男人就地格殺。

  「鏘!」

  兵器撞擊的清脆聲,緊接著是利刃刺入物體的沉悶一聲。

  原本坐在石階上的中原初雪站了起來,眯著眼睛,試圖透過模糊的雨幕,看清兩個人的動向。

  被刺中的是金色夜叉。

  不愧是術師殺手,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做出了最後的反撲。

  異能力仿佛電路接觸不良的電視信號,閃爍了幾下,消失在空氣中。保持著謹慎作風並未靠近的尾崎紅葉輕輕呼出一口氣,看著男人在完成了這個漂亮的反擊之後,跌倒在泥水裡。

  他將手中的刀具插在地面上,試圖站起來,然而卻沒有成功。

  顯然,港.黑之前算計他下的那些藥物還是發揮了應有的作用。畢竟,它們原本是要用來弄死他的。

  尾崎紅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狀態,確認他不會再有余力,這才握刀靠近他。

  她與自己的異能力金色夜叉一樣,也是一名劍術大師。

  隨手挽了個劍花,尾崎紅葉垂眸看著男人,道:「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半跪在泥水中的男人不答,任由雨水擊打在自己的身上,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

  穿著和服的女人穩穩地抬起了刀尖,對准了他的要害。

  伏黑甚爾緊緊地攥著手中的武器,然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力量挪動自己,藥物和雨水的共同作用令他的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了。

  然而對面的女人身上散發出的殺氣,還是令他的身體都整個緊繃起來。

  他睜眼看著對方的刀劍從空中揮舞而下,不甘地意識到,也許這就是結束了。

  然而,斜側邊卻突然竄出來一個影子。

  尾崎紅葉的劍尖被來人擋下了。她微微有些驚訝,因為面前擋下她攻擊的敵人,還只是一個孩子。

  女孩甚至還沒有半跪下來的伏黑甚爾高,然而手中散發著的屬於異能力的不詳紅光,卻穩穩地架住了她的兵刃。

  「事先說明,若是我把你救下來,你的這條命就是我的了!」金發小女孩在擋下攻擊以後,愉快地對身後的男人說了非常干脆而自我的話語。

  伏黑甚爾:……

  在這個時代,即使是擁有異能力的小孩子也不容小覷,尾崎紅葉收刀往後拉開一段距離,謹慎地詢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路人。」中原初雪吹了吹自己的劉海,深沉地說道,渾身繚繞著屬於高手的寂寞氣息。

  槽點十足。

  然而尾崎紅葉並不能理解這一點,只以為出現了新的實力不明的強大異能力者。

  雨水在滴落到女孩的身上之前,就仿佛遇到了什麼看不見的屏障,被分開彙聚在了地面上。

  「小姑娘,你要與港口黑.手黨為敵嗎?」尾崎紅葉道。

  「不敢。」中原初雪謙虛地說道,一邊暗中將自己背到身後的手指觸碰到了伏黑甚爾握著刀的手腕。

  她無意與尾崎紅葉糾纏,因為知道對方也只是個悲慘的打工人(?),所以准備直接帶著這男人跑路。

  然而,中原初雪還是抵抗不了與漂亮大姐姐為敵的良心痛!

  於是她干脆地運用重力異能,打暈了身後還在意識還在清醒與昏迷只見掙扎的伏黑甚爾。

  男人只來得及掙扎了一秒,意識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而罪魁禍首絲毫不清楚自己到底輕描淡寫地打暈了一個怎樣的大殺器。

  尾崎紅葉靜靜觀望,對於這個漂亮女孩的反復舉動有些不解。

  「出來吧。」中原初雪對著街角招招手。

  另一個與她年紀相差不大的女孩從那裡走出來。她梳著長長的姬發,雙眼是溫柔的棕褐色,踩著地上的水窪跑了過來。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張尾崎紅葉熟悉的臉。

  「……奈緒醬?」尾崎紅葉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有點懷疑這是敵方異能力者的陰謀,「你怎麼會在這裡?」

  「三川奈緒」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從家裡跑出來玩,沒想到會正巧遇到紅葉姐姐。」

  她做了個「噓」的手勢,說道:「紅葉姐要替我保密啊,我瞞著他們出來的。」

  尾崎紅葉微微皺起眉,「最近橫濱四處都不安全,尤其是租界這邊。我送你離開這裡吧。」

  「三川奈緒」搖搖頭,指指站在自己身邊的中原初雪:「有她在呢,放心吧。這片地方沒人能打得過初雪。」

  「再怎麼樣,你們也是小孩子。」尾崎紅葉掃了一眼靜靜低頭站在一旁似乎在發呆的金發碧眼的少女,還是說道。

  「你要留下這個男人嗎?」她說道,將手中的刀劍重新收回那把紅傘中,微微一笑,「如果是奈緒的話,倒也不是不能通融。」

  「本來不想打擾紅葉姐姐的,但是這個人碰巧是幫助過我的人。」「三川奈緒」瞟了一眼倒在泥地上的男人,答道。

  「這種拿錢辦事的殺手,竟然也會幫助人嗎?」尾崎紅葉挑眉,不可置否。

  「那倒是。」「三川奈緒」回憶了一下之前對方打車都要自己付錢的模樣,「確實很愛錢呢,原來存款都拿去賭.博了嗎?」

  「這件事首領還不知道,我可以幫忙壓下去。」尾崎紅葉干脆地說道,「你要把他安置在哪裡,我幫你運走?」

  「我的異能可以帶他離開。」在一旁的中原初雪插話道,同時對著伏黑甚爾抬起手。

  只見原本倒在地上的男人以一種不科學的方式懸浮在了空氣之中。

  「異能力嗎?」尾崎紅葉瞬間明白了,便沒有再多說。

  遠處嘈雜的腳步聲漸近。

  尾崎紅葉微微凝眉,輕輕擺了一下袖子,示意她們離開,「看來是港.黑的後援部隊來了,你們快走吧,我留在這應付他們。」

  「嗯。」「三川奈緒」湊近過來,拉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彎下身。

  在對方低頭以後,她踮起腳尖最後抱了抱她,這才與中原初雪一起拉著手,帶著伏黑甚爾一起離開這裡。

  在離開尾崎紅葉的視線之後,兩個手拉手的女孩停下腳步,互相對視了一眼。

  中原初雪撤回了來自森鷗外的異能力——[Vita Sexualis],梳著姬發的女孩頓時消散在了空氣裡。


第71章

  芥川龍之介站在中原初雪的房門口, 對屋內睡在她床上的陌生男人露出如臨大敵的神色。

  中原初雪本來將人放在客廳中央的地板上,然而基於對方過於凄慘的外形,她還是拿來了醫藥箱, 擦干了對方身上髒兮兮的雨水,並且與芥川銀一起給他做了簡單的初步包扎。

  收拾干淨以後, 中原初雪就動用最後的那點重力異能的時限,將他挪到了樓上的床上躺著。這棟樓只收拾出了僅限他們幾個孩子睡覺的地方,她斟酌了一下, 還是將人挪進了自己房間,等晚上她可以和銀擠一擠睡。

  然而, 自以為將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的中原初雪, 卻忽視了在這個大家庭裡其他人可能對她突然帶回來的這個身上縈繞著危險氣息的男人的態度。

  在金發女孩給那個一看就很強悍的男人擦洗的時候,芥川銀就偷偷撥通了中原中也的電話, 用擔憂的語氣將「初雪帶了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回家」這件事講了出來。

  接到電話的中原中也當場就往回趕。

  而芥川龍之介則是出於在貧民窟摸爬滾打的經驗, 盡管對方一直閉著眼,然而他依然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所具有的壓迫力。

  尤其是,芥川龍之介還是一名異能力者,能夠清晰地看到盤桓在男人身體上的可怕生物。

  ——他並不知道,那其實是伏黑甚爾馴化的咒靈, 只知道被那種東西纏上的普通人都會很快變得虛弱起來。

  芥川龍之介也不確定中原初雪能不能看到那種怪物, 但是看她心情很輕松地拿著毛巾為地上那個男人擦身的模樣, 應當是看不見的吧?

  忘記為芥川龍之介科普什麼是咒靈的中原初雪,對於他過於警惕的態度毫無所覺, 只當這是芥川面對陌生人時候的正常反應。

  中原中也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回來, 想看看自家妹妹到底撿回來了一個怎樣的危險人物。

  鐳缽街上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多得是,但是之前他們也都保持著事不關己的態度,而這次中原初雪竟不僅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單獨出門, 還帶了不知底細的陌生人回家,著實令人擔心。

  少年將外衣的兜帽扣在頭頂,順著鐳缽街的道路橫衝直撞。在一片風雨中,他的身上卻沒有被沾濕半分。

  僅僅幾分鐘的時間,他就已經躥進了自家屋內。

  「哥哥,」中原初雪恰巧從樓上下來,見狀有些驚訝地說道,「你今天竟然回來得這麼早,是因為外面下雨嗎?」

  「織田作今天出門似乎沒有帶傘,哥哥要幫他捎過去嗎?」她回憶了一下,問。

  見她無事,中原中也穩了穩自己心煩意亂的情緒,才張口說道:「你救人回家了?」

  已經換上家居服的女孩點點頭:「嗯,我以前見過他一次。所以見他落難,就順手救了回來。」

  中原中也上樓,走到她旁邊:「我過去看看,他人在哪?」

  「我屋裡的床上。」中原初雪乖乖答道。

  聞言,中原中也頓時皺了皺眉,對於那個不知名的男人觀感又下降了一個檔次。

  女孩的臥室內,身形魁梧的男人整個躺在她的床上,雙眼緊閉,呼吸均勻。嘴角的傷疤和身上戰鬥留下的巨大傷口都彰顯出這人並不普通的身份。

  因為女孩的床長度不夠,無法承載男人整個的高度,他的雙腳還懸空在外面。

  「不如把他搬到我的房間,否則你晚上怎麼休息?」中原中也不知為何,只覺得怎麼看他都不順眼,然而又不想當著初雪的面表現出自己的不悅,於是委婉地提議。

  「挪位置還挺麻煩的,晚上我可以和銀醬在一起。」中原初雪並未察覺出中也對伏黑甚爾的排斥,回答道。

  連自己的房間都讓出來了嗎?

  中原中也繃起表情:「但是他來歷不明又突然出現,萬一他不懷好意怎麼辦?你不要這麼相信他。」

  從某種程度上,此時中原中也的心情,與中原初雪在見到他被森鷗外忽悠的心情是一樣的。

  「我知道啦。」中原初雪嘟起嘴,「我救了他,他就是我的了!」

  「讓他留下來給我當保鏢吧!」她自然而然地說,完全不覺得哪裡不對。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說道:「等他醒了再說吧。」

  然而在初雪看不到的角度,中原中也看向伏黑甚爾的眼神已經相當不善了。

  晚上,織田作之助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像往常一樣回到家,卻在踏進門的時候就被中原中也迅速拉到一邊。

  三分鐘後,織田作之助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然後呢?」他語調平淡。

  中原中也煩躁地撓撓頭:「什麼然後?當然是要反復確認這個人是不是沒安好心,在這種時候找上初雪。」

  「但是,他們不是碰巧遇到的嗎?」織田作之助問。

  「雖然初雪是這麼說的,但是我不信。」中原中也把他拉到初雪的房間門口,「你見到人就知道了。」

  織田作之助走到門口,看到在初雪床上安睡的男人,瞳孔微縮。

  即使當事人還在睡覺,但是他依然敏銳地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同類的味道。

  他曾是個殺手,現在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就仿佛也是那些浸潤在黑暗裡的人一樣。對方的面容也隱約有些熟悉。

  「他……確實有點問題。」織田作之助原本平淡的態度轉變了,他邁開步回屋插上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速地操作起來。

  中原中也跟著坐到他旁邊:「你發現了什麼?」

  不久後,織田作之助調出一個頁面,將鼠標移到主頁上,說:「術師殺手,在殺手這個行業赫赫有名。只殺咒術師,行事作風干練而且從不遮掩。至今都從未有過任務失敗記錄。」

  於是,等到半夜,伏黑甚爾睜開眼,望向黑暗中陌生的天花板時,就聽到旁邊同時傳來兩個陰惻惻的聲音:「你醒了。」


第72章

  伏黑甚爾的眼珠微微轉動, 這個房間的一切便被他盡收眼底。

  除了守在床旁邊的兩個少年以外,這個房間的裝飾十分簡單而普通,天花板被貼了夜空場景的裝飾, 牆壁上掛著淺粉色的捕夢網。身下的床鋪被單也是藕荷色的,只是面積略小。

  ——像是小女孩才會住的房間。伏黑甚爾動了動自己懸空在床腳邊緣外的雙腳, 下了推斷。

  不過,暈過去之前遇到的那個女孩此時倒是不在。

  「說,你接近初雪有什麼目的?」中原中也率先發出了詰問。

  中原初雪早早地就被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兩個小家長催著早點去睡覺了, 對於她臨睡前再三叮囑的「等人醒過來一定要叫醒她」這句話,兩人心照不宣地選擇了無視。

  只等蹲點這個危險分子清醒以後, 兩人先把他仔細盤問一遍。

  如果盤問不通過的話, 那就在初雪第二天醒來之前把人轟出去。中原中也暗中握拳。

  「一醒過來就被問這種話,真讓人有種錯過一整集劇情的感覺啊。」躺在床上的男人抱怨道, 「要想問問題的話, 總該不能讓人餓著肚子吧。」

  與此同時,他的腹部位置應景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中原中也目光冰冷。

  然而被他盯著的當事人卻癱倒在床鋪上,無賴地說道:「我餓著肚子,根本沒力氣回答你們的問題啊。」

  對方仿佛有恃無恐的樣子讓中原中也想一拳捶在這人的臉上,然而顧忌著這是初雪的床才恨恨作罷。

  「我去拿點東西給他吃吧。」織田作之助道。因為職業是殺手, 所以他也曾觸類旁通過一些有關拷問的知識。只是, 面前這個男人明顯屬於在得到甜頭前油鹽不進的類型。

  對方看似處於放松狀態, 但是一旦受到攻擊必然會暴起。

  織田作之助收回了自己的異能力天衣無縫,他曾試圖模擬攻擊這個男人, 然而在異能可預見的未來幾秒裡, 給他的反饋竟然基本沒有成功的。

  唯一的一次成功,還是他與中也共同制敵。

  但是,如果按照那種方式動起手來, 勢必會驚動睡在隔壁房間的中原初雪。

  還是先看對方會怎麼說。織田作之助想,他出現在這裡也有可能僅僅是機緣巧合,現在蘇醒過來,能自行離開就再好不過了。

  他離開房間,去廚房拿出來晚間剩下的一些飯菜。

  有著一頭橘發的少年警惕地盯著伏黑甚爾的一舉一動。

  被看的當事人十分放松,毫無顧忌地半坐起來,揉了揉自己的後頸,低頭就看到自己腹部纏著的尾端被系成一個歪歪扭扭的大蝴蝶結的繃帶。

  伏黑甚爾:「……」

  他轉頭看了眼中原中也:「我的傷口是誰幫忙處理的?」

  「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中原中也態度強硬地說道。

  ——明白了,應該是那個小姑娘。

  伏黑甚爾躺靠了回去,接過織田作之助遞過來的餐盤,在兩個少年共同的監視下,悠然自得地進食。

  直到酒足飯飽之後,他把餐具往旁邊一撂,道:「你們是想問我那個把我救回來的小孩,還是那個追殺我的黑.手黨干部?」

  這句話的信息量不低,中原中也的注意力被帶偏了些許:「你在被港.黑的人追殺?」

  「只是炸了兩次他們的賭場,沒想到會被這麼針對。」伏黑甚爾狀似苦惱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那個小姑娘直接就把我打暈帶回來了呢,居然也不怕港口黑.手黨順藤摸瓜找上門。」

  「嘁,港.黑那種暴力組織,不管來多少我都能直接干掉。」中原中也有些不屑。

  「倒是你,」有著一頭即使在黑暗中也極為顯眼的紅發少年語調危險,「既然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大.麻煩,最好趁早離開這裡。」

  「那是自然。」伏黑甚爾應承道。雖然被中原初雪救了性命,但是他絲毫沒有那種過於天真善良的報恩想法。

  至於女孩口中的「自己的性命已經屬於她」這種話,伏黑甚爾更是沒放在心上。

  他可沒空照顧小孩子。

  連自己親兒子都不養的渣爹覺得,既然這兩個似乎是女孩同伴的少年都想讓他盡快走,那他就順勢離開,免得還要被那個一看就嬌生慣養的小女孩支使。

  「不過我身上沒錢了,」他說,「你們給我一點交通費,我可以走得更早。」

  「錢可以給你,同樣的,你最好把所有來過這邊的痕跡清理干淨。」織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下,說道。在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他的左手一直搭在腰間的雙槍上,不曾松開。

  「沒問題。」伏黑甚爾瞟了他一眼,與織田作之助一樣,他也瞬間就看出來了他的職業,然而他卻絲毫不把這個少年放在眼裡。

  「既然你都吃飽喝足了,不如就趁現在離開吧。」中原中也指了指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明顯沒有白天的時候那麼大。

  伏黑甚爾站起身,他的上衣早就在戰鬥中破得不成樣子,所以被丟掉了。因此,他露出了強健的上半身以及腰間被纏得結實的繃帶。

  躺在床上還不明顯,此時一旦站立起來,屬於成年人的高大身材頓時讓這個空間充滿了某種壓迫感。

  「雖然對我來說沒什麼所謂,但是還是姑且問一下,你們能替那個小姑娘做主吧?」他活動了一下身體,漫不經心地說道。

  聞言,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想到初雪一向富有主見的樣子,他難得有些底氣不足。

  「嗯……當然!我是她哥哥,我的話就可以做主。」最後,他在織田作之助欲言又止的表情裡梗著脖子說道。

  「那就行。」盡管注意到了他的外強中干,但伏黑甚爾並不放在心上,他衝中原中也極為熟練地攤開手,示意對方把錢遞給他。

  少年從兜裡掏出來一疊錢,沒好氣地說道:「盡快離開這裡吧,別再讓我看到你。」

  「你們在做什麼?」一道屬於蘿莉的輕軟聲音倏忽而至。

  織田作之助在為伏黑甚爾取了食物以後,便忘記了關房間的門。此時,金發碧眼的小女孩正在門口,身上穿著松垮的睡裙,睡眼惺忪地看著此時站在屋內的三人

  她的哥哥正在給白天撿回來的那個男人遞錢,而織田作站在一旁仿佛在把風。房間的窗戶也同樣敞開著,伏黑甚爾的一只腳已經跨在了窗台上。

  在這一瞬間,屋裡的三個男人都僵住了。

  屋內流通的冷風將女孩的頭發和睡裙吹得微微飄蕩起來。

  伏黑甚爾迅速薅過赭發少年遞過來的那一筆錢,蓄力試圖往窗外一躍而出。

  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中原初雪,拳頭硬了。

  她來不及責怪兩個己方隊友,也迅速發動了異能,追了上去。

  織田作之助下意識伸出手想攔下她,然而女孩睡裙的下擺在他的指間劃過,瞬間就溜走了。

  同樣攔截失敗的中原中也只好也發動了異能追上去,只來得及給織田作之助留下了一句:「作之助我去追他們,你留在這裡看家!」

  飛不起來的織田作之助望著遠處重力使的後腦勺,面無表情:「……哦。」

  事實證明,異能力還是很好用的。

  中原初雪浮在空中,很快就抓住了伏黑甚爾的肩膀。

  被追上的男人也不慌張,而是反手握住小孩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轉過身來。

  中原初雪猝不及防,被對方往下一扯,鼻尖正巧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胸肌。

  「哎呦!」她下意識驚呼,聲音卻被悶在他的懷裡。

  「小姑娘,別跟著我了。」伏黑甚爾一只手就輕松握住了小孩的半條胳膊,只覺得又細又軟,有種稍微用力都有可能會在自己手中斷掉的感覺。

  「但……但是,」中原初雪奮力抬起頭,因為鼻子被撞上,她的雙眼也跟著湧出了淚花,「明明之前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了啊。」

  注視著她掉出大滴淚水的雙眼,以為自己將小孩惹哭的伏黑甚爾難得有些頭疼,事情似乎比殺人都要棘手起來。

  他陷入沉思,惠仿佛自從三歲懂事後從沒哭過,果然是女孩會更嬌氣嗎?

  作為一個一年都不能回家幾趟的術師殺手,他從那關於兒子貧瘠的回憶裡,並沒有回憶到任何對當前狀況有用的知識。

  話說回來,他的兒子是叫惠嗎?伏黑甚爾突然有些拿捏不准。

  「你的腿怎麼了?」男人忽然問道,生硬地試圖轉移前一個話題,然而這句問話更是證明了這個長期沉迷賭馬的男人低到令人絕望的情商。

  ——也令人忍不住懷疑,他之所以能傍上那麼多富婆,是不是純靠了他那荷爾蒙爆棚的好身材以及還算英俊的臉。

  如果中原初雪是個普通的女孩,被這麼直白地問這種再明顯也不過的問題,即使不會當場哭出來,也會心存芥蒂。

  然而她作為開了外掛的異能力者,雖然覺得對方有把天聊死的跡像,但還是鼓起臉,有些不高興地說道:「竟然才注意到嗎,就是沒有了啊。」

  她撤去了異能,徹底將重量放在了伏黑甚爾的手臂上,皺起秀氣的眉毛:「你為什麼要跑,我好歹把你從港.黑手下奪了過來,就算不願留下,起碼得道個別吧?」

  手中的女孩輕得過分,仿佛一小塊柔軟的面團,氣咻咻的樣子沒有一點壓迫力。

  伏黑甚爾沒忍住,戳了戳她的臉蛋。

  「放開我妹妹!」中原中也一趕到就見到了這一幕,頓時以為他對自己妹妹圖謀不軌,目眥欲裂地大喊道。


第73章

  以中原中也的視角, 場景就是自己的妹妹被身材高大的術師殺手壓制在懷裡,被嚇哭了卻掙脫不開。

  ——雖然這只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實際上,中原初雪只是不小心被砸到了鼻子。

  赭發少年與伏黑甚爾來回過招, 試圖把女孩從他手裡搶過來。

  然而,盡管前一天還身受重傷, 伏黑甚爾的身體恢復力卻極為強悍,他的體術更是頂峰造極,輕輕松松幾個閃身就躲過了中原中也連續的攻擊。

  中原初雪被他按在懷裡, 甚至沒有感受到嚴重的顛簸。

  「喂,小子, 在開始打人之前, 至少要把真相搞清楚吧。」伏黑甚爾一邊單手抱著中原初雪,一邊輕描淡寫地握住少年踢過來的腳踝, 往後一扯。

  中原中也反應極快地在空中螺旋轉了幾圈, 逼迫對方松開手,從而壓低重心落地。由於慣性,他的雙腳在地面上留下兩道劃痕。

  「哥哥,我沒事。」中原初雪意識到自家哥哥仿佛誤會了什麼,立刻解釋道。

  「但是, 說到真相, 為什麼哥哥會給錢讓我撿回來的人走?明明說好了人醒了就叫我的。」她還是有點不高興, 埋怨道。

  在場的男人和少年都因為女孩的這個問題而一時陷入了沉默。

  中原中也難得有些心虛,他很少干涉中原初雪的決定, 今天還是第一次, 沒想到就被抓到了現行。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中原初雪一邊詢問中也,一邊悄悄攬住伏黑甚爾的脖子,免得他把自己一丟又中途逃跑。

  「因為……他不是個好人。」中原中也猶豫著說道, 他對女孩張開手臂,「初雪,你過來好嗎,來哥哥這邊,我一會再仔細跟你解釋。」

  自己妹妹在那個男人手裡總歸是不讓人放心的。

  「我不要。」中原初雪再次生氣了,任性地說道。

  本來半夜清醒以後她習慣性地有起床氣,現在兩個人都不願意仔細對她解釋,這更增添了她的煩躁。

  「我都知道,這個人他很危險,但是港.黑那邊我已經處理好了。」中原初雪閉了閉眼,努力平穩著自己的語調說道,「他的名字是伏黑甚爾,赫赫有名的術師殺手,身份我也查清了一部分。」

  伏黑甚爾清了清嗓子,在兩個孩子目光都望過來的時候,又詭異地保持了沉默。對於調解小孩子吵架,他並沒有什麼經驗。然而事件的話題就是自己,只好表示一個已閱。

  「所以,哥哥和伏黑君就要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達成了莫名其妙的協議,然後就讓他離開。」中原初雪越說越覺得委屈,「如果中也明確跟我說不想讓他留下,難道我還會不顧你的想法嗎?」

  「對於這件事中也卻沒有想要顧及我的想法,替我做決定。」

  中原中也的目光有所觸動,他張張口,聲調比往常弱了三分:「我沒那麼想……只是擔心你被騙。」

  「之前森醫生的事情也是,我跟中也說過他不是好人,但是中也還是經常瞞著我去他的診所吧。」中原初雪翻起了舊賬,「到現在也是這樣,你晚上回來的時候,身上經常會殘留他診所裡特有的消毒水味。」

  「我沒有強硬地阻止中也與森醫生交流,但是中也卻在干涉我的社交範圍。」

  在兩個小孩的爭吵中,伏黑甚爾望天望地,假裝自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路燈。作為一個自由慣了的雇佣殺手,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中原中也微抿起唇,事實的確如此,即使他的本意是好的,也確實並沒有把事情處理好。

  「初雪,是我的不對。森醫生的事,我回去會跟你解釋。」他總算冷靜下來,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那股略帶酸澀的情緒。

  少年用公事公辦的表情看向伏黑甚爾,語調冷淡:「剛剛在房間裡說過的話並不算數,你的去留還是要讓我妹妹在場,共同商討。現在時間很晚了,伏黑君暫時先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中原中也暗中繃起身體,做好了倘若對方如果不配合就立刻動用異能將初雪搶回來的准備。

  聞言,男人挑了挑眉:「早說啊,白白讓我在外面吹了這麼久冷風。」

  他對於自己接下來去哪都無所謂,之前逃跑的舉動,也是因為中原中也付了錢。

  三人重新返回了那棟小樓,這次沒有在中原初雪的臥室,而是選擇了在客廳商談。

  織田作之助見他們去而復返,並未驚訝,而是體貼地打開了客廳的燈,順便為被安置在一旁扶手椅上的中原初雪身上蓋了一條毛毯。

  「我和作之助都不想讓伏黑君留下,確實是因為他術師殺手的身份。」中原中也毫不掩飾地說道,將初雪護在身邊,「難保他會不會恩將仇報。」

  「我本人還在這裡呢。」伏黑甚爾抬起胳膊,指了指自己表示能聽到對方說自己壞話,「我很有原則的,有錢才會動手。」

  「那你的命值多少錢?」中原初雪裹著毯子,抱著中也的左手臂,興致勃勃地對他問道。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轉移,她的這具軀殼對心智的影響尤為明顯,因此她很快就忘了之前與中也的爭論。

  實際上,她對於伏黑甚爾並沒有多少執念,心態也更像是因為買不到喜歡的玩具而與父母鬧矛盾的小孩子。

  此時見中也的態度松動,中原初雪頓時就開心起來。

  「我的命,也不怎麼值錢吧。」伏黑甚爾沉思了一下,「不過既然你收下了它,起碼得包吃包住吧?」

  中原中也眉頭一跳,看出這個男人對於留下也不排斥的態度。

  「你能保證不傷害這裡所有的孩子嗎?」

  「我肯定不會主動傷人的。」伏黑甚爾笑了笑,「當然,被攻擊一定會還手。」

  中原中也與織田作之助對視一眼。

  最終,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經過了一系列商討,達成了伏黑甚爾留在這座小院並暫時給中原初雪當保鏢的協議。

  包吃包住,也不限制人身自由,伏黑甚爾可以隨意選擇出去接殺手任務。但是只要初雪要出門,他就需要履行作為保鏢的職責。

  「如果你敢傷害初雪的話,那就做好體會被重力碾壓的滋味。」中原中也最終又補充了一句。

  伏黑甚爾可有可無地點點頭。

  對於前任「羊之王」,貧民窟的重力使,他也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竟會被自己遇上。

  確認無誤,中原初雪認為自己又找到了一個好玩伴,心滿意足地回屋睡覺了。

  而此時,五條家宅,三川奈緒從被窩裡睜開了眼,回憶了一下晚上自己用另一個馬甲初雪做了多少幼稚的事,甚至還和中原中也吵架!

  她後知後覺地感到尷尬,翻個身,悄悄把自己埋在被子裡,並在內心發誓絕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小號是中原初雪這件事。

  ————

  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夕陽斜斜地照在一棟看似普通的二層小樓上,上面的牌子清楚地寫著「晚香堂」。

  中原中也拎著手中的布袋,裡面盛著的紅豆麻薯散發出甜食特有的香味。他仰頭確認了那個標志性的招牌,看來這裡就是江戶川亂步在電話裡提到的地方了吧。

  男孩曲起指節,在古樸的木質大門上敲了三下。

  「門沒有關,紅發君快進來吧!」裡面傳來少年偵探活潑的聲音。

  中原中也順勢推門進去,只見裡面十分空曠,兩邊都擺著常常的成排的桌椅。在過道的盡頭,戴著學生帽的江戶川亂步正盤腿坐在桌子上,熱情地對他揮揮手。

  「這裡這裡!」

  赭發少年順著中間的過道走過去,還沒將手裡提著的袋子放下,就被少年期待地接過,拆開了包裝,屬於紅豆麻薯的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上次的事情真的很感謝你和福澤先生。」中原中也再次道謝。

  江戶川亂步擺擺手,道:「其實,就算我當時沒有說出來,你妹妹也不會有危險的。」

  「福澤先生不在嗎?」中原中也左右看看,詢問道。

  「他馬上就會回來了,」江戶川亂步說道,一邊咬了一口少年送來的甜食,幸福地眯起眼睛。

  「你來這裡不止是為了表達感謝吧,是有委托嗎?交給亂步大人就可以哦!」他心情很好地說道。

  最近這段時間,福澤諭吉與江戶川亂步的偵探二人組聲名鵲起,他們以異能偵探而聞名。即使是暫時定居在鐳缽街的中原中也,也對他們的名頭有所耳聞。

  晚香堂的大門傳來一聲輕響。

  有著一頭銀色短發的強大武者從外面走了進來,陌生人的氣息令他頓時警覺地抬起雙目,注意到了坐在江戶川亂步身邊的中原中也。

  意識到對方是之前遇到的那個擁有強大重力異能的前任「羊之王」,同時也是比亂步的年紀還要小幾歲的孩子,福澤諭吉微微放松肩膀,抬步走了過去。

  「我確實有一個長期的委托,」中原中也站起身,有些鄭重地說道,「聽聞橫濱有一位治愈類型的異能力者,即使是斷肢都能修復得完美無缺。」

  「如果能夠得到那位異能力者的消息,還請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希望這項委托能夠對外保密。」

  他並非未察覺到森鷗外身上的危險氣息,而初雪的那番話更是點醒了他不要與虎謀皮的道理。

  福澤諭吉與江戶川亂步都是品德高尚且值得信任的人,作為偵探的信息捕捉能力也會比他要強很多,將這件事拜托他們再適合不過了。


第74章

  幾個孩子的生活裡增加了伏黑甚爾以後並沒有發生什麼過大的變化, 他平時說話不多,但是張口必然會導致中原中也或者芥川龍之介之一炸毛。

  有時候,中原初雪甚至懷疑, 伏黑甚爾是不是故意逗他們生氣的。

  然而看著男人躺在懶人沙發上,優哉游哉地看著電視機查看日常賭馬活動的信息的樣子, 中原初雪認為,也許這個人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混蛋而已,惹怒他人只是基本操作。

  事實證明, 即使是超強者,在招惹眾怒後依然會被制裁。港口黑.手黨家大業大, 更是有數位潛藏著的擁有各種奇詭異能力的異能力者, 伏黑甚爾栽在他們手上也算正常。

  但是,同樣地, 盡管港.黑在橫濱這塊地界一家獨大, 但是過於酷烈的行事作風也必然會導致眾叛親離,變革也就隨之興起。

  中原初雪眼睛微眯,想到了中也帶回來的消息。最近森鷗外似乎被港口黑.手黨的人請去,成為專為首領診治的醫師。

  在她生氣以後,中也去森醫生診所的頻率就大大降低了, 但是他必然是臉上藏不住事的人, 森鷗外很輕易就能明白過來他自己被忌憚了的道理。

  所以, 他派出來了另一個人來與他們加強聯系。

  ——那就是太宰治。

  「港.黑的雇佣,我作為一個普通的醫生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啊, 」森鷗外為難地對中原中也說道, 「把養子單獨放在診所著實讓人不放心。」

  想到太宰治曾經「好心」地提醒過自己森鷗外具有異能力,加上確實遇見過幾次對方試圖自.殺的場面,中原中也的態度有些動搖。

  然而, 他並不是作為首領而與其他人住在一起的,所有同伴是平等的存在。太宰治能否暫住在他們的家,是需要大家共同來決定的事。

  「事情就是這樣。」中原中也在晚飯的餐桌上,對眾人說道。

  聞言,中原初雪頓時就明白了森鷗外想要讓太宰治打入自身內部的意思,不僅會摸清他們這裡的人員配置,而且會被對方把有異能力的孩子都挖走也說不定。

  不行,這個家,絕對不能讓太宰治加入!

  已經腦補到了十年後,他們所有人都兢兢業業給港.黑未來的首領森鷗外打工的日子,中原初雪眼前一黑。

  坐在中原中也右手邊的織田作之助首先發表了想法:「雖然我不認識他,不過,如果是森醫生的養子,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樓上還有空余的房間可以收拾一個給他。」

  「我不可以。」中原初雪迅速道。

  她一邊扯著坐在自己身邊伏黑甚爾的手臂強迫他也跟著抬起手,一邊衝他拼命眨眼暗示,「伏黑君也不同意,對吧?」

  既不知道森醫生,也不認識太宰治的男人懶懶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什麼事,你眼睛抽筋了嗎?」

  對方的耿直發言令中原初雪頓時撒開了他的手,轉身背對著他,默默自閉,低頭扒飯。

  伏黑甚爾見好就收,既然是救命恩人,還是給了幾分面子,他放下勺子,道:「那我也投反對票吧。」

  芥川龍之介並不想讓陌生人來打擾自己變強的日常,因此他也說:「我反對。」

  「那……我也反對吧。」芥川銀雖然對那個男孩有一點惻隱之心,但是看看哥哥,也跟了他的票。

  森鷗外企圖安插太宰治暫住進領地的計劃A,宣告失敗!

  晚飯結束以後,除了伏黑甚爾和本就行動不便的中原初雪,所有人都幫忙把碗筷收拾端回廚房,按照輪班,這天是芥川兄妹來刷碗。

  此時餐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伏黑甚爾像以往一樣坐在凳子上,他的身材高大,對於孩子們來說正常大小的桌椅,於他就過於低矮了,兩條長腿根本無處安放,只好一條腿蜷縮著,另一只腿自然而放松地伸長在旁邊,恰巧將一旁的初雪也圈進範圍。

  「我明天要去京都。」他忽然說道。

  「啊?」中原初雪有點驚訝。

  並不是驚訝對方要出去,而是他居然會把事情告訴自己。

  「你私人的行動,我肯定不會找中也報銷的。」反應過來以後,她迅速說道。

  伏黑甚爾:……

  第一次見有人能提前攔截自己套路的。

  「我沒錢了。」男人坦然地說道,「所以想找你借點錢,過段時間就還你。」

  中原初雪確實有錢,小部分是中也和織田作之助給的,大部分都是她的大號三川奈緒寄過來接濟自己這群孩子的。

  當其他人問起原因,中原初雪一律以自己在東京交了一個巨有錢的筆友這個借口來解釋。

  「我有種方法讓你不欠我錢。」中原初雪點點自己的下巴。

  「什麼辦法?」伏黑甚爾微微向她傾斜了身體,俯身湊近,想要聽清她在說什麼。

  中原初雪也同樣探過身,悄聲說道:「答案就是,你帶我一起去!車費我全包。」

  「不怕我反手把你賣了?」伏黑甚爾重新坐直,睨她。

  「你要是敢賣了我,我哥和織田作會把你追殺到天涯海角吧。」中原初雪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臉頰,靠在桌邊,笑容狡黠。

  「那行吧,帶你去。」對於富婆,尤其是對於會給自己錢的富婆,伏黑甚爾向來都會寬容很多。

  「怎麼突然要去京都?」上樓前,中原初雪才後知後覺地問道。

  「賭馬。」

  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兩個人都會在清晨就一起出門。在他們離開以後,中原初雪只要說服了芥川兄妹,就可以毫無負擔地和伏黑甚爾在京都玩一整天。

  而芥川龍之介,是一個雖然看起來深沉不好惹,實際上腦筋非常耿直的孩子。

  「我想跟他出去玩一天。」中原初雪指著站在門口的伏黑甚爾對兩兄妹說道。

  在芥川龍之介一皺眉張口之前,她用一根手指虛虛按在他唇上,連珠炮一樣地輸出:「我的異能力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出去絕對不會有問題。如果你能保密,我就拜托中也給你詳細制定一份如何提升異能力戰鬥力的訓練表。」

  ——其實那個表她和中也早就在做了,但是為了能出去玩,中原初雪提前透露出了這個情報,還巧妙地轉換了半個主語。

  果不其然,芥川龍之介上鉤了。

  他顯然在猶豫,也瞥了一眼站在門邊的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伸出雙手將初雪還沒收回去的手指握住,道:「那你小心,我的異能力也借給你。」

  男孩的指尖粗糙,長期流浪的經歷讓他的手上依然有著一些細碎傷口留下的疤痕。

  左手被他握住,溫熱的觸感令中原初雪微微一愣。

  她看著芥川龍之介那雙純黑色的眼睛,難得有些心虛,有種背著大家長出去玩還要好兄弟給自己兜底的錯覺。

  芥川龍之介很快就松開了她。

  於是中原初雪就跟著伏黑甚爾一起踏上了去京都的旅途。

  輪椅被丟在家裡了。她小小的一只,即使穿戴好假肢,坐在對方單邊的臂膀上也剛剛好。

  兩人直奔京都的某個賽馬場。

  三個小時過後,中原初雪的雙眼失去了高光。

  伏黑甚爾借了她的錢去賭馬,然而一連好多局,竟然全輸了,閉著眼選都不會有這個運氣吧!

  「甚爾君,你是認真的嗎?」她抬起頭,以一種全新的目光注視這位實力強悍的術師殺手。

  「是啊。」男人同樣低頭看她,語氣極為真誠,「沒事,說不定下一局我就贏了。」

  中原初雪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

  「禪院,好久不見啊。任務進展如何?」一個陌生的男聲突然響起。


第75章

  中原初雪將視線從賽馬場上離開, 疑惑地回過頭。

  只見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人正從後面座椅空排的過道上走過來,他的一頭短發和兩撇胡子都打理得十分板正,連帶胸前的領帶也一絲不苟。

  ——十分像是賣保險的。

  不過, 為什麼他口中喊的是禪院?

  「你朋友?」中原初雪戳了戳旁邊像大爺一樣躺坐在座椅上的伏黑甚爾。

  他的身材高大,座椅間距對於這種長手長腳的人來說還是有些逼仄,於是干脆抬高雙腿架在了前面一排的椅背上, 寬厚的後背舒適地向後靠著座椅。

  中年人一走近, 就注意到了原本被伏黑甚爾擋住的中原初雪。

  女孩有著一頭顯眼的金發,五官漂亮而精致,正睜著一雙清澈的藍眼睛好奇地瞧著他看。

  孔時雨微微有些詫異,原本的話也一時被噎在了喉嚨裡, 轉而說道:「你什麼時候又有了一個孩子?」

  「什麼?」伏黑甚爾眨了一下眼,反應過來以後,隨手摸了摸女孩的頭, 她原本順滑的金發頓時被揉亂了。

  「她不是我的孩子, 」他露出思索的神色, 斟酌著說道,「算是臨時雇主吧。」

  「哦,原來是雇主啊。」孔時雨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幾秒鐘以後。

  「雇主??!」中年男人的一聲驚呼, 引得看台附近的觀眾都紛紛把視線從比賽上挪開來看他。

  「喂喂, 低調點。」伏黑甚爾警告他, 「我可是還在港口黑.手黨的通緝名單上呢。」

  驚訝過後,孔時雨壓低嗓音:「年紀這麼小的雇主?禪院,你墮落了啊。沒想到這麼小的女孩子你都能下去手。」

  他露出一絲看人渣的表情。

  「人渣」毫無所覺,反而糾正道:「我現在不姓禪院了。我入贅了,現在姓伏黑。」

  孔時雨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旁邊的女孩,碰碰伏黑甚爾的肩膀, 道:「所以那這孩子也姓伏黑?」

  「她不是。跟你說了,是臨時雇主。」黑發男人毫不留情地挖苦道,「一段時間不見,你的理解力下降不少啊。還讓我怎麼放心讓你做任務中介。」

  「……不,明明是你的交際圈太奇怪了。」孔時雨吐槽道。

  「既然這樣,港.黑的那個任務尾款過兩天就能打過來。」他的目光向賽場上逡巡,「還有一個新的任務,是咒術師那邊的。」

  「說吧。」伏黑甚爾懶洋洋地盤起腿,靠著椅背。

  孔時雨目光再次落在另一邊似乎正在專心看賽馬的小女孩的身上:「就在這嗎?」

  這種事情,被小孩子聽到不好吧。

  「沒事,直接說吧。」伏黑甚爾道。

  異能力者與咒術師的關系一向都不緊密,何況中原初雪還是在鐳缽街生存的孩子,更不可能接觸詛咒有關的事,被聽到也沒關系。

  然而,事實上,中原初雪看似正在認真看馬場,實際上早就偷偷豎起耳朵,努力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畢竟,她早在用大號「三川奈緒」的時候,第一次遇到他就在手機裡備注了「伏黑甚爾」這個姓名。但是,沒想到甚爾之前竟然是姓「禪院」的嗎。

  禪院家,咒術師御三家之一,是擁有著古老傳承的大家族。千年前她的小號立神愛還跟禪院家主動過手。

  在她前世的記憶中,正傳裡虎杖的學姐禪院真希就是禪院家出身。

  然而,最初出場的時候,這個家族貌似是反面角色呢,比如用家族勢力壓著真希不讓她提升術師等級。

  所以,伏黑甚爾又是基於什麼原因才離開家族,而且還改了姓氏呢?

  想到對方「術師殺手」的名號,中原初雪望向馬場的視線開始有些飄忽。

  「盤星教想雇你暗殺星漿體,給的報酬十分豐厚。」孔時雨說道,「你要接下這個工作嗎?」

  「接。」伏黑甚爾的回答很干脆,「不出意外的話,咒術師協會應該會派五條家的少爺去護送吧。」

  「那確實,你加油。」孔時雨站起身,「我走了。」

  這段信息量巨大的對話讓中原初雪一時受到了衝擊。

  五條家的少爺,數來數去也只有五條悟了吧。所以,自己身邊這個男人接下暗殺任務,還可能與五條悟起衝突。

  「你還有一個孩子?」她張張口,卻是問出了另外的事,之前西裝男口中的那個「又」字也很讓她在意。

  伏黑甚爾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的比賽,在裁判宣布結果的時候,又像沒骨頭一樣癱倒回座椅,「啊,又輸了。」

  然而,中原初雪絲毫沒有被帶偏,依然用灼灼的目光盯著他看,等著對方的回答。

  「你說兒子啊?是有一個。」他不在意地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

  當然是大事啊,中原初雪恨不得抓著他的衣領問,他兒子的名字是不是叫「伏黑惠」。

  畢竟,這可是少年漫主角團的人啊,榮登周刊人氣TOP的那種。

  然而,作為一個僅僅活動在鐳缽街,之前從未出過橫濱的女孩,多問一句還算正常,再繼續追問的話就會很奇怪了。尤其是伏黑甚爾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顯然是不想多談的意思。

  中原初雪只好暫時放棄了刨根究底。

  當晚,從京都回到橫濱以後。

  中原初雪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開始默默整合信息。

  既然十年以後五條悟還活著,甚至成了咒術界的戰力天花板,說明伏黑甚爾肯定沒暗殺成功。但是十年後,與活蹦亂跳的五條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伏黑甚爾查無此人。

  以他的實力,不可能沒有姓名。只有兩種情況,第一種,那就是她還沒看到伏黑甚爾出場的情節,畢竟當時還在連載;另一種情況,就是這人玩脫了,把自己性命不知道搭在哪次任務裡。

  按照伏黑甚爾那種對什麼都不認真的性格,還真有可能英年早逝。

  ——在院子裡躺椅上吹風的伏黑甚爾打了個噴嚏,左右看了看,懷疑自己體質竟下降了。

  中原初雪抑制不住地想,難道他就栽在這次任務裡,所以後來伏黑惠才跟了五條悟學咒術?

  有了她這個蝴蝶效應,以及這種大雜燴的綜合世界,劇情指不定往哪偏,果然還是盯著點比較好。

  不久後,五條家宅。

  「你們要去出差?」三川奈緒以標准的姿勢跪坐在蒲團上,每一個動作都賞心悅目。

  她端起茶托,抿了一口涼茶。

  「是這樣沒錯。」黑發青年盤腿坐在她對面,他的額前有一綹非常有特色的長發,隨著從窗戶吹過來的微風而輕晃。

  旁邊則是趴在桌子上,占據了大半桌面的白毛青年,鼻梁上的墨鏡因為趴倒的姿勢,歪歪扭扭地偏在一邊。

  兩人都穿著深色的高專.制服,顯得格外腰細腿長。

  「什麼時候出發?」三川奈緒垂眸思索,「需要你們兩個一起出動的任務,絕對很重大。」

  「明天走。」五條悟微微坐直身體,也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涼茶。

  他微微皺起眉:「嘖,不甜。」

  「這種涼茶,本來就不適合放糖吧。」夏油傑睨了他一眼,說道。

  「後面幾天我們估計都沒空過來找你。」有著一雙狐狸眼的黑發青年說道,耳垂上的深色圓形飾品同樣折射出通透的光,「需要我幫忙帶什麼可以提前告訴我。」

  「臨時想不出來也沒關系,到時候可以Line聯系。」

  「傑,你對五條家的財力這麼不信任嗎。」五條悟盤起一條腿,將胳膊搭在支起的另一腿的膝蓋上。

  他扭頭對三川奈緒說道:「想要什麼,直接給族裡他們吩咐下去,要是敢怠慢你,我回來就敲打他們一頓。」

  說著話,五條悟伸手從桌子中央的盤子裡拿出一個馬卡龍,一口就咬下去大半,滿足地眯起眼睛。

  「我需要什麼可以自己出去買的,」三川奈緒微微搖頭,「倒是你們,做任務肯定有很多危險,好好注意安全。」她心裡對他們的任務內容已經有了模糊的猜測,因此在言語上也做了一點提醒。

  然而兩個男子高中生根本沒有聽懂她的暗示。

  「老子可是最強啊。」五條悟攬過夏油傑的肩膀,「傑也是。」

  「有我們出馬,絕對絕對不會有問題的。」他斷然說道。

  三川奈緒:……怎麼感覺有種在立Flag的錯覺。

  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夏油傑一邊拂開五條悟掛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一邊安慰道:「放心吧,只是普通的護送任務而已,最多三天就回來了。」

  他稍微透露了一點信息。

  天元大人的術式即將初始化並不是嚴格的秘密,真正別有用心的人恐怕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們兩個護送星漿體的事也很快就會擴散出去,因此,告訴奈緒一部分也不出格。

  然而,聽到這個,三川奈緒頓時就愈發確信了自己的猜想。

  在閱覽五條家宅的藏書的時候,她知道了星漿體到底是怎樣的存在。簡要來說,每過五百年,犧牲一個是「星漿體」的人,來保證名為「天元」的人的永生,因為他的術式可以維持整個咒術界結界的穩定。

  算算時間,應該就是這段時間。

  「你知道了?」五條悟說道,他看似隨意地坐在那裡,實際上六眼依然時時刻刻在捕捉著大量的信息。女孩若有所悟的神色根本逃不過他的感知。

  「嗯,算是了解過一些。」三川奈緒微微抿起唇,有些沉默。

  他們兩個人的任務是護送一個人獻祭給天元,雖然咒術界美其名曰「同化」,實際上就是讓兩個未成年的男子高中生將一個無辜的人送死,成為間接殺人的凶手。

  「是不是覺得我們很殘忍?」夏油傑垂眸看著自己面前杯中清澈的茶水,裡面是他面無表情的倒影,「僅僅想要犧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來保證大多數人的正常生活。」

  「才不會。」三川奈緒搖搖頭,「殘酷的明明是給你們派發這個任務的高層。」

  「傑,你最近怎麼這麼多愁善感?」五條悟拍了下桌子,「我們是最強啊,自然是要為所欲為了!」

  夏油傑微微一愣,反應過來,隨即不輕不重地伸出拳頭捶了一下白發青年的肩膀:「什麼多愁善感,我那是在思考。」

  「不管怎麼說,還是祝君武運昌隆。」三川奈緒說道。

  她恍惚間有種回到平安時期,作為鬼殺隊成員每次出任務殺鬼的時候。當時那些後勤人員也是每次都會給劍士們這些祝福。

  「任務按照你們自己的想法走就好。」

  「保持聯系。」


第76章

  在目送兩個少年離開以後, 三川奈緒揉了揉眉心,按下自己心神不寧的感覺。

  第一天,三川奈緒這邊無事發生, 並從五條悟口中得知了作為星漿體的少女被懸賞三千萬的信息。另一頭,在中原初雪的注意下,位於橫濱的伏黑甚爾並沒有出門, 靠坐在庭院裡看著芥川銀給地裡種的植物澆水。

  第二天, 夏油傑在休息下來以後,打開手機界面,Line上就顯示了來自三川奈緒的數條未讀消息。

  他直接撥通了女孩的電話。

  「不用擔心我們,」梳著丸子頭的少年語調輕松, 「那些詛咒師根本不是我和悟的對手。」

  隔著手機,三川奈緒能夠聽到對面海浪的聲音。

  「你們在海邊?」她問道。

  「是啊,在衝繩度假。」夏油傑穿著一身帶著碎花和格子的浴衣, 胸前的扣子一個也沒系, 露出白皙的胸腹。

  「你們不是在執行任務嗎?」三川奈緒困惑地眨眨眼。

  「確實是做護送任務, 不過明天才是滿月,所以今天帶著護送的人一起在外面放松。」夏油傑答道,目光落在了正愉快地與自己朋友玩沙灘球的天內理子身上。

  少女面上是純然的快樂, 仿佛根本不曾想過第二天將要與天元同化的命運。

  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奪走了他耳邊的手機, 屬於另一個白發少年活躍的聲音響起:「被我抓到了!傑一定是在給小奈緒打電話。」

  五條悟瞟了一眼屏幕, 那上面熟悉的一串數字證明了他的猜測,他直接嚷嚷:「你竟然只和傑打電話聯系,卻不找我,扎心了。」

  「悟!」夏油傑試圖將自己的手機奪回來,然而五條悟瞬間後仰躲過他的抓取,往旁邊側身退開好幾步拉開距離。

  兩人在幾個呼吸間打鬧般你來我往地過招。

  天內理子看著他們兩個鬥嘴, 戳了戳一旁的黑井,感嘆道:「這兩個人感情真好。」

  三川奈緒聽著他們的表現一如既往,說話的語調也正常,也微微放下了心。

  「悟。」她一向甜軟的聲音微沉,想要說什麼,但是卻又在喊出對方名字的時候猶豫了。

  詛咒師不止會采取術師的手段來襲擊,也包括普通人可能會采用的暗殺措施,比如狙.擊,偷襲。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依然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外面,絲毫不擔心安全問題,唯一的可能就是五條悟一直在展開無下限術式。

  他曾經不止一次搶著她剛出爐的甜點吃,每次都一點不怕燙地拿在手裡。

  「悟,你可以等晾涼再吃的,」她當時說,「我不會和你搶的。」

  「剛剛做好的才是最好吃的。」五條悟把手伸到她面前,「你看,實際上,這塊蛋糕並沒有觸碰到我的皮膚。」

  少年的手指修長,那塊方正的蛋糕被鑲嵌在他的五指間,乍一看仿佛懸浮在空中。

  三川奈緒微微睜大眼睛。

  「所謂無下限術式,就是理論上距離一直在逼近但卻永遠無法到達。」他說,「十分方便的技能,缺點就是很耗腦力。這種時候,甜點是補充能量見效最快的食物。」

  「難怪你吃了這麼多甜食,卻一點也不胖。」三川奈緒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那明明是我本人天生的優勢,跟術式效果關系不大。」五條悟頓時反駁。

  回到現在,無下限術式是主動的技能,只要不進入高專,他勢必要一直把它維持下去,而距離他們執行任務已經過了將近兩天,說明五條悟一直在使用無下限,甚至可能沒有睡覺。

  三川奈緒半天沒有說話,聽筒對面的少年一時也有些奇怪,看了眼手機屏幕確實還在通話中,「你還在聽嗎,還有,稱呼的問題都講了多少次……」

  「啪。」

  隨著這一聲,他清亮的聲音遠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對低沉的夏油傑的聲音,只是這次氣息有些不穩:「剛才手機不小心被悟搶走了。」

  「我猜到了。」三川奈緒輕輕笑了一下。

  「那沒其他的事了,待會我們還要去水族館,回見吧。」夏油傑就要掛斷電話。

  「等等。」

  女孩的聲音讓他暫時將拇指從掛斷鍵上移開。

  「待會給悟多買點甜食,奶茶也可以。」她說,「拜托你啦。」

  夏油傑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瞟了一眼正在旁邊吹海風的五條悟,低聲說:「我知道了。」

  第三天上午。

  伏黑甚爾收拾好裝備,就要離開橫濱。

  「甚爾君,你要去哪?」中原初雪叫住他,「出去玩的話帶上我啊。」

  她期待地注視著他,仿佛不知道對方就要出發去襲擊星漿體一樣。

  「這次不行。」男人站在大門前,淡淡地說道。

  「為什麼,」中原初雪皺皺鼻子,「我又不會給你添麻煩。」

  「我要去殺人,帶著你做什麼。」伏黑甚爾轉過頭注視著她,「這單結束以後我就把上次賭馬的錢還給你。」

  「唔……」女孩頓時失落地往後靠在輪椅的椅背上,她懷裡抱著柔軟的抱枕,將下半張臉都埋了進去。

  也許是剛起床的原因,她平時柔順的金發此時也有些亂糟糟地披在肩上,原本亮晶晶的雙眼因為不能出門的消息而黯淡下來,仿佛某種可憐巴巴的小動物。

  伏黑甚爾內心微動,順從自己的心意走過去摸摸她的頭,語氣也緩和了一絲:「下次再帶你,可以去看賽艇。」

  「真的嗎?」中原初雪頓時坐直了,仰著頭看他。

  「嗯,所以今天你乖乖呆著。」

  男人心情還算不錯地將女孩的頭發揉得更亂,隨即起身揮揮手消失在大門口。

  在對方離開自己視線以後,中原初雪頓時就收起了所有的表情,閉眼切換了大號。

  三川奈緒睜開眼,從趴臥在桌前的姿勢坐起來,稍微活動了因為一直保持同一個動作而微微發麻的身體,把電話打給了五條悟。

  然而,接到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通知。她只好又重新撥給了夏油傑,卻依然沒能打通。

  此時,天內的懸賞剛剛撤銷。五條悟一行人正在東京,動身前往高專避難。

  「嘖。」夏油傑不抱希望地亂按著自己的手機,它的屏幕上有著兩道巨大的裂痕,黑漆漆的屏幕毫無反應。

  「在剛剛戰鬥的時候弄壞了嗎?」五條悟注意到以後,同樣從兜裡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按了按同樣毫無反應。

  他後知後覺地說道:「啊,之前忘了充電。」

  「問題不大,先把天內送到高專吧。」夏油傑注意到摯友眼底不明顯的青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川奈緒放下手機,微微蹙起眉。

  伏黑甚爾才剛剛出門,不可能這麼快就到達東京。一般人應該不會對他們兩個造成威脅才對。

  女孩重新閉上眼睛,讓位於橫濱的中原初雪睜開眼。

  她撥通了中原中也的電話,將對方從外面叫回來。如果出現突發狀況,那麼他就是最後的保險。

  無論是中原初雪還是三川奈緒,此刻的心情都沉甸甸的,總有種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的直覺。暴露馬甲之間的關系都被她放到了次要的位置。

  如果伏黑甚爾和五條悟他們發生不可調和的衝突,到最後,如果非要做出選擇……

  「初雪,怎麼突然叫我回來?」有著一頭橘紅色頭發的小少年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身上還帶著早晨在外巡視了一圈以後的冷風的氣息,一雙藍眼睛望向初雪的時候透著淺淡的疑惑。

  「是身體不舒服嗎?」中原中也將手熟練地放在女孩的額頭上探了探溫度。

  中原初雪搖搖頭,對他撒嬌道:「伏黑君不在,芥川白天還要訓練,你今天在家陪我一天好不好?」

  對於這種小小的要求,中原中也當然不會拒絕。

  只是,如果初雪想,大可以在早晨他出門之前就告訴他這件事,而不是突然用一通電話把自己叫回來。

  中原中也隱藏了自己眼底那一絲不明顯的困惑。

  反正,只要自己陪在她身邊,就算有什麼事情發生他也能好好護著她。

  女孩似乎有些困倦,她將後背貼在輪椅上,閉眼假寐。

  「要上樓休息嗎?」中原中也體貼地問道。

  「不用啦,哥哥陪在我身邊就好。」她拉住了中原中也的袖子,卻被對方反手將整個手腕都攏在他的手心裡。

  從腕間傳來的觸感溫熱,讓中原初雪的內心也安定了不少。

  「哥哥,帶我去東京吧。」她忽然說道。

  五條家宅。

  三川奈緒睜開眼睛,立刻就吩咐下去,令人把自己送到咒術高專。

  五條悟說的沒錯,五條家的家僕都十分訓練有素,沒有人問她突然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很快就備好了車。

  坐在汽車後座上,她的心跳比起平時有著微微的加快,然而面上還依然努力維持著一片平穩。

  她再次撥通了五條悟與夏油傑的電話,然而依然全是無人接通。從橫濱到東京只需要半小時,算算她耽誤的時間,也有將近半小時了。

  希望還來得及。三川奈緒忍不住催了催司機加快速度。

  車子停在了一個看起來山清水秀的地方,三川奈緒命令司機原路返回,自己則是徒步往裡面跑。

  整座咒術高專都被籠罩在天元構建的結界裡,而組成結界最基本的力量也是咒力。對於三川奈緒異於常人的感官,那就是一整個學校大小的棉花糖出現在自己面前。

  結界外仿佛一片祥和,三川奈緒這麼想著,一邊控制著自己的力量,將結界「吃」出來一個洞,走了進去。

  入目的場面卻讓她愣在當場。

  白發青年無聲無息地躺在一片血泊裡,胸口沒有起伏。

  他死去了。


第77章

  最上層的入口外, 在這片空地上,布滿了因為戰鬥而留下的坑坑窪窪的痕跡。

  三川奈緒走近幾步,腿一軟跪在倒在地上的青年旁邊, 手指有些顫抖地去觸碰他的鼻息。

  在被影響了一小部分立神愛的體質以後,她對於空氣中氣息的波動也更為敏感,也因此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發覺他已經停止了呼吸。但是, 她卻依然想要用這種老土的辦法來重新確認。

  怎麼回事……五條悟分明好好地活到了十年以後, 為什麼會把性命斷送在這裡。難道是因為自己出現而發生的「蝴蝶效應」嗎?如果是自己的原因,讓本來該活下來的人失去了性命,那真是太糟糕了。

  因為特殊的吸收咒力的體質,三川奈緒本身並不能維持恐懼和悲傷的情緒, 此時她卻覺得指尖微微發冷。

  少年的皮膚還是溫熱的,顯然剛剛死去不久。他的脖子大動脈的位置有一道猙獰的貫穿傷,額頭上也被深深地捅了一道口子, 將原本銀白色的頭發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血污。

  三川奈緒曾經見識過伏黑甚爾的體術, 那天晚上與尾崎紅葉的戰鬥, 以及之前極少數的與中也比試拳腳。她撥開五條悟的頭發,仔細查看傷口的痕跡、角度還有深度,確認了它們確實是伏黑甚爾的習慣性手法。

  如果從第三視角來看, 就會發現, 穿著和服的少女探身跪坐在青年身邊, 面上的表情卻是異常的平靜。

  三川奈緒的能力處在日常的生活中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在這種衝擊性的事實面前,她的軀體依然不能產生任何負面的情緒,換是誰來看都不會覺得正常。

  維持著她行動的,除了理智, 就只有前世作為普通的正常人在遇到朋友突然失去生命而「應該」會有怎樣的情緒反應來作為參考。

  目前的事件似乎已經成了定局,仗著四下無人,三川奈緒閉上眼睛,臨時下線換號。

  高空中。

  有著橘紅發色的少年身周圍繞著些微的紅光,正以極高的移動速度趕往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他懷裡抱著被寬大的外套掩住的一團人形,有金色的長發從兜帽的下沿露出來,隨著飛行而輕輕晃蕩。

  路程才剛走到一半,中原中也就感覺到自己懷裡女孩抓著自己的力道突然變緊了。

  幾乎在進入中原初雪這具馬甲的一瞬間,帶著悲傷與後悔的情緒就淹沒了她。三川奈緒所不能感受到的東西,卻讓中原初雪頓時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淚來。

  她不正常的顫抖很快就被中原中也察覺,不等發問,他的肩膀上就甚至傳來了濡濕的感覺。

  「初雪?」中原中也空出一只手來摸摸她的頭,扶著她的下巴上抬,試圖看清女孩的神色。

  順著力道仰起頭,只見她兩只眼圈都紅了,鼻尖也透著粉嫩的紅色,更襯得面色蒼白而脆弱,神色中有著令中原中也動容的哀戚。

  金發碧眼的女孩抓緊了自己哥哥的衣袖,聲音裡透著哭腔:「中也,你可以幫幫我嗎?」

  中原中也微愣。

  他看著她,沒有任何停頓地點點頭,語調溫柔:「不管是什麼事,都不用問我,因為,我永遠會和你站在一起。所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

  年輕的重力使語氣裡透著掩蓋不住的火氣,還有幾分不明顯的自責。他一直一直捧在掌心裡愛護著的妹妹,難道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受了委屈嗎。

  中原初雪吸吸鼻子,壓下那種淚水上溢的感覺,抿緊嘴唇,在內心發誓要把伏黑甚爾這個人渣殺手,送進監獄!

  她湊在中也的耳邊,把高專的具體所在地指給他。

  咒術高專,三川奈緒試圖挪動五條悟的身體。

  此時此刻,高專裡的咒術師們都忙於應付入侵者帶來的大量蠅頭以及其他的咒靈,因此竟放任他的屍體躺在這裡。

  ——不,恐怕五條悟失去性命的消息都還沒人知道。

  女孩費力地把五條悟從地面上拖動起來,因為她人矮小的關系,令青年的下半身在地上拖出一長道血痕。

  明明活著的時候是個臭屁又愛干淨的家伙,時不時就開著無下限術式,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是名牌高定,死去以後不還是狼狽地沾了一身自己的血,灰頭土臉地躺在這裡。

  將對方的身體靠坐在牆邊,她掏出手帕擦了擦他額頭和嘴角流下的鮮血,以及沾染上的塵土。如果把血跡都清理干淨的話,青年閉著眼睛的樣子就像睡著一樣,展現出與往日絕不相符的安靜來。

  靜默的氣氛讓三川奈緒覺得十分不習慣,她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最終將自己那塊白色還鑲著五條家家徽的手帕展開,平穩地蓋在了他的臉上。

  ——雖然感覺怪怪的,但是總比之前躺倒在廢墟裡要好很多。

  她猶豫了一下,望向那座修建得古色古香的木質方形大門,裡面黑洞洞的,是往下傾斜的通道。

  看樣子,伏黑甚爾已經下去了。

  五條家的藏書閣十分豐富,加上五條悟向來對她不設防,幾乎所有的書籍和卷宗都會對她開放。因此,三川奈緒對許多密辛也了如指掌。

  「星漿體」的同化儀式所在地,就在咒術高專的最底層——名為薨星宮。

  此時,夏油傑或許正在與伏黑甚爾戰鬥。

  然而,體術方面沒有人能打敗伏黑甚爾,尤其是他不僅擁有過人的武力,還擅長使用計謀。因此夏油傑或許也凶多吉少。

  要下去嗎?

