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醫院。
某間病房門口,敲門聲響起。
「請進。」
岩永琴子站在窗邊,扭頭看向推門而入的護士。
「岩永小姐,手續已經辦完,可以出院了。」
……什麼?
岩永琴子抓著頭頂的貝雷帽,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
「居然……已經要出院了嗎?!」
護士有些不解。
「岩永小姐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個月了。」
「三個月……他居然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岩永琴子愈發難以置信。
護士了然:「還是沒有男朋友的消息?」
岩永琴子點頭。
她是三個月前醒來的——
昏迷原因是車禍。康復訓練後,身體各項指標恢復正常,唯獨最近兩年的記憶缺失。
但她的腦部並沒有遭受重擊的痕跡。也許是異能作用,也可能是特殊的洗腦技術,醫學無法解釋,只能定義為選擇性失憶症。
車禍現場也有一些謎團無法查清。礙於岩永家勢力,警方還是在繼續艱難地調查。
這三個月,岩永琴子能記起的只有關於男友的模糊信息。
比如——
【臉很好看,是能讓人一見鐘情的顏值。】
【聲音跟宮野真守的聲音不能說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
【生命力很強,似乎是連自殺都不會死的類型。】
【已經告白了。想不起有沒有成功,那就默認成功了吧。】
僅此而已。
但有這些信息,也足夠找人了。
單憑那句「連自殺都不會死」,天底下有幾個人能滿足?
原本以為對方會來探望自己,然而直到出院,別說男朋友了,連個鬼影都沒見著,豈可修。
「我知道了!」
岩永琴子突然開口:「肯定是在給我准備出院驚喜——結婚!肯定是結婚!在我邁出醫院那刻,他突然出現,強行把我拐去區役所登記,然後就是新婚蜜月旅行,每晚都對人家這樣那樣——」
「……」
對上護士憐憫的眼神,岩永琴子悻悻地別開眼,小聲:「咳……也許他是被什麼事給纏上了……」
頭頂被人揉了兩下。
護士:憐愛,摸摸頭。
「不過,」岩永琴子很快打起了精神,「雖然現在想不起來,但只要看到他,我就一定能認出來!」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
接到岩永琴子的轎車平穩地往東京灣駛去。
作為岩永家的大小姐,琴子偶爾也會和家族一起出席會議。
今晚東京灣的游輪上就有一場寶石拍賣會,規模盛大,據說橫濱那邊的企業也會參與。寶石流通也是岩永家的業務之一。
她要先去參加會議,第二天再回家。
當然,所謂的「出院驚喜」是沒有的。
夜晚。
幫助家族爭取到幾份重要的寶石訂單後,岩永琴子來到甲板。會場的喧囂聲小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海浪擊岸聲,以及遠方輪船的鳴笛。
巨大的游輪在碼頭投下陰影。
還沒享受多久的靜謐美景,岩永琴子就聽到海浪聲中多了些不平靜的聲音,嘩啦啦響,像是水裡什麼東西來到了岸上。
接著,少年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你他媽又去入水?!」
「想把好不容易談攏的生意搞砸嗎,混蛋!」
看來是有人跳海被救起來了?
被引起了注意,岩永琴子下意識凝神細聽。就在這時,另一人的聲音傳入耳中。
聲線是十六七歲少年特有的柔軟,卻完全沒有前一人的朝氣,帶著外露的頹喪。
「意外地很敬業嘛中也,明明是我的狗。」
「因為燈光照耀下的海面看起來實在太美,忍不住想在這裡長眠呢……」
岩永琴子:?!
瞳!孔!地!震!
這個聲音——她不會記錯的!
她努力越過欄杆往下看。
嗷嗚,可惡,那兩人正好在游輪的陰影裡,看不清長相。
「小姐,您這樣很危險。」
保鏢跟隨過來。
岩永琴子心一緊。
「噓!」
好在下面的人專注吵架,沒有察覺上面的動靜。
「不是警告過你不要搗亂嗎?!」
「不瞞你說,中也,其實我是被人魚的歌聲迷惑……」
「那人魚怎麼沒把你給吃了!」
名為中也的橘發少年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可惡……你這家伙為什麼會來這裡啊。」
另一位黑發少年渾身濕透,西裝貼在身上顯得身形瘦削,發絲貼著蒼白的臉往下淌水。整個人散發出陰暗又厭世的氣息。
看上去心情很糟。
「中也忘了麼,這次可是BOSS讓我來的,」他話中帶刺,「是擔心某些沒有頭腦的家伙把重要生意搞砸了吧。」
「你這家伙——」
「啊啊,真可惜,明明只差一點……」
中也冷哼:「自殺狂,就沒見你哪次死成。」
岩永琴子:自殺?沒死成?
梅!開!二!度!
「還不是中也多事。」
黑發少年冷冷回嗆。
硬了,拳頭硬了。
中也忍無可忍:「老子現在就讓你長眠!」
「哇嗚。」岩永琴子低呼。
好家伙。
打起來打起來!
能勉強看到兩人的出手,看上去都具備一定的體術基礎。
「認真看好了,島根,向他們學習,」岩永琴子興致勃勃,「看,那個中也好厲害!」
保鏢:「……是。」
過了幾招後,中也飛起一腳,踢往黑發少年胸口。
「居然能做出這樣的動作,柔韌度好高。你說他會不會是練舞的呀?」
「……我不知道。」
黑發少年用手臂減緩了衝擊,身體撞到旁邊的集裝箱上,又很快站起,避開了中也的下一擊。
「動作都被預料到了,」岩永琴子分析,「只有提高速度或者采取新的攻擊方式了。」
中也一腳往太宰腦門踢去。
這一腳時機剛好,黑發少年只來得及後仰,皮鞋從他鼻尖險險擦過。
啊!
岩永琴子恨恨地用手杖在甲板敲了兩下。
「可惜!很棒的踢擊,就是腿短了點……」
突然——
橘發少年抬起頭,惡聲惡氣:「誰啊?!」
誒?
岩永琴子吃驚。
「被聽到了嗎?」
「當然聽到了!全聽到了啊!放肆過頭了啊你!」
岩永琴子悄悄吐了吐舌頭。
「小姐,我們先回去吧。」
保鏢低聲道。
「不。」
這麼好玩的事,當然要——
「下去看看。」
保鏢嘆了口氣,像是心知勸不動,扶住她踩上圍欄往下跳。
岩永琴子忽然想起,島根是她住院期間家裡新派過來的保鏢,有操縱氣流的異能力。她是第一次聽說異能者的存在。據說這類人是罕見人群,平時會隱藏起來,看上去跟普通人沒有區別。
估計是她的車禍讓家裡不放心,所以花重金聘請了異能者吧。
保鏢帶著她穩穩落到碼頭。
燈光和游輪陰影劃出一條明暗交界線。
岩永琴子提起白色的連衣裙擺,行了個標准的屈膝禮。
「兩位好,我叫岩永琴子。」
兩位少年朝這邊走來。
呈現在燈光下的,先是價格不菲的皮鞋,然後西褲、上衣、領結……
「……」
岩永琴子深呼吸,維持住面上的鎮定。
「中原中也。這家伙叫太宰治……啊。」
先露臉的是橘發少年,看到岩永琴子那刻,他愣了一下。
但岩永琴子已經無暇顧及他的反應了。她的視線定格在中原中也後面的人身上,瞳孔地震。
大腦飛速運轉——
臉很好看【重點】√
聲音跟宮野真守一模一樣√
生命力頑強√
一見鐘情√
心跳聲越來越響。
血液從四肢百骸衝向頭皮,指尖卻變得越發冰涼。全世界只有一個聲音在反復轟鳴。
——是他!
——就是他,不會有錯!
——找到了!!!
……什麼啊。
岩永琴子突然鼻腔一酸。
她一直都很樂觀活潑,即使遭遇災禍失憶也覺得沒什麼,只是現在……為什麼啊,自己住院這麼久都不來探望,現在還裝作一副陌生人的樣子。什麼人啊這是,好歹也是向你表白過的少女啊!
岩永琴子上前一步,拽住太宰治衣角,睜大眼睛大聲控訴,聲音裡飽含委屈和憤怒。
「你這個負心漢!!!」
太宰治:「……?」
「女朋友住院了都不來看望!」
太宰治:「……??」
「明明答應了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的!」
太宰治:「……誒???」
第2章
此話一出,碼頭空氣都凝滯了幾秒。
「誒?你還誒?!」
岩永琴子一聽更氣了,也不顧太宰治渾身濕透,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對許久未見的女朋友第一反應竟是這樣嗎?!」
被手臂圈住的身體一僵,有些緊繃。
她才不管,吸吸鼻子,抱得更緊了點。
真是……這個人身上怎麼這麼冷。
話說腰好細啊。
「難道不是該以好久不見為由,將我按在床上,然後瘋狂地向我索取嗎?」
太宰治:「……」
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保鏢不知道自家小姐過去的愛恨情仇,此時盡量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姑且算得上同伴的中原中也,雙手抱臂看好戲,只差沒把幸災樂禍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叫你這條青花魚到處沾花惹草。
這下好了,被找上門來了吧。
活!該!
太宰治:「……」
這個世界,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絲溫暖……
「只要你現在答應跟我去提交婚姻屆,我就原諒你。」
岩永琴子將臉埋在太宰治胸口,繼續表現出難過的樣子,但心裡已經打起了小算盤:「反正你已經答應了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的……啊不,是已經答應和我結婚了。」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了。
說不定這次能把生米煮成熟飯,加油!
「哈?!」
震驚的聲音從旁傳來。
蹭著太宰治胸口,岩永琴子轉過臉去,看到中原中也藍眼睛瞪得渾圓。
「怎麼了?」
岩永琴子抬頭看了看太宰治,看不清表情,於是又轉向中原中也:「你們看上去關系很好。如果舉行西式婚禮,讓你來做伴郎也是可以的。」
「誰要做這家伙的伴郎啊!我們哪裡關系好了!……不對,重點不是這些啊!」
中原中也對太宰治怒目而視。
你玩玩就算了,還跟人私定終身?
你這麼牛逼,首領知道嗎。
「這位小姐……」
輕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被抱著的身體有掙脫意圖,岩永琴子順勢放開。太宰治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你是不是認錯了?我好像並沒有答應和你交往。」
好奇怪,這個人……
太宰。
能感覺到,他只有一開始驚訝的反應是真實的。
現在,他把自己所有情緒都隱藏了起來,就像縹緲的灰幕。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甚至還劃過一絲警覺和審視,暗藏危機。
岩永琴子並不害怕:「宿命絕不會認錯。」
「可是你並不認識我,對吧?」太宰治的話就像溫柔又冰冷的匕首,「我也對你完全沒有印像。」
岩永琴子歪歪頭:「這是什麼特殊的情/趣嗎?」
失憶Play?
「不是。」
「不記得也沒關系,就從現在開始重新吧。」
太宰治的眸子被夜色浸染,黑壓壓的一片。
毫不畏懼那種黑暗的氣息,岩永琴子望進那雙眸中,一字一句道。
「我叫岩永琴子,今年十七歲,正是花季少女,人很有活力。」
「我對你一見鐘情了。」
「能和我進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嗎?」
太宰治沉默。
再接再厲,威逼利誘!(不是)
「我的家境很好哦,和我結婚的話,土地和房產都是你的,」岩永琴子目光逐漸犀利,「工作也可以幫你安排。」
「不想工作的話,包養你也是沒問題的,想當專業主夫嗎?」
「等等!」
沒等太宰治開口,中原中也率先脫口而出,然後頓住,似乎在斟酌語句。
「我們是……有工作的,歸屬於某個組織,凡事都要聽從首領指令,不能擅自行動,所以……」
他認真道:「你放棄吧。」
到底看上了這條青花魚什麼?圖他愛自殺?圖他會跳水?
岩永琴子點點頭。
「我明白了。」
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氣。「我會擇日向你們首領提親的。」
「?!」
中原中也一口氣哽在喉嚨。
「需要多少聘禮盡管開口,時間地點我會叫人與你們相關負責人商議,」她邊說邊思考,「不過,我親自去找你們首領應該更能體現誠意。」
中原中也快背過氣去了。
「噗……」
一直沒說話的太宰治唇角一松。
岩永琴子看到,對方望向自己的眼裡帶上了笑意。
但這種笑意輕飄飄的,感覺很遙遠。
「真是可愛又有趣的小姐呢,不過……」太宰治苦惱道,「跟這種比中也還小只的女孩談戀愛,我會被當成強迫初中生被抓到警察局吧。」
一句話惹惱了兩個人。
中原中也:「哈?!」
「都說了我十七歲了!!!」
岩永琴子怒了:「明年就上大學了!你是公雞嗎,記憶這麼差!」
太宰治笑容不變。
「開玩笑呢~」
……被戲弄了。
岩永琴子氣鼓鼓。
這次告白,太宰治最終給予的答復是——
「我不喜歡戴帽子的人。」
說這話時,對方視線定格在她頭頂的貝雷帽上。
可惡。
「哪有因為帽子拒絕女生的啊?!」
這個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長得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游輪客房。
岩永琴子怒而錘床,鬧了一陣後,把臉埋進枕頭裡,柔軟的觸感撫平了各種小情緒。
生氣倒也不是真的生氣。
看來在自己失去的記憶中,雖然告白了,但沒有成功,不然對方也不至於這個態度。
岩永琴子翻了個身,看著天花板,伸出手。少年的臉浮現在眼前。
蒼白,厭世。
「好奇怪的感覺……」
岩永琴子看著自己手背,低喃。
思索片刻,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撥通了家族某個渠道專用電話。
「幫我查一下這個人——太宰治,看看他隸屬於哪個組織。」
「可以的話聯系上他們首領,就說……」
岩永琴子勾起唇角。
「有一筆大生意~」
關於人生的大生意。
那麼輕易放棄的話,就不是她了。
-
岩永琴子原本以為可能要見首領時才能再見太宰治,沒想到再次見面這麼快。
寶石拍賣會後還有舞會,持續到深夜,所以參會人員當晚都會在游輪休息,第二天用完早餐才啟程離開。
因為被某人氣到沒睡好,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岩永琴子就打著哈欠來到餐廳。
喧囂聲傳來。
這麼早就這麼多人?
「救護車!救護車還沒到嗎?!」
「堅持住,我不能沒有你啊!」
「椿子、椿子啊——」
人群中央。
男人抱著妻子跪坐在地,衣襟已經被鮮血染紅。女人胸腹無數個黑漆漆的彈孔,鮮血都快流盡。
而他們前方——
黑發少年平靜地站著,被黑發遮掩,看不清他的表情。
手裡拿著一把槍。
「喂,你這家伙,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中原中也看樣子在到處找人,他撥開人群,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怎麼回事?!」
「我要告你們!」男人抬頭,喪妻之痛令他雙眼通紅,「等著用你們的命換我妻子的命吧!」
「等等!」
中原中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擺出談判的架勢,「沒有證據證明人是我們殺的吧?」
「我、我看到了……」
穿著馬甲的年輕酒保顫巍巍抬手。
「要換班的時候餐廳裡沒人,我就去了後方准備換衣服。換到一半聽到槍聲,衝出來就看到……」
顫抖的指尖指著太宰治,「他、他往地上開了好幾槍,一直、一直在開槍……太可怕了。」
「法醫也會證明——」
男人死死盯著太宰治,「從我妻子身體裡取出的子彈和你槍上的是同一種!等著付出代價吧,我絕不放過殺害我妻子的凶手!」
所有證據都指向太宰治。
人群竊竊私語。
中原中也皺眉,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辦法。
那麼……
岩永琴子望向議論焦點的少年,對方平靜得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你要怎麼辦呢?
太宰治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
男人更憤怒了:「你笑什麼?!」
太宰治連一瞥都吝嗇,丟掉手裡的槍,轉身欲走。
「攔住他!」
這樣的會場都會安排保鏢,有的參會人員也會自己帶著保鏢。一堵人牆擋在少年面前,還有拔槍的聲音。
氣氛劍拔弩張。
這種氣氛下,手杖擊地的聲音尤為清晰。
「是岩永家的……」
見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岩永琴子走到中央。
岩永家算商會的幾大巨頭之一,人們多少會聽她發言。
「首先,對閣下夫人的不幸表示哀悼。」
致意後,岩永琴子轉身面向人群。
「不過,讓我們來假設一下——」
「有沒有這種可能:這位夫人本就已經遭受了致命傷害,這位少年只是在幫助她解脫。」
「胡說八道!」
男人怒道:「就是他殺了我妻子!酒保都看到了,人證物證俱在!」
「對啊。」
周圍的人附和。
「就算是你說的幫忙解脫,也不用打這麼多槍吧。」
快把人扎成篩子了都。
哈……
應該是太宰突然腦抽?
但這話不能說。
岩永琴子撒了個謊:「槍法不准吧,也可能是心理壓力太大,畢竟開槍對像是人。一擊斃命這種事,誰也無法保證。」
岩永琴子能感覺到有一雙暗沉的視線牢牢盯著自己,但她刻意不去對上。
她望向酒保:「你是在吧台看到的?」
「是……」
她目測了一下從吧台到這邊的情況。
「地上的人身體會被桌布擋住,最多只能看到雙腳。所以,你雖然看到了他往地上開槍,但不能明確看到夫人當時的狀態,對吧?」
「確、確實是這樣……」
岩永琴子露出自信的笑容,豎起第二根手指。
「那麼,第二個假設——」
第3章
「第二個假設——」
「什麼樣的傷害,能在這位夫人來到餐廳後就迅速發作,痛苦到央求別人殺了自己?」
見有人想到了,岩永琴子點頭。
「對,是毒。」
她望向抱著屍體的男人:「閣下提到了法醫,就說明知道會有檢測屍體這一步。」
「那麼,這份毒必須是無色無味的,至少夫人喝下時沒有察覺,並且無法在身體中檢測出……是的,是異能。」
「被閣下特殊處理過的粉末,只要一發動異能,就能轉變為劇毒。」
男人呼吸一滯。
「閣下夫人有早餐前先喝咖啡的習慣。在房間時,閣下就在咖啡裡下了毒,找借口讓她提前去餐廳。還不到用餐時間,餐廳裡不會有什麼人。」
「你自己則和友人會面,等到時間差不多的時候,發動異能——」
「閉嘴!」
男人此刻也顧不上什麼岩永家的大小姐了。
「你怎麼可能知道別人家的事!完全就是在胡編亂造!」
「我要告你誹謗!」
岩永琴子沒有理會男人的怒火,繼續道。
「第三個假設,借刀殺人。」
「昨晚拍賣會進行到一半時,閣下是不是去了甲板?」
男人張了張嘴。
「不要急著否認,那個時候我也在甲板上,看到你了。」
至於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保密。
岩永琴子示意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那麼你應該也知道了,他們是同一組織的人。並且這位黑發少年有強烈的自殺傾向。」
「這樣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被視為精神不正常,用來背鍋再好不過。」
「於是今早,你找人把他的同伴支開,把黑發少年單獨約到了這裡。」
「至於怎麼約的,當然就是告訴他,你有辦法幫助他達成死亡。」
「他來到指定地點,只發現這把槍和在同一片空間的這位女士。這時,女士突然倒下,痛苦地朝他呼救,於是……」
岩永琴子比了個槍擊手勢,薄唇微啟。
「砰。」
人們不禁打了個冷顫。
岩永琴子停止陳述,給予他們思考的時間。
其實男人也有賭的成份。
如果太宰治按他的想法做了,就是完美犯罪。即使沒這樣做,殺害妻子的目的也已達成。
問題在於,太宰先生真的這麼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嗎……他看上去不像這種類型。
終於,岩永琴子望向太宰治,發現對方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陷入思考,而是深深地凝視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鳶色的眼瞳猶如一團糜爛的玫瑰,看不出情緒。
對視幾秒,琴子率先挪開視線。
「你也說了,這些全是你的假設,毫無依據!」男人掙扎道。
「證據的話,很簡單。」
岩永琴子手杖在掌心一轉。
「餐廳裡這些攝像頭,一查便知。」
「不可能!攝像頭明明已經——」
男人突然住嘴。
岩永琴子笑容越發深意。
上鉤了。
「攝像頭明明已經壞了……確實如此。不過別忘了,這艘游輪是岩永集團的,內部想要做點什麼小動作再簡單不過。」
「這裡埋藏了好幾處針孔攝像頭,一明一暗。即使明處的攝像頭被破壞了,暗處的也能發揮作用。」
「這還是我當初的提議呢,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岩永琴子捧臉。
哎,不愧是我。
「利用暗處攝像頭,不僅能看到夫人毒發的過程,還有閣下毀掉攝像頭、布置現場的畫面。」
岩永琴子居高臨下看著男人。
「勸閣下立刻認罪,真相一查便知。」
「我不會放過破壞秩序的人!」
男人癱坐在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終於,他中咒般喃喃著開口,承認了。
「是……是我殺的,是我殺了她……」
他突然咬牙,臉色猙獰地朝岩永琴子撲去。
「明明只差一點!都怪你——」眾人大驚,反應最快的是中原中也。他衝過去,一腳砸在男人肩頭,重力異能發動,將人鑲進地裡。
橘發少年臉上寫滿厭惡。
「這句話還給你——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吧。」
「中也先生好帥!」岩永琴子為您點贊,「腿長一米八!」
「你昨天可不是這樣說的。」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你……」
中原中也扶額。
警察趕到後,男人被帶走。人群散去,游輪恢復秩序。
海浪趨於平靜。
啊對了!
岩永琴子環視一周,沒見太宰治人影,氣得跺腳。
「溜得真快。」
「明明人家挺身而出幫忙解圍,這個時候作為回報,不是該以身相許嗎……中也先生你那是什麼表情?」
-
暗處。
黑衣下屬出現在太宰治身後。
「太宰先生,這是您要的資料。」
是關於剛才毒殺妻子的男人的。
他無錢無權,依靠妻子娘家財富才打拼出了一片天地。聲名鵲起後,也漸漸有了雜音,說他吃軟飯,比不過女人。他和妻子的爭吵越發頻繁,終於,在妻子發現他出軌後到達巔峰。
妻子最終沒把事情捅出去,只是警告他,若是再犯就讓他身敗名裂。
此刻,男人起了殺心。
之後的計劃就如岩永琴子所說。
若是成功,他能掌控所有財富。
並且,中原中也有筆寶石訂單就是和他的公司簽的。
太宰治輕嗤。
知道了自己和中也是同一組織,所以還想趁機撈一筆違約金嗎。
「太宰先生,那邊有傳消息過來——」
下屬恭敬道:「只要您願意對外承認椿子夫人是被您所殺,他們願意出讓一半以上股份,成為港口黑/手/黨的附屬企業。」
這是盆髒水,也是塊大餅。
先代首領讓港口黑/手/黨元氣大傷。森鷗外上位兩年,還處於重整期,資金緊缺。
太宰治翻看文件,沒有說話。
「他們還說,如果您配合,還能借此機會對岩永集團下手,告他們誣蔑……」
太宰治突然合上文件,扔回去。
「把消息記錄傳給檢察機關。」
將這個男人打拼出的一切,徹底毀掉。
「可是,」下屬躊躇,「森先生好像更期望合作……」
「沒有合作的價值。」
太宰治神色冷漠。
「毀掉。不要讓我再說一遍。」
他望著前方,淡淡道:「下去吧,我還有事。」
「是!」
下屬連忙退下,脊背已覆上一層冷汗。
明明只是少年,那種氣場卻比黑/手/黨內任何一個成年人都要恐怖。
那家公司也算自取滅亡吧。
電話響起。
「喂,太宰君。」
「BOSS——」
太宰治勾起唇角,眼裡卻沒有溫度。
「任務完成。」
彙報完後。
森鷗外忽然意味不明地開口:「訥訥,說起來,太宰君,今天居然有人向我提親誒,對方指明要你,你是不是……」
啪。
太宰治掛斷了電話。
-
岩永琴子站在船頭。
天剛開始亮,海平線泛上魚肚白。
「餐廳裡並沒有針孔攝像頭。」
這個聲音……
岩永琴子驚喜扭頭。
「太宰先生!」
「你終於決定和我結婚了嗎?!」
太宰治不為所動。
「明暗監視器的說法只是你的編造,我去檢查過。」
「想不到你對人家說的話這麼上心。」
岩永琴子本以為太宰治不會回應,卻聽到他輕笑兩聲。
「對啊。」
「?!」
太宰治突然逼近,微彎下腰,俊秀的臉龐在眼前倏然放大。
心髒不受控制地跳了兩下。
「太、太宰先生?干什麼,現在就要做鹹濕之事了嗎?」
太宰治望著她的眼神溫柔繾綣,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你的推理看似合理,但更像是提前知曉了答案,為了引導向這個答案而編造的推理……真是有趣。」
「我測試過,你的能力也並非異能。」
咦,什麼時候?
太宰治長長的眼睫像將死的蝶一樣輕顫,聲音裡多了幾分哄誘意味。
「能不能告訴我,你用的是什麼方法,嗯?」
他笑起來,聲音越發溫柔。
「好嗎,琴子?」
岩永琴子感到血液直衝臉頰。
教練他用美人計,他犯規!
「你很好奇?」
太宰治笑著點點頭。
「不錯,好奇是喜歡的第一步。」
太宰治沒有說話,鳶瞳裡多了幾分困惑和探究之意。
像是對她的狂熱追求產生了不解,以及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真心。
——為什麼會喜歡我這種人呢。
太宰治往後退開,手臂撩開黑大衣,從腰間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槍。
「!」
那瞬間就像有心靈感應,岩永琴子明白過來。
——太宰治使用的並不是作案手/槍,而是自己的手/槍!
這樣,即使屍檢,也會得出子彈不符的結論。
為了讓男人以為自己上鉤了,所以在人趕到前把槍換成男人准備的那把……而子彈的不同又是當場用肉眼無法識別的。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陰謀?
「她當時在向我求救。毒/藥發作可是地獄般的痛苦呢,換我肯定忍受不了呢。」
「為了答謝她讓我看到寶貴的死亡,我答應了。」
太宰治突然轉身,對著海面連開數槍。
「我就這樣,一槍、一槍、一槍……」
槍聲不斷。
「啊,真是太奢侈了,多麼貪得無厭啊……啊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就像陷入了魔怔。
啪。
清脆的一響。
岩永琴子一巴掌拍過去,最後沒有用力,只是貼在太宰治臉頰。
「你是故意的嗎,」她不滿地嘟囔,「再開槍就把別人引來了,我還想和太宰先生多待一會兒二人世界呢。」
「……」
太宰治的表情滯留著迷茫。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喜歡你啊。」
岩永琴子努力挺起平坦的胸脯,往上面拍了拍。
「所謂喜歡,當然就是要包容一切嘛!」
而且你長得真的好好看……
談話間,朝陽升起。
陽光從她身後照過來。
不知是不是光線緣故,岩永琴子看到太宰治眼神有了變化。
引起關注的目的達到了,接下來還是別把人逼得太緊。岩永琴子直覺,太宰先生是那種感情方面被逼太緊就會逃避的人……雖然逃避的太宰先生也很有魅力!
「這樣吧,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我的推理方法。」
「放心,不是交往的事……話說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和我交往嗎?」
「……」
太宰治:「你先說。」
岩永琴子重新站回船頭。
「太宰先生看過泰坦尼克號吧?」
太宰治有種不好的預感。
「人家從小的夢想就是和男朋友在輪船上做這個動作,超級浪漫的呢!」
岩永琴子迎風展開雙臂,回頭興致勃勃地發出邀請。
「來吧太宰先生!」
「……我拒絕。」
第4章
「為沒穿衣服的我畫畫也行,這也是泰坦尼克號的經典場景!」
岩永琴子手杖在甲板敲了敲,笑容胸有成竹。
「選擇一個吧,太宰先生。」
眼前的少年是很聰明沒錯。但再聰明的腦袋也沒法完全想通未知事物,不然太宰治也不會特意來找她。
她的秘密就正好屬於這個未知領域。
當然,太宰治也有別的方法撬開她的嘴。
岩永琴子看著臉色略微陰沉的太宰治。
不過……應該不至於到那一步。
空氣中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太宰治走過來,恢復了往常表情,柔聲:「來,轉過去,抬起手臂吧,岩永小姐。」
「太宰先生,是我的錯覺嗎,你似乎有點自暴自棄?」
不會把她給掀下去吧?
「沒有,」太宰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可愛的小姐的要求,當然要盡力滿足了。」
一雙手輕輕搭上她腰間。
太宰治沒有完全貼近她,保持了一小段距離,但後背還是能感覺屬於另一人的氣息和體溫傳來。
岩永琴子低頭看了看。
「太宰先生的手很好看呢,」繼續誇誇,「都說手是人的第二張臉。太宰先生手指修長,骨骼分明,和你的臉配在一起很加分哦。手指長也有利於深入交流。」
太宰治輕笑。
他貼近,溫熱的吐息輕灑在耳廓。
「可以告訴我了吧?」
岩永琴子躲閃。
「癢,哈哈哈……」
「別亂動哦,岩永小姐,掉下去我可不會撈人,」掐在腰上的手力道加重,「還有,你的右眼和左腿是怎麼回事?」
真是敏銳的洞察力啊,太宰先生。
她的右眼是義眼,左腿是義肢。器械采用的是最高科技,精密度極高,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一般人很難看出。
右眼和左腿並不是在車禍中失去的。
「太宰先生相信妖魔、怪異這樣的存在嗎?」
太宰治想了想,心領神會。
「《古事記》中記載了一種名為久延毘古的神,是稻草人的神格化,雖然只有一條腿,卻是通曉萬物的智慧之神。而單眼也會被視為神或接近神的存在。」*
「很博學嘛太宰先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太宰先生的眼睛也被遮了一只,和我很有夫妻相呢!」
這就是所謂的心意相通嗎!
「你的意思是,你是神明?」
太宰先生的聲音裡一絲嗤笑。
但岩永琴子的經歷確實如此——
十一歲那年,她被妖怪們擄到深山,被請求成為智慧之神,用智慧幫助妖怪們解決紛爭。答應後,岩永琴子就被取走了一眼一足。
她也因此有了接觸妖怪的能力。遍布各地的妖怪也會為她提供情報。
「所以,是船上的妖怪們一開始就告訴了你真相,你再借此構造出合理的推理?」
岩永琴子沒有直接回答。
「是夫人的亡靈告訴我的——只要願意,剛死之人的靈體可以在原地停留一段時間。」
「包括她和丈夫感情不和,她清晨喝咖啡的習慣,以及男人昨晚去了甲板這些事……」
說著,岩永琴子往後扭頭去看太宰治。
「很難相信嗎?」
「……」
「要是不信,太宰先生把我當成被變態擄走殘害了身體的異類好了。」
趁著太宰治在思考,岩永琴子沒再說話,全身心投入當下的姿勢中,想像自己正在恢弘的巨輪上遠航,清爽的海風迎面撲來,耳畔甚至響起了《我心永恆》悠揚的旋律……
哢嚓。
快門聲無情地打破了幻想。
兩人齊齊扭頭——
中原中也舉著手機走過來,譏笑:「死青花魚你也有今天。」
「請務必把照片傳我一份,中也先生!」
「啊,當然可以。」
太宰治臉色略微扭曲,他衝過去:「刪掉!」
「你叫老子刪就刪?憑什麼?!」
「憑中也是我的狗!」「哈?!」
兩人吵吵鬧鬧地,身影很快不見。
「怎麼感覺他們一碰頭就集體降智了呢……」岩永琴子看著兩人背影吐槽,又轉頭望向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的島根,「拍了吧?」
保鏢點點頭。
沒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提前安排了保鏢拍下了剛才那幕!
「相片傳輸……哇,太宰先生頭發被風吹起來的樣子也好帥,臉好嫩。」
「和太宰先生第一張合照,設定為手機屏幕——好啦!」
幸福到冒泡泡。
「等以後拍到太宰先生睡顏再換好啦~」
岩永琴子瞥到保鏢神色。
「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沒有。」
-
回家路上。
岩永琴子腦袋靠在車窗上,喃喃。
「太宰先生現在在干什麼呢?」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會兒不見如隔三秋嗎。
雖然要到了郵件地址,但照目前進度來看還是矜持一點比較好……好吧,其實真相是這樣——
郵箱界面。
岩永琴子:【先生你好,和我交往的事考慮得怎麼樣啦?】
對方回復:【你誰?】
好冷淡。
【我是岩永琴子。不是在游輪交換了郵箱嗎?】
這條回復隔了很久,能想像對面糾結無語的樣子。
【哦。】
【我是中原中也。】
岩永琴子:「……」
對不起打擾了!
居然給錯誤的郵箱!
要是妖怪們在的話就好了,就能告訴她太宰先生在哪兒了。
她沒有告訴太宰治的是,這次蘇醒後,她沒法看到以前的妖怪了,就像能力被屏蔽,或者是它們突然從世上消失了。
不過像椿子夫人這樣剛死的靈體,幾乎發生在眼前,她還是可以看到的。
詭異的車禍。
消失的兩年記憶。
無法聯系的妖怪。
……
岩永琴子緩緩吁出一口氣。
看來,這兩年一定發生了什麼,解開謎團的關鍵就是恢復記憶。但是,醫學都無法幫助她想起,依靠別人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她在學校獨來獨往。妖怪的事從未對外提起。告白既然沒有成功,估計也沒有聲張。手機電腦等可能存有記錄的物品都在車禍中被毀掉了。
怎麼想都是條死路。
還有什麼別的方法,異能?催眠?
心事重重的期間,車抵達闊別已久的家。
一棟房間無數的豪宅。
僕人將她的東西搬回房間,老管家走過來:「岩永小姐,有一封從橫濱那邊傳來的郵件。」
「——港口黑/手/黨首領邀您前往橫濱小敘,時間是一周後。」
很好!
看來對她的條件感興趣。
「果然是黑/手/黨嗎……」
不愧是太宰先生,氣質十分吻合。
「恕我直言,大小姐,港口黑/手/黨是一個十分危險的組織,兩年前曾在橫濱掀起腥風血雨,」老管家道,「您還是不要與那邊過多接觸為好。」
「放心吧,」岩永琴子往前走去,「我只是去提個親。」
「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什麼?!」
經過半開放式書房時,岩永琴子困惑地停住腳步。
「你們在干什麼?」
四個穿著白衣的技術人員正在搗鼓一個巨大的圓形裝置。
「岩永小姐。」
她走過去:「這是個游戲倉?」
「是的。」
裝置直徑目測兩米,通體潔白,只有彈起的蓋子是黑色。內部中央是一把寬敞的游戲椅,四周分布著各種游戲裝置,頭頂懸浮著頭盔,估計啟動後會自動落下。
內壁通黑,不時能看到瑩藍色的電流線劃過,很有未來科技感,估計價格也很驚人。
難不成也是她失憶期間干的事?
但自己應該沒有玩游戲的興趣。
技術人員解答了她的疑惑:「這是您昨天出院時突然寄過來的,不知道是誰寄的,寄件人相關信息全是空白。」「已經排除了危險物可能。我們正在進行解析。」
「有結果嗎?」
「暫時沒有,」技術人員道,「連啟動都沒法啟動……明明能源系統在正常工作。」
「有夠神秘的。」岩永琴子吐槽。
她鑽進游戲倉,用手杖這裡敲敲那裡打打,最後一屁股坐到了游戲椅上。
軟硬適中,也夠寬敞,要是能讓太宰先生也來就好了,這種封閉的小空間不就正適合親親我我擦槍走火嗎——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岩永小姐——」
閉合的蓋子隔絕了外界的呼喊。
接著是落鎖和機器運作的聲音。
怎麼回事,不是不能啟動嗎?!
不知名的力量將她壓制在座椅上,動彈不得。手杖啪嗒一聲掉到座椅旁。
和妖怪打交道多年,什麼怪事沒見過。短暫的錯愕後,岩永琴子平靜下來。
「怎麼,」她問,「這個游戲還是強制性的嗎?」
明顯是針對她來的。
黑暗中傳來聲音。
【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這裡。】
什麼?
意思是……她的記憶嗎?
【是否進入?】
「現在嗎……」
不管是不是陰謀,她不會放過一絲能找回記憶的線索,只是目前……
「我馬上有重要的約會!」
「要找最優秀的化妝師,還要趕制高定禮服,最好是完美呈現出我的身材曲線,能讓太宰先生一看就欲/火焚身那種……玩游戲不會來不及吧,我又不太會玩。」
【游戲中可隨時存檔退出。】
「那好吧。」
她答應了。
頭盔落下,眼前的世界變得光怪陸離。短暫的眩暈感後,岩永琴子睜開眼睛。
四周都是深遠的藍,像是懸浮在銀河之中。
【這裡是時空奇點,是玩家個人信息存取空間。】
【游戲:咒術奇譚·加載中……】
【加載成功。】
【新手任務:拿到五條悟的唇膏。】
第5章
實景的游戲畫面很逼真。
場景變換。眼前出現熟悉的日本街道,行人如織,商鋪玻璃映照著晚霞的光。
【新手任務:拿到五條悟的唇膏。】
「悟的唇膏?」
新出的品牌嗎,拿五條?
【是五條悟、的唇膏。】
懸浮框彈出,呈現出名為五條悟的青年身高體重等信息,以及照片。一頭銀發、戴著純黑墨鏡,擺著浮誇的肢體動作,一看就是……
「盲人藝術家?」
岩永琴子摸著下巴思考。
盲人的話,拿唇膏應該不難辦。
【五條悟的唇膏所在地有三處。】
【→本人身上。】
【→伏黑姐弟家。】
【→咒術高專。】
【請選擇。】
要拿東西的話,直接和本人說是最快的吧。
選擇好後,岩永琴子聽到系統提示:【請注意,任務目標已出現。】
在哪兒?
東張西望之際,細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在那邊,公主大人。」
岩永琴子驚喜。
「浮游靈?」
不僅如此,電話亭後、井蓋下、樹梢上的小東西她都能看到了。看來智慧之神的身份對游戲裡的妖怪也適用。
「你知道我過去兩年的事嗎?」岩永琴子問。
浮游靈搖搖頭。
也是,這些妖怪只是游戲世界裡的,又不是她認識那批。
不過能借助妖怪的力量,會更好辦。
岩永琴子往浮游靈指的方向望去,馬路旁等待綠燈的人堆中,高個子青年尤其扎眼,手臂間掛著幾個紙袋。
哇嗚,不僅沒有導盲犬,連盲杖都不拿的嗎?身邊也不像有朋友的樣子。
頭頂有個懸浮條:【五條悟·羈絆值:0】
岩永琴子走過去。
「這位先生——」
她五指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沒有反應,好像是真的看不見。
「您這樣過馬路很危險,我帶您過去吧。」
「……哈?!」
什麼反應?
岩永琴子有些困惑:「您的眼睛……是不是不方便?」
青年背過身去,發出意味不明的氣音,高大的脊背略微抽搐。
「是啊。」
再轉過頭來時,他的神情變得可憐兮兮,像是被遺棄的白色大貓,「那些家伙丟下我跑了。我什麼都看不見,一個人好害怕的。」
「不介意的話,讓我帶您過馬路吧?或者您家在哪兒,我送您回家。」
只要你願意把唇膏給我。
「那就拜托這位好心的小姐了。」
岩永琴子把手杖一端遞到五條悟手心:「請您握好這個。」
有種牽狗狗的感覺……不,是大貓吧。
「媽媽,他們在玩過家家嗎?」
「噓!」
將青年護送到了馬路對面,又走了段路,對方開口:「到這裡就可以了,我家就在前面。」
他彎下腰「看」著琴子:「要怎麼感謝你呢,這位熱心腸的小姐。」
意外地順利呢。
「其實是這樣,我男朋友嘴唇干裂很嚴重。我看您的嘴唇晶瑩粉嫩,一看就讓人有犯罪的欲望……」
「哈哈哈你眼光真不錯!不過帥哥不是想親就能親的!」
「……」
岩永琴子壓下吐槽的欲望,「所以想要一支您的唇膏。我可以付錢。」
「然後給男朋友?」
「不,自己塗,」岩永琴子自信滿滿,「這樣他就會主動親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羈絆值:+3】
岩永琴子看對方笑得快喘不上氣的樣子,有點不滿:「有這麼好笑嗎。」
「所以,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嗯……」五條悟佯裝思考,「是為了男朋友呢,而且小姐幫了我,拒絕的話也很失禮呢。」
OK看來成功了。
岩永琴子都准備伸手過去接唇膏了,高大的青年突然變臉,表情戲謔。
「不過——」
「我、拒、絕。」
什麼?!
猝不及防。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任務失敗】
【返回時空奇點中,請稍後……】
【請重新選擇任務地點。】
【→本人身上。】
【→伏黑姐弟家。】
【→咒術高專。】
臥槽?
「好好溝通不行嗎……」
岩永琴子沉思:「看來只好用美人計了。」
本來只想對太宰先生用這招的,為了恢復記憶,管不了那麼多了。
對不起太宰先生,我對你是真心的!只是局勢所迫!
岩永琴子回到街道。
她走到五條悟身邊,「啊,突然一下頭好暈……」
「小妹妹,你怎麼了?」
阿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神情關切。
岩永琴子瞪大了眼睛。
她記得自己明明是往五條悟的方向倒的。
再一看,那男人已經站到了三米開外,目視前方,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
什麼時候避開的?
重來——
「啊,是錯覺嗎,我居然看到了我男神卡卡西!激動得快要暈過去……」
扶住她的人地中海大叔用中指推了推眼鏡,深藏功與名。
「小姐,這邊介意您看下眼科。」
再來——
「啊,我好像有點醉了,頭好暈。」
「未成年不能喝酒,來警局一趟吧。」
「???」
什麼時候變成了警察?!
再——
「啊,我摔倒了……」
咚。
好疼,嗚嗚。
……
無論采取什麼策略,五條悟都視若無睹,閃避MAX。
岩永琴子躺在地上,表情空白,唯留一雙智慧的眼神。
好吧,她放棄了。
「這個五條悟性子意外地惡劣啊,這就是桀驁不馴的藝術家因子嗎!」
「我的美人計都不管用,這家伙女人緣一定很差!」
奇點空間,岩永琴子憤怒用手杖將地面敲得噠噠響。
地板是類似玻璃的通透材質,完全折射出她和銀河的倒影,看不到地板下是什麼。
【提示:五條悟不是盲人藝術家。】
「我知道。」
【?】
「那個打扮,普通人都會以為是盲人吧。所以我一開始才想代入誤解他的普通人身份,以此為借口幫助他,這樣就能想辦法要唇膏。」
岩永琴子眨眨眼,「這是將計就計哦!」
「這次去伏黑姐弟家吧。」
岩永琴子踱步,思考下一步的方針,忍不住好奇,「這兩人是五條悟的私生子嗎?」
不是一個姓氏,卻是能把隨身物品放在那兒的關系。
【不是。】
【伏黑惠、伏黑津美紀是五條悟收養的小孩。姐弟倆現在都在讀小學。】
准備好後,游戲重新開始。
仍舊是日暮時分,夕陽灑在破舊的雙層聯排建築上。
岩永琴子踩著逼仄的樓梯往二樓走去。
居住條件很差。要是換她收養小孩,肯定就直接把人接別墅去住了。
也不知道太宰先生是願意收養呢還是自己生?生幾個?下次找太宰先生探討一下吧!
暗處,岩永琴子讓能改變身高外貌的妖怪附到身上,隨後摁響了門鈴。
沒錯,她此次的戰略是直接變為五條悟!
反正只要能拿到唇膏就算任務完成。
為了不阻擋視線,岩永琴子將墨鏡推到額頭。
不知道五條悟是怎麼通過這種純黑的墨鏡觀察四周的,估計是有特殊能力。
「誰?」
「我,高大帥氣的五條先生。」
門內動靜大了些。
「五條先生來了。」
「那家伙居然會好好摁門鈴。」
門打開。兩個小孩站在面前,抬眼望著她。
【伏黑惠·羈絆值:0】
【伏黑津美紀·羈絆值:0】
「哇嗚,」岩永琴子小聲道,「好逼真的海膽頭。」
「我來看看你們。」
她走進去。
矮桌上書本攤開,看樣子倆小孩正在寫作業。室內還算干淨整潔,只是富家大小姐眼中:「好小,還沒我家廁所大。」
正在櫃子裡拿拖鞋的小男孩臉臭臭的:「不用每次都這樣說吧,五條先生。」
岩永琴子一邊掃視可能放唇膏的地方,一邊往裡走去,沒注意到玄關的台階,整個人往前趔趄了好幾步。
在兩個小孩的視角——
那麼大、那麼大個五條先生要摔倒了啊喂!
伏黑津美紀嚇一跳:「您沒事吧,五條先生?!」
岩永琴子被浮游靈扶住。
「沒事。」
艸!這就是所謂的高空視角嗎!
從一米五到一米九的轉變,沒有一點點防備……
津美紀對弟弟小聲道:「五條先生……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用管,」伏黑惠臉色還是臭臭的,「多半又在戲弄人。」
「他不偶爾也會干這種事嗎,裝作盲人換取別人同情。」
糟糕的大人。
岩永琴子翻找片刻,沒找到,扭頭招呼正在寫作業的伏黑惠:「惠醬,你有看到我的唇膏嗎?」
小男孩海膽頭都炸了:「你叫我什麼?!」
誒,不對嗎?
岩永琴子眨眨眼睛,頂著五條悟的童顏,企圖萌混過關。
「伏黑惠小弟弟?」
「……閉嘴。」
像是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凶了,伏黑惠緩了一下,硬梆梆地說:「你的唇膏不就在——」
門突然一下被撞開!
「哈嘍,小惠、津美紀我來啦!看我帶了什麼!是最新毛豆泥口味的……啊咧?」
提著喜久福的男子破門而入,動作定格在舉起袋子那一刻。
空氣突然安靜。
「啊。」
「咦?」
「誒?」
伏黑惠表情凝固,津美紀左看右看,馬尾飛甩。
——兩個五條先生?!
第6章
岩永琴子大腦飛速運轉。
她不是有讓浮游靈在外面把風的嗎?!
浮游靈姍姍來遲地從窗外飄入:「對不起公主大人,他太強了,我們根本無法掌控他的移動軌跡……」
突然,五條悟朝她衝來——
系統發出刺耳的警報。
【檢測到任務目標殺意爆棚。為玩家安全起見,強制退出游戲。】
【任務失敗。】
啊啊啊。
奇點空間,岩永琴子抱頭,滿臉痛苦。
直接找本人行不通,去伏黑姐弟家也會撞上本尊,接下來只有……她看了看第三個選項。
咒術高專嗎?
「去五條悟本人那裡。」
她的選擇出其不意。
系統表示困惑:【該場景您已多次嘗試,不適宜再去。建議切換場景。】
「不,我再試試。」
岩永琴子心裡有了想法。她見過津美紀了,干脆扮成津美紀去拿好了,養女的要求總不會拒絕吧。
不知不覺間,岩永琴子心裡燃起了奇怪的鬥志。
不把五條悟的唇膏拿到手,她就不退出!
【建議玩家善用存檔功能。】
好像是有這個功能來著……只是她不怎麼玩游戲,所以自動忽略了。
岩永琴子點頭,「我知道了。」
黃昏的街道。
「五條先生——」
套著津美紀外殼的岩永琴子朝青年跑去。
「津美紀?」五條悟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和同學一起來這邊購物,剛好看到您了。五條先生是要來我們家嗎?」
「是啊,」五條悟興奮地舉起手中的紙袋,「看,我買到了最新的毛豆泥奶油口味的喜久福,還是限量版!這次要當著小惠的面全部吃掉!」
???
都不分給孩子們的嗎?
「出差這麼久,也不知道伏黑惠小弟弟有沒有想我呢~」
「五條先生,您就別用這個稱呼逗他了,到時候把惠惹急了哦?」
「哈哈哈哈——」
目前看來,她模仿伏黑津美紀的語氣神態沒有疏漏。但接下來才是關鍵。
想到系統提示,岩永琴子穩妥地在此處存了個檔。
「五條先生——」
她目視前方,盡量自然地說出口:「可以給我一只您的唇膏嗎?」
「嗯……?」
銀發青年摸著下巴拖長了語調。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我不是給過你了嗎?」
啊?還有這事?
「我不小心弄丟了。」岩永琴子回答。
五條悟的臉倏然在眼前放大。
墨鏡低垂,那雙蒼穹般的眼睛盯著她。屬於最強的威壓放出,一時連空氣都在震顫。
「說謊。」
五條悟視線逼人:「我根本就沒給過津美紀唇膏。你是誰?」
「……?!」
糟糕。
這個五條悟雖然玩世不恭,但某些時候直覺異常恐怖!
在奇點空間緩過氣後,岩永琴子選擇讀檔。
「五條先生,可以給我一支您的唇膏嗎?」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我不是給過你了嗎?」
來了。
「您別開玩笑了,」岩永琴子游刃有余,「您什麼時候給過我唇膏了?」
「沒能蒙混過去嗎,啊哈哈哈——」
「我不是有定期給你們轉生活費嗎,自己買不就行了,」五條悟笑問,「津美紀知道我用的唇膏品牌吧?」
雖然像是隨口一說,但岩永琴子有種感覺,這個問題就和之前一樣是在考驗她。
好在在奇點空間的間隙,她惡補了功課——
姐弟倆是重組家庭。伏黑惠的父親已死,津美紀的母親也不知所蹤。兩個才讀小學的孩子相依為命,就在存款快用光時,五條悟找上來了。
他為姐弟倆還清了債務,還給了他們生活費。
但除了基本開銷外,津美紀大多都留著不敢用。
「五條先生幫我們還債已經很感激了,」岩永琴子低垂著頭,捏著裙角,「其它實在是……」
「啊——」
五條悟以手掩面,不滿地打斷了她的話,「說過多少次了,盡管用!你弟弟以後也會成為咒術師的,這是交易。」
岩永琴子乖巧點頭。
她能看出來,「交易」這樣的話,只是為了讓姐弟倆好受一點吧。
她這樣的態度,五條悟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在身上翻找起來。
「真是……我在津美紀眼中就是那種會隨身攜帶唇膏的騷包男嗎,好傷心哦。」
這倒不是,只是系統說在你身上。男生隨身帶唇膏倒也沒什麼吧,冬天干裂時塗一塗什麼的……不過她還是更希望太宰先生能品嘗自己的唇膏。
「哎!」
五條悟突然攤開掌心,笑容可愛:「還真有!」
岩永琴子:「……」
算了,只要拿到,任務就算完成了。
五條悟將唇膏在半空中一拋,又轉手接住。
「不過——」
「你一次次地向我要唇膏干什麼,津美紀?」
「?!」
岩永琴子還沒來得及反應,男人低喃,似乎比她更為困惑。
「奇怪,我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
就在岩永琴子沉迷游戲的同時,現實世界,橫濱。
昏暗典雅的屋內,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坐在桌後,高高的立領和白色手套使他看上去像是中世紀的吸血鬼。
他用指尖撐著手機一角在桌上轉動,百無聊賴道:「明明快到約定的時間了,岩永小姐那邊卻一直沒傳來消息……」
他望向站在屋裡的少年:「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太宰君?」
少年漠不關心。
「我不知道,森先生。」
「這麼看來,那位小姐其實對你也沒那麼上心呢,」森鷗外用貼心的長輩口吻道,「我還期望著能給太宰君找一個好的歸宿呢,殘念。」
他暗中用眼神打量太宰治。
真是遺憾,目前看來,他看不出太宰君是什麼態度。
「請不要用那種口吻說話,森先生。」
太宰治面露嫌棄。
裝什麼監護人。
「好傷人吶,太宰君。」
「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森鷗外叫住太宰治,換上了談正事的語氣。有個出差任務,他准備派太宰過去。
「想拒絕也是可以的哦,是此次特別優待,」森鷗外繼續試探,「留在橫濱的話,要是岩永小姐過來,你們還能見個面。」
太宰治沒有理他,接過任務轉身走了。
森鷗外斜撐著臉頰,暗紅色的瞳盯著少年走出房門的背影,許久,唇角一松。
「……真是冷漠呢。」
他培養出的這個小孩。
第7章
奇點空間。
岩永琴子灰敗地抱膝縮成一團。
說完那句話後,狗男人突然就不把唇膏給她了。
是察覺到了什麼嗎……NPC的覺醒?游戲bug?