  三川奈緒捫心自問。

  如果是立神愛在的話,說不定還能與對方纏鬥一段時間,但是她現在也僅僅只是體質較普通人強一截,如果攔在伏黑甚爾面前,甚至連一招都過不了就會喪命當場。

  僅僅是出租車那次相遇,恐怕也根本不足以令這種腦子裡只有錢的混蛋手下留情。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的本體死亡的話,馬甲會不會跟著一起消失。三川奈緒握緊了自己的衣擺,她的穿著、搭配全是五條悟讓本家提供給她的,之前能力差點暴露,也是他幫忙把信息壓了下去。此時來高專,所戴上的能看見咒靈的眼鏡,也是五條悟送給她的。而平時夏油傑也頻繁地從出任務的空隙擠出時間陪她,還會帶禮物。

  她重來的這次人生本來就是走了大運,僅僅因為慫就踟躕不前,放任朋友陷入危險,那也太丟臉了。

  多拖一分鐘,夏油傑就多一分危險。

  他看似桀驁不馴其實卻最為溫柔,一直堅持著保護弱者的「正論」。因此,他絕對會保護星漿體直到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

  三川奈緒從袖擺間抽出自己臨時准備的一把短刀,雖然是臨時花二十塊錢從路邊便利店買的,但是聊勝於無。

  她義無反顧地跑進了那一片黑暗裡,順著參道一路往下。

  在趕路過程中,三川奈緒分神給中原初雪,讓她給中原中也指出了高專被她撕開一個大口的那部分結界。隨著時間的推移,只要不是高強度需要集中精力的場面,她已經可以勉強操控兩具身體活動了。

  雖然結界有自我修復和聚攏的趨勢,但是留下的空隙讓中原中也進去依然綽綽有余。

  「這裡的氣息,真是讓人不爽啊。」中原中也皺起眉,感受到了籠罩在整座山的咒力結界。

  在一路過來的時候,中原初雪挑簡單的斷斷續續對他講述了這件事。

  為了方便理解,她簡要地說道:「一直資助我們的女孩是我的好朋友,而伏黑甚爾他殺了我好朋友的親人,還要殺更多無辜的人。」

  「之前救了他命的人是我,發生這種事,務必要把他帶回去。」

  聽懂了她的表述,中原中也將女孩冰涼的手攏進了自己的口袋,說:「我知道了。別多想,這不是你的錯,善良和幫助他人也不是錯誤。」

  「要怪就怪那個人渣。」

  他使用著重力異能,順著中原初雪指出的路往高專的地底下趕去。

  三川奈緒順著通道走了一多半的距離,垂眸看見了第二具屍體。她不認識這個女人,卻能從上面的傷口看出這又是伏黑甚爾的手筆,干脆利落的一擊斃命。

  有一種類似困惑的情緒湧了上來,或許用惶惑來形容更為合適,只是吸收負面情緒的體質讓她驚惶的感覺消失了。

  壓下怪異的心情,三川奈緒加快了腳步,往裡跑去。

  剛剛踏出最後的那道拱門,目之所及就是薨星宮的本殿。三川奈緒將目光掃過整個場地,頓時就注意到了距離自己不遠的黑發男人。

  黑色的上衣完美地包裹了他強健的身材,在脖頸上還纏繞著一個巨大的仿佛毛毛蟲一樣的咒靈,仿佛被馴服了一樣溫順地盤成一圈。

  伏黑甚爾的槍口正對著下方正與夏油傑談話的星漿體少女,手指微微下壓,就要扣下扳機。

  三川奈緒頓時也顧不上其他,爆發出自己的全力撲了上去。

  槍聲響了。

  子彈擦著天內理子的耳邊落入地面,令她後知後覺地轉過頭。及時反應過來的夏油傑迅速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

  然而,此時處境最為危險的卻是將伏黑甚爾攔下的三川奈緒。

  男人一把抓住了她拿著短刀的手腕,往後一折,在看清她的長相以後手裡的動作微微一頓。

  就在這個間隙,三川奈緒才得以迅速松手,小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避免了被自己武器傷到的慘劇。

  然而,她剛抬起眼,就發覺對方的手.槍頂上了自己的額頭。


第78章

  「你要殺了我嗎?」三川奈緒表現出了遠超年齡的淡定, 雙眼直視著黑發男人,甚至連心跳的頻率都沒有亂。

  「奈緒?!」夏油傑甚至來不及驚訝於她的出場,就被此時的危急場面攫住了心神。

  他們兩個距離太近了, 他根本來不及救。

  「啊, 真是個麻煩。」伏黑甚爾一邊說著, 一邊有了動作。

  三川奈緒在槍口下繃緊了神經, 然而沒想到對方只是虛晃一招, 真正發動攻擊的反而是另一只空余的手。

  後頸一痛, 她終究是抵不過力道, 掙扎著閉上了眼睛,身體軟軟地摔倒在地上。

  意識到對方沒有殺掉她, 夏油傑微微松了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地上倒著的女孩身上挪開,應對眼下的狀況。

  「接下來,就是處理你們了吧。」伏黑甚爾同樣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夏油傑。

  「說這種話, 你也未免太妄自尊大了。」夏油傑沉下臉,釋放出了咒靈。

  伏黑甚爾閑庭信步, 在應對咒靈的間隙,扯出一個惡意的笑:「你還不知道吧,五條悟已經被我殺了,否則我根本就進不來。」*

  聞言, 夏油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置信, 但是, 對方說的邏輯又無法反駁。因為但凡五條悟在, 伏黑甚爾就不可能闖進薨星宮。

  「殺了你啊。」緊隨著震驚而來的是憤怒的冷焰,夏油傑語氣冰冷,操控著咒靈向那個嘴角有著一條疤的男人攻擊而去。

  天內理子躲在他身後, 有些微微發抖。雖然她一向看不慣那個白毛少年輕佻的樣子,但對方保護了自己三天,竟因為自己就死去了嗎?

  在憑借高超的體術輕易解決了夏油傑派出的咒靈以後,男人沒有停頓,而是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迅速切換到夏油傑的面前,握緊拳頭狠狠往對方的腹部一搗。

  少年被擊中了,倒飛出去。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伏黑甚爾緊隨著他的身體繞背,拉著他的胳膊,對他懸浮在空中背部重重地肘擊。

  黑發少年頓時吐出一口鮮血。

  隨著伏黑甚爾的繼續補刀,夏油傑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狼狽地躺倒在地上,身上沾滿了塵土和血液,連動動手指都艱難。

  「這下,礙事的人都解決了。」黑發男人直起身,「為了你這個星漿體,還真是費工夫啊。」

  在對方的打量下,天內理子微微後退了一步。

  伏黑甚爾不再說廢話,只要一擊,再把星漿體的屍體帶到盤星教,他就可以結束這個任務。

  然而,就在他即將動手時,這一瞬間某種強烈的危機感頓時令他頭也不回地往旁邊一滾。

  隨著巨大的響聲,這塊地面像蜘蛛網一樣蔓延出無數裂痕。

  煙塵散開,夏油傑努力撐起身體望去,意料之外的竟是一個十分矮小的身影。從容貌上看似乎也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孩童,怎麼會擁有這麼大的破壞力。

  ——而且還十分眼熟。記憶的閘門拉開,夏油傑將赭發少年的臉與之前在橫濱遇到的那個少年對上了號。

  「是異能力者?」他的嘴唇上下輕輕地碰撞,喃喃地說道。本該在橫濱貧民窟的男孩此時卻出現在咒術高專的地底,這件事十分耐人尋味。

  有著一頭金發的女孩從中原中也的懷裡跳下來,因為出門匆忙,她穿著的是短褲,毫無顧忌地露出自己機械義肢的雙腿。

  「伏黑。」她這麼叫他。

  在女孩把視線望過來的時候,伏黑甚爾不知為什麼,下意識別開了眼睛。

  但是,很快,他自認為並沒有什麼不敢面對的,又把目光轉了回來。

  「當初定過協議的,你們不干涉我殺人。」伏黑甚爾考慮了一下雙方的戰力,難得帶了點耐心解釋道。

  如果與中原中也打起來,他不一定能帶著星漿體的屍體全身而退。

  「是我太天真了。」中原初雪抿唇。

  三川奈緒與伏黑甚爾的第一次相遇,對方就在她要被咒靈陰到的時候幫助了她,這令自己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更多一點的寬容。在推斷出對方是伏黑惠的父親以後,她就更是降低了警戒之心,以為正方人物的親人至少也不會做更多的壞事。

  本來十年後的劇情中,伏黑甚爾沒有出現,她對於雙方衝突的態度更是以為失敗的會是伏黑甚爾。這種錯估也導致了嚴重的後果。

  「也是我過於傲慢。」女孩緩緩說道。

  也許,她不該救下這個人。

  「停手吧。」

  伏黑甚爾扯了扯嘴角,身形驟然而動,刀尖直指天內理子!

  金屬與紅色的異能相撞,因為劇烈的摩擦而產生了揚起的火花。

  「你是不是太沒把我放在眼裡了。」中原中也擋在他面前,眼裡流露出一絲凶狠的光。

  「只是談不攏而已。」在過招的間隙,伏黑甚爾挑釁地說道,「不如試試我能不能越過你殺了星漿體。」

  確認沒有了回轉的余地,中原中也決定,先將對方打殘再說。

  兩人的戰鬥驚天動地。

  地面整個凹陷下去一大塊,破裂的碎石在重力異能的操控下,紛紛懸浮起來,又被中原中也以絕對的速度踢向黑發的男人,

  伏黑甚爾手中拿著短刀,將它們一一彈開。稍不注意,便有一塊石頭鋒利的棱角擦破了他的腰側。

  中原初雪和天內理子一起,連拉帶拽地把昏迷的三川奈緒與夏油傑一起扶到了更安全的位置。在被伏黑甚爾打暈的時候,她險之又險地切換回了中原初雪的號,這才最終及時救場。

  她轉過頭看向戰場,伏黑甚爾已經開始漸漸處於下風。

  在又一次與中原中也拉開距離的過程中,他突然頭也不回地往出口離開了。以伏黑甚爾的實力,如果他想走,基本沒人能追得上他。

  中原中也追了兩步,然而顧及到還留在薨星宮內的中原初雪一群人,他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

  盤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這座建築修建很特殊,兩邊的屋檐層層疊疊,卻是上寬下窄,中間的屋頂一路像倒彎的拱形一樣順到最高處。

  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從中間的台階走了上去,正是與中原中也戰鬥中途逃逸的伏黑甚爾。

  「這個任務我不接了。」他對迎上來的孔時雨說道,「訂金可以退回去。」

  孔時雨驚訝了:「怎麼,任務時限還沒過去,你就要放棄任務。難道你輸給了五條家的六眼?」

  「那種小鬼,根本不足為慮。」伏黑甚爾搖頭,「又有新的勢力在往這邊插手,與異能力者打架可不是我的強項。」

  他有一種直覺,那就是中原中也並沒有用出全力。作為雇佣殺手他從不害怕風險,但是不知為什麼,他還是沒有選擇完全且徹底地站在與中原中也兄妹相反的立場,而是在中途撤退。

  聽到他的話,孔時雨微微皺眉,他主營的中介業務也基本都在咒術和普通人,橫濱的異能力者自成體系,對那邊的潛規則也了解不多。

  「那好吧,我去跟盤星教的人談談。」他說,一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可真是會給人添麻煩。這些以某種非正常信仰聚在一起的人最難溝通了。」

  然而,即使伏黑甚爾想離開這裡,出來混也總是要還的。

  就在男人走到盤星教通往外部的一條長長的巷道之時,有一個人攔在了出口。

  有著一頭顯眼白發的青年,額頭上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身上的高專.制服襯得他身材挺拔。他微低著頭站在那裡,身上的氣息卻透著某種極致的危險。

  「你竟然還活著。」伏黑甚爾停下了腳步,眼裡閃過真實的訝異。

  聽到這話,五條悟緩緩抬起眼,在純白的睫毛下,原本蒼藍色的雙眼盛滿了瘋狂與興奮。

  「因為,我在最後時刻放棄反抗,就是在全神貫注地構建反轉術式,達成了所謂的『死』而復生。」*

  說話間,五條悟就迅速矮身躲過伏黑甚爾的攻擊,同時對著伏黑甚爾轟出一道術式。

  他身上不正常的氣息滿滿地溢出來,伏黑甚爾卻也被激起了戰意。

  兩人錯身而過,又纏鬥在一起。

  五條悟瘋狂地大笑起來,只覺得在六眼之下,整個世界都無比暢快,一頭白發也揚起囂張的弧度。

  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

  這是「蛻變」。

  從他在瀕死中醒來的那刻起,世界的層次就與原來再也不同。

  這才是真正的「最強」。

  「虛式【茈】。」

  驟然乍起的危險感令伏黑甚爾想要躲開,然而卻根本來不及。

  在這種危急關頭,時間仿佛變慢了許多。

  伏黑甚爾意識到,自己就要死在這場攻擊之下了。


第79章

  就在這時, 斜側方卻驟然傳來一股強大的衝擊力,以更快的速度,將他轟在一旁的牆壁上, 那面牆都直接被砸塌了。

  而伏黑甚爾則是驟然吐出一口血, 他的身體依然被【茈】擦到了邊角, 半條胳膊都因此而瞬間消失, 湮滅在空氣裡。

  重傷和失血讓他眼前一瞬間有些發黑。

  人類在受到重擊的時候, 卻反而不會立刻感受到疼痛。

  伏黑甚爾的肉.體即使再強悍, 也不能擺脫這個定律。他微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軀殼, 才發覺自己失去了一部分部位。能夠活下來,是在他預料之外的。

  在生死間鍛煉出的戰鬥意識令他下意識往旁邊看去。只見金發碧眼的小女孩正以一種略微怪異的姿勢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下肢上的機械義肢發出細微的碰撞聲響,天藍色的眼睛裡比起往常卻帶了點執著和陰翳。跟在她身後護著的則是臉色同樣不太好看的紅發少年。

  中原初雪站在坐倒在牆壁廢墟中的男人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因為大出血而細微顫抖的身體,目光冷淡。

  皮肉碰觸的清脆聲音響起。

  在場所有人都被驚住了。

  五條悟原本要出口的嘲諷也卡在喉嚨裡, 本以為是那個男人的幫手,看來反而是來落井下石的嗎?

  被打了的當事人反而接收良好, 甚至無所謂地笑了笑。

  女孩沒有用上異能力,純靠柔弱的身體打出來的力道也僅僅是讓他感覺到臉上一麻,比起胳膊的傷口來簡直無足輕重。

  「你追過來了啊。」他說道。

  中原初雪的手掌因為剛剛的舉動,整個都變紅了, 被她垂在身側握緊了自己的衣擺。

  「又是這種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態度。」她只覺得內心仿佛有一種無名的火躥升了上來, 「做事之前什麼都不考慮, 原本以為你只是專注地喜歡錢而已, 現在卻又與五條悟大戰,差點丟了命。」

  「既然想要反抗咒術界的那群老古董,認為他們培養不出真正的強者, 為什麼之前不去做?在已經把自尊換成金錢的時候,又突然開始執著地要去打敗那些人承認的繼承術式的代表人,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禪院甚爾!」

  黑發的男人愣怔了一下,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樣,銳利的目光直直地盯上了中原初雪的臉。他從廢墟裡撐起身子,壓下喉嚨間的癢意,用低啞的聲音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種事情,稍微查一查不就清楚了。上次你帶我去賭馬的時候,泄露的情報還少嗎?」中原初雪的語調干巴巴的。

  「你們這兩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小鬼,該不會就是他的同伙吧?」被無視的五條悟往前踏了一步,身上的瘋狂氣息頓時讓中原中也警惕地做好了迎擊的准備。

  白發的高挑青年屬於另一種的晶瑩剔透的蒼藍色眼睛仿佛裝了碎鑽,在陽光下折射出十分引人注目的光彩。那眼珠仿佛玻璃一樣遲緩而危險地在兩個少年少女的臉龐上停留了一會。

  「啊,我想起來了,是橫濱那邊的異能力者啊。」他說。

  中原中也愣了愣,像五條悟這樣明顯的外貌,他肯定不會忘記,瞬間就回憶起了與對方的碰面。

  「原來是你!」他沉下臉色,「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不是一樣嗎?」五條悟的指尖用咒力凝起了能量恐怖的球體,他神色興奮起來,「來打一場吧!讓我看看,一夜之間造成鐳缽街的異能力者,究竟有多強!」

  隨著他的話音,巨大的能量球隨即傾斜而來。

  被一語道破身份,中原中也面色沉凝,他站在原地不動,身上同樣浮現出了赤紅的重力異能。

  中原初雪只好將手按在伏黑甚爾還在的那條胳膊上,同樣發動了能力想要遠離戰場。

  「嗯?」白發青年頓時注意到了他們的小動作,嘴角往兩旁拉扯開一個瘋狂多於愉快的笑,「小老鼠,竟然想跑嗎。」

  隨之而來的攻擊令中原初雪瞳孔微縮,復制而來的重力異能被她運轉到了極致,才堪堪躲開那一道攻擊。

  「你的對手是我!」中原中也重新吸引了五條悟的火力。

  「你放手吧,不用帶著我了。」建築物的土石紛飛中,伏黑甚爾微微抿起下唇,從喉嚨間湧上來的血腥味再次被他勉強壓了下去。

  「你在說什麼屁話?」本來發動能力躲避攻擊就焦頭爛額的中原初雪聽了,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早就說了,你這條命都是我的。」

  女孩匆忙間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雖然被炸得灰頭土臉的,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明明之前聽她說了那麼多次,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真實到讓伏黑甚爾心跳漏了一拍。

  「敗給你了啊。」他苦笑道,也終於拿出了一點認真的態度,隨手扯了上衣的布料草草封住左肩還在流血的傷口,反手握住了中原初雪的手腕,以熟練得多的速度帶她遠離這片地域。

  與五條悟的戰鬥讓中原中也察覺到了壓力,如果不動用那個的話,他恐怕不能戰勝對方。他余光瞥見了初雪二人的離開,也迅速不再戀戰,消失在白發青年的視線裡。

  五條悟手上所醞釀的更為恐怖的攻擊本來就要擲出,倘若這招用出來,這裡的一整片街區都會被毀。

  然而在低頭的瞬間,他卻看到了自己的口袋因為戰鬥而冒出的白色手帕的一角。

  「嘖。」他最終還是散去了力量,轉身就邁開長腿,步入了後方這棟盤星教所擁有的巨大建築裡。

  入目全是烏合之眾。

  六眼之下,只有普通人的存在,高層基本都跑光了。只剩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擠擠挨挨地迎上來問他,面色憂慮:「星漿體被刺殺成功了嗎?」

  「天元大人可不能被同化啊,他是神,理應該回歸成為神靈。」有人在合掌祈禱。

  有人試圖扯住白發青年的袖子,卻被他冷成冰的目光嚇得動彈不得。

  像蟲子一樣嗡嗡作響。

  六眼全新的視角讓整個世界在他眼裡發生了質的變化,建築,空氣,人類,都能隨意操控。

  殺了這些人也不會有負罪感。

  因為,此時此刻,他也是無限接近於「神」的。

  在這棟盤星教的分部,所有的普通人都傻傻地信奉天元為神,卻不知道真正的「神」此時就降臨在他們身邊,也不清楚自己的性命離萬劫不復只差白發青年的一念之隔。

  側門發出被打開的輕響。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了過去,普通人還懷著能見到星漿體的屍體的希望,而五條悟則是察覺到了來人的身份,抬步走了過去。

  盡管對於他的身份無知無覺,但是所有人還是如同摩西分海一般,下意識給白發藍眼的青年讓出來一條路。

  「好晚啊,傑。」他中間停頓了一下,「還有奈緒。」

  梳著丸子頭,留著奇怪劉海的黑發術師走了過來,身上的傷口全部都消失了,顯然是被隨後趕到的家入硝子治好了傷。

  他往旁邊讓了讓,露出了跟在後面的三川奈緒。

  「雖然事先說過了是要調查盤星教,但她還是非要跟過來。」夏油傑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攤手對五條悟解釋道。

  「一開始說好的只是執行護送任務,結果你們兩個電話都打不通。」三川奈緒一本正經地攏起和服的袖子,「所以這次我肯定要跟來。」

  「要殺掉他們嗎?」五條悟絲毫不擔心教壞小朋友,頭輕輕往旁邊擺了擺示意。

  「我現在,殺人是沒有心理負擔的哦。」五條悟湊近過來,湛藍色的瞳孔因為興奮而微微放大,神色躍躍欲試。*

  夏油傑的眸子下意識在周圍那些教眾的臉上逡巡。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星漿體的死訊,他們兩個努力想保護著的,卻是這些人會鼓掌歡呼的。

  「不用了。」他聽到自己說,「高層都逃跑了,剩下的不過都是一盤散沙。」

  「離開這裡吧。」

  盡管他這麼說著,三川奈緒卻又從他的身上嗅到了甘美而醇厚的巧克力香。

  她走到黑發青年的身邊,牽上了他垂在身旁的手指,有些冰涼,摸起來略有粗糙,顯然是作為咒術師經常在外戰鬥而導致的。

  這種情緒的味道令她舒適地眯起眼睛。

  注意到她明晃晃的動作,五條悟沒有點明,而是說:「那就聽傑的意思……」

  「誒,我們就這麼走了嗎?」三川奈緒插嘴,「那也太虧了。」

  「還不如打一頓他們出口惡氣。畢竟傑之前受了重傷呢。」她有理有據地說道。

  「有道理。」五條悟欣然同意,立刻實施。

  他仿佛進入羊群的狼,在人群的四散奔逃中閑庭信步。

  「悟!」夏油傑扶額,眼裡卻是愉快的情緒,也加入了其中。

  看著哭爹喊娘的盤星教教眾們,在場的三人都不約而同地在內心感受到了某種舒爽。

  橫濱。

  已經面貌一新,包扎好傷口的伏黑甚爾,抬頭看著面前的警局,陷入了沉默。

  「既然確實做了錯事,就好好在局子裡反省一下吧。」中原初雪抱肘站在一旁,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神色,「等你刑滿釋放,別忘了還要給我打一輩子工。」

  「其實,我還有個兒子。」伏黑甚爾張口說道。

  「兒子我幫你帶。」中原初雪干脆利落地說。

  「……」這下再沒了借口,男人半天又憋出來一句,「他的名字叫惠。」

  「我知道了,你好好蹲局子。」中原初雪推了推他,「洗心革面知道了嗎?」


第80章

  【

  記錄——2006年 6月

  事件:絕密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高專二年級學生兩人護衛星漿體到達薨星宮, 咒術高專被不明人士入侵。與此同時,咒術高專結界被一女童損毀,對其判刑一年零八個月。

  】

  解決完盤星教的那群教眾, 三川奈緒就與兩個男子高中生一起回到了咒術高專。他們兩個都要把任務給夜蛾正道彙報。然而, 作為星漿體的天內理子早就被他們監守自盜轉移了, 兩人愉快地決定, 剩下的事情就讓夜蛾老師來頭疼。

  三川奈緒沒有其他的事情, 於是打車准備回五條家, 然而她剛剛走出咒高的大門, 卻被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攔住了。

  對方自稱輔助監督,同時亮出了證件以及對三川奈緒損毀高專結界的指證。

  於是女孩並沒能回去, 而是上了咒術高層專門安排的車輛。

  三川奈緒坐在汽車後座,面上維持著鎮定。她當時出門十分匆忙,因此,知道她要前往咒術高專的也只有五條家有限的那幾人。

  除了他們, 不會有人看見她破壞結界。只是沒想到,五條家竟然也會混入內鬼。

  一向看待兩個問題學生不爽的高層每次都敢怒不敢言, 加上五條悟對她較為特殊的態度有目共睹,他們就自以為抓到了最強的軟肋。

  尤其是,她並不是五條家的人,三川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家族, 自己在這些人眼裡恐怕任憑揉捏。

  其實這個帶她走的男人也很眼熟呢, 正是之前她初次跟隨五條悟出門時遇到的那位, 名為高川秋的輔助監督。

  也許是見她沒有反抗, 對方的態度也還算客氣。

  高川秋負責開車,旁邊的副駕駛卻還坐著另一個陌生的男人,從高川口中的敬稱「前輩」來看, 這個人的級別顯然更高,年紀也更大,發絲間已經摻雜了些許灰白。

  「小朋友,別緊張,我們只是帶你去做例行的詢問罷了。」他說,「只要你肯乖乖配合,就不會有事。」

  「我要是不想配合呢?」三川奈緒不軟不硬地回答。

  「那就別怪我們用強制手段了,小小姐。」老男人半開玩笑地說道。

  咒術高層自然不可能為了三川奈緒一人而大張旗鼓。

  她只是被帶到了一棟修建得畫風嚴整的建築,跟著兩個輔助監督一路七拐八拐,進入了一間專門對付咒術師而用的審問室。

  隨著橙黃色燈光的點亮,三川奈緒也微微倒抽了一口氣。

  整個房間的光源,只有中間那個簡陋木桌上的小油燈,然而卻一點也不昏暗。因為在她踏進去的一瞬間,整個房間四周的牆壁和天花板都貼滿了的密密麻麻的符咒全部被點亮了。

  應當是隔絕咒力的符咒,三川奈緒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對外界負面情緒味道的感知遲鈍了許多。

  「你的術式很特殊啊,竟然能把天元大人的結界腐蝕出一個洞,要知道,高專是整個咒術界防衛最嚴密的地方,小小年紀就能做到這種程度,真是不簡單。」

  身後傳來陌生術師的聲音,兩個送三川奈緒過來的輔助監督都默默離場了。

  女孩回頭看去,只見男人胸前繡著咒術師協會的標志。

  「坐吧。」男人說道,指了指木桌後面的座椅。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本人直接擋住了通往門外的道路。

  雖然說是座椅,但是上面布滿了一些斑駁的歲月痕跡,椅背上纏繞的長長的麻繩,再明顯不過地展示了這是給犯人來用的行刑椅。

  「你們什麼意思?」奈緒站住了。

  面前這個男人,以她借用了一點立神愛的身體素質和吸收咒力的能力,干掉不在話下。此時面對這種似乎要被先斬後奏的場景,三川奈緒忍不住有點蠢蠢欲動。

  「坐下談談嘛,咒術界還沒有決定給你定罪。」男人說,「不過如果你執意反抗,定罪量刑就說不准了。」

  他做出一副很關懷的樣子:「放心,就問幾個小問題而已。」

  上頭給他的任務就是爭取能把這個孩子徹底留在這裡,對於能要挾五條悟的手段,自然是多多益善。

  「如果我沒記錯,你本來是三川家的嫡系吧,」男人說,掏出來了幾張資料,隨意翻看著上面的信息,「在三川家測試的時候,你被認為是沒有任何術師天賦的。」

  三川奈緒停下了自己躍躍欲試要給這個男人的大嘴巴子,一個翻身上了桌,准備聽聽對方那張嘴裡還能吐出什麼東西來。

  女孩兩條細腿遮蓋在和服的下擺裡,在桌沿邊上一晃一晃的。

  男人本來也沒有把女孩放在眼裡,在他看來,無非就是五條悟借著六眼撿了漏,小孩自己對於測試沒有天賦肯定是不清楚過程的。

  「但是,你卻在擊破了天元大人的結界,導致出現了嚴重的後果。」咒術師低頭看著判決書,「但是念在你年紀尚小,高層的大人們決定從輕判定過錯。從今日至2008年2月,你都將被禁閉於專門的設施中,無特殊情況不得離開。」

  原來只是來念判決書的工具人,根本沒有把她這個小孩放在眼裡。三川奈緒明白了,正准備干翻對方出門,卻又被他打斷了。

  「此判決書一式三份,一份就在這裡,一份留作檔案,最終一份送歸本家。」術師說道,「三川家主當場決定將你逐出家族,從家譜中剔除出去。」

  「真是可憐呢。」他狀似同情地感嘆道,「你的家人都不要你了。」

  「那又怎麼樣呢?」

  女孩對此無所謂的態度倒是讓這個術師驚訝了一下。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說道:「你該不會還是在等著五條家的少爺來救你出去吧?他們任務失敗,整個咒術界都受了影響,恐怕也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短時間內都不能再出來鬧了。」

  「沒有人會來救你。」

  三川奈緒有些奇怪,這人說話真是啰嗦,反反復復強調這個,如果是普通的小孩可能真的會被嚇過去。但是刻意營造這種氛圍,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見到她的沉默,男人以為她終於知道害怕了,滿意地繼續說道:「協會的高層都十分關注這件事情,其中就有大人願意收養你。」

  「哦,」三川奈緒露出感興趣的樣子,「我是不是該表示感謝?」

  「當然。」

  「過段時間會有人帶你重新測試術式,如果天賦好的話,說不定能爭取一級以上術師帶你出任務哦。」

  ——他拋下了誘餌。

  如果三川奈緒真的是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舉目無親之下恐怕就點頭答應了。

  然而此時她滿腦子考慮的都是干掉這個術師,然後離開這裡浪跡天涯。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前腳把伏黑甚爾送到了局子裡,後腳自己大號也要被搭進去了。

  面前的咒術師還在無知無覺地說著勸誘的話,三川奈緒順從本心,高高躍起,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一拳砸在他的頭頂。

  男人當場暈了過去,沒一會頭上就鼓起來一個大包。

  女孩想了想,動手把人挪到了那張刑椅上,撿起地上的麻繩將人結結實實地五花大綁了起來。

  結束後,三川奈緒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功告成。

  三川家把她逐出了家族,也徹底斷掉了女孩這一世對家人最後的那點念想,從此天高任鳥飛——

  等等,她好像還不能離開。

  如果她走了,咒術高專的那兩個問題高中生肯定也會來找她,到時候又要被拎回來。

  伏黑甚爾拜托中原初雪照顧孩子,但是她查了查,如果不出意外,伏黑惠會在不久後就被禪院家帶走,除非能夠拿出令他們無法拒絕的巨款。

  然而事實是,她的兩個號一起都湊不出那麼多錢。不如留下來試試能不能薅咒術師的羊毛。

  咒術界的高層應該都很有錢吧,被收養的那點尊嚴根本不算什麼。

  三川奈緒可恥地心動了。

  於是察覺到異常的術師們急匆匆趕來,就看到穿著和服的女孩正百無聊賴地坐在中央的長桌上,原本負責審訊的男術師被綁在椅子上昏迷不醒。

  見到他們過來,女孩還愉快地招了招手。

  所有人迅速清理了現場,三川奈緒也被換了一間防守更加嚴密的牢房。

  直到一切都塵埃落定,遠在高專的五條悟和夏油傑才收到消息。

  彼時,五條悟正將手機插上了充電器,一邊說:「傑,你的手機是不是壞了?過兩天去買個新的吧。」

  「等禁足結束吧,」黑發青年嘆了口氣,「這次夜蛾老師竟然直接把我們禁足了一星期,還讓留在高專好好反省,短時間恐怕……你這是什麼表情?」

  劃開手機屏幕的白發青年臉上輕松的表情凝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驟然躥升的殺氣。

  「奈緒被他們帶走了。」五條悟面無表情。

  夏油傑從他的手裡接過手機,只見「因惡意破壞結界判刑一年零八個月」明晃晃地寫在了郵件上面,應當是五條家借助關系網查到的,得到信息以後就發給了五條悟。

  退出這個界面,下方就是奈緒在他們護送星漿體任務期間發來的數條短信和未接來電。

  兩相對比之下,更顯得無比諷刺。

  「我回去就給高層施壓,讓他們把人放出來。」五條悟站起身來,「家族裡的那些蛀蟲,也是時候清理一下了。」

  夏油傑目送著摯友的背影,眸色沉沉。

  因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咒術高層的這些手段無能為力。


第81章

  「為什麼不行?」青年的聲音仿佛帶了層冰渣。

  「悟, 襲擊高專本來就是很嚴重的罪名。」五條家主坐在桌後,十指交叉,擺出一副深沉的模樣, 「現在判決書都已經下來了, 即使是我也不能改變結果。」

  「但是你原本來得及阻止的。」五條悟站在他對面, 身上的氣勢甚至勝過了家主一截, 「就在我沒有收到消息的那個時間差。」

  在兩人對峙的空當, 屋內的佣人都一點聲音也不敢出。

  「確實如此。」五條家主揮揮手, 令其他人都退下, 「但是五條家本就沒有義務出手。」

  白發青年眼神冷漠地轉過身拔腿往外走:「那我就挨個去找那些老東西讓他們把判決撤了。」

  「五條悟!」五條家主被激怒了,加重了語氣叫住他, 「你什麼時候能夠沉穩一些,她不過是個小家族的女兒,如今還被驅逐出了家族。星漿體押送失敗的事情已經讓五條家丟盡了顏面,你還要去找麻煩。」

  「我找麻煩?」五條悟氣笑了。

  在這一瞬間, 他明白了,五條家主根本就是想借助三川奈緒的事情來敲打他不能做得太過界。

  「五條家從沒短過你的任何要求, 但從這次任務來看,果然還是平常管教得太松……」五條家主說著這些話,然而聲音卻因為青年的湊近而消失在喉嚨裡。

  「既然如此,那不如讓五條家換個家主吧, 你覺得如何?」

  橫濱。

  將伏黑甚爾送進局子, 天色就已經黑透了。

  「餓了嗎?」赭發少年揉了揉中原初雪的頭發, 將自己從便利店買的關東煮遞給她。

  因為臨時去東京, 兩人中間都沒來得及吃飯,這會隨意找了一個附近的公共座椅,一起分著吃了墊墊肚子。

  「哥哥累嗎?」回去的路上, 中原初雪趴在中原中也的背上,湊到他耳邊問道。

  「我沒事,倒是你,今天走了這麼長的路,關節會不會疼?」中原中也邊走邊說。

  因為本質上,假肢的受力大部分還是在女孩原本的肢體末端的位置,即使放置了軟墊,走得時間長了還是會不舒服。

  「不會。」初雪搖搖頭,金色的長發垂下來落在中原中也的耳邊,隨著她的動作掃得少年的脖子癢癢的。

  過了一會,中原中也問道:「之前從沒過問過,你的那個朋友,是什麼身份,你怎麼認識她的?」

  一片寂靜,只有脖頸間傳來了女孩均勻的呼吸落在皮膚上的感覺。

  「睡著了嗎?」

  少年嘆了口氣,決定隔天再仔細盤問。

  然而,在離住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中原中也望著遠處的場景,表情頓時嚴肅起來,又迅速加快了速度往「家」的方向趕去。

  有黑色的煙再明顯不過地從他們居住地的方向飄起來,映在深藍色的天幕下,是紅色的火光。

  本來在淺眠的中原初雪頓時清醒了,她也很快就發覺了特殊的事態,抱住了前方人的脖頸,在心中篩查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理論上,這周圍一遭都被中原中也打服了,家裡不會發生被襲擊的意外情況才對。

  有人站在他們家的房子前,紅棕色的短發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無精打采,他腳邊的地上,還放著個掉落在地上的蔬菜袋子,有一個土豆從沒扎實的袋口滑溜溜地滾出來,正巧落到中原中也面前。

  「織田,這是怎麼回事?」中原中也問,眼裡帶了點焦急,「芥川他們呢?」

  織田作之助搖搖頭:「是GSS總部的人做的,但是芥川兄妹不知去向。我只找到了一部分GSS突擊隊員的屍體。」

  他指了指地上的幾具焦黑的屍體,「從傷口的截面和造成的貫穿效果來看,是芥川異能力的手筆。」

  「他們一定是被那些人帶走了。」中原中也咬牙,「在『羊』的時候,我曾經端掉過一個GSS的據點,沒想到他們趁我不在就出手。」

  就在這時,中原中也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因為還背著一個人,他並沒有多余的手接電話。中原初雪直接從他的口袋中將手機掏了出來,只見來電顯示的是「森醫生」。

  她接通了電話。

  「喂,是中原中也吧,我浪費了一次入水的時間,來給你打這通電話。」

  「那個頭發顏色很怪異的男孩,還有他妹妹正都在森先生的診所這裡。」

  「太宰治?」中原初雪脫口而出,「為什麼芥川他們會在你那裡?」

  聽到這個名字,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都是一愣。他們默默聽著中原初雪打電話,於是她會意地開了免提。

  「我也不知道呢,森先生忽然就帶著一群港.黑的大人把兩個孩子帶回來了,似乎還為此跟GSS的人發生了衝突。具體情況你們過來就知道了。」

  他似乎不想多說,直接就掛斷了。

  聽著忙音,三人面面相覷,最終決定還是趕往森醫生的診所。

  中原初雪眸色微沉,既然森鷗外都參與了「救援」芥川兄妹的事情,打電話過來的還是太宰治,那就算沒有證據,GSS襲擊住所的這件事也絕對有蹊蹺。

  而且對方發動的時機也很曖昧,怎麼就偏偏挑好了白天只有芥川兄妹在家的時間,碰巧中原中也離開了橫濱,織田作之助在工作。

  他們到達診所以後,芥川兄妹只受了點皮外傷,讓另外三個急匆匆趕過來的人都松了口氣。

  只有太宰治在,而森鷗外仍然在外奔波,直到半夜才風塵僕僕地回來。

  這個時候太宰治已經跟中原中也像小學生一樣拌嘴了一個小時——雖然兩人目前的年齡也確實是正在讀小學的程度。

  「看來你們相處得都很好。」森鷗外見狀,一邊把大衣外套掛在門後的掛鉤上,一邊欣慰地笑著說道。

  聞言,兩個小少年互相厭惡地對視一眼,又默契地轉過頭,互相背對著對方。

  「我聽說你們的家被燒了。」森鷗外對中原中也說道,「既然這樣,如果不嫌棄,就暫時住在診所這邊吧。」

  面對幾次三番幫了自己的醫生,赭發少年思索了一下,沒有拒絕:「那就麻煩了。今天的事也非常感謝。」

  「舉手之勞罷了,正巧港.黑與GSS起了衝突,我看到一直跟著你的這倆小孩也在裡面,就順便帶了回來。」森鷗外謙遜地說,隨後又苦惱地嘆了口氣,「只是這樣,首領也知道我帶了兩個孩子回家了。港.黑審訊出來芥川他是異能力者,首領說如果情況合適就帶到港.黑。」

  「我不能同意。」中原中也面色難看,「港口黑.手黨憑什麼帶他們走。」

  「我感到很抱歉。」森鷗外垂眸說道,語氣帶著些微的懊悔,不安地用右手薅亂了自己的頭發。

  在一旁的太宰治沒忍住打了個哈欠,被醫生暗含警告地瞥了一眼。

  中原初雪皺起了眉。

  之前森鷗外試圖讓太宰治與他們一起住,因為自己的拒絕而失敗了,現在自己房子被燒了,真的很難讓人不懷疑是不是森鷗外設計了這個局,給GSS透露了中原中也住在哪裡的消息,然後又假作好心地將芥川他們救了下來。

  然而這只是虛無縹緲的懷疑,面上還是要道謝。

  港.黑注意到了芥川,然而卻是因為森鷗外救人才引起了那個首領的注意,這樣,他就把自己從事件中完美地摘出來,成為一個好心的醫生。

  中原初雪環顧在場的所有人,森鷗外,太宰治,中原中也,織田作之助,芥川龍之介,芥川銀……

  這些人在原本的劇情中就加入了港.黑,而且是森鷗外篡位以後的港口黑.手黨。一直以來,在與大家的相處裡,都是森鷗外出招試圖拉攏,她再警惕著反擊,但是世界上根本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像這種走一步就看十步的人,她捉摸不透,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鑽了空子。

  有一個詞語,叫做以退為進。

  或許,加入港口黑.手黨也並不是非常難以令人接受的決定,畢竟,港.黑首領辦公室,是整個市最高的地方,能夠俯瞰最美的風景。中原初雪思索著。

  以後的海景房,定在那裡也不錯。

  這麼想著,中原初雪也對森鷗外綻開了一個笑意不達眼底的甜甜笑容。

  一星期後,咒術師協會。

  「沒想到,還會有人探望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女孩啊。」走在前面帶路的咒術師說。

  與他並排,稍稍落後半個身位的夏油傑偏過頭,問:「膽大包天?」

  「是啊,當時負責審她的那個術師被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暈在那裡了,還被用封印繩捆起來。」術師聳了聳肩,「難怪敢破壞咒術高專的結界。」

  「是嗎?」夏油傑的嘴角多了一絲笑意,又迅速被壓了下去。

  「不過,這種刺頭也不是沒有,到時候還不是被看守整得服服帖帖。」

  注意到黑發青年驟然冷下來的表情,術師又急忙補充道,「那個小姐有五條家新任的家主保駕護航,即使在禁閉室,待遇也是最好的。」

  夏油傑這才微微點頭,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路上。

  術師松了口氣,暗暗腹誹,明明只是一個高專二年級的學生,怎麼氣勢這麼強。

  打開門,屋子裡的符咒一如既往地排布在四面的牆壁和天花板上,穿著和服的少女閉著眼睛,躺在中央的矮榻上,長長的黑發披散開來,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周圍的蠟燭搖擺的火光襯得仿佛在這裡仿佛在舉行什麼獻祭儀式。

  「說起來,這個小小姐很嗜睡,一天大半時間都不是醒著的。」術式偷瞥著夏油傑的臉色,斟酌地說道,下意識帶上了敬稱,「您看要不要叫醒她?」


第82章

  夏油傑搖搖頭, 擺手示意那個術師離開這裡。

  術師覷著他的臉色,低聲道:「那我到外邊站著,您稍微注意點, 探視時間一共是十五分鐘。」

  「我知道了。」夏油傑點點頭。

  術師離開了,還貼心地幫忙關上了這個屋子的鐵門, 關閉的時候,發出金屬門框碰撞的聲響。

  隨後, 這個房間迅速就安靜了下來, 只有周圍的蠟燭還在安靜地燃燒著。

  夏油傑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閉眼睡著的三川奈緒身邊, 俯身伸出手, 在即將觸碰到女孩臉側皮膚的時候, 又把手指蜷了蜷收了回來。

  在禁閉室呆的這段時間不見陽光,也不能出門,她的面色似乎都變得比往常要蒼白了些許。

  夏油傑最終還是輕輕把她的劉海撥開到一旁,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著她足足有五分鐘。

  而正披著中原初雪的殼子靠在輪椅上休息的三川奈緒忽然覺得哪裡怪怪的, 有一種強烈的被注視感, 又像是隔著一層薄紗, 感覺不清楚。

  她意識到這是本體所在的地方產生的異動。

  三川奈緒睜開眼睛,下意識捉住了正要將手收回去的青年的手指。

  兩人對視。

  「傑?」小女孩的聲音還帶著點剛剛睡醒時的憊懶。

  看到來人的臉,三川奈緒徹底清醒了, 並在這一刻感受到了無比的尷尬。

  要知道, 她只是因為儀式感, 所以才點了蠟燭的!也不知五條悟動用了什麼手段, 反正在這裡三川奈緒基本什麼都不缺,想要什麼都會被這裡的術師滿足。

  這個房間門口旁邊就有電燈開關,然而屋子裡貼滿了符咒的氛圍確實充滿了神秘感, 導致三川奈緒的中二病一時發作,干脆又找人過來放了蠟燭點上,自己躺在中間擺個美美的姿勢,然後她就進了中原初雪的馬甲。

  萬萬沒想到,她才這麼做了一天,就正巧遇到夏油傑來探監!

  只要她不承認,這裡就不是社死現場。

  三川奈緒緊急運用了在禮儀課老師那裡學來的表情管理,這才勉強維持住了風輕雲淡。

  「你來了啊。」她撐起身體,試圖從自己中二病爆發擺的這個臥榻上離開。

  然而夏油傑按住了她的胳膊,微微皺起眉說道:「你先躺著吧,我聽看守說你最近身體不舒服?」

  女孩只好保持著躺著的動作,訕笑道:「其實還好。」

  因為進了這裡,她就以為自己可以專注地操控在橫濱的中原初雪,然後一時沒忍住放飛了點,本體這邊一睡睡一天的情況都有。

  夏油傑露出了不贊成的眼神。

  於是三川奈緒只好保持著躺下的姿勢,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松開了抓著青年手指的那只手。

  「上層說時間是一年半,我和悟會再想想別的辦法的。」夏油傑抿了抿唇,眼底添了一絲陰霾。

  三川奈緒看著青年的下巴,雖然即使是死亡角度,對方看起來還是青春帥氣的模樣,但是這個仰視的角度還是有些令她覺得難受。於是她把枕頭豎起來放在後面充當靠枕,扯著青年的袖子終於坐了起來。

  「我在這裡吃好喝好,沒什麼的。倒是你們,天天出門做任務,可要注意安全啊。」她說。在將話出口以後,三川奈緒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仿佛一個啰啰嗦嗦的老母親。

  夏油傑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笑:「不用擔心,悟現在是最強,我也會努力。」

  「傑也要好好的。」三川奈緒欲言又止。她想勸勸他不要這麼給自己壓力,但是對方肯定不會乖乖聽話,反而會變本加厲地提升實力吧。

  此時夏油傑的實力已經不能與在生死之間游走過一次的五條悟相比肩了。開發出完全狀態術式的六眼,已經當之無愧地成為人類最強者。

  要知道,以前五條悟和夏油傑,一直把「我們是最強」掛在嘴邊,現在一方的實力忽然跨越式地上升,另一個絕對會拼了命地去追趕吧。

  青春期的友情。不服輸也是其中之一。

  她看得出來,夏油傑的臉色似乎有些差,眼底也透著淺淡的青黑。

  三川奈緒忽然仿佛想起了什麼,翻箱倒櫃從旁邊掏出來一個透明的小盒子,塞到了青年的手裡。

  黑發青年垂眸,額角的那綹長劉海自然地垂落,他透過塑料的外殼,看到裡面盛滿了包著五顏六色包裝紙的糖果。

  「這是我做的糖,臨時讓他們從宅子裡帶過來的,只剩最後一罐了。」三川奈緒認真地看著他,「你出去做任務的時候,帶著它,想吃就吃一些補充能量。」

  想起夏油傑在吞下咒靈球的時候溢出的痛苦情緒,她又推了推對方的手腕,示意他收起來。

  「這個特別甜的。」

  青年垂眸,手裡摩挲著那個糖罐,一時沉默,不知在想什麼。

  在被三川奈緒推了一下以後,夏油傑才如夢初醒的模樣,將東西收了起來,開玩笑一樣說道:「這算不算特供?」

  「當然,」三川奈緒說,「如果悟搶的話,就說是我只送給你的。」

  她承諾著。

  聞言,夏油傑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掩飾一般地站起了身。

  「探視時間要到了。」守在門口的術師敲了敲門。

  三川奈緒與夏油傑道別,看著他從鐵門離開的背影。

  在對方離開房間以後,三川奈緒迅速垂死病中驚坐起,竄起來將屋裡所有亂七八糟的蠟燭都吹滅,攏起來堆到一邊毀屍滅跡。

  ——中二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認識的人發現了中二現場。還好夏油傑沒看出來她那些蠟燭都只是用來耍帥的。

  幾天後,在進入橫濱的跨海大橋入口處。

  「這次的祓除任務,是位於橫濱租界的一只二級詛咒。」穿著高專.制服,有著一頭金色短發的男人站在邊上,望著面前一片藍色的大海,陳述道。

  「哦,橫濱!」灰原雄歡呼一聲,「聽說橫濱是座十分神秘的城市,這裡聚集了很多所謂的『異能力者』,對吧?」

  「我們去任務地點祓除詛咒,會不會遇到那些有異能的人?」他興致勃勃地問自己的好友。

  「希望不會。」七海建人嘆了口氣,將一旁躍躍欲試的灰原雄按了回去,「橫濱的治安一向不太好,到時候要提高警惕。」

  「我知道的!」灰原雄點點頭,「據說是因為對於大爆炸的恐懼所以才產生的詛咒?」

  「嗯,資料顯示剛剛晉升二級。」七海建人答道。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上了輔助監督開來的車。

  然而,目的地根本不是想像中的二級咒靈。

  赫然是一只准一級咒靈,它散發出的咒力橫貫了整個街區,狂暴的攻擊令兩個少年根本自顧不暇,連能否安全逃脫都是個艱難的問題。

  僅僅是一個照面,兩人就已經被那只詛咒的攻擊弄得傷痕累累。

  七海建人握住自己的咒具,努力平復自己過亂的呼吸。一級的咒靈,根本不是他們兩個高專一年級的學生能夠抗衡的。

  會死。

  青年感覺到了細微的恐懼,與他的同伴灰原雄對視,兩人都明白這次任務恐怕凶多吉少。

  咒力翻湧,七海建人一時不察,被咒靈遠遠伸長的一條觸手狠狠地砸到一旁的牆壁上,這次重擊令他當場吐出一口鮮血。

  胸骨似乎裂開了。

  他來不及仔細感受疼痛,硬撐著站起身來,因為灰原還依然在另一邊苦苦支撐。

  「建人,你快跑!我來斷後。」灰原雄的聲音撕心裂肺。

  此時,正在森醫生診所門口曬太陽的中原初雪忽然坐直了身體,敏銳地將目光轉向一個方向。


第83章

  因為本體是咒術師出身, 中原初雪對咒力的敏感度比普通的異能力者要高很多。

  這個咒力波動……

  一級咒靈?

  距離很近,中原初雪能夠看到暗色的帳就掩蓋在鐳缽街不遠處的天幕上。

  她回過頭去,森鷗外帶著芥川龍之介去了港口黑.手黨的大樓, 中原中也正在屋子裡和掛在房梁上自.殺結果差點踩到他的太宰治理論,銀正在茫然地給他們勸架, 織田作之助也早早就出門去打工了。

  自己暫時離開一會,應當不會有人發現。

  「帳」已經搖搖欲墜, 輔助監督緊急發了求救信息, 然而橫濱一向不是咒術師的地盤,能夠抗擊一級咒靈的術師更是鳳毛麟角, 即使最近也要兩個小時才能趕過來。

  七海建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身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沒有回頭去看自願留下來斷後的灰原雄。

  哪裡有人可以幫忙?

  他左右倉皇地看著,然而出了帳以後,這裡只有看到他狼狽模樣而露出不懷好意神色的小混混,然而懼於他手中的刀形咒具而不敢靠近。

  少年胸口也仿佛像被拉扯的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進行著呼吸的動作, 每一下都帶動著胸腔那塊碎骨劇烈的痛楚, 喉嚨間有血腥味湧上來, 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行!他還不能倒下,灰原還留在原地。

  七海建人咬破了舌尖,以疼痛強逼著自己清醒。

  「需要幫忙嗎?」視野裡忽然出現了輪椅的下擺。

  他抬起眼, 卻發現面前只是一個坐在輪椅上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

  「……快跑。」

  等咒靈突破了帳, 周圍這裡的人恐怕都活不了。

  重傷讓七海建人平日裡敏銳的觀察力和警惕心下降了許多, 因此對於女孩穿著明顯更為整潔, 與鐳缽街流浪的人們不同這點,他並沒有懷疑,只是單純地對她發出了善意的提醒。

  中原初雪看到他, 頓時就認出了這是高專時期的娜娜明。

  看著對方身上被血濡濕的胸口和狼狽的一身,她出手了。

  「一級咒靈,情報失誤?」中原初雪簡短地猜測道。在見到七海建人的第一眼,她就按照咒術上層往常的尿性做出了推斷。

  聞言,七海建人頓時瞳孔一縮,「你怎麼……」

  「長話短說,我知道咒術界,『帳』裡是不是還有人,你留在這裡,我進去看看!」中原初雪打斷了他,連珠炮一樣地把對方和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七海建人愣了愣,想攔住她,卻被對方下一秒的動作震驚到失語。

  女孩直接飛了起來,身上泛起了紅色的微光,橫衝直撞地一頭扎進了「帳」。

  與此同時,從空中丟下來一句「幫我看著輪椅!」

  七海建人:……竟是異能力者嗎?

  半晌,他垂眸,還真就走到了這把輪椅後面,握上了它的把手。

  中原初雪拂開空中搖搖欲墜的「帳」,看著裡面的景像,抬起手,紛紛揚揚的碎石就往那只咒靈的身上砸去。

  感覺到自己被圍攻的壓力驟然一輕,灰原雄抬起頭,就看到了懸空在天上的陌生女孩。

  雖然對方看起來十分年幼,但是面對長相醜陋的咒靈,卻顯得從容不迫。

  「還發什麼呆,這裡交給我,你去一邊歇著。」中原初雪非常有大姐風範地說道,然而一個小孩用這種語氣說話,卻莫名有種小大人的萌感。

  灰原雄在最初的怔愣過後,也迅速反應過來,非常干脆地就讓開了戰場。

  「兩分鐘。」中原初雪以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音量自言自語,她決定在這一個時限內將咒靈打到不能自理。

  鋪天蓋地的攻擊都砸在了咒靈的身上。

  只有詛咒才能祓除詛咒。作為異能力者,此時的她只能將它無限削弱。

  地面被中原初雪的力量撐得皸裂開來,無數碎石懸浮在空中,將鋒利的棱角對准了還在兀自發出嗡鳴聲的咒靈。

  中原初雪手腕微震,新一輪的攻擊就統統集中在了敵方身上。

  灰原雄扶著牆站在遠處,盡管身上的傷很痛,但他雙眼卻都亮晶晶的。

  不愧是傳說中橫濱的異能力者,果然名不虛傳!

  吃痛的咒靈開始反撲,那些觸手暴躁地沸騰起來,中原初雪在它們的空隙中騰挪,莫名有種自己在打單機第一人稱游戲的快感。

  開了掛的那種。

  幾根觸手擦過她的肩膀,卻迅速被重力擠壓湮滅在空氣之中。

  意識到自己踢到了鐵板,咒靈開始往後退,然而笨拙而巨大的身體卻無法做出靈活的反應。

  「想跑?」中原初雪勾起不懷好意的笑,「晚了!」

  她將雙手按在了地面上。

  於是,地上瞬間突出了無數水泥鋼筋材質的尖利的長刺,完全貫穿了咒靈的身體,竄起七八米高,直接把它釘在了原地。

  「就是現在!」她喊道。

  不知何時站在後面的七海建人衝了上來,揚起咒具大刀,給了奄奄一息的咒靈最後一擊。

  中原初雪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合作愉快!」

  她安然地飄回了後方七海建人剛剛還不忘推過來的輪椅上。

  「太感謝你了。」灰原雄跑了過來,「如果不是你在,我們兩個估計凶多吉少。」

  「初次見面,我是中原初雪。」小女孩拂了拂自己因為戰鬥而微微凌亂地金發,打招呼道。

  梳著學生頭,濃眉大眼的少年頓時彎下身,狠狠鞠躬:「中原小姐,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灰原雄,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校的一年級生,來橫濱執行祓除詛咒的任務,請多多指教。」

  完全把自己的信息賣得徹底,而且根本沒有把中原初雪當小孩子看。

  在一旁看著他這一頓操作的七海建人扶額,只覺得自己頭疼的毛病又犯了。

  感覺到金發小女孩把好奇的目光轉向了自己,同樣是一頭金色短發的少年抿了抿唇,說道:「我叫七海建人。」

  「這個地方不宜久留,附近正巧有一家診所,你們隨我一起過去包扎下傷口吧。」中原初雪發出了邀請。

  灰原雄欣然接受了,而七海建人看著他興高采烈的背影,嘆了口氣,也跟著一瘸一拐地走了上去。

  另一邊。

  輔助監督見勢不妙,已經開著車離開了這裡,試圖去東京搬救兵。所有的一級咒術師都在出任務,高專一年級的兩人任務失敗的消息,也是在一小時以後才被公布的。

  夏油傑看著手機屏幕上「高專一年級二人遇到一級詛咒,失蹤」的信息,眸色深沉。

  他在海外出任務,難得沒有像往常一樣將頭發一絲不苟地扎起來,而是任由它們披散在肩上,身上套著寬松的大號T恤,整個人莫名多了點頹廢。

  高專派發的任務竟然也會出錯。

  想到一向有著陽光開朗笑容的灰原雄,以及另一個性格更為沉穩的學弟七海建人,夏油傑皺了皺眉。

  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一直在忙忙碌碌地堅持,到底是在保護什麼。盤星教的普通人對此不屑一顧,反而將愚昧的思想加諸於無辜者;隱藏在普通人中的咒術師不被理解,反而被送進精神病院慘死。

  咒術界的高層屍位素餐,做不出公正的判決;現在,兩個學弟也因為上層情報的疏漏,生死未蔔。

  保護弱者……真的是正確的嗎?

  青年站起身,隨意將頭發扎起來,套上黑色的外套制服。

  稍稍有些熱。

  他用手擋了擋眼睛,看著窗外夏日炎熱的陽光。

  剛好任務即將結束,回程的機票也臨時訂好了。

  等到夏油傑的航班落地,兩個高專一年級生也終於想起來給大家發了已平安的信息。

  收到消息,夏油傑松了口氣,轉而打車回到了高專,卻在教室門口遇到了一個身材火辣的高挑女子。

  「你喜歡,」

  「什麼類型的女人?」


第84章

  來人自稱特級術師九十九由基, 夏油傑盡管不認識她的臉,卻對這個名字十分熟悉。

  「一見面就說這麼露.骨的話題嗎?」夏油傑吐槽道,臉上還帶著未曾褪下的警惕。

  「這當然是很重要的問題, 」九十九由基煞有介事地說道,「按照常理, 你本來應該在海外執行任務才對,怎麼, 聽到灰原他們的消息趕忙回來了?」

  「任務我都做完了, 提早回來也沒有關系吧。」夏油傑反駁道。

  「那肯定啊,只不過當咒術師這麼累, 還不如趁機在任務途中度假。」九十九由基舒展了一下身子, 坐在了低矮而寬敞的窗台上, 「看你一副迷茫頹廢的樣子,好歹也是你的前輩,有什麼問題就過來問問我吧。」

  「機會難得哦。」

  夏油傑怔了怔,對方是從業多年的咒術師, 也是為數不多的特級, 或許真的能解答一些疑問。

  於是, 他也拉過了一張椅子,反坐在那裡抱著椅背,沉吟著說道:「灰原他們僅僅是因為一次情報失誤, 就險些斷送性命。我認為, 咒靈是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如果有什麼辦法能夠殺光所有的咒靈就好了。」

  「啊, 這也是很多術師的理想。」九十九由基贊同道,「但是高專的理念是在咒靈產生的時候殺死它們,我之所以不留在這裡, 就是因為我的理念是,能否在咒靈產生之前就讓它們消失。」

  「解決方法是,讓所有人成為咒術師。」九十九由基說道,「或者讓所有人都無法產生咒力。」*

  「前者可行性不大,後者條件更為苛刻。要知道,全世界也就誕生了一個禪院甚爾。」

  看到夏油傑疑惑的神色,她補充道:「那個男人是天與咒縛,身體就排斥一切咒力。特例太少見了,所以這個方法也不行。我就只好每天當特級咒術師,隨便接點任務摸魚了。」

  身材火爆的女人曲起一條腿,把自己的胳膊肘搭在膝蓋上,閑適地說著。

  「讓所有人成為術師的方法……」

  那就是所有人都是術師,普通人無法成為術師,卻會產生咒靈,只要普通人不存在,就不會有咒靈產生——

  夏油傑垂著頭,內心壓抑了許久的焦躁忽然湧了上來,脫口而出:「如果殺掉所有普通人怎樣?」

  聽到他這顯然三觀不正的話,九十九由基竟沒有反駁,而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道:「這當然是可行的,前提是你能做到。」

  夏油傑張張口,剛要說話,然而教室的門卻被人以一種莽撞的動作打開了。

  「夏油前輩!」灰原雄環顧教室,在看清這裡的所有人後,有些驚訝地摸了摸自己後腦勺,說道,「還有九十九前輩,你們竟然都在啊。」

  「早說了,要穩重一點啊。」慢了他一步的七海建人也出現在門口。

  「灰原,我聽說你們在橫濱遇到了一級咒靈,傷得重不重?」夏油傑止住了自己原來的話題,轉而問道。

  「我和七海被異能力者救了,受的傷回來就被家入前輩治好了。」少年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我以後一定會加倍努力的!」

  九十九由基與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打了個招呼,道:「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下次,你可一定要回答一下我之前的問題哦。」路過夏油傑身邊的時候,她補充說。

  「之前的問題……」夏油傑露出了死魚眼,一見面就問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怎麼看都很奇怪吧。

  灰原雄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初他也被九十九前輩追著問了好久呢。

  這是一個炎熱而又仿佛沒有終點的夏季。

  以往高專二年級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都是一起做任務的,但是自從星漿體事件以後,兩人就漸漸分開了。五條悟完全開發的六眼,能夠令他能夠游刃有余地執行單人任務。

  夏油傑仰頭吞下一顆咒靈凝結而成的球體,濕滑的觸感和臭味令他捂著嘴,半天才強制性地逼迫自己咽了下去。

  冷汗沾濕了後背。

  還有六個。

  他緩了緩,盯著手裡的黑色球,像之前一樣如法炮制,將它塞進了自己嘴裡。

  抹布一樣的味道充斥了口腔,喉嚨條件反射地想要將異物排出去,卻又被身體的主人強迫捂住自己的嘴,勉強吞了下去。

  在這顆咒靈球下肚以後,夏油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發都被汗水沾濕了。

  他垂著頭,下意識干嘔了幾下,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還有五個。

  ……

  在吞下所有的咒靈球以後,黑發少年仿佛虛脫一樣半靠在樹干上,有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照到他的眼睛上。

  他抬手擋了擋,有些太過刺眼了。

  這個夏季,仿佛沒有休止一樣的漫長。

  夏油傑半閉眼睛稍作休憩來恢復體力,剛剛吞下了數個咒靈球,即使是習慣了這個味道的身體也有些負擔。他習慣性地將手伸入口袋,摸到了硬質的糖盒。

  打開蓋子,從裡面取出來一塊糖,放進嘴裡,橙子硬糖帶著極為甘甜的味道,很快就把之前怪異的味道壓了下去。

  難怪悟平時喜歡吃甜食,他漫無邊際地想,確實讓人仿佛心情平靜了起來。

  手機震動了一下,接到了新的任務。還沒休息夠五分鐘的夏油傑站起身,前往了任務地點。

  三川奈緒在牢裡蹲了一個月,發現咒術界給自己投誠發的錢,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可惡,完全不夠買一只伏黑惠的!

  然而在伏黑甚爾入獄之前,她還用馬甲信誓旦旦地說要幫人帶孩子。難道,這就要被打臉了嗎?