但五條悟看上去也不像是察覺她在玩游戲的樣子。不管怎樣,任務失敗退出後,那段經歷就自動抹消了。
她現在有兩個選擇:
讀取【存檔1】,繼續裝成津美紀和五條悟死磕。
或者重新開始。
什麼新手任務,明明是地獄模式!
游戲菜雞十分挫敗。
岩永琴子從膝蓋間抬頭,光屏上調出五條悟的資料,指尖滑動,試圖尋找突破點。
「什麼學校,只有兩位同學……」
五條悟所在的咒術高專,有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兩位同期。
家入硝子常年待在高專不出任務,偽裝的話,撞上本尊的幾率偏大。夏油傑目前是「叛逃」身份,也不方便出現在咒術高專。
「後輩呢……」
已故的灰原雄不行,搞不好就成鬧鬼事件了。
七海建人倒是可以,現在人也沒在高專。可這模樣真不是個社畜大叔嗎?社畜大叔去拿狗男人的唇膏,怎麼想都怪怪的啊……
岩永琴子在地面躺下。
「果然還是得從五條悟身上想辦法……」
讓屢次拒絕她的男人自己主動呈上唇膏,這樣不是更爽嗎。
岩永琴子大腦逐漸放空。
說起來這片星河真好看,從此端延伸到彼端,不時有流星劃過。要是能和太宰先生一起看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喜歡……麼……
岩永琴子打了個哈欠。
「從愛好下手的話……zzzZZZ……」
過了不知多久。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
「我睡著了嗎。」
【是否繼續游戲?】
「繼續,」岩永琴子道,「我想到辦法了。」
喜久福!
仔細想想,之前的游戲中,有多處細節提到了喜久福。
無論是五條悟在街上提的袋子、在伏黑家破門而入時說的話,還是和津美紀對話……看來也是夠喜歡。
賭一把吧!
游戲裡五條家勢力龐大,但著力點不在商界。
不巧,商界政界可是岩永家的天下。游戲中給她的也是和現實差不多的身份。
岩永琴子回到那條熟悉的街道,瞥了眼五條悟,毅然選擇相反方向離開。
她使用了時間加速功能,去總部,撰寫商業計劃書,召開會議,調集資金一氣呵成。
「把喜久福的店全部買下!」
竟有幾分霸道女總裁的姿態。
天涼了,該讓五條悟吃不上喜久福了。
-
甜品界掀起狂瀾——
原因無他。仙台名店喜久水庵及線上線下各分店被岩永集團全部收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急歇業,即使有天大本事也買不到喜久福。
岩永琴子這邊,不斷有電話打入,利用妖怪提供的情報,被她逐一化解。
「毛豆泥口味銷量很好?那又怎樣,全部停止售賣……知道什麼叫『飢餓營銷』嗎?」
「不想關店……可以,那在此之前,我們先聊一聊上個季度不翼而飛的三百萬銷售額?」
「琦玉縣的新品展嗎……對,統統取消,」岩永琴子勾唇,「有什麼不滿就交給客戶經理處理。遇到實在不好對付的客人——」
「就讓他來找我好了。」
很快,這位不好對付的客人就找上門來了。
會客室。
「初次見面,這位先生。」
握手禮後,岩永琴子在沙發對面款款坐下,手杖放在腿側。
銀發青年盯了她幾秒,「我們是不是見過?」
「這樣的搭訕已經過時了哦,先生。」
「不是搭訕,我對初中生沒有興趣。」
岩永琴子額角蹦出十字。
你才初中生,你全家都是初中生!
就連太宰也這麼說……真是。
「……算了。」
五條悟切入正題:「我只有一個要求——立刻上架喜久福,毛豆泥口味的!」
他加上一句:「多少錢都可以!」
「這……恐怕不行呢。」
「哈?!」
岩永琴子開始了最擅長的瞎編:「其實,我們最近聘用了從法國歸來的品鑒師,他說我們的喜久福口味還存在不足。本著要讓顧客吃到最好味道的原則,我們決定停止售賣,直到味道提升至完美。」
「不!現在的毛豆泥口味已經是完美的了!」
岩永琴子笑而不語。
像是意識到說不通,五條悟煩躁地撓了把頭發:「要多久?」
「大概半年吧。」
「半年?!」五條悟難以置信,「你知道大腦運轉需要消耗多少糖分嗎!半年吃不到喜久福我都要腦死亡了!」
「真是遺憾呢,」岩永琴子莞爾,「我認識一家不錯的殯儀館……」
五條悟把指節捏得直響。
考慮到五條悟可能干出的事,她開口:「請不要采取暴力手段。」
「先生能找到我,也說明有足夠本事。我們可能確實無法阻止您,但您如果這麼做了,我就永遠關閉喜久水庵。」
反正虧損的也是游戲幣,不心疼。再說,她還可以通過別的途徑賺回來。
五條悟抓狂了。
看到對方要氣死了,岩永琴子爽了。
讓你不給我唇膏!讓你耍我!哼!
「這位小姐——」
五條悟突然開口,岩永琴子望過去。對方不知何時摘下了墨鏡,冰藍色的瞳就像無限延伸的蒼穹,深邃悠遠。
對視幾秒。
「……?」
她正奇怪五條悟此舉有什麼含義,就聽對方喃喃:「怪了,不應該啊,我取下墨鏡的樣子不是很帥嗎……為什麼沒有反應……」
岩永琴子:「……」
自我感覺太良好了,悟君。
「您長得確實不錯,不過……」
岩永琴子將掌心放在胸口,甜蜜地微笑:「我已經有心上人了。美人計在我這裡是無用的。」
風水輪流轉了吧,哈哈。
這麼一說忽然有些想太宰了呢。
五條悟發出誇張的哀嚎,癱在了沙發上。
想吃個喜久福怎麼就那麼難呢。
「你提條件吧。」他道。
上鉤了!
岩永琴子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兩眼放光。
獵——殺——時——刻!
保險起見,她把此刻存到了【存檔2】。
岩永琴子摁響呼叫鈴,下屬們提著無數袋喜久福魚貫而入。
「這些都是今天現做的,還很新鮮,只是味道沒通過,所以准備拿去喂窮苦孤兒院的孩子們。」
五條悟:「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是窮苦孤兒院出生……」
「先生您把那件25萬的襯衫脫了,這句話可能還有點說服力。」
她可是識貨的。
「反正很多,分給您幾袋也可以,」岩永琴子裝作隨意地說,「您身上有沒有什麼小東西,隨便給個來換?」
這句話一定要越隨意越好,就像中學生「你嘗嘗我的便當,我嘗嘗你的便當」那樣的語氣。這樣才不會引起對方懷疑。
而且,還要五條悟自己主動提供。
再加上自己之前營造了刀槍不入的印像——
一是欲揚先抑,讓五條悟徹底以為吃不上喜久福,現在才會心情迫切;二是讓五條悟知道自己對他沒有企圖,以此放下戒心。
雖然目前還算成功,但還不能放松……
「你要什麼?」
五條悟在沙發上攤開雙臂。他的襯衫、手表、墨鏡都是高級貨。
岩永琴子故意打量片刻。
「您這些東西我都用不上,男朋友看到會吃醋的。」
五條悟從褲兜裡掏出一個海膽頭鑰匙扣。
「勉勉強強吧……」
岩永琴子點評。
「啊!」五條悟想起了什麼,「這個。」
方盒子呈拋物線飛來。接住唇膏那刻,岩永琴子聽到期待已久的聲音。
【新手任務完成。】
從未覺得這個聲音如此動聽!
從未覺得拿到唇膏如此艱難!
還是三支聯盒。
好家伙。
岩永琴子謹慎地存了個檔。
【五條悟·羈絆值+3】
她交貨倒也爽快。送走這尊大佛後,岩永琴子聽到系統的聲音:【任務獎勵已發送至奇點空間。】
任務獎勵?
她忽然想起一開始進入游戲那句話……會是她的記憶嗎?
【是否返回奇點空間?】
【→是】
第8章
任務獎勵有兩樣。
第一件是能在現實中召喚游戲裡的妖怪,時限三個月。這是岩永琴子的金手指,妖怪就是她的情報來源。
第二件則是她的記憶。
指尖接觸到光團瞬間,有什麼東西湧入腦海——
對話聲。
「……是我失算了。」
她自己的聲音。
「但並非完全沒有解局辦法,我也設想過目前這種情況。」
「難道你……」
太宰的聲音。
「我拜托了神明把這兩年的記憶封存起來。接下來就拜托你……」
回憶結束。
極短的碎片。
沉默片刻,岩永琴子對虛空道:「簡單來說,目前的情況是——因為出了某種狀況,我自己主動把記憶舍棄了,只有通過這個游戲才能找回。形式大概是完成一個任務恢復一部分?」
那種熟悉的感覺不會有錯,就像殘缺的拼圖補全了一角,它們本就該在那裡。
【是的。】
「我明白了。」
岩永琴子退出游戲。
勞逸結合很重要,她還有重要的約會呢!
游戲倉蓋子打開。抬眼,岩永琴子就看到老管家站在面前,舉著一把四十……四米長的大砍刀,正要劈下。
「你終於要弒主了嗎?」
哐。大砍刀落地,老管家淚眼婆娑。
「岩永小姐,您沒事吧?!」
「您總算出來了!」
僕人們抱做一團,喜極而泣。
小姐再不出來,他們都准備要用物理手段強行開倉了。
「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吧,」岩永琴子奇道,「我不就在裡面待了一天嗎。」
「什麼一天,都過去一周了大小姐!」
什麼?!
一周了?!
讀懂了她的眼神,老管家道:「橫濱那邊的會面已經取消。我們告知對方您暫時脫不開身。」
這種游戲一般都會有時間裝置,但她是第一次玩,所以好像就……忘記設置了。
游戲害人。
岩永琴子讓人再次與森鷗外聯系,對方沒有計較,很快商議了新的會面時間。
-
三天後。
經過層層安檢,岩永琴子和保鏢來到港口黑/手/黨會客室。
身為首領的男人坐在單人椅上,十指交叉置於身前,姿態優雅。身後護衛的中原中也站得筆直,表情冷硬。
「恭候多時了,岩永小姐。」
「初次見面,森先生。」
「岩永小姐出手十分大方呢,」森鷗外率先開口,「原本以為『海洋之歌』會與港口黑/手/黨無緣,沒想到岩永小姐竟願意拱手相送。」
「我們這邊的業務能力還有待提升呢。」說著,森鷗外瞥了中原中也一眼。
中原中也低下頭。
原來如此。
港口黑/手/黨的寶石業務是由中原中也負責的。所以那天被太宰攪渾水,中也先生才會如此生氣。
根據她拿到的情報,港口黑/手/黨現在還處於低調的重整期,寶石是重要收入來源之一。除了走/私外,也會參與拍賣會。進貨渠道真假混淆,更難被追查。
「海洋之歌」是那場拍賣會的重頭之一。
「沒什麼,本來家裡就是想把那顆寶石給我當做生日禮物,」岩永琴子捧臉,「說是很像我的眼睛。」
森鷗外定睛一看,笑道:「確實如此。」
「這是我此前失約的賠罪,同時也是我的聘禮,和真愛相比,一顆鑽石不值一提。」
森鷗外哈哈大笑。
「我很好奇,岩永小姐究竟看上了太宰君什麼?」
岩永琴子四下看了看。
「在找太宰君?」
「真是抱歉,他現在不在,」森鷗外優雅地端起矮桌上的紅茶,「我也讓那孩子留在橫濱等待小姐,可他還是去執行任務……真是冷漠呢。」
「沒有關系,給孩子賺奶粉錢很重要,」岩永琴子語出驚人,「畢竟,我已經有了他的骨肉……」
森鷗外一口紅茶噴出來。
身後,中原中也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欣賞完兩人破裂的表情,岩永琴子微微一笑:「開玩笑的。」
森鷗外和中原中也松了口氣。
「不過也是遲早的事。」
中原中也再次噎住。
那天,橘發少年終於回想起了曾被琴子騷話支配的恐懼。
森鷗外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快恢復平靜,「岩永小姐真會說笑。不過……」
他眼前閃過少年陰暗的模樣。兩年多前,太宰治就因為自殺被他撿到,當時的少年無論長相還是聲音都很稚嫩,眼中卻一片虛無。就像披著人皮的行屍走肉,內裡早已腐爛。
很難想像這樣的太宰君會對哪個女孩子動心,更別說婚姻了。
「恐怕你嫁給太宰君的希望要落空了。」
「……」
岩永琴子眨眨眼:「那我也可以娶了這個誘人的男人。」
「……嗯?」
「需要多少聘禮,您盡管開口。」
岩永琴子循循善誘:「入贅後,太宰先生可以選擇繼續留在港口黑/手/黨工作,我們不會干涉。岩永集團也可以和港口黑/手/黨簽訂長期協議,進行商業合作,此外……」
聽著種種誘人的條件,老謀深算的黑/手/黨首領此時表情有些怔忡。
怎麼回事,這種微妙的心情是什麼?他真的要嫁兒子了嗎???
「岩永小姐看上去胸有成竹呢。」
才不是。
岩永琴子在心中輕嘆。太宰是她無法把控的存在,這個人好像某天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世上都不奇怪,是戀愛中讓人沒有安全感的類型。
「但你可能不是太宰君喜歡的類型。」
「太宰先生喜歡什麼類型?」岩永琴子反問。
「啊……」
對面的老狐狸思索片刻,露出苦笑,「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該說一開始就沒有那樣的存在。不過我喜歡的是十四歲以下的幼女……」
「哦,」岩永琴子秒變冷漠臉,「不用說了,我對您的喜好不感興趣。」
還不如多給我講講太宰。
「好傷人吶,岩永小姐。」
「還有一個問題,」她豎起一根手指,「貴社不干涉員工戀愛吧?」
「不會哦,只要不影響工作。況且是和這麼可愛的小姐。」
之後,岩永琴子拐彎抹角探聽了些太宰治的事。在不涉及組織機密的前提下,森鷗外也給她提供了些信息。
會談接近尾聲。
岩永琴子起身:「這次會談十分愉快。」
她行了個屈膝禮,盯著森鷗外:「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下次能夠與您本人見面。」
對面的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小姑娘?」
他眼中流露出贊賞,看著岩永琴子的眼神就像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了有人在那裡。
「各種細節。」
看來太宰並沒有把她和妖怪的事說出去。
「推理很簡單——岩永集團此前和港口黑/手/黨並沒有交集,突然聯系,很難讓人懷疑沒有陰謀,會不會在會談時下手。貴首領的防備心極重,從上位兩年從未在公眾面前露臉這點可以看出。再加上我也沒有見過貴首領……」
「在這種情況下,替身不正是最好的選擇嗎?」
對面的人眼神中的笑意愈發濃重。
「期待與您再會。」
岩永琴子告別。
「岩永小姐,我收回之前太宰君沒有喜歡的類型的話。」
身後的人突然開口:「要是岩永小姐能一直保持現在這樣,說不定……」
說不定……
剩下的話隱於無聲中。
岩永琴子走後。
書櫃挪動露出暗室,森鷗外和愛麗絲走出來。
「真是聰明的孩子呢。」
容貌也無可挑剔。
岩永琴子有雙晶瑩的紫瞳,淺栗色卷發蓬松地披在肩上,身材又嬌小,整個人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森鷗外不禁感嘆:「要是年齡再小一些就好了。」
「噫,林太郎的樣子好惡心。」金發的小女孩嫌棄。森鷗外暫時無心和愛麗絲打鬧,他現在更想知道某人的想法。他拿起正在通話界面的電話:「有什麼感想,太宰君?」
沒錯,對話內容也通過竊聽器轉移到了太宰治那邊。
「森先生,」太宰治的聲音懶懶的,聽不出情緒,「您不允許我掛電話,就是想讓我聽這場無聊的談話?」
「怎麼叫無聊的談話呢,人家小姐可是專程為你來的。」
「沒什麼事我先掛了。」
嘟,嘟。
森鷗外聳了聳肩,收起電話。
「BOSS,」中原中也開口,「屬下先告退。」
「可以哦,護衛辛苦了,中也君。」
負責扮演森鷗外的廣津柳浪摘下了假發,脫掉下的黑外套和紅圍巾掛在臂彎,再戴上單邊眼鏡。
氣質從首領變回灰發紳士。
「每次看廣津先生的變身都很完美呢,」森鷗外皮笑肉不笑,「不過幼/女/癖以後可以不用提到。」
「追求完美,讓您見笑了。」
森鷗外:「……」
他明智地換一話題:「廣津先生,其實我也有些好奇,」森鷗外摩挲著下巴,「那位大小姐到底看上了太宰君什麼?」
太宰治確實很會討女孩子歡心,但進一步接觸就會發現,和這樣的人相處很可怕。
絕望可以感染一切。
生的希望都會喪失。
森鷗外目前不會阻撓他們交往。畢竟……有弱點的人更好控制,不是麼。
太宰君最近也越來越叛逆了。
讓森鷗外忌憚的是岩永琴子背後的勢力。
岩永集團算得上正規又強勢的白道組織,在東京政商界占據一席之地,甚至還會做慈善。組織性質和港口黑/手/黨極易衝突。
過去岩永家主要業務範圍在東京,這才井水不犯河水。
森鷗外和廣津柳浪探討了無數種情況——
趁交往從太宰君那裡打探情報?
讓岩永嫁入港/黑打入敵人內部?
讓太宰君當上門女婿直接挖角?
一時之間,無數陰謀的漩渦在室內成形。
「林太郎是笨蛋!」
「老爺爺也被帶歪啦!」
金發小女孩歡快的聲音打破沉重。
「哪有什麼陰謀,用年輕人的話講,這叫饞他身子!」
兩位老人:「……」
-
「岩永。」
走出黑/手/黨大門沒幾步,岩永琴子聽到中原中也的聲音。
可能是因為回到了自家場地,中原中也沒了在東京時的局促,穿著黑西裝,穩重裡帶點青澀的氣場散發。
「中也先生,」她回頭,「今天也很帥哦!」
中原中也沒有理會她的口花花。
「你下次還是不要來找首領了,」他看上去有點難以啟齒,「你也聽到了,首領對十四歲以下的女孩……感興趣……」
「不是說過嗎,我十七了。」
「可你看起來像十四。」
「你說什麼?!」岩永琴子氣成河豚,「中也先生,您這是正確勸導女孩子的方式嗎?」
「哈……」
中原中也扶額,「你到底看上那家伙什麼,還真的跑來橫濱了,簡直是……」
「中也先生好像操心的老媽子……」
雖然可以用「中也先生是好人」、「受太宰迫害太多所以不想讓別人也被迫害」等理由勉強解釋過去,但總感覺……
岩永琴子微微蹙眉,眼前閃過第一次見面時中原中也的反應。
似乎是以前認識她。但她並未等到對方來敘舊,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也就不了了之。
岩永琴子正想詢問,被中原中也突然捏住她手臂的動作嚇了一跳。
「放棄吧,岩永。」
「那家伙不值得你——」
「呀咧呀咧,我說門口怎麼這麼吵,這不是中原中也我的狗狗嗎。」
強行插入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岩永琴子扭頭看去。
太宰治似乎是剛剛任務歸來,身後跟著一排黑衣人,身上還有未散盡的血氣和寒意。
那些人畏懼地低著頭。
明明是大人,卻臣服於這位少年,誠惶誠恐。
「在這裡和別人說什麼呢?」
太宰治笑道,笑意卻未到達眼底。
第9章
橫濱,帆船酒店內。
岩永琴子趴在床上,搖晃著雙腿翻看情報。
自她和森鷗外的會面起已經過了三天了。
這三天她並沒有回家,而是留在橫濱,該吃吃該睡睡,然後看妖怪收集的情報。
兩只小妖怪在幫她按摩背部,一只幫忙翻頁,還有一只正把熱氣騰騰的奶茶端過來。簡直不能再愜意。
「那個首領實在太狡猾了,公主大人!」
小妖怪忿忿不平。
「身居高位的人這樣做很正常,我也沒指望這次談話會有成果,」岩永琴子態度坦然,「政治聯姻有什麼好,把人追到才是王道。」
眼睛掃過情報:太宰治指揮的是黑/手/黨首領直轄的秘密部隊,制裁了多個組織,開辟數條新的商業通道,連歷代干部都遠遠比不過他的戰績……哇哦。
「不愧是我的男人。」岩永琴子沉醉。
「那公主大人此行目的是?」
岩永琴子從床上坐起,「比起悄悄談戀愛結果被發現棒打鴛鴦,還不如一開始就告知對方首領,這樣還能光明磊落行事。」
「首領不同意怎麼辦?」妖怪追問。
「總會同意的,」她垂眸,心頭滋味有些復雜,「只要支付足夠的代價。」
是的,代價。
這個時代,情報就是利器,代價就是籌碼。
「而且我和太宰先生也十天沒見了,挑起興趣後再多刷刷存在感很重要,說不定太宰先生也想見我呢。」
「……您的自信一直被吾等所欽佩。」
「你是想被我超度?」
「嚶!」
妖怪嚇得縮成一團,又很快舒展開來:「還以為公主大人這幾天都會跟那家伙黏在一起。」
「太宰先生剛執行任務回來,應該很忙,這個時候不方便去打擾。我可是體貼的女朋友。」
岩永琴子自動忽視了妖怪極力隱忍吐槽的表情。
那天在黑/手/黨大樓前,太宰治出現後,中原中也就放開了手,看樣子不准備再說下去。
岩永琴子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人,眼角眉梢是看到心上人時藏不住的小雀躍。
她微提裙擺頷首:「你好,太宰先生。」
「還真來了啊……」
岩永琴子忽然激動。
「太宰先生是擔心我遭遇不測特意趕回來的嗎?!」
「那倒不是。」
太宰治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視線,和中原中也交談了幾句,兩人就在一眾黑衣人的跟隨下返回大樓了。
妖怪的聲音打斷了回想。
「公主大人,您還是不要和那家伙在一起比較好!」
「為什麼,太宰先生是正常人類吧?也不是什麼奇怪的異形生物。」
「話是這樣沒錯……但公主大人也發覺了吧,縈繞在那家伙身邊的灰暗氣息。那種氣息最容易吸引恐怖之物了!」
「是嗎……」
岩永琴子赤腳走到窗前,抹去玻璃上的水霧,涼意從指尖滲入。
確實。
得想辦法改變太宰身上的氣息,在這之前得讓對方接納她才行。
窗外能俯瞰橫濱海景和近海街景,遠處租界,骸塞如骷髏架般佇立。
黑雲壓城。
好像快下雨了。
一只黑色的浮游靈飄了進來。
「公主大人,太宰先生回來了。」
「好。」
岩永琴子走到鏡子前整理儀表,余光瞥到黑漆漆的浮游靈:「你怎麼變成這樣?」
「不瞞您說,那邊環境實在太差!」把它都染黑了。
去了之後,岩永琴子才知道浮游靈說的一點都不誇張。
那是片被遺忘的土地。
陰霾的天空壓得人快喘不過氣,地面坑坑窪窪,裸露的泥土中混雜著各種非法傾倒的有害物質,各種集裝箱像屍體一樣雜亂堆放。
「公主大人請小心。」
這樣的土地對岩永琴子來說很難行走,還好有妖怪扶住她。
「啊,鞋子濺上泥了……」
岩永琴子撇撇嘴,四下張望,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
「公主大人——」
深處的妖怪躥出來,「不好了,太宰先生那邊有危險!」
太宰!
岩永琴子連忙跑去。
黑發少年坐在地上,雙手被手銬銬住,敵對勢力的人員將他包圍,兩把槍抵在他後背。正面,似是頭目的人持槍直指他眉心。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
「太宰治。」
岩永琴子從集裝箱後冒出頭。
看上去情況不妙。
駐留此地的浮游靈告訴她,集裝箱背後還潛伏著黑/手/黨的人。看似是太宰治孤立無援落入敵網,實則是敵對勢力被包圍。
話雖如此……
岩永琴子看著被那麼多槍口指著的太宰治,心頭被縷縷不安蠶食。
這人為什麼還能一臉無所謂啊,雖然有後手。可是萬一哪把槍走火了怎麼辦,很危險啊,稍不注意她就可能守寡了啊。
太宰治唇瓣翕動,聽不太清他和頭目說了什麼,只見之前還盛氣凌人的男人臉色忽地一變,憤怒地就要扣下扳機。
砰。
暗處的狙擊擊穿了男人的手腕,槍掉到地上,他痛苦地往後退去。
狙擊是個開始的信號,槍擊聲不斷。包圍太宰的敵人被打得像一個個狂舞的木偶,最後無力倒地。
太宰治在槍林彈雨中站起,神色漠然,打了個響指,手銬自動脫落。
就在這時,岩永琴子察覺到一絲異樣。
伴隨著嘎吱聲,骷髏骨架在太宰治面前憑空出現。骨架周身彌漫著詭譎的氛圍,令周圍空氣產生細小波瀾,類似無法視鬼的普通人偶爾也能體會到的汗毛倒立感。
——是靈,幽靈。
岩永琴子皺眉。
按理說,妖怪只有她能看到,但看太宰的樣子也能看見這架白骨。
她視線挪到白骨後的敵人頭目身上,對方神色猙獰,未受傷的手抬起,多半是在操縱異能。
也就是說,白骨是被異能召喚出來的,所以能看見。
但本身性質還是幽靈。
白骨朝太宰治衝去,骨骼邊緣閃著寒光,堪比最快的刀刃。
太宰治站在原地,似乎是想……
不行!
岩永琴子跳上箱頂:「快跑,太宰先生!」
太宰治充耳未聞,躲過幾擊後,抓住時機一擊擊向脊柱。
拳頭從白骨穿過。
「啊……」
他怔了一瞬。
眼看骨刀朝著太宰治就要砍下——
「所以我不是叫你快逃嗎?!」
岩永琴子衝到戰場,將所有力氣施加到腿部,跳起將白骨撞到一邊。
她和白骨同時摔到地上。
趁著白骨還沒爬起,她迅速起身,借助幾個小箱子的高度躍到半空。
動作間左腿義肢脫落。
「……」
太宰治微微睜大眼睛。
岩永琴子在半空一個回身,借力道踢掉了白骨頭顱。
「哇啊啊——」
要摔了。
她下意識閉上眼睛。
想像中與大地的親密接觸並沒有襲來。面料摩擦,她墜入一個微涼的懷抱中。淡淡的血腥味瞬間將她包裹,還有一點洗衣劑的香味。
太宰治接住了她。
岩永琴子現在看到太宰治氣就不打一處來。
「總是這樣……」
她手指拽緊太宰治胸口衣料,怒罵:「你總是這樣對什麼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游輪的時候也是,現在也是……死亡就那麼快樂嗎?!你能不能多在乎一點自己的安危?!」
太宰治看上去對她的抱怨很不理解。
「明明只要在背後好好待著就好,卻跑到交戰中心來……」他歪了一下頭,「你這麼亂來,也沒資格說我吧。」
嘎吱嘎吱的聲音再次傳來——
找回了頭的白骨把頭安上,朝他們走來。
「我的異能無效化無用……也就是說不是異能造物嗎?」
太宰治看著白骨,喃喃:「被這種醜陋的東西殺死一點都不美好……」
「是幽靈附身的白骨。」
岩永琴子被太宰治單手攬著靠在身上。估計對方是以為她單腿站立不穩,所以特意沒有放開她。她好像有點能察覺太宰先生某種潛藏的纖細了……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能觸碰靈體的只有她,但她顯然不能作為戰力。
射擊向白骨的子彈也被靈體氣場擋住,無法靠近。
要繞過白骨去解決異能者也有難度。
「太宰先生,我們先撤退。」
岩永琴子一邊掙扎一邊低聲示意。
太宰治紋絲不動。
攬住她的手臂伸向肩背,把她往懷裡摁住。臉被迫埋在太宰治頸窩,鼻尖有點粗糙的觸感,是繃帶。
「???」
「干什麼?放開我——我們先離開這裡!」
她越著急掙扎,太宰治反而摁得越緊。
「不是,太宰先生你已經飢渴難耐了嗎,那種事等會我們再……」
「不是。」
她竟在太宰治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好氣又好笑的意味,那只手臂緊緊摟住她:「你不要亂動了。」
像是在安撫她,他又添了一句:「不用擔心。」
太宰治有時很能給人安全感。
岩永琴子強捺下心中焦躁,猜想太宰治可能采取的行動。白骨後突然傳來一聲悶響,頭目倒地。沒了異能,白骨頃刻散架。
雖然不知道襲擊者是誰,但能在這麼劍拔弩張的氛圍中悄無聲息接近,實力一定很強。
「我擊中了他的穴位,沒有四五個小時醒不過來。」
酒紅發色的青年走來。
「沒事吧,太宰?」
「真厲害啊,織田作,」太宰治輕飄飄笑道,「不愧是前殺手。」
和太宰很熟悉的樣子。
注意到兩人姿勢,被叫做織田作的青年「啊」了一聲:「在談戀愛嗎?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岩永琴子立刻對這個織田作好感蹭蹭往上升。
沒辦法,誰叫對方這麼有眼力勁兒呢!
「才沒有。」
太宰治笑容不變,放下手。
兩人交談期間,岩永琴子拄著手杖走到白骨堆前蹲下。
白骨很快化為粉末消散,幽靈也消失,確認沒有殘穢。
義肢突然出現在眼前。
是太宰,在她檢查白骨時幫忙把義肢撿了過來。織田作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謝謝。」
「這個義肢就是負擔過大時會自動脫落,否則反而對身體有害。」
岩永琴子一蹦一蹦地找了個地方坐下,裙擺撩到大腿,將義肢重新安上。
太宰治看著她的舉動,眼神意味不明。岩永琴子感覺對方想問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好了,太宰先生。」
她走到太宰治面前,笑盈盈地背著手,身體前傾。
「難得來一趟,不邀請我來你家坐坐嗎?」
「是你自己自說自話過來的吧。」
太宰治往廢棄場深處走去。
岩永琴子邁著歡快的步伐跟上。
「可是你沒有拒絕,對吧。」
第10章
「我拒絕也沒用吧。」
走了一段路後,太宰治突然開口。
「?」
「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一般人都會以為只是交戰場所,結束後就會離開,我們卻在往深處走。」
太宰治目視前方。
「你什麼都沒問,說明事先已經知道我住在這裡。」
這裡——
集裝箱堆疊成小型迷宮,光線被遮蔽,四處一片昏黑。泥土中偶有冒出的白骨,混雜著不知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傷害的非法傾倒物……令人毛骨悚然。
太宰治轉過頭來。
那雙眼睛深處的黑暗比縈繞在廢棄場的黑暗更深更黏稠。
岩永琴子有股強烈的預感,太宰治在等待她說什麼。猜不到對方會對她的話做出什麼反應,宣判死刑也說不一定。
黑/手/黨會住這種地方的理由很簡單:躲避政府的搜尋,敵對勢力的追殺等等。
但不是。
一定還有什麼更深的緣故。
「太宰先生是逼自己住在這裡的吧。」
岩永琴子選擇將自己看到的直接說出來。
「太宰先生為港口黑/手/黨創造了巨大的利益,自己卻並不喜歡這份功績。但你的做法只是將自己逼到黑暗的角落,繼續屠殺敵人,放縱自己的施虐欲和自虐欲。」
「同時,你又因此感到痛苦和迷茫。」
「不斷循環、重復。」
自虐、自殺、自毀式的彷徨。
只有一瞬,飛快的一瞬,太宰治呼吸停滯。
就是這一瞬讓岩永琴子有種被擊中的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
太宰治快步往前走去。
岩永琴子追去。
「而且,怎麼說呢,」她決定調節下氣氛,雙手在空中比劃幾下,「住集裝箱,有種住在紙箱裡的貓貓的感覺。」
太宰治有點出乎意料。
「居然是這種感言嗎。」
「是追求特殊的情趣嗎,還是為了節省固定資產稅嗎?要是跟我結婚的話,這點錢不值一提,情趣什麼的也……啊,等等我,太宰先生。」
……
太宰治居住的大型集裝箱原本是為了運送出口到海外的轎車而建的。集裝箱裡倒是干淨,安置著寢具、桌椅、換氣扇等簡陋設備。
「打擾了。」
岩永琴子走進去。
太宰治拉下開關,頂部的小燈泡發出昏黃的光。
他拿出一個醫療箱。岩永琴子湊過去一看,裡面全是繃帶。
這是囤了幾年的量?
太宰治翻找半天,在最下面挖出了被壓扁的酒精和傷藥,一看就是從沒用過。
「自己處理一下吧。」
「嗯?」
太宰治指了指她的小臂。岩永琴子這才發現,手肘外側有擦傷,估計是摔到地上時弄的,袖子都破了。
「你……」
岩永琴子循聲望去,太宰治盯著她,眼神充滿探究。
「意外地對自身的危險和受傷很遲鈍呢。」
「也許吧。幫助妖怪仲裁危險在所難免,次數多了反而容易變得遲鈍。我以前也經常被教訓——」
她突然頓住。
被教訓。
被……誰教訓來著?
「沒什麼。」
小臂不好包扎,岩永琴子干脆讓妖怪代勞。妖怪們不顯形太宰治是看不到的。所以她猜想現在太宰治眼中,應該是一副棉簽自己動、傷藥自己塗、繃帶自己纏的神奇場景。
對方鳶瞳微微睜大,像是貓發現了好奇的事。
「你說過是妖怪們請求你做智慧之神的吧。那為什麼不讓妖怪去戰鬥?」
「真正厲害的大妖不會借助神明的力量。需要我的智慧的,大多是些智能或力量低下的家伙。」
岩永琴子讓盤踞此處的巨大白骨精把手指伸進來,指尖顯形,然後用手杖一戳。
嘩啦,骨頭碎了。
白骨精:「嗚……」
太宰治眼裡掠過一絲笑意:「原來如此。」
岩永琴子興致勃勃地拿起繃帶:「我來幫你處理傷口吧,太宰先生。」
她之前聞到血氣,對方恐怕是在戰鬥中受了傷。
太宰治卻對她的「體貼」沒有反應。
甚至還伸手緊了緊衣服。
用得著這麼戒備嗎。孤男寡女共處一箱,該警惕的是她好不好。
「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岩永琴子忍不住吐槽,「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做什麼的。」
「……你心聲說出來了。」
最後,太宰治還是脫掉了上衣。
他坐在床沿,浸血的繃帶像雪花一樣飄落。身上交錯著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是刀傷有的是槍傷,腕處也有一道道細細的劃痕。
很難想像能有這麼多傷痕集中在一副身軀上,視覺衝擊尤其強烈。
所以,剛才太宰的猶豫,是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些傷口暴露在她眼前?
岩永琴子怔神時,太宰治低低地笑起來。
「很可怕嗎,很恐怖吧……這些不是別人造成的哦,全部都是我自殺留下的痕跡。」
他轉過身來,鳶瞳在昏暗的光下猶如深淵,安靜地凝視她,像是在觀察她的反應。
「不為某物而改變,一生僅有一次的死亡,這是我的願望。可惜,拜某些家伙所賜,總是沒死成。」
沉重的氛圍中,太宰治的笑容反倒擴大。
「被嚇到了嗎?」
——看啊,我就是這麼不正常的人。
——所以快點遠離我吧,和正常人一樣。
岩永琴子覺得對方在傳遞這個信息。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太宰治突然神色一變。
「夠了。」
像是不想再聽她說話。
岩永琴子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被太宰治壓在床上。
說是床也不合適,就是簡單的寢具,硬梆梆的,她後背甚至被砸得有點疼。
「你有什麼目的?」
太宰治居高臨下看著她。
被籠罩在對方的陰影中,對上那雙冰冷而危險的眼神,岩永琴子無端想起敵人對太宰治的稱呼。
——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
「如果只是想要我的身體,現在滿足你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嗎?!」
太宰治:「……」
岩永琴子哼笑。
「我不是告訴過太宰先生嗎,」她直視對方眼睛,「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目的當然是結婚啊。」
太宰治看樣子是不太信的。
也是,對黑/手/黨而言,情報、試探、暗殺……任何一個理由都比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來得實際。
太宰治瞳孔深而空,剩下的繃帶將散未散,有的垂下,有種凌虐般的美感。
岩永琴子靈光一閃地意識到,太宰是故意在她面前脫衣服的。
因為自己一直表現出對他的身體很感興趣(?)太宰先生覺得這是幌子,自己有更深的目的。所以他干脆遂自己的意,想要引出這個目的,或是知道些什麼……太宰先生,真是無時無刻不在防備啊。
或許現在是說那些話的時候。
「恕我直言,太宰先生,待在這種地方,你是永遠找不到的。」
岩永琴子眼神往四周一瞥,又重新回到太宰治臉上。
對方瞳孔輕縮。
「你說什麼?」
「血腥、暴力、死亡……太宰先生,你是不是以為只要待在黑手黨,近距離接觸人類的本質,說不定就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沒有呢。」
不等太宰治開口,她就做出了回答。出於某種奇妙的心情竟微微笑起來。
智慧之神能看到太宰治周身纏繞著某種東西,像是精神上的罪惡之源一般不可目見、會將所有一切全部破壞殆盡的東西。*
「黑/手/黨裡沒有你想找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能填補你的孤獨,繼續待著也只會越來越空虛……這不正是你將自己逼到集裝箱裡的理由嗎。」
很少有人能理解這種情緒吧。
岩永琴子不由得擔心。這樣下去,太宰先生的精神真的支持得住嗎?
「又是妖怪告訴你的?」
太宰治的聲音沙啞得像沙漠中好幾天沒喝水的旅人。
「你有沒有想過,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雖然沒有動作,但岩永琴子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對方身上的寒意甚至比凶殘的魔物都可怕。
怪不得連黑/手/黨的部下都不敢接近這裡。
即使她能靠妖怪幫助暫時逃脫,但只要太宰治想,他就有辦法再找到自己。
解剖人心本就是件危險的事,岩永琴子沒少見過惱羞成怒的例子。誰會甘願被血淋淋地剖開?
所以她也明白,如果不把這一層說破,她永遠無法走進太宰治內心。
那堵高牆比任何人的都要堅硬。
沉默良久。
「太宰先生說我對危險遲鈍,現在看來是真的。」
岩永琴子笑了笑。全身的毛孔本能地戰栗,心情卻奇異地平靜。
「……算了。」
太宰治換回了那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空白表情。
他站起走出幾步,背對岩永琴子,聲音中有微不可察的顫抖。
「夠了……已經夠了。」
岩永琴子坐起,緩緩呼出口氣。
一口氣說出來了啊。
要頂著太宰的殺氣說出來不太容易,稍微停頓可能就會喪失勇氣。
「這些都是妖怪告訴你的?還是你的推理?」
「才不是,別小看女生對心愛之人的在乎啊。」
太宰治沒有說話。輕顫的背影看上去很需要一個愛的抱抱。
於是她就這麼做了。
腳踩在集裝箱地板上,岩永琴子手臂從後往前環住太宰治腰身。被環住的軀體有些緊繃,意識到她不打算放開的意圖後,又逐漸放松下來。
你連把人家壓在床上的事都做了,人家抱一下不犯規吧。
太宰先生看上去很瘦,但脫了衣服才發現有腹肌呢。也是,畢竟是黑/手/黨,日常體術訓練是必備的吧。
岩永琴子壯著膽子,悄悄用指腹摸了摸。
哇嗚,溫熱的,有點硬。
然後她的手就被捉住了。
「放開。」
「不要。」
呵,這個時候誰聽話誰是小狗。
好不容易的吃豆腐機會。
「太宰先生想不想以新的嘗試來轉換一下心情?」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那句『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能填補你的孤獨』後再加上一句……」
太宰治扭頭,從眼角瞥她。
靜靜地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岩永琴子哼笑。
「——除了我。」
只有同樣是異類,見過人界妖界百態的我,才能理解你的孤獨。
「讓我們繼續剛才的事吧,你剛剛不是說可以滿足我嗎?」
岩永琴子說著,陷入沉思,「不過太宰先生現在太年輕,我還是希望能等到你的香蕉再大一點……」
「……」
太宰治波瀾不驚:「太過分了,所以只是饞我身體嗎。」
「當然不是,」岩永琴子認真開口,「請務必連心一起給我。」
「太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人影出現在集裝箱門口。去而復返的織田作看到這幕轉身就走,還因轉向太快差點把自己絆倒。
「對不起,打擾了。」
第11章
織田作是岩永琴子叫回來的。
說「叫」也不合適。她只是讓妖怪們使點手段,讓織田作在集裝箱迷宮中繞不出來,俗稱鬼打牆,然後就繞到太宰治這邊了。
她看出了兩人關系匪淺,所以用了點手段。剛才的情形要是太宰真做出了什麼事,織田作來說不定能有轉機。
不過現在看來沒必要了。抱歉織田作先生,還讓你白吃了一碗狗糧。
太宰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織田作?這是他的姓嗎?」
岩永琴子問太宰治。
「不,織田作只是我的稱呼。全名是織田作之助。」
唔,這樣。
那她也稱呼「織田作」好了,戀人要保持一致!
有空也讓妖怪去打探下織田作先生的情報吧。
「好了。」
「別傻站著了太宰先生,處理傷口吧。」
她將人摁到凳子上坐好,血跡擦拭干淨,碘伏消毒,抹上傷藥後再開始纏繃帶。
唉,真是太多傷口了,怪不得全身都要纏繃帶。
「森先生不是醫生嗎,你這樣不愛惜身體他知道嗎。」
「你知道森先生的事?」
「一點點吧。我畢竟要來見他,多少得掌握一點情報吧。」
繃帶纏到身前,岩永琴子注意到對方身上最猙獰的一道傷口,從左肩貫穿到右腹。
「這個也是?」自殺?
這得對自己下手多狠?
「這個啊……嘛,被一位發瘋的老爺爺用鐮刀砍了一下。」
「不要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好嗎。」
岩永琴子嘟囔,心頭有些不舒服。
她成為智慧之神多年,見過各類奇葩,太宰的事不會讓她有多意外。只是從感情上講,太宰和那些人不一樣,太宰是她喜歡的人呀。
這些傷口全是自殺所為,那是怎樣的絕望。
但更絕望的是,他還活著。
「疼嗎?」
她咬咬嘴唇,「是不是很疼?和破瓜之痛比起來怎麼樣?」
「……我怎麼可能知道。」
太宰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上去有點奇怪。
「問這些干什麼?」
「太宰先生看上去很怕疼。因為我喜歡太宰先生,所以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和疼痛。」
岩永琴子在太宰治腿邊蹲下,雙手搭在對方大腿,下巴也枕在上面。
伸出指尖,撫過那道傷痕。
真的好深啊,一定很疼吧。
過了一會兒。
「你是不是快哭了。」太宰治道。
「才沒有。」
別自作多情。
「聲音都變了。」
「我說沒有就沒有!你這人怎麼這麼煩!」
「你……」太宰治似乎很困惑,「有時坦誠得驚人,有時又在奇怪的地方不坦誠呢。我再怎麼說四肢健在,你倒是失去了一眼一足吧?」
「啰嗦。」
岩永琴子抬起頭,正好撞入那雙鳶眸中。
她吸吸鼻子,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往腰側傷痕盡頭戳戳。
「這個地方是腎吧……」
是吧?是的吧???
「有沒有砍到裡面?會不會影響功能?」越想越驚恐,「我下半身的幸福還能得到保證嗎?!」
太宰治:「……」
說起來,太宰先生某個地方也會纏繃帶嗎。
嗯,一點點好奇,只是一點點啦。
岩永琴子有時覺得,對方太聰明也不是好事。
比如現在,她還沒開口,太宰先生就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扯過襯衫,一顆顆扣到最上面,然後又穿上外套扣好。
「你在亂想什麼。」
岩永琴子:「???」
她有那麼可怕嗎。
-
不知是不是錯覺,集裝箱事件過後,岩永琴子感到和太宰治關系近了些。
大概是因為她沒被對方殺氣嚇到,而且戳中了他的心事……但總體而言,太宰先生的態度還是疏離的,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滿窺探。
岩永琴子倒沒挫敗。
帥哥嘛總要難追一點,何況是這種厭世型帥哥。
來日方長。
之後一段時間,只要妖怪告訴她太宰治回到了集裝箱,她就會立刻從酒店動身過去,還會帶點東西。
一開始只是酒店的高級料理、游戲機這樣的東西。料理能吃,游戲機太宰不要還可以帶走,不會太侵占對方私人空間。
見太宰治沒有強烈抵制,岩永琴子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她開始帶羊絨地毯、高檔寢具、懶人沙發等玩意兒。紙箱還是那個紙箱沒變,但內裡已經被打造成了五髒俱全的豪華貓窩。
終於,在岩永琴子找人在集裝箱裡安裝上空調時,太宰治開口了。
「電路承受不了。」
這點她當然考慮到啦!
岩永琴子指指外面:「電網公司已經在鋪設新的電路啦。」
「……」
太宰治嫌棄又帶點無奈的表情實屬難得一見,一定是在想他特意追求冰冷的集裝箱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樣待著才舒服,」岩永琴子理直氣壯,「這可是用來接待我的地方。」
「我好像並沒有請你來。」
算了。
太宰治選擇放棄思考。
最後,當中原中也來找太宰治談工作時,就看到他找的人慵懶地躺在貴妃椅上打游戲,岩永琴子坐在桌前翻閱《本周的不服輸中也》——這一幕。
沒救了,這倆家伙沒救了啊喂!混蛋太宰這是真的被包養了嗎?!
等等,岩永手上拿的是什麼,好眼熟……
此次工作內容不涉及機密,岩永琴子就沒有回避。
等兩人談好後,她問:「中也先生住在別的地方?」
「當然,」中原中也滿臉嫌棄,「誰會像這家伙一樣沒事住集裝箱啊。」
岩永琴子表示贊同中原中也的說法。
「就是,在這種又濕又冷的環境中待久了身體不好,要是以後連一個正字都堅持不了怎麼辦?」
太宰治好像嗆了一下。
「正字?什麼正字?」
中原中也一頭霧水。
「誒~~~」
太宰治一下來了精神,陰陽怪氣地拉長語調。
「中也不知道嗎?」
「什麼?」
「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果然是沒見識的蛞蝓啊。」
連番嘲諷後,中原中也被吊足了胃口。
他揪起太宰治衣領威脅:「到底是什麼?!」
「游戲啦,一種游戲,」太宰治雙手一攤,「不過依中也的能力,估計一個正字也難吧。」
「不就是游戲嗎!」
中原中也咬牙,看樣子可能是想到了游戲方面被太宰治戲弄的倒霉悲催史。
「一個正字我也可以!」
「誒,那也不算什麼,我努力的話能畫一個半呢。」
「那我能畫兩個正字!不,三個!」
岩永琴子眼睜睜看著,在太宰治的挑唆下,中原中也的「正」字節節攀升。
這樣信口開河真的好嗎,你倆都是雛吧看上去。
袖口轉來輕微拉力,她順著小妖怪指的方向望去,發現太宰治背在身後的手摁在手機錄音鍵。
岩永琴子:「???」
好家伙。
魔鬼嗎。
最後中原中也定格在五個正字。
「哇嗚,好可怕,我認輸,中也好厲害。」
「好啦,那我來告訴中也是什麼游戲吧。」
太宰治帶著深藏功與名的笑容,悠悠起身,附到中原中也耳邊。
岩永琴子欣賞到了神奇的變臉。
短短幾秒內,中原中也臉色由煩躁變為震驚再變為羞憤,白皙的臉頰刷一下通紅,望向一開始的罪魁禍首:「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說出這種話!」
「中也先生好凶。」
岩永琴子立起期刊,企圖隔絕中原中也的殺人視線。
「這本書是……啊!為什麼這裡還有?!不是全被我燒了嗎?岩永你別看了,還給我——你還笑?果真和太宰一個德行。」
「看來本期《不服輸的中也》又有新內容了。」太宰治道。
岩永琴子:「真是干得好——」中原中也瞪過來,她的聲音小了下去:「過分呢……」
「你們兩個混蛋!」
「?中也先生怎麼可以這麼罵女孩子,給你下套的可是太宰先生。」
「閉嘴,你也是共犯!」
「嚶嚶嚶。」
-
中原中也走了。
准確說來,是被他倆氣走了。
晚餐時間,岩永琴子托酒店的人送來了高級料理,螃蟹為主。愛吃螃蟹這是她這段時間觀察太宰治生活發現的。
桌上,螃蟹的殼自動剝落,白花花的蟹肉落到盤裡。刀叉在空中自己舞動,切好一片片刺身。果汁也非常自覺地飛入玻璃杯中。
順帶一說,桌子也是新買的,鋪上了歐式印花的桌布。
岩永琴子瞥見太宰治微微睜大眼睛的模樣,不自覺露出微笑。
真的好像貓咪。
她能看到各種小妖怪在盤碟空隙間忙碌,但在對方眼中,估計整張桌子就像具有神奇的魔法一樣。
太宰治突然伸出手指,摁住了正在轉動的茶勺。
「你干什麼?」
小妖怪動作被太宰治阻攔,臉漲得通紅。
太宰治收回手,看了看指尖,又看看繼續轉動的茶勺。
「不能抹消嗎。」
「當然不能。太宰先生只能無效化異能力吧,妖怪可是真實存在的。」
太宰治伸出手指,憑直覺准確地給了小妖怪一個額頭蹦。
「有趣。」
看來貓貓發現了新樂趣。
小妖怪捂著額頭上的包淚眼汪汪。
「我以為……」太宰治慢悠悠地說,「照你的性格,會讓我從這裡搬出去?」
岩永琴子明白他的意思。比起這樣一點一點浸潤式地侵占,搬出去的確一勞永逸。
「我讓你搬你就會搬嗎?」
她又不是不明白太宰治為什麼會選擇集裝箱。
太宰治臉上寫了「不會」。
「那就是了。」
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太宰先生不會聽她的話,目前而言。
「雖然看著自家男友住在這種地方很心疼,但如果是對方自己的選擇,那就只好尊重啦,」岩永琴子眨眨眼,「怎麼樣,我很體貼吧!」
「誰是你男友。」
太宰治淡淡道。
「遲早的事。」
岩永琴子坐在桌邊,單手托腮,衝他笑起來。
「事到如今,你覺得還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
第12章
「對了太宰先生,還有一件事。」
用完餐後,岩永琴子用餐巾沾嘴擦拭,確認清潔干淨後才開口,舉止間流露出上層貴族的優雅。
「我要離開橫濱了。」
說完,她特地頓了頓觀察太宰治反應,可惜對方還是一臉平靜。
什麼啊。
就不能表現出一點在意嗎。
「醫院那邊確認過可以回學校上課了,只要定期復查就行。畢竟車禍還是耽誤了蠻久的課,馬上還有重要的考試。」
算是解釋了一下。
雖然好像……也沒什麼必要,太宰先生看上去也不在意。
岩永琴子沒有告訴太宰治的是,她要備考的是「大學入試中心試驗」和「個別學力檢查」,也就是普通高考外加校內二次考。
本來她才高二,家裡動用關系讓她跳級到了高三參加考試。以岩永琴子的水平來說並不難,而且她准備考的是橫濱國立大學。
這樣談戀愛就更方便啦!
「你不會讓妖怪告訴你答案嗎。」太宰治突然開口。
#論妖怪的一百種使用方法#
沉默那麼久居然說這個?
「妖怪才不能用來做那種事,」岩永琴子氣惱,「我也有好好學習的,雖然有缺勤但每場考試都是A+!」
「那,太宰先生,從明天開始我就不來了哦。」她試探道。
「嗯。」
「真是,你就不能發狂地推倒我、像要發泄那股離別的不安一樣強行把我——唔?!」
太宰治強行把一瓣桃塞到了她嘴裡。
打斷吟唱!