  她已經開著中原初雪的馬甲號,天天半夜出去黑吃黑一個月了,隨著天天熬夜干活,頭發掉了一大把,收集的錢加起來也才三千萬,根本不夠用。

  而且,太宰治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她晚上會有的一些小動作,昨晚出門的時候,看到診所門口垂下來一根繩子,上面還吊著個人,險些讓本就偷偷摸摸地出門的她被嚇得心髒驟停。

  看來短時間是不能采用這種方法薅錢了,周圍的一些據點都被她洗劫一空,目前這些勢力都人心惶惶,半夜反而會加強警戒,她得手的概率也在下降。

  最重要的是,家裡那棟樓被森鷗外毀了,即使把伏黑惠偷出來,也沒有地方住。港.黑和森醫生的診所都並不是培養孩子的好地方。

  看看芥川,才被帶到港口黑.手黨多久,就有了無心之犬的稱號。

  中原初雪痛心疾首。

  跟五條悟借錢倒是有一點點渺茫的希望,但是前不久伏黑甚爾才剛捅了他刀,自己轉頭就找受害者借錢養伏黑甚爾的兒子。

  嘶,想想五條悟知道真相的後果,三川奈緒就覺得自己的良心十分作痛,放棄了這個想法。

  只能采取下下策,把伏黑惠偷出來,讓禪院家的人找不到他。

  三川奈緒在床上打了個滾,愉快地敲定了方法。

  既然已經不用再賺錢的話,那她可以試試怎麼離開這個房間了。

  雖然這裡WiFi和手機都一應俱全,但是卻沒有窗戶,如果不是自己天天讓本體睡覺,真正的意識在橫濱上躥下跳,現在早就無聊到去數這間屋子一共貼了多少個符咒了吧。

  三川奈緒正想再睡個回籠覺,枕頭旁邊的手機卻響了。

  她定睛一看,來電人是夏油傑。他雖然長期在外做任務,但是也很關心她,時常打過來電話。

  因此,女孩也沒有多想,就直接像往常一樣接通了。

  「傑哥。」她熟稔地問道。

  「……」

  等了半晌,對方卻沒有說話。

  三川奈緒下意識地將手機拿遠了,然而顯示的確實是正在通話中。

  「傑?」她試探地又問了問,將手機湊近了耳邊,能隱隱聽到對面人淺淡的呼吸聲。

  就在三川奈緒困惑地想要再確認對面是不是在聽時,那人忽然開口說道:「我殺人了。」

  聞言,本來躺在床榻上的女孩渾身一震,迅速爬了起來。

  夏油傑聽著她窸窸窣窣的動作,垂下眼睛,漠然地看著面前這座屍橫遍野的小村莊,鼻尖還能嗅到現場濃重的血腥氣。在他的身邊,是兩個被他從籠子裡面解救出來的、具有術師天賦的孩子。

  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絕對會她被遠離吧。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從今天開始,他就再也不是咒術師了。

  「你在哪?我現在就過去,這個監牢還困不住我。」女孩的聲音柔軟,吐字卻十分清晰,「別忘了毀屍滅跡,銷毀證據。」

  「這件事你沒透露給別人吧?」

  「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夏油傑怔怔地聽著,下意識抓緊了手機。一股無法形容的暖流突然從心底往上翻湧起來,燙得他眼底微微發澀。

  在以為自己要與全世界為敵的時候,卻有人無條件地站在自己身邊。

  不可能的吧。

  「你沒有聽清楚嗎?」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加重了語氣,「我殺了人,這一整個村莊上下112個人,全部都是死於我之手。」

  「我聽清了啊,傑。」三川奈緒一邊打電話,一邊跳下床,單手艱難地給自己系鞋帶。

  「所以,你沒受傷吧?」

  人類真的很奇怪,遇到挫折和困難的時候能咬著牙堅強前行,卻會被這種充斥著關心的溫言軟語弄得潰不成軍。

  簡直,太可怕了啊。

  夏油傑擠出一個破碎的笑:「我已經無法忍受了。」

  「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嗎?」

  他輕聲道。


第85章

  十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比如港口黑.手黨在換了新的首領以後, 行事作風驟然轉變,盡管相比前任在世時低調了許多,但卻也更令人心生恐懼。龍頭戰爭以後, 「雙黑」徹底成名,令所有地下組織聞風喪膽。

  十年也可以令人遺忘很多事情。

  比如當初震驚咒術界上下的夏油傑叛逃事件,他至今尚未被成功追捕。如今除了咒術界的資歷較深的術師,已經很少有人記得他的名字。

  與此相比,十年前,名為三川奈緒的女孩越獄,更是激不起任何水花。

  港口黑.手黨最高的頂層。

  電梯緩緩打開,穿著一襲紅裙的金發女孩身材纖細, 腳下是坡跟的鑲鑽涼鞋,踩在地毯上並未發出什麼聲響。

  她從裡面走出來, 眉眼張揚而漂亮。盡管還帶著點未褪的稚氣, 但是原本艷麗的長相已經初露端倪。

  守在走廊裡的港.黑成員紛紛將槍口對准了她。

  未經准許,無人可以自由出入首領辦公室。如果她不是中原中也的妹妹, 此刻早已被眾人射成了篩子。

  然而,在首領的辦公室內, 同樣氣氛緊張。

  太宰治站在首領的辦公桌前,臉上一片平靜。但是卻與以往無所謂的樣子略微不同, 隱藏在平靜的海面之下,是洶湧的暗流。

  青年右眼上包著白色的繃帶, 棕黑色的卷發柔順地搭在額前, 僅露出的左眼裡承載著深刻的黑暗。

  「首領,是你故意將Mimic引入橫濱的吧?」太宰治說道,「為了逼迫異能特務科將異能開業許可證帶給港.黑。」

  「沒錯,織田君作為底層人員, 拼上性命解決入侵的異能組織,這次立了大功呢。」森鷗外靠坐在椅子上,手邊就是那張有著燙金色字體、令無數組織趨之若鶩的證件,「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從此就能光明正大地使用異能力,這是港口黑.手黨值得慶祝的事情。太宰,你到底在為什麼生氣呢?」

  男人將審視的目光投向了他年輕的下屬,同樣也是智多近妖的干部。

  夕陽透過頂層的落地窗照在空曠的室內,將所有的人和物都染上了一層暖光。

  然而,太宰治內心卻只覺得徹骨的寒冷,以及躥升的、像冷焰一樣的憤怒。

  繼續留在這裡並沒有用處,森鷗外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他想要僅僅通過犧牲一個不殺人的底層成員,輕松地賺得一張異能開業許可證——十分劃算。

  他轉過身,身上披著的黑色大衣的下擺泛起波浪。

  織田作……

  「太宰,你必須留在這裡。」森鷗外語氣加重,警告地叫住他。

  與此同時,穿著黑色西裝的港.黑成員擋在了大門口,手上的槍.支上了膛,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地對著作為港.黑的干部、「雙黑」之一的太宰治。

  此時此刻,織田作之助和紀德或許正在激烈地戰鬥,無論結果輸贏,他必須去救自己的朋友。

  太宰治深呼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那扇大門卻忽然被人推開了。

  屋內的眾人均下意識向後調轉了目光。

  首先踏進來的是一條精致而漂亮的小腿,再往上則是簡約飄逸的紅色連衣裙。有著金發碧眼的少女腳步輕快地從外面走進來,兩扇高大的門被她拉得洞開,隨即又緩緩合上。

  但是僅僅幾秒的時間,所有人都看清了外面的景像。

  安保人員全軍覆沒,甚至來不及求救。中原初雪一路從外面走進來,都沒有觸發任何警報。

  「很驚訝嗎?」她將眾人神色各異的場景納入眼底,嘴角帶了點笑意地問道。

  「放心,外面的那些人只是會普普通通地睡一覺而已。」

  「……確實很出乎意料啊。」森鷗外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十指交叉坐在原地,然而原本放松的脊背上的肌肉已經開始緊繃起來,「初雪醬突然上來,是有什麼事嗎?」

  「確實是有緊急的事情想要找首領呢。」中原初雪往前踏了一步,原本將槍口對准太宰治的黑西裝們又紛紛調轉到她的方向,充當威懾。

  然而少女卻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反而漫不經心地將目光轉向了窗外,俯瞰整個橫濱。

  「森先生,我發覺這裡的視野超棒,但是自從愛麗絲不找我玩以後,能上來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她狀似苦惱地說道,「所以,你把位置讓出來吧。」

  這種大膽的發言,頓時讓男人沉下了眼睛。他原本就已在首領的位置呆了多年,身上不怒自威,此時收斂起玩笑的模樣,更是顯得極具壓迫力。

  但是,原本一直表現得十分乖巧無害的中原初雪,是怎麼忽然恢復了雙腿,並且得以衝破外面層層的防護,走到這裡,是一個十分值得推敲的問題。

  森鷗外不認為中原初雪一個人就有這個能力。

  「別看我哦,我什麼都沒做。」太宰治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神,當即擺了擺手。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到了離門口很近的位置,距離中原初雪只有錯身的一臂距離。

  「初雪如果現在離開這裡,我還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你應當不願給中也添麻煩吧?」森鷗外淡淡地說道。

  「對呀,愛麗絲明明超喜歡初雪姐姐的,想要上來一起玩游戲也是分分鐘的事情呀!」同樣金發碧眼的小女孩從森鷗外的椅子後面鑽出來,天真可愛地附和著。

  中原初雪低頭看她,這些年來,森鷗外的人形異能力一點沒變,但是她卻已經長大了,愛麗絲現在的身高只能到她的腹部。

  「這麼多年來,森先生還是喜歡玩這種精神分裂的把戲啊。」她回憶起當年自己還未長大的時候,天天與愛麗絲一起玩換裝游戲的黑歷史,只覺得一陣惡寒,於是無情地戳破了對方。

  「既然首領還有其他的事要忙,我就先離開了。」雖然對於中原初雪忽然闖上來的事感到意料之外,但是又在情理之中,太宰治並不想浪費時間,他還有更為心急的事情要做。

  然而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即將出門的人卻被扯住了手腕。

  「不急,我既然出現在這裡,你難道還不明白如今是什麼狀況嗎?」中原初雪對太宰治眨眨眼。

  少女天藍色的眼睛透著狡黠。

  太宰治微微頓了一下,垂眸看著自己被人握住的手腕。對方的體溫隔著繃帶傳遞了過來,力道不大,卻帶著溫熱。

  確認人不會跑以後,女孩很快就松開了他,將目光轉向了室內的森鷗外,話語卻是探身在他耳邊說道:「當我成為港.黑下一任首領的見證人吧,太宰。」

  有著鳶色眼睛的少年頓時偏過頭來看她。


第86章

  自從森醫生成為港.黑的首領以後, 這些年中原初雪一直表現得就像個普普通通的殘疾女孩,作為干部中原中也的妹妹,像金絲雀一樣被養在港.黑大樓。

  只是缺乏自由, 出行必然由港.黑的武裝人員跟隨,既是保護,也是監視。

  女孩年幼的時候,曾在森醫生的舊診所裡稍稍被太宰治發現了一絲端倪。但是長年累月的乖巧,不僅降低了森鷗外的警惕,也讓太宰治幾乎消散了對她的印像,只當是沒用處的普通人。

  但在中原初雪在此露出獠牙的時候,太宰治立刻就回憶到了那些久遠的細節。

  除了芥川兄妹、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 基本沒有其他人知道中原初雪異能力的存在。她一向十分謹慎, 只對信任的人展露力量。

  當初與中原中也一起端掉GSS的據點,確實有很多人目擊了她與中也如出一轍的重力操控, 但是除了織田作之助, 沒有一個人活了下來。在海邊被綁架以後,她幾乎沒出手, 芥川兄妹知道她的能力,但兩個人都不是會多嘴的類型。

  十年前,她在橫濱街頭救下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當時「帳」內部的所有不相干人士都被清理一空, 除了兩個少年術師, 沒有人看到她的出手,兩人也都答應了她會保密, 在森鷗外從□□回去之前就離開了診所。雙方壓根沒碰面。

  即使在場的太宰治有所懷疑,但他表現出來的立場時常模棱兩可,對於這種有機會坑一把森鷗外的細節, 他只想看森鷗外的笑話,自然不會多嘴透露。

  但他沒想到,當初小小的隱瞞,竟真的讓森鷗外跌了一個大跟頭。

  有著鳶色眼睛的青年面上沒有什麼波動,很給面子地轉過身,試圖看看場面會發生怎樣的轉機。

  在森鷗外說出讓織田作之助犧牲的那一刻,太宰治就明白了,對方是出於對他能力的忌憚,想逼迫他主動離開港口黑.手黨。但是這位多疑的首領並不知道,作為港.黑干部的他根本無意首領之位。

  所謂現世報,大概就是盡管太宰治沒有篡位的意思,但是卻有其他人想把森鷗外從位置上扒拉下來。

  稍稍有些令人期待了呢。

  在場的兩個劇本組的男人,都在好奇,中原初雪想要篡位的倚仗是什麼。

  「我還坐在這裡,初雪就這麼胸有成竹了嗎?」森鷗外不動聲色地試探道。

  「因為我相信,在場各位沒人能打敗我。」中原初雪暴言。為了這一天,她已經蟄伏了太久。

  人類,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

  「過於自信,就是自負了。」森鷗外重新將自己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評價道,「港.黑首領可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的身份。」

  不知森鷗外觸發了什麼機制,黑蜥蜴的人訓練有素地魚貫從大門進入,並擠滿了整個走廊,將中原初雪和太宰治團團包圍在中央。

  「太宰,作為干部,你最好不要站在意圖襲擊港.黑的敵人身邊,否則刀槍無眼,被誤傷到就不好了。」森鷗外語調輕緩。

  顯然,對於中原初雪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森鷗外已經放棄了最初誘哄的態度。畢竟,唯有首領這個位置,是他一直以來內心不可觸碰的隱秘雷區。

  太宰治微微垂下眼睛,這是森鷗外在讓他表態戰隊,同時也是確認他是否還服從命令。如果,森鷗外算計的不是織田作之助的生命……

  中原初雪上前一步,微微將青年擋在自己身後,以一種不高不低的語氣說:「看來,我竟然被小瞧了啊。」

  「那麼,就給您一分鐘時間來觀賞吧。」

  話音剛落,女孩的身影驟然消失。

  ——她並不是消失了,而是速度過快,只剩下了殘影。隨著人影的略過,黑蜥蜴的人紛紛騷動起來,然而為了不誤傷自己同伴卻束手束腳,重物落地的聲音紛紛響起。

  一分鐘後,中原初雪准時地站回原地,只有揚起的金發證明了她剛剛高速的位移,經歷了這麼一番劇烈運動,她的呼吸竟然絲毫不亂。

  然而,來支援的武裝部隊卻密密麻麻倒了一地。只有廣津流浪因為反應快,及時使用了異能力護住自己,才沒有丟臉地一起暈過去。

  森鷗外的面色徹底沉了下來。

  「很驚訝嗎?」中原初雪撩了一下頭發,「既然閑雜人等都失去了意識,我們也可以繼續好好談談了。」

  她的異能力雖然限制時間嚴格,但是卻也十分霸道。即使是伏黑甚爾作為天與咒縛的超強□□,也被識別為可以復制的「能力」。如今一看,果然十分好用。

  在港.黑裡,如今的五位干部,太宰治立場不明,但因為織田作的事必然不會插手她與森鷗外的爭端;中原中也被派去歐洲出差,一時不會發現她干了這麼驚天動地的事。

  尾崎紅葉聰明地猜測出來多年前首領換位的真相,是森鷗外殺死了她最為憤恨的前任首領,因此她此刻算是忠於森首領的一派。

  在即將反叛的前半小時,中原初雪在拷問室的走廊攔住了她。

  當時的場景:

  【

  「初雪,」尾崎紅葉有些驚訝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你的雙腿痊愈了嗎?」

  「確實如此。」女孩展開一個笑,「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她並非打不過金色夜叉,但是還是希望能夠避免無意義的打鬥,於是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當然,略去了一小部分細節。

  尾崎紅葉想要離開港.黑,前任首領在世的時候她為了保護愛人沒能了離開,森鷗外上任之後,習慣於將橫濱放在一切之前來判斷「最優解」的男人不可能放她走與自己愛人團聚,甚至有可能將她的戀人放在港口黑.手黨的本部,美其名曰保護實則作為某種萬一下可能威脅的籌碼。

  就像……中原初雪一樣。

  尾崎紅葉垂眸看著這個說出了駭人聽聞言論的女孩。

  原本中原中也並非森鷗外的部下,是在龍頭戰爭以後,「雙黑」揚名,森鷗外才憑借優厚的報酬和輿論的優勢將少年綁定在港.黑的大船上的。畢竟,所有人都以為太宰治與中原中也是搭檔。在樹敵過多的情況下,即使為了護住妹妹,他也必須加入某個組織。

  港.黑是中原中也當時最好的選擇,將中原初雪放在這裡,也是一種限制重力使的枷鎖。

  尾崎紅葉看破不說破,但是卻堅定了對首領隱瞞戀人信息的決心。只是沒想到,原本依附他人的菟絲子,竟然也是致命的絞索。

  中原初雪拿出了令她動容的誘惑,就是會在成為首領之後,放她離開黑.手黨,遠離這充斥著血腥與暴力的泥淖。

  「我答應你。」尾崎紅葉說道,「在一個小時以內,不會踏入上層。」

  「還請你不要傷及森首領的性命。」

  「那是自然。」

  】

  回憶結束。

  至於第四位干部的A,他憑借優厚的財力硬生生從森先生手裡拿到了一個干部的位置,但其實異心尚在,多半更想看她與森鷗外兩敗俱傷,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只是她的行動過於突然,A還來不及召集手下。

  至於最後一位干部,他的實力暫時不足為懼。

  在中也十五歲的時候,中原初雪曾經偷偷地觸碰過一次那個瀕死男人的軀殼,將異能力「彩畫集」復制了過來,一直都未曾用出。

  武鬥派中的「黑蜥蜴」第一批派出的人均已失敗。

  現在還會支持森鷗外的,就只剩下首領直屬的、由芥川龍之介率領的游擊部隊。然而他今天出了任務,趕回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我原本也不想鬧得這麼難看,但是森先生為了利益,算計了我身邊太多人。」中原初雪說,從地上黑西裝們的「屍體」縫隙中輕盈地穿過,拉了張椅子坐在森鷗外的對面。

  「十年前,我們房子被襲擊的事情與你有關,芥川被迫進入港.黑也是你暗中的手筆。」中原初雪盯著這個男人,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中也為了查清自己的身份,也進入了港.黑,但你卻間接設計令他的同伴們慘死。」

  那段時間中原初雪被中也和織田作之助保護得很好,幾乎沒有接觸任何港.黑的事務,三川奈緒忙於和傑遠離術師的追殺,對於初雪這邊的精力就放得少了。

  她只記得當時自己一睜開眼,就看到中也身上沾染著血腥氣,形容狼狽,失魂落魄地坐在她的床邊,趴下身子,將頭埋在她的臂彎。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中原初雪還是毫不猶豫地攬住了對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他的脊背,直到天將將亮的時候,少年才勉強睡了過去。

  從那以後,中原中也就仿佛成熟了許多,原本藍色的雙眼也沉澱了更多的責任。

  「讓我想想,難道是因為阿呆鳥他們直接破格把有關中也身份的文件送給他嗎?」女孩狀似苦惱地思索,「森先生真是小氣呢。」

  「…初雪小姐竟然知道這麼多信息,我當初竟讓寶珠蒙塵了。」森鷗外絲毫不為自己的行為臉紅,因為只要目的達到,手段反而是次要的。

  「我的異能力,就是能夠復制其他人的異能為我所用,但時間極短。」中原初雪直接攤牌,半真半假地說,「只有三分鐘呢。但是也足以讓我調查出一些真相來,畢竟,阪口君的異能力超好用啊。」

  ——其實是她通過原著劇情和阪口安吾的異能力墮落論一起共同推斷出來的。

  「除了芥川和中也哥的事,織田作是我的家人,但你卻想讓他遇險,不可原諒。」中原初雪氣勢極盛,「森先生,你最好做出聰明的選擇,老老實實地放棄權利。」

  「你腦中的最優解,並不是讓橫濱維持平衡的唯一手段。」


第87章

  三川奈緒火速平推了整個樓層。

  森鷗外沒有做太多反抗地就被帶走關押了起來。

  等芥川龍之介急匆匆地從外面趕回來, 就收到了港.黑首領已經換人的信息,而且換上去的人,還是他無法對她動手的。

  有著黑白漸變發色的少年比起孩童時期成熟了很多, 身上帶著執行了過多任務以後冰冷的煞氣,站在首領辦公室門口躊躇。

  與之一門之隔的屋內。

  面積廣闊的大平層,原本堆積的人員都被清理一空。只剩下三川奈緒坐在處理後的紅實木桌子上,手裡捧著杯紅茶。

  「他在哪?」太宰治站在女孩面前,詢問道。

  在經歷了一系列事變後,太陽已經徹底落了下去,光影幽暗。

  「織田作的孩子們在武裝偵探社。」中原初雪說,手裡的紅茶杯放在桌上發出了微微磕碰的響聲, 「現在他本人應當也在那裡。」

  有著黑色卷發的青年一愣, 隨後微微頷首。他轉身,從大門離開, 看似沉穩的步伐卻比往常微微加快了頻率。

  「出去記得回來, 別想著叛逃。」中原初雪抬高了音量。她自己雖然有異能和劇本的輔助,但是剛剛成為首領地位不穩, 未來一段時間裡,爭取到舊干部的支持十分重要。如果太宰治跑了,絕對損失巨大。

  青年將手指放在門把手上, 垂眸:「我知道了。」

  「首領。」

  大門被關上了。

  「真好啊。」少女從桌面上跳下來, 透過落地窗注視著夜色下的這座城市。

  下方的街道五光十色, 即使是鐳缽街的坑洞也透著星星點點的光亮。而星星與月亮的光輝也透過落地窗撒了進來,為屋裡的人與物套上朦朧的影子。

  而此時, 太宰治一出門,就與同樣穿著黑色風衣的芥川龍之介狹路相逢。

  「太宰先生,您也…」芥川龍之介瞳孔驟縮, 顯然是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對方。

  「是芥川啊。」半邊臉上纏著繃帶的青年破天荒沒有像往常一樣說出刻薄的話語,僅僅是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與他錯身而過。

  芥川龍之介被撞了一下肩膀,不得不往旁邊側了側,看著他走了出去。他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袖子。

  森鷗外信奉用鑽石來打磨鑽石的說法,將太宰治與中原中也組成了搭檔。同時,他也忌憚自己的部下們拉幫結派,因此將原本關系很好的中原中也、芥川龍之介與織田作之助若有若無地隔離開。因此,太宰依然成為了芥川的老師與前輩,而不是與之更熟悉的中也;織田作之助因為沒有殺人的能力,被分配了最邊緣的後勤職位。

  而作為重力使妹妹的中原初雪,更是深居簡出。原本會像家人一樣的幾個人,就這樣散落在黑.手黨。

  被外界稱為不吠的狂犬的少年深呼吸了一口氣,推門而入,見到了那個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女孩。

  ——————

  一星期前。

  就在mimic潛入橫濱不久,中原初雪第一次甩掉了黑.手黨的保鏢們,拜訪了武裝偵探社。

  早在十年前,治愈系的異能力者與謝野晶子加入了武裝偵探社,當時福澤諭吉和江戶川亂步尊重了她本人的意願,沒有逼迫她為其他人治病。偵探社放棄了中原中也的委托,將委托費退回,對他講明了情況。

  再到後來,盡管與謝野晶子已經從以往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但武裝偵探社與港口黑.手黨已經徹底交惡,中原初雪的治療還是更偏重於中也為她找到的頂級醫生。

  如今,中原初雪登門拜訪,舊事重提,還拿出了大筆的委托金,委托與謝野晶子對自己進行治療。

  雖然是出生時就定下的某種「犧牲」才擁有的卓越異能力,但是理論上卻是可以被治療的。因為,代價在最初的那一刻就被換取,而不是時時刻刻存在。

  全須全尾的中原初雪心有余悸地從與謝野的治療室走出來,在平復了一下心情之後,又緊接著留下了第二個委托。

  ——那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在不久的幾天後,幫忙照看五個孩子,以及請求接收她推薦的人成為社員。

  中原初雪思量再三,還是認為,武裝偵探社或許才是更適合織田作呆的地方,也更有利於他的創作。於是她擅作主張留下了紙條,讓織田作之助在復仇的途中發覺自己的孩子們已經被人救起,前往了武裝偵探社找尋。

  雖然推薦社員的這個委托離譜,但是只要他們相遇,織田作這樣優秀正直又善良的人,百分之百能夠成功入社。

  中原初雪信心滿滿。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武裝偵探社此時事態的發展卻與她想像的並不相同。

  看過中原初雪留下的傳信,棕紅發的男人蹙起了眉。

  「那位小姐十分希望您能加入偵探社,但是我們也不是普通的團體,對於社員會進行嚴格的審查。」國木田獨步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嚴肅地說道,「尤其是先生你之前的身份……」

  雖然對方收養了五個孩子,還奉行不殺人的理念,表現出品德優良的外表,但是畢竟是港口黑.手黨出身,一定要嚴加審查!

  「抱歉。」織田作之助打斷了他的話,「我想我不能加入貴社。」

  「還需要調查……什麼?!」國木田獨步聽到他的拒絕,面上頓時控制不住地崩裂了一瞬,又被他迅速掩藏起來。

  竟然有人會拒絕加入偵探社,國木田迅速低頭擦了擦眼鏡,又重新戴上,問道:「能說說原因嗎?畢竟之前那位自稱您妹妹的少女對我們極力推薦了您,還說這也是您的意願。」

  「十分抱歉,貴社確實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織田作之助回想起當初給自己「銀之手諭」時,首領面上隱隱的逼迫。也不知道中原初雪用了什麼方法才做到幫助自己的,他必須回去看看。

  武裝偵探社的門鈴又響了。

  披著黑色長外套的青年站在門口,左眼上還纏著繃帶。

  打開門的與謝野晶子微微一愣,對方看上去十分年輕,但是眼神卻透著暮色,身上還纏繞著繃帶,黑色的大衣更是顯得陰沉。

  「請問你是來做委托的嗎?」她一邊詢問,一邊讓開路,「現在社裡正在招待另一位客人,你可以稍等一會。」

  太宰治跟著進入,視線在這個偵探社逡巡,一眼就看到了織田作之助收養的那幾個孩子,他們正在跟這裡的社員一起玩。

  戴著偵探帽、看不出真實年齡的少年正坐在辦公桌的邊緣,手裡還拿著一個似乎從波子汽水中取出的彩色玻璃彈珠,注意到外面來人,正轉過頭來好奇地看他。

  「我來找人。」太宰治收回目光,說出了來到這裡的第一句話,目標明確地往會客室走去。

  與謝野晶子被他自顧自的動作驚訝到了:「他怎麼知道哪間是會客室的?」

  江戶川亂步從懷中取出了一副黑框眼鏡,將它戴在鼻梁上,睜開了那雙翠色的雙眼。

  幾秒鐘過後,他重新眯起了雙眼,說道:「原來如此,我都明白了。」

  此時,原本應當被覆滅的mimic一群人,依然保持著以往的作風護衛在據點。

  他們都知道自己即將迎來結束。

  然而來人卻並非這些人所期待的、能給予他們這些幽靈真正安眠的織田作之助。

  穿著一身秀麗和服的少女穿著木屐從外面緩緩進來,她的衣袖上繡著醒目而特殊的標志。走在她身邊的則是穿著深色袈裟、扎著半丸子頭的黑發男人,兩人袖擺上有著同樣相似的花紋。

  注視著守門士兵警惕著舉起的槍口,男人無害地擺了擺自己的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但是他眯起的眼睛卻閃過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冷光。

  「我是盤星教的首領夏油傑,想要與你們首領談一談,麻煩去通報一下。」

  「盤星教?」收到屬下報信的紀德皺起了眉。


第88章

  安德烈·紀德帶領mimic的成員以偷渡的方式進入橫濱, 在進入之前,他就對日本的勢力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是,在他初步調查的資料中, 盤星教更多地卻是以民間組織的方式活動, 職能與神社相似,只是索取的「供奉」要多很多。

  是什麼會讓他們在這個曖.昧的時間點來拜訪mimic的隱秘據點呢?

  原本,紀德以為最早過來的人會是織田作之助,現下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他已經渴望長眠太久了。

  對於這兩個目的不明的人, 他並沒有掉以輕心,反而是將他們迎了進來。

  奈緒落後半步, 跟著夏油傑往裡走。

  這個臨時據點的建築透著華麗的西式風格,然而年久失修的後果,便是隨著走路就會揚起的厚厚灰塵, 還有各個角落裡凝結的蜘蛛網。

  mimic的首領正站在這個舞廳的盡頭,身上披著與這個破舊大廳牆壁上的窗簾同樣邊角破碎的舊鬥篷。

  他戴著兜帽,灰白色的頭發被梳成一束馬尾, 垂在左邊的肩上, 從鬥篷底下看過來的紅眸透著厭倦與陰沉。

  「你們有什麼目的?」

  「我們是抱著幫助迷茫中人的心態才會過來的。」夏油傑露出了仿佛佛陀一樣慈悲的笑, 「聽聞你們日復一日地徘徊在世界上, 卻找不到自己的歸處,也沒有安眠之所……」

  梳著長長的垂發,奈緒斂著眸子靜靜地站在旁邊聽著夏油傑與紀德你來我往地討論哲學和神學。

  她想起來, 多年前自己在看《文豪O犬》的劇情的時候也是這樣, 凡是出場的角色似乎都特別擅長哲學, 尤其是黑.手黨,說話都充滿了深意。

  奈緒猶記得自己當年對於芥川龍之介跟中島敦打架的時候,說出的一連串關於「弱者就不該生存」的哲學話題感到震驚。

  從這種意義上, 芥川和夏油傑說不定能好好辯論一下,畢竟傑多年前的理念是強者就要保護作為弱者的普通人呢,奈緒的思維不可避免地開始發散起來。

  然而,與夏油傑交談的紀德,卻控制不住地將注意力轉向在他旁邊的那個年輕的女孩。

  自從兩個人走近,他就覺得自己內心原本一直充斥著的痛苦與彷徨,仿佛忽然消失了一樣。多年以來一直漂泊而絕望的情感,被背叛以至於夜不能寐的焦躁,隨著他們距離的靠近而被撫平。

  異能力嗎?

  紀德提高了警惕,但是心髒仿佛泡在溫水裡一樣的感覺還是令他在與夏油傑的談話中多了一絲心不在焉。

  與他交流的黑發男人早就在十年來的教主生涯中對於人心的把控十分敏銳,對於紀德的走神也在計算之中,對方看奈緒的眼神,他已經在很多猴子身上見過了。

  本來夏油傑不會過來,但是一向在教中深居簡出的奈緒忽然說自己要來橫濱。

  「我想自己並沒有…加入所謂什麼盤星教的想法,我和我的部下只想找到正確的人給予我們解脫。」因為奈緒的存在,紀德沒有選擇動用武力將兩人趕出去。

  聞言,奈緒在吞食著這裡像草莓棉花糖味道一樣的負面情緒的同時,覺得略微有些無法理解。如果真的因為被最信任而效忠的一方背叛而感到絕望,還一心求死,不得已作為「灰色幽靈」徘徊在這個世界上,那為什麼不願意選擇直接自裁呢?

  即使半死不活地活著也沒什麼,無非會變成命運可悲的人。但是他們卻選擇了讓織田作之助作為他們的終結,將原本掙扎著向往活在陽光下的人徹底拖下水。

  僅僅是因為兩人的異能力都是「透視5秒後瀕死的未來」,就將織田作視為死亡儀式的執行人,卻不管對方是否同意。未免太過自我了。

  「……你們確實有新的選擇。但如果想要獲得安寧,盤星教是最好的歸處。」夏油傑說,微微闔上狹長的雙眼。

  紀德張張口想要反駁。

  夕陽昏黃的光線透過破舊的窗簾在地面上灑下一片片光影,團團簇簇的暖色調讓這個破舊的舞廳都仿佛在回溫。

  盡管在一旁保持沉默,但存在感卻異常高。膚色白皙的長發少女緩緩地深呼吸了一口氣,仿佛從空氣中吸取了另一種東西一樣。

  那種悲傷和麻木的情緒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mimic的首領紀德下意識把目光轉向了奈緒,再次拒絕的話語被咽了回去。

  夏油傑眸色微深。

  「為什麼不試試呢?總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女孩終於開了口,說出了自從進入這裡以後的第一句話,音調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仿佛曾專門練習過一樣。

  事實也確實如此,奈緒缺失了中小學教育,但是為了避免成為文盲,她自己還主動找了家庭教師。其中就有負責形體聲線的,而且比起三川家之前為她配備的要強很多。

  不能直接去上學,除了「三川奈緒」的身份還在被咒術界通緝的原因,還因為,她現在的身份,是盤星教的聖女。

  雖然聽起來很中二,但是奈緒的確在盤星教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夏油傑接的任務單子,有一半的客戶是被她搞定的。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吞噬負面情緒的能力也在與日俱增,巔峰狀態時幾乎能夠籠罩到方圓兩百米,甚至可以影響人的精神。

  另一邊,鬥篷下,紀德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僅僅因為幾句話,他竟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動搖。

  難以拒絕。

  在女孩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的時候,原本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令他有種被救贖的錯覺。

  但是明明,死亡才是他們最好的解脫與歸宿。

  他從未想到,會在活著的時候找到夢寐以求的棲身之所。

  「我……」紀德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在說出口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我可以相信你嗎?」他幾乎是虛弱地注視著奈緒,問道。

  然而夏油傑卻知道,獵物已經完全被捕進了網,此時的詢問也只是最後無畏的掙扎罷了。

  「來信仰我吧。」女孩沒有做出任何承諾,只是微微笑著對他伸出了手。

  在這一刻,她的表情竟與作為盤星教教主那人前悲天憫人的模樣隱隱重合。

  半晌,灰色幽靈的頭領終於低下了他的頭,半跪在地上,紳士而又虔誠地做了一個吻手禮。

  mimic事件就此得到徹底結束。

  盤星教。

  新的人員流入並未在教眾中掀起多少水花。mimic的士兵也都習慣了像幽靈一樣低調的生活,他們仿佛水一樣自然而迅速地融入了這片團體。

  奈緒盤腿,高高地坐在這個盤星教總部專門為聖女修建的朝拜室中,有著一綹白色挑染的長發像絲綢一樣自然散落在身側。

  在她對面偏下的位置,跪坐著一名男性教徒,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煩惱。

  「明明就是個臭婆娘,我只是推了她一下,沒想到她身體這麼弱,頭撞到牆,當天就丟了命。」男人露出陰沉的神色,「真是晦氣。」

  「但是從那之後,我的那條胳膊卻時常感到劇烈的疼痛,即使稍微動一動都特別疼,但是去醫院檢查卻顯示身體沒出問題。」說話間,他扭了扭自己的右胳膊,露出痛苦的表情。

  「聖女大人,您看能不能幫忙……?」

  奈緒垂眸看他。

  她依然看不見咒靈,五條悟給她的那副眼鏡戴上會影響在教眾心中的形像,因此,自從叛逃過後,她就從未戴過。但是這十年的經歷,已經讓她僅僅憑著靈魂的感覺就能嗅到對方胳膊上不正常的咒力濃度。

  怨恨會滋生詛咒。妻子都已經死了,但是生前的積怨過深,詛咒也如影隨形地攀上了這個男人。

  「是用這條胳膊打的你的妻子嗎?」她問,指了指對方的右手。

  「啊?」男人有些茫然,「好像是吧,我記不太清了。」

  「那你誠心懺悔嗎?」奈緒接著問。

  「我為什麼要懺悔。」男人頓時皺起眉,「我可是付了錢的,你們敢承擔騙人的後果嗎?」

  一時間,整個屋子都陷入了寂靜。

  男人得意洋洋,說話也開始口不擇言起來:「我就說吧,這種教派根本就是垃圾。我看你長得不錯,難不成就是靠美色才……」

  奈緒突然捂嘴,矜持地笑了,打斷了他的污言穢語:「怎麼會呢,我們是有著正規證件的教派哦。您走過來一點,我來為你祓除身上的異樣。」

  男人信以為真,他走上來,看著仿佛不沾染塵世一樣分外高潔的聖女,露出一絲淫.邪的目光。

  奈緒已經決定給這個人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只差等這人走近了。

  然而,對方才剛剛站起身來,就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脖子,仿佛被繩子勒住一樣,雙腳離地,兩眼暴突,嘴裡發出了「嘶嘶」的悲鳴。

  與此同時,朝拜室的門被打開了。

  兩個穿著校服的女子國中生並肩站在門口,其中的一個正攥著自己的玩偶娃娃,而在它的脖子上,恰恰被勒緊了一圈麻繩。

  沒有再看痛苦掙扎的男人,奈緒向兩個女孩看過去,詫異地問:「菜菜子,美美子,你們兩個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菜菜子叫來負責侍奉的教眾,看他們駕輕就熟地將這個瀕死的男人搬出去處理掉。而美美子則是答道:「奈緒才是,為什麼要跟這種無禮的猴子對話呢,明明直接殺掉就好了。」

  奈緒知道,兩個女孩心裡對於除了同伴以外的人,依然充滿了警惕甚至是憎恨。

  「惠呢?」她避重就輕地說道,「我記得你們每天都會在放學後進行咒術的比試。」

  「今天休戰一天。」菜菜子說,「我們明天要和津美紀姐姐一起去新宿逛街。」

  「但是今天晚上就要提前出發。」美美子緊跟著發言,「奈緒要一起去嗎?」


第89章

  「我……就不去了。」奈緒猶豫了一下, 道,「教裡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

  兩個少女跑到她身邊,一左一右牽住她的手開始撒嬌。

  菜菜子:「跟我們一起去嘛, 你都已經很久沒有出門了。」

  美美子:「最近教裡事務並不繁忙,交給傑大人和惠就好。畢竟我們只出去兩天。」

  「這是女孩子間的聯誼哦。」她們兩個異口同聲。

  「好吧。」奈緒拗不過她們,還是答應了。

  夏油傑對於這些女孩子們的出行沒有興趣,只囑咐了她們要注意安全。在聽到要出去游玩兩天的時候,他皺了皺眉,還是答應了。

  當天晚上,奈緒與另外三個女孩就一起入住了盤星教位於東京的分部據點。

  躺在聖女專用的房間裡,奈緒大腦開始放空, 卻睡不著覺。

  十年前, 夏油傑當時帶著她和另外兩個女孩叛逃。當時他充滿了攻擊性, 甚至猶豫著要殺死自己的父母來證明自己大義的決心。

  「可是, 非術師也不全是壞人啊。」奈緒從後面拉著少年的袖擺,仰著頭看著他挺直而執拗的背影,「嚴格來說,我也看不見咒靈, 算是非術師, 也是你口中的猴子之一。」

  「你才不是。」夏油傑反駁,「他們怎麼能與你相提並論。」

  「悲劇產生的根源,並不是非術師全是猴子哦。」奈緒勸說著,「真正的原因,明明是腐朽的咒術界。咒術師人員稀少,不曾暴露在大眾視線之下。然而高層也屍位素餐,最重要的情報都會出錯,讓一年級生去面對一級咒靈。」

  感覺到對方離開的力度變松了, 奈緒也放開了緊抓著對方的手指。

  「傑還記得嗎,我曾經對你說過,只想守護自己身邊的人。」

  對方輕輕頷首默認。

  「但是啊,傑卻要高尚得多。」奈緒看著對方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的身影,「以前傑心裡裝著所有的普通人,現在是裝著所有的咒術師?」

  「你和悟一樣,注定要攪得這個世界天翻地覆的。但是,在確認自己的理想之前,還是要想清楚自己的敵人到底是誰。否則在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以後,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你也不願認同我嗎?」夏油傑淡淡地說,語調冰冷。

  「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奈緒反而笑了,「只是想讓你多思考。天內姐姐的事是咒術師高層的做法,情報失誤差點讓人死亡是高層的疏忽,我的入獄也是高層的決策。」

  半晌,黑發青年終於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彎身將她抱進懷裡,下巴自然而然地靠在女孩的肩膀上。

  「我也想有一天,咒術師能夠光明正大地闡明自己的身份,獲得更好的待遇。普通人告別愚昧,認清曾為他們戰鬥過的英雄。新出生的術師不會被歧視,都能幸福地長大。」奈緒輕柔地說著,也環抱住了他,緩緩地用手順著對方纖瘦的脊背。

  即使表現得再怎麼強大成熟,他也只是一個高中生,蛻變的過程是痛苦的。

  奈緒不想看著夏油傑一條路走到黑,因此才出口勸說。

  最終,夏油傑放棄了傷害至親的想法,仿佛一夜之間在肩上放了重擔。從最初那個高傲的咒術師少年,變成了令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盤星教教主。

  他控制情緒的能力越來越強,有時候連對人類內心波動十分敏感的奈緒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只知道有一些經常會出現在電視上的議員政客時不時從他的屋子裡走出來。

  也不知這種轉變是好是壞。

  奈緒翻了個身,將被子蓋過頭,不再去想以往的事,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

  「在新宿先去買衣服吧,我記得自從見到奈緒以後,你穿的全部只有和服呢。」伏黑津美紀提議。她是四人中年紀最大的,說話做事也像姐姐一樣,處處體貼溫柔。

  最初見到夏油傑他們的時候,伏黑津美紀也確實嚇了一跳,後來關系才逐漸變得很好。

  「好呀好呀。」美美子和菜菜子欣然同意。

  奈緒被這三個姑娘裹挾著衝向了商業街。

  與此同時,新宿的另一頭。

  「五條老師又遲到了呢。」梳著高馬尾的干練女孩推了推眼鏡,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肩上扛著一個長方形的深色袋子。

  一旁穿著高領毛衣的淡黃發少年將自己的下巴掩在衣領之下,眨了眨眼睛,說道:「鮭魚。」

  「習慣就好。」熊貓同樣站在一旁嘆了口氣。他在新宿的商業街頭倒不顯得突兀,頂多被人誤以為成穿玩偶裝的年輕人。

  「五條老師經常遲到嗎?」新加入這個團體的乙骨憂太弱弱舉手。

  「是啊。」禪院真希回答道,「尤其是這種示範性教學任務。遲到更是家常便飯。」

  「話說回來,為什麼集合地點是新宿啊?像這種人流量大的中心繁華地帶,出現咒靈的概率會很低才對。」她扭頭問旁邊的狗卷棘。

  少年搖搖頭,攤開手表示無可奈何。

  熊貓想了想,道:「該不會是因為這條街又開了哪家新的甜品店吧?」

  禪院真希和狗卷棘同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誒?仿佛聽到有人在說我壞話。」眼睛上纏著白色繃帶的高大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眾人面前,一頭銀發向上支棱起來。

  他手裡還捧著一杯插好了吸管的加量大杯奶茶,透過透明的包裝還可以看到裡面加的布丁和紅豆。

  青年的雙眼分明沒有暴露在外,卻讓幾個學生產生了被注視的感覺。

  「看來沒有人承認,老師好傷心啊。」五條悟狀似難過地撫了撫自己的頭發,狠狠地吸了一口奶茶,感嘆著說道。

  面對他的戲精表演,眾人紛紛露出了死魚眼。

  「五條老師,我們這次的任務具體是要去哪裡?」真希率先提出了問題,把話題帶到了正軌。

  「在歌舞伎町。」五條悟答。

  ————

  「新宿的中心地帶,也就是最出名的地方,就是歌舞伎町了。」伏黑津美紀說道,有些猶豫地皺起眉,「這裡有許多風俗店,我們偷偷來這裡真的好嗎?」

  奈緒和伏黑津美紀兩人被美美子和菜菜子夾在中間,四個女孩並排走在這裡的街道上,均是年輕漂亮的長相,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放心吧,敢惹我們姐妹的猴子,就把他們都殺掉。」菜菜子走在旁邊,明明看起來是普通的國中生,說出來的話卻十分血腥。

  「只是看個電影而已,津美紀姐姐不用擔心,我們會保護你的。」美美子抱住伏黑津美紀的胳膊,安慰道。

  奈緒推了推遮住自己大半張臉的黑色墨鏡,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雖然東京確實是咒術高專所在地,但應該不會這麼湊巧遇上吧…


第90章

  梳著利落麻花辮的金發少女右手轉著筆, 目光專注地注視著自己面前攤開的文件,時不時在上面勾勾畫畫。

  在她的右手邊,整齊地堆疊著一小堆已經批復好的文件。而在她左手邊, 則是堆到比她頭頂還要高的另一波文件夾。

  中原初雪呷了一口咖啡,放下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臨時篡位,地位還不算太穩,干部A還在對首領的位置虎視眈眈,已經開始趁機在她還沒能完全掌控整個港.黑的時候頻頻收買人心,對方的異能力簡直是成為首領的利器。

  而轉變為首領以後, 她需要盡快掌控所有的信息,以最快速度壓制港.黑可能的反對之聲。但就在不久前,便於壓榨的員工阪口安吾趁著mimic事件揭曉了自己的臥底身份,回異能特務科了。

  篡位的當時, 港.黑的動靜並不小, 即使下了封口令,到如今異能特務科也絕對收到了港.黑領導換屆的風聲。剛回到異能特務科就面臨港.黑變天,阪口安吾肯定會再次陷入加班地獄。

  這麼一想,中原初雪舒服了。

  畢竟, 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加班。

  首領辦公室的門傳來三聲敲擊的聲響, 隨後, 有著紅棕發色的青年推門而入。

  他手裡端著的托盤裡盛著與整個首領辦公室和黑手黨都不太搭配的熱牛奶, 身後緊跟著另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繃帶少年。

  織田作之助在中原初雪的桌前站定,微微彎身將牛奶放在了她的手邊, 隨即將那半杯咖啡收了上來。

  「織田作真是體貼啊,我也想要這種待遇。」太宰治絲毫不見外地從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了,雙手托著下巴左右搖晃著身體說道。

  「初雪還在生長期, 喝牛奶更健康。」織田作之助說,「太宰想喝的話,樓下我還剩了半鍋。」

  其實並不想喝牛奶的太宰治:「……」

  而中原初雪同樣露出祈求的眼神:「織田作,不如就把這杯給太宰?我不喝咖啡的話,待會批文件肯定會犯困。」

  織田作之助眨眨眼睛,平淡地說道:「我煮了很多,你們兩個不用這麼謙讓,都會有的。」

  不想喝牛奶的兩人:「……」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突然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

  有時候,中原初雪真的懷疑,織田作到底是不是天然黑呢?

  「啊首領剛剛找我還有其他事,我就不跟織田作你一起下去了。」太宰治忽然做出一副想起什麼的樣子,說道。

  「那好吧,如果你想喝的話,可以去樓下我的辦公室。」織田作之助點點頭。

  中原初雪篡位以後,本來為了避免吸引他人注意,想要讓織田作之助去往武裝偵探社生活工作,但是對方卻並不同意,理由則是除了孩子們,其他的家人也在港.黑,怎麼可能讓中原初雪一個人面對在黑手黨裡面獨木難支的局面。

  孩子們被織田作之助換到了安全的地方,而他本人則是來幫忙協助中原初雪坐穩位置。

  面對自願留在港.黑的織田作,中原初雪只覺得心髒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著,眼睛也仿佛有些酸脹。於是她說:「放心吧,織田作,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你留在黑手黨,就永遠也不用殺人。」

  女孩站起身來,走到青年身邊,拉過他的手腕,目光透過落地窗,說道:「從這裡往外,不僅能看到大海,還能看到整個橫濱。」

  「開始寫小說吧,織田作。」她轉過頭來,眸光溫暖。

  紅發青年先是微微愣怔,隨後同樣勾起嘴唇,探身撫了撫她的頭發,低頭說了三個字。

  「謝謝ni…」

  中原初雪的指尖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他的話語:「家人之間,是不需要說謝謝的。」

  回到現在,織田作之助很快就離開了首領辦公室,只留下了一開始就被中原初雪傳喚的太宰治。

  「所以,首領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太宰治微微歪頭,湊到前面來說道。

  「是關於,新的任命。」中原初雪說,「如果你願意效忠於我,那我也理應准備一份給你的信物。」

  「那麼,小小姐又有什麼資格讓我心甘情願效忠呢。」有著鳶色眼睛的干部換掉了原本就並不真心的稱謂。

  他褪去了輕浮的表像,從座椅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年輕的女孩,沒有被繃帶遮擋的那只眼睛裡蔓延出濃重的黑暗。

  中原初雪一時沒說話,原本右手上轉著的筆停下了。

  在這種時刻,她難得地走神了。

  這十年來,隨著時間的洗禮,她就算同時操控兩具身體也能做到得心應手,此時微微的斷檔,完全是因為奈緒那邊出現了出於意料的情況。

  「在心虛嗎?」太宰治沒有發現她的心不在焉,而是俯身湊近到她面前,逼視著她問。

  兩人目光相接,鼻尖的距離近到能夠察覺到對方的呼吸打在自己皮膚上。

  女孩忽地抬起了手,以一種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勢將少年遮住半邊眼睛的繃帶輕易地扯了下來。

  涼爽的海風透過首領辦公室開著的窗戶吹了進來,令白色的布條在空氣中飄蕩起來,中原初雪的手一松,它們就順勢飄落在了地上。

  夕陽灑落,將兩人一高一低的壓制動作映射在地面上,留下了曖.昧的剪影。

  雙方均是微微錯愕的神色。

  中原初雪只是突發奇想,看著對方的繃帶有些礙眼,想做就做了,但是沒想到對方纏繞的手法這麼絲滑啊!她輕輕一拉就把它扯開了。

  還是太宰治最先反應了過來,迅速站直拉開了距離。

  兩人之間彌漫著淡淡的尷尬氛圍。

  「咳,太宰不是早就答應了嗎?」中原初雪定了定神,胸有成竹地分析,「就在我入侵首領辦公室的那天下午。」

  她從抽屜裡拿出來一個精致小巧的盒子,推到了太宰治的面前。

  少年默不作聲地垂眸打開了它,只見裡面躺著的是簡約的銀戒指。

  「這是……」

  「沒錯,這個戒指就是你的信物。」中原初雪說,目光犀利得仿佛標尺,「對於你來說戴在食指上應該正合適。」

  新宿。

  美美子她們找到的電影院,位於歌舞伎町的內部。從排隊購票的位置抬頭,就能看到百貨大樓上關於各種風俗店和酒吧的巨型廣告牌。

  奈緒忽地抬頭往那片位置望去,但是那股違和感卻又瞬間消失了。

  「怎麼了?」伏黑津美紀注意到她不似平常的神色,詢問道。

  「沒什麼。」奈緒回答,剛剛似乎感覺到一絲詛咒的氣息,但是距離太遠,也許是她的錯覺。

  厭惡普通人的美美子和菜菜子財大氣粗地選擇了包場,觀眾席只有她們四個人。

  熒幕上演的是吸血鬼與人類的愛恨情仇。

  奈緒昏昏欲睡。雖然理論上她兩個馬甲之間的精神狀態是不會相互影響的,但人總有種補償心理,那就是把中原初雪加班沒睡夠的覺在奈緒這個號上補回來。

  然而睡到一半,突兀散開的咒力波動令奈緒被驚醒了。

  有咒術師在附近放開了「帳」。

  奈緒下意識左右看看自己的同伴。除了她自己在通緝名單上,美美子和菜菜子,以及伏黑津美紀都並沒有暴露的風險。

  只要不與咒術師他們碰面,應當是沒有危機的。奈緒掃了一眼時間,電影已經即將步入尾聲,再稍微等等離開也未嘗不可。術師們執行任務一向低調不會影響到普通人,待會出去她只要小心不要露臉出來。

  然而她忘了一件事,假設的前提是,來的人不要是五條悟。

  「菜菜子,美美子,你們帶著津美紀姐姐先快走。」一出門,奈緒的神色就變了。

  她極好的動態視力,幾乎瞬間就捕捉到了從街道盡頭並排走出的那群人。尤其是最為引人注目就是中央的白發青年。

  更糟糕的是,以五條悟的眼力,即使眼睛上圍著繃帶,對方注意到自己的時機恐怕比她看到他還要早。

  「怎麼回事?」菜菜子愣了愣,迅速警戒起來四處環顧。

  「來的人是五條悟,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奈緒將伏黑津美紀推到美美子和菜菜子身邊,急促地說道。

  「可是……」美美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奈緒打斷了。

  「別忘了,論實戰,我比你們都要強。不用擔心。」奈緒深知,自己被發現了還好,但是無論是伏黑津美紀與繼承了禪院家術式的伏黑惠的關系,還是美美子和菜菜子兩人的詛咒師身份,哪一個都不能被深究。因此,她急著讓另外三人脫身。

  她的余光瞥見了那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似乎真正注意到了這邊,正大踏步試圖繞過夜晚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過來。跟在他身後的,似乎是穿著高專.制服的幾個學生。

  已經過去了十年,即使她的長相與小時候很相似,對方也不該這麼快就認出自己才對。

  然而美美子和菜菜子還是不願挪動腳步。

  「聽話。」奈緒第一次拿出了作為盤星教聖女的威嚴,對她們嚴肅地說道。

  她們只好不情不願地被她推入了人群。

  「五條老師?」乙骨憂太跟在突然加快腳步的五條悟後面,慢半拍地叫出了口。

  雖然被老師的變速驚到,但幾個學生的身手都十分靈活,即使在街上普通人多的情況下,也依然能勉強跟緊他。

  奈緒將鼻梁上架著的墨鏡盡量往上推了推,同時低下頭,讓劉海遮住自己的樣貌,裝作普通人一樣走在大街上,然而短夾克和熱褲的打扮,更襯托得她一雙腿白得發光。

  她祈禱自己但願不要真被對方發現,然而首先攔在她面前的竟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

  「這位小姐,我看你長得十分漂亮,不知道你對我們這邊的會所有沒有興趣?」男人擋在她面前,手裡遞出來一張名片。

  奈緒左右晃了晃,然而對方卻一直擋在自己身前,似乎是一定要她把東西接下。

  此時是下午,太陽已經偏移,夜晚即將到來。這條街上魚龍混雜,拉客和找人『下海』的中介也絡繹不絕。

  只是奈緒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要緊急躲人的時候,被他攔住。

  「抱歉,我不感興趣。」奈緒急匆匆地回答,低頭欲走,但是男人卻又跟著走了一步,拉近了距離。

  「就收一下名片嘛,萬一小姐以後就需要了呢。」他見她獨身一人,於是繼續糾纏道。

  「喂,你沒看出來她不願意接受嗎?」一只手突然從女孩頭頂伸了出來,輕而易舉將中年人撥到一邊。

  奈緒的心跳漏了一拍。

  驚嚇成分居多。

  身高至少有一米九的白發青年輕輕將她拉到身後,明明雙眼上纏繞著繃帶,卻讓中年人感覺到仿佛有一桶冰水從頭頂上澆下來,整個人都恐懼得無法動彈。


第91章

  「……原來不是一個人出來的啊。」中年男人嘟囔著, 強自鎮定著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敢再繼續糾纏,往後退著以越來越快的速度逃離, 迅速躲入了人群之中。

  奈緒被身材高大的青年擋在半邊身後,在兩人交涉的時候,盡管青年背對著她,對方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卻大得驚人。

  女孩試圖動了動自己的左手,卻被抓得更緊了。她覺得,自己如果不是共享了馬甲立神愛的一小部分皮糙肉厚的體質,左手腕絕對已經被捏青了一圈。

  五條悟沒有再看已經落荒而逃的中年人, 而是微微側過頭來,繃帶後的雙眼仿佛在注視著她,壓迫力十足。

  「還想跑?」他的聲線比起在讀高專的時候低沉了許多,語氣裡也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危險感。

  奈緒還是想再掙扎一下, 裝作自己沒有認出對方的模樣。自己比小時候變化應該挺大, 還戴著墨鏡做遮擋, 對方萬一沒認出來她, 只是純粹的正義路人呢?

  她心懷僥幸。

  只見女孩抿唇說道:「雖然很感謝您幫忙解圍, 但先生可以放開你的手嗎?」

  五條悟幾乎被氣笑了。

  在「六眼」的視線裡, 無論是建築物還是人群裡那些微而零星的咒力都在向她身上湧去,仿佛夜晚中的啟明星一樣顯眼。

  她壓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裡究竟有多引人注目。

  與十年前一模一樣。

  奈緒只覺得對方高大的身軀覆了過來, 隨後鼻梁和耳邊一涼, 自己的墨鏡就被摘了下來。

  「既然不願承認,那就要不要跟我走一趟讓你想起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明顯的弧度,然而繃帶下冰藍色的雙眼卻毫無笑意。

  雖然是疑問句,但是卻被他說出了陳述的語氣, 明顯並不是在征求意見。

  對此早有心理准備,奈緒也知道自己騙過對方的概率微乎其微。菜菜子等人都已經離開,她的內心反而平靜下來。

  「五條老師!」匆匆擠過一整條街道的人群,目前就讀高專一年級的學生們這才趕上他。剛剛五條悟直接動用了瞬間移動,他們一時間沒能跟上。

  容貌姝麗的女孩進入他們的視線,她的手腕還被白發青年緊緊拉著,茶色的眼眸裡似乎還帶了點不知所措。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顯露出一種莫名凝結的氣氛。

  熊貓內心頓時燃起了八卦之火,對自己左右的狗卷棘和禪院真希低聲道:「原來老師是在搭訕啊,所以忽然走得這麼快。」

  「是英雄救美吧?」禪院真希推斷,「剛剛有個攔路的中年人被老師趕走了。」

  她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臉上,總覺得對方有一絲面熟。

  「不是哦。」五條悟矢口否認。

  乙骨憂太氣喘吁吁地從後面跟了上來,他剛剛入學不久,身體素質還不如其他的同學,因此他是最後一個才到,正好聽到自己的老師說出來了後半句話。

  「…因為正巧遇到了咒術界在逃的通緝犯,必須要抓捕帶回去呢。」繃帶下,青年的眼睛意味深長地往某個角度一瞥。

  盤星教。

  伏黑津美紀跟著美美子和菜菜子兩個少女原路返回,她雖然不算是咒術師,但是在盤星教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五條悟在術師中意味著什麼。

  所以,在奈緒被帶走的時候,她拉住了想要在人群中出手的美美子和菜菜子。五條悟像征著整個術師界的最強,若是衝動出手,就辜負了奈緒想要讓她們先脫身的一片好意了。

  尤其是最後五條悟面部轉向她們這個方向,伏黑津美紀懷疑,他已經發現了她們的蹤跡,只是不知為什麼沒有動手。

  夏油傑左手穩穩地拿著手機,聽著對面三人對他說著奈緒被帶走的全過程,頓了頓,說道:「具體情況我知道了。」

  「我們很抱歉。」在教主的電話前,美美子和菜菜子都露出了低落的表情。

  「沒事,五條悟並不是你們能夠抗衡的。先回來吧。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就好。」穿著袈裟,梳著半丸子頭的青年語調溫和,面上也清風朗月的模樣,但不經意間垂下的眸子裡卻充斥著濃重的黑暗。

  ————

  一輛黑色車輛在回東京咒立高專的路上行駛。

  禪院真希坐在副駕駛,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說道:「沒想到剛剛那個女孩子竟然是咒術界的通緝犯,看外表一點也不像詛咒師。」

  「對啊,五條老師竟然這麼不憐香惜玉,直接就拉著人瞬移走了。」熊貓撓撓頭。

  乙骨憂太坐在後座,默默聽著他們說話。那個女孩看起來與他們差不多的年紀,也不知做了什麼事就被通緝了。

  盡管車裡都是自己人,熊貓還是鬼鬼祟祟地壓低了聲音,「我深切懷疑,五條老師是不是之前就認識她。兩個人看起來很熟悉的樣子。」

  狗卷棘思考了一下,說:「鮭魚子。」

  「既然是術師協會通緝的人,伊地知先生應該會有所了解吧?」禪院真希忽然問道,目光瞥向了在一旁駕駛座上默默開車、存在感超低的輔助監督。

  聞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伊地知潔高頓時覺得壓力深重,五條悟的八卦當然不是那麼好講的。

  「……這不好吧。」他試圖拒絕。

  「所以伊地知先生果然知道緣由?」乙骨憂太一開口就抓住了重點。

  伊地知潔高操縱方向盤的動作頓時僵了僵:「我只知道一點點。」

  熊貓頓時來了興致,期待地說道:「快講快講,放心吧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一車的少男少女點頭附和他的話做出保證。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穿著一身西裝戴著黑框眼鏡、一副社畜模樣的伊地知潔高只好不情不願地地開口:「那是十年前了,在我剛入學讀高專的時候發生的事,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只聽說那時候咒術高專有術師叛逃,當時同時越獄的還有一個小孩。」他努力地回憶,「隨後就有了對她的通緝令,一直持續到現在。」

  「越獄?」禪院真希重復了一遍,露出懷疑的神色,「現在她看起來也只有十六七歲吧?這意味著她還是小孩的時候就被抓捕了,怎麼想都很離譜吧。」

  「就是就是,」熊貓附和道,「六七歲的小孩,會犯什麼罪?」

  「具體我也不清楚,畢竟十分久遠了。」伊地知潔高被眾人盤問得頭上有些冒汗。

  正巧車輛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伊地知潔高頓時松了口氣,忙不迭地將這些學生送了下去。

  ————

  還是熟悉的、牆壁上充斥著符咒的房間,地面上錯落擺放的罩燈散發出暈黃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奈緒坐在中央的木椅子上,腳下的地面上散落著粗糙的麻繩。

  這次就沒有十年前那麼好的待遇了,路上五條悟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把她關進了屋。他急匆匆地出門,估計是要跟咒術界高層彙報。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尤其是在這種沒有手機也沒有網絡的地方。她當初也沒有做出太出格的舉動,應當罪不至死吧?

  中原初雪在橫濱目前的局勢剛剛稍微穩定,港.黑大樓也勉強算海景房。等中原中也趕回去,她就可以兌現承諾,讓尾崎紅葉退休回家。因此那邊暫時不用擔心。

  但她如今本體卻被困在咒術界這裡,算算時間,原本的劇情恐怕就要開始了。她無意參與劇情,但身邊的人卻都深陷於此。如今入獄,局面更是陷入被動。

  感覺到靈魂深處充斥的力量,奈緒手指輕顫,悄無聲息地將構建了許久的另一具軀殼釋放。

  京都。

  某個充斥著強烈怨氣的咒胎浮現在空中,裡面仿佛孕育著某種活物。


第92章

  奈緒的「手」滑了一下。

  雖然馬甲的外殼和能力是她可以揉捏的, 但是時空問題卻一直令她感到困擾。

  從立神愛開始的時候,她就開始疑惑,為什麼自己的馬甲能夠跨越時間。現如今這具還在她感應中沉睡的軀殼, 似乎更是與時空產生了混亂的聯系。

  然而一切還要等咒胎孕育完成後才能揭曉。

  「哢噠」一聲,這個房間的門被打開了,五條悟邁著一雙長腿從外面走了進來。

  奈緒精神微微一震,頓時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這邊。

  女孩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筆直,抬起來看他的那雙眼睛情緒顯得很是平靜。

  「作為詛咒師,如今被抓捕歸來的你, 難道不感到害怕嗎?」五條悟站在這個空間逼仄的房子裡,過高的身高令他的壓迫力更甚。

  聞言, 在他的注視中,女孩微微低頭做出思索的模樣,隨後說道:「不覺得害怕。」

  「誒——」白發青年拖長了聲音,驟然俯下身拉近了與她的距離,「即使被終身拘.禁也沒關系嗎?」

  奈緒注視著對方纏繞在眼睛上的繃帶,十年未見,對方的性格仿佛更加惡劣了。

  「不會的。」她說,語氣十分肯定, 這種態度卻仿佛透著某種有恃無恐。

  五條悟抬起右手, 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推測道:「你該不會以為, 會有人來救你吧?」

  他的語調裡透著輕浮和漫不經心,高大的身軀以一種並不舒服的姿勢下彎,左手自然地搭在女孩身後靠著的椅背上,令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內。

  距離極近。

  屬於成熟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 在這個角度,奈緒能透過對方的高領深色制服,看到他隱藏在其中凸出的喉結。

  她原本挺直的後背向後偏移,緊緊地貼在了這把椅子後面豎直而堅硬的靠背上。

  「讓我想想,」五條悟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自在,繼續往後說道,「是今天跟你走在一起的那幾個詛咒師女孩?」

  奈緒屏住呼吸,目光避無可避地落在他的臉上。

  即使雙眼上纏著繃帶,依然阻擋不了對方得天獨厚的長相,無論是高挺的鼻梁,還是優美的唇形,即使當場作為明星出道也毫不違和。

  「還是曾帶你一起叛逃的夏油傑?」五條悟繼續著他的審問,繃帶後的那雙蒼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話音剛落,女孩的睫毛忍不住顫了顫。

  「這樣啊。」他沉吟著,嘴角下意識繃緊,但又仿佛想到什麼一樣重新放松下來。

  「他救不了你。」白發青年斷然說道。

  奈緒微微蹙起眉。她的本體對於負面情緒的敏銳程度極高,雖然對方的呼吸和表情都沒有變化,但是細微的情緒變動卻無法欺瞞過她。

  自己的想法,似乎被誤會了?