提了分別的事,但自始至終太宰治都沒什麼反應,岩永琴子心情遺憾。外面天色暗了,她披好外套拄著手杖正准備離開,聽見太宰治在身後開口。
「把這裡的東西也拿走。」
「……什麼?」
「反正也是你自說自話帶過來的吧?之前你說要有更好的接待環境,現在反正你要走了,帶走不正合適嗎。」
岩永琴子回頭,正好看見太宰治斜撐著頭,露出一個冰冷又可愛的笑容。
「不管的話那我扔了哦?」
分不清他說的是玩笑話還是真心。
岩永琴子身邊的妖怪炸開了鍋。
「這家伙怎麼回事?!」
「怎麼這麼不長眼,公主大人不也是為了他嗎!」
「他此前就屢次拒絕公主殿下,太傲慢無禮了!」
「公主大人,我們幫你教訓他!」
「……」
岩永琴子捏了捏拳,轉身快步往外走:「扔就扔吧,隨便你。」
要真是為了什麼狗屁接待環境,那她何必來這裡,在酒店打滾不更舒服嗎……太宰先生明明是知道這一點的吧!
「岩永小姐。」
回到酒店,岩永琴子一眼就看到了候在她房門前的保鏢,對方臉色不是很好。
「希望您下次出門告訴我一聲。我有責任陪同在您身邊保護您安全。」
「不用了。」
岩永琴子砰地推開門,一股腦地把衣服往行李箱裡塞:「我們回東京!」
再也不要看到那個薄情的家伙了!
-
之後的日子就跟計劃一樣,岩永琴子回到高中,復學備考。
「還沒在一起就已經體會到了分手的痛。」
「我的愛情還沒開始就已結束……」
她將臉埋入書中,書香撲鼻讓心情也沉靜了些。
虧她之前還覺得和太宰先生關系近了呢。
依太宰治那種陰晴不定的性格,她也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但真正經歷時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有些生氣。
雖說過了這麼久已經氣過了。
岩永琴子拿出手機。
在集裝箱期間,在她的死纏爛打(劃去)合理要求下拿到了太宰治郵箱。這次她機智地當面發郵件驗證過,是對的。
岩永琴子點開界面。
還定格在她給太宰治發的第一封郵件。
——太宰先生,今後請多多指教(愛心)。
無新郵件。
簡直比她這個女高中生還女高中生!妖怪們也沒告訴她太宰治現在的情況。那群小家伙本來就看太宰治不爽,現在干脆直接罷工,美其名曰公主大人不要關心那混蛋了!
算了,先這樣吧。
她也是有小脾氣的。
岩永琴子關掉手機,將自己浸泡在圖書館濃厚的學習氛圍中。
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刷完這套卷子就去推研部玩玩吧~
-
橫濱那邊的人日子就不這麼好過了,尤其是太宰治的部下。
太宰大人突然傳喚,他們全都戰戰兢兢的。
他們無法預測在接近太宰大人住所時對方會有什麼反應,也許會把他們肢解殺掉,也可能會端上茶點說歡迎。誰也無法理解那位大人的心。*
經常來找太宰大人的那位小姑娘也不見了,估計凶多吉少,能堅持這麼久也算奇跡了。
好在太宰大人這次還算正常,只是吩咐了接下來的任務,以及讓他們把集裝箱裡的一些東西拿去扔掉。
地毯、躺椅、水晶燈……看上去還很新,質量也很好,太宰大人為什麼要扔掉?
咱不懂,咱也不敢問啊。
有錢,任性。
這裡就是廢棄場,要扔到哪兒去?
下屬們商量一番,決定先統一搬到旁邊的集裝箱裡,再開大貨車來拉去焚燒廠。
忙裡忙外的同時,膽大一點的下屬偷偷瞄去——
太宰治坐在集裝箱深處,近黑的瞳色仿佛沉澱了所有的聲音和光,包括自己的感情。隨著東西漸漸搬空,集裝箱恢復空曠。他靜靜坐著,與那片黑暗空洞的空間融為一體。
而且似乎有心事的樣子,時不時會用指尖點開手機,像是在等待什麼,然後又把屏幕滅掉了。
任務?
但太宰大人率領的是首領的直轄部隊,任務一般都是首領當面或者打電話告知的,很少發郵件。
排除任務可能,太宰大人這種樣子只在一類人身上出現過。
——談戀愛的情侶。
談戀愛?太宰大人???
……笑死,怎麼可能!
「木村是吧?」
太宰治的聲音打斷了某位下屬的瞎想。
「聽說你才來黑/手/黨不到三個月,交了十多個女朋友,」太宰治笑望著他,眼神卻涼颼颼的,「很有經驗?」
這是在放嘲諷嗎?
木村快嚇尿了:「是、是的……」
救命,太宰大人連這都要管嗎!
我交再多女朋友也趕不上太宰大人您啊!
同事暗中向他投去憐憫的眼神。
兄弟,保重。
來年墳頭草比中也先生還要高。
「木村,你坐啊。」
「不不不不我站著就行。太宰大人您坐、您坐……啊不,您本來就是坐著的……」
看著新人害怕又強撐的樣子,太宰治眼神愈發冰冷。
他奇跡般地沒有發作,示意前方的凳子。新人同手同腳走過去,坐下。
「我有問題問你。」
其他下屬很有眼力勁地走了。
「我有一個朋友——」
木村狂點頭。
嗯嗯,您說的這個朋友肯定不是您自己。
「他最近被一個女人狂熱追求,煩得不行……」
這我懂!
「您朋友除了煩沒其它感覺是吧?那就是對她沒意思,不喜歡就直接拒絕!」
「這種女人,不拒絕的話會蹬鼻子上臉的!」
太宰治沒有說話。
木村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
「要是不喜歡也不拒絕,說渣點就是養備胎。」
「如果不是抱著養備胎的想法,只能說……」他嘆了口氣,「只能說他是一個膽小鬼吧。」
「……什麼?」
「既害怕孤獨,又害怕受傷,這不是膽小鬼是什麼。」
「……」
太宰治抿抿唇,搭在膝上的手看似隨意地轉動著手機。
「她現在離開了,就這樣也不錯。」他淡淡道。
木村終於有種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而是正常的十六七歲的少年。青春期的少年總有那麼些煩惱和放不下的自尊。
「可是您看上去不是很高興……」
太宰治眼神突然犀利。
「我有說是我嗎?」
「不不不不,沒有沒有!是您朋友,您朋友!」
「……我並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所有的事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太宰治垂眸,聲音如嘆息般若有似無,「無論什麼東西,在得到的瞬間都注定要失去。」
就像這樣。
突然闖入,又突然離開。
他點開手機。
界面停留在森鷗外不久前發的內部郵件。
【不討厭那位小姐的話,可以試著接近哦。】
【岩永集團的情報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貴之物,我相信太宰君。】
最後幾個字讓溫度驟降。
【這是任務。】
嘹亮的喇叭聲震碎了這一方空間。
貨車到了。
不得不說,在冷酷上司的摧殘下,他們這幫下屬的動作就是快。
夜裡的廢棄場就像深不見底的黑洞,連車燈照出去的光束也最終被黑暗吞噬。利用起重器械,他們迅速地把東西運到了車上。
馬上——馬上就能完成任務離開了!
「太宰大人?」
後排的人突然出聲。太宰治不知何時從集裝箱走了出來,平時都不會這樣盯著他們的。所有人連忙低頭行禮。
「很快就能結束了,太宰大人。」
太宰治頷首。
他看著下屬們把最後一件物什搬上車廂關上車門,眼神晦暗不明。
「焚燒廠現在還開著嗎?」他突然問。
這是太宰大人的考驗嗎?
「請放心,就算關門了我們也能完成任務!」
我們是專業的,關門了也得讓他開門!
要是今晚完不成,等著他們的可是太宰先生極為恐怖的懲罰啊!
「……」
太宰治唇瓣動了動,「還是……」
「太宰大人?」
「沒什麼。」
貨車啟動,黑衣人們整裝待發。
木村瞥眼站在原地的太宰治。
總感覺太宰先生想說什麼……是錯覺嗎,太宰先生現在的樣子就像被人搶走心愛的玩具的孩童。
木村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膽子,走到太宰治面前。
「太宰大人,那我們扔了哦。」
「嗯。」
「真的扔了哦。」
「……」
「扔去火葬場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包括裡面所有美好的回憶,燒得連渣都不剩,灰都給您揚咯——」
太宰治一個眼神瞥過來,木村感覺自己已經死了千千萬萬次。
自己剛才怎麼了,鬼上身?嫌命長?
他灰溜溜躥上車。
太宰治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又緊握成拳,指甲刺進掌心,遲鈍的痛感傳來。
「等……」
貨車發動的聲音蓋過了他的話。
車輪滾動,拉載著所有美好而短暫的溫暖,即將消失在黑暗中——
別走!
太宰治腳尖動了動。
「等等——」
這次聲音大到能聽到了。
他皺眉,語氣不耐。
「太麻煩了,就放那兒。」
說完,太宰治立刻轉身回了集裝箱,也不管下屬們的表情。那背影就像在下定決心,抑或是逃避著什麼。
廢棄場恢復寂靜,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第13章
期末考試後,學校放了假。岩永琴子的眼睛和腿需要復查,總跑醫院麻煩,就干脆在醫院裡開了單間,聘請家教繼續學習。
治療同時,她還會和護士聊聊天。
「還在學習嗎?琴子今天也很努力呢。」
「當然,」她坐在床邊晃蕩雙腿,「明年一月就是入學試驗了,等去了橫濱就可以近距離戀愛啦!」
「哎?終於找到男朋友了嗎,太好了。」
岩永琴子突然萎靡下去。
「看來我之前的告白是失敗了,他對我沒印像,才一直沒來看我。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知道嗎,他居然要把人家送的東西扔掉!」
「臥槽,這也太過分了!」
對啊對啊,就是說!
「分開這麼久了也不給我發郵件……」
雖然很不想承認一種可能性——太宰先生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唉。
大概是看她樣子挺委屈,護士絞盡腦汁安慰她。
「沒事的岩永小姐,可能他最近比較忙呢,或者是忘了郵箱地址其實一直在等您,還可能是……」
「還可能是死了。」
岩永琴子深沉臉。
「啊……啊???」
「雖然他確實很過分,但也沒必要這麼咒他吧……」
岩永琴子噗嗤一笑。
「您誤會了。」
「不是詛咒,自殺可是他的日常樂趣,死亡對他而言還是解脫呢。」
她垂眸,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喃喃:「只是……要是這種事真的發生了,我會很難過。」
畢竟是自己的(未來)男朋友啊。
「說起來,我們最近也收了一個這麼麻煩的客人。」
護士回憶道:「那天居然把降壓藥和升壓藥混在一起喝,要不是發現及時恐怕已經……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藥品櫃子撬開的。」
岩永琴子雙手抱臂,感同身受地點頭。
「我男朋友也是!那天我居然在他住的地方找到了一箱安眠藥,一箱!也不知道他怎麼搞到的。扔掉後還跟我氣了好一陣。」
「那位客人有次還跑到院子裡的噴泉跳水,嚇得一位心髒病人差點當場去世。」
「我找到我男朋友時,他剛被人從東京灣撈上來。」
「他還在我們醫院門口上吊,別人都以為是醫鬧事件,記者都來了!」
「那天我們去吃懷石料理,他也要去房梁上吊,店主都報警了……咦?」
兩人齊齊愣住。
「我們說的……」
「是同一個人?」
「啊,已經這個點了,」護士看了一眼鐘表,連忙提起藥箱,「琴子接下來可以自由活動了,明天同樣的時間我會過來給你檢查。」
「你們很忙的樣子,」岩永琴子歪歪頭,「為什麼不多招聘些人手?」
護士表情變得凝重。
「這件事……」
她糾結片刻,往後看了看,關上門,走到岩永琴子面前。
「其實這家醫院發生過很可怕的事,所以也一直招不到人。」
她聲音壓得很低。
「是什麼事?」
「這個……」
護士還在糾結,病房門突然打開,保鏢站在門口。
「岩永小姐,家教到了。」
「啊。」
護士如夢初醒般一驚:「時間到了,我先走了。」
岩永琴子眼神變得深意。
看來有隱情啊。
因為有心事,岩永琴子格外配合家教,很快就學完了當日課程。
屋裡沒人後,她板起臉,對著一屋子只有她才能看到的妖怪們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妖怪們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一只倒霉蛋被擠了出來。
「這不是不希望公主大人和他接觸嗎,那家伙有什麼好。還特意跑到和公主大人同一家醫院來……故意的吧!」
一只妖怪嘀嘀咕咕,全體妖怪點頭贊同。
故意?
要是故意就好了,說明太宰先生起碼對她有點意思。
為了將功補過,妖怪們不情不願地去打聽情報。
岩永琴子整理了如下信息:
太宰先生到東京出差,和敵對勢力交火。傷不是交戰時留下的,而是戰鬥過後飆車翻下懸崖摔的。車報廢了,人撿回了一條命,情況緊急需要手術,來不及回橫濱,這才在東京住院。
太宰先生又受傷了啊……等等,岩永琴子你關心他干什麼,別忘了上次他說了什麼,哼。
據說車還是中也先生的。
為中也先生點蠟。
太宰治病房門口有兩個黑衣下屬把守,一般人不得靠近,連醫護人員也要接受全身檢查後才能進入。
這對她而言不成問題,她可以讓妖怪引開注意再進去。但這樣有點low,更好的方法是裝作偶遇——
對,才沒有特地來找你,只是偶遇而已。
-
護士站。
少年一手打著石膏,另一只手斜撐著靠在台上,披在肩上的黑大衣給他平添了屬於大人的成熟感。
他和值班護士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笑容儒雅,眼神是一種空洞的溫柔。
護士們一開始還悸動不已,有小帥哥陪聊也算給枯燥的工作增添了樂趣,但後來就……
「這位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用這雙纖纖玉手勒死我嗎?」
「請您不要說這種話。」
護士嘴角抽搐,拼命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她們是救人的,不是害人啊。
岩永琴子就是在這時走過來的。
醫院人不多,手杖敲地的噠噠聲很是清脆。
「那能請美麗的小姐給我一瓶安眠藥嗎,讓飽受相思之苦的我……」
岩永琴子看著太宰治邊說邊朝自己望過來,整個人愣了一下,聲音也小了下去,沒被繃帶遮住的那只鳶瞳微微睜大。
「岩永……小姐?」
她也看到太宰治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但她並未把對方這一舉動放在心上。
岩永琴子保持著端莊得體的笑容。
「好久不見,太宰先生。」
然後她就從太宰治身邊走過去了……是的,走過去了。
她現在改變戰術了,一見面就貼貼那種事才不會做!
沒走幾步,岩永琴子就看到妖怪化身的少年捧著玫瑰花朝她跑來。在她眼裡是妖怪,普通人眼裡是位英俊的少年。
「岩永小姐,終於找到您了!」
「我喜歡您很多年了,希望您能答應跟我交往!」
岩永琴子瞬間明白,妖怪們是想在太宰治面前出口惡氣。
她哭笑不得。
喂喂,你們平時看的什麼狗血劇本,真以為太宰會配合你們的表演嗎。
但再怎麼也是為了她,好意是要接受的。
岩永琴子接過花:「我會考慮的,謝謝你的喜歡。」
標准回答。
「我送您回房間吧。」
「好的。」
雖然明顯能感覺有視線盯在脊背,但岩永琴子刻意沒回頭,和少年一起離開了。
護士們八卦地探頭探腦。
「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
「不愧是琴子。」
「據說好些都是從學校那邊過來的追求者,琴子在校園裡也很受歡迎,畢竟長得漂亮,像洋娃娃一樣,還很有錢。」
太宰治一言不發地走了。
護士們在背後一臉懵。
「咦……今天有點反常呢太宰先生,平時不是要待好半天才會走的嗎。」
「對哦。」
-
偶遇太宰之後第二天、第三天,除了讓妖怪彙報一下太宰治的情況,岩永琴子的生活與平常無異。
反正太宰先生還得在醫院待一兩個月,她先按兵不動,實在穩不住氣了……再說!
幾只妖怪被她安排去調查醫院的事了。那天護士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她有點在意,之後再問,卻怎麼也不肯說了。
今日家教也按時進來授課了。
他在桌前坐下,從公文包裡掏出課本,視線在床頭的玫瑰花束上停頓了一下。
「男朋友送的?」
「不算。」
「哦?那看來是追求者了,」對方笑道,「怎麼沒見他?」
「他平時比較忙。」
家教笑笑,話題從男朋友身上挪開。
「那麼岩永小姐,我們開始上課。照進度,今天要溫習三角函數。」
三角函數?
「今天不是該學習洛必達法則嗎,老師。」
家教微愣。
「岩永小姐是在跟老師開玩笑嗎,洛必達法則是大學的內容。」
嗯……正常反應確實是這樣。
「可是您昨天答應過,」岩永琴子歪頭,「您忘啦?」
「啊……啊,對!」
家教一拍腦門。
「瞧我這記性。好了岩永小姐,那我們開始學習洛必達法……則?」
他翻找半天,沒有相關筆記。
岩永琴子靜靜地望著他動作:「所以,還要玩到什麼時候,太宰先生?」
家教一愣。
他低低笑起來,笑聲漸大。平復下來後:「果然不能扮演不熟悉的角色,破綻太多。」
他取下眼鏡,擦拭掉用於面部偽裝的東西。
「岩永小姐的保鏢真嚴。真想把我門口那兩個沒用的家伙換了……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太宰先生根本就沒打算好好演吧。」
「所以剛才是在套我話,」太宰治分析,「你沒有學什麼洛必達法則。」
「不,這位老師是大學教授,我有向他請教過。」
「那是妖怪告訴你的?」
「妖怪也不可能隨時隨地監控。」
若是本就存在在世界的妖怪倒有可能。這批妖怪是她從游戲裡帶出來的,數量有限。
太宰治好奇。
「那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個就保密啦,」岩永琴子道,「太宰先生,沒事的話就請讓我的家教回來吧,你已經耽誤十分鐘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的。」
太宰治看上去很想吐槽——你天天往我集裝箱跑時可不是這樣。
「真是冷漠呢,琴子。」
琴子?
你突然還挺親密。
「為了區區學習就要趕我走嗎。」少年樣子越發無辜。
臥槽,這人還撒起嬌來了。
「什麼叫區區學習,這可是人生大事!」岩永琴子義正辭嚴。
「畢竟我可是要考去重要的人所在地的大學的。」
她害羞捧臉。
出於某種微妙的心理,她故意沒告訴太宰治自己要去的地方是橫濱。
太宰先生特意來自己房間干什麼,也不像有事的樣子,難道……
不不。
岩永琴子在心中告誡自己:追求太宰治,不能抱有得到回應的期望。否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你來了也正好,有件事要告訴你,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瞥眼太宰治,對方微微笑著,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在醫院這段時間,我打算最後追求你一次。要是不成功,我就放棄。」
我也是有自尊的好嘛。
話音落下那刻,岩永琴子感覺空氣凝滯了一下。
可再看太宰治表情並沒有變化。
「欲擒故縱這招對我不管用哦,琴子。」
被看出來了嗎。
「不,不是欲擒故縱。」
岩永琴子臉色不變,為了表現出自己的認真還直視太宰治眼睛。反正忽悠人和妖怪的事她沒少干,沒有心理壓力。
「——是真的。」
第14章
「還有哦,太宰先生,我聽護士小姐說,你住院這段時間給她們添了不少麻煩。」
「誒,有嗎?」
某人企圖萌混過關。
岩永琴子把某人的自殺事跡一一講出來。
隨著她話音落下,太宰治變得面無表情。
「嘖。」
「這家醫院都不保護個人隱私的嗎。」
「你居然會覺得這是隱私?」岩永琴子驚異,「醫院裡有個自殺狂——這不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了嗎。」
「不要給別人添麻煩啊。」她忍不住道。
……這種操心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好啦。」
岩永琴子雙手一擊掌,祭出殺手锏。
「既然說了這是最後一次嘗試,我就要加大攻勢了。同時,我會讓妖怪們看好太宰先生不要自殺。我可不想有些人追著追著就沒了。」
「為了維護太宰先生隱私權,提前告知一聲。」
至於妖怪們會采取的方式……那她管得著嗎?
估計也就是——
太宰治站在樓頂邊緣,肩頭突然搭上只冰冷的手:「請珍惜生命,太宰先生。」
太宰治深夜照鏡子,鏡子裡出現張陌生的臉:「請珍惜生命,太宰先生。」
太宰治站在窗邊,外面血手狂拍窗:「請珍惜生命,太宰先生。」
太宰治看向天花板,黑色長發從天花板垂下:「請珍惜生命,太宰先生。」
太宰治掀開馬桶蓋,從馬桶裡冒出頭:「請珍惜生命,太宰先生。」
……這之類的吧。
太宰治也想到了這一層。
「我有拒絕的余地嗎。」他嘆氣。
妖怪誒。
他看不見摸不著,不能無效化,比蛞蝓還煩人。
「不過放心,太宰先生,妖怪們只會在你自殺時現身,平時你看小電影玩棍子——它們會裝作看不見的。」
——它們會回避的。
「……心聲和話說反了。」
「啊,是嗎。」
-
接下來一段時間,太宰治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那天琴子告訴他時,他就有不好的預感,但出於獵奇的心態和「死在妖怪手下也不錯」的想法,他沒有采取特別的應對措施。
結果就被害慘了。
友人來探望時,太宰治抓著對方大倒苦水。
「太過分了吧,織田作,」貓貓臉委屈,「我再怎麼想要溺亡也不會選馬桶這種地方啊!」
這已經超出了看管他的範圍了吧!
「你懂那種洗完臉後抬起頭,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說『嘿嘿嘿我愛生活,我要長命百歲』時——那種驚悚感嗎?!」
「我晚上剛把腳伸出被窩,床下立刻就伸出只冰冷的手抓住我腳踝,『您不要半夜想不開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您要是出了什麼事,公主大人肯定饒不了我。您不要做傻事啊』!」
「做什麼傻事,我只是睡不著所以透透氣啊。」
這下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連可愛的護士小姐姐也全變成男護工了!」
多麼可怕。
怎麼也飛不出~這個花花的世界~
「啊,這樣……聽上去有點麻煩呢。」
紅發青年的表現倒是與太宰治截然不同的淡定,「說起來妖怪長什麼樣,我還沒見過呢。」
「?這個時候不是該安撫我為優先嗎織田作?」
「你現在需要安撫嗎?」
織田作之助奇怪地瞥眼太宰治。
對方表情還殘留著講述過後的眉飛色舞,比平常厭世的樣子多了幾分生動。
旁邊還有一個正在削兔子蘋果的女孩,在廢棄場有過一面之緣。
太宰治噎住。
「需要安撫的話,我會做的。」織田作認真道。
「這種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話,不愧是織田作呢。」
「而且安撫工作的話,岩永小姐不正在做嗎?」
織田作之助看向正在與兔子蘋果作鬥爭的岩永琴子。女孩怎麼也削不好,氣得臉頰鼓鼓,最後干脆把小刀一扔,把殘缺的蘋果塊塞到太宰治嘴邊。「來,嘗嘗我的愛意吧太宰先生,啊——」
「不要。」
「別害羞嘛。」
織田作之助注意到:這個兔子耳朵快斷了啊。
視線轉移,床頭櫃上的盤子裡也堆滿了兔子蘋果……耳朵殘缺的兔子蘋果。
他站起身望向床那邊,垃圾桶裡堆滿蘋果皮,牆角還堆了好幾箱蘋果。
這是囤了幾個月的量?
「這只兔子耳朵都要斷了我不吃!」
太宰治瘋狂閃避。
平時喜歡和女士互動、舉止優雅的太宰居然會有這種表現。真少見。
居然還在乎兔子耳朵?在這種地方童心未泯嗎?
織田作默默心想。
「那太宰先生就把它當成垂耳兔吧!」
岩永琴子鍥而不舍。
「我已經吃了半個月蘋果了!」
再吃要吐啦!
「據說吃進去的是什麼味道,出來就會是什麼味道,說不定會是蘋果味的呢。來吧,太宰先生——」
「???」
織田作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節奏。
出來?什麼出來???
太宰治緊咬牙關。
岩永琴子見狀,不再強求。
「也是,半個月了,該換換口味了。我找到了其它好東西——」
太宰治還沒緩過氣來,就見岩永琴子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碩長的山藥。
「據說山藥滋/陰/壯/陽,可以給身體帶來活力。」
「來吧,太宰先生,啊~~~」
織田作之助總算懂了,不僅懂了,還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你們都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嗎,還需要藥物調理,太宰——」身體不差的吧。
可能是因為重傷初愈?
靠譜的成年人微微皺眉。
「會不會太早了啊太宰,還是再等等吧。實在忍不住了記得做好措施,還有……」
太宰治打斷他的話:「沒有這種事——唔唔!」
岩永琴子趁機把山藥塞進他的嘴裡。
織田作:「……」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竟會對太宰升起同情這種心情。
達成目的,岩永琴子滿意地拍拍手,轉向織田作:「織田作先生想看看妖怪嗎?」
「可以嗎?」
「當然。」
岩永琴子走到房間裡寬闊的地方,蹦蹦跳跳地用手杖在半空畫出一個五角星魔法陣。
太宰治趁機扭頭把山藥吐掉。
目睹兩人一系列互動的織田作:「……」
還是……不要出賣朋友吧。
他看著放出光芒的魔法陣,評價:「很像那麼回事。」
「才不是,」太宰治已經弄清了岩永琴子的套路,「這家伙可以直接召喚的,只是想皮一下。」
岩永琴子氣急:「太宰先生!」
拆什麼台嘛。
「對了太宰先生,你山藥呢?」
「……吃了。」
「吃這麼快?看來你很喜歡啊,我待會兒讓人再送一箱。」
「……」
魔法陣消失,穿著病號服的孩童出現。
岩永琴子被轉移注意:「是他啊。」
孩童的幽靈,因為絕症不治身亡。
「公主大人。」
孩童和岩永琴子打了招呼,眼神怯怯地掃過屋裡三人,果斷選擇抱住織田作大腿。
「這孩子平時很怕生呢。看來織田作先生很有孩子緣嘛。」
「是嗎。」
織田作之助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評價。
「說起來織田作先生有女朋友嗎?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織田作先生喜歡什麼類型?什麼類型都有哦……」岩永琴子滔滔不絕。
「……哦……哦。」
織田作有點暈了。
好在岩永琴子要去復查,沒能摧殘他多久。臨走時,她還依依不舍地扒著門框露出個小腦袋。
「織田作先生,有需要就來找我哦,不用客氣。」
「太宰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門關上。
房間頓時恢復寂靜。
織田作感覺有些奇妙。平時和太宰一起喝酒,基本上都是太宰說個不停,這是第一次見比太宰能說的家伙。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太宰,節制一點,你才動了手術。」
「織田作真是,不要那麼容易相信別人啊。」
太宰治有種自己的清白都被琴子霍霍沒了的錯覺,雖說他好像就沒有清白這一東西可言。
他一把拉過棉被捂住腦袋。
「啊,就讓我在棉被裡窒息而亡吧!」
「沒有那種事嗎,」織田作之助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挺喜歡對你說那一類內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太宰治道。
琴子的話不至於從心底對他產生震撼,但畢竟是青春期的少年,對方一言不合就開車……偶爾還是會驚到。
「可能是以為你喜歡那樣的內容吧。」
「?!」
太宰治猛地掀開被子坐起,「織田作你怎麼對我有這麼大誤解!」
什麼叫他喜歡?!
他血液是黑的不是黃的啊!
「岩永小姐不是在追求你嗎。追求的話,肯定說的都是對方愛聽的吧。」
不然怎麼追。
織田作覺得自己邏輯沒問題。
「不是的啊……」
太宰治扶額,無奈到極致竟開始笑起來。
「哈哈哈……怎麼說,不愧是織田作啊哈哈哈……」
織田作拿起一旁的茶杯。茶是岩永琴子搶著泡的,說是太宰先生的朋友來,要發揮女主人(?)的待客之道。喝了一口,濃過頭了。
然後他才溫吞呑開口。
「我覺得你很樂在其中,太宰。」
太宰治穿著術後的寬松白浴衣,不知是不是因為暫時離開了黑/手/黨的環境,身上的血腥味消散了些。拋開黑泥本質,看上去就是有些陰郁的美少年。
如果太宰發自內心不想與那女孩接觸,可以想出很多種辦法脫身,極少有人能對付得了他的頭腦。
反觀他現在的模樣,其實還玩得有點開心?
「畢竟沒人敢對你這麼大膽,也沒人敢跟你說這些話了。」
那些別有用心接近太宰治的女人,現在都不知葬身何處了。
織田作之助搖搖茶杯。
茶梗立起來了,看來會有好事呢。
「才沒有。」
太宰治躺在床上舒展四肢,懶懶散散地說道:「比起這種比中也還小只的家伙,我還是更喜歡溫柔的大姐姐。」
「你可以讓岩永小姐介紹?」
「我會被妖怪殺死的。」
「那不正是你的願望嗎。」
「……」
「啊啊。」
接連被友人堵住,太宰治呻/吟,「織田作根本不知道她的可怕!我從沒見過這麼難纏的女孩,簡直是比蛞蝓還可怕的噩夢。」
但織田作之助對岩永琴子印像還不錯。
他和太宰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他能看到籠罩在太宰周身的孤獨,卻沒有涉足其中。
他想,或許有人能做到。
「岩永小姐頭腦聰穎,和妖怪對話也是個不錯的能力,能在情報收集方面有所幫助。性格開朗,正好和你互補。長得也很可愛吧?聽說家境也很好,禮儀舉止出入大場合完全沒問題。最重要的是——」
「她很喜歡你。」
織田作之助一一細數著,就像個操心兒子的老父親。
確實和太宰很合適。
「不要。」
太宰治突然打斷了他。
織田作抬眼望去,太宰治背對著他,像條青花魚一樣慢吞吞縮進被窩,表露出不願再談的意思。
「我不會喜歡這家伙的。」
「絕對不會。」
第15章
「織田作先生?」
岩永琴子看到了門邊的人影。
「打擾到你了嗎?」織田作問。
「沒有,已經檢查完了。」
岩永琴子端莊地坐在登上,看著織田作欲言又止的樣子,微笑道:「織田作先生是為太宰先生的事來的吧?」
估計也沒特別要緊的事,就是想和這個追求太宰的女人單獨聊聊,走到門口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太宰先生呢?」
「太宰睡了……也不是,」紅發的男人撓撓頭,悶悶道,「我好像惹他生氣了,他不想跟我再說話了。」
岩永琴子噗嗤一下笑出來。
「也只有在織田作先生面前,太宰先生會是這副樣子。」
「什麼樣子?」
「更真實一點。」
「真實……嗎。」
「當然,他在我面前也是這樣!」
岩永琴子自豪挺胸並往上拍了拍,「織田作先生看到了吧,我和太宰先生的相處是多麼溫馨幸福的場面!我們雙方都很快樂……織田作先生您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滿臉寫著懷疑?
——快樂……嗎?
——快樂……吧。
「只是因為織田作先生在,太宰先生有些害羞啦!」
「……害羞……嗎?」
織田作的表情更困惑了,好像在思考害羞的太宰治是什麼神奇物種。
他點頭:「我明白了。」
誒,居然不否認?
「織田作先生果然很治愈。」
「?」
「織田作先生沒有話外音,一開始會覺得困難,習慣後就會覺得各種治愈。」*
「這大概也是太宰先生選擇你做朋友的原因。與織田作先生相處,不會那麼容易受傷。」
稍稍有點嫉妒呢。
太宰先生為什麼不能多在乎她這個女朋友一點呀,真是!
織田作之助一副想說什麼的樣子,最後卻只是點點頭。
「太宰就拜托你了。」
來了,老父親的囑托!
「交給我吧!我也很希望能早日和太宰先生一起做鹹濕之事!」
織田作驚訝。
「你很關心太宰身體啊。」
「那當然。」
「有機會我也跟太宰說說好了。」
「真的嗎,織田作先生願意在這方面幫我?!」
意外地很通情達理啊織田作先生!
「嗯,」織田作點頭,「你也是為了太宰身體著想,才說要一起運動吧。」
「……啊?」
「你說的不是運動嗎?」
「……嗯,是運動!」
床上的運動,沒毛病!
聊得差不多了,織田作之助離開醫院。室內,浮游靈飄出,托著一個小小的黑塊。
——竊聽器。
也不知道太宰先生什麼時候放在她身上的,回房間後在妖怪的幫助下才發現。不知道太宰先生偷聽到老父親的囑托有何感想哈哈哈。
滋啦的電流聲閃過。
鬼怪能影響電波,這個竊聽器已經失效了。
-
「公主大人!」
「公主大人——」
深夜,岩永琴子被妖怪的呼喚聲吵醒。她揉揉眼睛,頂著一頭雞窩頭發型坐起。
「怎麼了?」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即刻清醒!
她叮囑過妖怪,只要是太宰治身上發生的大事都要立刻告訴她。
「——情況不太對勁。」
……
太宰治不喜歡別人踏入自己私人空間,所以下屬都守在門外,房間裡只有他一人。
當然,岩永琴子這種強行闖入的算例外。
趁外面沒人,妖怪把她托到太宰治房間窗前,她輕巧地翻窗而入。
「什麼情況?」
岩永琴子低聲問安排在房間裡的妖怪。
病床上,太宰治用被子蒙住了腦袋,只露出幾綹黑發。枕頭落在地上。
被子裡傳出很奇怪的聲音,時高時低,雜亂無章。
難以形容那是怎樣的聲音,像是被非常恐怖的東西追趕著,體力難以維系卻又不得不繼續奔跑。像是被扼住咽喉快要斷氣時的呻/吟。像是溺水時的痛苦尖嘯。
三者夾雜。
妖怪們顯然沒見過人類這種反應,圍在床邊手足無措。
夢魘嗎?
岩永琴子走過去,試著拍了拍那團小山包:「太宰先生?」
沒反應。
「這樣會憋壞的吧……」
岩永琴子拉了拉被子,沒拉動。加了些力氣,還是不動。最後她臉都漲紅了,被子還是紋絲不動,被窩裡的人就像在跟她較勁似的。
怎麼回事,單手打著石膏都有這麼大力氣?!
圍觀的妖怪們一個激靈!
——原來是要拔河嗎?!
「公主大人,我們來助您!!!」
第一只妖怪拉住岩永琴子腰帶,第二只咬住第一只的尾巴,接著第三只、第四只……所有妖怪連成長長的一串。
妖怪杯第一屆拔河大賽,現在開始!
「一、二、三——!」
成功!
慣性作用,所有妖怪四仰八叉摔成一團,被子落到它們身上。
失去被子的少年側著身無意識蜷縮得更緊,雙眸緊閉,手指拽緊了床單,就像是必須要抓住什麼一樣,否則就會墜入深淵。
做噩夢的話,叫醒比較好吧?
不過她可以試試別的辦法。
正好帶來的妖怪裡有食夢貘,她把它召喚了出來。
粉色生物出現,外形酷似小豬。但這只是化形,食夢貘真身比較可怕,身似馬,臉似獅,腿似虎,據說是神用創造動物時的殘留物創造出來的。
它周身飄蕩著粉色煙幕,這些煙霧能為沉睡者帶去美夢。
「公主大人。」
岩永琴子示意太宰治:「去看看。」
「公主大人需要我把夢境展現出來嗎?」
除了吃掉噩夢,這也是它的能力。
食夢貘解釋:「公主大人不是在追求這個人嗎。夢是潛意識和心底欲望的折射,通過夢境再現,就能知道到對方平時不會展露的真實想法,說不定能對公主大人的追求有幫助。」
其余妖怪附和。
「好主意,公主大人!」
「說不定還能抓到這家伙的把柄!」
岩永琴子臉色不變。
「不用。」
妖怪有時難以理解人類的想法。面對一群懵逼的妖怪,岩永琴子解釋:「我確實會在追求過程中采取一些小手段,但不是這種趁人之危的方式。」
她會揭穿太宰內心,但那都是為了能讓太宰從心底接受她,是在對方清醒情況下,一種精神上的角逐。
不是現在這種偷窺。
岩永琴子沒再多說。
「去吧。」
剩下的妖怪們托著被子蓋回去。
等到食夢貘出來,它的樣子把妖怪們都嚇壞了。
——粉色煙霧變成了灰白色,全身抖如篩糠,瞳孔失焦,神色是大受刺激後的恍惚。無論問什麼都答不上來,只能重復囁嚅:「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難以名狀的恐懼。
「我再也不要去那種夢境了,再也不要去了……」
食夢貘快要意識不清了。
它的身體褪色,反復冒出漆黑的膿液、潰爛,就像沸騰的黑泥。
這是夢境反噬的後果。
食夢貘也算古老的妖怪了,這種情況極為少見。上一個能造成這種污染的還是北美邪神。
岩永琴子給它貼了張幫助穩定的符。
「回去吧,辛苦了。」
食夢貘立刻消失,像是多待一秒都要喘不過氣。
比想像的要難辦啊。
岩永琴子蹙眉。
動用更厲害的神明有點小題大做了。但放著不管讓太宰被噩夢折磨一晚,她又有點心疼。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慮,一只老木靈開口。
「您是神明,身上的『氣』有淨化作用。如果您能保持整晚與對方身體接觸,說不定能減輕他的痛苦。」
原來我這麼有用。
岩永琴子在床邊坐下,視線在太宰治渾身上下一掃,思考了一下要接觸哪部分,最後還是選擇了牽手。
太宰治的手她拽不動,只能將手覆到對方手背上。
靜靜等待片刻,太宰治的呼吸放松下來,眉心也舒展了些。
岩永琴子眼前一亮。
看來有用!
對方拽床單的手也不再那麼用力。就在岩永琴子搞小動作企圖鑽入太宰治手心時,太宰治反手把她的手握住。
岩永琴子一愣,隨後嘆氣。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
「早點答應我不就好了。」
「這樣我們就能用其它更舒服的地方相連一晚上啊。」
妖怪們竊竊私語。
「什麼什麼,什麼其它更舒服的地方?」
「不知道啊……」
雖然岩永琴子確實減輕了太宰治的痛苦,但他還在為夢魘所困。手上施加的力道還在加大,到了讓岩永琴子掌骨有些疼的程度。
……算了,看在你做噩夢的份上。
「第一次也不知道溫柔一點。」
岩永琴子嘀咕,視線落到那頭蓬松的黑發上,看上去手感不錯。
她把另一只手伸過去。
「嗯,收取一點福利吧。」
然後摸了個爽。
換了平時的太宰先生,會不會把她給一槍斃了?
放松下來後,困意上湧。岩永琴子打了個哈欠,趴在床邊合上了眼睛。
妖怪們毫不客氣地翻出太宰治替換的大衣,披到她身上。
……
清晨。
岩永琴子被妖怪拖拽裙擺的力道喚醒,睜開眼,就對上一雙鳶色的眸。和昨晚不同,它的主人此刻恢復了冷靜,平靜得像兩灘死水。
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在想什麼。
「早上好,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問:「你還記得昨晚發生的事嗎?」
太宰治靜靜地望著她。
憑太宰的頭腦不難想到,估計夢魘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不妨礙她演戲。
「你昨晚對人家做了好粗暴的事!」
「明明是第一次,卻一點也不溫柔,嚶嚶嚶。」
「還把雙手都給人家禁錮了,沒想到太宰先生還有這種癖好,我疼得皺眉了你都不停下,還……」
一聲巨響打斷了岩永琴子的口嗨。
扭頭一看,中原中也站在門口,湛藍的瞳瞪得渾圓,估計剛才的話都聽到了,聲音都有些結巴。
「發、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岩永會在太宰房間?
他剛剛聽到了什麼?
是真的嗎?
小中也,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既然如此……」
這時,太宰治忽然開口。
「放著不管不就可以了嗎。」
「……」
原來太宰先生一早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嗎。
她確實可以不管,只是——
「為什麼不管?」
岩永琴子歪頭,非常自然地說出口。
「太宰先生在求救啊。」
第16章
聽到她的話,太宰治呼吸亂了一下。
中原中也還站在門口,滿臉寫著「你們兩個家伙在打什麼啞謎」。
「中也先生早上好。」
考慮到太宰治此時可能情緒不穩,岩永琴子善解人意地沒再多說,留給對方空間。
她朝中原中也欠身行禮,將壓在胸口的貝雷帽上移遮住半張臉。
「讓您看到這副模樣真是抱歉……那你們先聊,我先走啦。」
睡顏以及剛睡醒的樣子當然只有太宰先生能看啦,她可是淑女。
「對了——」
岩永琴子又折回來。
被中也先生打斷,差點忘說,「補償的話,用身體就可以,太宰先生。」
附帶一枚wink。
岩永琴子走後。
「居然沒死,真是可惜了,青花魚,」中原中也走進去,「你頭發怎麼這麼亂?」
太宰治微愣,伸手摸了一下。
「注意一點,別玩脫了。」
中原中也想了想,皺眉叮囑。
太宰治望著窗外沒搭理他。神色像是不堪重負的疲憊卡頓,又像是在單純放空。總之,是中原中也看到就來氣的模樣。
車啊,他的車啊!
人沒事,車沒了!
然後這條青花魚還仗著住院命令他干這干那。
「行。」
中原中也冷笑,毫不客氣把手裡的牛皮紙袋摔到床上,也不管太宰治會不會被砸疼。
「你要的情報——」
「你要這家醫院的資料做什麼?」
「不過確實有不對勁的地方,說起來……」發覺對方沒聽,中原中也皺眉,「你在發什麼呆,混蛋太宰。」
「該不會真的在考慮那個什麼用、用身體補償吧?」
太宰治涼颼颼地瞥他一眼。
看出了其中的鄙夷,中原中也火大。
「啊啊,隨便你!」
他是哪根筋抽了才特意來看這條青花魚死沒死啊。
中原中也推開門,雙手插兜酷酷地走到抽煙區抽煙去了。
房內。
太宰治閉上眼睛,掩住了眸裡的沉沉暮色。
其實他昨晚沒有完全失去意識。
介於半夢半醒之間,像是和現實有一層隔膜,無論如何都無法清醒。
又來了,又是這種感覺。
沒關系,他經歷過很多次了,只要一個人靜靜等到天明就可以。
這次卻不一樣了。
有人來了。
能模糊聽到對話聲,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時近時遠。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難受的感覺散去大半,後半夜好眠。
清晨,太宰治突然驚醒。
一眼就看到趴在床邊岩永琴子,平時像個小惡魔,睡顏倒是很可愛……等等,她沒對自己做什麼吧?
太宰治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還好,沒有異樣,沒有被趁機爬床。
能讓男方擔心自己節操不保的,估計只有這家伙了。
然後太宰治就發現他們相連的手。
看樣子是……自己主動的。
呃。
然後小惡魔就醒了。
「……」
太宰治抬起手,看著自己掌心,表情有一瞬間的空茫。
岩永琴子個頭小,手也小,能被他完全包裹住。
觸感殘留。
就是這麼嬌小的家伙拉住了他。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太宰治輕聲呢喃。
「這麼好的機會都不下手嗎……」
-
夢魘事件過後,岩永琴子感覺太宰治跟她親近了些,具體說不上來,是一種心理感覺。
太宰治仍會拒絕她的單方面親近行為,但對她開始有了耐心,會認真聽她說話,眼裡也有了她淡淡的影子。
很好,乘勝追擊!
岩永琴子沒事就會去找太宰治一起學習。門口下屬也不攔她,估計是打了招呼。
不知第幾次,難度最高的壓軸題太宰治掃了一眼就刷刷寫下了答案。岩永琴子忍不住贊嘆,紫瞳閃閃發光。
「太聰明啦太宰先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雖然這些題她也會啦。
但學習之外的頭腦博弈,如果不是妖怪提供的情報優勢,要壓過太宰治很難。
「黑/手/黨也會教中學課程的嗎?」
「怎麼可能,」太宰治淡淡道,「森先生那裡有很多書,我看過。」
「原來如此。」
「都說男人認真的樣子最帥,太宰先生剛才看著題微微蹙眉的樣子,真的很讓人心動呢。」
日常吹太宰√
她吹太宰治彩虹屁已經吹得得心應手。
「我還想看太宰先生在床上認真耕耘的樣子。」
「能被琴子稱贊是我的榮幸。」
太宰治溫和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太宰先生要不再試試這套題?」岩永琴子將題冊遞過去,「要是完成了的話,今晚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太宰治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圖。
「你只是想讓我幫你寫作業吧。」
岩永琴子心虛地轉移目光。
啊,太宰先生剛剛說了什麼嗎,沒聽清。
天真白雲真藍。
「可以。」
太宰治突然道。
「?!」
「太宰先生終於願意和我行床笫之事了嗎?不枉我今天特意為你穿了性感內褲,還是佩麗絲花紋的哦,太宰先生你看——」
「我不看!」
太宰治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我說的是可以幫你完成作業。但有一個要求,不要再纏著我了。」
岩永琴子愣住。
……嗚。
這叫什麼話,什麼叫不要再纏著了?
委屈巴巴。
岩永琴子撇嘴,瞪著太宰治,企圖萌混過關。
太宰治視而不見。
見狀,岩永琴子開始強詞奪理。
「你情我願的事,怎麼能叫纏呢!這叫合理追求!」
她揪住太宰治袖口狂搖。
「你看看我,看看我啊太宰先生!這是一位正在追求你的可愛少女啊喂——」
太宰治:「……」
嫌棄。
「算了,」他道,「反正照你之前的說法,只要出院時我還沒答應你,你就會放棄,對吧?」
「啊……」
糟糕,怎麼有種她的戀愛要完的預感!
岩永琴子再次企圖萌混過關。
「有這回事嗎?」
太宰治快被她給氣笑了。
「你還真是死皮賴臉。」
「不死皮賴臉怎麼能追到太宰先生呢!」
「別裝,我知道你記得。」
「……好了好了知道了嘛!」
岩永琴子哀嚎,趴在桌上把臉埋到手肘後。
太宰先生到時候一定會拒絕她的吧!
早知道就不把話說死了。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岩永琴子抬頭,卻發現太宰治眼睛盯著題冊,沒有打石膏那只手拿著筆,並未看她。
……她聽錯了嗎?
過了一會兒。
醫生走進來,讓太宰治回床上躺著,儀器連接到身上,進行各項指標檢測。
「如果檢查結果正常,三天後就能出院了,太宰先生,」醫生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先去看一下隔壁房病人的情況,待會兒再過來,您先休息,讓機器自己運作就可以。」
岩永琴子在一旁聽著。
只剩三天了啊……
寶寶不開心。
醫生走後,太宰治望向她:「你聽到了,也知道我會說的答案,剩下三天就別來纏著我了。」
「……不止這個原因。」
岩永琴子雙手撐在凳子上,晃蕩雙腿,「我答應了護士小姐們要看好你。太宰先生老是在醫院鬧自殺,會影響醫院正常秩序的。」
「你很在乎這個?」
太宰治眸光微閃,似乎發現了什麼。
「維護秩序很重要。」
岩永琴子坦然道。
不管是這個小小的醫院的秩序,還是整個人界、妖界的秩序。
「這是我身為智慧之神的職責。」
她神色堅定,紫瞳裡流轉著絕對理性的光澤。
雖然經常飆車,但身為神,岩永琴子也有神性的一面,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為此,我可以不計代價。」
和太宰治這樣聰明人對話的好處就是,對方馬上就能理解。
「這樣啊。」
「而且……」
岩永琴子泄氣,伸直雙臂趴到太宰治腿上的被子上,扭頭,從臂間露出半張臉看他。
「太宰先生總是這樣,我會擔心的呀。」
真的會擔心。
還會忍不住後怕——萬一哪天自殺成功了怎麼辦?
「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守寡啊。我還沒享受到成人的快樂呢,就連破瓜之痛都沒品嘗到,都怪太宰先生太不主動了!」
太宰治靠在床頭,玩手裡的游戲機。
「哦,怪我。」
「太敷衍了太宰先生!」
「主動這種事要喜歡才能做到吧。」太宰治平靜道。
不,太宰先生就算喜歡也不會主動的吧。
「那……」
岩永琴子保持趴著的姿勢,睜大眼睛眨巴眨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可愛又無辜。
「太宰先生喜歡我嗎?」
「不喜歡。」
秒答。
「真是,相處這麼久難道就沒有一點心動的感覺嗎……?!」
岩永琴子收回視線,隔著被子有一下沒一下戳太宰治大腿。心情過於挫敗了,導致她說話也懶得思考,嘀嘀咕咕地就說出來了。
「人家明明那麼有女人味,胸部也完美……」
「太宰先生就是塊木頭吧,不,是個膽小鬼,膽小鬼!哼!」
「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又膽小又愛自殺,毛病還多。」
「可是——」
她嘆氣。
「這樣的太宰先生我還是很喜歡啊。」
滴。
心電圖儀發出異常的一聲響。
警覺!
岩永琴子兔子一樣猛地直起腰,眼睛緊緊盯著屏幕。
咦?!
她剛才好像看到……
「太宰先生?」
第17章
……咦???
岩永琴子使勁眨了眨眼,心電圖顯示平穩。
可她剛才明明看到……
太宰治專注玩游戲機。岩永琴子一言不發地湊近,用眼神對他進行掃視,試圖找出端倪。
盯——
太宰治神色如常,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
……好吧,看來是她眼花了。
被打擊慣了,岩永琴子倒沒怎麼失望,她一把抽走太宰治手裡的游戲機,「太宰先生,醫生叮囑過的吧,檢查時不能玩游戲,會影響檢查結果的。」
太宰治面無表情,又似乎對她搶走游戲機有點不滿。他縮下去,拉過被子蓋過頭頂。
「我要休息了。」
逐客令。
「別睡嘛。」
岩永琴子小幅度搖晃那團棉被。
「醫生回來前,我們繼續聊聊嘛,聊聊嘛。」
要抓緊剩下的時間!
「太宰先生你看,你只有三天就要出院了。這段期間,一位可愛的少女不分日夜地照料你,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留戀嗎?」
「分別後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了,我也許會因此食欲不振、黯然神傷、脫發掉發、日漸消瘦……你忍心看到向你表白過的少女這副模樣嗎?」
「忍心。」
棉被裡傳來無情的回答。
「太過分了……」
委屈是有,但大部分是演的。岩永琴子站在床邊,正在思考接下來如何耍賴,一時半會兒沒動靜,太宰治忽然掀開棉被。
四目相對。
這反應……太宰先生剛才是以為她走了嗎?
看樣子還有點著急,太宰先生果然是在意她的吧!
「不是。」
太宰治無情戳穿了她。他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坐起,「算了,你說吧。」
可以留下啦!
岩永琴子歡呼。
「太宰先生果然很溫柔!」
太宰治滿臉奇怪,其下暗藏譏誚。
「你左眼也可以不要了。」
「太宰先生,即使否認也無法改變事實哦。我說不定會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他們都是怪異——
兩個怪異結合,多麼天造地設,不是嗎。
「除了我們非常般配這一點外,要是能借助太宰先生的智慧,和妖怪的仲裁也會更加順利。」
「——也有助於我維護秩序。」
太宰先生這樣的人,如果成了敵人會很可怕。
反之,就是神隊友了。
「怎麼樣,在人生這條道路上,要和我合作嗎太宰先生?」
「意外地很坦誠啊。」
「不坦誠的話,也會被太宰先生看出來吧?」
除了饞身體外總要有個能讓太宰接受的理由。
「再坦誠一點,我還希望今晚和太宰先生同床,嘗嘗太宰先生的味道——嗷!」
柔軟的枕頭迎面砸來。
太宰治聲音有點無力。
「閉嘴吧。」
「太宰先生,你怎麼可以對女孩子動粗呢嗚嗚嗚……」
假惺惺抹淚。
太宰治靠回床頭,側過頭。
「我和琴子不同呢。」
黑發散落在枕上,顯得他臉色比平常蒼白幾分,還有掩藏極深的脆弱。
「我想要看到破壞,想要看到與平常不同的東西,想要看到港口黑/手/黨……不,整個世界燃燒起來。」
瘋狂與冷漠兩種情緒在他臉上並存。
視生命為無物的冷漠,亡命之徒般的瘋狂。
「這樣的我,恐怕無法和琴子合作。」
他下了定論。
他們是兩個相反的極端。
岩永琴子沉默。
「太宰先生現在看起來就像我隔壁國中部二年級的學生。」
「為什麼?」
「中二啊。」
「……」
「你為什麼不考慮下那條蛞蝓,他長得也不差吧,也願意和你交往,多黏著他撒撒嬌,說不定很快就會喜歡上你了。人又暴力,可以幫你揍扁不聽話的妖怪。」
太宰治說的有幾分道理。
「你們從各方面來說都合適,連身高都合適……你還真的在考慮?」
「……啊,沒有,我看太宰先生的鎖骨入迷了。」
岩永琴子回神。
她又湊近了些,毫不掩飾自己眼神中的渴求,「鎖骨很好看,我還沒摸過呢。」
幾乎就要伸出手去。
因為做檢查,太宰治平日包裹嚴實的繃帶拆掉了部分。
少年雖然瘦削,但並不過分骨感,鎖骨和剛發育的喉結線條優美。
被神寵愛的男人。
「……」
太宰治默默拽緊了衣領。
「?!」
「太宰先生你知道一個微小的動作會對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嗎!」
太宰治背對著岩永琴子躺下。
「現在說完了吧?那就走吧,再吵下去我都要多出一種新的死法了,被你煩死。」
「還有,這三天也別來煩我。」
岩永琴子整個人如遭雷劈!