  「我不害怕的原因,」奈緒緩緩說道,「並不是因為相信會有人來救我,而是因為……」

  ——當然是因為她對自己新建的馬甲實力很有信心!

  「……因為我相信五條悟。」

  對方不明顯地愣怔了一下,然而兩人過近的距離令奈緒捕捉到了這一點。

  她突然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伸手扯著青年胸口的衣服,迫使對方與她拉近距離,另一只手則是大膽地伸向對方的耳後,試圖解開繃帶纏繞的繩結。

  青年此時並沒有將無下限覆蓋在繃帶和衣物上,幾乎是縱容著她的動作。

  這讓奈緒感到些許驚訝。

  她輕而易舉地就解開了對方雙眼上繞著的白布,一圈一圈的繃帶散落下來,纏在她的手臂上,垂落在女孩穿著超短褲而露出的大腿和腳腕的皮膚上,有種微癢的觸感。

  他像禮物一樣一層層被拆開。

  雪白的睫毛下,比晴朗的夜空還要璀璨的蒼藍色雙眼終於暴露在空氣中。

  五條悟垂眸看著她,原本被自己隨手扎的繃帶如今糾纏在女孩的身上,仿佛對方合該就被這樣留在他身邊一樣。

  青年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的指尖忍不住動了動。

  「因為我相信五條悟不會讓我永遠留在這裡。」奈緒補充道,注視著那雙漂亮的六眼,「對不對?」

  「啊。」白毛青年沒有挪開視線,但睫毛卻上下顫動了一下,仿佛振翅欲飛的白色蝴蝶。

  相信著他嗎?

  五條悟將女孩拉著自己衣領的手從上面松了下來,直起身,後退了兩步,兩只手都插在兜裡,這才以一種浮誇的語氣說道:「你的理解當然不對,我並沒有帶你離開的理由。」

  「不過,作為東京高專一年級的負責人,我與高層進行了一番交涉。你若是定下承諾入學咒術高專,倒是可以作為離開這裡的交換條件。」五條悟語調一轉,發出了誘拐的聲音。

  奈緒微微一怔,隨即了然。

  出現了!五條悟的千層套路,又名花樣誘拐學生之術。

  「好哦。」她幾乎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干脆的態度反而讓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感到細微的驚訝,白發青年補充說道:「咒術師協會高層的要求是,讓我時刻監視你。一旦有你有試圖逃跑的舉動,就將你重新關押再不能出去。」

  所以不要企圖去找傑哦,否則……

  白色睫毛下,那對藍色的雙眼閃過一抹暗色。

  奈緒從這把本就讓人坐得並不舒服的椅子上起身,原本糾纏的繃帶末端拖在了地上,沾染了這裡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灰塵。

  「髒掉了。」她後知後覺地把它撈起來,抬眼詢問五條悟,「偶爾不遮住眼睛應該也沒事吧?」

  五條悟瞥了一眼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的白色帶子,道:「既然都被弄髒了,那就丟掉吧。當然,你帶走也可以。」

  他的語氣透著不明的意味,然而奈緒卻完全沒有察覺到。

  盡管這個小小的房間地板看起來蠻陳舊的,她還是保持了不隨便丟垃圾的良好品格,將散亂的繃帶整理好纏繞在自己的左臂上,准備出去再找個垃圾桶扔掉。

  「其實按照理論上來說,我現在的年紀應該讀國中三年級才對。」奈緒非常自然而熟練地扯住了青年制服的袖子,就像小時候一樣。

  奈緒一邊跟著青年往外走,一邊說道:「現在直接入學高專也不錯,但那就不能稱呼你是悟了呢。應該換成……」

  「——五條老師?」

  外面是靜謐的夜晚,涼風習習,她的聲音清淺如泉水。被學生們叫了很多次的稱呼,換到自己身邊的女孩身上,卻讓五條悟內心泛起古怪的思緒。

  「你沒有入學過任何一所學校。」他陳述道。

  「你怎麼知道的?」奈緒震驚。

  「那當然是因為,五條悟無所不能。」白毛青年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副自信十足、被自己學生們見到絕對會被吐槽的模樣。

  他當然知道。

  以五條家的關系網,每年調查一次日本入學新生的身份進行比對並不是很難的事。

  一陣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源是五條悟的口袋。

  他接通了電話,對方的三言兩語就讓他臉色沉了下來。

  京都出現特級咒靈,無數普通人目擊並誤以為是罕見的自然現像。

  特級咒胎形成的奇景之下,臉上有著縫合線的青年甩了甩自己的頭發,露出一個仿佛孩童一樣單純而不諳世事的笑:「是新的同類嗎?」

  頭上有著仿佛富士山一樣發型的獨眼火山頭咒靈,與另一個眼睛伸出樹狀枝杈的咒靈站在他身邊仰望著那邊的場景。

  「確實是你們咒靈的同類。」有著半邊黑半邊白頭發的少年從路邊的欄杆上輕盈地跳下來。他穿著黑色的羽織,上面繡著金色的花紋,仿佛某種制服。

  在他的額頭上,同樣是一圈整齊的縫合線。

  ————

  港口黑.手黨。

  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有著赭發的青年急匆匆地走在這棟大樓的走廊裡。

  原本應當是例行的出差完畢後給首領述職,但沒想到中途就收到了首領換人的消息,篡位的還是初雪。港.黑將信息壓了幾天才發過來,他收到信息就恨不得立刻趕回,得知初雪沒事才松了口氣。

  在緊急加班完成任務以後,中原中也終於風塵僕僕地出現在港.黑大樓之中。

  然而首先迎接他的卻是從首領辦公室直達電梯中出來的太宰治。

  「呦,小矮子,你終於回來了啊。」太宰治像往常一樣開了嘲諷,但是情緒竟詭異地高昂起來。站在電梯門口左右晃蕩著不讓他進門。

  中原中也頓時沉下臉:「讓開,我要上去。」

  他今天沒空跟太宰治拌嘴。即使知道初雪篡位成功了,但他不見到本人,依然還是十分擔心。

  太宰治不肯讓路,他用右手整理著自己的領口,刻意露出了自己在見到中也以後就迅速從左手食指挪到無名指上的晶亮的戒指。

  果不其然,中原中也的視線挪到了他的手上,一時間瞠目結舌:「青花魚,你什麼時候竟然結婚了?」

  僅僅一個出差,就讓中原中也有種跟不上時代的錯亂感。竟會有人想不開,看上太宰治嗎?

  「這可是重要的信物呢。」有著鳶色眼睛的青年故作深情地虛虛吻了一下那個待在他手上的戒指。

  然而中原中也在震驚過後,迅速察覺到了異常。

  那個戒指的樣式,過於眼熟了。就像是……中原初雪以前常戴的那個一樣。

  「你從哪得來的這枚戒指?」他頓時皺起了眉,扯住了太宰治的胳膊,露出恐怖的眼神。

  「哦呀呀,中也這副表情,真像被奪走珍寶的惡龍呢。」太宰治欣賞著他的表情,火上澆油,「你沒猜錯,就是她送給我的哦。」


第93章

  當人憤怒到極致, 反而會平靜下來。中原中也直接粗暴地將太宰治從電梯裡撈出來丟在一邊,自己則是風風火火地按上了最頂層。

  中原初雪早在他們對峙的時候就收到了信息,首領辦公室對於樓下電梯的監控一覽無余。

  只能說, 太宰治心髒啊。

  看他把戒指換手指戴的騷操作, 中原初雪一點都不感到驚訝,更是預料之中地看到中原中也落進了對方給他挖的坑裡。

  看著太宰治仿佛不經意間掃過攝像頭的眼神,圍著紅色圍巾的女孩頭疼地扶額。

  黑.手黨有將上司給的信物用作紀念標志的習慣, 太宰治為她作證,相當於背叛了森鷗外, 原本的黑色大衣自然也不再作數。因此, 中原初雪才又另行給了他新的信物。

  中原中也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他當初歸順森鷗外,原因一半在於只有港口黑.手黨才最能容易查清他的身世,另一半在於同伴們也都在港.黑。中原初雪直接將森鷗外這些年來做的某些謀劃擺在了中也的面前,揭示出前首領曾試圖犧牲他們同伴的事實。

  中原中也沉默地翻看將那些資料, 在將它們翻動到最後一頁之後, 他斟酌著問道:「你准備怎麼處裡森首…先生?」

  「嘛, 雖然森先生的許多計謀很殘酷, 但也都是為了橫濱。」中原初雪轉動著自己帶滑輪的座椅, 「可是他想要讓織田作為一張『異能開業許可證』而丟掉性命也是真的。我不會殺了他,但是至少也要給他一點教訓。」

  「現在港.黑權利交接, 勢力動蕩,森先生只能委屈一下被關在地牢裡了。」女孩向後靠在了老板椅上, 身形放松, 「等局勢穩定,再將他放出來任個閑職,也未嘗不可。」

  「所以,中也哥願不願意輔佐我呢?」她雙手十指交疊, 支撐在下巴上,問他。

  首領頂層辦公室的落地窗外,風雲變幻,晴朗的天空襯得這裡纖毫畢現。看著坐在首領辦公桌後的少女,中原中也恍惚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她的氣質與森鷗外有了一兩分相似。

  年輕的重力使心甘情願地低下了頭,對港口黑.手黨的新任首領宣誓了效忠。

  簡要的交接儀式過後,中原初雪忽地笑了,她站起身來,繞過辦公桌走到赭發青年的面前,平視著他,忽然笑了:「中也哥,我的腿被治好了。」

  「現在,我和你一樣高了耶。」她比劃了一下。

  原本露出因為她不再殘缺的軀體而面露驚喜的中原中也,臉黑了。

  京都。

  特級咒胎所孕育的地方,正下方是一處廢棄的宅邸。雖然它的位置並不偏僻,但是不知為什麼一直空置。看建築物上陳舊的痕跡,已經至少有三十年無人居住了。

  披著少年殼子的羂索,連帶著另外三個特級咒靈成為這裡少見的訪客。

  「知道這裡為什麼常年無人居住嗎?」有著黑白撞色頭發的男孩首先出聲,他們距離這個咒胎愈近,就越發能感受到它所孕育的強大力量。

  真人來回打量著這裡的陳設,雖然是寬敞的宅院,卻無端有種腐朽而陳舊的氣息。

  「立神君,這裡曾經是咒術師的居所?」他饒有興致地詢問道。

  「沒錯。」羂索說道,「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三十年前,五條本家是位於京都,而並非現下的東京。」

  「這跟我們有什麼關系?」漏瑚撇了撇嘴,火山形狀的頭往上躥出來點火星。

  「當然,這與我們無關。」羂索用著少年的臉扯出一副並不符合年紀的、勢在必得的笑,「但是這恰恰是這只咒靈誕生的起因。」

  「一個深深怨恨著五條家的特級咒靈。它誕生的意義,就是將五條家所有的血脈斬殺殆盡。」

  「為什麼?」花御轉過頭,注視著他,聲線十分特殊,仿佛重疊的御姐音。

  羂索正待回答,少年掩藏在發間的耳朵微微一動,他頓時將視線從咒胎身上挪開,隔著院牆望向不知何處。

  「總之,五條家遷移的原因,就在它身上。」他加快了語速,「帶它回去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就不留在這裡了。」

  穿著羽織的男孩跳上了院牆,回頭補充了一句:「勸你們最好盡快,否則等五條悟來了發現端倪,後面的一連串計劃都會受到影響。」

  「這種事情,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們也知道。」漏瑚說。

  羂索離開了,剩下的三個咒靈開始研究如何將浮在空中的特級咒靈帶走。

  「要將它拖下來嗎?」花御身上的藤蔓蠢蠢欲動。

  「試試……」真人的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下,「看來,又有不速之客到來了。」

  「難道是五條悟?」漏瑚盲目地推斷。

  三個咒靈回過頭,只見兩個同樣穿著羽織的劍士並排從大門進入了這個庭院。

  他們長相相似,制服的樣式相同,臉上分別有著色調奇異的斑紋,其中一人的臉上竟有著三對眼睛。

  更巧的是,他們的著裝,竟與剛剛離開不久的羂索十分相似,連帶腰間別的刀,都仿佛是一種類型。

  「有趣。」真人微微眯起了眼睛,隨即露出一個笑,輕浮地稱贊道,「兩位閣下靈魂的顏色真美。」

  「咒靈?」繼國岩勝面無表情,而手卻已經搭在了日輪刀上。

  要害被鎖定的感覺讓真人微微一窒,沒有料到找來的人竟實力如此強悍。

  雙方涇渭分明,戰鬥一觸即發。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空中的咒胎身上。

  它快出來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

  仿佛正在蛻皮的巨繭,濃烈的咒力以它為圓心源源不斷地傾泄出來。

  咒術師協會,「窗」頓時監測到了這股濃烈的能量波動,特級的水平讓他們急忙對還在日本範圍內的所有特級術師發出了請求支援的信息。

  「看來得加快速度了呢。」有著灰藍發色的真人注視著眼前這一幕,對身邊的同伴說道,「信息已經泄露出去,那些咒術師們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花御點頭。

  「那就速戰速決。」漏瑚說,首先甩出一團火焰攻擊向了對面那兩個來歷不明的劍士。

  奈緒閉眼躺在溫熱的繭裡,仿佛水床一樣舒適。但大腦卻感到了哪裡不對勁。盡管知道自己是在新的軀殼裡,但卻仿佛被灌輸了某種本不該存在的記憶。

  這個馬甲,是有著本身的故事的。

  當他形成的那一刻,「現實」也形成了。

  被他人滿懷著希望的出生,無休止的暗殺,猝不及防的背叛。一切仿佛默片一樣在他的記憶中播放,沉浮。

  奈緒覺得,自己仿佛看了一場跌宕起伏的電影,而「五條徹」則是劇本的主角,也是即將而來的復仇者。

  嘶。

  看完前情的奈緒戰術後仰。

  這具以最強為標准制造的馬甲,他也是六眼的擁有者。

  然而,即使同樣是六眼,五條徹的人生軌跡卻與五條悟截然不同。

  在出生之時,他受到了五條家所有人的追捧,接受了咒術師家族最好的教育,將守護家族作為自己的信條。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能精湛的控制術式。等他成長到高中時期,就已經能獨當一面,待人溫和有禮,仿佛翩翩公子。

  然而,六眼也同樣招致了無數覬覦的目光,暗殺攻擊層出不窮。裡論上來說,這些人在六眼面前根本無所遁形。可是,悲劇往往發生在無法想像的人身上。

  五條家出了叛徒。

  五條徹再強,也沒有超出人類的範疇。因此,他也絲毫沒有防備,最親近的人在他的杯中下了見血封喉的毒藥。

  懷著異心的兄長看到他毫無所覺地將摻毒的茶水喝了下去,幾秒以後,陶瓷杯跌落在地上,崩碎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想要殺死他、奪取他的眼睛。

  「不痛的,放輕松。」兄長一邊輕柔地攬著他安慰,一邊毫不留情地捅穿了他的心髒。

  五條徹嘴角溢出了鮮血:「為……什麼?」

  「因為你的存在,家族裡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你身上。」他最為信重的兄長露出了怨恨與嫉妒交雜在一起的扭曲神色,再也維持不住溫柔的表像,一把將他踢倒在地。

  心髒處的刀是特殊的咒具,即使動用了反轉術式,也一時半刻無法治愈。

  「我做了周全的准備。」兄長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地躺倒在地面上的少年,露出快意的表情,「我等這一天很久了,為了防止出差錯,外面還圍了不下百名詛咒師。」

  「乖乖把你的六眼讓渡給我,才是最好的選擇。」

  五條徹閉眼捂著心髒處的傷口,痛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兄長湊近過去,試圖聽清他在說什麼,卻只聽到了破碎的話語。

  「……母…親……」

  「母親自然很安全,今晚這件事她也是知情的。」兄長掐著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頭,「今晚是百年難見的咒靈暴動,五條家所有人都在指望著六眼呢。」

  他從腰間掏出一把刀,緩緩貼著自己親生弟弟的眼眶比劃。

  電影屏幕驟然變黑,濺出一片血色。接下來是一片兵荒馬亂。

  與此同時,奈緒察覺到外界仿佛不正常的能量波動。

  初生的身體最為脆弱,她急忙在腦海中摁了暫停鍵,准備先蘇醒查看狀況,再繼續把這具馬甲的記憶看完。

  整個巨繭都在仿佛心髒一樣一放一縮,幅度原來越大,在某一瞬間驟然化為半空中的粒子,只留下一個留著白色長發的人形。

  他的雙眼上蒙著黑色的緞帶,緩緩降落在地面上。

  整座庭院原本肆虐的咒力瞬間被他收攏,連殘穢都不曾留下。


第94章

  白發青年站在原地, 一時間沒有動作。

  然而時間不等人,咒靈的一方對此更為急切,因此, 也是真人率先開口:「來這裡, 跟我們走吧,同類。」

  三個特級咒靈都在等待著這只新生的咒靈走過來。

  真人的目光貪婪地在對方身上上下逡巡,那個被濃厚的咒力包裹著的東西, 美妙至極。

  一天之內遇到三個有趣的靈魂,這種情況太少見了。

  本來他是無意來這裡的, 由自然生成的咒靈, 與由人類單獨的怨恨產生的詛咒並不相同。即使是兩面宿儺都未曾被他們視作同伴。

  這只咒靈也不會是。

  但是,誰會不喜歡漂亮的靈魂呢?

  當務之急,是在礙眼的咒術師們到來之前將「人」弄走。因此,真人才率先發出了邀約。

  被所有人注目的青年依然沒有動, 只有一頭白色的長發隨著微風輕輕拂動。

  真人微微勾起嘴角, 然而眼底倒映著的卻是一片危險的暗色。他走上前, 探出手握住了對方掩在衣袖間的手腕。

  青年會出手攻擊嗎?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做好迎敵的准備。

  ——然而並沒有。

  直到被觸碰到, 初生的咒靈這才如夢初醒的模樣,隨著藍發咒靈的力道微微往前踏了一步, 淡色的唇瓣微張,泄出一絲氣音。

  五條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

  因為「六眼」的視角, 與正常人完完全全不同, 只憑借建築和生物們本身細微的咒力流動來判斷周圍所處的環境,仿佛紅外夜視鏡下的效果。

  尤其是,他自身的狀態比起正常的雙眼更為特殊。

  獨眼。

  失去的半邊視角會影響判斷,在剛剛誕生的這個時間, 一時難以適應。

  不遠處,繼國兄弟互相對視一眼,由咒力形成的眼部遮擋,令他們即使在「通透世界」之下也難以將對方的樣貌看得分明,但是隱約的輪廓,略顯空蕩的眼眶卻令人產生了不好的猜測。

  通過著裝上印刻的有代表性的紋路,他們能很容易地判斷出這是咒術師御三家之一,五條家的人。千年前的恩怨讓兩個劍士對於咒術師一向沒有好感,然而對於會害人的咒靈,繼國兄弟也不會手下留情。

  「讓我來會會你們吧。」漏瑚手上燃起了火焰,衝向了站在一起的兩個劍士。

  火力衝擊到來之際,繼國緣一與繼國岩勝驟然分開,仿佛兩道交錯的日與月。高溫的火焰砸在年久失修的牆壁上,瞬間令其龜裂,留下大片黑色的燎痕。

  被真人拉扯到一旁的五條徹微微偏頭面向著他們,仿佛正在看著這場戰鬥。

  「很好奇嗎?」真人仿佛一個誘導著初生咒靈的可靠前輩,湊到他的耳邊說話。

  白發青年猶豫了一下,輕輕頷首。

  ——他當然很好奇了!

  比如,立神愛的兩個師父是怎麼從千年前活到現在的,再比如他們與「鬼」極為相似的外貌,又是什麼情況。

  雖然在內心充滿了震驚,但是這具馬甲是不應當認識兩個師父的,五條徹只好強行壓下了情緒,假裝一朵與世無爭的壁花。

  在漏瑚不間斷的攻擊之下,火炎四處流竄,繼國緣一幾個動作,就仿佛閃現一樣出現在火山頭咒靈的身邊。

  拔刀。

  隨著日之呼吸的展開,金色的刀芒成為漏瑚那只占據半張臉的巨大獨眼唯一能夠看到的畫面。

  而隱藏在那鋪天蓋地的日炎之下,是無聲卻暗藏殺機的月華。

  繼國岩勝不知何時繞到了咒靈的身後,長滿眼睛的變異日輪刀直指漏瑚的後心。

  咒靈漏瑚面臨絕境。

  然而,下一秒,莫名的危機感卻令繼國岩勝驟然脫離。他的身體仿佛無視了慣性,輕而易舉抽回了刀刃。

  花御從地下伸出了堅韌的藤蔓,將漏瑚從圍攻之下瞬間拉離了包圍圈。

  雙方的戰鬥還未停止,五條徹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千年過去了,師父們的劍術似乎又都精進了許多。

  然而一雙冰涼的手卻從他的背後繞過,隔著原本束眼的布帶遮住了他的雙眼。

  「別看了,跟我走吧。」真人悄悄地說,順勢勾住他的肩膀將人半拖半拉地往外引。

  咒術師隨時都可能來,他們時間緊迫。

  五條徹頓了頓,雖然很想和師父敘舊,但是不管是時間、地點還是身份都不合適。

  因此,穿著羽織的青年幾乎沒有反抗地就跟著藍發的咒靈離開了這裡。

  目標離開之後,漏瑚與花御也不再戀戰,迅速脫離了兩個劍士的戰鬥範圍。有著植物特性的花御還不忘匆匆忙忙清理了咒力戰鬥留下的殘穢。

  繼國緣一正要追趕逃離的咒靈,卻被繼國岩勝攔住了。

  遠處已經有了細微的動靜,似乎是前來探查的咒術師。

  一時半刻也分不清勝負,與即將趕來的咒術師糾纏也沒有好處。繼國岩勝冷靜地在內心核算利害。

  「不用追他們了,我們還另有更緊要的任務。」他對自己的弟弟說道。

  繼國緣一點點頭。

  他們不再停留,而是順著之前羂索離開的方向追蹤而去。

  千年前,御三家的所作所為令他們難以提起對咒術師的好感,為了給他們的徒弟討回公道,繼國家在御前當場與御三家進行了比鬥,令信奉咒術的御三家顏面大失。

  後來,兩面宿儺在御三家大開殺戒。

  他們最重要的繼子,生前不曾獲得幸福,死後依然不得安寧。失竊的屍體不知落在何處。

  多年的追查之下,真相依然渾濁不清,然而調查出的蛛絲馬跡卻直直指向了術師。

  對於不會咒術的「普通人」,千年前咒術鼎盛的時代,詛咒師與咒術師很難界定。因為凡是掌控力量,就難以避免手染鮮血。

  繼國岩勝在完成了作為家主的責任之後,就與繼國緣一一起踏上了尋找的路途。

  羂索十分狡猾,他們也是極為偶然的情況下才得知了他的真名。咒靈的生命可以隨著怨恨無限延長,但人類的壽命卻是極為有限的。

  在艱難的抉擇之後,繼國兄弟聯系了珠世。

  時光不曾在這個女人的面上留下痕跡。鬼王不再存在,「鬼」自然也失去了概念。

  千年的改良和實驗,珠世的藥物更是進步到了極致,讓他們即使被轉化,也能短時間地出現在陽光下。

  他們注定會把愛的身體拿回來。

  「啊,看來是來晚了呢。」五條悟筆直地站在這片宅院中最高的主屋屋脊上,修長的身形將深色的高專.制服撐出了名模走秀的架勢。

  地面上還留著劇烈戰鬥過的痕跡。

  他從上面一躍而下,輕盈地落在一處被轟成坑洞的凹陷地面旁邊。

  「雖然有被掩蓋過的痕跡,但是仔細看看還是能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青年大馬金刀地蹲在坑邊,手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做出了思考的模樣,

  有兩個劍士在這裡,另一方應當是咒靈,目測不低於一只,因為破壞了現場,實力難以界定,但是用火的那只肯定在一級的水准線。

  但是他為什麼會遲到,就值得推敲了。雖然最強咒術師一直有無傷大雅地遲到幾分鐘的習慣,但是也沒到人走茶涼的程度。

  那只特級咒胎的孕育,咒術師協會不可能沒提早收到消息。只能是有人隔絕了信息,直到事態無法控制才通知他解決。

  「真是令人不爽啊。」明明五條家已經全部都是他的屬下,竟然還會出這種紕漏。

  在勘探完現場之後,最強咒術師愉快地決定,晚上不在高專休息,而是回五條本家一趟。

  三十年前的往事,埋藏在廢棄族地的秘密,他也很好奇呢。

  橫濱。

  年輕的港.黑首領趴在辦公桌前,身邊待處理的文件終於被清空,中原初雪發出了躺屍的聲音。

  中原中也一進來,就看到了她鹹魚的模樣,不由得忍俊不禁。

  「黑蜥蜴現在願意服從我的人占了多少?」少女詢問道,一張口問的卻是公事。

  「三分之二。」赭發干部估算了一個數字,對她說道,「最近在黑蜥蜴有個新來的叫立原道造的小子,潛力不錯。」

  「我會多注意的。」中原初雪一邊應著,一邊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等中原中也彙報完畢離開首領辦公室以後,中原初雪才一拍腦袋驟然想了起來。

  那不是個臥底嗎?

  與此同時,立原道造結束了港口黑.手黨派給他的任務,以優異的表現獲得了晉升「十人長」的資格。

  「表現得不錯,為了慶祝升職,晚上一起去慶功宴吧。」廣津流浪難得地誇獎了新人。

  他對於新任的首領依然有些隔閡,遇到表現好、潛力又高的少年,起了拉攏的心思。

  「我還差很多呢。」鼻子上貼了一個創可貼的紅發少年摸了摸自己後腦勺,露出一個仿佛單純而沒有心機的笑。

  夜晚,燈紅酒綠。

  與立原道造交好的黑蜥蜴成員們在酒吧裡歪七扭八地躺著,幾乎全都喝醉了。只有少數邊緣成員還維持著清醒。

  連職權最高的廣津流浪都有些暈沉。

  慶功宴的主角來到他身邊,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道:「廣津先生,您還清醒嗎?」

  「嗯?」為了港.黑打拼了半輩子的黑蜥蜴百人長罕見地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做了一個模糊的回應。

  「時間太晚了,要不要讓屬下們送您回去?」立原道造解釋道,仿佛最貼心的後輩。

  「啊,很晚了嗎?」廣津柳浪後知後覺。他本不會喝太多酒,然而最近港.黑高層發生的事確實讓他頭疼了很久,於是忍不住喝多了些。

  說到底,還是對於新任首領的能力不信任。

  「廣津先生,您在煩惱什麼呢?」身邊靠譜的後輩發出了狀似關心的疑問。


第95章

  「原來如此。」五條悟舒舒服服地以某種吊兒郎當的姿勢躺靠在家主專用的座位。

  此時已是深夜, 但五條家的主宅燈火通明。

  本家幾乎老一輩的所有術師都被他叫過來熬夜。然而,即使是面對五條悟的詢問,這些人也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

  隨著時間的拖延, 最強咒術師的嘴角一點點地被向下壓平。

  凝結的氣氛令這些老「前輩」們也紛紛閉上了嘴。

  屋裡沒人再敢說話, 幾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我下午已經過去了那個房子一趟,任誰都能看出那是五條家的舊宅。」五條悟將手裡端著的茶托不輕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磕碰的響聲, 「然而關於三十年前的記載,五條家的藏書室裡什麼都沒留下, 仿佛被刻意掩蓋了。現在看來, 拿走那些資料的就是你們?」

  人群中,有人心虛地咳嗽了一聲。

  「既然家主大人已經去過一趟,那我們也沒有隱瞞下去的必要了。」有個禿頂的老頭捻著自己花白的胡子,嘆了口氣站出來說。

  「那是一段令五條家所有目擊者都不堪回首的事件。按照常理, 是五百年誕生一次六眼。但是, 這一代卻是例外。上一個六眼, 其實是在四十七年前誕生的。」禿頂老頭慢慢講述道。

  「他出生以後, 得到了五條家上下所有人的愛戴, 我們完完全全按照大家族家主該有的教育方式對他進行教導,他也被我們看著長成一個合格的少主。」

  在旁邊聽著老頭講述的五條悟嗤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嘲諷這些人眼中的精英教育, 還是被培養的那人的乖順隨和。

  六眼誕生的那一刻,就與普通人產生了巨大的溝壑。他當年因為遇到了許多事, 才沒有完全地成為無欲無求的「神」。

  「只有你們在教導他?」雙眼圍著白色繃帶的青年問道。

  「當然, 六眼是整個五條家最寶貴的財富。」老人有些激動地說道,「家族裡術式頂尖的人會將他培養成完美的家主。」

  「徹君也確實是天才,在術式的運用天賦上舉世難尋。」

  「也就是說,除了你們這些人, 他都沒有朋友嗎?」五條悟若有所思地說道。

  老頭默認了,理所當然地說道:「五條家的六眼不需要低等級的朋友來拖累。」

  五條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地說道:「繼續。」

  按照這些人與世隔絕的教導,就是從出生那一刻就把所有人的希望都抗在肩上。如果說六眼讓那個孩子具備往上成神的潛質,那麼五條家的人則是伸出了無數雙手努力將他往黑暗的泥淖拉去。

  哎呀,突然覺得這些老橘子做出這種事情也不令人驚訝。

  他發散著思維。

  「然而,一切都在他成年的前一天變了。」老頭露出一副後怕的神色,「那天五條家屍橫遍地,地面上都是他至親的鮮血啊!我當時正好去了分家,這才逃過一劫。」

  「具體講講。」五條悟的指節輕輕敲著桌面,這是他提起興致的表現。

  「那天是罕見的咒靈暴動,不止五條家,御三家也分散了許多人去祓除在國境內四處作亂的咒靈。作為五百年才能誕生一次的六眼,也是成年就將繼任的家主,更是承擔了許多。」

  「但他忽然發瘋了。」

  「不管是在五條家的咒術師還是詛咒師,都一律像砍瓜切菜一樣被他殺死。連他的至親都沒有放過!」老頭的手微微顫抖,「我們知道五條家可能會有是詛咒師的叛徒,但是誰都沒想到在我們眼皮底下長大的五條徹,會采取這麼極端的措施。」

  「後來呢?」五條悟輕輕地說,「為什麼五條家會遷移。」

  「後來他可能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犯了巨大的錯誤,就服毒自盡了吧。」老頭輕描淡寫地說道,「但是他的死產生了強大的詛咒。」

  「五條家剩余還活著的術師從外面趕回來以後根本無法招架,就強制定下了束縛。」

  「那就是,五條本家就此遷移,所有流著五條家血脈的人類不再返回原址,交換條件是名為五條徹的詛咒不踏出原五條本家一步。」

  「這樣啊…」五條悟支著腦袋聽著,其他人都在暗暗打探他的臉色,然而隔著眼罩根本看不出什麼。

  「但因為是動用特殊手段才定下的束縛,所以時間效力短暫。」禿頂老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就在前幾天,它被打破了。」

  「我知道了。」五條悟毫無形像地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早點講出來就好了嘛,害得大家一起熬夜。最強咒術師明天還有第一節 早課呢。」

  至於五條家的老人們說的話他有沒有全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對了,按照輩分細數一下,雖然年齡差多了一些,但他應當算是家主大人的遠房表哥。」另有一個年邁的家臣補充道。

  另一邊。

  奈緒也縮在了五條徹的殼子裡,看完了名為五條徹這個天才孤高而悲劇的一聲。

  雖然他被培養得出類拔萃,但是幾乎沒有人會與五條徹交心。長輩們只注重實力,同齡人幾乎不在他的社交圈,只因為他是當時的最強。

  兄長是他最信任的人,但卻給予了他最嚴重的苦痛。

  最敏感的左眼被特級咒具硬生生地從眼眶中挖出來的時刻,五條徹才真的知道,自己的兄長,自己的至親,或許從來沒有愛過自己。

  他被自己發誓要背負的五條家背叛了。

  也就是說,失去了全部生存的意義。

  被五條家像菟絲花一樣緊緊纏繞拉扯著往下的滑落的少年,在毒藥、半失明、傷口和巨大的背叛之中,終於徹底失去了理智。

  兄長正要將那只漂亮的眼睛放進特制的容器,動作卻忽地頓住了,因為他的視線突然變成了仰望天花板的方向。

  怎麼……回事?

  無頭的屍體失去了支撐,往後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五條徹胸口的刀被他自己拔了出來,返還給了他的兄長。

  現在,他身上濺滿了溫熱的血。

  既有自己至親的,也有他自己的,混雜在一起。

  空洞的眼窩更是為他的神色添了一絲瘋狂。

  「哥哥,我好痛苦啊。」他走上前,撿起了那顆已經失去了呼吸,死不瞑目的頭顱,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容。

  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舉動,但是卻讓人覺得,他下一秒仿佛就會哭出來一樣。

  然而他沒有,五條徹合上了他叫了將近十八年的「哥哥」的雙眼。

  他要死了。

  既然外面全是想要六眼的術師,那就讓他們一起陪葬吧。

  五條徹僅剩的那只蒼藍色眼睛裡是無機質的冷光。

  少年的領域展開蔓延了整個五條家。

  無人生還。

  待在五條徹殼子裡接收完劇情的奈緒,麻了。

  因為她發覺,即使是在內心裡想到一些有關「兄長」這個詞的東西,都會讓這具身體焦躁感指數型上升。

  所以,類比一下,這具馬甲相當於是一個有著戰損Archer實力的Berserker。至於能不能從五條悟眼皮子底下把奈緒從東京咒術高專撈走,那就另說了。

  「怎麼了?」真人注意到了他躁動的思緒,敏銳地詢問道。

  五條徹輕輕搖搖頭。

  他們正躺在一片陽光下的海灘,遮陽傘正正好好將他們幾只咒靈遮進影子裡。

  海風習習,花御從旁邊探出了植物的藤蔓,停在五條徹的面前,正巧開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他們之前就已經互相交換了名字,如今相處下來,五條徹驚訝地發現,咒靈面對同類的態度竟也算寬和。

  「謝謝你。」他對花御說。

  海裡的陀艮在隨著水波懶洋洋地晃了晃。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校,教室裡。

  「第一節 是五條老師的課。」禪院真希隨意翻了翻自己擺在課桌上的筆記本,對旁邊的熊貓道。

  只見他的桌上空空如也。

  「今天不是實戰。」乙骨憂太提醒道。

  「啊,糟糕,忘記帶課本了。」熊貓頓時大驚失色。

  「明太子。」狗卷同樣露出了沒帶書的茫然表情。

  「如果是五條老師的課,你們回寢室去拿說不定還來得及。」禪院真希說道。

  距離上課還有兩分鐘,熊貓和狗卷棘對視一眼,確認過眼神,兩人都在糾結。

  是時候賭一把五條老師會遲到多久了!

  然而,他們剛剛從座位上站起來,教室的前門就被大喇喇地推開了。

  五條悟從外面邁著長腿走了進來,熱情洋溢地說道:「今天有新生來入學哦,大家鼓掌歡迎!」

  「進來吧,別害羞。」他偏頭對著門邊說。

  還穿著之前被抓時的那身衣服,少女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形纖細。

  五條悟率先海豹式鼓掌起來,於是二年級生們也一臉懵逼地開始跟著他鼓掌,同時震驚於他們的同學竟然是前兩天五條老師口中的「通緝犯」。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台下都是你的同學。」五條悟興致勃勃地說。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奈緒。」雖然被掌聲弄得有些茫然,但女孩依然落落大方地說道,「沒有姓氏。」

  「咦,為什麼?」讀不懂空氣的熊貓不假思索地開口詢問。

  旁邊的狗卷棘阻止不及,他有些擔心地往上看了眼新生的表情,擔心對方會被觸及痛處。

  然而奈緒卻並沒有覺得冒犯,淡定地說道:「因為被逐出了家族,所以我也拋棄了自己的姓氏。」

  聞言,與自己本家鬧掰不久的禪院真希頓時對這個新生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你很不錯嘛。」她稱贊道。

  看著少女那張娃娃一樣仿佛沒有絲毫瑕疵的臉,電光火石間,禪院真希想起來自己為什麼覺得奈緒眼熟了。

  咒術師各家族間時常會舉行交際活動,而多年前,她還是小孩的時候,曾經目睹過長得小巧精致的女孩隨著族長出席宴會。

  禪院真希費力地回憶。

  那個家族的姓氏,似乎是……三川?

  既然回想起了開頭,後面就容易起來。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她還是對各家當時轟轟烈烈的傳言印像深刻。

  關於五條家的六眼養了三川家的女兒做童養媳,結果反而慘遭對方逃跑這件事。


第96章

  禪院真希看向五條悟的眼神頓時就不對勁起來。如果傳言是真的, 那老師之前說女孩是通緝犯,還專門單獨把人帶走這件事,就值得推敲了。

  沒想到, 平時就表現不靠譜的無良老師,竟然還惦記著這種糟粕!現在連禪院家都不興童養媳了耶。

  禪院真希默默地對講台上的白發青年教師投出鄙視的目光。

  在自我介紹完畢以後,奈緒就迅速走下了講台。

  咒術高專一年級的學生到現在,只有禪院真希,熊貓,狗卷棘和乙骨憂太四個人,整間教室的空余座位很多。

  奈緒找了靠邊的一個空座位, 與禪院真希間隔不遠, 坐在了那裡。

  「呦西,既然大家跟新同學熟悉起來了, 那我們就正式開始上課!」五條悟站在講台上,「今天我們要學習的是咒力的四種基本流動方式。」

  出於第一印像的好感, 禪院真希悄悄對奈緒說道:「我是禪院真希, 來一起看課本嗎?」

  她看到女孩的睫毛顫了顫, 隨後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不管是坐姿還是動作, 都帶著些仿佛被丈量過的、家族培養的刻痕, 但是卻又有著自身不經意的隨意在, 並不完全拘束於條框。

  是她以前從沒遇到過的類型。

  因為共同看一本書, 兩人的課桌並在一起,她能嗅到從女孩身上隱約飄過來某種檀木的香氣。

  禪院真希的耳垂微紅。

  她迅速將視線調轉回黑板, 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學習上,終於恢復了正常。

  至於另一邊,熊貓和狗卷棘一左一右將乙骨憂太擠在中間, 共同分享少年帶的那本書。

  奈緒本以為,五條悟的教育方式就全像是在原劇情裡,用咒骸和實戰來培訓虎杖悠仁。沒想到,還會有這種略顯正經地上課的一面。

  但想想也對,虎杖的身份注定了他必須努力地快速成長,不僅是咒術界的高層,連追捧兩面宿儺的詛咒師們也在虎視眈眈。

  所以五條悟才會單獨培訓他,幾乎沒有機會見到虎杖在咒術高專的教室裡乖乖聽課的畫面。

  事實證明,不管是怎樣有趣的教學,上課依然是上課,尤其是奈緒前一晚直接被五條悟丟在了高專,在臨時宿舍根本沒睡好。

  她的眼皮漸漸耷拉下來,只能模糊地看到講台上青年的嘴唇在一張一合,隨即視野便陷入黑暗。

  她睡著了。

  貓一樣蜷縮在課桌後,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教室裡總共就個位數的學生,五條悟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她倒下了。

  不過奈緒的運氣很好,碰巧下課時間到了。五條悟頓時從講台上下來,躍躍欲試地湊近。

  在禪院真希看來,老師絕對是要使壞將人叫醒。已經初初有了颯爽風格的高馬尾少女頓時對二十七歲依然童未泯的五條悟露出不贊同的眼神。

  「喂喂,不至於吧。」五條悟舉起了雙手,無奈地說道,「接下來還要辦理入學事項呢,我看起來像是那麼不靠譜的人嗎?」

  四個一年級生統一對他發出了死亡凝視:難道不是嗎?

  經過這一番響動,奈緒還是醒了過來,劉海因為睡覺的姿勢而微微上翹。

  「好了,接下來自由活動。」五條悟走到她旁邊的過道,順手胡亂揉了揉還在發懵的女孩的頭,「我帶新生去熟悉一下校園。」

  看著兩人一高一低離開的背影,熊貓戳了戳真希,道:「乙骨同學來的時候是我們帶著熟悉環境的,怎麼換到她身上就成了老師親自帶走了?」

  他總覺得,五條老師和新生之間的氛圍有一絲微妙。

  教室外。

  「畢竟是入學,我帶你去見一見校長。」身材高大的青年邁著長腿邊走邊說。

  奈緒小跑幾步才跟上他。

  注意到這點,五條悟稍微放慢了行走的速度,一邊介紹道:「從教室出來,往東邊走是操場,也是大家進行日常訓練的地方。」

  兩人邊走邊說,沒一會就到了校長室。

  五條悟連門都沒敲,非常自然地直接推門而入,奈緒從外面瞧了眼黑洞洞的內部,這才慢慢走進去。

  按照之前待在盤星教獲得的情報,此時的校長應當是夜蛾正道,他的術式是將咒力灌注入咒骸,使它們能夠活動。

  留著胡子的中年硬漢正坐在一堆畫風可愛的玩偶中央,認認真真地扎羊毛氈。

  這種反差萌還挺戳人的。

  知道五條悟又帶來一個問題學生,夜蛾正道在裡默默嘆了口氣。

  僅僅乙骨憂太一個人,上面就頻頻施壓了,再保下這樣一個曾被通緝的孩子,恐怕又要與高層做一些繁瑣的交換。

  他放下手中的材料,問:「你為什麼想當咒術師?」

  本來作為校長,在黑漆漆的房間,問出這樣的問題該有不怒自威的氣勢,然而底下擺成一堆的玩偶們卻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奈緒想了想,實話實說道:「因為我想攢錢買海景房。」

  不知何時站遠了的五條悟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吐槽道:「這種願望,只要你想的話,應當很容易實現才對。」

  他雖然不知道夏油傑的教派發展到了什麼程度,但買下區區一個海景房肯定不在話下。

  夜蛾正道同樣對這個聽起來離譜的理由將信將疑。

  奈緒說道:「當然是自己賺錢買的房住起來香。」

  五分鐘後,奈緒與五條悟重新站在了校長辦公室外。他們兩個被校長掃地出門了,因為所有試圖攻擊女孩的咒骸都被她輕輕松松地吸干了咒力,然後停擺。

  夜蛾正道太陽穴突突直跳,直接將問題學生和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五條悟一起趕了出去。

  咒靈的一方。

  五條徹沒有一直與其他咒靈一起活動。除了不能被咒術師發現這一點,所有成員們的活動範圍都極為自由。

  真人倒是對他很感興趣,但是最近他不知沉迷於什麼實驗,經常神出鬼沒。

  按照人設,五條徹作為詛咒,應當對所有流著五條家血的成員充滿了仇恨,在離開五條家宅以後就應踏上復仇的道路。但是,奈緒裡並不覺得有與咒術師打起來的必要。

  只要不遇見五條家的人,這具馬甲的狀態就可以維持正常。

  假設未來《咒術X戰》的劇情還能夠正常開始,那麼留一個馬甲注意另外四只特級咒靈的動向還是很有必要的。

  天已經黑透了,而市中的商圈依然燈火通明,來往的普通人絡繹不絕。

  作為咒靈,他並沒有被「受肉」,因此行人們也都根本看不見站在路中間的青年。即使他不管是衣著還是氣質都是人群中極為醒目的那一種。

  五條徹收斂著自己的咒力,避免引起術師的注意。

  他想了想,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不如去看場電影。

  一路暢通無阻。

  這裡的電影已經開場了,巨幕下,整個廳內一片黑暗。

  播放出的血腥鏡頭讓座上的人們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雖然無人能看到自己,但五條徹依然微微彎身從座位間穿梭,最後從中間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然而,現實卻並不讓人平靜。

  五條徹微微抬眸,看向巨大的電影屏幕之上靠近天花板的位置。

  有著一大灘仿佛頭發一樣的爛泥正在上面緩慢地蠕動著,垂下來的細絲緩緩往下延伸。而電影院前排的觀眾還一無所覺。

  就算普通人能看見咒靈,在離屏幕過近的距離下,黑暗的背景與亮起的屏幕互相映襯,頂端依然是視覺盲區。

  恐懼是負面情緒的一種,這家主打午夜場恐怖片的電影院,滋生出低等的咒靈也並不令人意外。

  看它蠢蠢欲動的模樣,恐怕很快就會找到合適的獵物。如果「窗」的人注意到了它,肯定會立刻進行清場,過不久咒術師就會過來。

  他身份特殊,還是祓除掉那只咒靈更為穩妥。

  明天就是周末,因此一向喜歡看恐怖電影的吉野順平早早地買了午夜場的票,坐在電影院靠後的座位上,然而本該全神貫注沉入劇情的他卻在走神。

  那個有著一頭白色長發的青年微微俯身從他前排的座位走過的時候,他就下意識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對方穿著莊重的羽織,一頭罕見的白發柔順地散在他的肩頭,尤其是雙眼的部位上,纏著黑色的緞帶繞到腦後。略顯清瘦的身形給他帶來一種獨特的少年感。

  盲人?

  吉野順平推測。

  那個奇怪的青年在他前面的空位坐下了。

  也許是因為注意力沒有集中在電影上,吉野順平將目光放回屏幕沒多久,就注意到了往下垂落的,細微的黑色絲線。

  是電影院屏幕接觸不良了嗎?他有些疑惑,記得以前屏幕並沒有這種瑕疵。

  少年不假思索地順著黑色的物質往上看去——

  在看清盤踞在頂端的是什麼樣的怪物以後,他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是什麼東西?吉野順平驚疑不定地反復打量那團蠕動著的「生物」。

  在確認了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後,注意到所有人還在無知無覺地看電影,吉野順平頓時站了起來,想要呼喊著大家快逃跑。

  然而一雙冰涼的手卻伸了過來,捂住了他的嘴。

  他一邊掙扎,一邊恐懼地回頭,發覺自己前面的那個白發青年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旁邊,將胳膊繞到他的身後按住了自己。

  「抱歉,為了避免引起恐慌,能請你暫時鎮靜下來嗎?」對方的聲音清雋,看起來也不像是壞人,這讓吉野順平的恐懼減少了一些。

  「我要放手了,你如果能不出聲就點點頭。」

  少年的頭上下晃了晃。

  五條徹這才放開了鉗制他的胳膊,輕聲對他說道:「以後遇到這種怪物,記住要盡量避免直視它哦。否則反而會引起咒靈的注意。」

  他指指上面。

  少年往那個方向看去,只見那只咒靈的中央睜開了一只巨大無比的復眼,正直直地把目光投向這裡,隨後整個咒靈仿佛蜘蛛一樣從頂端蕩過來。

  吉野順平:!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然而身旁的人卻仿佛什麼都不擔的樣子,輕輕地低笑了一聲,將手搭在他的肩上,道:「別怕。」

  他輕輕打了個響指。

  原本氣勢洶洶的怪物與白色的亮光相撞,仿佛遇到了天敵,轉瞬間就湮滅在了空氣之中。

  而吉野順平自己甚至只感覺到一陣微風輕輕吹動了劉海。

  「那……是什麼?」他用干澀的聲音詢問道。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這位同學還是先坐下比較好哦。」五條徹輕松地說道。

  後排的普通人紛紛發出了抱怨的聲音。

  「前面那個小孩,能不能不要擋著屏幕?」

  「我們還要看電影呢,怎麼突然站起來還自言自語的,真奇怪。」

  巨大的震驚讓吉野順平沒注意到「自言自語」這幾個字,而是張張口:「你們……都看不到嗎?」

  「當然看不到啊,你自己擋住屏幕自己不知道嗎?」後面一個穿著火爆的女人瞪了他一眼,說道。

  「快坐下吧。」五條徹微微用了點力,將三觀炸裂的少年按坐回去。

  「我是五條徹。」他首先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吉野順平……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少年的詢問有些急切。

  五條徹不明顯地頓了一下,才娓娓道來,簡要地給他科普了咒術師、咒靈以及咒術界的知識。

  「所以,五條先生也是咒術師嗎?」吉野順平問道,盡管對方看起來很年輕,他還是下意識用了敬稱。

  然而這個問題卻讓白發青年沉默了。

  意識到自己仿佛觸及到了對方不願提起的東西,吉野順平頓時開始想辦法轉移話題:「那,五條先生來電影院是專門為了殺…祓除剛剛的那個咒靈嗎?」

  「不是,只是碰巧想來看電影而已。」五條徹否認了,「怎麼,很讓人驚訝嗎?」

  「因為五條先生看起來並不像會看恐怖電影的類型。」意識到對方的性格十分溫和,吉野順平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實話實說道。

  五條徹笑:「只是想嘗試一下新的事物。」

  「今天遇到我的事情,還請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哦。」他站起身。

  「咦,五條先生不把電影看完嗎?」吉野順平也想跟著起來,卻被青年阻止了。

  「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只好提前離開了,吉野君繼續將電影看完吧。」五條徹說。

  於是吉野順平目送著他消失在了黢黑的過道末端的出口。

  五條徹急著離開的原因,當然是注意到了有咒術師趕來。看來這屆「窗」的素質很高,半夜還在加班監測咒力動態。

  「最討厭加班了啊。」留著金色短發的咒術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領帶,向著前面那道咒力的主人追趕而去。


第97章

  七海建人緊追著前面的那只咒靈不放。盡管對方將咒力收斂得很好, 但是一旦注意到,就很難忽略過去。

  兩人行走的道路越來越偏僻。

  本來還擔心在鬧市區會引起騷亂,這樣倒是剛剛好。金發青年推了推自己造型奇特的眼鏡, 右手搭上了包裡的咒具。

  在走到一個沒有人的死胡同時,前面還在躲躲藏藏的人終於停下了腳步。

  「不跑了嗎?」七海建人看著他緩緩轉過了身, 原本要攻擊而出的刀具卻停滯了。

  盡管表現出的氣質十分成熟,黑色的緞帶遮住了雙眼, 但是依然能看出對方還帶了點青澀的臉。鼻子和嘴唇的弧度,頭發的顏色,都像極了五條悟。

  然而他的身份,卻是耐人尋味的咒靈。

  「你是…五條家的人?」金發青年有些不確定地詢問道。一時間竟忘記了咒靈智商普遍極低的事實, 更不要說有能力張口回答自己的問題。

  但是, 面前這只咒靈,太過像人了,也許真的有與正常人交流的能力。如果真是這樣, 對於咒術師來說還真不是一個好消息。

  被堵在死胡同裡的咒靈沒有說話, 面上也原本是平淡的模樣, 但是在聽到「五條家」三個字的時候,身上的咒力卻驟然狂暴地翻湧起來。

  至少是一級。

  七海建人瞬間做下了判斷, 心頭一凜。

  這次, 他不再猶豫, 率先發起了攻擊。

  然而對方的速度很快, 幾番交手, 穿著西裝、仿佛下一秒就要出入金融街大樓的咒術師都沒能觸碰到青年的發絲。

  五條徹十分無奈,他本來想直接離開這裡,盡量避免暴露信息與人交手。然而七海建人太緊追不舍了。

  尤其是,盡管他力量十分強大, 卻是個路痴。

  明明是有著六眼的咒靈,怎會這麼不科學地路痴啊?!他完全是哪裡人少往哪鑽,走著走著就迷路進了死胡同。

  如今他剛剛加入咒靈陣營,「不能暴露有著媲美人類智慧的咒靈存在」是在第一天時真人就告訴他的規則。假如他泄露了信息,恐怕會導致未來再也不可能打入核心。

  剛剛他之所以不回答七海建人的問題,也是為了防止暴露。希望對方不要猜出太多。

  這樣下去不行。

  ——咒術師和咒靈的內心都閃過這樣的想法。

  七海建人微喘,松了松自己原本系得規整的袖口。

  在下一波攻擊到來時,五條徹一躍穩穩地登上了牆壁的頂端,他稍稍抬起手指。

  蘊含著恐怖力量的一擊讓下方的咒術師頓時瞳孔驟縮,就地接連翻滾躲開了那個看起來令人無比眼熟的術式。

  就他一個晃神的功夫,白發青年自牆頭消失了。

  瞬間移動的能力…也是只有六眼才能掌握的技能。

  打工人的眸色沉了下來,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某個最強咒術師的電話。

  原本不想用瞬移的五條徹最終還是以這個技能離開了七海建人的視線,咒術師關於他的信息肯定又刷新了幾條。

  青年嘆了口氣。

  咒術高專。

  「今天是實踐課,我們一年級只有狗卷和乙骨可以單獨出任務,因此對於簡單的低級任務,一般會分成兩個小組分別接兩個執行。」禪院真希說道。

  這些慣例大家都知道,因此奈緒明白這是對方專門解釋給自己聽的,認真地點點頭。

  「那就看看是怎麼調配的分組吧,伊地知先生?」熊貓說。

  伊地知潔高站在一年級的學生面前,有些緊張地推了推眼鏡,念道:「任務一是去學校祓除准二級咒靈,由狗卷,熊貓,禪院同學去執行。任務二是去近郊的寺廟祓除二級咒靈,由乙骨、奈緒同學去執行。」

  所有人都對此沒有異議,於是按照要求分成兩隊各自出發。

  伊地知潔高跟在了乙骨憂太與奈緒身邊,負責開車將他們送到目的地。高層當然不會放心這兩個被五條悟力保的孩子。他的任務既是輔助,也是對兩人的監視。

  乙骨憂太一向話不多,但是作為已經入學一段時間的術師,他自覺應當擔起給新生科普的任務。

  聯想到自己初次執行任務時緊張的心情,於是少年對後排坐在自己旁邊的女孩寬慰道:「別擔心,二級咒靈的實力並不算十分強悍,到時候你跟緊我就可以。」

  「謝謝你。」奈緒說,隱隱約約從少年按著的咒具裡嗅到了淡淡的香橙氣息。沒想到,乙骨同學的咒力會是這種小清新的味道。

  然而是友方的咒力,不能隨便吸收。奈緒失落地在內心按住了自己咕嚕咕嚕響的小肚子。

  這間寺廟歷史悠久,坐落在東京的近郊,人氣也不錯。只是自從上星期開始,值夜的僧人們總會在一些角落聽到奇怪的呢喃聲。

  一開始住持以為只是錯覺,或者大家聽到的風聲。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聲音開始越來越大,仔細聽卻又聽不清在說什麼。有時候走在路上還能感覺到衣擺被拉扯,回頭看卻什麼都沒有,但第二天那幾個僧人發覺自己的手腕有被割傷的痕跡。

  察覺到事態不對,守著寺廟多年,曾對這些非科學的咒靈有經驗的住持立刻就聯系了相關人士來解決。

  「原來是這樣。」乙骨·相關人士·憂太若有所思。

  而奈緒想的卻是別的。

  五條悟執行任務的頻率特別高,在高專也只有他的課才能見到人。之前他把自己保了下來,還沒來得及交代太多東西就接到電話急匆匆離開了。後續的分配宿舍和校服全靠禪院真希帶著她進行。

  入學以後緊接著就是實踐課的外出任務,這就導致她完全來不及准備。

  之所以能在夜蛾正道的校長室輕松打敗那麼多咒骸,那是因為玩偶們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而校長也並沒有動真格的意思。

  但是她的視覺無法看到咒靈,之前五條悟送她的眼鏡被丟在盤星教大本營了。如果是物理攻擊,那就只能靠直覺躲避。

  不過,根據情報,如果只是二級咒靈的話,應當問題不大。

  伊地知潔高停下了黑色商務車。

  寺廟裡所有的無關人士都暫時被清場。暗色的「帳」自天空頂端落了下來,將整個地界籠罩在內。

  原本火紅色的鳥居,蜿蜒的溪水以及修建得極具特色的亭台樓閣全部被「帳」染上了灰敗的顏色。

  奈緒自車上走了下來,與乙骨憂太對視一眼,兩人並肩在輔助監督的目光裡進入了這間寺廟。

  他們都不是來參拜的,於是從各個房間逐次地開始檢查。

  首先是正殿的大廳。一些盤旋的蠅頭直接被乙骨祓除。奈緒跟著他,視線定定地落在供桌上雕刻的花紋上。

  它上面的花紋過於眼熟了,盤根錯節,將骨骼排列成仿佛發光的星星一樣的圖案。

  「怎麼了?」乙骨憂太注意到她的停頓,詢問道。他順著女孩的視線往佛像前的桌案看去,上面擺放的東西普普通通,他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

  「放心,那個桌子上並沒有詛咒的氣息。」黑發少年走到她身邊,說道。

  知曉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奈緒也恢復了正常,說:「既然只是二級咒靈的話,我們不如分頭行動吧。」

  「我看了地圖,這個大殿左右兩邊各有通路,我們各自從兩邊繞過去祓除咒靈,然後在寺廟深處的後門集合一起出去,怎樣?」

  乙骨憂太有些猶豫:「這是你第一次執行任務,我們還是一起行動比較安全。」

  「不要小看我的實力啊,乙骨同學。」奈緒一邊說著,一邊一步踏在乙骨憂太身前,張開手掌。

  原本想要趁兩人不注意攻擊的咒靈隨著原本的俯衝躲閃不及,一頭栽上去,瞬間湮滅在空氣中。

  雖然看不到咒靈,但是僅憑自己特殊的「嗅覺」,還是能察覺到它的方位。奈緒的表情平淡。

  「如你所見,我超強的。我們分頭行動,早點彙合。五條老師還讓我們捎鶯谷家的麻薯回去呢。」奈緒晃晃手機,屏幕上面赫然是來自某位老師的信息。

  乙骨憂太不疑有他,終於同意了分開的建議,說:「那好吧,遇到危險一定記得跟我發信息。」

  而奈緒已經走遠了,抬腳進入門洞,轉眼間就在拐角處消失不見。

  身邊的裡香忽然有些躁動,黑發少年急忙將手撫在咒具上安撫。他有些疑惑,明明這樣才是常態,為什麼在奈緒離開前,裡香卻一直保持著平靜呢。

  時間不等人,他沒有再過多思考,而是走去了另一邊對可能存在的咒靈進行清理。

  奈緒沿著空蕩蕩的走廊往前。

  乙骨憂太並不知道她和禪院真希一樣,完全無法看到咒靈。如果他知道,恐怕對方說什麼都不會讓自己獨自解決這片區域。

  之所以將人支開,不僅是因為供桌上的圖案,還有那些咒靈身上散發的、熟悉的淺淡黑巧的味道。

  她一扇扇地沿路推開走廊上所有的房門。

  終於,在中間的一個屋子,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在這裡的人。

  穿著深色袈裟,梳著半丸子頭的青年站在窗邊,輕輕回過頭。他的身材高大,容貌清俊,神色自然地站在那裡,仿佛本該就是這座寺廟的僧侶一樣。

  寬厚的耳垂上,黑色的耳釘折射出細碎的光。

  然而,在「帳」暗紅的光線下,他的面容仿佛沾染了一絲邪氣,那雙狐狸似的狹長雙眼,正把目光落在了推門而入的女孩身上。

  「傑?」奈緒盡管已經有了心理預期,但還是忍不住內心的驚訝。

  「在外面玩夠了嗎?」黑發青年從窗台那邊走過來,淡淡地說道,「跟我回去吧。」


第98章

  他自然地走上前, 想要像往常一樣牽起女孩的手。

  然而,原本一直溫柔聽話的少女卻微微後退了半步。

  夏油傑頓了頓,重新將手攏進了自己的袖擺, 盡管面上沒有什麼波動,然而微微垂下的眼中卻閃過一絲幽暗。

  「奈緒不想跟我走?」夏油傑揚起唇,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色,「你想要跟著五條悟。」

  奈緒深呼吸了一口氣:「沒錯。」

  她抬眸看著夏油傑,對於對方的情緒變化再敏銳不過,「並不是丟下傑的意思,也不是做出你想像中的做出某種選擇。」

  「啊, 所以, 是什麼呢?」夏油傑同樣注視著女孩的眼睛, 等著她的解釋。

  當年幼小的女孩,如今已經成長得亭亭玉立, 身上穿著的是東京咒術高專他熟悉的深色制服。如今,他花了十年在教中養大的女孩, 卻與他說, 不願意回去。

  「因為我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奈緒說。

  盡管她當年並沒有看完原著的劇情, 但是熱血少年漫的發展怎樣都能夠預料到。畢竟, 所有熱血漫的主角, 成長的路上必然都布滿荊棘。

  會犧牲的或許就會有她認識的、熟悉的人。

  她想要讓所有人都好好的, 也想安心地住進靠海的房子生活。

  想要實現這些願望, 最簡單的方法, 就是干脆不要讓兩面宿儺復活。其中最為省力的手段,就是留在咒術高專守株待兔。

  「那件事,對我來說,就像傑的理想對於傑一樣重要。」她的語調十分認真。

  夏油傑比起奈緒要高很多, 如今他垂眸仔細地打量她的神色,第一次從她的眼裡看到了某種執著。

  與當年分道揚鑣,發誓要改變咒術界的夏油傑和五條悟如出一轍。

  「需要幫助嗎?」他自然而然地說道。

  「誒?」聞言,奈緒不明顯得愣了一下。雖然知道夏油傑應當不會阻止自己,但是這種仿佛又縱容又支持的態度,還是讓她心神一震。

  「那件事…現在還不能說。」奈緒穩了穩心緒,答道。

  「怎麼,傑就不怕我要做的事情是很十惡不赦的嗎?什麼都不問就要表示支持。」她開了個玩笑。

  「你不會。」夏油傑上前兩步,用微涼的食指指尖輕點女孩的額頭,「而且就算真的是那樣的事,又能怎樣呢。」

  他的思緒飛回了十年前,自己控制不住,殺空了一整個村子的惡人。當初以為自己要站在所有人的對面,而第一個聯系的她卻是在無條件支持自己。

  兩人的動作帶著一種長期相處才會有的親昵。

  「悟從來都不是靠譜的性格。有事自己不要硬撐,我都會支持你,盤星教的大家也會在你背後。」他掏出來了一個奈緒十分眼熟的盒子。

  「傑,你怎麼會……」這次奈緒再也掩飾不住驚訝,從青年有著薄繭的手掌中拿出那個紅色木盒,打開,裡面靜靜地躺著那副黑框眼鏡。

  如果說一開始就帶來的話,根本就是在說明,夏油傑來之前就做好了要把她放在咒術高專這邊的准備。

  「本以為沒有機會拿出來的,但是奈緒第一句就堅定了要跟著悟呢。」他的語氣低落。

  頓時一絲絲的愧疚湧上奈緒心頭。

  雖然她知道夏油傑可能只是內心不爽,所以就口頭上刺一下她,順便賣個慘,但這發言依然瞬間就讓夏油傑整個人都散發出某種可憐的意味。

  「謝謝傑哥。」

  奈緒當即就把眼鏡收起來,給了黑發青年一個大大的擁抱。

  既然收到了好處,當然是要給黑貓順毛啊。

  因為兩人的身高差,她摟住了青年的腰,發覺對方寬大的僧衣下,那截腰竟然很細。她順勢抬手,仿佛擼貓一樣上下拍了拍對方的背。

  夏油傑身體僵了僵,隨後很快放松下來,抬起右手輕輕撫了撫女孩的頭頂。

  「這是什麼?」奈緒忽然從他的兜裡拿出來一個硬硬的、類似卡片一樣的物品,剛剛就是這個東西硌到了她的胳膊。

  「乙骨憂太的學生證?」她退後幾步,躲過夏油傑下意識的阻攔,念了出來。

  看清卡片以後,奈緒瞬間洞悉到了對方的想法,先不論他是什麼時候搞到乙骨的學生證的——

  「你對裡香感興趣?」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夏油傑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女孩翻亂的衣袖,干脆地承認了:「沒錯,那只咒靈非常強大。如果能夠得到它,我的實力會進一步上升,預計能達到與五條悟相媲美。」

  奈緒的表情一言難盡。

  「你想阻攔我?」夏油傑隨意地詢問,然而身邊卻浮現出他驅使的咒靈。

  那倒是不會。

  只是,在她的嗅覺裡,「裡香」明明是乙骨在支撐才對。如果脫離了乙骨憂太,那裡香這個詛咒也不會再存在。

  傑哥,你搶的話可能會搶一個寂寞。

  奈緒剛想解釋,但是卻敏銳地察覺到青年的咒靈逼近過來。

  她錯身往後退了退,就聽見身後一聲焦急的「奈緒同學!」。

  轉過頭,只見乙骨憂太正從房間門口外飛速趕過來,手裡拿著自己的劍,「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帳之中?」

  黑發少年將新生擋在自己身後,面對著那個來歷不明的術師,眼神警惕。

  他試探地推斷:「你是這裡的僧侶嗎?之前這裡已經被清場了。」

  然而夏油傑卻沒有回答,他輕笑起來,那表情仿佛戴上了屬於盤星教主的假面,身邊的咒靈們一擁而上。

  趁著乙骨憂太被它們纏住的時候,青年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還會在見面的。」

  等兩個高專生從這堆咒靈裡脫身,乙骨憂太四處環顧,那個舉止奇怪的青年早就離開了這裡。

  「奈緒同學,你沒受傷吧?」他關心地詢問道。

  「我沒事。」奈緒搖搖頭,卻有些心不在焉。

  傑與悟兩人的理念雖然不合,但是到現在還未能發生一些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是終究也是一個隱患。她到現在都想不透,為什麼之前她看到的正傳劇情,「夏油傑」會與咒靈們混在一起。

  聯想到他當時頭上圍著一圈與真人臉上極為類似的縫合線,該不會,當時他是被咒靈頂替了身體吧?