「太宰先生?!」
「怎麼可以這樣太宰先生!不應該好好珍惜剩下的時間嗎,只有三天了,我們還沒聊到要男孩還是女孩呢——」
滴!
心電儀突然發出刺耳的一聲響。接著,警報不斷。
滴!滴!滴!
岩永琴子一下被打懵。
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妖怪、讓妖怪……不對,要找醫生!長得像呱太的醫生……什麼啊!!!
大腦飛速運轉,又因為信息量過載而宕機。
岩永琴子撲過去,狂摁呼叫鈕。
「醫生!」
「醫生快來啊!」
不行不行不行,太慢了!!!
岩永琴子衝到走廊,因為動作過大義肢還趔趄了一下。
「快來人啊——」
醫護人員魚貫而入,立刻開始搶救!
「不行,沒有反應。」
「再試一次——」
不會吧?!
不會真被她給煩死了吧,太宰先生明明跳水都不死的。她真的這麼煩嗎,她也沒這麼煩吧嗚嗚嗚……
怕影響醫生操作,岩永琴子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揪著床尾被角,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
「一定要救活他,無論多少錢我都可以出!」
要是醫學手段不行……她就找妖怪或神明,一定要救活太宰!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短短幾秒,仿佛無限漫長。
「我知道了太宰先生。我都聽你的,剩下三天不來纏你了好吧,快醒醒啊嗚嗚嗚求你了……」
「我也不強求你談戀愛了只要你活下來……」
「好。」
岩永琴子愣在原地。
這個聲音是……?
所有醫護人員動作定格。只見儀表指標恢復如常,心電圖平穩運作。
方才的搶救就像是一場夢,醒來還是很懵逼。
「這是我的獨門秘技——心髒停跳!」
太宰治瞥眼,「看來琴子還是有不了解我的地方……啊?」
岩永琴子眸子含淚,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太宰治表情,對方似乎是愣了一下。
愣什麼愣,把女孩子惹哭了你很高興嗎?!剛剛還一副自豪的語氣呢?!
都是為了戲弄她或者逼迫她說出那些話嗎?!
用得著這樣嗎?太過分了吧太宰先生!
越想越氣。
沒來得及擦去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
「……」
太宰治眼睛睜大,眸裡出現從未有過的細碎的光,唇瓣翕動,似乎想說什麼。
但他沒機會說了——
岩永琴子氣得渾身發抖,捏緊拳頭,一把火直躥到頭皮!
「混蛋!!!」
她把床頭櫃上的東西稀裡嘩啦全掀到太宰治身上。
「琴……」
「閉嘴!」
飲料被掀下,淋了太宰治一臉。
「我……」
「煩死了!」
書本劈頭蓋臉砸到太宰治身上。
「你……」
「滾啊!!!」
每天替換的花也全砸到太宰治臉上。
「生氣的女人好可怕……」醫護們瑟瑟發抖。
岩永琴子狠狠踹了床腳一腳,看都不看太宰治一眼,奪門而出。
門摔出一聲巨響。
太過分了,太宰先生!
再也不要理這個混蛋了!!!
第18章
接下來三天,岩永琴子果真沒再去找太宰治。她的反常引起了妖怪們的恐慌。
——公主大人居然沒纏男朋友了,這不正常!
「公主大人,這幾天都不見你去找那家伙了啊。」
「公主大人,您最近是發燒了嗎?」
「公主大人,今天是最後一天了,那家伙今晚好像就要出院了。」
「公主大人,您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幫您給他下藥,讓他欲生欲死飢渴難耐,眼角發紅地來求您……」
「聽起來不錯……等等,為什麼我一定要去找太宰啊?!」
岩永琴子不滿道:「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再怎麼也要等他道歉再考慮原諒的事吧。」
「可他現在說不定正在慶幸公主大人沒來找他了呢。」
……氣死我啦。
「你不說真話會死嗎?」
「嚶嚶嚶。」
真是。
岩永琴子無奈地嘆口氣,沒跟低智商的妖怪多計較。看來想在醫院攻略太宰先生多半涼了,考慮下一步吧。
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她還沒把人拐上床呢。
而且現在越難,想想成功那刻就越激動不是!
窗外月黑風高,是同往常一樣的醫院深夜。但直覺讓她捕捉到了一些暗處的危險氣息。
浮游靈飄進來,在她耳邊私語一陣。
岩永琴子瞳孔一縮。
有事要發生了麼……
-
半夜。
槍聲打破了寧靜。
火光將半邊天都染成了血色。
警報不斷,人們驚恐逃竄,大半個醫院霎時淪為煉獄火海。
下半身殘疾的病人奮力用手滑動著輪椅前行。他並非被醫護人員丟下不管,只是醫護人員數量有限,他便要求他們去救更需要幫助的人,自己能動。
但還是太慢。
戰火很快就要波及過來,他仿佛聽到了近在咫尺的槍聲。
快啊、再快點——
手臂卻漸漸失了力氣。
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際,從身後吹來一陣勁風,輪椅骨碌碌滾動,跑出了堪比賽車的速度。
「啊啊啊啊啊啊太快了嗝——」
男人哀嚎著消失,岩永琴子身影出現。
「好了。」
輪椅當然不是自己動的,是她讓妖怪去助推的。
「公主大人,這一層的人全部疏散完了。」
「好。」
岩永琴子抬頭:「再看看樓上有沒有人被落下。」
她自己的保鏢剛好今晚有事離開了。醫院的安保和醫護人員正在進行主要的疏散工作。火警估計還要一會兒才能趕到。
搜救工作只能靠她和妖怪們了!
往上跑到一半,義肢傳來不堪重負的輕響,岩永琴子連忙扶住扶手。
啊,有點糟糕。
「公主大人,先休息一下吧,從出事起您就一直在到處跑。」
「大型妖怪都被公主大人叫去幫助病人了……我們力量太弱了,可惡。」
「不是你們的問題。」
岩永琴子放柔了聲音,低頭查看左腿情況,還能堅持一會兒,但估計過後就廢了。
她敲了敲義肢。
關鍵時刻別掉鏈子啊。
岩永琴子忽然感覺身子一空。
妖怪們發出一聲驚呼。
有人正帶著她上樓。岩永琴子費力地抬眼,望向神色冷硬的少年。對方披著黑大衣,已換回黑/手/黨的裝束。
「……總之,先謝謝太宰先生。」
情況緊急,現在也不是計較之前事的時候。
「不過,能請您別用這種安塞腰鼓的姿勢嗎?」
沒錯,她現在被太宰治夾在臂彎下!夾!
這什麼奇葩姿勢!
「這種時候不是該用更親密的公主抱嗎?」
太宰治沒說話。
這個姿勢昂頭實在費勁,還頭暈,於是岩永琴子把頭垂下,開始碎碎念。
「雖然有我個頭嬌小的原因,不過太宰先生體力比我預想的好啊,黑/手/黨有體術訓練真是太好了,一晚上多來幾次也不在話下吧。」
「太宰先生以後能長到一米八嗎,好期待大長腿帶我健步如飛的感覺。」
太宰治的表情起初隱約有一絲煩躁,被他很快掩蓋下去。聽到岩永琴子的話後,他低頭,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黑化笑容。
「琴子。」
「你再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我就把你扔下去。」
怎麼能叫無關緊要呢!
岩永琴子忿忿地腹誹一句,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太宰先生,你手不是打著石膏的嗎?!」
好這麼快?
「正常人誰會在手上打石膏。」
「……」
居然是裝的。
會玩。
要知道這個人以手臂受傷為由擋下過她多次親密舉動。
「太宰先生,既然你這麼喜歡石膏,我想到了一種將石膏運用在床上的Play……」
「……」
太宰治轉移了話題。
「我突然想到,你之前還能用踢擊對付妖怪,腿部力量應該不差。」
「是的,其實我帶著義肢也能正常行走,跑五十米也只需要九秒多,只是上樓對義肢的負擔很重。」
「不過不用擔心,我保證能夾緊太宰先生的腰。」
「……」
「太宰先生,這個時候你就不能說一句『絕對會讓你沒有力氣夾』嗎……啊!」
太宰治換了個姿勢,打斷了她的話。
這家伙!居然!扛米袋!
少年身材還沒完全長開,肩膀硌得她胃怪難受的,也沒了說話的力氣。
可惡。
岩永琴子氣得掐了一把太宰治的腰,沒反應。
繃帶厚了不起啊?!
有了太宰治和妖怪的協助,岩永琴子總算確認了所有人都逃脫,只剩下他們。
最後,他們來到樓頂。
下面是熊熊燃燒的火海。
-
為什麼要過來?
為什麼要來看她?
為什麼要出現?
甚至把對付襲擊的事丟給下屬,就為了來看看這家伙的反應……為什麼?
整個過程中,太宰治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
那是連他自己都想不通的心情。
也許能想通,但他不想去想,或者說……不敢深思。
他隱藏在暗處,看著岩永琴子從容不迫地疏導人群,完全沒意識到自身的危險。
——維護秩序。
秩序,維護秩序。
他默念著這幾個字,荒謬的感覺止不住的在胸口回蕩。
就憑你?
有關於對方的種種信息在這刻分毫不差地閃過,最後都歸為了近乎於嘲諷的話語。
——沒有異能,沒有武力,眼睛和腿都少了一半的家伙。就算有妖怪幫忙,那些東西還反而要借助你的智慧。本質上還是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孩。
就憑你?
他嘲諷著,鳶色的眼眸卻又違背著此刻不可言說的心情,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那道奔忙的身影。
嘲諷,冷眼旁觀,無動於衷。
……本來該是這樣。
他人即地獄。不要管他人怎麼樣,不要管妖怪們怎麼樣,安生地做你的富家大小姐不好嗎。
垂在身側的指尖動了動,手臂發出想要抬起按捺下什麼的信號,卻又在被察覺到的瞬間被身體的主人硬生生的定格。
為什麼呢?
太宰治低下頭,注視著自己的手,近乎於迷茫地想著。
為什麼能那麼自信,那麼有勇氣,那麼大言不慚?
又……那麼耀眼。
是和他相反的兩極,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是……
強烈的焦躁感突然席卷太宰治心頭。
就憑你就憑你就憑你???
他握拳,目光重新凝聚在岩永琴子身上。深處,某些復雜的感情如野草般瘋長。
可笑。
煩人。
終於,在看到岩永琴子上樓因為義肢不堪重負而不得不停住腳步時,他心中的煩躁衝破頂點!
他大步邁開腿。
等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拎著人在跑了。
……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直覺不太妙。
太宰治把她拎到樓頂邊緣放下,不說話也沒有動作了,只是沉默地看著下方火海。
火舌直躥上天,散落的火星在夜裡像是螢火蟲,他們的臉色也被分成明明暗暗的色塊。
熱浪吹得他們的發絲往上飄動,卻融不化太宰治眼裡的堅冰。
聽到她的聲音,鳶瞳微微一晃,如燭光搖曳,轉向她。
太宰治的繃帶因為剛才的奔跑而散落,露出整張年輕俊美的臉,衝擊力十足。
岩永琴子看著他牽起自己的手,落下一吻,觸感微涼如蝴蝶小憩。
「喜歡我麼,琴子?」
他含情脈脈地凝視。鳶瞳裡的深情像是有魔力的漩渦,讓人挪不開視線。
怎、怎麼突然說這個?!
岩永琴子臉上一燙。
請停止散發你的魅力太宰先生,她……她不會動搖的!之前的賬還沒算呢!
「哼。」
岩永琴子只發出了傲嬌的一聲。
太宰治也沒有真要聽到她回復的意思。
他帶著漂亮的笑容,用近乎於呢喃的聲音,說出一句算得上莫名其妙的話。
「那麼,和我殉情吧。」
「?!」
連解釋的意思都沒有。岩永琴子只來得及在那雙鳶色的眼瞳裡捕捉到一絲一閃而過的情緒,就感覺身體被緊緊抱住,帶著她倒向一邊——
下方是漫天火海,失重的感覺席卷全身。
岩永琴子的視網膜還定格在前一幕。
那一絲情緒是——
深重的、黏稠的、瘋狂的……近乎愛意的情緒。
風聲呼嘯,火焰朝他們展開懷抱。
飄在空中的焰花帶著灼燙的溫度,慶賀著這份微小又盛大的、僅僅是兩個人的殉葬。
那一刻,岩永琴子腦海中只有兩個字。
——瘋子。
不過,她喜歡。
第19章
太宰治沒有如願。
有妖怪在,死亡對岩永琴子來說就是很遙遠的事。
在他們墜下的下一秒,守在樓外的骨頭精就立刻衝來把人接住,放在醫院背後與森林接壤的空地。
太宰治露出了「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嘁。」
又沒死成。
鳴笛聲響起,火警趕到,局勢安定下來。
「可以站起來了吧,琴子?你義肢又沒壞。」
「不要,我嚇得腿軟了。」
岩永琴子心安理得地靠在太宰治身上。
真可怕,差一點就被他的瘋狂吞噬了。
「說起來太宰先生,所謂『殉情』,不是戀人才能做的事嗎?可我連太宰先生肉/體的滋味都沒品嘗過。」
「還是說,太宰先生現在終於想要跟我結婚了嗎?」
你腦瓜子裡只有肉/體和結婚嗎?!
「我以為,只要心意相通就可以算作殉情?」
太宰治微笑面具。
「心意相通?」
岩永琴子反問。
「琴子認為我不喜歡你嗎?」
太宰治故作委屈。眸裡一絲黯然一閃而過。
岩永琴子覺得是她看錯了。
明明是你自己說的不喜歡吧,說的可干脆了還。
會演。
分不清他什麼時候是真心什麼時候是假意。
半晌,太宰治看似漫不經心地轉移了話題。
「你因為車禍失去了兩年的記憶,對吧?」
太宰先生怎麼會知道?
想到太宰治之前在護士站的樣子,岩永琴子很快想通:自己住院和復查都在這家醫院,太宰先生自然也有手段去獲取她的情報。
聯想到某種可能,她一下炸了。
「你對護士小姐們用了美男計?!」
她眼神發直,瘋狂碎碎念。
「還以為太宰先生終於關心我了……關心我的話直接問我不就好了,為什麼要讓她們看到你那副樣子,為什麼要出賣肉/體!」
越想越吃味。
「你都沒對我用過美男計!」
是誘人的太宰先生啊!!!
「你現在的樣子還需要用美男計?」
「所以你是承認了嗎?!」
「……」
太宰治繼續說。
「現在情況好點了麼,有沒有想起什麼?」
「太宰先生不是去用美男計了嗎,直接問她們不就好了。」
可惡怎麼還是一大股酸味。
見狀,太宰治改變了應對她的戰術。
「別生氣了嘛,琴子。」
少年刻意拿捏的聲線又柔又甜,低下頭在她腦袋旁拱啊拱,甚至還用臉貼貼蹭蹭,就像只求撫摸的黑貓。
「之前是我不對,不要生氣了嘛。」
呵呵。
岩永琴子冷漠臉。
「太不誠懇了,這個時候不是該加一句『為了讓你消氣,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嗎?!」
太宰治:「……」
他繼續貼貼蹭蹭。
「那麼,琴子想對我做什麼?」他睜大眼睛,顯得格外無辜。
做什麼啊……
岩永琴子忍不住舔唇。還挺多。
「琴子有沒有想過是認錯人了呢?畢竟……」
太宰治溫柔誘導,眼中閃過寒芒。
「在東京寶石拍賣會之前,我是真的不記得琴子哦。」
這個可能性嗎……
「不會。」
岩永琴子篤定。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並且在回歸的那部分記憶片段中,確實是太宰的聲音沒錯。
說起來三個月的妖怪召喚時間快到了。等醫院這邊的事情結束,她就再去游戲裡多做些任務好啦,這樣也能盡快恢復記憶。
「太宰先生不也勾搭過很多小姐姐嗎,你記得你勾搭過的每一個人嗎。說不定是太宰先生負了我呢。」
「……」
「詢問你記憶,還有另外的原因——」
太宰治換上了談正事的態度。
「我派人調查了你周圍的人,他們都不清楚你的事。不過……有件好玩的事。」
「你知道你車禍住院期間,這家醫院發生了什麼嗎?」
岩永琴子有種不好的預感。
太宰治雖是笑著,氣息卻令人不寒而栗。只有在涉及血腥暴力時,對方才會露出這種陰暗又享受的表情。
「好玩個屁,」她給了太宰治一個腦瓜崩,「正常點說話。」
太宰治沒計較她的舉動。
「很多醫護人員離職。當然,『離職』這只是對外的說法。真相是他們都被離奇殺害。」
「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曾照顧過你。」
「?!」
岩永琴子呼吸一滯。
自從十一歲失去一眼一足後,她這幾年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醫院復查,可以說是醫院常駐人士。
如果太宰治說的是真的,那幕後黑手的目的是什麼?
商業競爭的可能性不大,更像是針對她個人而來。
那麼目的只有——
不想讓她恢復記憶。
因為和過去的人攀談,說不定會想起什麼。
她也讓妖怪調查過醫院的事。但妖怪智商偏低,沒有發現異樣。
思索之際,臉頰傳來一陣摩挲的觸感。
太宰治在摸她臉頰,指尖冰涼,動作曖昧得就像接吻前兆。
「工作人員的死亡讓這家醫院元氣大傷,森先生就趁機收購了。雖然明面上是公立醫院,但其實已經是黑手黨下屬組織了——這也是我會在這裡的原因。」
「這家醫院裡,過去關於你的資料也全被損毀。」
「別光想著維護秩序了……」
少年撫摸著她,話音像羽毛落地一樣輕盈。
「潛藏在你身邊的危險,到現在也沒發覺嗎?」
他的鳶瞳一動。
昏暗的林中傳來窸窣聲,保鏢狼狽身影出現,看樣子找了她好久。
「您沒事吧,大小姐?!」
「沒事。」
岩永琴子轉過頭,「多謝太宰先生的忠告。」
四周突然出現一群持槍的黑衣人。
保鏢見狀,大驚,就要衝到岩永琴子身邊,被太宰治一句話釘在原地。
「別動。」
一只手臂伸過來,將她帶到懷裡,身體親密相貼。說話時,岩永琴子還能感受到太宰治胸腔輕微的震動。
「放心,我不會對你家大小姐做什麼的,」太宰治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我疼愛她還來不及呢。」
「……?」
岩永琴子懵懵地眨眨眼。
「嗯……是的,沒錯,請大力地疼愛我吧太宰先生。」
太宰治看向周圍下屬:「說吧。」
「按照您的要求,敵人已全部殲滅。」
「此前抓到的俘虜尚未供出情報,紅葉干部請您前去親自審訊。」
「要我親自出場麼,」太宰治低笑,「看來還是硬塊骨頭啊哼哼……」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陰暗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岩永琴子對這些氣息很敏感,再加上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任務中的太宰治,忍不住抬眼看了看。
太宰治感受到了她的視線。
「琴子要來看看嗎,審訊現場?」
他嗓音輕顫。
「聞到的全是黏稠的血腥味,聽到的也是各種哀嚎,稍不注意還會踩到斷掉的手指、舌頭。那些被折磨的人非常醜陋呢,還有控制不住自己失禁的家伙,像怪物一樣。」
會壞掉的哦。
「不要。」
岩永琴子干脆利落地拒絕。
「有那個功夫我還不如去吃鰻魚或是甲魚的店。太宰先生你知道嗎,這些東西很滋補哦,能讓我隨時保持精力充沛,這樣我們就能大干……唔唔?!」
太宰治捂住了她的嘴。
雖然墨鏡擋住了下屬們的表情,但似乎能聽到他們眼珠脫框的聲音。
進入工作狀態的太宰治不是三兩句騷話可以動搖的。不……也許就是怕她說出更勁爆的話來影響工作,才捂住了她的嘴?
「這場火災是怎麼回事?」
太宰治冷冷掃視下屬。
「我的指令裡沒有放火這一項吧。」
黑衣人們戰戰兢兢。
「此前戰況十分激烈……敵人在交火中不斷移動,追擊過程中,火/藥不小心濺到了醫院食堂的瓦斯罐上,所以……」
「哦?這麼說你們還很努力了呢。」
太宰治譏諷。
「考慮到敵人可能的行動路線並采取對策,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敵人又不是站著不動的靶子。」
「竟然連失火這種蠢事都干出來了,這下想阻止政府機關的介入都難了。這種行動方式還稱得上是黑/手/黨?」
黑衣大漢們一個個被他訓得腦袋都快埋進地裡,不敢說話。
「你、槍給我。」
旁邊的部下不敢怠慢,連忙把槍呈上。
「那麼……」
太宰治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裡的槍。
「告訴我,那個不小心引爆了瓦斯罐的蠢貨是誰。」
一位青年從人群走出來,看上去都快要暈倒了。
「哎,是你啊~」
太宰治眯著眼打量他片刻,笑起來。
「井上,我記得上次也是你,把反抗的俘虜一槍斃了吧。一擊斃命真是精彩呢,好不容易抓到的俘虜。」
青年垂在身側的拳頭微微顫抖,臉上閃過恐懼、不甘、憤怒等情緒。
他猛地抬起頭。
「可是——這樣不是更快嗎?!」
「比起不停地進行槍戰,瓦斯爆炸一下子就把那些人全部炸掉了!還能減少我們的同伴傷亡。」
「這個點食堂也不會有人,蔓延到住院部的時間也足夠人逃掉了。」
「太宰先生,恕我直言,您還太年輕。黑/手/黨就不該對普通民眾抱有什麼同情心理。就算逃不掉,他們本身也就是快死的人了——」
砰。
對方話音被生生止住,發出一聲哀嚎,捂住滲血的肩膀。
「讓你誤會了真是抱歉啊,我可不是讓你出來講大道理的。」
太宰治抬起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下屬。
「我不需要不聽話的部下。」
「別捂著了,手舉起來。」
青年臉色煞白。
太宰治表情沒什麼變化,頂多比平時陰鷙了些,但岩永琴子能感覺,對方現在很生氣。
懲戒部下這種事需要讓她看到嗎。還是說太宰先生想借此傳遞出什麼信息……
——我的生活就是充斥著這些東西。
——污濁,暴力。
——你還是放棄為好。
思索之際,槍響。
「哦呀。」
太宰治挑眉,隨手把槍一扔。
「命中三發嗎,恭喜,你還有兩根手指可以正常活動。」
青年跪倒在地,手掌鮮血淋漓。
「下次就沒這麼簡單了。」
太宰治拍了拍攬在岩永琴子肩背的手。
「因為你的失誤,累到了我可愛的小朋友,這可不行。」
岩永琴子聞言,默默搖頭。
「太宰先生,其實你還可以讓我更累一點,在床上……唔?」
太宰治熟能生巧地再次捂住了她的嘴。
不得不說,強勢的太宰先生也很讓人心動啊!
第20章
太宰治說完,部下們領命退下。
四周恢復寂靜,少年嘆了口氣。
「我的部下們一個個都認為黑手黨的工作只有打打殺殺,只知道蠻干真是令人頭疼呢。你說是吧,琴子?」
我說?
我說你還捂著我嘴呢。
岩永琴子突發奇想,伸出舌尖,輕輕碰了碰太宰治指肚。
太宰治整個人一僵。
好像發現了好玩的事。
察覺到對方有縮手趨勢,岩永琴子伸出手,牢牢握住太宰治手腕,眼睫低垂,唇瓣柔軟地貼上,一根一根,描繪對方形狀好看的手指。
優美、深情,就像在親吻一朵帶著晨霜的花。
是對太宰治捂她嘴的報復,另外就是……勾引?
雖然不知道這個動作別人看來是什麼樣,但她自我感覺非常好!不錯,這就是調情!
看,太宰先生都被她誘惑住了呢!(不是)
「男朋友只知道自殺真是令人頭疼呢,」她自下而上看著太宰治,學著對方語氣,還拋了個媚眼,「你說是吧,太宰先生?」
太宰治表情一言難盡。
「……想吃糖的話旁邊便利店就有。」
岩永琴子氣得甩手。
吃個屁的糖!
狗屁男人,莫得情趣!
太宰治被她逗笑了。
「要是我的部下都像琴子這麼有趣就好了……怎麼樣,琴子,要不要考慮一下做我的部下?」
岩永琴子義正辭嚴。
「部下不行,身下可以!」
「……」
太宰治突然湊近,雙手捧起她的臉。
「只是吻手,這樣就夠了嗎。」
「?!」
岩永琴子瞪大眼睛。
等、等等等等!!!
這是要——?!
難道她剛才的勾引起效了嗎,雖然很想這樣想,但看起來不像啊。
雖然她很樂意,但太宰先生的轉變也太快了吧?之前不是還一直在拒絕嗎。
真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哎~
隨著太宰治越靠越近,她的心跳聲也越來越響。
啊啊啊安靜一點!
仔細看,太宰先生皮膚好白好細,閉著眼睛顯得睫毛好長,臉太帥了簡直無可挑剔,唇形也好好看真的要親嗎……你別再靠近了這張臉太犯規啦!