  奈緒的神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

  兩人完成了任務,又一起排隊買了五條老師要求的甜點,這才返回咒高。

  「我把東西給五條老師就好了,乙骨同學先回去休息吧。」奈緒拎著甜品店的紙袋,對乙骨憂太說道。

  「還是我來吧。奈緒同學剛剛來到這邊,可能不清楚五條老師的寢室在哪。」黑發少年熱心地想要幫忙。

  「不用了,」奈緒搖頭,「你告訴我位置就好。」

  然而兩人卻不用再爭執了。

  「你們也執行完任務回來了?唔,我聞到了甜品的味道。」不知何時瞬間出現在兩人中間的白發青年彎身,自然而然地從奈緒手裡接下了紙袋。

  「竟然是鶯谷家的麻薯,專門給老師買的嗎?」

  乙骨憂太愣住了,疑問道:「不是您專門讓帶的嗎?」

  奈緒僵了僵。

  其實,五條悟壓根沒有發信息給她。當時給乙骨看的只是一個通信頁面罷了,而對方果然禮貌地沒有具體看屏幕上的顯示。當時只是為了有借口能與他分開,此時這個謊言卻要被五條悟一口戳破了。

  「嗯?」五條悟神色微不可查地一頓,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我想起來了,之前是讓奈緒幫忙捎帶了呢。」

  「乙骨同學先回去吧,我跟奈緒同學還有些事要說。」五條悟將胳膊搭在奈緒身上,三兩口把那塊麻薯吃完,笑眯眯地對黑發少年說道。

  乙骨憂太也並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見兩人要單獨說話,他體貼地答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五條老師,奈緒同學明天見。」

  在少年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以後,五條悟飛速地揉亂了女孩的頭發:「奈緒回來以後好貼心,竟然還會專門偷偷去給我買甜品。難道是給我的驚喜所以才跟乙骨同學這麼說的嗎?」

  竟然還可以這樣解釋。

  於是奈緒一口應了下來:「當然。」

  「但是……」五條悟語調一轉,從袋子裡拿出一樣東西,「這件東西,也是你執行任務的時候拿到的嗎?」

  他手裡的,正是奈緒隨手放進去的眼鏡盒。

  因為已經過去了十年,眼鏡雖然保存得很好,但是外面的包裝盒早就被換了。而六眼並不是透視眼,因此他並沒有認出裡面的眼鏡是他之前送的那一副。

  五條悟所注意到的是,眼鏡盒上殘留的、屬於夏油傑的一點點咒力殘穢。

  事情無法隱瞞,奈緒也就只好承認了:「確實是今天從外面帶回來的。」

  「所以,五條老師想做什麼呢?」她好整以暇地觀察著無良老師的表情。

  自身的體質讓奈緒無法感受到負面情緒,臉上所表現出來的神色也都是她推理出這種時候「應該」表現出的模樣。

  如果按照常理,此時她應當是恐懼吧。但是既然在五條悟面前,偽裝情緒也沒有意義。

  「既然是不遵守規則的『壞』學生,作為老師我當然是要有責任將人帶向正途。」五條悟思考著說道,「看在甜品的份上,懲罰就抵消了。不過,為了以防類似事件,我作為你的老師肯定要加強監督。」

  「嘛,干脆接下來這段時間你都跟著我出任務吧。也讓我看看,你現在實力到了什麼程度。」眼上纏著白色繃帶的青年愉快地決定。


第99章

  蝴蝶效應。

  奈緒看著面前的景像, 手指微顫。也許,還有劇情的慣性。

  兩面宿儺復活了。

  而他的容器,則是一個看起來陽光帥氣的粉發國中生。

  身材健壯的少年撕開了自己的上衣, 重重地踏上樓頂的邊緣,站在天台俯瞰著這個現代世界。

  感覺突然出現在此的來人, 他回過頭,一雙猩紅的眸子閃爍著顯而易見的侵略性, 身上的黑色咒文仿佛在流動。

  「女人……」

  他露出切切實實的「食欲」。

  「喂,你這種眼神,未免也太糟糕了吧,」站在一旁的白發教師終於靠譜了一些, 將女孩拉到自己身後, 「兩面宿儺。」

  對面的詛咒之王剛想說什麼,卻不受控制地用自己的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同時清亮的少年音響起:「你是誰, 為什麼會在我的身體裡。」

  兩面宿儺眼裡第一次閃過不可思議:「你竟還活著。」

  「這是我的身體, 還給我。」少年說道。

  只見他臉上的黑色紋路肉眼可見地變淡直至消失。

  五條悟看著他的表現, 評價了一句:「有趣。」

  「你留在這。」

  後半句卻是對奈緒說的,他隨手把自己剛剛從某家甜品店打包的大福放到了她手裡。

  「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五條悟走到粉發男生的面前, 詢問道。

  「我?」被問的人撓撓頭, 「我的名字叫做虎杖悠仁。」

  他微微從五條悟的面前錯開, 探頭往另一邊的女孩那邊看, 帶著點歉疚說道:「剛剛那個人,好像用我的身體做了奇怪的事。」

  「你能控制它?」五條悟的目光有些奇異。

  「你是說剛剛那個奇怪的人格?」虎杖悠仁想了想,隨即點頭,「好像確實可以控制。」

  「那就放它出來十秒, 可以嗎?」五條悟在原地岔開了兩條長腿,左右拉伸了一下,做起了熱身。

  「但是他好像不是好人。」虎杖悠仁有些猶豫,「破壞力好像也大。」

  他指指塌了一半的天台。

  「放心,只有十秒,不會有問題的。」五條悟站直,又來回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那我放他出來。」虎杖悠仁說完,神色就變了。

  屬於兩面宿儺的、充滿惡意的眼神落在五條悟的頭上:「嘖,不管哪個時代的咒術師,都這麼令人厭惡啊。」

  他毫無預兆地一拳揮向面前的白發青年。

  兩人以極快的速度錯身,短短一秒,就交換了十幾招。

  奈緒手裡拎著甜品的紙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同時內心恨不得把那根手指從虎杖悠仁的肚子裡掏出來。

  怎會如此?!劇情竟然提前了。

  這兩天她一直都跟著五條悟執行任務,她沒想到,表面上光鮮亮麗,生活上騷氣無比的五條家主,竟然現實中也是天天加班的社畜。

  九九七,這就是咒術界最強術師的生活。

  在她發出震驚的吐槽時,五條悟表示:「那你是沒看見我零零七的時候。」盡管之前沒聽說過九九七,但他幾乎瞬間就明白了意思,還學會了舉一反三。

  這單任務本來應該是今天的最後一個,但是奈緒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目睹兩面宿儺的復活。

  蝴蝶效應,她再次在自己的心中默念。

  十秒很快就過去,僅僅擁有一根手指的實力,兩面宿儺與五條悟的對戰中還是落入下風。虎杖悠仁重新回歸到了這具身體中。

  「請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有些困惑。

  「這些問題,我以後會為你解釋。」五條悟說道,輕描淡寫地就打暈了粉發少年,微微上前一步,將他靠在自己肩上,同時放聲說道,「那藏在角落裡鬼鬼祟祟的某些人,現在也該出來了吧?」

  一時間一片寂靜,沒有人出來。

  奈緒的感官敏銳,她已經自然而然地將自己的目光准確地落在天台的某個陰暗角落裡。

  「小奈幫我去把人帶出來,可以嗎?」五條悟輕輕松松把雖然還在念國中但已經身材高大的運動系少年扛了起來。

  「好吧。」奈緒想要吐槽小奈這個奇怪的親昵稱呼,但是又想到,以五條悟的性格,即使自己反抗對方也會無視然後繼續叫下去,於是放棄了糾正對方的想法。

  她目標明確地走過去,走過轉角。

  ——與蹲在那的海膽頭少年面面相覷。

  伏黑惠,你怎麼會在這?她微微挑高了眉毛。

  少年無辜地指了指自己的校服。他在這裡讀國中啊。

  還有,奈緒怎麼竟也會來這?他用眼神傳遞了這個信息。夏油傑跟他們和教徒的解釋是聖女出去進修了,歸期不定。沒想到這麼快就遇見。

  「小奈,你怎麼拖這麼久?體諒體諒現在還在加班的五條老師吧。」五條悟說著,往這邊走過來。

  「沒什麼,這裡有一個學生。」奈緒回答,同時假裝自己不認識伏黑惠。

  五條悟扛著虎杖悠仁走了過來,探頭:「身上有咒力呢,少年,要不要來東京高專當咒術師?」

  伏黑惠搖了搖頭:「我還只是在讀國中。」

  「你是幾年級?」

  「三年級。」

  「那正巧畢業季快到了,不如你升學就過來這裡。」五條悟熱情地發出了邀請。

  生性寡言少語的少年根本架不住對方的一連串話術,只得交換了聯系方式才得以脫身。

  奈緒跟著五條悟,看著他將虎杖悠仁放入了那間熟悉的充滿符咒的屋子。

  「終於可以下班了!」此時明月高懸,五條悟伸了個懶腰。

  奈緒看了看表,已是晚上十一點。

  她摸摸肚子,午飯是十二點吃的,胃原本還餓得咕嚕咕嚕響,但現在已經徹底餓過了頭,反而沒有飢餓的感覺。

  在做任務的間隙,他們倒是排隊買了許多甜品,但基本都進了五條悟的肚子。奈緒對甜食沒有偏好,本想等結束任務以後再吃飯,但現在她困得睜不開眼,只想睡覺。

  「老師,我們可以回高專了嗎?」她揉揉眼睛。

  「先吃晚飯吧。」五條悟勸說。

  「可是我想回去休息。」奈緒鼓了鼓臉頰。

  困意讓她對自己的限制也放松了很多,她走近,扯扯五條悟的袖子,幾乎算是在撒嬌一樣,軟軟地說道:「我們回去吧…好嗎?」

  她半閉著眼睛說話,顯然這幾天確實被累到了。

  五條悟低頭看著她,將一綹垂下來的、不聽話的頭發幫她理到了耳後。

  身材高大的白發青年輕而易舉地將人籠罩起來,擋住了月光,投下了一片陰影,而奈緒眯著眼睛,全程一動不動。

  看出了她的明顯的倦意,五條悟不再試圖說些廢話,而是將人攬進了自己的懷裡,帶著女孩瞬移到了高專她自己的寢室門口。

  到達了目的地,奈緒還是暈乎乎的,一時分不清自己在哪裡。

  「到地方了,」五條悟很快松開了她,但是離得很近,防止她站不穩跌倒。

  「快回去吧。」他拍拍女孩的肩膀。

  「還有大福。」奈緒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努力眨眨眼讓自己清醒,同時將她手裡提了很久的袋子遞給他。

  「那個啊…」五條悟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罕見地有些壓榨未成年的心虛,「你待會留著吃一個再睡吧。」

  習慣了對大腦開著反轉術式,差點忘了普通人的作息方式。

  他將東西塞回了女孩的懷裡,看著她閉著眼睛開房門,鑰匙對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放進鎖孔。

  五條悟看不下去,直接從她手裡將鑰匙取過來,輕輕松松懟了進去。

  黑暗中,他看著女孩隨意將甜品袋子丟到桌邊,自己直接往前,直直地趴倒在了柔軟的床上。

  白毛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幫人把鞋子脫下來,拽過一旁的被子胡亂給她蓋上,這才離開房間。

  房門被他輕巧地合上。

  「啪嗒。」

  穿著睡衣的禪院真希,手中的水杯沒拿穩,落在了地上。然而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大半夜你怎麼會在奈緒房間裡?!」她震驚得指著他,面色逐漸變得憤怒起來。

  「人渣!!」

  第二天,奈緒像往常一樣起床,對於自己怎麼回來的毫無印像。她翻開手機,意外地發現五條悟竟然放了她一天假期,短信上簡單地告訴她好好休息。

  她瞬間就快樂起來,但是又有了一絲遺憾。畢竟,沒能目睹五條悟忽悠虎杖悠仁入學。

  白天訓練的時候,禪院真希的目光總讓她覺得怪怪的,然而自己過去詢問,真希卻又欲言又止。

  「以後那個無良老師要是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半晌,她憋出來一句,「我肯定會幫你的!」

  「好啊。」奈緒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牽住她的手,認真地說道,「謝謝你。」

  「都是朋友,謝什麼。」一向颯爽的少女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


第100章

  白天。

  商業街上, 一家普普通通的烤肉店。

  穿著較普通人來說更為隆重的羽織的少年單獨坐在某個四人環坐的位置。

  他還沒有點餐,長相精致而漂亮,異色的頭發同樣十分引人注目。只有額頭上的縫合線微微有些煞風景。

  普通人看不見的角度, 火山頭的咒靈小小一團坐在少年的左手邊,桌子的高度正好到他胸口, 那只巨大的獨眼正半合著。

  與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坐在他對面的花御,桌子的高度只到她下腹, 代表著人類對森林的恐懼的咒靈微微垂下頭做出了等待的姿態。

  「真人還沒到嗎?」「立神愛」詢問漏瑚道。

  「他要帶著新人來, 可能會晚點。」漏瑚同樣也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解釋道。

  「那天的那只咒靈啊…」羂索手指輕輕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動作中卻透著與外殼不相符合的深沉來,「聽說他之前差點被咒術師發現蹤跡?」

  「畢竟是初生的咒靈, 在這種事情上有所疏漏也在所難免。」漏瑚不太在意地說道, 態度上卻隱隱把那個少年劃分到自己的陣營。

  花御在一旁點頭表示附和。

  羂索把手支在下巴上, 沒有再說話。

  不一會,藍發咒靈就帶著他們口中說的那個白發的少年走了過來, 同樣沒有引起任何普通人的注意力。

  遠遠地, 在看到坐在這裡的人類面貌的一瞬間, 奈緒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千年前那個馬甲的軀殼, 怎麼會在這裡。

  立神愛當年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又會出現在在這裡, 裡面操控的人又是誰?難道這就是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出現在這個時代的原因?

  一連串的問題冒了出來。

  頭上那眼熟的縫合線, 與在劇情裡在夏油傑頭上見到的如出一轍,這個「人」還真的是個偷人殼子的變態反派啊!

  注意到身邊人的停頓,真人回過頭招呼他:「快過來啊。放心,那邊的人類也是我們這一方的。」

  五條徹這才走過去。

  四人一圈的座位,雖然在外人看來只有羂索一人坐在這裡, 但是實際上卻只剩一個空位了。

  「既然是新人的話,當然要坐下來好好交流。」真人不由分說將五條徹按在了羂索的對面。

  隔著束眼的緞帶,五條徹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對面那「人」的面部。

  少年外表的羂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額頭的縫合線,一瞬間有種感覺到冷氣飄過的錯覺。

  如果此時展開領域,戰力應該能與他們持平,五條徹不動聲色地在心裡評估著直接將立神愛的軀體搶過來的可能性,面上卻做出和風細雨的模樣。

  但周圍普通人太多了,恐怕並不可取。就算沒有普通人,如果將咒術師們引過來,恐怕又會是一場無意義的激戰。

  畢竟是自己曾經的軀殼,五條徹試著感應了一下,然而反饋卻不盡人意。按照這種微弱的波動,恐怕不僅需要他開大號過來,而且得達到更近的距離才能成功回收。

  保守估計,可能需要奈緒碰到「立神愛」的外殼才能重新納入。

  「那麼現在就需要重新討論接下來的行動,兩面宿儺已經按照計劃復活,接下來務必隱瞞行蹤,現在還不是進入咒術師視線的好時機。」羂索說道。

  五條徹正要可有可無地點頭,然而下一秒對方語調一轉:「當然,五條君除外。在這種時候轉移一下咒術界的注意力,我們的後續行動也很容易展開。」

  「你想讓我大鬧一場?」五條徹雙手自然垂落,放置在桌面上,脊背挺得筆直,本是極為標准而刻板的坐姿,然而雙肩被一旁的真人狀似親昵地按著,衝淡了嚴肅的感覺。

  「沒錯。我們的計劃與你的目標並不衝突。」羂索胸有成竹地說,他知道五條徹最在意的是什麼,「在此期間我們會無條件支持你的行動。」

  「不管是毀滅五條家,還是殺光流著五條家血脈的人類。」

  五條徹瞳孔微縮,在聽到關鍵詞以後,作為咒靈不存在的心髒忽然開始加快起來。原本一直表現得仿佛世家公子的少年,身體微微顫抖。

  僅僅是羂索的幾句話,就讓他興奮起來。

  本不該如此輕易被煽動,但這是他作為咒靈誕生而存在的意義,也是緊緊束縛著他的詛咒。羂索提出的條件,五條徹無法拒絕。

  「可以。」他回答,「我加入。」

  真人在他的背後,默默注視著他因為興奮而搖曳的靈魂,手指蠢蠢欲動,但是又在羂索警告的目光下遺憾地放棄了。

  「小客人,請問你的家長在嗎?」一無所知的服務員走過來,詢問羂索,「還有請問您要點餐嗎?」

  漏瑚的腦袋上頓時冒出幾顆火星:「普通人也敢來打擾我們了?」

  他想在人來人往的火鍋店動手。

  五條徹敲敲桌子,打斷了脾氣火爆的咒靈的讀條。

  「這裡是烤肉店。」他提醒道。

  「那又怎樣?」漏瑚不解地反問。

  「既然在這裡,不如試試吧。」五條徹淡淡地說道,「這家店很有名。」

  他生前也有來吃過這裡。

  對於這種細節,羂索眯了眯眼睛,沒有深究對方到底是因為想吃烤肉還是不想殺人而提出吃飯。

  五個咒靈就這樣詭異地開始像普通人一樣在這裡點餐。

  ——當然,菜單由羂索來傳達。

  真人還像模像樣地從旁邊搬了一把空椅子過來坐下。好在這裡的隔斷隱蔽性較好,沒讓普通人發現椅子被憑空浮起來的場面。

  等肉類上來以後,所有「人」真香了。

  五條徹兢兢業業地烤了幾斤肉,結果大部分都進了周圍幾只咒靈的肚子。

  「沒想到,你竟然還藏著這一手。」漏瑚滿意地打了個飽嗝。

  真人同樣放開肚子吃得十分歡樂,還搶走了花御碗裡的最後一塊肉。

  花御:「?」

  只有羂索還維持著表面上的矜持。

  酒足飯飽之後,漏瑚終於沒有重新提起燒掉這家店的建議,他們從店裡魚貫而出。

  半小時後,五條徹看著自己面前熟悉的街道,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沒想到居然來到了這裡。

  正是之前他亂逛看電影的那條街。

  「五條先生!」忽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響起。

  五條徹回過頭,只見留著長劉海的少年飛速地跑了過來。

  「吉野君?」五條徹有些驚訝。

  「五條先生,好巧啊。我們又遇到了。」吉野順平笑著說道。

  實際上,自從上次被五條徹救了以後,他經常會刻意在這條街上徘徊,內心隱隱希望能夠再見到他一次。之前兩人道別得過於匆忙,他還沒能好好向五條先生道謝。

  「確實很巧。」眼睛上束著黑色緞帶的青年不動聲色地將少年帶到人少的地方。吉野順平不知道他的身份,貿然在大街上叫住他,已經引起了一些普通人的疑惑。

  吉野順平只以為是為了防止影響行人,問都不問就跟著他走了。

  「上次的事情,真的太謝謝五條先生了。」吉野順平認真地向他鞠躬,「當時因為太驚訝,甚至都沒給您道謝。」

  「不必用敬語,我也不比你大幾歲。」五條徹搖搖頭。

  黑發少年想直起身,卻被對方按住了。

  「這裡,是怎麼回事?」青年的語調帶上了一絲不明顯的冷意,指尖輕輕摩挲著少年帶著淤青的後頸。

  在六眼的視角之下,盡管吉野順平專門穿的長袖長褲,下面大片的撞擊、毆打留下的痕跡依然十分醒目。

  而且,顯然並沒有得到很好的醫治。

  吉野順平被對方帶著涼意的指尖碰觸,下意識往後一縮。聽到青年的問話,他神色有一瞬間的低落,隨即故作若無其事地笑著說道:「沒什麼,只是之前我不小心撞到了。」

  「在學校與人打架了嗎?」五條徹說,為了照顧青春期少年的自尊心,並沒有說出自己已經看出真相。

  吉野順平表情一滯,並不擅長撒謊的他最終還是低下頭,輕聲承認了這件事。

  「雖然打架了,但是,我並不是壞學生。」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急切地對身旁的青年解釋道。如果被敬仰前輩認定自己是那種總是與人打架鬥毆的不良,那就太糟糕了。

  「我知道。」五條徹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實以前我也在學校打過架。」他對黑發少年說道,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果然,吉野順平的注意力瞬間就被轉移了:「誒,五條先生竟然也會這樣嗎?」

  「是啊,當時剛入學沒多久,我因為學習成績最好,所以成為了被集火的對像。」五條徹回憶道。當時是京都姐妹校交流會,敵方所有人都知道六眼是最強的,抱著先集火把他干掉的心思。

  「那後來呢?」吉野順平緊張地詢問後續。

  「當然是我一個人把他們包圍了,」青年輕描淡寫地說,「把他們全部都打得心服口服。」

  高專一年級以後,他就因為過高的武力值被從交流會名單裡剔除了。

  「不愧是五條先生。」吉野順平驚嘆道。

  「五條君,原來你在這裡啊!」真人的聲音忽然響起。

  藍發青年湊到了一人一咒靈面前,將目光調轉向好奇地看著他的吉野順平,微微眯起眼睛:「還有一個術師。」

  「你好呀!」他熱情地說道,伸手做出要與順平握手的模樣。

  少年有些驚訝,但還是愣愣地也伸出手,然而卻被旁邊的白發青年一把拉到身後。

  「是真人啊。」五條徹擋在順平面前,語氣裡帶著點警告。

  「對哦,我在想著要幫助五條君實施計劃,就迫不及待地趕過來找你了呢。」真人笑著說,「你後邊的少年似乎受傷了,我可以友情幫忙的。」

  「不需要。」五條徹對於真人話語的可靠性不予考慮,干脆地回答。

  「人家可是好心。」真人做作地說,面對青年的排斥不退反進,「畢竟我們是同伴,你難道不願信我嗎?而且,他好像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呢,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解決。」那個少年靈魂的顏色都在邊緣掙扎,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往前推一把。

  五條徹如今與咒靈方還是合作關系,如果再繼續拒絕,未免會令真人產生懷疑。

  「還是我來吧。」五條徹說。

  比起真人在靈魂上采取手段,還是反轉術式更靠譜。

  青年將指尖在少年的額頭上輕輕點了點,吉野順平就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竟然全都消失得毫無痕跡。

  「謝謝你,五條先生。」他急忙道謝。

  「真是個好孩子。」在一旁的真人憐憫地說道,眼睛深處卻是無波無瀾。

  沒過多久,順平與兩只咒靈道別。

  「你該不會,還沒告訴那個孩子你是咒靈吧?」順平走遠後,真人忽然惡意地對五條徹說道。


第101章

  「與你無關。」五條徹冷淡地說, 沒有看到身後真人不懷好意的表情。

  與五條徹不同,真人白天有著大把的時間,仗著普通人看不見自己, 輕輕松松就摸清了吉野順平的學校和家庭住址。

  校園暴力的施暴者不會只圍攻他一次。在順平又一次傷痕累累地躺倒在昏暗的街角時,真人找上了他。

  模糊的視角, 有粘稠而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流下,吉野順平按住自己頭上被那些不良新燙出的傷痕, 眼底是一片刻骨的怨恨。

  一雙陌生的鞋子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順著對方的長腿仰起頭,順平驚異地發現,正是他之前遇到的、五條先生認識的人。

  「我的名字是真人。」藍發的咒靈饒有興致地看著一身狼狽的少年,並沒有搭把手的意思, 但是說話的語氣卻帶著點同情, 「太過分了啊, 他們。」

  誕生於人與人之間的怨恨,順平越是憎惡那些人, 也越是會讓真人感受到同等的愉悅。

  聞言, 吉野順平勉強支起身子, 靠在後面髒兮兮的牆壁上。少年的自尊讓他不願開口求助, 更不願被認識的人看到自己悲慘的樣子。

  「還好這次被我碰上了。」真人湊近,「這樣下去不行哦。」

  他將手搭在吉野順平的身上, 與上次一樣, 少年很快就從傷痛中恢復過來。

  吉野順平完好無損地站起身,下意識活動了一下自己剛剛被人踩過的手腕,雖然同樣是治療,但是真人先生與五條先生的治療方式似乎並不相同,具體他卻說不上來。

  「謝謝。」他道謝, 然而情緒卻莫名低落下來。

  像他這樣的人,即使被五條先生拯救一次,但是一旦對方的光輝離開,他還是又會狼狽地活在自己泥淖的現實。

  真人看出了他情緒的變化,於是彎起嘴角,說道:「順平君想要得到力量嗎,讓施與你暴行的人得到懲罰。畢竟,五條先生和我也不能時時刻刻庇護你呢。」

  吉野順平睜大了眼睛。

  「我當然……想變強。」

  真人那雙異色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他露出一個蠱惑人心的笑,「那就讓我來教導你吧,怎樣學習咒術。」

  他已經開始期待,當五條徹看到自己以為的乖巧少年將要做出的事,是否還能保持原本的模樣。

  在經過五條悟與咒術界高層一連串的博弈之後,虎杖悠仁的性命最終還是被保留下來。按照年齡,他還有三個月才能入學,在這期間,他被要求作為旁聽生出現在東京咒高的校園裡。

  「今年的學生倒是意外地多。」禪院真希評價道,「人數竟然超過一只手了。」

  「可喜可賀。」熊貓道,「不過是粉色的頭發誒,我聽說頭發越粉,打人越狠。」

  「…你從哪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禪院真希吐槽道。

  熊貓有理有據:「聽說他是兩面宿儺的容器,所以萬一詛咒之王跑了出來,我們絕對招架不住。」

  「鮭魚。」二級術師狗卷棘表態。

  「上次奈緒應當是跟著五條老師目擊了復活現場,對吧?」熊貓說。

  頓時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給了在座位上默默吃瓜的奈緒。

  「…是這樣沒錯。」奈緒眨眨眼,「那天出任務到很晚才回來。」

  「新生要進門了,你們確定還要趴在窗戶口嗎?」少女整理了一下自己手邊的書籍,對擠在窗邊扒拉著框偷看新同學的同級生們提醒道。

  仿佛察覺到了什麼,走在外面樹蔭下,帶著旁聽生前往教室的五條悟若有所覺地往這邊看。

  盡管對方眼上還纏著繃帶,但所有人都迅速呼啦啦地躲了下來,坐回了自己座位。

  粉發少年跟著五條悟進入教室。在自我介紹結束後,非常自然地就坐在了奈緒的旁邊。

  「虎杖君,你好,我是奈緒。」作為離得最近的鄰桌,少女首先友好地打了招呼。

  「之前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虎杖悠仁低聲說道,他挑了這個位置,就是想跟她親自道歉,畢竟當時兩面宿儺用他的身體做了並不禮貌的事情。

  像痴漢一樣盯著女生之類的。

  「沒關系。虎杖不必給我道歉的,錯的人也並不是你呀。」奈緒抿唇笑笑。

  她不著痕跡地往離虎杖悠仁更遠的位置挪了挪。

  並不是討厭這位少年漫的男主,而是因為她不確定,如果與虎杖有了肢體接觸,會不會被兩面宿儺認出軀殼內的靈魂。

  在原來的劇情中,真人的領域之所以能被破開,是因為虎杖拼命攻擊導致兩面宿儺的靈魂被他觸碰到。一向孤高的詛咒之王當場就動了手。

  立神愛當年被兩面宿儺揍了不止一次,假設她與虎杖肢體接觸,靈魂會不會被認出來,還真會值得推敲。

  理論上,奈緒建立馬甲的時候,是將自己本身的靈魂分割了一部分出去,但立神愛死去以後,他的靈魂也被本體收歸了本體。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千年,被兩面宿儺認出來立神愛的靈魂在自己的體內,恐怕只會徒增麻煩。

  看出了少女的疏離,虎杖悠仁撓了撓頭,也將注意力轉回到了要講話的五條悟身上。

  「最近東京的一中學出現了學生接連失蹤事件,初步判斷是咒靈所為。」五條悟說,「對於你們來說是個簡單的探查任務,大家一起去就當是團建啦!」

  於是,穿著咒術高專.制服的一群少男少女出現在了這座平平無奇的中學門口。輔助監督早已與校負責人交涉完畢,順利地要帶領他們進入前往失蹤學生的班級詢問相關狀況。

  吉野順平早晨走過這裡,看到聚集在這裡的人,也只是多瞄了兩眼。這些人或許是哪個學校過來交流的人吧,他想。

  然而,不經意間,他卻被一行人中最高的那個人吸引了視線。

  白色的短發,高挑的身形,以及眼睛上纏著的繃帶。這樣看起來與五條先生有些過於相像了。

  吉野順平只是偷偷看了一眼,然而對方卻似乎對視線很敏感,即使是背對著他,卻依然精准地扭過頭,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對他擺手打招呼。

  被抓包的少年似乎有些尷尬,僵硬地點了點頭,就加快速度進了大門。

  雖然性格看起來完全不同,但鼻梁和下巴也都很相似。難道會真的這麼巧,遇見五條先生的親人嗎?

  吉野順平心事重重地走進了自己的班級,坐回了座位。他的桌椅上還殘留著無法擦去的顏料,上面塗抹著詛咒的話語。

  不過,如今他已經完全沒有再在意這些事了,在掌握了力量之後。

  因為近期同學接連失蹤,那些將暴力施加給他的不良也終於知道害怕。他已經風平浪靜了好幾天,在這種壓力下,恐怕那些人很快又會沉不住氣吧。

  如果他們再敢過來,他就要試試自己所學的咒術了。一只小小的藍色水母浮現在少年身旁,又很快消散。

  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喧嘩,隨即又迅速安靜下來。

  吉野順平看過去,發現正是自己在校門口遇見的那些人,有些破碎的話語從那邊飄過來。

  「……失蹤事件……」

  「……已經有兩個男生不知所蹤……」

  「聽說你們班級有相關者……」

  用劉海遮擋住一半眼睛的少年動了動手指,精神瞬間緊繃起來。

  他知道自己很冷漠,盡管不會主動去害人,但是這些人若是陷入悲慘的境地,他也完全不會發出善心去理會。真人先生帶走了那些人,也對他保證過只是做點實驗,很快就會放他們回去。

  對救命恩人五條徹的濾鏡,很快就讓吉野順平相信了「五條先生的朋友」真人的話。

  真人輕而易舉獲得了這個少年的信任。即使沒有五條徹的這層關系,誘騙一個三觀還未形成,對他人也充滿恨意的少年也十分容易。他為此甚至感到一絲無聊。

  但是,畢竟少年還有些用處。等利用完畢以後,要把他的改造成什麼形狀呢?藍發的咒靈撫著自己臉上的縫合線,一雙異色的瞳孔裡充斥著滿盈的惡意。

  虎杖悠仁、奈緒跟著五條悟在這裡向那個胖胖的圓臉班主任詢問情況,而其他人則是分別到了受害者的班級了解信息。

  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吉野順平也算是「相關者」。

  「他們關系挺好的,經常在一起玩呢。」班主任的額頭不知為何在流汗,他緊張地用手背擦了擦,說出來自欺欺人的話語。

  「是這樣嗎?」五條悟若有所指地問。

  「當……當然啊。你們如果問的話,我們肯定會配合,我現在就把順平叫出來。」班主任心虛的表情更加明顯,忙不迭地進了教室。

  「看起來不太對勁呢。」虎杖悠仁作為直覺系的生物,看著班主任胖胖的背影,首先說道。

  「確實。」奈緒點點頭,「流的汗太多了,就像在隱瞞什麼一樣。」

  五條悟沒說話,好整以暇地背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等著裡面的人出來。

  留著長劉海,看起來很內向的黑發少年從屋裡走了出來。這幾天,警察都陸續過來調查過,但是毫無頭緒,甚至在調查期間就再次失蹤了一名學生,他們這才將案件轉移給了咒術高專。

  對於這種例行問話,吉野順平早已輕車熟路。

  冷不丁的,一旁的白發青年對他問道:「你的咒術,是有人在教導嗎?」

  吉野順平一驚,下意識抬頭看他。

  「果然。」不等對方出聲否認,五條悟就仿佛得到了答案。

  奈緒站在一旁看到吉野順平的反應,頓時內心也是一咯噔,該不會是真人又在搞事了吧?

  「既然如此,這位同學介不介意借一步說話?」五條悟問。

  「但我還要上課。」黑發少年下意識覺得不妙,本能地試圖拒絕。

  「我可以幫你請假。」虎杖悠仁熱情地舉手,隨即進了教室與他的班主任交談。

  「我沒有去害他們。」吉野順平辯解道,同時內心感到一陣隱隱的憤怒。為什麼自己被他們欺負的時候從來沒有見人站出來,但是在施暴者失蹤以後,反而會有很多其他人關心他們的去向呢?

  奈緒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說:「我們不是在懷疑你,只是想從術師的角度來了解狀況。」

  「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們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校的咒術師。我是這次任務的帶隊老師,五條悟。」白發青年隨手從口袋裡掏出證件在少年面前擺了擺,「這下你放心了嗎?」

  吉野順平最終動搖了,跟著三人一起到了僻靜處。

  「請問吉野同學有沒有在校園裡察覺到咒靈的蹤跡?」虎杖悠仁率直地發問。

  被提問者搖搖頭:「我不太清楚,是說那些長得很惡心的咒靈嗎?」

  吉野順平並未分清人形咒靈與人類的區別,況且,在少年的潛意識裡,他所怨恨的人類和咒靈比起來,恐怕並未站在更優的一方。

  雙方來回問話,但是並沒有得到十分有用的信息。

  「那我們就沒有別的問題了,謝謝吉野同學的配合。」五條悟好像相信了他,勾起嘴角說道。

  吉野順平微微松了口氣。

  在雙方即將分別的時候,黑發少年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那個,請問五條先生有兄弟嗎?」

  既然他所信重的五條徹曾說咒術高專是可信的,那他詢問一些情況也應當可以……吧?

  五條悟原本要伸懶腰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也許,是有一個呢。」他語調輕柔,「吉野同學可以詳細說一下嗎?」


第102章

  然而, 吉野順平所能描述出來的也只是極少的部分。五條悟從他這裡只能拿到極為有限的線索,面上卻一點都不氣餒。

  「那就謝謝同學的配合了。」他笑眯眯地與這個外表看起來極為普通的中學生道別。

  乙骨憂太、狗卷棘、熊貓還有禪院真希也都與他們會合。

  「我們問的結果都差不多。」乙骨憂太說,「那兩個失蹤的學生互相認識, 經常跟著同屬於一個小團體活動。」

  「說是好朋友,其實根本就是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低年級的不良吧。」禪院真希甩了甩頭發, 「這種人,就算以後順利畢業, 也只會成為社會的蛀蟲。」

  「班主任說他們和剛剛那位同學關系很好,果然是謊話啊。」虎杖悠仁說。

  「與他們結仇的人應當很多, 吉野順平是他們最近盯上的目標。聽說是因為膽敢在他們施暴的時候反抗, 所以反而被變本加厲地欺負。」熊貓用毛茸茸的爪子撓了撓自己下巴。

  「真是人渣。」禪院真希評價道。

  「但是這樣的話,調查陷入僵局了耶。」虎杖悠仁撓了撓頭, 「樹敵過多, 反而無法確定是哪一個。」

  「並沒有哦, 」五條悟卻搖搖頭,「吉野同學明顯之前只是個普通人, 家庭也並沒有特殊之處,但是體內卻有著術式的痕跡。」

  「他才是最顯眼的那個突破口。」

  「好哦,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畢竟是跟隨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即使作為旁聽生也不能懈怠,虎杖悠仁頓時提起了干勁。

  五條悟的目光在幾個少男少女間逡巡,奈緒下意識避開了他面部的朝向。

  還是不要出頭比較好, 畢竟「我調查我自己」這種事, 想想就很尷尬。

  然而,白毛教師就仿佛看出了她的不情願一樣,干脆地宣布道:「決定了,就讓新生們來做。奈緒、悠仁, 和吉野同學成為朋友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其他的一年級就作為機動隊,發生異常情況就進行支援。」五條悟說。

  「那…五條老師做什麼呢?」分配完任務,熊貓舉手問道。

  「如果遇到你們都打不過的人,就給老師打電話求救吧。」五條悟將手放在耳邊做了一個接電話的手勢。

  「剛剛來的路上,看到校門口附近有一家奶茶店,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我過去看看,你們先忙。」說完,他人就不見蹤影了。

  留下一群少男少女風中凌亂。

  「果然,就不該相信五條老師的靠譜程度。」禪院真希推了推眼鏡,鏡片的反光讓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感受到她平靜外表下的蓬勃殺氣,熊貓默默地站遠了一點。

  「如果只是跟吉野同學做朋友的話,這種任務應當沒有危險。」奈緒說,「你們跟輔助監督一起先回去吧,如果需要的話我和虎杖會聯系你們的。」

  「就你們兩個留在這嗎?」熊貓有點猶豫。細胳膊細腿的奈緒加上一個剛剛入學的旁聽生,怎麼看都不太靠譜。

  「放心好了,如果有異常的話,我會帶奈緒同學一起逃跑的。」虎杖悠仁陽光地說道,「我的體育也勉強能拿得出手的,大概五十米三秒的速度,肯定沒問題。」

  這下,倒是讓其他一年級生感到震驚了。

  「真的假的?」熊貓難以置信。

  「金槍魚蛋黃醬。」狗卷棘說。

  短暫的驚訝過後,禪院真希說:「那我們先回去了,記得保護好奈緒。」她強調。

  「完全——沒問題,交給我吧。」粉發少年非常可靠地指了指自己。

  奈緒和虎杖悠仁目送他們上了輔助監督的車,離開了這座學校。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一上車,禪院真希就對伊地知潔高說道:「一會出了這條街就停下,你調頭回去就好。」

  「但是,任務還沒結束?」伊地知潔高遲疑著說道。

  「只是探查任務,伊地知先生你不用一直跟著我們的。」乙骨憂太也罕見地插嘴說道。

  於是,在坐上這輛黑色商務車還沒超過五分鐘後,一年級的學生們又陸續從上面下來。

  「什麼情況?」只有迷迷糊糊跟著下來的熊貓還丈二摸不著頭腦。

  「當然不可能把奈緒跟虎杖同學單獨留在那裡了。」乙骨憂太解釋道,「他還沒有做過入學測試。」

  「奈緒與宿儺的容器待在一起,就像是定時炸.彈一樣,你們敢確信兩面宿儺不會從他體內跑出來嗎?」禪院真希說。作為曾經在禪院家生活許久的術師,她對詛咒的了解更多一些,兩面宿儺更是在記載中被描述為極近邪惡的一個。

  僅僅見面第一天,除了知道劇情的奈緒,一年級生們還很難一下就接受虎杖悠仁成為可信的同伴。

  奶茶店,五條悟愉快地用吸管喝了一口被他加了最高濃度倍數糖的奶茶,往後舒適地倚在柔軟的靠背上,盈潤的嘴角微微上勾。

  同伴的信任度之類的問題,隨便做幾個任務就磨合了。

  為了等吉野順平下課,奈緒與虎杖悠仁一起坐在這座學校林蔭道兩邊的一張空置的公共座椅上。

  雖然很少有與異性單獨相處的經驗,但是虎杖悠仁並不會讓氣氛冷場,而是很自然地說道:「雖然才過了短短幾天,但感覺上次在國中上課仿佛已經過去很久了。奈緒同學是從小作為咒術師就學習術式嗎?」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奈緒說,「我是出生在一個咒術師家族,但是起初因為並沒有咒力的天賦,所學習的課程也全部是如何成為一個大家閨秀。後來我叛逃離開,也如願以償被家族除名,拋卻了姓氏。然後就來高專上學啦。」

  「啊,抱歉。」

  「虎杖同學不需要道歉,這件事我早就不在意了,並不是什麼不能說的故事。」奈緒笑了笑,即使穿著單調的高專.制服,動作表情也依然漂亮得無可挑剔。

  「嗯……既然我可以稱呼你的名字,作為交換,奈緒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看著女孩的臉,粉發少年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好在女孩似乎沒注意到虎杖悠仁的不自在。她望著透過樹葉灑下來的斑駁陽光,說:「之前一直在教裡,我還沒有上過國中呢,咒術高專也明顯和普通的中學不太一樣。」

  「我想想,」虎杖悠仁回憶起自己的國中生活,「工作日要正常上課,上課結束以後是社團活動,我當時參加了靈異社,我有個朋友伏黑也參加了這個社團。」

  奈緒:?[瞳孔地震.jpg]

  「你是說,伏黑惠嗎?」她試探地詢問道。

  「是啊,那天之所以在學校呆到很晚,也是因為社團活動需要啦。」虎杖悠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只是沒想到會遇見真的咒靈。奈緒是與惠認識嗎?」

  「嗯……」奈緒猶豫著要不要吐露這個信息,畢竟但凡伏黑惠被禪院家發現,絕對分分鐘被拖回去認祖歸宗。

  沒想到會是這樣,如果她沒記錯,奈奈子和美美子也跟伏黑惠同班呢。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看出來女孩的為難,虎杖悠仁體貼地換了一個話題。

  而在粉發少年的內心深處,屬於兩面宿儺的、屍山血海的生得領域。

  面帶咒紋的詛咒之王穿著白色的寬大和服,輕輕後仰,高高在上地坐在白骨堆砌而成的寶座上。

  看著外面仿佛小學生一樣見面交談的兩人,千年前令人聞風喪膽的兩面宿儺高貴冷艷地嗤笑一聲,隨即闔上了他的兩雙眼睛。

  橫濱。

  中原初雪拿起面前的一小疊資料,最上面顯示的赫然是一個穿著破舊衣服、梳著奇怪劉海的少年。

  「找到了。」

  她拿起一旁的電話,傳召了織田作之助。

  有著紅棕發色的青年很快就上來:「首領,有什麼事嗎?」

  「我想出去逛街。」中原初雪從椅子上站起身,撈起一旁的挎包,「織田作陪我吧,目的地是這家孤兒院。」

  織田作之助低頭看去,只見桌上擺著的地圖上,少女纖細的指尖正落在郊區一個位置上。

  「走吧。」中原初雪非常干脆地行動起來,走到大門旁邊,拉開門把手,才發現織田作之助竟還一直站在原地,「織田作?」

  「首領就這麼直接出去嗎?」織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下,說。雖然不知道正常的黑.手黨首領會怎麼出門,但是他直覺不會這麼草率。

  「當然。」中原初雪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那不然呢?讓黑蜥蜴拿著槍列隊在前面開路才奇怪吧。」

  「……好吧,我陪你去。」織田作之助妥協下來。

  兩人一路從首領辦公室的直達電梯到了一樓。

  中原初雪作為新任首領,又並不常出現,基本上底層成員都不知道她的長相,因此他們出來以後,並沒有吸引太多注意。

  只有正好進入一層大廳,想要上樓交接任務的立原道造注意到了這一幕。

  因為獵犬的信息更為靈通,他一眼就認出了戴著紅色圍巾、穿著一身黑色半長裙的金發少女。原以為要努力工作很久才有可能被首領本人傳召,但沒想到這麼猝不及防之下就碰面了。

  他的心跳都險些漏了半拍。

  為了避免暴露,立原道造沒敢正眼看他們,只是通過大廳玻璃的反射看出他們徑直走向了外面的街道,還打了一輛出租車。

  此時,這位年輕的臥底陷入沉思,黑.手黨首領出門竟然這麼草率,真不怕被其他組織伏擊嗎?


第103章

  一路平安無事, 中原初雪與織田作之助成功抵達了這家普普通通的孤兒院。

  大門是普通的鐵柵欄,走進去能看出來牆壁的破損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修葺過,在院子裡來回玩耍的孩子們面上的表情還算活潑。從被打掃得干干淨淨的庭院可以看出來, 這裡的院長確實想要努力試圖經營好這家孤兒院。

  見到外面來了人,梳著鍋蓋頭的孤兒院院長從裡面迎出來。看著穿著考究的女孩和她身旁的青年, 他有點驚訝,因為很少會有年輕人願意來孤兒院。

  「您好, 請進屋來說吧。」孤兒院院長將二人招待進屋。

  他注意到,盡管女孩的年齡看起來更小, 但是走路過來時, 反而是年長的青年要一直落後她半步。

  果不其然,坐下以後, 也是少女先開口:「我想要從你們孤兒院收養一個孩子。」

  年輕的收養者更是少見, 孤兒院院長拿出了花名冊, 先翻開了小孩們的資料頁,試圖一一介紹。

  「嗯……」中原初雪往下按了按, 示意道,「我們可以直接看看在這裡的孩子們嗎, 我想,比起在冷冰冰的名冊上,還是當面看更容易找到喜歡的孩子。」

  「沒問題。」院長同意了。

  織田作之助人畜無害的長相顯然沒有讓他提起過高的戒心。

  然而,在所有人集中到屋子裡以後, 中原初雪反而皺起了眉頭。

  「這座孤兒院, 所有的孩子都在這裡了嗎?」她詢問道,不經意間表現出一瞬間的壓迫感,險些讓孤兒院院長繃不住表情。

  「……基本都在這裡。」孤兒院院長開始冒了點冷汗,能在橫濱這種地方經營孤兒院已久, 某種程度上他也有著過人的膽識。第一印像完全被推翻,他判斷出,這次的客人顯然不是普通人。

  「硬要說的話,地下室還有一個孩子,但是他平時表現得太差了,年紀也很大,所以就沒把他叫出來。」院長解釋道。一般來說,更多人願意收養的都是年紀很小、尚不記事的孩子才對。

  「那我們去地下室看看吧。」中原初雪提起了一絲興趣。

  織田作之助不動聲色地跟在金發女孩的身後,自從中原初雪接任港.黑首領以後,他就脫離了港.黑底層成員的身份,安心地寫小說。

  目前書稿已經投出去了,還在等待結果。這還是中原初雪第一次單獨要他跟著出來。雖然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但他依然可靠地承擔起陪同的責任。

  兩人跟著孤兒院院長一路走到了修建得陰暗而潮濕的地下室。它是半埋藏於地面下的設計,透過頂部方形的小窗口,還有陽光透進來。

  與其說是地下室,更類似於地牢,結實的鐵欄杆後,是蹲在黑暗角落、將頭都埋到膝蓋間蜷縮起來的少年。

  似乎還在睡覺。

  院長走過去,粗暴地敲了敲鐵欄杆:「趕緊起來吧,今天孤兒院有貴客來。」

  清脆的敲擊聲讓少年條件反射地畏縮了一下,這才緩緩抬起頭。

  「就他吧。」看清他的模樣以後,戴著紅色圍巾的漂亮女孩開口。

  這一天,中島敦永遠都不會忘記。

  包括對方將自己拉起來時溫熱的手,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裡倒影著的、仿佛被拯救了一樣的自己。

  中原初雪作為黑.手黨首領,早就准備好了一系列收養所需的證件,院長仔細看了以後發覺,全部都無可挑剔。織田作之助跟著院長去辦理一些交接的手續,而中原初雪則是坐在孤兒院的會客室裡,與看起來瘦弱而自卑的少年對話。

  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中,少年還有些難以置信,他指指自己:「您……真的願意收養我嗎?」

  「是不是認錯人了,而且,我其實很沒用,吃得多也沒有什麼價……值。」他有些語無倫次,到最後卡殼了。

  因為那個比中島敦也大不了多少歲的少女將食指輕輕點在他的額頭,嗔道:「就是你了。怎麼,你竟然會覺得我的眼光有問題嗎?」

  被她直直盯著的少年頓時連連搖頭。

  「能吃是福,放心,我那麼大一個廠,養你一個肯定是夠的。」中原初雪收回手指,對少年保證道。

  臨走前,孤兒院院長叫住一行三人,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中島敦這個孩子,他平時十分頑劣,你們真的確認要帶他走嗎?」

  聞言,有著淺色頭發的少年頓時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低下了頭。

  「院長就請放心吧,我們既然選擇收養他,就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備。」中原初雪不動聲色地將少年不自覺扯著衣袖的手指掰開,放在自己的手裡輕輕拍了拍。

  男孩最開始明顯有些不知所措,但在反應過來以後,隨即緊緊地反握住了她的右手。

  院長露出訝異而戒備的神色:「你們竟然知道……」

  「很簡單的事情,院長也不必深究了。」中原初雪打斷了他的話,「既然手續都已經辦好,我們就不再叨擾了。」

  回程依舊是坐出租車,然而卻沒有來時那麼平靜。

  劇烈的爆炸在中島敦眼前倒影,原本還沉浸在被收養的不真實感中的少年頓時跌入冰冷的現實,恐懼讓少年的瞳孔頓時豎直成一條直線。

  果然,跟院長說的一樣,他只會給人帶來災禍。

  自我厭棄的情緒剛剛升起,中島敦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在他狼狽地跌出汽車之後,於灼灼烈火中,穿著黑裙的女孩完好無損地從裡面踏了出來,脖子上的紅色圍巾隨風飄蕩出艷麗的顏色。

  扳機被扣響,赭發青年熟練地從腰間取出了雙槍,動作中透著駕輕就熟的警惕。

  「抱歉啊,織田作,看來我們回去要錯過飯點了。」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還愣著什麼呢,敦?」女孩回過頭,隨手拋過來一樣東西。

  中島敦手忙腳亂地接住,赫然發現這是一把自動手.槍。在半小時前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孤兒的少年,拿著手.槍的姿勢仿佛在捧著炸.彈,露出一副快哭的模樣。

  「忘了說了,我是港口黑.手黨的人,」中原初雪壞心眼地說道,滿意地看到少年裂開了的表情。「拿著槍自保吧。」

  說完,中原初雪就以一種人類絕不可能達到的速度消失在空氣裡,不一會,遠處就傳來狙.擊手的慘叫聲。

  看著連頭發絲都在微微顫抖的少年,織田作之助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這種情況不常見。」

  東京某中學。

  奈緒與虎杖悠仁都是親和力最強的人類,一個是靠天賦,另一個靠與生俱來的直球。在說出口的第一句話,粉發少年就把自己這邊的任務吐露給了吉野順平。

  「任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也超級想要能與順平成為朋友!」他們走在夕陽下的河邊,虎杖悠仁誠懇地說道。

  被少年的直球攻擊打得猝不及防,吉野順平怔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一旁令他感到更自在的奈緒。

  然而女孩體貼地把空間讓給了兩個人。

  「我……那好吧。」他回答說,找了個蹩腳的話題,「你是咒術師嗎?」

  「應該算吧,我現在還只是旁聽生。」虎杖悠仁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和其他人還差很多呢。」

  也許是因為跟上來的只有兩個同齡人,身處的也並不是他所厭惡的學校,吉野順平的態度比起之前要柔和很多。

  三人並排走在路上,除了咒術,還閑聊了許多話題。

  「為什麼你們會對教導了我術式的人這麼好奇?」吉野順平詢問道。

  「因為咒術師確實超級稀少。」奈緒說,還拿手指比了比,「整個日本直有兩所正規的術師培養學校。」

  「其中一個就是我們現在就讀的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校。」虎杖悠仁熱情地科普。

  「不過,當咒術師超級累的。別看五條老師看起來一副不靠譜的樣子,但是也要天天加班呢。」奈緒回憶道。

  「竟然也會跟普通人一樣加班嗎?」吉野順平驚訝,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工作也很忙碌,還經常加班不能早些回到家,微妙地感覺到距離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被拉近了。

  「對哦,我記得娜娜明之前也很討厭加班的模樣。」粉發少年摸摸下巴。

  「你是說作為術師的七海先生嗎?」奈緒問。

  「嗯,那天我半夜醒過來以後,是七海先生和五條老師一起把我帶出來的。」粉發少年回答。

  「虎杖的術式是什麼樣的?」吉野順平好奇地問。

  「這個有點難解釋,因為吞下了特級詛咒然後就擁有了咒力之類的……」虎杖悠仁思考著解釋的方式。

  「是召喚寶.可夢。」奈緒笑眯眯地說,「然後兩面宿儺就會接管他的身體,幫忙戰鬥。你見到就知道啦。」

  「虎杖好厲害!」順平驚嘆著說道。

  「那順平的術式呢?」虎杖悠仁無師自通地直接稱呼了少年的名字。

  黑發少年完全沒有感覺到冒犯,而是有些羞澀地撓了撓臉頰,靦腆地說道:「我的術式也類似與召喚式神,它的名字是澱月。」

  泛著淡淡藍色熒光的水母浮現在了他身邊。

  「哇,很可愛。我可以摸摸它嗎?」奈緒問。

  吉野順平點點頭。

  女孩試探地伸出一只手指戳在了浮動著的水母身上,觸感軟軟滑滑的,放開以後,那片皮膚又會彈回來。她對於自己吸收咒力的能力已經有了控制,起碼不會隨意吃掉別人的術式。

  「順平的術式好漂亮。」虎杖悠仁毫不猶豫地誇贊。

  「只是初學者。」順平微笑著說,「比起教我的人要差很多。」

  他不經意間地回頭,卻發現不遠處,穿著一身職業裝,留著波浪半長發的女人正拎著紙袋,靠在河邊的欄杆上溫柔地看著他們。


第104章

  「是順平的朋友們嗎?」女人招招手, 夕陽為她的輪廓蒙上一層溫暖的柔光,「不介意的話,就來家裡一起吃飯吧。」

  吉野順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跑前幾步, 接過了自己母親手中提著的紙袋, 裡面盛著從超市買來的蔬菜和肉類。

  奈緒與虎杖悠仁互相對視一眼, 跟了上去。

  比起性格更沉默寡言的順平, 他的母親卻更有一種時光的沉澱感, 歲月沒有讓她心態變得蒼老, 反而愈加透出職場女性成熟干練的風韻。

  也許是因為兒子帶了朋友到家, 她看起來十分高興,還開了瓶酒。

  ——當然, 只有大人能喝,其他三個孩子只能喝果汁。

  隨著聊天的歡笑聲, 夜逐漸深了。奈緒和虎杖幫忙把空了的碗盤端進廚房刷洗。

  順平的媽媽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媽媽, 上床睡吧。」吉野順平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是順平啊。」女人眼裡帶著點醉意,「上學如果非常不開心的話, 其實可以不去的。」

  她說著,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少年的臉頰。

  聞言,順平頓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這件事他藏在心底很久,但是沒想到被母親一語道破。原來,即使工作再忙,媽媽也有注意到自己的異常嗎?

  他的內心仿佛有陣陣暖流淌過。只是,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懼怕那些人了。

  「沒事的, 我現在就很好。」順平抱了抱自己的母親,扶著她進了旁邊的臥室。

  「今天謝謝你們了。」收拾完後,吉野順平出來,對等在客廳的奈緒和虎杖悠仁說道。

  「我們也沒做什麼, 那明天放學我也來找你一起。」虎杖悠仁說,「聽說《怪形》正好上映,我們可以買明晚午夜場的票!」

  「好呀。」吉野順平也提起了興趣。

  「奈緒一起嗎?」虎杖悠仁看了看坐在一旁沒說話的女孩,征求意見道。

  「我也有時間。」奈緒贊成道。

  「關於教我學咒術的老師……」想到兩個人的來意,順平猶豫著解釋,「他對教導我很耐心。明天正巧真人先生要同我見面,到時候你們想見的話,我帶你們一起過去。」

  「那再感謝不過了。」虎杖悠仁立刻說。

  而奈緒則是慢了半拍。她沒想到,真人竟然陽奉陰違,還真是背著五條徹跑來影響順平的生活了。

  不用想,這家伙內心絕對憋著壞的想法。

  也許是因為信任度不夠,咒靈們和羂索有關戰術計劃類的討論,五條徹大多數時候是被隔離在外的,因此,即使之前跟他說過要他來吸引咒術界的注意,但他卻並不清楚計劃的全貌,只是作為配合真人的那一個環節而存在。

  「跟我來。」第二天的下午,臉上有著縫合線的藍發咒靈帶著五條徹一路往下來到了下水道。

  「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留著雪白的長發,穿著一身羽織的青年自有一種高華的氣質,即使站在下水道裡,也仿佛站在春風柳蔭之下。

  他微微蹙起眉,顯然不是很適應這裡的環境。不管是生前,還是作為咒靈之後,青年都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這裡可是有我打造的秘密基地。」真人從前面轉過身來面朝著他,帶了點炫耀的意思對他伸出手,「跟我過來你就知道了。」

  五條徹於是不再說什麼,跟隨著真人往前走。

  「這邊。」真人顯然對這一帶下水道水管的分布爛熟於心,帶著五條徹在四通八達的地道中穿行。

  隨著目的地的臨近,五條徹可以看到這裡分布著的奇形怪狀的扭曲生物。

  「這裡還只是最外圍呢。」真人注意到他停留在這些物品上的目光,「我一直都很好奇,人類到底是怎樣的。」

  「在我看來,靈魂決定了人類的肉體。越是漂亮的靈魂,就讓人想要去觸摸。」真人說,「這裡就是我的實驗基地。」

  「所以,你得出什麼結果了嗎?」五條徹平淡地問道。

  藍發咒靈露出一個仿佛孩子那樣天真漂亮但又異常殘忍的笑容:「我看到了哦,人類的極限很神奇。最大可以撐到和房子一樣,最小的極限就像是這樣。」

  他拿出一個黑色的、面目扭曲、巴掌大的人形玩偶,想要放進身旁青年的手中,卻被避開了。

  而真人也不惱,聲音清淺:「這些順平也都來一起參觀過哦。」

  五條徹的動作一頓,面似冰霜:「你把順平也帶過來了?」

  「別生氣嘛。」順平笑嘻嘻地說,「他對這些東西出乎意料地接受度很高呢,今天也是他跟我約定在這見面的日子。」

  真人耳朵微動,笑意加深:「啊,這次還帶了幾只小老鼠。」

  「按照計劃,徹君要好好招待他們哦。」真人推了推五條徹的胳膊,狀似親昵地湊近他的耳邊,語氣曖.昧。

  五條徹默默地站遠了兩步,並感覺自己的拳頭硬了。

  「我去處理那些小尾巴,你留在這裡就可以了。」真人終於有了那麼點求生欲,沒有再貼過來,「順便說一句,跟過來的那個能吸收咒力的女孩要麼殺掉,要麼帶走。這對後期的計劃很重要。」

  穿著五條徹殼子的奈緒本人:?

  我殺我自己?

  她突然開始好奇,這些咒靈們到底討論出了怎樣的計劃。

  「除了宿儺的容器,其他人的性命都不重要。」真人往外走,「我去處理外面那些小尾巴,你留下來在這。」

  另一頭。

  奈緒和虎杖悠仁跟著吉野順平來到這處僻靜而無人的地方,然後走到這邊的下水道入口。能夠看出這裡的洞口為了方便人走進去,被扭曲成傾斜的橢圓形。

  下面修建得很干淨,也並沒有什麼異味。

  虎杖悠仁扶著奈緒從上方跳下來,隨後新奇地左顧右盼,說:「這裡應該是雨水才會走的那種類型的下水道,所以才很干淨,你們看,旁邊還有散落的楓葉。」

  輕松的氛圍讓奈緒有種他們其實是來春游的錯覺,但是知道下水道走廊的盡頭是什麼的她還是嚴肅了表情。

  「前面,有咒靈的味道。」奈緒拉著虎杖落後了順平幾步,悄聲說。

  「要聯系其他同學嗎?」虎杖悠仁同樣看到了地面上的殘穢,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你能察覺出級別是多少嗎?」

  奈緒搖搖頭:「留個信息給他們吧。現在距離太遠了,我們先跟過去看看。」

  沒事,盡頭除了真人的人類藝術,就只有五條徹一個咒靈了。自家人,不在怕的。

  虎杖悠仁並不知道奈緒心裡在想什麼,而是掏出了手機,給一年級待命的其他人發了消息。

  走進真正的範圍,虎杖悠仁看著那個卡在整個下水道天花板和地面之間的「咒靈」,面色微變。

  顯然,他認出來了這只「咒靈」並不是傳統意義上誕生的咒靈,而是處於人類與咒靈之間的某種生物。

  他拉住順平,說:「這裡太危險了。」

  吉野順平毫無所覺地說:「這些只是真人先生做的一點試驗,他以後會把這些人變回來的。能在這裡的都是做了很多道德敗壞事情的人類,給予他們適當的懲罰不好嗎?」

  「但是那是私刑。」虎杖悠仁反駁,「即使他們該死去,也不能以這樣的方式。」

  這裡隱隱透著不妙的氣息,虎杖悠仁想要拉住吉野順平的手腕,勸說道:「我們先回去吧。」

  然而黑發少年卻往前跑了兩步,恰好錯過了他的拉扯。

  「咦,五條先生竟然在嗎?」吉野順平看著站在那裡的人,驚喜地說道。

  「五條先生?」虎杖悠仁一愣,沒有選擇立刻離開,而是跟著前面的吉野順平往前探頭看去。

  梳著銀色長發、眼睛蒙著黑色緞帶的青年靜默地站立在那裡,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及時回應吉野順平的問話。

  「順平,」五條徹輕輕地說道,「以前我說過,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信息。」

  黑發少年愣住了,他張張口:「我以為……您和另一個五條先生是家人。」

  「家人」二字成功讓五條徹的身上殺氣上湧,明明還是之前那種清風朗月的模樣,但是舉手投足間,卻透著截然不同的危險意味。

  「竟然是有靈智的咒靈。」虎杖悠仁繃緊了神經。

  五條徹率先發難,指尖咒力翻湧。

  「蒼。」

  虎杖悠仁瞳孔驟縮,他拼盡全力往前跑過去,將吉野順平撲倒在地。

  術式砸在下方的地面上,頓時留下一道長達近十米的溝壑。

  周圍的牆壁也都被攻擊的余波損壞得十分嚴重。

  因為這一擊,下水道整個有限的空間都在震動,碎石紛飛,連帶地面上的人們也都有了震感。

  「地震了嗎?」吉野順平就讀學校裡的普通人紛紛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按照往常地震演練的方式疏散。

  感受到這不正常的咒力波動,守在附近的輔助監督伊地知潔高急忙打電話從「窗」中抽調出來幾人過來負責人群疏散。

  剛剛放下手機,就收到了來自另一頭的一年級生們的信息,短信的內容令這位後勤人員的表情頓時難看起來。

  【遇到高靈智咒靈,初步判斷為特級。定位&】

  特級術師都不在附近,伊地知潔高深呼吸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查找還在附近的一級術師。

  「七海先生,一年級生他們遇到了特級咒靈,拜托您過去一趟。」七海建人的電話只響了兩下就被撥通了,伊地知潔高快速說道。

  「我知道了。」金發青年沒有多說廢話,一邊掛斷電話,一邊起身拿起咒具。

  另一處戰場,真人站在場地中央。

  一年級的幾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狽,尤其是禪院真希,被乙骨憂太和狗卷棘護在身後,她捂著左手上臂,胳膊肘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在空中晃蕩著,顯然已經失去了一半的行動能力。

  「大芥?」狗卷棘詢問道。

  「我還能動,注意不要讓他碰到身體。」禪院真希警告其他人道。

  僅僅是被那個藍頭發的咒靈刺了一下,她的胳膊就失去了知覺,若非她反應極快地躲開,恐怕性命都難以保留下來。

  「我們知道了。」熊貓回應道,微微俯下身,對真人露出攻擊性的姿態。

  然而這只咒靈過於棘手了。

  對方的身體異常靈活,可以隨時放大又猛然彈回極小,剛剛真希受傷,就是因為近戰中他忽然整個身體像刺蝟一樣往外突出了鋒利的尖刺,直接刺傷了真希的手肘。

  乙骨憂太從空中躍下,手中的劍如臂使指,直接洞穿了藍發咒靈的胸口。

  然而真人竟不退反進,伸長手臂試圖觸碰黑發的少年。

  身處半空中的乙骨憂太無法借力。

  「滾開!」狗卷棘大喊道,令藍發咒靈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

  咒言師捂住了自己的嗓子,顯然感到了不適,但他依然面色緊張地看向戰局。

  因為這一下的停頓,乙骨憂太驟然扭轉了劍鋒,往後退開數步,成功與真人拉開距離。

  狗卷棘松了口氣。

  胸口破了一個大洞的真人反而大笑起來:「我的術式是通過靈魂進行的,只要靈魂形狀不發生改變,不管肉體受到怎樣的創傷都可以恢復。」

  「所以,你們的攻擊不管怎樣都是徒勞的。」真人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惡意幾乎凝結成了實質,「來試試接下來這一招吧。」

  他驟然張大了嘴,從喉嚨裡面吐出來數個外貌扭曲,形如骷髏的改造人。

  它們從極小的狀態恢復原形,在地面上奔跑,被咒靈控制著向咒術師們刀劍相向。

  「這些……」熊貓率先察覺出不對,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些好像並不是普通的咒靈。」

  乙骨憂太面色冷峻,透過「咒靈們」的扭曲面孔,看出了它們的痛苦:「它們……是人類。」

  人類與咒靈有著明顯的區別,即使是被真人運用無為轉變扭曲了靈魂的普通人,也都還有著作為人類的意識。可悲的是,他們卻永遠也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淪為非人的怪物被真人驅使。

  禪院真希面帶怒火,不顧受創的手臂,再度用另一只手提起了咒具:「真是令人不爽。」

  因為這些改造人都曾是人類,他們打起來反而有些束手束腳。

  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就有殺死同類的覺悟,盡管那些人類從外表上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真人在一旁時不時的補刀更是讓所有人疲於奔命。

  「不管了!」真希首先煩躁地將咒靈推到一邊,「就現在這樣,根本就無法復原了。」

  她下定決心,一刀砍在了改造人的頭上,結束了它的生命。

  「解脫吧。」

  改造人倒下了,原本屬於人類眼睛的部分默默閉上,流下了一串濡濕的眼淚。

  胳膊上染血的傷口令真希晃了晃身體才穩住,狗卷棘默默走到她身旁以免出現意外。

  僅僅是一個真人的存在就讓一年級的學生們意識到了實力差距的鴻溝。

  「可惡。」熊貓與乙骨憂太在解決完亂竄的改造人之後,一人一邊將真人圍住,雙方陷入僵持。

  「哎呀,這跟計劃偏離的不少啊。」真人自言自語,明明該是五條徹來吸引火力的。

  「我就不陪你們玩了!」他忽然縮小,往下水道的方向逃竄而去。

  一年級的眾人急忙追上。

  然而,不需要他們再度追趕上去了,因為有人從下面攔下了藍發的特級咒靈,走了上來。

  他有著一頭銀色的長發,即使從下水道出來,身上也纖塵不染,即使遮著雙眼,也能讓一年級生們從五官的輪廓中看出熟悉的影子。

  被他鉗制在身邊的,是穿著高專.制服、似乎已經失去意識的奈緒。

  與此同時,屬於靠譜成年人的聲音從大家背後響起:「退後!」


第105章

  學生們聽到七海建人的聲音, 紛紛向後退開。

  與此相反的是,真人反而停下了逃跑的腳步,輕巧地跳躍到五條徹的身邊。瞟了一被他挾制的少女, 他的目光頓了頓,藍發咒靈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你最好離這裡遠點。」五條徹對他警告道。

  不像五條徹可以用咒力將靈魂包裹, 本體僅僅有吸收咒力的能力,靈魂毫無保護。倘若被真人觸碰, 他不敢賭是奈緒吸收咒力的速度快還是無為轉變作用的速度更快。

  穿著西裝的人影從一年級們的身邊迅速掠過,隨即擋在了所有人的身前。

  「七海先生,奈緒在他手裡!」熊貓喊道。

  「我知道了, 你們先撤退。」七海建人頭也不回地說道。

  禪院真希握著咒具的那只手緊了緊:「您真的沒問題嗎?」敵方有兩個人, 還挾持著奈緒, 僅憑七海一個人恐怕……

  「我留下吧,」乙骨憂太握著劍,面容堅定, 「我是特級,不會拖後腿的。」

  「我也是。」熊貓也不願離開。

  狗卷棘猶豫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沒說話。他在吞咽間已經能感受到血腥氣,他看向同樣負傷的禪院真希。如果不能幫上忙的話, 還是離開這裡更不會拖累其他人。

  「真是感人呢。」真人鼓了鼓掌,悲憫地說道,然而語氣卻毫無波動, 然而手上卻隱隱燃起了咒力波動。

  「棘帶著真希先回去治療,我和熊貓留下。」乙骨憂太當機立斷地說道, 走過去站在七海建人的身側。

  七海建人與兩只咒靈對峙,在打量的過程中蹙起了眉。

  留著白色長發的青年微微垂下頭,將原本半拖半抱的少女「人質」以公主抱的姿勢抬起來, 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以七海建人的角度,竟讀出了一絲珍重的意味。

  五條徹:本體當然要輕拿輕放!

  本來想要退卻的真人,在五條徹到來以後瞬間又有了底氣,骨子裡的躁動讓他率先發動了術式,向七海建人衝去。

  七海建人同樣發動了術式,二人短兵相接,騰挪的速度都達到了極高。

  屬於咒力的藍色波動在兩人之間激蕩。

  「有意思。」真人勾起唇角,在打鬥的空隙說道。明明是普通的術師,但是反而能無意識地用咒力包裹自己的靈魂。

  也就是說,七海建人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勉強抵抗他的無為轉變。

  「我的術式,是可以將物體強制按照7:3進行分割,強行制造出弱點。」金發青年推了推自己造型奇特的金屬圓鏡,褐色的鏡片遮掩住了他的表情。

  戰鬥中將自己的術式透露給敵人,也是一種「束縛」,可以對敵方觸發更強力的攻擊效果。

  「是嗎?」真人一邊通過無序的變形躲開對方咒具大刀的攻擊,一邊游刃有余地說,「我的術式,是改變觸碰靈魂的形態。」

  「小心不要被我碰到哦,否則,我就讓你不做人。」他舔了舔上唇,帶有縫合線的面上糅合著興奮與瘋狂交雜的表情。

  然而,身後的冷風讓他匆忙躲閃。

  一綹灰藍色的發絲被削落,乙骨憂太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剛剛差點將咒靈的頭砍下來的,正是他手中的長劍。

  他面色冷峻,那雙微微下垂的睛裡,純黑色的珠僅僅占據了球偏上的位置,沉沉的透不出光亮。顯然,在高專的學習讓他進步了許多,在面對強敵時的表現尤為明顯。

  「圍攻嗎,咒術師真是卑劣呢。」真人躲開了攻擊,嘲諷道。而作為他同伴的五條徹,這時候卻還沒有動手。

  「地下的那兩個孩子要出來了。」被藍發咒靈隱晦地盯著的五條徹忽然說道。

  表面風輕雲淡的白發青年其實心底發虛,在下水道的時候他一時沒控制住力道,以至於那片區域都差點整個塌掉。趁虎杖悠仁護住吉野順平的時候,他迅速將奈緒帶了上來。

  算算時間,他們確實會在大約這時候趕上來。

  「把奈緒放下!」虎杖悠仁一從下面出來,就對站在不遠處的五條徹警告道。

  在他身邊,是氣喘吁吁、身上還帶了幾道劃傷的吉野順平。

  黑發的少年不肯相信自己的睛,執著地追上來想要尋求一個答案。明明之前遇到的五條先生是那麼溫柔,為什麼現在會站在對立面呢?

  「五條先生,為什麼……」

  「你竟然沒能殺了他們嗎?」真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吉野順平的話,他語氣危險,「徹君,作為曾經的五條家主,你可千萬不要放水啊……」

  一句話,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

  除了還不清楚咒術界的吉野順平,其他人紛紛露出震驚的神色。

  「竟然是五條家的人嗎?」熊貓喃喃道,「難怪長相與五條老師有著相似之處。」

  「他在下水道的時候,還使出了『蒼』。」虎杖悠仁提供了這樣一條信息。

  五條家的六?七海建人一驚,再看向睛上圍著黑色緞帶的青年時,警惕心提升得更高。

  現在他與乙骨憂太在和真人對戰的時候,確實能勉強站在上風,但前提是另外這個被聲稱為「曾經的五條家主」的咒靈還沒有加入戰局。

  上次的突然消失,恐怕也是「瞬間移動」。如果對方是六的推測屬實,那麼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攔住這個人。

  除非五條悟能夠及時趕到。

  七海建人的心情沉重起來。

  成為眾人注目中心的白發青年微微歪了歪頭,輕輕撫了一下自己懷中少女的發絲。

  雖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但幾個人接連吐出的「五條家」已經讓他的咒力不受控制地狂躁起來,以青年為中心泛起的狂風掀起了他的衣擺。

  被所有人施與警惕目光的青年一邊操控不知名的術式將被挾持的女孩懸浮在自己身邊,一邊抬起自己空出的雙手,分別指向將他和真人包圍在兩邊的咒術師們。

  「快躲開!」虎杖悠仁大喊道,在下水道中的遭遇讓他明白,普通人根本無法抗下五條徹的攻擊。

  他將順平迅速往遠處推。

  另一邊的乙骨憂太等人也迅速尋找掩體。

  五條徹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角度,將攻擊範圍擴大到將真人也覆蓋進去,既然是他先吐露出了隱秘,那五條徹狂暴無差別攻擊也無可厚非。

  藍發咒靈的表情頓時就變了,極度的危險讓他的瞳孔驟縮,原本好整以暇的站姿瞬間扭曲,他頭也不回地往遠處跑,甚至用上了身體變形,好讓逃跑的速度達到更快。

  「赫。」白發青年低語,雙手向兩個方向同時發動了術式。

  已被關鍵詞觸發的狂戰士卡牌顯然並不如其他幾個馬甲好駕馭,五條徹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身上沸騰的咒力,微調了一下方向以免對自己真正的友方達成痛擊。

  之前「蒼」就把下水道搞塌了,力量更強的「赫」被控制在最小限度。

  狂暴的力量刮過。

  「好強。」熊貓躲在一個花壇之後,兩個肉乎乎的前爪遮擋住頭部,依然被衝擊力弄得睜不開。

  左手邊的攻擊一路在這片無人的校園往前蔓延,直到穿透了教學樓,將它轟出一個中空的、高達三層樓的大洞。

  而衝向另一邊的攻擊,五條徹就沒有那麼客氣了。一方面,真人正在往那個方向跑,另一方面,兩面宿儺不會放任虎杖悠仁死去。倘若少年遇到生命危險,即使為了自身的生存,詛咒之王必然會出現。

  ——沒錯,五條徹想要逼出兩面宿儺。

  當年立神愛死去的時候,屍身就是倒在他的懷中。倘若做一個類比,就是他將賬號給了詛咒之王,結果對方竟然讓其他人盜了自己的號,還到了正主面前坑蒙拐騙。

  真人往粉發少年的方向逃去,然而虎杖悠仁在見到咒靈時絕不會手軟,一個勾拳加掃腿,狠狠地擊打在了真人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藍發咒靈被擊中了面部,口中的牙齒混著鮮血濺射出來。

  「竟然…可以碰到我的靈魂嗎?」真人睜大了睛,錯愕地說道。

  粉發少年對於這只咒靈的想法毫無興趣,如果不是對面的攻擊當前,他還會給真人再繼續補刀。

  黑暗深處,在某種生物的巨大骸骨中,堆砌著大量骨血的王座之上,兩面宿儺睜開了睛,真人的入侵瞬間就讓高傲的詛咒之王不悅地嘴角下撇。

  「滾開。」

  在真人的視角,是面上帶有黑色咒紋的青年居高臨下的審視。

  他輕輕抬手。

  現實中,藍發咒靈瞬間就被削掉了半個脖子,紅色像噴泉一樣湧出來。

  在這一瞬間,真人那雙異色的睛裡閃過某種無人得知的奇異思緒。他好像明白了一些東西……

  五條徹眉頭一皺,如果真人在他的陪同下還是被殺死,那麼占據了立神愛軀殼的咒靈必然會對他產生懷疑。青年指尖微動,將真人從未發動完畢的「赫」與虎杖悠仁之間粗暴地扯出來。

  與此同時,「赫」的速度極快,虎杖悠仁已經避無可避。

  兩面宿儺直起了身,和服白色的袖擺掃過椅面,粉發少年在這一瞬間被迫將意識沉入內心。時間仿佛就此停擺。

  「把身體讓出來。」詛咒之王站在屍骨王座前,垂眸面無表情地看著沒控制好平衡而跌落在地的粉發少年。

  「才不會讓給你。」虎杖悠仁下意識抬頭拒絕道。

  瞬殺。

  少年的頭被整齊的切割開來,血腥的畫面不能引起罪魁禍首的任何波動。

  「誰准你抬頭的?」兩面宿儺冷漠地說,看著底下又緩緩聚攏的少年的軀體形狀,「不想死的話,現在就把身體讓出來。」

  呲牙咧嘴地活過來的虎杖悠仁,在站起身時想通了關竅:「你是說,那道攻擊會讓我死?」

  詛咒之王從鼻子裡發出「哼」的一聲,目光施舍般地落在他身上,仿佛終於覺得面前的人類並沒有那麼愚蠢了。

  「那好吧。」虎杖悠仁干脆地同意道。

  他知道一旦出現在外界,詛咒之王必然無法受控,因此少年提出了條件,「30秒,而且不許傷害我的朋友們。」

  少年在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瞬間又被壓成了肉泥。

  「該說你天真嗎?」兩面宿儺從上面一躍而下,看著努力生長的虎杖悠仁牌肉芽,「三分鐘。別忘了,我也是在救你的命。」

  陽光的少年從地上爬起來,面上絲毫沒有因為對方的反復無常而感到恐懼,他冷靜地反駁道:「但是,這也是在救你自己,畢竟如果身為容器的我死了,你也不會能繼續活下去。」

  他抬起一根手指:「一分鐘。還有,不許傷害人類。」

  「成交。」


第106章

  兩面宿儺答應了, 下一瞬卻削下來少年伸出來的那根食指。

  虎杖悠仁才堪堪察覺到疼痛,詛咒之王就消失在了內心深處。

  外界,粉發少年身上的氣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天然而陽光的表情被意味不明的黑色咒紋取代,「赫」與詛咒之王相接, 巨大的能量頓時撞擊開來,塵土紛飛。

  五條徹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看著從煙塵中緩緩浮現的人影。

  是撕開了上衣的「虎杖悠仁」,四只胳膊均呈現出強健的肌肉。黑色的紋路在他強壯的身體上彎曲蔓延,顯出了某種猙獰的美感。

  詛咒之王對於咒術的鑽研登峰造極, 即使只剩下二十分之一的實力, 也依然給在場眾人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這……真的是我們能夠抗衡的力量嗎?」熊貓喃喃出聲。

  「乙骨, 熊貓,你們兩個帶著那個黑頭發的少年先離開。」七海建人深呼吸了一口氣,說, 「我來斷後。」五條悟人不在國內,一時半會也無法趕過來,兩面宿儺的出現更是讓現場雪上加霜。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兩面宿儺與另外兩只特級咒靈彼此不合, 在這種夾縫中或許能為學生們爭取到生存機會。

  七海建人明確地知道,就算是其他的特級術師過來,也阻擋不了五條徹。因為, 另一個六眼,是咒術界的最強。

  只能讓孩子們撤退。而他自己卻還不能離開, 那位名叫奈緒的學生還在他們的手上,性命堪憂。

  咒術師們的小動作並沒有吸引到五條徹和兩面宿儺的注意,但是死裡逃生的真人卻並不想讓他們輕易離開。乙骨憂太和熊貓分別往兩邊撤開, 而七海建人則是主動迎上了想要追擊他們的藍發咒靈。

  真人那雙瑰麗的異色瞳中充斥著全然的惡意,對於七海建人迎上來的動作,反而笑了起來,「那就讓你來試試,我新體悟到的東西。」

  「領域展開,自閉圓頓裹。」

  黑色的生得領域頓時將金發青年毫無死角地全部籠罩其中。

  另一邊,兩面宿儺已經與五條徹交手數招。他們都沒有立刻使用咒術,而是純粹體術的比拼。

  五條徹雖然並未與兩面宿儺對戰過,但是立神愛早已與他交手訓練過成千上百次,許多套路也是跟著對方學習過的。在百招過後,為了避免兩面宿儺發覺端倪,五條徹率先動用術式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頂著虎杖悠仁外貌的兩面宿儺站在原處,掰了掰手腕部位的骨頭,說道:「剛剛的術式,你是故意想把我激出來吧?」

  五條徹承認了:「我想,你或許會對一些信息感興趣。」

  「那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對於咒術師,尤其是御三家的術師——」

  「完完全全地、深惡痛絕呢。」

  兩面宿儺完全沒有和平交流的意願,驟然發動了攻擊,兩手合在胸前,凝結出的特殊的動作:「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

  能夠對抗領域的只有領域。

  五條徹的抬起手,按在眼睛上的黑色緞帶上,似是想要摘下,但是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停下了撥開它的動作。

  虎杖悠仁僅僅吞下了兩面宿儺的一根手指,因此,即使是通過半開放的方式擴展了領域範圍,詛咒之王領域的殺傷力也比全盛時期要遜色許多。他並不准備在這個時候展開領域,與兩面宿儺產生無謂的爭鬥。

  這沒有好處。

  「宿儺,」五條徹且戰且退,「你難道還在沉迷於在咒術校園裡的過家家游戲嗎?」

  「哈?」沉迷輸出的兩面宿儺喉嚨發出一個音節。

  白發青年盡管進入了詛咒之王的領域內,卻並未有任何懼色,無下限術式盡職盡責地運作,勉強與撲面而來的狂暴力量對抗。

  「你果然不知道。」五條徹隱晦地說。這個「不知道」的東西可以是任何事,也不會崩壞屬於「五條徹」該知道的信息量。

  「如果你想要完備地復活,立神君想要與你合作呢。」他毫無誠意地說道,語氣裡透著點不懷好意。

  曾經套著立神愛外殼的他非常清楚地了解詛咒之王的性格,如果以這種語氣對兩面宿儺說話,恐怕下一秒就不會存活在這個世界。

  然而,話語的內容拉扯到了兩面宿儺的注意力。

  「立神,合作?」兩面宿儺先是頓了頓,隨即仿佛聽到了笑話一樣大笑起來,「以那家伙的風格,竟然知道什麼是合作嗎。」

  一分鐘的時間即將進入尾聲。

  「之後,他自然會奉出誠意。」五條徹簡潔地說道,雖然他自己的馬甲會自己去回收,但作為讓他為此奔波的罪魁禍首,稍微利用一下也不過分。

  就是不知道,那只占據了「立神愛」軀殼的咒靈,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真人確實十分聰慧,然而對於咒術師們來說卻並不是好消息。

  七海建人被困在藍發咒靈的領域之中,作為一級術師,他知道領域的存在,卻還沒有真正地使用過這個概念。如果有更多的時間,他也許在未來會有自己的領域。

  但是,恐怕是做不到了。

  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將他包裹起來,腳底下是真人的巨手。這種面積極小的封閉式領域,最大的優勢就是從內部幾乎無法破解。

  而對於真人的術式,七海建人本就沒有對策。用稀薄的咒力包裹靈魂是他無意識的行為,卻幾乎不能阻擋真人有意的攻擊。

  只有二十歲出頭的金發咒術師回憶起自己這段並不長的人生,更多的卻是釋然。因為在成為咒術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或許就會在某個祓除任務中死去。

  屬於真人的惡意如蛆附骨,他握緊了自己的咒具,決心戰鬥到活著的最後一刻。

  藍發咒靈注視著七海建人,就仿佛蜘蛛欣賞著在自己蛛網中掙扎的獵物。虛空中的一道攻擊,驟然貫穿了七海建人的腰腹,鮮血浸透衣衫,但是傷口並不致命。

  仿佛天真爛漫卻擁有過高力量的小孩,真人有著玩弄獵物的習慣。如果能在無為轉變發動以後,看到這個術師崩壞的表情,那就再好不過了,他想。

  然而,就在他即將發動「無為轉變」徹底將金發術師改造的那一刻,領域碎掉了。

  字面意義上的碎裂開來。裂縫從四面八方蔓延,透出外界的光。

  兩面宿儺的領域展開屬於無差別攻擊,而五條徹則是有意無意地將宿儺往真人的這個方向引。藍發咒靈第一次展開領域,根本無法抗衡詛咒之王。

  在真人領域徹底碎裂的一瞬間,兩面宿儺的領域也被他本人收了回去。

  一分鐘的時間到。

  領域散去,粉發少年身上的咒紋顏色逐漸變淺直至消失,露出他原本並沒有強烈攻擊性的、反而顯得單純而陽光的外貌。

  五條徹不再停留,繞過將手按在腰腹上負傷的咒術師,抓住了真人的肩膀,同時帶著奈緒一起,瞬間移動消失了。

  事件暫時落下帷幕。

  七海建人在家入硝子的醫療室結束治療以後,就匆匆開始了對吉野順平的盤問。被眾人帶回高專的吉野順平依然難以接受自己敬重的前輩成為了反面角色

  一年級的學生們,包括剛剛包好傷口的禪院真希,都守在了旁邊試圖獲取一些信息。

  「我不知道會這樣。」吉野順平痛苦地低下頭,「五條先生之前救過我的命,真人先生在教我的時候也很認真。」

  「但是,下水道裡的那些改造人,也是真人的手筆。」虎杖悠仁說。

  「他們會變回來……」吉野順平想要反駁,然而說到一半,自己也愣住了。被變成那種醜陋的模樣,那些人真的,能變回來嗎?

  冷汗浸透了他後背的衣服。

  「他們再也不會變回原樣了。」熊貓說出了沉重的事實。

  吉野順平張張口,他當時只是袖手旁觀。真人並沒有讓他目擊無為轉變的現場,僅僅向他炫耀了被改造的人類。

  處於最躁動的年紀,性格又一向孤僻,吉野順平在掌控了咒術以後,不自覺地認為自己是特殊的那個,被力量驚喜的他也並沒有深入地思考真人做出的事情,事到如今才感到一絲後怕。

  霸凌他的人,得到了那樣的下場,而他並沒有感到愉快。但是他捫心自問,如果重來一次,他還是不會開口阻止真人的舉動。吉野凪的模樣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會變成母親眼裡的壞孩子嗎?

  內心一片混亂,各種思緒都在衝撞著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線。

  然而頭上微暖的觸感卻讓他回過神。

  只見戴著奇怪樣式眼睛的金發青年溫和地用手拂過他的發頂,並沒有露出任何責怪的神色。

  「別怕。」七海建人說,「我想,你或許想自己靜一靜?」

  禪院真希卻看不慣這人唯唯諾諾的模樣,雖然奈緒被咒靈帶走並不是順平的錯,但是卻依然讓她帶了一點遷怒,「和咒靈混在一起也就算了,連是非都看不出來嗎?」

  狗卷棘扯了扯她的衣擺,示意她冷靜。

  黑發少年搖搖頭,勉強平穩了情緒,干巴巴地說:「我……我沒事,很抱歉給大家添了麻煩。」

  「除了之前說的那些,我還有一些信息想說。真人先生好像與五條先生的關系並不好,之前第一次見面,五條先生並沒有讓我與真人接觸。是後來五條先生不在的時候,真人來找我,還說要指導我咒術。」

  「與五條先生在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家電影院,當時出現了咒靈,也是五條先生保護了我。」順平低下頭,手指絞緊了衣擺。

  「可是,咒靈也有可能是他故意放在那裡,為了博得你的信任而用的道具。」熊貓悠悠地說道。

  吉野順平抿緊了唇,說:「我相信五條先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畢竟當時我很普通,他沒什麼能在我身上謀求的東西,還勸說我遠離咒術。」

  仿佛忽然間,他梳理明白了一切。

  第二次遇到五條先生是他刻意且主動的,而五條先生卻不願意與他深入交流,是預想到了以後可能敵對的場面?而真人的態度卻截然相反,積極地教導他咒術,用五條先生的名義騙取他的信任。

  「我想跟五條先生問清楚。」吉野順平說,「他或許是有苦衷的。」

  「真人先……真人的事情,我當時沒有警惕,真的很抱歉,我願意幫助大家一起祓除他。如果五條先生也是十惡不赦的咒靈,我……」他的語調有些顫抖。

  七海建人將手搭在少年的肩上。

  「我也會盡我所能。」


第107章

  五條徹帶著昏睡中的奈緒一起回了咒靈的大本營。

  他之所以要將本體帶過來, 真正的目的卻是,等冒牌貨立神愛出來,五只特級咒靈共聚一堂的時候, 與本體配合,直接把它們一網打盡。

  非常完美。

  缺失一只眼睛確實會對實力產生影響, 如果立神愛的身體出於全盛時期,他現在的馬甲單獨對上, 勝負難料。

  而且,位於立神愛軀殼內的那只咒靈十分謹慎,輕易不會在他面前露面。如果把真人這些咒靈一鍋端了, 恐怕想再找到那只狡猾的咒靈就會變得十分困難。

  盡管他們搞出了大動作, 但是「立神愛」並未出現, 而是傳訊會在一個月後搞一場大動作,在最合適的時機入侵東京咒術高專。

  五條徹看著簡訊上的那個時間點,陷入沉思。

  如果他沒有記錯, 就在昨天,紀德曾經與奈緒通過話,給出的信息就是,一個月後夏油傑會在東京發動百鬼夜行。

  所以, 「立神愛」恐怕也是得到了消息,並想借用這個時間點打掩護,進入高專奪取兩面宿儺的手指。很巧妙的計劃, 盤星教樹大根深,出了一兩個叛徒泄露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五條徹懷疑, 「立神愛」就是因為對自己的實力產生了忌憚,對於危險的嗅覺也很敏銳,隱約察覺到了他想要祓除這些咒靈的想法, 所以才很少與自己碰面。

  那,他斬草除根的機會,也在一個月後的行動上了。只要找到機會,讓奈緒觸碰到「立神愛」,將外殼回收。

  五條徹忽然抬手,按住了真人的手腕。

  有著灰藍發色的咒靈,他的指尖距離睡在五條徹身邊的奈緒只有一釐米的距離。

  「你想做什麼?」白發青年的聲音帶了點冷意。

  「我只是想摸一摸她的靈魂而已。」真人那雙異色的眼睛透著不懷好意,被抓住手腕往後推了幾步,神色還帶了幾分似有若無的委屈。他壓低了聲音,「徹君不會是在袒護她吧?」

  「對女孩動手動腳不是紳士的做法。」五條徹鎮定地說。

  真人沒有再堅持,而是坐在了他一旁的扶手椅上,舒展開身體。他將頭支在彎折的手背上,說:「即使化作詛咒,人類的愚昧依然在腐化你的思維嗎?」

  他的目光曠遠,仿佛在注視著五條徹,又仿佛凝視虛空:「對於咒靈來說,人類的道德從不是限定條件。為什麼要讓生前的限制來影響現在的你呢?」

  五條徹:……

  「只是我想這樣做而已。」他說,對於真人忽然成熟起來的語調不太習慣,「詛咒與咒靈不同。我化身詛咒與我的過往緊密相連,而你和花御他們都是自然而生的咒靈,即使死去了,也會在某個未來重新出現。」

  「你說的沒錯。」真人笑了,「人類才是這個世界的蛀蟲,咒靈終將自由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了這個理想,我們即使犧牲了也沒有關系。」

  「沉眠過後,醒過來享受那份自由的咒靈,也可以不是我自己。」

  五條徹再次沉默了一下。生前是咒術師的他在祓除咒靈時從來沒有試圖了解過它們的想法,此時聽到了真人真心實意的剖白,內心依然毫無觸動。

  因為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唯有一方徹底被消滅,戰爭才能停止。

  「既然人類的准則不能定義你們,」五條徹忽然說,「那作為自然而生的咒靈,你們該不會沒有性別吧?」

  有著灰藍發色的青年笑眯眯地點頭承認,並動用無為轉變的術式,輕輕松松在胸前掏了兩個大西瓜,營造出凹凸有致的曲線。

  五條徹盡管蒙住了眼睛,六眼捕捉到的信息依然讓他覺得自己的視覺受到了衝擊。

  「……你的喉結沒收回去。」他說。

  仿佛人妖的真人這才注意到,若無其事地將那塊骨頭按了回去。

  五條徹撇開了臉。

  「六眼真的那麼強嗎?」火山頭的咒靈從遠處走過來,坐在了旁邊空的躺椅上,「一定要等到最佳時機,還不如我動手,直接殺掉五條悟。」

  「確實如此。」五條徹說,「不要小看御三家代代相傳的術式。」

  「嘁,既然這樣,我們不如打一場試試。」漏瑚說。

  戰鬥場地被選在了遠離人群的郊區,臨走前,五條徹將奈緒放給花御來照顧。在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他看出了這只咒靈相比其他人,擁有更為柔軟的心靈,也不會像真人一樣做多余的小動作。

  既然兩面宿儺不在,即使真人還在旁邊圍觀,五條徹依然選擇了曾經的立神愛才會采用的體術和攻擊套路。相比起在五條家操練起來的體術,還是立神愛在生死間磨煉出的直覺更靠譜。

  在真人「開始」的話音剛落,五條徹就率先接近了自己的對手,一頭白發在空中掀起飄蕩的弧度。

  手肘砸在漏瑚的那只獨眼上,給予了暴擊效果。

  短短的一秒鐘,漏瑚就已經被打中了十幾下,眼睛上的痛楚更是令他無法看清,像站樁一樣被打的無力感讓漏瑚的內心憤怒起來,身周的溫度急劇升高。

  滾燙的溫度讓五條徹想都沒想,直接一腳飛踢到漏瑚的胸口,將它踹出去十幾米。

  脾氣火爆的咒靈終於被徹底惹毛了,頭頂上的火山頭竄出一陣陣的火苗,在土地上留下了黑色的燒灼痕跡。

  他匆忙地站起身,大喊道:「領域展開,蓋棺鐵圍山!」

  灼熱的領域範圍,將周圍的植被瞬間汽化,地面皸裂,裂縫中金紅色的岩漿流動。

  五條徹站在原地不動,面對洶湧的熱浪,他平淡地將自從作為咒靈降生以來就從未摘下的緞帶扯下了一半,露出完整而漂亮的蒼藍色右眼,裡面盛滿了破碎的星光。

  「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龐大的信息量仿佛浩瀚的宇宙,一股腦地灌注入咒靈的眼眸,令漏瑚一時間呆愣當場,大腦仿佛過載的機器。

  一旁的真人口中為了比賽效果,大咧咧地湊近觀察,於是也被五條徹毫不客氣地納入範圍。匆忙間,真人想要釋放出自己的領域抵抗,然而卻依然被碾壓。

  五條徹輕輕松松就將它們兩個砸進土裡。

  切磋結束,從此漏瑚再也未曾提過單挑五條悟。

  東京都立咒術高專。

  室內的空氣極為沉重,五條悟坐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一向上揚的嘴角此時拉出了平直的效果。他剛回來坐下沒多久,身上還帶著外面夜露的冷氣。深色的高□□服套在他身上,一雙長腿叉開,身體前傾,膝蓋上支著他的手肘。

  他的十指交叉,白色的繃帶遮住了雙眼,同時也隱藏了他更多的表情。

  七海建人站在他側邊不遠處的窗邊,藍綠色的襯衫上還沾染著之前戰鬥中留下的塵土和折痕,灰色的西裝外套被他隨意搭在左手臂上。

  「最後,那只名為『五條徹』的咒靈發動了瞬間移動的術式,我沒能趕上。」他抬起頭,注視著外面漆黑天幕中懸掛的月亮。

  「所以,奈緒也被一同帶走了。」五條悟淡淡地說著事實,語氣聽不出喜怒。

  「……抱歉。」七海建人頓了頓。

  屋裡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此時夜半三更,高專的學生們都被七海建人早早趕回去休息了。

  「瞬間移動不會留下咒力殘穢,所以,線索相當於斷掉了。」五條悟說,「除非他們再度出現,否則我們就無法再找到她的蹤跡。」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最壞的情況也被他納入考慮之中。如果那群咒靈沒有當場就殺死奈緒的話,說明她暫時是沒有生命危險的,但是時間一長,或者剩余價值被榨干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就難以預料了。

  完全的被動。

  十年前,摯友忽如其來的失蹤與決裂,那種即使是最強也無能為力的感覺,又隱隱約約地壓在了他身上。

  「我已經通知了『窗』的人,在東京市內的巡邏被加強。」七海建人說,「為了防止咒靈的反撲,吉野順平的家也被術師協會的人保護起來,明天會派人將他的家人轉移到高專暫時避難。」

  「我知道了。」五條悟說,「僅僅加強東京的監測根本不夠,範圍擴展到整個國境內。」

  「關於悠仁,兩面宿儺出現的事不必上報了。」

  「我明白。」七海建人說。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即使兩面宿儺曾失控的信息沒有被上報給高層,他們依然秘密地給一年級分配了超出常規的任務。

  信息上明晃晃的「特級」字樣,讓伊地知潔高攥緊了手機的外殼。他嘴唇被抿得發白,對著幾個還沒成年的一年級學生,他半晌才開口:「注意安全,一旦發覺無法祓除,就快逃吧。任務完不成也沒有關系……」

  兩星期前,能坐著他的車回校的一年級生少了一個。那是個笑起來就能驅散所有煩惱的女孩,被特級咒靈帶走,就此下落不明。

  而此時,他又要親手將這些孩子們帶去送死嗎?

  「您放心吧。」虎杖悠仁撓了撓頭,又拍了拍伊地知潔高的肩膀。

  「你在開什麼玩笑,咒靈就在那裡,我們怎麼可能不去祓除?」禪院真希說,「況且,裡面還圍困了普通人。」

  一年級的其他學生也都絲毫沒有動搖,魚貫而入,將輔助監督丟在外面。

  當天晚上,虎杖悠仁的「屍體」被抬到了家入硝子的醫療室。熊貓的身上的兩處咒核都失去了動力,損毀嚴重。禪院真希的斷了一條腿,狗卷棘喉嚨的傷口十分嚴重,一張口就忍不住溢出的鮮血。

  乙骨憂太並沒有在這次任務的名單中,而是另出了一個單人任務。顯然高層也明白,如果特級咒靈裡香被釋放,那麼借咒靈之手除掉虎杖悠仁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家入硝子忙碌地處理所有學生的傷口,伊地知潔高為了趕回高專,一路闖了無數個紅燈。將所有人搬進醫務室以後,他就坐在外面的塑料座椅上發呆。

  五條悟是咒術界最強的術師,但也是最忙的那個。世界各地都有各種無法祓除的詛咒、繁重的任務需要他。睡覺也不再是必需品,通過反轉術式,五條悟就能夠消除大腦的疲憊。但是時間長了,即使生理上的疲憊被反轉術式治愈,精神也會陷入低潮。

  收到再次出事的消息時,五條悟已經連軸轉了整整一星期,高糖的甜食不間斷地被他填入口中提供能量。

  一年級的學生,除了被確認死亡的虎杖悠仁,其他人都保持著清醒,但是面上的表情卻仿佛霜打的茄子,全部都極為沉重。

  坐在虎杖悠仁的病床邊,五條悟面色冷酷。

  咒術界的高層,干脆全部殺掉就好了啊。

  即使是他的獨.裁,那又如何呢?

  危險的想法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然而外界的他並沒有挪動,仿佛沉默的石膏像。

  粉發少年的指尖動了動。

  他坐了起來。

  狗卷棘最先看到,頓時驚愕地睜大眼睛:「金…金槍魚蛋黃醬!」

  熊貓也瞳孔地震,「噌」地就從病床上竄起來,慘叫了一聲「鬼啊」,迅速躲到了禪院真希的病床下發抖,隨後被少女毫不留情地從下面拽了出來。

  五條悟:「還真是……」

  他的聲音輕快起來:「那麼,硝子治療完畢以後,大家就跟我一起進行實力提升的特訓吧,現在還遠遠不夠哦~」

  在地獄式的訓練中,兩個星期仿佛流水一樣度過。

  夜晚,盤星教總部。

  夏油傑撫了撫袈裟的衣擺,從屬於教主的座位上站起身,在他的左手旁邊,則是屬於盤星教聖女的空位。

  下方站著的則是伏黑惠、菜菜子和美美子,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詛咒師,還有安德烈·紀德,以及他身後成列的mimic成員。

  「任務我早已分別發送給了你們,按照計劃分別行動吧。」夏油傑宣布道。

  然而,下方卻並沒有全部服眾。

  安德烈·紀德首先半抬起手,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我想請問一下,聖女並沒有一同參與這次行動嗎?」

  夏油傑審視了一下這個自從加入盤星教以後就仿佛幽靈一樣融入這裡的金發男人,緩緩說道:「聖女另有任務,早已潛入了咒術高專進行接應。在高專執行任務的你們,倘若遇到,務必保障她的安全。」

  「任務結束後,她會跟大家一起回盤星教。」

  羂索打開了與四大特級咒靈的通信:「是時候行動了,目的地,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校。」


第108章

  這是一個透著薄涼溫度的黃昏, 一場戰爭在人們還無知無覺的時候驟然掀起。

  熙熙攘攘的東京新宿街頭,普通人並不能看見的巨大而醜陋的咒靈們攀附在高樓林立之間,密密麻麻的復眼中是仿佛細線一樣的瞳仁, 來回逡巡著往來的人群。

  伊地知潔高滿頭冷汗地看著面前數十只在人群中穿梭的咒靈,迅速撥通了「窗」的電話, 請求調撥術師前來支援。

  即使已經從業多年,但是他還從未遇到過咒靈暴動的情況。如此的規模數量, 背後必然有人推動。

  普通人因為咒靈的攻擊, 在未知的恐懼之下紛紛四散奔逃。眨眼間,原本熱鬧的商業街就變成了驚恐與慘叫蔓延的人間地獄。

  在危及生命的特殊情況下, 即使是普通人也能夠看見原本只有咒術師才能夠看清的咒靈。

  「怪物啊……」半邊身子都被一只仿佛八爪魚的咒靈吞進肚子, 穿著西裝的男人露出極端害怕的神色,拼命捶動著它的下巴, 試圖避免自己被吞掉的命運。

  在他的周圍形成了一片真空, 怪物的存在讓所有人下意識地避開。

  還穿著學校制服的中學生瑟瑟發抖, 但還是緊緊拉著手中的紙袋試圖將它從皮膚表面仿佛蜂巢一樣的干癟咒靈手中搶救回來。

  「限量版的手辦, 我排了好久才買到。」他欲哭無淚, 遲遲不願意放棄, 然而還是在對方仿佛沸騰一樣湧現出來的腐蝕性黏液中松了手。

  打扮入時的女白領,在跑動的過程中被人群推擠, 跌倒在地, 眨眼間就被咒靈纏上,仿佛螳螂一樣的咒靈眨眼間就削掉了女人的手臂, 引起了她一陣慘叫。失去反抗能力的女人掙扎著, 鮮血染紅了衣衫。

  「為了大義,總要有一些不可避免的犧牲。」梳著半丸子頭,穿著袈裟的男人站在盤星教頂層, 上挑的眉眼裡透著悲憫。

  美美子和菜菜子站在街頭,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仿佛「父親」一樣的教主的教誨。

  她們平靜的模樣與四散而逃的人群格格不入,對於普通人的哀嚎更是無動於衷。幼年的經歷令女孩們無法對普通人提起任何好感,能夠在兩人內心占據位置的,只有為數不多的同伴。

  「一起大鬧一場吧。」

  ——她們對普通人施展了術式。

  東京都立高等專校收到信息,派出了一年級的學生禪院真希、狗卷棘、熊貓進行支援,來到新宿街頭祓除咒靈。與此同時,窗的人員也紛紛就位,疏散人群。

  為了避免擴大影響,伊地知潔高與「窗」的其他人一起在整個新宿升起了暗紅色的帳,將咒靈活動的範圍圈限出來,並禁止普通人的進入。

  三人在長久的相處中早已配合默契,祓除低級咒靈更是得心應手,然而,新宿正處於黃昏與黑夜交替,人群最多的時間,普通人因為咒靈們的襲擊驚慌失措。僅僅只有真希幾人進行救助,依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乙骨還有多久能來?」禪院真希將面前的咒靈腰斬,隨即一腳將它踹開。

  「不知道,電話沒能打通。」熊貓四肢著地,與從上方躍下的笨重咒靈遙遙對峙,鋒利的爪子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在擊破了這只咒靈之後,熊貓回過頭,卻發現狗卷棘站在兩個少女的面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在他身後是連滾帶爬離開的中年男人。

  更引人注目的,則是被用麻繩吊著脖子掛在新宿街口招牌上的幾名輔助監督和普通人,他們的眼球都不正常地暴突出來,缺氧令他們面部發紫。

  禪院真希見狀,急忙一躍而上,鋒利的咒具一揮,那些被吊掛著的人就紛紛跌落在地上,低頭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一邊指揮這些人撤退,一邊與狗卷棘一起阻擋那兩個來路不明的少女。

  「詛咒師嗎?」梳著高馬尾的禪院真希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審視地看著菜菜子和美美子。看外表只是普通的JK,但是竟然出手如此狠辣。左胸原本的校徽被兩人摘了下來,令她無法分辨她們的學校。

  「把奈緒姐姐還給我們。」黑發的美美子露出怨恨的神色,握緊了自己手中被麻繩纏住脖頸的古怪玩偶。

  「如果不是你們,她就不會離開我們了。」穿著淺上衣的菜菜子舉起了自己的手機,嚴肅地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狗卷棘正巧被她框進了相機的範圍中央。

  少年因為對方的話愣了一下,面對她要拍照的行為露出茫然的模樣,在相機的「哢嚓」聲響起的時候,驟然升起的危機感讓他迅速往旁邊閃開,這段時間的訓練極大地提升了少年的身體素質,僅僅有半邊衣袖入鏡,發出撕裂的聲音。

  「你們跟奈緒是什麼關系?」禪院真希與狗卷棘共同應對著這兩個渾身上下都是疑點的少女,詢問道。

  被咒靈擄走的奈緒是一年級所有學生最難以觸碰的一道傷口,這兩個女孩的興師問罪,反而打斷了禪院真希對她們的敵意。

  而另一邊,熊貓還在努力祓除著周圍數量眾多的咒靈。

  「你們這種人根本無法理解我們之間的情誼。」菜菜子說,「奪走了奈緒姐姐的你們,最討厭了。」

  她發動了手中的玩偶。

  「看樣子,完全沒有辦法交流啊。」禪院真希一邊用咒具切斷將她與狗卷包圍的麻繩,一邊皺起眉說道。

  「鮭魚。」金色短發的少年點點頭贊同道,同時扯開高高的領口,對著那些繩子喊道:「碎裂吧!」

  「奈緒姐姐就被你們這些可惡的咒術師關在咒術高專了吧?」美美子與菜菜子配合默契,此時還有空質問道。

  禪院真希揮動咒具的動作頓了頓,下意識與狗卷棘對視一眼。

  「……木魚花。」狗卷棘說。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菜菜子與美美子雙雙冷下了臉,「不過那也無所謂,只要打敗了你們,高專那邊自然不用我們操心。」

  禪院真希頓時面色一變:「你們去高專做了什麼?」

  「無可奉告。」

  盡管「帳」被盡快放下了,然而這裡的動靜依然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逆行的兩個青年顯得十分明顯。他們的長發梳成相似的發髻,身上穿著休閑服裝,但是都背著長長的盒子。

  繼國岩勝扯了扯夾克的袖口,道:「不管過了多久,還是不太習慣這種著裝。」

  「這是珠世小姐的好意。」繼國緣一說,目光遙遙地望向那個仿佛蛋殼一樣降下的暗紅色帳幕,「確認羂索會在今天開啟行動嗎?」

  「沒錯。」黑發青年點點頭,「盤星教早已決定在今日進行破壞活動,以羂索的性格,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渾水摸魚的機會。」

  「……有一只咒胎過去了。」繼國緣一微微抬起頭,「那個形態,應當是,人類對海洋的恐懼而產生的咒靈。」

  「我們盡早過去。」繼國岩勝說,「那些普通的咒術師並不是它的對手。」

  京都。

  穿著袈裟的男人站在咒術界高層時常集結的建築之前,平淡地聽著裡面傳來的慘叫聲,穿插著倉促動用術式的忙亂聲響。

  外面確實駐守著咒術師,然而實力卻差強人意,最高的不過二級。紀德率領的部隊具有極高的戰鬥素養,輕而易舉地就潛入進去。

  那些手握重權的老人們,高高在上的時間久了,即使是普通人的攻擊也無法抵抗。在他們發動咒術之前,子彈就會結束他們的生命。

  然而,這些猴子貪生怕死的特性,也決定了他們的也會留存一些保命的殺手锏。

  不知是誰,舉著顫抖的,滿是皺紋的枯手撥通了求救訊號。

  「快把五條悟叫過……」他色厲內荏地下達了命令,然而話只說了一半,口中就不受控制地嘔出了鮮血。

  屬於咒靈的觸手從他的胸口正中一穿而過,隨後又輕描淡寫地拔了出來,碗口大的洞頓時噴濺出更多的紅色液體。

  「好像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夏油傑抬步走了進來,跨過染血的門檻,一副閑庭信步的模樣,「這麼多年來,你們果真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咒術界的高層們看到他的出現,也都瞬間明白了現狀。

  「竟是逃亡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某個禿頂的老頭臉刷得白了。

  「沒錯,」黑發男人坦然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事實證明,平緩的過渡遠沒有暴力來得有用。」

  十年間,夏油傑一直在苦心經營,將盤星教發展壯大,集結了眾多詛咒師。長期的教內業務更是發展起了廣泛的人脈,金錢也如同流水一樣源源不斷地彙入盤星教。

  但是,財力並不能代表權勢。

  這些老橘子們有多麼地想要活著,就有多麼地貪戀權勢。他們的力量根深蒂固,牢牢地掌握著這個國家的地下命脈,並不願意多分給新興的盤星教任何油水。

  經過了整整十年,咒術高層也只被滲透了極為少數的幾個人。

  「太慢了。」夏油傑說,「既然不肯主動騰出位子來,那干脆就全部殺光。」

  他的身邊同樣釋放出了數只一級咒靈,湧向那些被平日裡只會縮在後面發號施令的高位者們。往日裡高高在上的老頭們此時再也不顧所謂的尊嚴,紛紛爭相請求饒命,還許諾出了眾多的好處作為「誠意」。

  當年第一個提議將夏油傑列為叛逃人員的老人被大家供了出來,灰頭土臉地跪在地上,扯住青年的衣袖請求原諒。

  「嘁。」夏油傑冷漠地睨了他一眼,手中的咒術直接將人彈開,那人直直地撞到了旁邊的柱子上,頓時昏死過去。

  梳著丸子頭的青年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仿佛是在嫌棄那人弄髒了自己的衣服。

  原本手握重權的高層們被咒靈追得四處逃竄,時不時會被紀德部隊的冷.槍射中。一時間,倒也分不清是咒靈還是這些老人更醜陋。

  夏油傑對於這些人的死亡毫無波動,甚至因為計劃的順利執行而愉快地提起了嘴角。

  「等任務結束就直接撤退,按計劃進行下一步。」他對原本的mimic成員以及跟過來的一部分詛咒師說。

  「傑,收手吧。」在一片狼藉中,黑發青年忽地聽到了身後傳來他曾經的摯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夏油傑原本舒展的眉眼陰沉下來,原本上揚的嘴角也頓時下撇。

  「哎呀,糟糕了,竟然是咒術界的最強。」青年眯起了他的狐狸眼,陰陽怪氣道。


第109章

  白發的咒術師最強與一身袈裟的盤星教教主對視, 這是兩人十年來的第一次會面。

  在無下限術式的保護之下,剩余不多的咒術界高層紛紛繞過他們,急匆匆地從這間房子離開。

  「……好久不見。」五條悟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才緩緩地說道。他想問對方為什麼會做出這些事,但是卻也清楚地明白, 蒼白的話語無濟於事,時間的漫長跨度在他們之間劈開了不可避免的鴻溝。

  分歧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形成了。

  「多余的客套話就不必說了。」夏油傑面上一片平靜, 五條悟的到來是他的意料之中, 對於摯友的了解,也讓他知道對方想要詢問什麼。

  「你以前一直說自己最討厭正論, 我也早就發覺, 曾經堅持正論的自己是有多麼的可笑。」他又開口。

  聞言,五條悟明顯怔愣了一下, 張張口, 罕見地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破壞比建設要容易許多。即使你殺了他們, 很快又會有新的爛橘子頂上來。」白發青年抓了抓頭發, 試圖勸說, 「明明還會有許多其他的選擇, 為什麼你一定要采取最極端的一種?」

  夏油傑低低的笑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呢, 悟。」

  他的語調平靜, 但是話語的內容卻咄咄逼人,「如你所見, 咒術界的高層已經被我殺了大半, 余下的也必然與我不死不休。你要為了那些人殺了我嗎?」

  咒術界的最強沉默了。往日嬉笑怒罵,學生眼裡從來都沒有正經模樣的五條悟,放下了習慣性上揚的嘴角。白色繃帶纏繞的下方, 是高挺的鼻梁和瑩潤的嘴唇,以及弧度優美的下巴。然而它們此刻都透著冷峻的色調。

  「我沒有這個意思。」五條悟干巴巴地說。

  背景音則是還未曾離開的幾個高層發出的噪音:「五條悟,快,殺了這個詛咒師!」

  場景莫名充滿了某種諷刺感。

  夏油傑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就令幾人在恐懼中噤若寒蟬,而五條悟則是壓根沒有理會高層們聒噪的聲響。

  「既然沒有別的事,那就請你讓開路。」夏油傑往前走了幾步,就要與白發青年錯身而過。

  「你要去哪?」五條悟背對著他,問。

  「與你無關。」夏油傑淡淡道,他主要的目的已經達成,現在只需要去東京的咒術高專將奈緒帶回去,那些詛咒師還不一定有能力從咒高手裡將人帶走。

  在新宿和京都派出的數百只咒靈則是為了轉移咒術師們的注意力,果不其然,咒術高層這邊的防御薄弱。他再親自來擊破,計劃得以順利實施。

  「有一件事,我想不該瞞著你。」五條悟說,「它是我的失誤。」

  「奈緒被咒靈帶走了。」

  「你說什麼?」夏油傑忽地頓住了腳步,回過頭。

  「你最好把話講清楚。」梳著黑發半丸子頭的青年不怒自威,狹長的狐狸眼透出鋒利的寒光。

  「前段時間,學生們執行任務,我出差不在東京,當時有兩個特級咒靈,有著與人類相當的智慧。他們把她奪走了。」五條悟難得氣短。原本他自己的任務並沒有那麼忙碌,他這段時間瘋狂加班,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找尋那群咒靈的藏匿地點,然而卻始終一無所獲。

  夏油傑抬起手,似是想給對方一拳,但是聯想到他的無下限術式,又放棄了。

  他氣極反笑:「五條悟,你可真行。」他帶了整整十年都沒出過任何紕漏的姑娘,只在五條悟那裡呆不到三個月就出了意外。

  「她失蹤多久了?」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不耐煩也要跟對方盡快交換信息,夏油傑很快就放棄了無用的埋怨。

  「……一個月。」五條悟閉了閉眼,「具體資料我發給你。」

  然而,此時,京都府立咒術高等專校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特級咒靈的氣息毫無掩飾地暴露出來。

  兩個青年均是一驚,但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們幾乎又同時冷靜下來。

  「文件發給我,你可以去管你自己要忙的事了。」夏油傑在手機發出收信「叮」的一響之後,毫不猶豫地率先離開了這棟建築。

  二人分道揚鑣。

  五條悟迅速趕到了京都府的咒高,此時的「帳」搖搖欲墜,內部的情況似乎不容樂觀。他一進入裡面,就皺起了眉。

  這片區域一片死氣。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

  五條悟沒有多做停留,直奔遠方傳來劇烈咒術波動的範圍。

  那是……某個特級咒靈的領域展開。

  位於包圍圈中心、雙眼伸出樹木枝杈的咒靈,左肩上盛開著一朵透著柔光的詭異花苞。所有人的咒力都在瘋狂流失,而那朵花蘊藏的咒力波動也愈發恐怖。在場的所有術師都明白,必須要打斷對方的攻擊,否則所有人都性命堪憂。

  東堂葵試圖發動自己的術式,然而雙手被一層層碗口粗的藤蔓纏繞分開到兩邊,根本無法合掌觸發自己原本術式的位置切換效果。

  「嘖。」五條悟輕叱一聲,他輕松地扯下了一直蒙在雙眼上的白色繃帶,把不太美麗的心情全數發泄到了這只撞上門來的特級咒靈身上。

  「虛式,【茈】。」他在空中彈指,發揮出了這個術式的最大威力。

  它直直地砸在了場地中央的咒靈身上,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五條悟冰藍色的雙眼俯視著自己砸出來的大坑。

  那只咒靈,竟然還沒死。

  「她」僅僅只有腦袋和右胳膊還勉強連接著,身體的其余部位都不知所蹤。即使是這樣,也依然在苟延殘喘。

  花御整只咒靈都被嵌在了坑洞中,她索性不再掙扎,只是喉嚨裡不可避免地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竟然也是有『思想』的嗎?」盡管剛剛轟炸激起的煙塵滔天,但是五條悟的身上還是纖塵不染。他自天空一瞬間就閃現到了這只咒靈的面前,湊近了她,那雙六眼仿佛射線一樣將她掃描了一遍。

  「所以,說出你們的老窩在哪,否則,我會當場祓除你。」他的指尖威脅似的聚起一絲咒力。

  然而躺在坑洞中的咒靈卻保持著沉默。

  五條悟危險地眯起眼睛,忽地笑了:「很有骨氣嘛。」

  另一頭。

  夏油傑一邊走,一邊給在東京的菜菜子和美美子打電話,然而鈴聲響了很久卻沒有接通。他皺起眉,又把號碼切換到了伏黑惠。

  ——這次很快就撥通了。

  「喂…刺啦刺啦……」信號似乎不太好,電話中傳來一陣陣電流聲,屬於伏黑惠干淨的嗓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夏油先生,事情有了變故……出現了計劃之外的特級咒靈,疑似…擁有智慧……」

  有著一頭支棱起來仿佛海膽發型的少年站在咒術高專的某一處隱秘的牆後,陳述著信息:「咒高的結界不知被誰破開了,新的『帳幕』被落了下來,普通咒術師們均進出無阻,具體的作用效果未知。」

  「我會先行一步,進入探查。」伏黑惠說道,「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也盡早過來。」

  說完,他掛斷電話,深呼吸一口氣,一腳踏入這個將整個東京咒術高專都覆蓋的暗紅色屏障中。

  既然擁有智慧的咒靈出現在東京校,那麼奈緒下落的線索也會在那裡。夏油傑放出在速度上占據強項的咒靈,一躍而上,風馳電掣地趕往東京。與此同時,五條悟發過來的關於幾只特級咒靈的探查文件也被他以極快的速度瀏覽起來。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校內,天元的結界徹底消散。

  奈緒被五條徹牽著左手,一起出現在暗紅色的「帳」內部。那些被摧毀的結界,全部都是她的手筆。到目前為止,一切按照假「立神愛」的計劃在執行。

  就讓它沉浸在計劃即將成功的假像中吧。

  有著白色長發的青年微微緊了緊牽著少女的手,二人肌膚相貼間,交換了只有雙方才會知道的某種信息。

  沒了原本的保護結界,咒術高專的一切都暴露了出來。盤星教派出的詛咒師們輕而易舉地侵入了這裡,留守在這裡的學生,只剩下乙骨憂太和虎杖悠仁。一級咒術師七海建人收到信息,也迅速前來支援。

  教學樓燃起了烈火。有著仿佛富士山一樣頭型的矮個咒靈站在一層的大廳,對上了拔出長劍的乙骨憂太。

  此時已經是學期末,加上前段時間的特訓,乙骨憂太的實力比起入學前得到了突飛猛進的提升,裡香的存在更是讓普通的特級咒靈已經無法威脅到他的性命。

  然而,漏瑚並不是在一般的特級咒靈範圍內。

  汗水從少年的額頭滴落下來,然而高度集中注意力的他甚至抽不出時間來擦拭。

  十幾團密集的火球砸過來,在空中拖出一條條橘黃色的尾巴。他就地翻滾而過,站起身來的時候,肩膀上的衣服已經被燒破了洞,露出光潔的皮膚。

  在傷害形成的那一刻,身上的灼傷就被乙骨憂太動用反轉術式治愈了,只是與漏瑚的戰鬥卻陷入僵局。

  結界消散以後,真人哼著小調,憑借自身高超的變形能力,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咒術高專存放特級咒物的重要倉庫的門口。

  灰藍色頭發的青年輕松地打開了它的大門,將「咒胎九相圖」與此次行動最重要的「獄門疆」共同取了出來。

  真人一邊上下拋接著那個方形的盒子,絲毫沒有尊重特級咒物的意思,一邊向之前與「立神愛」約定好的地方趕去。


第110章

  菜菜子和美美子並肩站著, 絲毫沒有注意到來自身後的危險,直到屬於咒靈的、某種仿佛大海一樣浩瀚的咒力爆發。

  「明太子!」狗卷棘大叫。盡管雙方是敵對的立場,然而兩個女孩明顯還處於分不清善惡的年齡, 他並沒有直接殺掉對方的想法,因此還是急忙提醒。

  然而卻是有些晚了。

  禪院真希與狗卷棘到陀艮的距離更遠, 幾乎是在肉眼看到它的瞬間就往後退開,勉強脫離了攻擊範圍。但菜菜子和美美子只來得及回過頭, 倉皇地看著那只特級咒胎迎頭向她們撲過來。

  就在她們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之時, 旁邊迅疾地閃過一個身影擋在兩人面前。

  「日之呼吸,碧羅天。」

  穿著休閑外套的棕紅發色青年舉起赤紅的日輪刀, 順著某種圓形的軌跡發出氣勢強悍的斬擊, 空氣清晰地發出了被劈開的聲響。

  ——即使是特級咒靈也要避其鋒芒。

  「沒事吧?」他微微側過頭,看向被自己護在身後的兩個少女, 耳朵上的花札紙牌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蕩。

  在他空茫目光的注視下, 原本桀驁不馴的女孩們也不知是被咒靈嚇到了還是怎樣, 竟是都乖乖搖了搖頭。

  「這裡危險, 你們兩個到遠處躲著。」另一道聲音插了過來, 同樣是一位皮膚蒼白的黑發劍士。

  相似的斑紋與長相, 昭示了兩人是兄弟的事實。

  這只特級咒靈明顯不是兩人能對付的,也在夏油大人的計劃之外, 菜菜子咬咬牙, 拉起美美子的手一起跑遠了,躲入隱蔽的街角。

  她們自然不會幫助咒術師祓除夏油傑釋放出的那些咒靈。二人對視一眼, 均是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安。事情有變, 她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先去東京咒術高專與搭救奈緒的伏黑惠彙合。

  陀艮即使再強,也還是未曾進化成形的特級咒胎,並不是兩個活了千年的劍士的對手。

  一番纏鬥過後, 繼國緣一動用最後一刀,結果了這只咒靈。旁邊的繼國岩勝見狀,不爽地「嘖」了一聲。

  普通的呼吸法無法祓除咒靈,只能削弱它們。只有日之呼吸由於它的特殊性,才可以湮滅咒靈。如果有懂行的咒術師在這裡,必然會驚嘆,繼國緣一的呼吸法打破了「只有詛咒才能祓除詛咒」的規則。

  可惜,除了幾個咒術高專的一年級學生,沒有其他人旁觀。

  有了兩個劍士的幫助,這條街上的咒靈很快就被祓除完畢。

  「謝謝你們。」盡管對方來路不明,但是高超的劍技和對於咒靈堅決的態度,讓熊貓幾人都好感大增,「真是幫大忙了。」

  繼國緣一輕輕頷首,幾乎沒有表態。而繼國岩勝則是嘆了口氣,習慣了自己弟弟在人際交往上的斷線,熟練地接過了話茬:「看制服,你們是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

  「鮭魚。」狗卷棘點點頭,聲音因為之前的戰鬥而微微沙啞。

  「如果我的情報沒錯,現在你們學校恐怕正處在某種極為危險的境地。」繼國岩勝說,「我們想與你們共同過去。」

  禪院真希猶豫了一下,與狗卷棘和熊貓互相交換了眼神,最終點點頭答應了。

  東京咒術高專。

  因為夏油傑派出的詛咒師搗亂,以及防護學校的結界被破壞,真人的行動並未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力。

  除了一直在密切關注事態發展的五條徹。不過他依然選擇了暫時的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另一種由咒靈建立起的「帳」升起,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拒絕「五條悟」這個個體的進入。犧牲了絕大多數主動性的「帳」,對於這唯一一個條件的限制性會大大增強。

  五條徹的任務,僅僅是在五條悟到來之時,困住他一分鐘。因為六眼過於強大,「立神愛」與咒靈們的目的,都是要封印五條悟。五條徹覺得,除了封印六眼,「立神愛」應當是還有其他隱藏的目的,只是並沒有表述出來。滿打滿算,真人它們與「立神愛」之間,似乎也只是某種單純合作的塑料關系。

  僅僅因為目的相同,所以才湊在了一起。

  至於五條徹自己,在對方幾只咒靈眼裡,恐怕也只是某種需要拉攏的強力打手吧。

  他按了按自己另一邊空蕩蕩的眼眶,微微蹙起了眉。如果是作為人類的話,那麼這只眼睛恐怕早就失去了用處。但是,最近這段時間,眼眶裡總有種若有若無的跳動感。但是照鏡子卻又毫無異常,分出來探查的咒力也宛如石沉大海。

  難道說,缺失的左眼也會成為詛咒的一部分?

  面對侵入咒術高專的詛咒師,虎杖悠仁陷入震驚。因為進入這裡的第一天,五條老師就曾經說過這裡結界的特殊性。

  這些人仿佛入室搶劫的強盜,肆意地破壞著眼前的一切。虎杖悠仁急忙出手阻止,比普通人強大數倍的身體素質以及對於咒力淺顯的掌握,就已經讓他在這些人中不落下風。

  打暈了第九個入侵這裡的術師,並把對方綁起來。虎杖悠仁輕松地從教學樓的五樓一躍而下,熟練地將人塞入雜物室。

  擒賊先擒王,他想要找到入侵這裡的罪魁禍首。正當他轉過身之際,就看到從轉角過來的一個少年熟悉的面容。

  「惠?」他有些詫異地念出來。

  被叫到名字的黑發刺蝟頭少年微抬下巴,身邊跟著白色的玉犬,同樣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雖然知道他的同班同學虎杖悠仁成為了兩面宿儺的容器,但是咒術高層對外的宣言是,在一次對抗特級咒靈的行動中,一名學生不幸身亡。知道這件事以後,他還難過了一段時間。

  此時再看,顯然,作為盤星教教主的夏油傑並沒有把真正隱秘的信息告訴他們。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粉發少年從遠處走過來,面上時純然的好奇。

  然而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具有試探意味的。

  伏黑惠想了想,避重就輕道:「其實,之前你在學校天台變成兩面宿儺的奇怪模樣的時候,我是在現場的。因為我也懂一點咒術,大概也了解了一些事情。」他摸了摸自己身邊玉犬的背。

  「原來是這樣。」虎杖悠仁撓撓頭,瞬間就相信了他的解釋,「我現在已經能很好地控制了。」

  「我來這裡其實是想探望我的一個朋友,」伏黑惠靈機一動,說道,「但是現在看來,這裡好像出了意外。」反正比起京都和新宿,來這邊的詛咒師很少,只要不碰到,他就能把謊圓下來。

  「探望朋友嗎?」虎杖悠仁與伏黑惠並肩走著,「我在這裡也跟讀了一段時間,一年級的學生我都認全了。說說看,說不定我可能會認識呢。」

  「她的名字叫奈緒。」伏黑惠也沒有隱瞞,坦然地直說道。

  原本神態放松的粉發少年頓住了腳步,面上閃過一抹陰霾。

  「怎麼了?」伏黑惠看到他的表現,內心也微微一緊。咒術高專的消息一向都很閉塞,與高層的交涉也是五條悟和夜蛾正道來負責的,盤星教幾乎無法在這邊安插眼線,因此關於這邊的很多情報都較為滯後。

  「她……現在可能不在學校。」虎杖悠仁用盡可能正常的語氣說,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關於奈緒的事情,被五條悟要求暫且保密。虎杖悠仁面對認識她的人,也只能選擇隱瞞。

  「這樣啊。那也挺好,現在校內這麼混亂,在外面可能反而會更安全些。」對於自己相處了三年、平時樂觀開朗又極為樂於助人的同班同學,伏黑惠還是極為信任的,懸起的心也放下來了一半,只是對方最初遲疑的語氣也被他默默記下。

  即使得到消息,他也暫時不准備離開這裡。盤星教原本並沒有准備搞這麼大的陣仗,還需要仔細查清這到底是哪方勢力。

  「為什麼這裡會這麼混亂?」伏黑惠問,試圖從虎杖悠仁這裡獲得一些情報。

  這時,遠處的另一棟教學樓忽然發出「轟」的一聲響,原本復古的建築,外面的玻璃頓時都震碎了,往外落了一地,仿佛岩漿一樣的東西從裡面噴濺出來,發出高溫的灼燒聲。

  「不好,那是……乙骨同學剛剛去的方向。」虎杖悠仁面色一變,拔腿往那個方向跑去。

  伏黑惠急忙跟上。這裡的建築是成排的,他們聽到動靜的地方中間還差了兩棟樓。二人急匆匆地往那邊跑,斜邊卻冷不丁地竄出來襲擊。

  虎杖悠仁下意識地抬臂遮擋,然而手臂處卻傳來了劇痛。如果不是他異於常人的身體素質,恐怕骨骼都會被洞穿。

  「什麼人?」他警惕地看向攻擊發出的方向,從那裡清晰地看到了一個有著深重黑眼圈的男人正站在二樓的窗口,鼻子上貼著極具特色的黑色粘帶。

  「小子,反應力不錯啊。」脹相說道,剛剛他的攻擊是衝著心髒去的。

  他從上面一躍而下,穩穩地擋在兩個少年的去路前。

  伏黑惠與虎杖悠仁互相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一起解決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

  而在旁邊灰樓的內部,穿著羽織、梳著黑白撞色發型的少年抱壁靠在牆壁上,與真人共同隱藏在窗口的視線盲區。

  羂索細白的手指正拿著被卷起來的咒胎九相圖,「時間果然太倉促了,只來得及給他一個進行『受肉』儀式。不過,只要拿著他的這些弟弟們,脹相還是會乖乖為我們做事的。」

  「咒術高專這裡貯存的兩面宿儺的手指,你都拿到了嗎?」

  少年對面的灰藍發咒靈頷首,從胸口前的袋子裡掏出來那些封存的咒物。

  「全部都在這裡。」

  「把獄門疆交給我就可以了,這些手指由你喂給虎杖悠仁。」

  真人的嘴角微微勾起:「本來不用這麼麻煩的,你的實力應當不弱於我,為什麼不願親自去將手指喂給他?」


第111章

  羂索沉默了一下, 早在千年前他就知道詛咒之王與這具軀體的主人之間關系匪淺,當初之所以選定這個身體,並冒了極大風險將它偷盜出來, 只是因為它極為好用。

  不需要做任何的防範措施,就可以保持千年不腐。擁有屬於「鬼」強悍的身體素質, 卻不會被已死的鬼王控制。自身具有的術式也極為特殊,經過了他千年的開發, 即使遇到詛咒之王,他也有逃脫的信心。

  ——但是與兩面宿儺碰面只會徒增麻煩。

  早在千年前, 為了隱藏這具身體他就已經東躲西藏了很久。如果活過來的兩面宿儺看到他, 絕對會出現不死不休的局面。這一千年躲藏繼國兄弟的追蹤就耗費了他許多心力,再加上兩面宿儺,恐怕他自己的野望永遠也無法實現。

  「我要去封印五條悟。」羂索從真人的手中拿過了那個方形的盒子,「復活兩面宿儺的事,就先交給你了。」

  「嘛,那好吧, 我在這裡守著。」藍發咒靈打了個響指,吊兒郎當地盤坐起來。

  真人只是出於惡趣味的性格提出了剛才的意見,對於現在的安排也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放出兩面宿儺和封印五條悟,兩件事誰去做都可以,只要能夠將最強的咒術師封印起來, 他不關心過程。

  羂索沒再多看他, 轉身准備去旁觀五條徹的任務。花御應當拖不了多久,算算時間, 五條悟本人估計也要趕回來了。

  五條徹的責任很簡單,一方面是看好奈緒,不要讓她把他們建造的「帳」破壞, 一方面就是拖住趕來的五條悟。

  他和奈緒閑庭信步地走在這裡的操場,在某個瞬間忽然微微抬起頭,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從奈緒的角度能夠看到他線條優美的下頜,以及下方微微凸起的喉結。

  「來了。」他淡淡地說。

  奈緒的感知範圍沒有他遠,下意識順著五條徹面朝的方向看去,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外面還有一層結界。」五條徹解釋,「雖然是那只咒靈開啟的,但是後續提供咒力的是我。」畢竟,只有他和五條悟擁有「血脈」上的關系,才能讓「帳」准確地識別出來。

  此時,五條悟站在結界之外,身邊是作為校長的夜蛾正道。

  青年那雙仿佛碧空一樣的雙眼一寸寸地在「帳」上逡巡,他試著用手往結界探去,兩相碰撞卻響起了劇烈的「滋滋」聲,手指遇到了阻力,無法再前進一步。而夜蛾正道卻出入自由。

  「看來是專門針對我制作的結界啊。」五條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大片「帳」,「還真是讓他們大費周章,我該不該覺得榮幸?」

  旁邊的校長露出一副無言的模樣,細微的無語過後,他略帶擔憂地說:「那你怎麼進去?」

  五條悟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夜蛾老師對我也太沒信心了。雖然這個『帳』的設定很有趣,但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還是太弱了啊。」

  他晃蕩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顆頭,說:「你說呢?」

  咒靈保持著沉默。它明白自己完全不是最強咒術師的對手,因此對於他的挑釁沒有半點反應,閉緊了嘴唇不肯說話。

  夜蛾正道見五條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也放下了心,說:「那我進去支援學生,你也盡早進去吧。距離這個帳的建立已經超過了兩個小時,我有點擔心。」

  「沒問題。」五條悟做了一個OK的手勢。六眼讓他察覺到「帳」內有某種他所熟悉的強大咒力的存在,結界倒顯得小兒科了。

  白發青年隨意甩了幾個術式砸在「帳」上,引起了它劇烈的搖晃。

  「嘖。」力度還差一點。

  五條徹在結界之內感覺到了戰意上湧,拒絕「五條悟」的結界是他在支撐,因此,凡是結界的波動他也都能夠察覺到。

  但凡是一個普通的咒術師設下的「帳」,在五條悟攻擊的第一下就會破滅了。

  奈緒感覺到了他情緒的波動,往他的身邊挪了半步,手探到他羽織寬松的袖子裡握住了對方的手指,吸取了一些類似「憤怒」的情緒。

  有著白色長發的青年閉了閉眼,穩定了一下心情,才說道:「這具身體對我的影響還是很大,我一直在想,在我腦中的那些過往到底是不是真的。」

  「別擔心,我們可以一一求證。」奈緒安慰道,「等今天的事過去,我們可以再調查。」

  她的話音剛落,結界最終還是不堪重負,被帳外的當事人五條悟摧枯拉朽地破開,露出被破壞得一片瘡痍的高專。

  「還真是讓人不爽啊。」和著熟悉的屬於咒術界最強術師的聲音,下一秒,奈緒與五條徹對面的空地上就站了一個人。

  身材高大的白發青年直直地立在那裡,身上穿著深色的高專制服更襯托著他腰細腿長。他的手裡還拎著某團需要打馬賽克的生物,青年一雙特殊的藍眼睛尤為吸引人的注意力。

  奈緒認出來,他手裡那個只剩頭、眼睛上的樹枝都被折了的咒靈,似乎是花御。

  不愧是五條悟。奈緒在心裡默默感嘆,下手就是強悍。

  「既然你一直不肯說話,那就沒什麼用了。」五條悟修長的手指微微用力,花御頓時化為飛灰,成為他祓除過的咒靈之一。

  五條徹白色的長發隨著微風拂動,兩個青年都是相仿的身材,此時涇渭分明地站在操場的兩邊,有一種驚人的相似。

  ——仿佛……兄弟。

  五條徹被這兩個字刺痛了,被奈緒在衣袖下扯了扯手腕,才維持住像往常一樣風輕雲淡的外表。

  「看到同伴被我殺掉,你竟然不覺得生氣嗎?」五條悟好奇地問。

  「它們不算是我的同伴。」對面的青年回答,「但我的仇家卻只有像你這樣的人。」

  「所以,可以把你的手從女孩子的手腕上挪開嗎?」五條悟嘴角習慣性的微微上揚,然而那雙藍色的眼睛裡毫無笑意。因為兩人寬大的衣袖的遮擋,以及五條徹術式的掩蓋,他沒有看出是奈緒主動握著白發青年的手。

  在他的視角裡,五條徹與奈緒兩個人盡管立場不同,但站在一起卻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同調感。

  兩個人都曾在咒術師家族的教育中長大過,連站著的風姿儀態都有種微妙的相似,以至於他有種奈緒要站在咒靈一方的細微錯覺。這種錯位感十分荒謬,卻又真實得可怕。

  「既然結界被破開了,那接下來就是我們之間的戰場了吧。」五條徹沒有在意悟的垃圾話,反而是因為五條悟本人的身份而興奮起來。

  「現任的五條家主。」

  「當然。」五條悟同樣戰意十足,示意被松開的奈緒盡快離開戰場。

  奈緒左右瞧了瞧,感覺都是自己人,但是卻不能開口的感覺讓她有些微妙。不過她還是乖乖地遠離這裡,視線在附近的範圍不斷游移。

  那個奪了「立神愛」的咒靈絕對在附近。不可以打草驚蛇,但是又要盡量找到他的蹤跡。

  不管是人類還是咒靈,都無法脫離「情緒」的束縛。

  奈緒閉眼感受,除了在操場上最為明顯的兩個,某種摻雜著惡意的情緒發源體就不難察覺了。

  「立神愛」是從兩面宿儺手下磨煉出來的戰鬥素養,因此冒然接近並不現實。只能在他最為放松警惕的時候……

  場地中央,有著白色長發的白發青年同樣將自己一直圍在眼睛上的黑色緞帶摘了下來,他的右眼與五條悟是如出一轍的蒼藍色,裡面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碎光。然而本該同樣漂亮的左眼卻一片漆黑,與另一半的眼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種殘缺讓五條悟微微停頓了一下,五條家的人向他彙報時從未透露過這個信息。

  「真遜啊,」他說,試圖用激將法從對方口中得到信息,「在六眼的保護下,竟然還能丟了一只眼睛。」

  五條徹笑了,但身上的殺意卻前所未有地高漲起來。他輕輕地說:「確實,當初的我就是太軟弱了。」

  如果不算他死去的時間,他的年紀只有十八歲,只是在行動上總讓人產生他更為成熟的錯覺。明明是比五條悟早出生三十年,摘下那條緞帶以後,露出來的面容還帶著少年特有的一點青澀,反而卻像是二十七歲的五條悟的弟弟。

  他率先發動了攻擊,瞬間發動了數發「赫」向五條悟襲擊而去,而對面的反應也不慢,躲開的同時,甩了過來「蒼」對五條徹進行干擾。

  「咦,怎麼火氣忽然這麼大。」五條悟在戰鬥的間隙調侃道。

  二人身形交錯間,純靠體術又硬拼了數招。

  「凡是流著五條家血脈的人,都該死。」五條徹面無表情地說。

  五條悟誇張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極端的嗎?我之前都沒有見過你誒。」他試圖套出更多的信息。

  「從被背叛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要殺光在我眼前的五條血脈。」少年攏了攏自己飄到胸前的銀白色長發,櫻色的唇瓣開合。

  「我知道了,你是被五條家背刺了嗎?」五條悟若有所思地說。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攻擊更加迅猛了。

  兩個人都是五條家培養出來的六眼,在體術、咒術的運用方面都擁有著驚人的相似,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對打,那麼永遠只能五五開。

  那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第112章

  兩人不約而同地將領域範圍限制在這座操場, 沒有波及到其他人。

  五條悟因為對方同樣的舉動微微揚眉。

  世界仿佛忽然靜謐起來,哪怕是遠方不時傳來的戰鬥和爆炸聲,都無法撼動這裡仿佛陷入深海一樣的死寂。浩瀚無垠的宇宙在兩人之間展開, 大量的信息在這裡無視了一切物理規則,向領域內的作用對像灌注而去。

  五條徹與五條悟仿佛站在了天平的兩端, 兩個相似卻又不同的領域從中間交疊,互相推拒。

  隨著時間的流逝, 五條徹到底還是缺失了一只眼睛,僅有的一只眼眶開始發酸。而對面的五條悟也不好受, 兩人保持自己大腦不會被短時間內大量無效信息衝垮的方式, 都是構建反轉術式,讓腦部能夠在被摧毀的瞬間重建,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即使將反轉術式作為本能,在這種對衝領域的時刻,也依然凶險萬分。沒有人比他們自己更加了解對方的術式。

  雙方的咒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進這片操場,維持著兩個領域之間的平衡。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 領域強度卻還是以飛快的速度不斷攀升。

  倘若有普通人出現在這裡,在一瞬間就會腦死亡,成為沒有內裡的行屍走肉。

  五條徹活動了一下肩膀,手上凝聚起了新的術式。他沒有注意到自己漆黑的左眼在往外蔓延出細微的裂痕,落在白皙的皮膚上, 仿佛即將碎裂的瓷器。

  ——這為他原本寡淡的表情添了幾絲邪氣。

  他無視了兩人還在對抗的領域, 直接一躍而起,將手上的攻擊向五條悟轟炸過去, 能夠復數發動的「蒼」與「赫」幾乎鋪滿了正面的視野範圍。

  「哈。」五條悟的回應同樣強硬。他已經許久沒有遇到過勢均力敵的對手,什麼試探信息也都全被他拋到了腦後,這種時候只想酣暢淋漓地打一架。

  「虛式, 茈。」他彈指,某種假想的質量直接破開了空間,將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攻擊轟出來一道十分明顯的缺口,正正好好將他自己囊括在內。

  而五條徹的目的卻並不僅僅是如此。他的身形遮蓋在那片攻擊中,處於空白處的五條悟成為了他眼中再明顯不過的靶子。

  無下限術式在接觸到他的那一刻就被崩解,五條悟頓時想要躲開,然而不知為什麼,在看到那只妖異的黑色左眼時恍惚了一瞬,耳邊也傳來某種充斥著怨恨的囈語。

  ——裹挾著咒力的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青年的腹部。

  五條悟瞳孔微縮,被打得踉蹌了一下,還來不及感覺到疼痛,就陷入了五條徹仿佛狂風驟雨的攻擊之中。

  五條徹之前采用的策略很簡單,那就是將自己真正的攻擊掩藏在一大片令人眼花繚亂的戰火中。原本這種方式對於六眼來說毫無用處,但是他們如今身處的空間是正在對抗的「無量空處」之中,僅僅是單位一立方釐米的空間所蘊含的無效信息量,就是正常世界中的十次方倍以上。

  六眼所需要接觸的信息量更是普通人的無數倍,因此,這種障眼法比起平常也要用到更多的精力去分辨。五條悟的反應慢了一拍也正常。

  羂索站在遠處躲藏著,他的手裡正拿著那塊方形的獄門疆,目光落在那片無人能踏足的戰場之中。

  只待領域消散的那一刻,將兩敗俱傷的五條悟和五條徹全部都封印起來。他想要創造某種將整個地域包含在內的游戲場,而這兩個全部都是超出游戲規則以外的因素。不管是站在人類立場的五條悟,還是立場始終曖.昧的五條徹,都是需要提前排除的危險因子。

  ——這件事五條徹也是默認的,如果他沒能殺死五條悟,就讓他拖著對方一起封印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某個瞬間,原本牢固的兩個領域驟然崩潰,掀起一陣帶著咒力的狂風。

  從裡面緩緩露出二人的身形。

  五條悟半跪在地上,捂著嘴輕咳,但是眼底卻依然是棋逢對手的興奮。

  而白色長發的少年則是捂住了自己原本完好的右眼,單眼的超負荷運轉令他眼前一陣陣發黑,眼球一跳一跳地刺痛。

  「立神愛」一躍而出,將獄門疆往前一甩,丟到兩人之間的空地上。為了防止二人逃離獄門疆所能封印的這片範圍,他大喊道:「領域展開,概念倒置。」

  一千年的時間,足夠羂索研究出這個少年所擁有的領域的皮毛。選擇到合適的軀殼是極為幸運的,他研究了這麼久,終於研究透了針對時間這個概念的流動與靜止。

  不過,實現卻十分艱難。與以往侵吞他人身體的經歷不同,羂索並未繼承立神愛這一個體的記憶,僅僅是繼承了肉.體上的術式,在使用時難免會發生滯澀。

  因此,他只能將領域內的時間控制在極為緩慢的程度,而不能讓它倒流。即使是這樣,也能限制在領域之中的一人一咒靈的行動,只要能夠拖夠一分鐘,獄門疆就能將他們封印。

  危機感瞬間就在頭皮炸開,五條悟顯然是想要行動的,但是僅僅是直起身這個簡單的動作就用了十幾秒。

  一旁的五條徹也沒有料到「立神愛」竟然研究出了這種術式。

  在時間的概念都被修改的情況下,兩人的思想速度都在減緩,唯一破局的可能,則是——

  一只潔白而柔嫩的手貼上了領域的邊緣,維持著它的咒力頓時爭先恐後地往它的方向湧去,掀起了仿佛漩渦一樣的狂風。

  奈緒深知「立神愛」恐怖的肉.體強度,她不是不想靠近他去回收軀體,但是絕對會在還沒接近的時候就被對方注意到。此時這片區域被籠罩在對方的領域之中,將兩個姓五條的家伙解救出來的辦法就是破壞掉「立神愛」的概念倒置。

  然後,在對方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跑開。否則,被別人開著自己的馬甲動手殺死,那可太戲劇性了。

  僅僅是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在領域的咒力濃度下降以後,時間流速也比之前快了不少,五條悟沒有任何猶豫地再次放出了領域,對抗對方領域對自己的影響。

  奈緒一分神,對五條徹的掌控力就慢了半拍。但他也緊接著放出來了領域,卻閃爍著熄滅了。

  盡管如此,但「立神愛」的面色頓時陰沉下來,為了阻止五條悟他們掙脫,他只能加大了咒力輸出。

  還差一秒,獄門疆就要將兩人徹底封印了。

  原本外表平平無奇的方形盒子整個擴散開來,將五條悟與五條徹共同籠罩在射出的光束之內,不可阻擋的擠壓力就要將他們徹底鎮壓。

  臨到此時,五條徹忽地一把抓住了五條悟的手腕。他的右眼負荷過重,已經無法再放出領域。

  五條悟頓時就想甩開他,避免腹背受敵,然而,對方的力道卻大得驚人。

  「赫。」

  白發少年的羽織後擺隨著狂風被凌亂地擺動,對著五條悟使用出了一發再簡單不過的術式反轉——赫,同時松開了手。

  以他發出的地方為中心展現出了強烈的排斥力,最大強度的咒力被灌注了進去,直接強硬地將五條悟從獄門疆劇烈縮小的包圍圈中掀了出來。

  在五條悟帶了絲錯愕的目光下,穿著羽織的前任五條家主反而笑了起來,露出釋然的表情。

  失去了原本仇恨的模樣,他看起來反而更像不諳世事的富貴少爺。

  「我果然,還是不想變成和哥哥一樣的人啊。」

  「弟弟君。」

  不想像曾經的哥哥一樣,殺死自己的弟弟。

  他的仇人早在他臨死之前就被自己親手殺光了,死撐著變成咒靈,說到底只是不甘心就那樣死去,才立了一定要殺光五條家血脈的名頭。

  獄門疆迅速收起,變回了原本方形盒子的模樣,重重地落在地上。


第113章

  獄門疆深處。

  無數詛咒鋪天蓋地地圍繞著白發的人類, 又懾於他的強大咒力而忌憚著不敢靠近,只能在周圍徘徊,形成了一片突兀的真空地帶。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前任五條家主閉眼躺在由無數術師的骷髏與詛咒鋪就的地面上, 顏色發黑的骨骼以及長相醜陋的詛咒與他雪白的長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仰躺著,雙臂自然地交疊在腹部, 無知無覺,雪白的睫毛在眼下灑下了一片淺淡的陰影, 他的左眼蔓延出幾道黑色的裂痕,仿佛即將破碎的瓷器。

  現實世界。

  五條徹的臨時反水直接導致回收五條悟的計劃失敗, 「立神愛」來不及感到懊悔, 未被封印的五條悟絕對不會放過他。

  羂索當機立斷決定撤退。

  往後跑的時候,他正巧瞥見了剛剛成功影響自己領域的那個姬發女孩。

  真是小瞧她了。羂索眼底閃過一抹陰狠的惡意。他從腰間抽出了日輪刀,橫在胸前,就要將擋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砍殺。

  危機感驟然從身後炸開,奈緒頭也不回地就地一滾,勉強躲過了凌厲的刀鋒, 原本黑色的長發被齊齊削掉了一段。

  而此時五條悟也追了上來,瞬發的「蒼」從他指尖一閃而過。羂索來不及給少女補刀,以更快的速度逃跑。

  「別管我,快追上他!」奈緒對五條悟大喊道。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不僅搶她的小號, 還用她的小號來砍她本人。

  今天, 絕對要抓住這個小偷。

  五條悟果真沒有停留,徑直追去。然而羂索活了這麼多年, 還是有些看家本領傍身的。他的身形十分不穩定,仿佛閃現一樣瞬間就能前進十幾米。

  沒有再去看他們的戰局,奈緒從地上爬起來, 連滾帶爬跑過去,把掉在地上的獄門疆撿過來抱在懷裡,生怕這個封印著自己馬甲的盒子再被人搶去。

  確認回收完畢後,奈緒才呼出一口氣,迅速沿著羂索和五條悟離開的方向跑去。

  羂索下意識沿著自己來時的方向跑過去,因為他飄忽不定的身法,五條悟始終沒能攔住他。

  就快要逃離開這裡了,他的笑意剛剛漫上眉梢,就僵在了嘴角。

  屬於詛咒之王的渾厚咒力肆無忌憚地從教學樓一側的寬闊林蔭道上爆發開來,而急於逃跑的羂索直直地面對了兩面宿儺復活的第一現場。

  粉發青年一把扯掉了自己礙事的上衣,露出寬闊的後背,黑色的紋路在他的身上蔓延,異於常人的四條手臂舒展開來。他微微偏過頭,四只眼睛瞬間鎖定了帶著日輪刀的「立神愛」。

  羂索頓時渾身發冷。

  此時在他身後追擊的是五條悟,面前則是剛剛復活歸來的兩面宿儺。他唯一屬於自己的大腦瘋狂運轉,試圖找到破局的辦法。

  真人在看到他狼狽的模樣也頓時一驚,趁著眾人的注意力轉移,試圖悄無聲息地離開戰場。

  幾乎被所有大佬忽視的真人試圖趁機逃跑,然而伏黑惠卻還盯著他,在拐角處兩人相遇。

  一白一黑兩個顏色的玉犬躍出,阻攔在藍發咒靈的面前。與此同時,伏黑惠還在警惕著一旁將虎杖輕易打倒在地的、自稱脹相的男人,然而對方不知為什麼,似乎正處於某種極度的精神錯亂之中,不顧周圍的情況,直接捂著自己的頭蹲在牆角,喃喃著奇怪的話。

  以黑發少年的耳力,只能聽到幾句「弟弟」之類的碎片一樣的語言。

  「你最好不要攔我。」真人眯起了眼睛。

  伏黑惠站著沒動,雖然兩面宿儺的復活令人擔憂,但五條悟的到來撐起了他的信心。

  「既然這樣,那我就只好把你也殺了。」真人嘴巴超出正常人極限地大張,吐出了幾個存在他肚子裡的改造人來應付那兩只式神。

  與此同時,他本人向伏黑惠俯衝過去,夾雜著咒力的襲擊讓伏黑惠瞳孔驟縮,盡管對方並沒有表現出特殊的樣子,但危機感還是讓他節節後退。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誰?!」

  伏黑惠炸毛似的往後扭頭,面前是裹著黑色外衣的胸膛。他仰起頭來才看到了某個穿著袈裟、梳著半丸子頭的青年的臉。

  「夏油先生?」來人的身份讓他放松了些許。

  「這只咒靈交給我,你去找奈緒。」夏油傑沉穩地說道。

  另一邊。

  「啊,真是驚喜。」兩面宿儺毫不在意地活動了一下身體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他注視著頭上圍了一圈傷疤的「立神愛」,目光仿佛刀鋒一寸寸地劃過他的全身。確實是立神愛的身體沒錯。

  但是,裡面是什麼東西,那就不一定了。即使外在的信息全部都在指向這是男孩本人,但是比起這些信息,詛咒之王還是更相信自己與生俱來的直覺。

  羂索並未意識到,僅僅是一個照面,他就被兩面宿儺看破。他搶奪他人身體這種事不止做過一次,比普通人換衣服還要方便。立神愛這具身體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完全暴露在陽光下,現在太陽早就完全落了下去,多虧了盤星教教主選擇了「百鬼夜行」,趁夜行動。

  對自己術式的自信讓他選擇了扮演。

  「大人,求您快幫幫我,五條悟要殺我。」他第一句話就露出了破綻,少年面上請求的模樣看起來十分懇切。

  聞言,兩面宿儺一瞬間露出了奇異的神色,沒有立刻出手。

  「有趣,竟然能讓我能從這小子的臉上看到害怕的表情。」

  「不過,既然敢頂著那小子的臉,對我做出欺騙,」詛咒之王扯出一個笑,「真是活膩歪了!」

  見狀,羂索頓時心知冒充失敗了,拔腿就跑,試圖逃進一旁的教學樓。

  「喂喂,你是不是忘記了,我還在這裡。」五條悟腳踩在二樓的窗台上,高大的身軀半蹲在那裡,形成了蓄勢待發的姿勢,數發「蒼」毫不留情地向少年的身上甩過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攻擊線路也大半能打中追在羂索身後的兩面宿儺。

  羂索幾個騰挪就躲開了這些術式,而緊跟其後的兩面宿儺就沒這麼慫,迎上去幾下就將攻擊化解了,對著白發青年露出毫不掩飾的敵意:「又是你。」

  「呦,記性不錯嘛。」五條悟十分拉仇恨地招招手跟他打招呼。

  兩人對視之間,火.藥味十足。

  羂索側邊悄悄滑了一步,試圖逃走,然而咒術界最強術師和詛咒之王仿佛心有靈犀一樣,瞬間就把目光盯回了他的身上,幾乎是同時發動了攻擊。

  「別搶我人頭。」五條悟說。

  「這句話該是我來說,術師。」兩面宿儺同樣語氣惡劣。

  兩個人互相時不時給對方使著絆子,都在試圖率先將人拿下,但只有羂索一直在挨揍。

  趕到現場的奈緒陷入沉默,總覺得如果立神愛歸位的話,會發生一些奇怪的變化。

  羂索躲過貼著自己頭皮發過去的「赫」,被余波燎到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不是反轉術式。」五條悟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一邊攻擊一邊說道,「你到底是什麼生物?打都打不死。」

  「試試這個呢?」白發青年彈指,一發「茈」往他的要害打去。

  危機感令羂索頭皮發麻,然而自己卻躲不過去了。就在他以為自己恐怕要被當胸炸成碎片時,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捌。」兩面宿儺沒好氣地說,兩手合成了特殊的手勢,擋下了五條悟的攻擊。

  然而羂索還來不及松口氣,兩面宿儺的拳頭就砸了上來,伴隨著能夠將石頭打成粉末的力道,他急忙矮身再次躲開。

  「老子要活的。」用著虎杖少年身體的詛咒之王眯起眼對白發咒術師說道。

  「干老子屁事。」五條悟回懟,但是在攻擊間卻放緩了攻勢,對方的話提醒了他,如果直接弄死,這只咒靈背後的目的恐怕就難以得知了。

  他殺不殺倒是無所謂,但是他的身後卻站著學生們,還是要查清真相。

  羂索將手裡的日輪刀往上抬起,試圖反擊。

  雖然他沒有繼承立神愛的記憶,但是這具身體卻本能一樣地會運轉呼吸法。後期羂索直接找上了鬼殺隊退休的一名劍士,從他的嘴裡摳出來了一部分劍招。

  螺旋的刀風將兩名攻擊者隔絕在外,羂索想要挪開,脫離被圍攻的困境,然而卻有人從上而下劈斬開來。

  「日之呼吸,輝輝恩光。」來人清潤的聲音裡透著斬釘截鐵。

  刀刃從上而下,直接將羂索的招式劈開,同時避開了要害,往他的身上直直地斬擊而下。

  塵埃落地,有著黑白撞色發型的少年從肩膀到腰際劃出了一道恐怖的巨大傷口,鮮血源源不斷地從裡面湧出來。

  只有日輪刀造成的傷口才可以對鬼致命。繼國緣一半垂下眼睛,這個在千年前是鬼殺隊人人皆知的常識,在現在卻成為了他與哥哥埋藏在記憶中都不願提起的傷口。

  五條悟仗著可以瞬移,抓住了「立神愛」的手腕,憑借一米九以上的身高,輕輕松松地將羂索扭身壓制在地面上,他的膝蓋頂著少年的後背。

  無下限術式被他反過來應用在對方身上,控制了他的行動。

  「話說,你們又是什麼人?」搶了繼國緣一戰鬥成果的五條悟毫無負擔地帶著羂索瞬移到了相對更遠的位置,與兩面宿儺,繼國緣一和姍姍來遲的繼國岩勝形成了三角形的對峙。


第114章

  「我是繼國緣一。」額上有著紅色斑紋的劍士自我介紹道, 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全場,在兩面宿儺的身上頓了一下。

  「你的學生遇到了危險,我們跟他們回來, 發現這裡也情況混亂,就順手過來幫忙。」在一旁的繼國岩勝補充道。

  「唔。」五條悟的六眼捕捉到了遠處還在趕來的禪院真希他們的信息, 可有可無地相信了,「繼國家的人?」

  據說也是個傳承久遠的大家族, 在政界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只是與咒術界無關, 沒想到他們也會有這方面的行動。

  「沒錯。」繼國緣一收刀入鞘, 然而身上的殺氣直直地往被鉗制的「立神愛」身上冒,「看來我們的目標一致。」

  「哇,你招惹的人可真不少。」五條悟伸手,晃晃羂索同時也是立神愛的後脖頸,這引得另外兩方的人紛紛露出不虞的神色。

  ——畢竟身體是立神愛的。

  「情況很復雜,我建議你拆了他額頭上的縫合線, 把裡面那只鳩占鵲巢的卑鄙咒靈抽出來。」繼國岩勝抱臂說道。

  而兩面宿儺則是反常地沒有多言。他當年做事最為偏激,引了眾多咒術師的聯合圍攻,早早地就被封印了,知道的信息反而是最少的。

  不過,這個縫合線倒是, 有些眼熟。

  「那就押後審問。」五條悟攤手, 「現在高專的混亂情況,也不是查明真相的時候。」

  「還請你先把小愛的身體還給我們, 羂索搶占他的身體太久了。」繼國緣一說,手卻按上了刀柄,顯然是如果五條悟不肯給就硬搶的架勢。

  從千年前的時候, 繼國兄弟就對御三家的好感度極低,即使已經過了很久,依舊難免有芥蒂。此時還能好好交流就已經達到了極限。

  「真是啰嗦。」兩面宿儺動了動指節,同樣露出了要把羂索搶來拆掉的架勢。

  不知何時,五條悟竟然成了阻礙羂索被殺的保護.傘。

  最強咒術師環顧四周,特級咒靈和詛咒師們還在校園裡亂竄,他在這裡與這幾人僵持沒有好處。

  「嘛,既然這樣,那就各退一步好了。」白毛青年毫不在意地將一邊的少年抓了過來,毫無預兆地掀開了他的頭蓋骨。

  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均是呼吸一緊。

  「竟然是這種術式嗎?」在內部顯露出腦花以後,饒是五條悟也有些驚訝,「不拆下來,就完全看不出來呢。」

  他直接將毫無反抗之力的腦花從裡面粗暴地扯了出來,一邊好奇地在上面的溝壑來回戳了戳:「名字是叫羂索對嗎?」

  知道大勢已去的咒靈蔫巴巴地困在他的手中,不敢動彈。

  五條悟合上了少年的腦殼,使力將他丟向繼國兄弟的方向,繼國岩勝眼疾手快地將人攔腰接住,抱在懷裡。

  「他的身體給你們了,接下來,高專的事情,還請兩位閣下不要插手。」

  繼國緣一頷首答應,顯露出幾分屬於劍士特有的風度。

  「喂,我說,你們是不是太自大了?」在一旁站著卻被忽視的兩面宿儺身上騰起了咒力,他沒有從繼國兄弟手裡搶奪立神愛的軀殼,因為自己的這具身體還不能完全掌握,還不如放在繼國家更為保險。然而,雙方理所當然的交易,依然非常令人不爽!

  「就是因為知道你是不可交流的對像,才根本沒有打算與你交換條件。」五條悟勾起嘴角,身體往後一仰,躲開了兩面宿儺砸向他面部的攻擊,白發險險被對方帶起的拳風擦過。

  「悠仁的身體,你是時候還回來了吧?」五條悟與他的身形快到旁人看不清,肢體碰撞發出不間斷的沉悶聲響。

  「你來拿啊。」兩面宿儺嗤笑。

  終於能夠出來,詛咒之王當然不會乖乖回去。

  最終又演變成了領域的對抗。一共吞下了十五根手指,兩面宿儺的實力也恢復了大半,與五條悟也能打上數個來回。

  只是,他到底沒有完全恢復實力,在將半個高專拆了以後,五條悟成功地打暈了他。

  虎杖悠仁終於成功壓制回了詛咒之王,恢復了神智。只是不知為何,原本將他打倒的那個敵人,反而圍到他身邊一聲又一聲地叫他「弟弟」,即使被打也不還手,更是對他拿出了作為兄長的保護態度,這讓虎杖悠仁覺得匪夷所思。

  而五條悟則是放松了下來,甚至對虎杖的處境喜聞樂見。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就先不把這個詛咒師干掉了。

  「乙骨那邊也剛好結束。」五條悟的眼睛注視著遠處另一座冒煙的樓閣,「娜娜明也在那裡,可以騰出手來清理雜魚了。」

  另一邊的街角,夏油傑同樣成功祓除了特級咒靈真人,將之化為黑色的咒靈球吞入口中。他眉頭一皺,勉強將它咽了下去。

  而奈緒在旁觀戰場到一半,就暗中跟著中途退出的繼國兄弟一路往外走。

  在踏出高專範圍的那刻,繼國岩勝就停下了腳步,「一直跟蹤著我們的人,現在可以露面了嗎?」他的懷裡抱著軀體冰涼的立神愛。

  繼國緣一半抽出日輪刀,攻擊蓄勢待發。

  劉海有著一綹白色挑染的少女尷尬地從一顆樹後走了出來,纖細的胳膊腿看起來沒有半點危險性。

  「我是高專的學生,名字是奈緒。」她說,「你們是想要救他嗎?那只咒靈在這孩子的身上留下了許多難以清除的咒力殘穢。我的術式比較特殊,恰巧是能夠吞噬咒力,或許能在這方面幫上忙。」

  女孩的目光懇切,血液的流動、心髒的起伏都在顯示她沒有撒謊。繼國緣一放低了日輪刀,顯然對她的話至少相信了一半。

  然而繼國岩勝卻沒有放松警惕:「理由呢?」忽然想要幫助在她眼中來路不明的他們,怎麼看都很可疑。他更傾向於讓珠世幫忙看看。

  「錢。」奈緒沒有半點猶豫地說,「我非常缺錢。如果能讓他恢復神智,我希望你們能給我這個價位的報酬。」她伸手比了個數字。

  「我倒是不知道,盤星教的聖女會缺錢?」繼國岩勝沒有被輕易說服,與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弟弟不同,他對於各個勢力的人物了解更深,盤星教的聖女資料更是早在兩年前就被放在他的桌上。

  「為教裡做的工作,我當然是不求回報的。」奈緒笑笑,「但是這不妨礙我賺一些外快吧。」

  如果賺這麼一筆,加上之前攢的錢,她也許能在東京最好的地段買下一套海景房。

  她把聯系方式留給了兩位劍士:「現在不相信我也沒關系,若是過程中遇到麻煩,歡迎隨時聯系我。」

  繼國岩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與繼國緣一一起消失在密林裡。

  奈緒站在原地,嘆了口氣。沒想到師父們對立神愛的保護,也會成為她回收軀殼的阻礙。如果後續他們沒有再來找她,她可能就只好動用中原初雪采取特殊手段了。

  「奈緒小姐,」伏黑惠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內裡透著暗含的焦急,「原來你在這裡。」他跑了過來,站在她身邊。

  「是惠啊。」女孩偏過頭,看著黑發刺蝟頭的少年,「傑去哪裡了?」

  「夏油先生正在祓除一只特級咒靈,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結束。」伏黑惠說,「這裡很危險,我先送你回去?」

  「奈奈子和美美子呢?」奈緒繼續問道。以那兩個孩子的性格,不可能不會來高專找她。

  伏黑惠掏出兜裡的手機,發覺兩個女孩果真對他發了信息。五條徹之前設下的「帳」被五條悟破壞,屏蔽信號的效果也消失了。他給她們發了定位過去。

  「她們就在另一邊,很快就會過來。」伏黑惠說。他看著奈緒,有些欲言又止。

  雖然夏油傑給他的任務是將奈緒安全帶走,但他果然還是有些擔心被兩面宿儺占據身體的虎杖悠仁。五條悟的實力毋庸置疑,未完全復活的兩面宿儺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最強咒術師會怎樣處理幾次三番讓兩面宿儺出來的虎杖悠仁,就是難以預料的事了。

  他還不想看到自己的同學死去。

  奈緒就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樣,說:「還不知道他們現在打到什麼程度,我們回去看看吧。」

  「可是……」伏黑惠左右為難,那邊戰鬥的人全部都是頂級的實力,他自己還好,但是奈緒如果因此再度陷入險境,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就遠遠地看看。」奈緒說,她對伏黑惠眨眨眼,「我也很好奇,兩面宿儺和五條悟之間,會怎樣分出勝負呢。」

  然而,他們回去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地。

  夏油傑緩步從遠處破敗的街角走過來,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半丸子頭略微有些凌亂,袈裟的衣擺隨著行走間帶過的風而輕輕擺動,旁邊留下激烈戰鬥痕跡的建築物成為他的陪襯,闔眼間仿佛悲憫的佛陀。

  然而,這表像在見到他們的時候便土崩瓦解。奈緒加快腳步跑過去,直接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夏油傑微微驚訝的接住她,原本吞下咒靈球而產生的郁氣也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他一時間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因為奈緒的術式效果,還是因為他對她失而復得。

  黑發青年垂眸,在遲疑了一瞬之後,一手搭在她的腰際,另一只手則是按著女孩的脖頸,將她更深地嵌進了自己的懷裡。

  戰鬥過後的廢墟上,身材高大的白發青年醒目地站在路中央,一只手拎著名為羂索的腦花,身後是彙合在一起的一年級學生們。

  原本纏住眼睛的白色繃帶在戰鬥中遺失了,反而是五條徹臨被封印前掉落的那條黑色緞帶被他下意識抓在手裡,如今又被五條悟胡亂纏在自己的眼睛上暫時充數。

  他看著遠處重逢的幾人,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這或多或少令他回憶起十年前的舊事,微妙的不爽。

  「要攔住他們嗎?」七海建人走到他身邊,問道,他望向夏油傑的目光也有些復雜。當年五條悟和夏油傑是他的學長,無論是他們像兄弟一樣相處還是後來的決裂,他都有所耳聞。

  「啊,這次不用。」五條悟說,聲音像往常一樣的散漫,但此刻聽起來似乎帶了絲不明顯的惆悵。

  奈緒被盤星教帶走是更好的選擇,這次的動蕩以後,高層們如果反應過來,身為盤星教聖女的奈緒絕對會是他們的集火對像。

  「你還是快去找硝子治傷吧。」他指指對方胳膊和胸口上的火焰灼傷。那看起來十分嚴重,有的地方已經碳化了。

  「乙骨君受傷更重,家入小姐在給他治療。」七海建人解釋。

  五條悟沒回答。

  遠處的夏油傑似有所感,回過頭,隔著一條街,一雙狐狸眼輕易地就鎖定了最高的白發咒術師。

  他勾起一邊的嘴角,露出一個只有六眼能夠看到的、挑釁的笑。

  這只是開始呢,悟。事實會證明,誰的方法更加正確。


第115章

  大戰過後的深夜, 天元設置的結界重新構建起來,圍攏了這座學校的殘骸。

  學生們都因為傍晚的戰鬥耗費了過多精力,高專又位於荒郊野外, 因此他們決定臨時湊合一晚上,隨便收拾出了一間完好的教室, 少年們紛紛從宿舍搶救了一些床褥,打好了地鋪。

  乍一看也像模像樣。

  禪院真希頭靠著咒具包躺倒在地鋪上, 手裡是剛剛按滅的電話。雖然剛剛從真依那裡沒聽到幾句好話,但是根據這活力十足的聲音, 看樣子京都那邊的襲擊沒有給她造成什麼心理陰影。

  她將眼鏡放在一邊, 墨綠色的長發散開,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男生睡的地方與禪院真希隔了一個過道,熊貓、狗卷棘並肩睡在一起,邊上還有屬於乙骨憂太和虎杖悠仁的位置,只是他們現在都不在,被五條悟臨時叫了出去。

  「今天來接奈緒的人, 都看起來不像正常的咒術師。」熊貓毫無睡意,趴在枕頭上說道,「包括之前遇到的那兩個女孩,也都一副詛咒師的做派。」

  禪院真希說,「她們和今天來襲擊學校的詛咒師, 應當是同一個組織。」

  「什麼?」

  「……蛋黃醬?」

  兩個屬於少年們的疊聲響起。

  他們都在校園裡祓除咒靈, 並沒有看到奈緒被夏油傑帶走的那一幕。

  禪院真希解釋道:「當時雖然距離很遠,但是我注意到, 那兩個女孩也在穿著袈裟的男人帶領的隊伍裡。結合兩個女孩之前的言論,他們襲擊高專的目的或許就是將奈緒帶走。」

  「這麼說,」熊貓沉思著, 「來襲擊高專的有兩批人,一批是那群詛咒師的隊伍,另一批則是那些渾水摸魚的特級咒靈。」

  「沒錯。」乙骨憂太從外面走了進來,關上門,坐在了屬於自己的地鋪上,「之前奈緒是被作為叛逃的詛咒師帶回來的,也許那些詛咒師們都是來接她的同伴。」

  「以那些人的實力和對奈緒的態度,她的安全應該不用我們擔心。」禪院真希回想起那個穿著袈裟的男人將奈緒擁在懷裡的模樣,嘆了口氣,說道。

  「那就好。」熊貓松了口氣,毛茸茸的身體在床鋪上一大團,一旁的狗卷棘干脆舒舒服服地靠在了他身上。

  「只是,最終不是我們把奈緒從咒靈手裡救出來。」熊貓有點不甘心地說,「總覺得被比下去了。」

  「知道她安全就好了。」乙骨憂太安慰道。

  「後面五條老師調查完以後,應該會跟我們講事情的來龍去脈吧?」熊貓有些不確定地說。

  「不管了,先睡覺。等明天再問問老師也不遲。」禪院真希一把將被子拉上去,蓋住了頭。

  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只有偶爾大家挪動被子的窸窣聲。在靜謐而黑暗的氛圍下,不一會,眾人的呼吸就陸陸續續變得均勻起來。

  房間外的走廊裡,五條悟抱臂半靠著牆,銀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斜斜地打在他身上,更襯得他身材修長而筆挺。

  就在剛剛,乙骨憂太告訴他,一直陪伴在身邊的祁本裡香終於在那場慘烈的戰鬥以後釋懷,成佛消失了。

  這是六眼瞬間就能看出的情況。

  「其實,是你終於能夠放下過去了吧。」五條悟說,「少年,還是努力往前看嘛!」他順手將乙骨憂太的頭發揉成了亂糟糟的雞窩。

  裡香消失以後,乙骨憂太仿佛一天之間就成長了許多。此時他將自己的頭發從五條悟的「魔爪」下搶救出來時,也褪去了以往的羞澀內向,取而代之的是略帶無奈的表情。

  「那,五條老師我先回去休息了。」掙脫出來知乎,他幾步跑進了教室的門。

  乙骨憂太的成長確實並不是壞事,然而堆積在五條悟心頭的不止這一件事,還有在他即將被封印時,將他推出獄門疆範圍的……五條徹。

  他下意識回憶起當時五條徹將他推出去時釋懷的模樣,只覺得莫名的令人不爽。

  當年的真相仿佛被重重的迷霧遮掩。

  聽到教室內恢復了安靜,學生們似乎都睡熟了。五條悟沒再多停留,而是轉身去了樓下另一個燈火通明的會議室。

  在裡面,七海建人正與虎杖悠仁面對面坐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中間的茶幾上擺著被壓制在玻璃盒裡的腦花外貌的咒靈。

  而虎杖悠仁正拿了不知從哪裡搞到的逗貓棒,將它伸進玻璃箱裡,來回轉圈晃蕩,試圖吸引這個一言不發的咒靈的注意力。

  而七海建人則是將剛剛掛斷的電話放進衣兜,有點心累地往後靠在椅背上。

  灰原雄正在國外出差,聽說高專受到襲擊以後急著要回來,被他幾句話安撫住了。結果,灰原雄又聽說襲擊高專的人裡有他曾最敬仰的前輩夏油傑,當場又訂了最新回東京的機票,他攔都攔不住。

  五條悟走過來,虎杖悠仁頓時將注意力轉移,丟下了逗貓棒站起身:「五條老師你來啦?這只咒靈好像不會說話,我怎麼說它都不開口。」

  「那或許是悠仁沒有用對方法。」五條悟彎腰撈起逗貓棒,毫無同理心地在那顆腦子上敲來敲去,引得它縮成一團。

  本來虎杖悠仁也是要被趕去休息的一員,結果兩面宿儺一直在他耳邊噪音騷擾,要求加入盤問這朵腦花的隊伍。

  五條悟不知想了什麼,竟然很輕易地就答應了。不過,還是立下了束縛,以兩面宿儺說出自己知道的相關情報交換留下來聽這坨腦花說它所知道的信息。

  答應了這一點的兩面宿儺臭著臉,坐在虎杖悠仁內心世界的「生得領域」內,冷眼旁觀外界的變化。

  「說吧,你的目的。」五條悟的身高極具壓迫感,輕易地擋住了發出亮光的白熾燈,在羂索在的位置投下一大片陰影。

  他的身上,藍色的咒力緩慢地升騰,顯然有一言不合就將羂索祓除的架勢。

  在這種強大壓力逼迫的情況下,羂索終於出聲:「我可以說出來我的目的,但是條件是你們不能祓除我。」

  「你覺得,你難道還有資格討價還價嗎?」五條悟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大可以祓除了你以後再去查,找到真相只是時間問題。」

  「其實,就算不知道真相也沒關系。」白發青年坐了下來,語調惡劣,「反正頭目已死,剩下的人一定不成氣候。根本,沒有調查的必要。」

  「如果我沒猜錯,你另外擁有的身份,應當是史上最惡術師加茂憲倫吧。」五條悟抽出了從戰場上搜到的特級咒物咒胎九相圖。

  ——脹相試圖搶奪卻被五條悟收回的東西。因為這一茬,如今脹相正被關在隔壁房間。

  「一百五十年前,你用人類和咒靈相結合,做出了這些『實驗品』。」五條悟將咒物「啪」地放在了玻璃箱旁邊的空當上。

  羂索沉默了一下,開口:「確實如此。我承認,這只是在研究人類進化的一個小小的方面。」

  「咒胎九相圖是什麼?」虎杖悠仁好奇地問。

  一旁的七海建人回答了他的疑問,詳細地解釋了它的來源。是強制讓人類與咒靈結合,剖開肚子裡的嬰孩形成的詛咒。

  「真殘忍。」在聽懂了以後,虎杖悠仁厭惡地皺起眉說道。

  五條悟黑色緞帶下的六眼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粉發少年。九相圖咒胎之一的脹相對於虎杖的稱呼和表現,不得不讓人在意……

  如果脹相真的沒有精神錯亂,那麼虎杖悠仁的身份就值得深思了。然而,同樣地,既然虎杖本人在這裡,他就不方便直接詢問這件事。

  「那你襲擊高專的目的是什麼?」五條悟轉而盤問道。

  「為了實現咒靈與人類之間實力的平衡,所以我將獄門疆偷了出來,想要封印六眼。」羂索還算老老實實地回答。

  「呦,這麼偉大?」五條悟挑了挑眉,陰陽怪氣地說。

  一旁的七海建人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這麼調侃這只咒靈,真的有助於刑訊嗎?

  羂索倒是沒有被激怒。既然已經被抓,那也基本沒有希望翻盤了。是否說出實話,也沒有任何的區別。

  「那只是那幾個特級咒靈的目的。」羂索老老實實地補充,「我布局了很久,可不是簡簡單單為了咒靈與人類五五開。」

  在座的幾人均做出洗耳恭聽的神色。

  「人類理應往更高層次進化,當所有人都擁有咒力的時候,才有可能產生咒力最終的形態,達成進化。」

  聞言,七海建人面色冷峻,皺起的眉頭表明了他的態度。

  而虎杖悠仁則是露出了豆豆眼,對於這種理想,他無法理解,只覺得過於高深。在他體內的兩面宿儺不屑地嗤笑一聲:「弱者的把戲。」

  「噗。」五條悟更是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那麼,你是擔心我會影響你那……呃……所謂偉大的計劃?」

  羂索默認了,同時終於稍稍有些惱怒:「你覺得這很可笑嗎?」

  「確實。」五條悟點點頭十分拉仇恨地承認了。

  羂索:無能狂怒。

  於是在眾人眼裡,就是那顆腦花像抽風一樣抖了半天,最後忽然恢復了原狀。

  它怒極了以後反而重新平靜下來:「五條悟,你確實是個天才。但是,即使是你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天元大人的力量很強大,如果合理利用,可以將境內所有人變成咒術師。為了防止六眼對我計劃的阻撓,我嘗試了很多方法,才發覺,將六眼封印才是唯一的辦法。」

  「單純地殺死六眼是沒有意義的。」羂索意有所指地說。

  五條悟臉色頓時有了一瞬間的凍結,隨後又恢復了漫不經心。

  「你繼續說。」他語調輕緩,然而旁邊的直覺系動物虎杖悠仁卻忍不住往遠處靠了靠。

  ——嘶,五條老師身上的氣息忽然好冷。

  「六眼每隔大約五百年會降生一次,天元同樣需要五百年一次的同化才能維持理智,六眼負責將星漿體護送達到目的地。在某種層次上,這也是一種『束縛』。」

  「咒術師幾乎無法打破這個詛咒。我嘗試過直接刺殺星漿體,但是星漿體會有備份。三十年前,我在五條家也做了實驗,試圖提前殺死六眼的咒術師。」

  五條悟上揚的嘴角一點點拉平。

  羂索一無所覺地繼續說著:「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東西,五條徹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因為被自己至親的兄長嫉妒,毒殺致死。不過不愧是最天才的六眼,他強撐著殺死了所有的參與者才死去,事後還化為了詛咒。」

  虎杖悠仁的臉色也變了,他下意識地想要去看身邊老師的臉色,又兀自止住了。七海建人同樣為這段慘淡的過去感到震驚和唏噓。

  腦花已經憋了很久,將近千年的守候,此時正是不吐不快,它根本沒有在意五條悟的反應,仍然繼續說話:「然而,兩年後,六眼再次出生了,再度接下了保護星漿體的任務。我明白,或許只有咒術師之外的人能夠打破這場循環。伏黑甚爾的出現就是絕佳的契機。後來,果然……」

  「果然天元就『進化』了?」五條悟身上的氣勢極盛,即使隔著黑色緞帶,腦花依然覺得仿佛有某種實質性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自己。

  它抖了抖,原本因為講述計劃而興奮起來的大腦這才迅速冷卻下來,瑟瑟發抖地縮成一團。

  一只手搭上了白發青年的肩膀,七海建人一邊安撫著最強咒術師,一邊開口,「你還有什麼話沒說嗎?」

  仿佛只要它不再有言語,就會立刻祓除掉它。羂索絞盡腦汁,終於說道:「千年前,其實有種生物我很好奇,然而它們過早地滅絕了。」

  「那個年代的人類稱之為『鬼』,我以為它們是進化的一個方向,然而滅絕的事實證明它們的方向是錯誤的。」

  「所以你就拿了那小子的身體?」虎杖悠仁的臉上忽然開了一個口子,兩面宿儺的聲音傳出來。

  掌控著身體的粉發少年猶豫了一下,沒有第一時刻把對方拍回去。

  「因為對於我這種時常需要更換身體的人來說,他確實很好用。」羂索一句話就拉起了詛咒之王的仇恨值。

  「我之前曾想過借用夏油傑的身體來控制天元,但是那個能吸收咒力的女孩一直陪著他,令我無從下手。」

  ——很好,五條悟原本被強壓下去的怒氣值也燃得更高了。


第116章

  新的一天, 東京的天氣陽光高照,碧藍色的天空遼闊而高遠。前一天新宿發生的慘案僅僅掀起了一點波瀾,就迅速被天然氣意外爆炸的借口遮掩下去。

  奈緒坐在某個頂級的早餐廳裡, 透過落地窗能夠看見外面擺著郁郁蔥蔥花籃的街道,手機裡播放著京都發生4.9級地震的新聞。

  她用叉子叉起一塊香腸, 身邊是同樣正在吃早餐的夏油傑和菜菜子、美美子。伏黑惠則是坐在了她的對面。

  伏黑津美紀只是普通人,因此她沒有來東京, 而是為了安全,留在了京都盤星教的本部。

  耳邊是夏油傑翻看報紙的輕微紙張的聲響。他們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定, 此時眾人維持安靜僅僅是因為早起的困倦。

  咒術界百廢待興。前一日, 眾多高層被暗殺而死,他們有些人在政界同樣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不過更多是龜縮在幕後的老怪物。還有許多人早就在盯著他們的位置,夏油傑注視著報紙上關於恐怖襲.擊的新聞,微微垂下了眸子。

  障礙都已經被抹平了,他這十年來收攏而進的人才, 可千萬不能讓人失望啊。

  「算算時間,這個學期就要結束了。」奈緒放下叉子,「惠有想過去哪裡讀高中嗎?」

  被點到名字的伏黑惠想了想,說:「雖然現在讀的學校有高中部,但是我不想再在普通人的學校就讀了。」

  「可是咒術高專只有東京……」菜菜子皺起眉。

  「和京都的兩家。」美美子接過話茬。

  「昨天東京校還被毀了。」奈緒陷入沉思, 「京都校也被破壞得不輕。」

  「哼, 就算它們沒有被毀掉,我們也不會想去跟那些人一起上學。」美美子惡狠狠地戳破了一個溏心蛋。

  「附議。」菜菜子贊同道。

  「那不如我們自己開一所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吧。」奈緒提議, 「以盤星教的財力和物力,建造一所學校不在話下。傑,你認為呢?」

  梳著半丸子頭的男人放下了報紙, 他今天罕見地沒有穿著平日的袈裟,而是一身休閑裝,顯得閑適而慵懶。

  「嗯,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也有助於盤星教吸收新鮮血液。」他答道。咒術師本就人丁稀少,就算招不到更多的學員,菜菜子、美美子和伏黑惠就足以組成一個年級。

  校長他本人可以擔任,至於教師,大可以從追隨他的詛咒師裡面選幾個人出來。地址不能在東京也不能在京都,畢竟一山不容二虎,距離過近容易引發不必要的事端。

  黑發青年一邊思索,一邊隨手倒了一杯熱牛奶,放在了身旁的奈緒手邊。

  「地址的話,你們想建在哪裡?」他問。

  「靠海的城市吧,並且最好不要太平靜。」菜菜子舉起了手,「不然校園生活會很平淡啊。」

  「沒錯,咒靈多一些,也好給我們練手。」伏黑惠思索著說。他本有些猶豫是否要去東京咒高,畢竟虎杖就在那裡,然而去了以後可能就避免不了公開身份,禪院家一定會騷擾他認祖歸宗,不如留在盤星教。

  「那……橫濱怎麼樣?」奈緒提議,同時帶了點私心,畢竟中原初雪也在橫濱,如果他們能過去,港口黑.手黨可以就近進行庇護。

  「可以納入考量。」夏油傑淡淡地說,「雖然是對於特殊能力者較為排外的城市,但是異能特務科裡也有極少數我們的成員在活動。」

  「港口黑.手黨之前與盤星教的合作還算愉快,對於培養在橫濱這座城市的咒術師,可以試試談判。」奈緒說。

  夏油傑聽出了她的躍躍欲試,不著痕跡地掃了女孩一眼。

  然而,他們的早餐尚未吃完,就有人前來包間敲門拜訪。

  最靠近門邊的伏黑惠打開了門,就見到了身材高大的劍士正抱臂站在自己面前。

  「打擾了,我是繼國岩勝。」青年的背著長長的紙袋,不難猜測裡面就是他昨天曾經用出的日輪刀。白皙的額上帶著特殊的斑紋,十分引人注目。

  伏黑惠瞥了坐在座位上不動如山的盤星教教主,看他微微點頭,這才將人放進來。

  奈緒放下了餐具,明白這人或許是來找自己的。她滑動了一下手機,上面並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看來,是等不及聯系就直接來找人了嗎。

  「閣下清早就過來,是有什麼事嗎?」夏油傑開口。

  「這次來,是想請貴教的聖女幫忙。」繼國岩勝看了座上的女孩一眼,這才正視著夏油傑,誠懇地說道,「或許只有她的能力可以幫助我們。」

  夏油傑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我想,閣下應該也知道最近一段時間盤星教都會十分忙碌。『幫助』一事或許押後再談更合適。」

  然而,繼國岩勝卻不願意再等待了。這種推拉的話術,他一聽就明白只是委婉的拒絕。已經過去了一千年,終於將小愛的屍體帶了回去,現在只差一點點就能讓他醒過來了。昨晚,珠世小姐說,只要清除掉咒力殘穢,其他的她都可以處理。

  「不知道奈緒小姐還是否願意兌現昨天的承諾?」眾多情緒在心中翻滾,他有些突兀地越過夏油傑,詢問坐在桌邊的女孩的想法。

  頓時,屋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女孩今天將長長的頭發隨意扎成了雙馬尾,身上穿的也是普通人的衣服,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咒術師。

  被所有人注目,她不慌不忙抬起眸子,語調輕緩:「我昨天確實說過你們可以隨時聯系我,但是並沒有做出承諾哦。」

  劍士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起來,包廂內的氣氛也隨之變得劍拔弩張。夏油傑不著痕跡地將女孩往後擋了擋。

  奈緒動了動手指,她其實只是隨口一說,想緩和一下氣氛,結果反而雪上加霜了。

  「繼國先生吃過早飯了嗎?」她內心嘆息,按住了夏油傑的胳膊,「等我吃完早餐後,上午應該會有時間陪你過去一趟。」

  黑發劍士臉上頓時陰轉晴。

  只是,這頓飯卻必然不能好好吃了。幾分鐘後,包間的門再次大大地敞開。這次的來人甚至沒有好好敲門,而是直接推門而入。

  他急匆匆地過來,卻沒有風塵僕僕的樣子。過於高挑的身材讓他需要微微低頭才能走進來,身上深色的高專.制服一塵不染。

  「……悟也過來了啊。」夏油傑的表情晦暗不明,「過了十年,你還是這麼不懂禮貌。」

  奈緒覺得空氣變得冷颼颼的。

  然而,五條悟向來都不是一個能讀懂空氣的人。他對著夏油傑胡亂點了個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後直接無視了其他人,對奈緒開門見山地說道:「獄門疆現在是在你這裡嗎?」

  竟然這麼快就找上來了,奈緒摸不清他的態度,猶豫著說道:「是在我這裡,但是我不准備把它轉手給別的人。」

  「誒~小奈不能把它給我嗎?」五條悟湊上前,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拖長了聲音厚著臉皮撒嬌道。

  「裡面可是封印著一只危險的特級咒靈呢,既然他的姓氏是五條,小奈還是交給我來處理比較合適吧。」他半真半假地暗示說。

  奈緒有些為難,「你要殺掉他嗎,或者把獄門疆交給高層?」

  「嗯……小奈不想我這麼做嗎?」五條悟黑色眼罩後的那雙蒼藍色的眼睛輕眨,向她探聽著信息,「之前他曾經把你綁架到了咒靈的那邊,我還以為你會對他感到排斥。」

  單看他這個精神十足的樣子,不會有人知道,白發青年其實一夜未睡。

  「不是這樣的。」奈緒搖頭,「徹君對我很好,把我帶走以後,在那些特級咒靈面前也非常維護我的安全。」

  「這樣啊……」五條悟沉吟了一下,食指和無名指下意識用了點力,在桌面上留下兩道淺淺的劃痕。

  他直起身,語調又重新變得歡快起來,「那麼真是太巧了,我想帶走獄門疆,也是要把他從裡面放出來呢。」

  白發青年從寬大的兜裡掏出來了一柄鋒利的咒具,同時奈緒還有點眼熟。

  「同樣是特級咒具,天逆鉾。效果是強制解除發動中的術式。」五條悟說,這個咒具曾屬於伏黑甚爾,並曾經在十年前差點殺死他本人,「我可是翻了很久才找到,應該能破開獄門疆吧?」

  他甩了個漂亮的刀花。

  奈緒原本想的是借用傑招攬的詛咒師米格爾的繩子解開封印,它同樣有著擾亂術式的效果。只是不知道五條悟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歷程,竟然會選擇主動將她的那個馬甲放出來。

  「那好吧,你來試試。」她從背包裡把那個方形的盒子掏了出來,擺在了桌子正中央,往五條悟的方向推了過去。

  白發青年連比劃都沒有嘗試,干脆利落地捅穿了珍貴的特級咒物——獄門疆。

  頓時強大的咒力從裡面迸發出來。

  獄門疆可不止封印了五條徹一人,還有無數的咒靈。

  夏油傑當機立斷地放下了「帳」,而奈緒則是站起身來,把自己的手按在了破碎的獄門疆上。

  短短幾秒過後,肆虐的咒靈連帶著它們的咒力就被奈緒吸收了大半。旁邊夏油傑的手腕下同樣積攢了數個咒靈球。

  而引起著一切的罪魁禍首五條悟卻幾乎什麼都沒做,只是仿佛愣住了一樣地站在那裡,對著出現在正中、有著白色長發的青年緩緩伸出了手。


第117章 番外馬甲們的茶話會1

  「嗯, 對,今天就是交房日。」奈緒推開了頭盔上的護目鏡,她正騎著摩托車順著沿海公路一路往前。

  晴空萬裡之下, 涼爽的海風一陣陣襲來。

  此時為了接電話,女孩臨時將車子停在路邊, 頭盔也摘了下來掛在車頭的後視鏡上。有著一綹白色挑染的長發被束成了高馬尾,短袖熱褲的打扮, 在藍天下襯得她露出的皮膚更是白得發光。

  對面不知說了什麼,引得她勾唇笑起來:「放心吧, 你安心忙教裡的事就好了。」

  「不必讓給東京校, 我可以叫上立神君和我一起去。他的武力值也不低。」

  如果路過的任何一個人見到她,都不會相信,女孩的真實身份竟然會是盤星教的聖女。只能從她舉手投足間帶著的大家族的韻味,看出她並非普通人。

  奈緒重新戴上頭盔,發動了車子。

  繼國兄弟在她真的救活立神愛以後,絲毫也不拖泥帶水地把錢打進了她的私人賬戶, 甚至還多給了不少。一套海景房自然不在話下。

  今天拿到鑰匙以後就可以入住。內部的裝修和家具基本一應俱全,她再去看看,也是為了查看是否還缺少其他的用品。

  在深思熟慮以後,房子的位置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在東京,反而是港口城市橫濱。

  ——畢竟, 由盤星教牽頭、港口黑.手黨支持的「盤星咒術高等專校」已經在橫濱建成。

  伏黑惠, 菜菜子和美美子都將成為這所學校的一年級學生,如果程序允許且不出意外, 奈緒則會從東京咒術高專轉學進入盤星咒術高專,成為該校二年級唯一的學生。

  只是不知道五條悟會不會願意放人。

  另一個原因則是,中原初雪也在橫濱, 如果可能的話,她更想與自己離得更近。

  在最初的動蕩過後,中原初雪在港口黑.手黨終於站穩了腳跟,干部A即使不甘心也無可奈何,最近小動作頻出。有些事情還是要放心地交給劇本組,她將深入調查的命令傳達給了太宰治。

  白虎中島敦被帶來以後,最初被黑手.黨嚇得不輕。中原初雪再三考慮,讓中原中也負責帶著來教導中島敦。織田作之助固然也是很好的人選,但是她有些擔心他控制不好夜晚的人虎,尤其是他已經很忙了,除了工作,還要照顧許多收養的小孩子。

  至於芥川龍之介,比起原著裡的偏執而不好相處,現在的他……呃,行事作風還是很酷烈,不過對於首領的命令都能做到完美執行。中原初雪讓人押著他去港.黑旗下的醫院看了肺部的病症,並讓芥川銀監督他吃藥,如今干咳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

  不過,也許是氣場不和。就像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每次見面都會拌嘴吵架一樣,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之間總會出現一些小小的摩擦。

  「尾崎干部……啊,現在應該稱呼你為尾崎小姐了。」中原初雪在一份辭呈文件上簽字,一式兩份,一份封存,另一份則是交還給站在辦公桌前的當事人。

  穿著華貴和服的粉發女人妝容姝麗,將那份薄薄的、卻關乎著自己命運的紙張鄭重地接過來。

  「交接工作我都與太宰完成了。」她說道。

  「那你今夜就要離開了嗎?」中原初雪問,「需不需要讓港.黑的部下護送你離開橫濱?」

  「謝謝,但還是不用了。」尾崎紅葉果斷地拒絕了這位首領的好意,「我自己離開就可以,道別的晚會也早在昨天舉辦完成,不需要原來的部下再來送。」

  「那好吧。」中原初雪看出了女人已經有了一絲隱藏不住的歸心似箭,於是便真心實意地囑咐道,「那尾崎小姐路上小心,祝你一路順風。」

  尾崎紅葉原本已經轉過了身,聞言怔了一下,回過頭來笑了笑:「那就多謝首領了。」

  大門拉開又合上,頂樓的大平層裡又只剩下中原初雪一個人。

  她沉思了一會,算算時間,伏黑甚爾的服刑期正巧結束,既然干部的位置空缺出來一個,那不如將他調來港.黑干苦力。

  森鷗外也是時候放出去了,總不能真的讓前任兢兢業業的首領一直蹲在樓下的監獄裡。以森鷗外的實力和心計,拖得時間再久些,這人恐怕就直接越獄了。

  倒不如她主動放人離開,賣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她將一條命令下達下去。

  陰森的地下囚.禁室,穿著白衣的森鷗外平靜地坐在監牢裡的刑訊椅上。這裡沒有窗戶也沒有時鐘,時間也仿佛變成了一個混沌的符號。只有看守從門上的小窗裡送來的一日三餐能讓他意識到自己到底被關了多久。

  厚重的鐵門發出「哐當」的響聲,異樣的聲音令森鷗外抬眸看去,只見來的並非往日例行來送食物的看守。三重門鎖被有序地打開,隨著大門的敞開,有著鳶色眼睛的青年身材筆挺地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此時身陷囹圄的前首領。

  森鷗外看到他的造型,有點驚訝於對方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身上纏著繃帶。他率先打了招呼:「是太宰啊,看來你在新首領的帶領下過得不錯。」

  「自然是比森先生要好很多的。」太宰治陰陽怪氣道。雖然最終織田作之助活了下來,但他依然對於森鷗外曾經做下的事情無法原諒,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塑料寒暄。

  兩個港.黑成員從太宰治身後繞過,走到森鷗外的椅子之前為他拆開鎖鏈。

  「跟上。」太宰治轉過身,大踏步往外走去。

  森鷗外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而僵硬的身體,略微有些跌跌撞撞地跟上去。很明顯,太宰治並沒有減速的意思,反而存心要看森醫生的笑話。

  「太宰君,雖然我現在不是首領了,但是你現在的態度未免也太冷淡了。畢竟,我也從沒有做任何過分的事。」

  森鷗外不知道太宰要將自己帶到哪裡,只好試探太宰治的口風。

  「是嗎?」年輕的干部嘴角勾了起來,然而眼底卻毫無笑意。他語氣玩味:「確實呢。但現任首領要做的事,我也沒有辦法阻止哦。」

  站在港.黑的電梯裡,森鷗外已經在腦中閃過了眾多的可能性。從中原初雪終於不願留著自己的性命准備把自己灌水泥沉屍大海,到她與異能特務科做交易把自己交換出去,全部都料想了一個遍。

  直到森鷗外被帶到港.黑大門外,保持著謹慎和警惕心情的他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回頭看著兩手插兜,站在台階上,沒有再往前走的太宰治,神色罕見地帶了分茫然。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見到森鷗外這個表情,太宰治繃不住地笑出了聲,原本的郁氣也消散了許多。

  「這是……?」森鷗外內心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內容過於荒謬,令他難以置信。

  「首領要放你離開。」太宰治收起了笑,淡淡地回答說。

  「原來是這樣。」森鷗外表面上這麼回應,但是內心又閃過了無數猜測,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被當做某次事件的誘餌。

  畢竟,身為橫濱最大勢力的前首領,會有不少組織想要他的命。拿他做誘餌,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太宰治仿佛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一瞬間露出了譏諷的神色。但他也無意提醒對方,反而更熱衷於看戲。就讓森先生沉浸在被迫害妄想症裡,不是相當有趣嗎?

  「既然如此,那太宰君,我們不如就此別過。」森鷗外不動聲色地說。

  目送著中年男人的背影,太宰治抬高聲音說道:「順帶一提,首領讓我帶了句話。她說,『森先生可以試試開一家孤兒院』。」

  森鷗外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地離開了這裡。

  橫濱另一處靠海的別墅。

  奈緒一進門,脫掉鞋子,就忍不住撲倒在一樓客廳巨大而柔軟的沙發上。寬大的落地窗很好地將陽光透了進來。

  如果覺得太過刺眼,還有雙層的遙控窗簾可以調整,家電都一應俱全。

  旁邊的房間則是被裝修成游戲廳的模樣,還有室內的兵乓球場、健身房。二樓是臥室,三樓則是帶露台的洋房。

  側邊的窗戶忽然傳來了輕輕敲擊的聲音。

  「直接進來吧,窗戶沒關。」奈緒閉著眼說。

  只聽到淺淡的推拉聲,來人輕盈地跳了進來,又重新把窗戶合上。

  「中午好哦。」少年將手裡提著的東西放到中央的茶幾上。他戴著帽子墨鏡口罩,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一絲皮膚也沒有暴露在外面。

  奈緒摸索著身邊的遙控器,把落地窗的窗簾全部都閉合上,屋裡頓時就變得陰涼起來。

  「多謝。」盡管嚴格意義上這裡只有一個人在,但立神愛依然很有儀式感地說道。他摘下了用來遮陽的全副武裝,手套也擱置在一旁。

  雖然珠世小姐已經研究出了讓「鬼」不再懼怕陽光的藥劑,但是用藥至少要半年才能完全忽視陽光的影響。因此他現在仍然更喜歡夜晚出門。

  「兩個師父竟然沒有跟著你來。」奈緒打開了茶幾上的袋子,裡面都是都超市買來的各種日用品,還有一份午飯的便當。

  「我畢竟總要有些自由的吧。」立神愛的聲音悶悶的,他仗著自己十三四歲的外貌,毫無形像栽進了柔軟的抱枕裡,「整整一個月!緣一師父和岩勝師父,他們的眼神就跟在我身上黏住了一樣。幸虧『鬼』不用上廁所,不然這誰能遭得住啊!」

  他語氣激動,顯然怨念頗深。

  「我給他們留了字條,問題應該不大……吧。」立神愛摸著後腦勺,不太確定地說。

  奈緒扶額:「不,我覺得問題很大。」

  「晚上別留宿了,你還是先回繼國家那邊。」

  「……那好吧。」立神愛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正當奈緒將便當吃完時,有著黑白撞色潮流發型的少年忽然從沙發上坐直湊了過來,「你說,我能不能喝口你的血啊?」

  本體的味道,聞起來比他遇見過的稀血都要香很多。「鬼」維持生命所需要的血液,身體被人搶走之前他都是啃兩面宿儺的,但現在,好像本體才是最近水樓台、而且還沒有任何風險!

  兩個人本質上只是一個人,因此立神愛的心理活動准確無誤地傳遞給了奈緒。

  她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同樣覺得這個想法似乎很有趣。

  「試試?」

  立神愛沿著松軟的沙發爬了過來,異色的眸子裡閃著興奮與食欲交雜的模樣,紅潤的嘴唇下露出了獠牙的尖角。

  他湊近過來,趴在了倚著沙發的本體的身上,兩手扶著她的肩膀後移,仿佛小狗一樣在她身上嗅來嗅去。

  食物的味道,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雖然立神愛年紀更小,但身高卻已經跟奈緒幾乎一樣了。女孩無奈地扯著他的衣擺防止人滑下去。

  然而,畢竟是自己的身體,立神愛糾結了半天也沒舍得下口。

  「要不還是用醫院的血袋吧。」奈緒戳了戳他圓鼓鼓的面頰。

  立神愛垂頭喪氣:「果然不行。」他開始懷念一千年前作死去啃兩面宿儺的日子。反正痛的不是自己,怎麼下口都沒有問題。

  奈緒揉了揉男孩的頭發,跟想像中一樣柔軟,難怪以前不管是兩面宿儺,還是他的兩個師父都很喜歡揉。

  正當少年想要從奈緒身上爬下來時,窗戶忽然被打開,與此同時,隔著太陽的簾子也被來人大咧咧地撩開。

  「聽說小奈住進了新房子,怎麼能不開一個慶祝會……」他的話說到一半,卻猛地停下,語氣也驟然下降了數十度。

  「哪裡來的臭小鬼?」


第118章 番外馬甲們的茶話會2

  陽光順著拉開的窗簾傾瀉進來, 奈緒頓時急急忙忙地試圖用自己的胳膊遮住立神愛。

  少年迅速從沙發上彈開,遠離了這片被照耀的區域。因為藥物的調理,瞬間的照射並不會對他產生致命效果, 僅僅只是普通程度的皮膚刺痛。

  五條悟瞬移到奈緒的身邊,上下查看她的情況, 見她沒有受傷,這才轉向了立神愛。雖然他早就知道了這個男孩僅僅是被羂索占據了身體才做出了之前的一系列事情, 但對於他的警惕卻依然沒有降低。

  「小奈,不要總跟他關系太近。有些人外表是十幾歲的孩子, 實際年齡已經一千多歲的老妖怪了。」白發青年毫不留情地說道。六眼極高的動態視力讓他注意到當時立神愛已經對女孩露出了獠牙, 但她竟然絲毫不躲避。

  絕對是這個小子欺騙、或者迷惑了她。自覺教師身份的五條悟頓時覺得自己身上責任重大。

  有著黑白撞色頭發的少年站在陰影處,收起了屬於鬼的獠牙。他有些無奈,這個意外是他和奈緒都沒有料想到的,誰也沒想到五條悟會忽然出現,還沒有走正門。

  原本可以避免,因為五條徹在之前的日子一直與五條悟形影不離。沒想到僅僅短暫地分開, 就讓五條悟誤打誤撞目睹了他們瞎嘗試吸血的場面。

  如今看五條悟站在客廳將奈緒放在自己羽翼後的模樣,更是讓無論是奈緒還是立神愛都沒有辦法解釋。

  「其實只是個玩笑。」奈緒硬著頭皮說道。

  「是嗎?」五條悟不置可否。

  他興致勃勃地對立神愛說:「這種玩笑如果再來第二次,我想請立神君務必與我切磋一下。」

  立神愛一個激靈立正了,又往後蹦了好幾步,直到撞到最遠的那個側邊的沙發才停下來。他在胸前比了一個大大的「叉」:「我才不要又跟六眼打架。」

  在旁人看不見的胸口, 上面全部是縫合線。這是羂索偷盜以後, 為了修補他千年前瀕臨破碎的身體留下來的無法抹去的痕跡。

  「奈緒姐姐你一定要保護我啊。」他裝模作樣地對本體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奈緒頓時接收了劇本:「好的沒問題。」

  五條悟只覺得額角的青筋似乎有些不聽話地跳動。

  「怎麼不見徹君?」奈緒轉移了話題,果然五條悟的注意力被拉走了。

  「他說要去盤星咒術高專看看。」五條悟坐在了奈緒旁邊的沙發, 長手長腿在沙發與茶幾間的空隙無處安放,最終還是大大咧咧地叉開,手肘支在膝蓋上, 十個指尖相對。

  ——是他在思考時常做出的動作。

  想到夏油傑和五條徹站在盤星咒術高專門口拒絕他進去的樣子,即使是五條悟也難掩郁悶。雖然高層經歷了極大的動蕩,但在盤星教的安插下也逐漸穩定下來,只是對於特級咒靈的態度,他們依然沒有變化。

  五條悟向咒術師協會的高層提了很多申請,運作下終於避免了五條徹被高層派發任務祓除的情況,然而交換條件是五條徹不能留在東京,轉而由新設立的盤星咒術高專管制。

  對於這個結果,五條悟雖然不滿,但在五條徹的安撫下還是接受了。

  「盤星校那邊剛剛修繕完畢不久。」奈緒起身把桌上的袋子收拾下去,到廚房拿了飲料和茶水擺在屋裡的二人面前,算是招待客人,「之前東京校被毀得十分嚴重,所以現在兩所學校竣工的時間十分相近。」

  「所以現在不讓我進去,算是盤星咒術高專的保密措施?」五條悟往後仰倒,仿佛大貓一樣舒展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徹真的超級過分耶,竟然也和傑一樣攔著不讓我進去。」

  他將獄門疆破壞掉以後,就與五條徹形影不離。此時單獨行動竟還有些微的不習慣。

  如果五條悟硬是想要去看,也沒有人能攔得住咒術界最強的好奇心——如果沒有另一個六眼在的話。

  「既然已經定下了契約,還是尊重一下盤星校的校規吧。」五條徹柔和地勸說。

  五條悟郁悶地被關在了校外,並受到了夏油傑的無情嘲笑。

  吞噬了真人的夏油傑實力也有了爆發性的增長。如果不是因為這是盤星校的大門口不宜動武,或許第二天咒術界的頭條就變成了六眼與咒靈操術的激烈對決。

  「安心啦,反正下一次的三方咒高交流會將在橫濱舉辦。」奈緒說,「到時候應該就能看到了。」

  她瞧了五條悟一眼,長得帥的人即使葛優癱也有一種特別而醒目的氣質。

  「搬進新房子確實要慶祝,不過因為要邀請的人太多,我把時間定在這周末了。」奈緒說。

  「我聽說,這個時代的咒術師不僅加班還沒有周末?」立神愛舉了舉手,被奈緒強硬地按了回去,順便彈了個腦瓜崩。

  少年捂住了腦門。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兩人都是自己,咋還動手呢?

  五條悟注意到了兩人的熟稔。如果說僅僅只是兩個月,就培養出了這種多年在一起的人才會有的默契,未免有些奇怪。

  不過白發青年並未將這一點放在心上,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忽然記起來,小奈十年前曾經承諾過要給我做半年份的甜點,言而無信可不行哦。」如果不是那個水紅發色的女人來五條家帶走了她的戀人,恐怕這件事也被五條悟忘在腦後了。

  奈緒微微一頓,頭一次露出了點心虛的情緒。她,確實不小心忘記了。

  「……會給你做的。」女孩有些不自在地絞了絞衣擺,撇開眼神說道。

  「所以你的轉學申請我就駁回了!」五條悟大手一揮,暴露了他真實的目的,「二年級還是要在東京讀哦。」想都不要想在盤星校讀書。

  奈緒:失策了!

  她有些無奈地扶額,說出了大實話,「就算沒有那個承諾,你也不會放人吧。」

  五條悟頷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奈緒:「……」不知道為什麼,原本的愧疚都煙消雲散了呢。

  「那麼,現在阿徹應該已經參觀完畢了,我要去接他。」五條悟站了起來,手裡是接通了的電話。

  「今天跟我回去住吧,」他對聽筒另一頭的五條徹說,黑色眼罩下的眼睛微微眯起,語調上揚,「……不,不是五條家,也不是我在東京的居所。我想,你還沒有看過東京校修完以後我的房間?」

  ……

  「嗯嗯,那就待會見。」

  三言兩語掛斷了電話,五條悟轉向了屋內,指了指立神愛:「他需要我幫你帶走嗎?」

  「不用了。」奈緒按住了被點到的少年的肩膀,阻止了他從座位上彈起來,「他做甜點的手藝也相當棒,是我專門請過來幫忙的。」

  「那我很期待周末哦,到時候會帶上高專的大家一起來。」五條悟食指和中指並攏,在太陽穴上往外輕甩,比了個俏皮的動作,下一秒就在房間裡消失了。

  五條徹剛剛踏出盤星咒術高專的大門,就覺得身上一重,憑空出現的青年仿佛樹袋熊一樣掛在了他的身上。腰部被對方摟住,背後那人的脊背微彎,下巴擱置在自己的肩膀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悟?」五條徹轉過頭,試圖將粘在自己身上的人撕下來,與此同時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某種貓薄荷體質,不然為什麼這人每次都跟得這麼緊。

  「只是在盤星校當老師而已,開學以後的行動範圍也在整個橫濱。見面機會很多的。」五條徹試圖講清道理,因為他發覺自己從沒成功地將這個「弟弟」從身上撕下來過。

  兩人均是極為醒目的外貌,街邊的路人紛紛向這對兄弟投以好奇的注視。

  五條悟卻抓錯了重點:「傑讓你在這裡做老師?」

  「沒錯。」五條徹說,「我與夏油先生談了一下,他決定讓我入職這個位置。起碼接下來不會無所事事了。」

  「誒?」五條悟大驚失色,泫然欲泣,「阿徹覺得跟我一起是在無所事事嗎?」

  「……那倒沒有。」五條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並想岔開話題,「只是你最近都不忙嗎,我記得咒術界的祓除任務很重。」這段時間一直是五條悟帶著他胡吃海喝,順便殺死幾只咒靈,悠閑得簡直像是在度假。

  「剛剛你回答前絕對是猶豫了對吧?」五條悟不依不饒。

  「最近一個月的任務都被我推給憂太去執行了。裡香成佛後,他的實力已經可以出師,這些任務就當是去深造了。」

  「……那乙骨君真是辛苦了。」五條徹對於這個「弟弟」的不靠譜程度又有了新的認知。

  「和任務比起來,當然是哥哥君是更重要的一方。」五條悟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順帶一提,五條徹一直以為五條悟會對叫外表上比自己還要年少的人「哥哥」而猶豫,但是沒有想到對方早已不是17歲時候的自尊心極強的DK,而是27歲還沒拿到教師資格證的無良老師五條悟。

  作為成熟的大人,他早就拋卻了傳說中的羞.恥心,「阿徹」和「歐尼醬」兩個過分親近的稱呼張口就來。

  五條悟將前任五條家主的白色長發撩到一邊,更舒服地靠在他肩上,有著360°視角的六眼不動聲色地感知著對方的表情。

  在解除封印的那日下午,跟隨奈緒處理完那具名為「立神愛」的少年的事,五條悟就直接將人帶走了。

  「來嘗嘗看?」五條悟將一個甜筒放到了五條徹嘴邊。

  同樣是白發的青年有些遲疑地接過了對方手中的甜品,身上新換的T恤和長褲讓習慣了穿著浴衣的他有些不習慣。

  給咒靈吃食物嗎?

  只見他抿了一口,濃厚的奶香冰激凌味就在舌尖爆發開來。墨鏡後的那只冰藍色眼睛睜大了。

  「味道是不是一級棒,論甜食,還沒有人勝過我對這片地區的了解。」五條悟仿佛街上任何一對好兄弟那樣攬著他的肩膀,同樣津津有味地吃著手裡另一個特大號巧克力甜筒。

  仿佛他們是普通人一樣,這是五條徹在活著的時候從未經歷過的事。

  「謝謝你。」他認真地說,「遇見你很開心。」

  本來只是一次普通的、曾經歷過無數次的、忙裡偷閑買甜品的經歷,在聽到這句話以後,五條悟卻愣怔了一下。

  原本的想法是要把特級咒靈看管在自己的視線之下,實際上卻隱隱將對方當做另一個自己。畢竟,這個世界上,「六眼」的擁有者有且僅有他們兩位,沒有任何人的視角比五條徹更接近五條悟。

  「喜歡的話以後還可以常來。」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實際上轉頭就翹掉了一個月的祓除任務。


第119章 番外馬甲們的茶話會3

  周五的傍晚。

  奈緒和立神愛兩人把大部分的東西都置辦完畢, 提著最後的一些蔬菜往家的方向走。

  梳著黑白撞色頭發的少年舉著傘,遮住了斜斜照射的橙紅色陽光。

  夕陽緩慢地下落,他們沿著鶴見川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奈緒遠遠地就感覺到了某種特別的吸引力, 仿佛附近有一道香噴噴的大餐。

  比起本體,立神愛的視力更遠, 他抬起傘沿,目光向那股香味的來源逡巡, 在河流的中央看到了不和諧的要素。

  ——兩條倒著的長腿從河面上支棱出來,時不時還一抽一抽的。

  奈緒倒抽了一口涼氣, 在她的感受中, 這個人仿佛人間所有負面情緒的集合體,從裡到外充斥著讓她幾乎控制不住的食欲。

  靈魂中的野獸渴望著飽餐一頓。

  這家伙……

  立神愛當即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堆在一邊,手裡的傘也遞給了身邊的奈緒。他忍著陽光照在身上的細微不適感,三兩步跳下河,將隨水漂流的人間黑泥精從裡面撈了出來。

  被救上來的青年躺在河邊,身上的風衣都濕透了, 帶著點天然卷的黑發同樣濕漉漉的貼在蒼白的面部皮膚上。

  他眸光陰暗:「啊,竟然被救了,真是晦氣。」

  聞言,立神愛迷惑地眨眨眼,隨即恍然大悟, 這人絕對是倒栽蔥進河裡以後, 導致腦袋進水了。

  而且症狀還很嚴重,看這孩子, 連人話都不會說了。

  少年毫無預兆地湊上前,扒著地上青年的脖子以瘋狂搖晃,一邊念念有詞:「放心吧, 我這就把你腦袋裡進的水晃蕩出來!」

  從未想過還有人會有這種操作,太宰治還沒來得及阻止,就感覺自己仿佛進了滾筒洗衣機,被晃得脖子都要斷了。

  奈緒看著太宰治頭都被晃出了殘影,內心一陣唏噓,誰讓他又跑出來入水。如果她沒記錯,中原初雪明明給他派了任務,這應該算是工作中開小差被她本人親自撞破。

  梳著長發的女孩面容嫻靜,舉著立神愛情急之中塞到她手裡的傘。她按下了躁動的食欲,而是緩步上前用陰影遮住了同行的少年。

  沒有了陽光的照射,皮膚上的刺痛感幾乎瞬間消失。立神愛終於放開了被折磨得吐魂的太宰治。

  「唔咳咳……」青年幾乎立刻就趴在地上干咳起來,吐出了嗆到的水。

  「這位先生,你還好嗎?」奈緒試探地彎腰問道。

  沒成想,在看到她的瞬間,相貌清秀的青年頓時眼前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地上爬起來,深情款款地握住了她的手說:「這位美麗的女孩,請問你願意與我一起殉情嗎?」

  在皮膚接觸的時刻,兩人同時愣怔了一下。

  大海一樣浩瀚的負面情緒仿佛終於找到了傾瀉的出口,宛如破開堤壩的洪水一樣順著聯結的肢體奔流。

  有那麼一瞬間,太宰治覺得自己仿佛置於令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陽光下,是屬於活在世界另一面的人才會呼吸到的空氣。

  奈緒感覺到這些負面情緒的量值,甚至跟上次從獄門疆裡跑出來的咒靈不分伯仲。只能說,不愧是太宰治。

  「殉情還是不要了,」奈緒說,「你身上都已經濕透,我家就在附近,要去換套衣服嗎?」

  「不用了。」太宰治卻仿佛燙到了一樣松開握住她的手,後撤了一步,態度反常地變冷下來。

  立神愛拎起來之前放下的紙袋,再從奈緒手裡接過了遮陽傘,說:「看來這位先生已經沒事了,我們快回家吧。」

  對於太宰治反復無常的態度,奈緒並沒有介意,方才的負面情緒對她來說仿佛一道大餐,既然得到了益處,她也比平常多了點耐心。

  「太宰先生還是一起吧。」少女毫不介意地道破了來人的身份,「我的名字你應該也早就知道了。換掉濕了的衣服,我再跟你去港.黑大樓。」

  太宰治的眸光一暗,隨即勾起一絲笑:「奈緒小姐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呢。」

  奈緒內心一陣無語。明明作為中原初雪的她下達的是非常簡單的任務,就是讓太宰治把本體接進港.黑大樓。為什麼這人還能去沉一次鶴見川,把事情復雜成這樣,回頭反而說她不按照常理。

  回去的路上變成了三個人,其中兩個人的衣服都是濕透的。

  鳶眼的青年毫不在意路人投來的詫異目光,甚至已經習以為常。他不動聲色地暗中打量這一對「姐弟」。

  從他查到的情報來看,女孩是盤星教秘而不宣的聖女,與當年忽然銷聲匿跡的mimic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男孩的資料極少,仿佛前幾天才憑空出現一樣,單手就能輕松將一個成年男性從河裡提起來,武力值不可小覷。

  首領想要他將這兩人帶走,原以為會很難,沒想到對方竟是意外得配合。港.黑有關盤星咒術高專的接洽由蛞蝓負責,看來進展不錯。

  當太陽的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地平線上時,三人已經換完了衣服,並重新出門到達了橫濱的地標性建築——港口黑.手黨的五棟摩天大樓前。

  當電梯的門被打開時,只見圍著紅圍巾的少女站在中央,眸子裡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

  「太宰君,剩下的接待交給我,你可以先下班了。」她對站在一旁引路的太宰治說道。

  「什麼嘛,用完就丟,」身材清瘦的青年故作憂郁地低下頭,「首領已經厭倦我了嗎?」

  「我想,你的措辭必然不需要這麼曖昧。」中原初雪點了點他的肩膀,「織田作今天做了咖喱飯,記得早點過去吃。」

  「我知道了。」太宰治見好就收,既然中原初雪讓他離開的態度堅決,人生裡把工作放到最後一位的他頓時就拔腿往電梯裡走。

  在金屬門合上之前,他余光瞥見中原初雪上前毫不見外地給了盤星教的女孩一個熱情的擁抱,松開以後還伸手又揉了揉異色瞳的少年的頭發。

  「先去處理底下的咒靈,然後你們再跟我去見個人。」中原初雪敲定了行程。

  港.黑已經一個月沒有請咒術師來清理,純靠異能力者們削弱收集起來的咒靈又滿滿地堆積在了地下一層。

  奈緒對於咒力來者不拒,立神愛的實力也早就達到了特級術師的地步。

  頃刻間,地下室的咒靈們就被掃蕩一空。

  中原初雪對於二者的實力早有預料,因此也沒有露出任何震驚的神色,反而是另外的人打開了這層樓的大門。

  「我聽青花魚說你在這裡。」戴著禮帽的赭發青年走了進來,他的皮鞋落在地面上發出了空曠的回響聲。見到中原初雪安然無恙,他微皺的眉頭才松開,看向旁邊的奈緒,頷首打了招呼。

  十年前他們曾經匆匆見過一面,中原中也對這個女孩還留有一點點印像。

  「是這樣,今天敦的訓練結束得這麼快嗎?」中原初雪問。

  「……還沒有。」中原中也搖搖頭。聽聞首領竟然獨自接待咒術師的來客,他不放心就立刻過來了,「他現在在獨自練習。」

  「只是例行清除咒靈。」中原初雪說,牽上了奈緒的手,「我要帶他們去禁閉室。你繼續去指導敦君吧,他還差很遠呢。」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旁邊的兩個咒術師,壓低帽檐低聲說:「要讓太宰一起過去嗎?」禁閉室裡關著的異能力者Q,除了太宰治,其他人都無法控制。當初僅僅是把那孩子抓回來,就讓港.黑損失慘重。

  「不用。」中原初雪說,她對奈緒清除精神上負面buff的能力還算有信心。

  「那好吧。」見女孩表現出不願意讓他插手的態度,中原中也沒再多言。

  走廊狹長而陰涼,經過重重守衛,全金屬制的牆壁,一扇扇的鐵門按次序打開。

  中原初雪終於停在一扇門前,「就是這裡了。」

  夢野久作,異能力腦髓地獄,就被封印在這扇門後。

  「把門打開吧。」她命令道。

  負責執勤的守衛將厚重的門扉打開,屋內抱著玩偶的少年雙眼無神的望過來,在見到新人時,面上露出毫不掩飾的惡意。

  「你們是要來和久作一起玩嗎?」他露出一個天真的笑。

  「如果你不想一輩子都無法出去,那就最好保持聽話。」中原初雪冷靜地說,同時放出了點殺氣。

  夢野久作下意識攥緊了懷裡造型恐怖的玩偶,半晌,才囁喏著說道:「久作知道了。」

  為了防止他傷害自己或者被別人傷害而發動能力,屋裡所有的物品都被柔軟的布料包裹住尖銳的棱角。因為他對自己的異能力無法自控,出去的機會非常稀少。

  「誒?你難道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立神愛從後面走了上來,看著少年與自己一樣新奇的黑白對半分的發型,還有異色的眼睛,頓時興致勃勃地問道。

  沒等對方回答,立神愛就三兩步站在他面前,湊近伸出手:「你好,我叫立神愛。」

  夢野久作被他非人的速度嚇了一跳,抬頭就看見對方與自己相似的外貌。他瞥了眼站在門口的首領,衡量了拍掉這人手以後的後果,撇了下嘴,低聲說:「我是夢野久作。」

  「跟哥一起出去玩吧。」立神愛一把將人撈了起來。

  夢野久作瞳孔驟縮,毫無反抗之力地就被他帶出了這個關了自己有半年之久的房間。

  一成不變的生活瞬間就被打破了。

  「來,笑一個。」立神愛捏捏小孩的臉蛋,眼尾的金色斑紋仿佛外界才會有的陽光。

  見他們和諧相處,中原初雪放下了心。之所以過來,是因為她擔心Q的精神狀態,港.黑除了太宰,其他人都治不了他。原本是想讓太宰治來教導這孩子,但對方堅決拒絕了帶孩子這個工作。

  想到原著太宰治培育出的弟子芥川龍之介的性格,中原初雪只好放棄了這個選項。

  讓這孩子由本體帶出去玩兩圈也好。

  夢野久作年紀太小了,被關起來的時間也很長,因此一夜之間就對奈緒和立神愛的好感度瘋狂上漲,到第二天一早,「哥哥姐姐」的稱呼就被他甜甜地叫給立神愛和奈緒。

  本想扮黑臉把人送回禁閉室的中原初雪想了想,干脆延長了男孩出門的時間,讓他也一起參加白天的聚會,慶祝奈緒搬進了海景房。

  除了某個人間黑泥精,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們並不知道他們的首領在這個周六給自己放了一天假期。

  夢野久作對於港.黑的首領還有著本能的恐懼,在中原初雪出現的場合明顯話少很多,直到她跑到二樓舒舒服服地補覺,男孩才重新自在起來。

  立神愛正在廚房做著招待客人要用的甜點。而奈緒則是坐在餐桌前,拿著紙筆計算著來客的人數,夢野久作小小的一只,扒拉著桌沿,被奈緒隨手喂了一顆糖。

  如果不是五條悟撞破了她打掃新居,夏油傑也隱晦地提出了想來看看的話,奈緒估計只會邀請自己跟自己的馬甲們來這裡躺屍。

  首先是東京校的同學們,熊貓、憂太、真希和棘他們都要來,虎杖悠仁也是,五條悟絕對會帶著五條徹不請自來。只是,乙骨憂太最近一直在執行任務,不知道還趕不趕得及。

  隨後是盤星教,伏黑惠、伏黑津美紀、菜菜子、美美子還有夏油傑。剛好伏黑甚爾昨晚也從局子裡出來了,如今流落街頭無處可去,讓他和惠相見會不會更好?(伏黑惠:並不太想,謝謝。)

  奈緒一邊寫,一邊自言自語。完整地看完名單以後,她陷入沉思。

  ——這些人聚堆真的不會打架嗎?

  最起碼悟和傑兩個人理念就不對盤,如果能在一個餐桌上和平吃飯才讓人震驚。

  假設虎杖悠仁再不小心讓兩面宿儺跑出來說兩句俏皮話,那她房子能住的第一天可能就成為最後一天。

  「還是都叫過來吧,」奈緒沉思著說,「大不了到時候全部鎮壓。」

  旁邊的夢野久作縮了縮頭,感覺溫柔的大姐姐這個時候的表情莫名有些恐怖。

  雖然奈緒不信自己本體加上幾個馬甲們一起還控制不了場面,但她在邀請這些人的時候,還是都強調了很多遍「到場不許打架」。

  隨後,她就進廚房負責做飯了。立神愛正巧把做好的第一個烤盤從烤箱裡取出來。

  「姐姐,需要幫忙嗎?」夢野久作站在廚房門口,眼睛裡的星星仿佛在閃光。

  看著他乖乖的樣子,奈緒沒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從旁邊隨後拿了塊蒜頭:「來幫忙剝蒜吧,記得先洗手哦。」

  門鈴響了,奈緒和立神愛都暫時抽不開身。

  「我去開門。」將蒜剝好的夢野久作主動說道。

  最先過來的人是夏油傑。盤星校就在橫濱,他來是最方便的,用來代步的咒靈還將伏黑姐弟,菜菜子和美美子一起帶了過來。

  「你是誰?」雖然是不認識的小孩,但既然是在奈緒家出現的,夏油傑還是表現出了一教之主的和善態度。

  夢野久作卻沒有在奈緒面前的乖巧,他躲在門後,帶著點警惕地說道:「你可以叫我Q。」

  夏油傑也不以為忤,帶著盤星教的一眾人魚貫而入,在門口脫掉鞋子,走了進來。

  奈緒正在給立神愛挽起下滑的袖子,動作自然而親密。

  一回頭,她發現原本寬敞的廚房裡擠滿了人,「都聚在這做什麼,去客廳裡坐著吧。」

  「需要幫忙嗎?」伏黑惠舉起了手。

  「不用了,我跟愛醬兩個人就可以。」奈緒斬釘截鐵地說,盤星教這伙人除了夏油傑基本都沒下過廚,不添亂就很不錯了。

  「你們都出去,我在這裡幫忙。」夏油傑發話,頓時廚房裡的少年少女們又都「呼啦啦」地出去了。

  「那好吧,傑來擇菜。」穿著圍裙的少女指揮道。

  「遵命。」梳著丸子頭的青年微微一笑,熟練地將蔬菜泡進盆裡清洗。

  過了一會,他忽然說道:「奈緒?」

  「怎麼了?」奈緒疑問地歪了歪頭。

  青年抬起濕淋淋的手,看著自己穿著袈裟的袖擺,仿佛有些困擾的樣子。

  女孩沒有多想,以幫立神愛同樣的方式,替他將寬大的袖子往上挽了挽。

  在奈緒看不到的角度,夏油傑心情頗好地眯起眼,嘴角微勾。

  而在橫濱最大的商場,五條悟跟著五條徹在食品區選購。

  「快點吧,為什麼還要繞道來這裡?」五條悟問,「傑這會說不定都趕到了。」

  「畢竟是去做客,伴手禮是不可或缺的哦。」五條徹說。

  ——當然是因為人太多,他心疼本體的工作量,再補充一些食物帶過去。


第120章 番外馬甲們的茶話會完

  在東京校的學生們也都齊齊趕到之後, 客廳裡很快就熱鬧起來。

  原本菜菜子和美美子並不想與東京校的人談話,但伏黑惠很快就與虎杖悠仁成了一片,極大地帶動了氛圍。而伏黑津美紀終於試探地與東京校在這裡唯一的女生禪院真希搭話, 意外地有許多共同話題。

  菜菜子和美美子兩人最初下定決心不與東京校的學生說話,此時正與乙骨憂太面面相覷。

  然而沒有人不喜歡毛茸茸, 熊貓不開口說話的時候,還是很能緩解雙方間的氣氛。

  「五條老師怎麼還沒來?」禪院真希推了推眼鏡, 「他們出發的時間比我們早。」

  「木魚花。」狗卷棘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門鈴再度被按響。

  「肯定是五條老師。」虎杖悠仁跑過去開門,開卻發現來人的面目很陌生。

  是一高一矮的兩個青年, 都披著黑色的風衣。

  「你們是?」虎杖悠仁有些疑惑。

  「聽說首領在你們這裡。」赭發的矮個青年率先開口, 「今天凌晨五點二十三分,她曾經在附近的監控中出現過。

  「首領?」櫻粉發色的少年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他能夠看出對面的這兩個人身上區別於普通人的血腥氣息,「你們也是咒術師嗎?」

  「自然不是。」太宰治否認了他的猜測,往屋內探頭探腦,「把Q叫出來也行哦。」

  奈緒正幫立神愛把甜點和茶水端出來, 此時見到門口的兩個不速之客,頓時腳一滑,險些趔趄了一下。這兩個人怎麼也來湊熱鬧了?

  不用想,絕對是太宰治攛掇著中也過來的。

  「小心點。」乙骨憂太扶著女孩的手肘,輕聲說道。

  「謝謝。」奈緒說, 把茶點放下就走到了門口, 「太宰先生怎麼忽然來了?」

  「我是來送昨天你借給我的衣服的。」太宰治笑眯眯地找好了借口,同時晃了晃自己手裡的袋子, 「已經烘干了呦。」

  這種事,當然被他隨手拋給部下做了,今天一早就送回到了他手上。

  奈緒試圖接過那個紙袋, 然而卻感受到了對方相反的拉扯力,她抬頭看著背光站著的青年。

  「不讓我們進去坐坐嗎?」現任港口黑.手黨干部垂眸微笑著問道。

  「好吧。」女孩嘆了口氣,就算她現在不讓太宰治進屋,然而如果中也從他那裡獲得了錯誤信息誘導,絕對會用其他非常規辦法進門。

  「客廳裡人很多,」她給兩人了預防針,「初雪還在休息,一會就會下來。」

  別睡了,趕緊下來看好這群人。

  另一邊,兩個戴著同款黑色眼罩的白發青年從商場裡出來,兩人手上都拎了東西。

  「唔,時間果然很晚了。」五條悟說,「我們瞬移過去吧,抓緊我。」

  五條徹點點頭,抓住了最強咒術師的手臂,又被對方牢牢反握住。

  下一瞬,兩人就憑空出現在了奈緒家的門口,正巧撞見她將兩個港.黑成員迎接進去。

  「嗯?」五條悟挑了挑眉,「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來這了?」

  作為五條家的家主,他認出了這兩個港口黑.手黨干部。只是現在又不是那些冗余繁雜的交際場合,因此五條悟說話就變得極為不客氣。

  ——雖然交際場合他也很少遵循那一套繁文縟節。

  「哈?」中原中也當場嗆聲回去,「你是在跟我們說話?」

  「這位先生是盲人嗎?連人類和動物都分不清。」太宰治轉了轉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慢條斯理地說。

  眼看房門口的火.藥味超標,奈緒面無表情:「你們還想進來嗎?吵架的話全部都扔去鶴見川喂魚哦。」

  原本燃起的氣氛瞬間就被澆滅下來。

  中原中也意識到這是別人的家門口,壓下了自己火爆的脾氣,順便往後扯了一把還試圖碎碎念的太宰治。

  而五條徹則是干脆地捂住了五條悟的嘴巴,連抱帶扛地將人帶進屋。世界最強的五條悟掙扎不能,被拖了進去。

  在二樓休息的中原初雪扶著自己沉重的頭醒來,不得不在奈緒的一陣陣求救聲中下樓。

  「久作果然也在這裡啊。」太宰治拉過來一個空椅子坐上,看著一臉敵意望著自己的男孩,支著下巴,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今天可要乖乖聽話哦。」

  暗含警告的意思,讓夢野久作咬了咬嘴唇,原本蒼白的臉都生氣地漲紅了。

  他緊緊抱著自己的布偶,生氣地衝過去想要撞倒他。只要太宰治在他身上造成了傷害……

  「久作!」奈緒急忙攔下了橫衝直撞的小孩,在他被撞得後退幾步時,伸手拉住了他,「怎麼忽然跑過來。」她摸摸男孩的頭。

  意識到自己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發動異能闖禍,夢野久作惴惴不安地抬起頭,就察覺到了頭頂溫暖的重量。

  「沒什麼事。」他悶悶地回答。

  「把他交給我們就好了,廚房那邊愛醬在叫你。」一只手越過了她,牽起夢野久作的手腕。

  中原初雪把恢復了乖巧的小孩拉到自己身邊。

  「徹帶來了很多東西,現在基本可以開飯了。」奈緒點點頭。

  盤星教、東京校的學生和黑.手黨的眾人涇渭分明地占據了三個沙發,中間還空出來一大片位置,讓奈緒、立神愛和中原初雪坐在那裡綽綽有余。

  中央的桌子被食物擺得滿滿當當,除了已經做好的飯菜,連帶著火鍋都被在桌上擺了開來。

  虎杖悠仁拿起一個紅豆大福,一口咬了下去、

  「好好吃!」那雙眼睛驚喜地睜大了,櫻粉頭發的少年爽朗地比了一個大拇指。

  與虎杖悠仁共享身體和觸覺的兩面宿儺坐在生得領域之內,同樣察覺到了令他隱隱熟悉的味道。

  這觸發了他遙遠的回憶。在一千年以前,立神愛尚且沒有變成「鬼」,當時他也做出了這道甜點。

  唇齒間的香甜氣息一如當時。

  也對,這一千年的時光對於少年來說僅僅只是一次漫長的沉眠,他自始至終也一點沒變。

  詛咒之王在王座之上,默默地注視著與奈緒擠成一團,大口干飯的孩子。

  「半點沒有長進。」半晌,他才吐出這一句。

  正往自己碗裡夾了一個小龍蝦的虎杖悠仁有些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以為是自己幻聽,便將這拋在了腦後。

  與此同時,在場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坐在中央的奈緒三人若有若無的某種默契。

  明明外貌、姿態與氣質完全不同,但是他們卻表現出了異常的熟稔,仿佛認識多年的好友。

  太宰治拿著手裡半罐的可樂,不動聲色地推算。當初mimic在橫濱離奇失蹤,後來再度重現的地點就是盤星教。看首領與盤星教聖女的關系,似乎早就感情甚深。

  但是旁邊憑空冒出的少年又是怎麼回事?咒術師們一向排外,即使是港.黑,能夠拿到的資料裡也沒有太多關於「立神愛」的信息。

  中原中也僅僅對奈緒有印像,雖然不知道自己妹妹在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多朋友,但還是欣慰的感覺居多。

  而與五條徹坐在一起的五條悟,內心轉動著同樣的疑惑。他看著五條徹再次用公筷給奈緒夾了她不方便夾到的菜,又從火鍋裡撈出來煮好的肥牛放進女孩的盤子。

  「阿徹都不幫我夾菜。」他酸溜溜地說。

  五條徹:「?」

  「但是你胳膊很長,夾菜很容易吧。」

  「歐尼醬……」五條悟沒臉沒皮地說。

  在場所有人都被他蕩漾的尾音整得一個激靈。夢野久作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明明被喊哥哥的那個年紀更小。

  「好吧好吧。」五條徹敗下陣來,往最強的大齡兒童碗裡夾了根青菜。

  「噗。」不知是誰,率先笑了。

  五條悟頓時環顧四周,只見夏油傑正老神在在地坐在對面,漫不經心地呷了口茶水,仿佛剛剛笑出聲的不是他自己一樣。

  「你笑什麼?」

  「我只是沒想到,悟在當了老師以後,下限反而更低了呢。」

  這種程度的垃圾話根本無法讓成熟的最強臉紅,他非常坦然地說:「我的術式本來就是無下限。」

  眾人齊齊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有這種人在,咒術師真的不會完蛋嗎?中原中也扶額。

  來自東京校的學生們:好丟臉。

  飯席吃到一半,奈緒家的門鈴又再次被按響。

  離門最近的禪院真希跑去開門,入目是上次救了他們的兩個劍士,面上的斑紋格外引人注目。

  「您們也是來吃飯的嗎?」

  繼國緣一:?

  他搖搖頭:「不是。」

  「我們來找個人,是個臉上有斑紋的小孩。」繼國岩勝說。

  「啊,屋裡是有他在的。」禪院真希往後回頭,見奈緒給她比了一個肯定的手勢,於是讓開道,「……你們進來吧。」

  「叨擾了。」繼國緣一禮貌地說。

  立神愛跑去廚房,又在桌子周圍添了兩雙筷子和板凳。

  「留下一起吃飯吧。」奈緒熱情地說道,同時暗自嘀咕,這是什麼親友齊聚的日子嗎?全都挑這一天出現了。

  飯後收拾東西的工作被虎杖悠仁率先包攬,乙骨憂太和伏黑惠也都跟上,在他們的帶動下,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幫忙。

  忙了一上午的奈緒也樂得清閑。

  她躺在沙發中央,左邊是正倚著自己肩膀查看手機的中原初雪,右手邊是踢掉鞋子,緊緊坐在她身邊的立神愛。

  額頭上傳來點冰涼的觸感。她抬起頭,原來是五條徹拆開了帶來的酸奶,他將吸管戳破了孔,才把盒子遞到她嘴邊。

  因為都是自己,女孩也沒有像對待其他人那樣道謝,而是自然而然地就著對方的手,直接咬上了吸管。

  「啪。」手裡端著果盤的五條悟一個手滑,差點把它丟到地上。

  伏黑惠剛把最後一個空盤子從餐桌上拿起來,見狀連掩飾都沒有,迅速下意識瞥了眼夏油傑。

  梳著丸子頭的男人表面上不動聲色,但伏黑惠仍然眼尖地看到了教主蓄力之中微微顫抖的手。

  東京校的學生們也一個賽一個的震驚。因為他們也都不知道,奈緒竟然跟之前把她帶走的咒靈關系變得這麼好。

  在一旁袖手旁觀的太宰治,將所有人的神色納入眼簾,即使他是劇本組此時也有些理不清這些人的關系。

  ——貴圈真亂。

  而被所有人注目的當事人卻毫無所覺,甚至下意識吸了口酸奶,才伸手接過五條徹手中的盒子。

  留著白色長發的青年也風輕雲淡,甚至自然而然地落座在三只的旁邊,正在聽音樂的立神愛把耳機分給了他一只,被青年毫無芥蒂地放在了左耳。

  這下,連繼國兄弟的表情都隱隱疑惑起來。

  奈緒根本沒有掩飾他們四個之間其他人都無法擾的默契。反正,總不會有人推斷出這都是她自己,好不容易讓本體跟馬甲們住進海邊別墅的她放飛了自我。

  二樓的五間臥室也都被她自己精心准備好,四個都是她自己來住,最後一個用作書房或者客房。

  ——然而她的想像過於美好。

  想像中這些人吃完飯就會走,留給她和她的馬甲們一起活動。實際上這些人仿佛都空出來了一天無所事事,除了乙骨憂太下午還要加班,其他人都沒有要離開這個清涼的空調房別墅的意思。

  五條悟不知因為什麼開始與夏油傑拌嘴,兩人說著說著,開了客廳屏幕,開了街機游戲,一人一個手柄開始激情PK。

  「阿徹,你也過來看看我把傑殺得片甲不留。」五條悟招呼道。

  「奈緒要過來一起看看嗎?」夏油傑同樣回頭,「我會拿下勝利哦。」

  五條徹&奈緒:不是很懂你們男人的樂趣。

  繼國兄弟倒是想離開,但是他們離開的前提是把立神愛也帶走。少年抱著門廳裡的一根柱子死活不肯走。

  「師父你們要不先回去?我明天就回繼國家!」

  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頭痛情緒。立神愛還真是一點沒變,他們一千年都沒這種無奈感了,此時重溫起來,倒有些哭笑不得。

  而中原初雪前一天就加班清空了港.黑的公務,新累積的那些文件她全部都沒管。反正,誰也不能阻擋她今天放假。

  見首領不走,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想提前離開,下午他還有工作。然而,旁邊翹班拿著swtich瘋狂游戲的太宰治引起了他的怒火。兩個黑.手黨干部正在拉拉扯扯。

  東京校的學生們在奈緒的允許下參觀各個房間,在私人影院紛紛發出驚嘆並開了電影。沒過多久,伏黑惠和盤星教的孩子們也都加入其中。

  海景別墅內十分熱鬧,而外面的天空同樣一碧萬裡。


第121章 番外後日談

  在咒術界百年難遇的那場大戰過去之後, 夏油傑吞噬了咒靈真人,實力更上一層樓。從此以後,藍發的特級咒靈就能在他的咒靈操術之下重現於世。

  「真有趣。」在某一次, 真人看到奈緒幾人時,發出了意味不明的慨嘆。

  作為咒靈操使, 夏油傑不僅能夠控制真人,而且對於他的所思所想也都一清二楚。

  「靈魂的相似性……嗎?」

  當晚, 夏油傑做了一個夢。

  ——一個沒有奈緒存在世界的夢。

  雖然畫面破碎而混亂,但是卻意外地符合邏輯。在盤星教, 他們所有人都對伏黑甚爾沒有反抗之力, 五條悟瀕死後爆發才殺死那個男人,然而星漿體還是死去了。他們的努力毫無意義。

  原本的盤星教眾們全都在為此彈冠相慶。

  再然後,便是漫長的苦夏。沒有少女悄悄送給他的糖果,只有酷熱的天氣與苦澀的咒靈球。

  沒有人在他的耳邊說會試圖保護他。在那個偏僻的山村,殺光了所有烏合之眾的夏油傑成為了詛咒師,這次再沒有人無條件地站在他的身邊。

  十年後的他, 被曾經的摯友親手殺死……

  黑發的咒術師驟然從床上坐起來,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劇烈地起伏。他打開手機,只見奈緒的聯系方式還靜靜地躺在他的line列表裡。

  ————

  咒術界經歷了一次摧毀再重建之後,一切都開始欣欣向榮起來。新的血液注入了原本腐朽而陳舊的咒術師高層。

  一項項改革舉措在新生代與所剩不多的老頑固之間激烈的博弈下從咒術師協會下達。對於新生的咒術師加強了監控,以最大程度避免年幼術師因為父母都是普通人而遭遇異樣眼光的可能性。

  加強「窗」對於監測咒靈情報准確性的監管, 嚴格落實到具體責任人, 避免出現低等級咒術師遇到高級咒靈的情況。

  提高咒術師的各項福利待遇,提供最好的後勤。

  「但是我依然認為, 讓少部分普通人參與進後勤工作是非常有必要的……」夏油傑一邊走,一邊聽著身邊的年輕人陳述著自己的意見,他是前不久進入術師協會的新銳。

  這是在盤星校外的環海甬路, 涼爽的海風迎著海岸吹過來,將兩人的衣擺也都吹得飄揚。

  「傑!」遠處,站在校外門口的女孩轉過頭,對這邊抬起手搖了搖。

  「你說的想法我知道了,」夏油傑按下了旁邊的年輕術師,「下周前做成完整的提案再發給我。」

  「謝謝您。」年輕人很高興,因為面前的青年不僅是盤星校的校長,也是咒術師協會目前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自己的意見能夠被這樣一位傑出的特級術師傾聽,他感到十分榮幸。

  「那邊是聖女大人吧。」年輕人看了眼遠處站在河海邊,穿著正式的和服,一頭長發仿佛瀑布一樣傾瀉下來的女子,「她的風姿真是一如既往。」語氣裡充斥著贊嘆。

  夏油傑瞥了他一眼:「你剛剛進入術師協會,現在的交接工作一定很忙吧,我們不如就此別過。」

  「那好吧,先生下周見。」年輕人不疑有他,以為教主是真的在關心自己的工作,頓時干勁滿滿地上車離開了。

  黑發青年並沒有再分給離開的術師半點注意力。他抬步走過去,迎上來路的女孩。

  她穿了全套的和服和木屐,面上的妝容和飾品也全部都完美無瑕,因此步速不快,走過來的每一步都透著端莊和聖潔。

  「你去京都開會回來了?」奈緒站到夏油傑的面前,才讓青年仿佛驚醒了一樣,眉目動了動。

  女孩理所當然地衝他攤開手,十指纖細,手腕仿佛名貴而脆弱的玉石,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透明。

  夏油傑失笑,仿佛變魔術一樣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個盒子,放到了女孩攤開來的手掌上。

  「謝謝傑。」奈緒心滿意足地打開了禮物。

  ——這是隨著時間的流轉,兩人自然而然達成的默契。因為奈緒在東京上學,而夏油傑的重心在盤星校和老牌咒術師眾多的京都,兩人見面的機會並不多,每次夏油傑都會給她帶禮物。

  有時候是他出任務時當地特有的茶點,也有時候是實用的咒具。

  這次,奈緒打開了盒子,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只金色的蝴蝶發釵,精致而小巧,然而上面的鏤空雕刻卻栩栩如生,輕盈得仿佛振翅欲飛。

  「好漂亮。」女孩驚嘆道。

  「要試試戴上嗎?」夏油傑垂眸看著她微笑,眼神中流露出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柔光。

  在外呼風喚雨的盤星教教主取出了那首飾,湊近過去將它輕柔地戴在了她的發間。兩人距離極近,夏油傑能輕易聞到女孩身上特有的淺香。

  「好看嗎?」奈緒確定戴好以後,在夏油傑的面前轉了一個圈,和服的下擺隨著她的行動而微微搖曳。

  「嗯。」夏油傑點頭,「這是給你的畢業禮物。」

  「誒?」奈緒愣了愣。

  「我開玩笑的。」夏油傑繼續說,「只是想提醒你,還有一個月你就要從東京校畢業了。」

  「確實呢,沒想到時間會這麼快。」奈緒點點下巴,塗著紅色蔻丹的手指再次吸引了黑發青年的視線。

  夏油傑頭一次發覺,自己當初遇到的女孩長大了。

  「好久沒有打扮得這麼隆重了。」奈緒踢了踢鞋子,磕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這次盤星教的集會,聖女游行大獲成功。」

  「獨自負責這些累不累?」夏油傑幫女孩拿起她隨手擱置在旁邊紙傘,上面同樣有許多裝飾,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還好啦,」奈緒揉揉自己平坦的肚子,「我吃得很飽。」

  以往每次盤星教大型集會,都會由夏油傑主持,而奈緒作為輔出席。聖女的任務是安撫教眾的內心,憑借奈緒吸收負面情緒的能力,同時給所有人的精神做一次高級舒緩。

  不管是咒術師還是教內的工作都很繁重,也比普通人更需要這個儀式。

  而這一次,夏油傑因為需要去京都,便把事情全權讓奈緒負責了。現在這個下午,是她剛剛結束這一年一度的儀式,從外面被送回來。

  「晚上回家還是住盤星校?」夏油傑耐心地問她,同時接過她手裡另一個沉重的紙袋。

  「這裡面是教眾們送的禮物,晚上……我想回家慢慢拆。」奈緒說。既然買了海景房,當然要回去住。

  哪怕是修成堪比水上樂園的盤星校都無法留住她。

  「好不容易見面,奈緒不想多留一會嗎?」夏油傑想起那個真實得可怕的噩夢,只覺得女孩就像一個幻覺,仿佛稍不注意,就再也抓不住了。

  「東西太沉啦。」奈緒說,「總不能一直讓你提著。而且惠他們不巧今天都出去執行任務,我就不進盤星校了。」

  夏油傑沒再勸解。

  然而對於人類情緒愈發敏銳的女孩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他的情緒波動。

  「有點低落呢,是想跟我一起回家嗎?」奈緒忽然湊近了黑發的青年。

  明明少女的個頭僅僅到達了他的胸口,然而青年依然下意識往後踏了一步,直到退無可退,腰後就是沿海路邊的欄杆。

  奈緒前傾著身體,手搭在了青年腰後的欄杆上。明明是身量更為嬌小的女孩,卻占據了更強勢的位置。

  而夏油傑一手提著紙袋,另一只手舉著女孩的傘,身體往後仰著,無法推拒,也沒有拒絕對方的想法。

  有些,過於近了。

  一向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的教主垂下眼睛,不敢正視面前明媚皓齒的聖女。比常人更為寬厚的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直到整個都仿佛熟透了。

  而奈緒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對於他閃避的態度,她爽快地說道:「想要去住海景房就直說嘛。」聲音裡充滿了有房人士的自豪。

  「我家別墅很大,你住客房綽綽有余。」奈緒往後走,將困在自己臂彎和欄杆之間的青年解放出來。

  夏油傑有些哭笑不得地直起身,原本加速的心跳也終於緩緩恢復了正常頻率。

  入夜。

  浴室裡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作為咒術師過於靈敏的五感讓夏油傑即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依然有些不自在。

  他打開了電視,試圖用它的聲音來遮蓋自己紛亂的思緒。

  過了一會,門開了,奈緒穿著正常的睡衣長裙從裡面走出來,一邊用毛巾擦著自己濕漉漉的長發。纖細的腳踝下,趿拉著黑色掛帶的人字拖。

  「我洗好了,傑可以進去了。」她自然地走到夏油傑面前說道。

  男人沉默了一下,說:「以後如果讓外人進家,你……穿戴整齊再出來。」

  奈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她穿的就是正常的裙子啊,裙擺到膝蓋一下,袖子還是半長袖。

  除了不夠正式,沒有哪裡不對。

  「可是傑並不是外人啊?」脫口而出的話語卻是另一種,奈緒聖女當久了,很多實話說起來總是直擊人心,「我們難道不是家人嗎?」

  夏油傑的心髒重重地跳了跳。即使與咒靈戰鬥時面臨險境,他也沒有現在這麼心情復雜過。

  他拿起浴籃,走進了浴室,腳步比起往常似乎多了分凌亂。

  奈緒沒有在意這點,而是舒服地靠在沙發上,調到自己想看的電台,拿過一旁的抱枕靠在身邊,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白天奔波了一整日,她確實早早地就感覺到了困倦。

  視線越來越黑,女孩緩緩閉上了眼睛,只有電視還在持續播放著節目。

  夏油傑從浴室裡出來,穿著長袖長褲的睡衣,扣子都嚴嚴實實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顆。他走過來,一眼就看到了睡在沙發上的女孩。

  青年嘆了口氣,從她手中輕輕抽出了遙控器,將還在作響的電視機關上。

  奈緒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夏油傑皺了下眉,召喚出一個有著加熱術式的咒靈,小心翼翼地將女孩的頭發烘干了。

  他將女孩從沙發上扶起來,雙手分別穿過對方的膝彎和後腰,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一使力,輕輕松松將奈緒橫抱起來。

  夏油傑平穩地將人送到了二樓的臥室,細心地給她蓋上了薄被,這才合上門,隨意擦了擦自己還在滴水的頭發,在客房睡了一晚。

  或許是潛意識裡知道女孩就睡在離自己不遠的房間裡,這一覺睡得很安穩,也沒有做之前反復出現的噩夢。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的話……

  夏油傑神清氣爽地睜開眼,拉開臥室的窗簾,在看到院子裡澆花的女孩時,腦中閃過了這個想法。

  他捂著自己的額頭,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真的是個肮髒的大人。

  ————

  奈緒不久後就順利畢業,來到橫濱這邊工作。

  兩人能夠見到的機會就更多了,生活上的交集也愈來愈多。夏油傑慢慢地滲透進了奈緒的日常裡,甚至登堂入室,奈緒家的客房幾乎成了他每周都會來住一兩晚的地方。

  出雙入對的兩個人更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東京校裡,熊貓他們甚至背著老師們,專門開了賭局,賭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

  夏油傑是在一個冬日在街頭告白的,一切都那麼水到渠成。

  女孩僅僅是驚訝了一瞬,就從容地接過了單膝跪地的他手中的鮮花和戒指,並且反客為主地替他戴上了另一枚戒指。

  她抬起教主的下巴,仿佛傲慢的神明,低頭給了她的信徒一個淺淡的吻。

  那雙狐狸眼睜大了,瞳孔驟縮,眼尾漫上了絢麗的紅色。

  ————

  婚後的生活幸福得有些不真實,夏油傑在經過最初的甜蜜和昏昏然之後,卻總覺得兩人間似乎還有著若有若無的隔膜。

  藍發咒靈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直到天人五衰入侵橫濱,夏油傑放出了真人,當面遇見了西格瑪,這才最終明白,到底是什麼讓奈緒、五條徹、中原初雪和立神愛這幾個看似毫不相關的人靈魂的跳動如此相似。

  因為,西格瑪也是一樣的。

  即使顏色的差異性更大,但是卻有著共性。

  他們全部都是傳說中的「書」創造出來的人物。

  難怪靈魂如此相似,難怪如此互相吸引。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這絲毫不改變他對奈緒的心意,也促使他更努力地保護她。

  處理完所有的事件,看著一無所知,快樂地撲過來的女孩,夏油傑張開手臂將人抱緊,吻了吻自己伴侶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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