這、這可是她的初吻啊,話說是不是會有吻著吻著就到處亂摸然後擦槍走火倒在一起的劇情發生啊,這可是在外面啊會不會不太好,要不換個地方……嗷嗚不行,現在停不下來了啦!野戰什麼的想想也很刺激呀!
岩永琴子大腦宕機。
下一秒,她聽到太宰治發出低低的哼笑。
岩永琴子反應過來。
——被戲弄了。
「呼吸好急促呢琴子,」太宰治停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笑容玩味,「果然只會占嘴上便宜嗎。」
……可惡!
岩永琴子心一橫。
她狠狠拉下太宰治脖頸,親上去。
原本的目標是嘴唇,最後一秒,像是有根弦突然在腦海裡拉緊,她堪堪轉移了目標,落在對方唇角。
「不止,身上的便宜也會占。」
面對怔住的太宰治,岩永琴子露出勝利的笑容,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哼!
反正太宰先生會拒絕她,今晚過後她就會放棄,從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這只是在太宰治面前的說法。
口感……還挺好。
這個年齡的少年臉上滿滿膠原蛋白。
想多親幾下。
她還真就這麼干了。
太宰治怔在原地,帶著臉頰上好幾個淡紅的唇印。他似乎想要抬手,動作又被按捺下,鳶瞳裡光影沉浮,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會被她給親懵了吧,她又不是攝魂怪。
太宰先生不至於這麼純情吧?
看他教訓部下的陰狠勁兒,比成年人還可怕。
「你還真是膽大啊。」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開口。
「我膽子一直很大!」
岩永琴子挺胸。
「反正以後我就不來打擾太宰先生了,最後撈點本怎麼啦,這是我這段時間的辛苦犒勞。」
理!直!氣!壯!
「反正太宰先生絕對會拒絕我的吧……」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還有點莫名的小委屈。
她去找哪家小帥哥小鮮肉不好,偏偏栽到這個黑泥精身上……關鍵對方還一點都不領情!
岩永琴子忽然感覺身子一空,不由得低呼一聲。
太宰治將她托舉在臂彎,正好視線齊平。
看來太宰先生的身體素質比她想得更好啊,這樣她就放心了。岩永琴子順勢將手放在太宰治肩頭,歪頭,困惑地看著他。
太宰先生這個反應是……?
「拒絕不好嗎?」
太宰治的聲音裡仿佛吸納了沉甸甸的感情。
「喂,那邊的兩人,沒事吧——?!」
消防員的呼喚遠遠傳來,還有探照燈的白光打來,直射入森林。
借助這些微弱的光線,岩永琴子在太宰治眼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相同的高度讓他們能都望進對方眼底,無所遁形。
「!」
她突然讀懂了什麼。
轉頭望向森林邊緣,之前因為身高和光線原因沒能看到的場景現在看到了。
——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敵人屍體橫七豎八倒在林中,臉上還殘留著死亡那刻的扭曲,血流成河。
殺戮後的地獄。
「琴子看到了吧,這就是黑/手/黨。」
這就是我。
太宰治的聲音溫柔又冰涼。
「醫院的襲擊就是黑/手/黨一手策劃的。因為我在這裡,敵人得到虛假情報誤以為我重傷,所以特意來醫院想要除掉我呢。」
「我所做的都是些殺人的事,這樣的我並不合適你哦,琴子。」
即使向往,雙手沾滿血污的人又怎敢觸碰陽光。
岩永琴子張了張嘴。
可是……
太宰先生不是狠狠教訓了部下嗎。雖然沒說,但你也不想讓醫院失火吧。
而且,根據妖怪的情報,太宰先生的作戰範圍不是還特意避開了老人和小孩的樓嗎。敵人要選擇此處進攻也是沒有辦法的吧。
重傷人員也被暗中轉移了,想在不被敵人發現的情況下做到很難吧,還好這裡是黑/手/黨下屬的醫院。
要是你真是那麼十惡不赦的壞蛋,最後關頭又為什麼要幫我啊。
……
胸口像是堵著團浸滿熱水的棉花,溫溫漲漲,有點難受。
想逐一推翻太宰治的說法,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口。岩永琴子只是莞爾,用詠嘆調般的語氣感慨。
「太宰治先生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啊。」
這樣的人就不該待在黑暗之中。
等以後有機會說說,讓太宰先生到救人的一方去吧。
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她往前傾身,抱住太宰治脖頸,在他耳邊開口。
「太宰先生。」
「請你更積極地愛這個俗世,恨這個俗世,一生都沉浸其中吧。」*
「因為……神最愛這種人了。」*
岩永琴子順手摸了摸那頭蓬松的黑毛。
親親蹭蹭之後還能摸摸,不虧。
「好了太宰先生,放我下來吧。」
雖然很貪戀太宰先生的懷抱,可她現在是即將失戀的少女啊。
岩永琴子將手搭在太宰治肩頭。
「不管太宰先生說多少次,我都不會拒絕你的。不過我知道太宰先生會拒絕我,所以今天過後我就不再打擾你啦,祝太宰先生長命百歲,自殺不死。」
「……」
等了片刻不見對方反應,抱著她手臂反倒愈發收緊,岩永琴子心裡犯嘀咕。
這是怎麼了又?
「放我下來啦太宰先生,怎麼還不動,親一下又不用負責的吧!」
她掙扎起來。
她的動作似乎喚醒了太宰治,對方默不作聲地把她放下。
岩永琴子理理裙擺,瞥眼不遠處的保鏢,然後朝著太宰治提裙頷首,像游輪初見那晚一樣,正式地行了個告別禮。
「那麼,再見,太宰先生。」
沒看太宰治表情,她轉身離開。
在岩永琴子轉身剎那——
纏著繃帶的手伸出來,想要拉住她的裙擺。動作如同他的呼吸一樣小心翼翼,不敢用一點力氣。結果就是白色的裙擺從他的手心滑過,像風一樣。
女孩也絲毫沒有察覺。
太宰治緩緩垂下手。
明明只要用點力,或者追上幾步,或者大喊一聲,琴子就會為他駐足。
可剛才的動作已經耗盡了他所有微不足道的勇氣。
太宰治偏轉身子,垂下眼簾。
「……」
岩永琴子這邊。
接下來一段時間就先別出現在太宰先生面前了。
她邊走邊想。
要說心情沒有一點慘淡那是不可能的。她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太宰先生還是無動於衷……真就是她融不化的堅冰嗎。
別逼她霸王硬上弓啊混蛋。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有股力道拽住了她裙擺。
「要。」
「?」
什麼???
岩永琴子剛轉過身,視線就被一頭黑毛填滿。某大型貓科動物低著腦袋蹭在她脖頸,用細微又堅定,其下又帶點委屈和撒嬌的聲音道。
「我說,要負責。」
「……?」
「不是說親一下不用負責嗎。」
「我沒說。」
太宰治雙手抓住她雙臂,頭又埋得低了些,那個位置是……胸口。
雖然對方動作整體感受起來……算是撒嬌吧,但岩永琴子卻發覺太宰治動作裡暗含前所未有的強勢,她試著掙了一下,沒掙開。
接觸的地方又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顫抖。
矛盾。
到底怎麼了?
好吧,埋就埋吧,雖然有點羞澀但洗面奶這種事還好啦,關鍵這家伙蹭著蹭著還嘟囔一句。
「平的……」
???
尼瑪。
這就不能忍了。
岩永琴子拉下臉,伸直手臂把那頭毛絨絨的腦袋推開,皺眉,再次確認:「太宰先生,你到底什麼意思?」
「叫太宰。」
「我改變主意啦,我們從現在開始交往吧!怎麼樣,開心嗎琴子?」
太宰治聲音裡有些刻意的誇張。
……什麼?
假的吧。
岩永琴子頓時有種面對浩瀚宇宙的感覺,太宰先生心思比她和她的JK同學還復雜。
她手扶在下巴,陷入沉思,不時瞥眼太宰治。對方耐心地等著,對上她的視線還會溫柔一笑,無形之中散發魅力。
岩永琴子定了定神。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
「我、不、要。」
第21章
太宰治笑容不變,但裡面沒了溫度。
「為什麼?」
——不是你一直在對我窮追不舍的嗎。
——不是你一直想讓我接受你嗎。
——為什麼現在反倒不答應了?
岩永琴子感覺對方的表情在傳遞這樣的信息。
她咬咬嘴唇。
啊……怎麼說呢,其實她也很糾結。
高興是很高興,但又好像跟預想中的高興不太一樣。
總感覺……太宰先生可能不是真的喜歡她。
太宰先生只是答應了她的追求,不是在跟她告白吧,也沒親口說喜歡她。
可自己是很認真的啊!
認真地、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要舉行盛大的婚禮,約定終生,還要每晚纏纏綿綿,看著發絲黏在太宰先生俊美的臉頰,汗水順著線條滑下,聽著性感的低喘……啊扯遠了。
而現在這樣……
真的就要這樣就在一起嗎?這是她所期望的嗎?
可能是她沉默太久,太宰治再次開口。
「你還在生氣?」
岩永琴子想起對方控制心跳裝死的事。
對哦,還有這事。
「……你凶什麼凶啊!!」
想想就委屈,關鍵這人現在還在衝她放冷氣?呵,你還有理了???
「我當然生氣了,都被你氣哭了好嘛……哪有人用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混蛋,大壞蛋!」
要不是突發火災,她絕對一個月都不理太宰治!不……一個月太長了,還是半個月吧,一周!一周不理!
聽了她的話,太宰治身上的壓迫感消散大半。
他們各懷心思,好一會兒都沒人話說。
氣氣。
岩永琴子鼓著臉頰,往另一邊扭頭不看太宰治。
手忽然被人拉起。有人雙手捧住她的手,在指腹和指節捏啊捏,捏啊捏,甚至還小幅度晃了晃。
無形中流露出一股撒嬌的意味。
太宰治這個年齡段的少年本就自尊心強,不擅長認錯,再加上被眾人敬仰敬畏的身份……這可能是他目前所能表達的極限了。
被捏了一會兒,岩永琴子甩手。
「好了。」
她還是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太宰治。
妖怪能收集情報,卻無法看破人心。
不過……
岩永琴子想起中原中也告訴她的一些事,全是關於太宰治過去如何勾搭妹子的。
「放棄吧岩永,那家伙真的不是值得托付的對像。而且……我們還是黑/手/黨。」
要不是因為中原中也眼神過於清澈正直,她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了。
那些事包括但不限於:如何在舞會上與眾多美女談笑風生。如何靠臉和嘴接近任務目標,任務完成後又毫不留情把人甩掉,無論對方如何以淚洗面形銷骨立,都無動於衷。
有點酸還有點氣。
太宰先生對付那些女孩不會也是現在這一套吧?那這樣自己在他心裡不就和她們沒什麼區別嘛。
「是因為那個人嗎?」
太宰治突然道。
岩永琴子一下沒反應過來。
「誰?」
難道太宰先生知道中也先生告訴她的事?
太宰治背對她走出幾步,看不到他表情。
「就是你說的考大學的事,要去重要的人所在的城市……是因為那個人?」
他的聲音有點硬梆梆的。
哦,你說那個人是你自己。
岩永琴子盡力控制自己嘴角不要上揚。
什麼嘛,這不是有點在意的嘛。
岩永琴子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別的問題。她也需要知道太宰治想法。
「太宰先生為什麼現在突然答應?」
她走到太宰治面前,歪頭看他:「不是懷疑的意思,只是想問……是不是有什麼原因。」
她可不敢妄自揣測太宰先生喜歡上她了。
不過,如果是其它合理的理由,也可以接受。可以先交往再慢慢培養太宰先生對她的感情嘛。
太宰治和她對視,眼神深不見底。
空氣中好像多了某種沉重的東西,壓得人喘不過氣。
「……沒什麼。」
太宰治聳聳肩,用夜鶯一樣的歡快語調說:「只是想看看,一直被我拒絕的琴子突然被答應會有什麼反應……可惜琴子的反應並不有趣呢。」
「……」
什麼啊,果然是在捉弄我啊。
太宰治一愣。
岩永琴子後知後覺地用指尖碰了碰嘴唇。她好像剛才不小心說出來了?
太宰治:「被你看出來了啊。」
「……太宰先生!」
太宰治轉身離開,沒了和她說下去的意思,語氣裡還有一絲不耐。
「你不是智慧之神嗎,自己猜猜看好了?」
岩永琴子站在原地。
「就算是智慧之神……」
也猜不出喜歡的人的心思啊。
-
「中也先生,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人家不就多問了一句嗎。他之前態度那麼陰晴不定,產生疑慮不是很正常嘛,問一下怎麼啦,又不是不答應他了。」
「嗚嗚嗚,太宰先生,我的太宰先生啊……」
岩永豪宅。
失戀少女正在跟「閨蜜」打電話哭訴。
「……你別哭得跟太宰掛了一樣。」
中原中也話音冷靜:「不用在意,不是你的問題。」
他冷哼一聲。
「那家伙就是個膽小鬼。」
喜歡也不會明說。
憋死吧!
「這不是重點,」岩永琴子吸吸鼻子,「重點是,我剛剛才意識到……我錯失了太宰先生的肉/體啊!」
回想太宰先生當時的樣子,她是有機會的吧!
「哈?!」
岩永琴子臉埋到枕頭裡,哀嚎。
「感覺錯失一百億……」
人生無望。
睡不到太宰先生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能聽到中原中也咂嘴的聲音。
對方表示不想跟她說話。
那邊很安靜,能聽到鋼筆提筆落字的聲音。中也先生的手戴著黑手套,寫字一定很好看。
中原中也在出差,現在在酒店。
雖然她說了如果在忙可以換個時間,但中原中也說沒關系,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也就一直聊下去了。
說起來她和中原中也關系好起來的契機還是因為太宰治——
太宰先生不是把中也先生的車開報廢了嗎。正好中也先生喜歡的車是岩永家和外國的一個合資品牌,他重新買車時被岩永琴子撞上了。
知道中也先生肯定不會讓她白送,她給了對方一個可以接受的折扣。然後中原中也請她吃了頓飯。
於是關系就進了一步。
「要是我和太宰先生在一起了,說不定現在給中也先生打電話的就是太宰先生了。」
中原中也不解。
「為什麼?」
哎呀,說起來還怪不好意思的。
「要是在一起了,我應該很快就會嘗到太宰先生的香蕉。然後第二天一早,他會慵懶地靠在床頭,一邊抽煙一邊給中也先生打電話,『我已經成功畢業了哦,中也先生還是處男吧,好可憐哦呵呵呵……』」
語氣模仿十分到位。
喀嚓。
「……」
岩永琴子沉默片刻,好心提醒:「中也先生,別把筆掰斷了。」
「你一個女孩怎麼說話的!!!」
「想想太宰那家伙還真可能會這麼說……是不是他教你的?可惡,那混蛋都給你灌輸了些什麼?!」
光聽聲音,岩永琴子都能想像到中原中也抓狂的樣子了。
唔,這個鍋太宰先生還真不背。
她拿下手機一看通話界面,已經六十多分鐘了。
居然陪她說這麼久,中也先生真好,麼麼噠。
岩永琴子決定轉移話題,一直讓中也先生陪自己聊他討厭的太宰也不太好呢。
「中也先生,其實關於您,我一直有件在意的事。」
中原中也警覺。
「干什麼?」
「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干什麼?」
「下次見面,能不能……」
「干什麼?」
「……」
你是復讀機嗎!用得著這麼警惕?
岩永琴子難得反思了一下,自己沒有對中也先生做什麼吧?攻擊不都是衝著太宰先生去的嗎!
「我能摸一下你的小辮嗎?」
中原中也發尾很短,用發圈扎起,彎曲著卷成橘色的一團,像掛了個小橘子一樣十分可愛。
手癢。
「我拒絕。」
「嚶……」
該怎麼對付嘴硬心軟的中原中也,岩永琴子已經輕車熟路。她嘴角一撇正要假哭,對方就像知道她要干什麼一樣,凶巴巴改口:「見面再說!」
「有什麼在意的事,你快說。」
岩永琴子清了清嗓子。
「既然我住的那家醫院已經被黑/手/黨收購,中也先生也應該知道了,我失去了兩年左右的記憶。」
「根據游輪初見時中也先生的反應,我推測我們很有可能認識,並且之後中也先生對我的關心也證明了這點。可在我尚存的記憶中,對中也先生沒有印像。」
「——那麼,中也先生,我們此前認識嗎?」
第22章
對方沉默許久。
「連敏銳這點也跟那家伙一樣……」
「中也先生?」
「沒有,」中原中也平靜道,「我們沒有見過。」
是這樣嗎?
「我要出門了,掛了。」
岩永琴子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總感覺中也先生態度有些奇怪……
她站起身,腳踩在地毯上,在寬敞的房間裡來回踱步。
中原中也啊。
根據妖怪搜集來的情報——
中原中也不是人,而是人工異能生命體,在軍隊的研究設置中被喚醒,先是加入少年組織「羊」,一年多前為了解開自己出生的秘密,加入了港口黑/手/黨。
這段經歷在哪些地方可能會和自己有交集?
想著,岩永琴子走到書房。
白色的游戲裝置靜靜地躺在那裡。上次三個月的獎勵時間快過了,再不去玩游戲,妖怪就要消失了。
這麼久了,也不知道五條悟吃到喜久福沒。微笑。
游戲啟動。
她來到熟悉的奇點空間。
【游戲:咒術奇譚·加載中……】
「等等。」
岩永琴子突然出聲打斷,凝視著幻境般的虛空:「我有一個問題,每次任務的獎勵都是恢復部分記憶和召喚三個月妖怪嗎?」
【大體如此。】
系統回答。
【會根據任務情況進行調整。如果任務較難,那獎勵中恢復的記憶會增加,召喚妖怪的時限也會延長。】
這樣。
「我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是的。】
「我要求替換這次任務獎勵。」
「把『恢復記憶』換成告訴我一個問題的答案——太宰先生是不是我之前告白的男友。」
岩永琴子用手杖指著虛空,反客為主。
「你就根據這個設置任務難度好了!」
系統沉默片刻。
【……我知道了。】
【游戲:咒術奇譚·加載中……】
【加載成功。】
【進階任務:使五條悟的情緒波動值達到60。】
情緒波動值,一個新的名詞。開心、激動、震驚……都可以算作其中。
五條悟是個情緒外露的人。任務看似簡單,其實……
「有點難辦。」
岩永琴子沒有被五條悟的表面形像迷惑。
五條悟是最強,是天才,什麼都可以辦到可以得到,所以內心反倒對許多事物都不感興趣。
例如之前,她費了那麼大功夫讓五條悟吃不到喜久福。對方表現看似浮誇,實際情緒值波動還不到5點。
【不光正向情緒波動,負面情緒也可以。】
【你可以讓他不斷倒霉。比如喝水嗆到走路絆倒,吃甜品沒勺吃方便面沒有調料包,打開衣櫃全是女裝,發際線後移頭毛掉光,和諧運動堅持不到三分鐘……】
岩永琴子:「……」
「我還有一個問題。」她舉手。
【請講。】
「你們游戲開發商是不是跟五條悟這個角色有仇?」
其它就算了,最後一個什麼魔鬼!
岩永琴子猛地一震!
「完了,太宰先生不會也……」
【……】
可惡,越想越可能啊!
「畢竟我沒有親身試驗過。人家明明那麼性感,太宰先生居然還沒有把我推倒,不是性冷淡就是不行……」
「不不不,我要相信太宰先生。決定了,這次完成任務後出去就天天給太宰先生送甲魚和人參!」
花了兩分鐘讓自己從對男友能力的擔憂中平復下來,岩永琴子進入游戲。
這次時間是數年後,地點在咒術高專附近。
咒術高專對外形像是私立的宗教類學校,一棟棟廟宇與樹林高低交錯,靜謐幽然。
岩永琴子一邊漫步,一邊聽妖怪描述現狀。
前不久,在新宿區、京都和高專三地,咒術師和詛咒師一方發生激戰,戰鬥剛剛結束。
怪不得沒什麼人,建築損壞也很嚴重。
【提示!】
【有重要NPC,是否查看情況?】
這裡嗎?
岩永琴子定住腳步,扭頭望向黢黑的深巷。
男人披散著頭發躺在地上,右肩血肉模糊,右臂已經沒了。
呼吸也已經斷了。
身邊的妖怪大驚失色!
「公主大人,他就是此次襲擊的主謀——詛咒師夏油傑!」
「聽說這個人連自己父母都殺了,還屠了一個村一百多號人!」
「他還到處收集詛咒,擾得我們生活不寧。」
「他身上的傷好像是被一個叫乙骨憂太的學生打的。不過最後下殺手的是五條悟,我聽他說一會兒會讓人來處理屍體。」
【請選擇做法。】
【→放著不管】
【→再補兩刀】
【→救人】
岩永琴子轉身就走。
【請確認:是否放著不管?】
【再次提示:夏油傑是重要NPC,此處選擇極為關鍵。】
「emmmm那我再補兩刀?」
鞭屍不太好吧。
【不救人嗎?】
「為什麼要救?」她反問。
且不說死了能不能復活,就算能……
岩永琴子臉色不知何時冷了下來,聲音裡也毫無感情。
「只要犯下罪行,理應接受懲罰。這個人背負著自己父母和無數條人命,即使在二十多歲的年齡被朋友殺死,付出的代價也還不夠。不過考慮到他以前也救過人,勉強相抵吧。」
「這就是所謂的秩序。」
即使是悲劇。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堅硬得像塊石頭。
空氣凝滯。
「……當然。」
岩永琴子語氣一松,敲敲自己的腦袋。
「我不是很了解這個世界的法則。如果這個人放著不管會造成更大的秩序破壞,那就另當別論啦。」
-
現實世界,港口黑/手/黨總部。
兩道西裝革履的身影在走廊行進。樓下轎車整裝待發,准備前往東京岩永集團。
「沒想到這次太宰先生也會參與,真是榮幸又惶恐啊。」
長相漂亮的青年露出妖艷的笑容。
他是電影演員,也是港口黑/手/黨的外交官,有著出色的外表和談判能力,負責與一線企業、政府、媒體的公關工作。
這次岩永集團有部分業務與港口黑/手/黨產生了衝突。
對方實力很強,所以需要他出面談判,但他沒想到太宰治也會來。
太宰治與他們工作性質不同,負責的是更黑暗血腥的領域,平時不熟,但他也聽說過這位少年的赫赫功績。
雖然太宰治對他愛答不理,可他並不泄氣。
他可是外交官啊!
對頭牛都能說上一天的!
「太宰先生,您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是遇上什麼事了嗎。可以和我聊聊,說不定能開心一點。」
「太宰先生對這場談判有什麼安排,能請您賜教嗎?」
「我會盡力配合您的!」
「太宰先生有沒有什麼愛吃的東西,聽說那附近有一家評價極高的米其林餐廳,不如結束後……」
「……」
太宰治皺眉,「好吵。」
外交官輕咳兩聲。
扯遠了,那就繼續談工作吧。
「我相信我們是目標一致的,」他微微笑起來,「爭取到至少三分之二的利益,並以此為契機滲入岩永集團。這只是白蟻潰堤的第一步——」
「必要時刻,也可以采取黑/手/黨的手段。」
暗箭難防。
外交官帶著冰涼的笑容,說出自己想法。
「聽說那位集團高層有位千金大小姐,岩永琴子,是位只眼只腳的殘疾人,很適合下手呢。」
「雖然保鏢有點難辦,但也不是沒有機會。」
「或者采取更溫和的方式,由我去接觸那位大小姐。」
外交官對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
他突然打了寒噤,不由得抬頭看了看。
是這一片空調開得比較低嗎?
他沒在意,繼續說。
「把人迷住後再拿情報就好辦多了,說不定能額外獲得一些千金大小姐身體上的福利呢,雖然這樣的事做多了我都有點膩味了呢。想想少女花容失色的樣子,不由得有點心疼呢,她們哭著鬧著求我的樣子,那可真是——」
外交官猝不及防被股大力推倒,後背砸到牆上。保險栓打開的聲音落下。
黑漆漆的槍杆直指眉心。
「?!」
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愣了一瞬,望進那雙滿是殺氣的瞳中。
「……太宰先生?」
「我不是說了嗎,」太宰治嗓音冰冷,「你太吵了。」
說完,太宰治收起槍支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黑大衣在空中劃出凜冽的弧度。
-
岩永琴子家中書房。
桌上的手機不停震動,屏幕黑掉又亮起,顯示的卻是空號。
誰啊?
留守的黑白浮游靈和一只狛犬蹲在手機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震動持續——
狛犬一爪子拍在了屏幕上。
電話接通。
三只妖怪:?!
聽筒那邊沒人說話,只有輕緩的呼吸聲證明確實有人存在。等了一會兒,黑浮游靈正想掛電話,突然聽到聲音。
「琴子?」
是那個家伙!
公主大人一直等著電話的那家伙!
……MD更想掛電話了!
「太宰先生,」黑浮游靈模仿岩永琴子聲音,「有什麼事嗎?」
對面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冷淡,沉默了一下。
「你之前在干什麼,電話一直打不通。」
幾只妖怪面面相覷。
之前……之前啊。
之前在和中也先生打電話呢!
其中智商稍高的白浮游靈立刻意識到不能說實話。它前肢交叉,比了個大大的「X」。
——中也先生的事不能說!
負責接電話的黑浮游靈接收到它的意思,點點頭。
——明白!
「不用你管。」
白浮游靈:???
臥槽它不是這個意思啊!
它急得瘋狂搖頭,手舞足蹈表情猙獰。
黑浮游靈一臉懵。
是要說嗎?
「啊……不,不是,其實我剛才是在跟中也先生……」打電話。
「跟中也——?」
太宰治聲音玩味。
狛犬變成中原中也的腦袋,聲音擠進來。
「琴子,怎麼了,再睡一會兒吧?」
「?!」
白浮游靈瞳孔地震。
狛犬哈哈吐著舌頭。這是它的能力,變成那個人的腦袋就能發出相同的聲音。
——怎麼了,他不是不信嗎,這樣就能讓他信了吧!寶寶做得不錯吧,快誇我!
白浮游靈仰倒。
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第23章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
「……呵。」
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過後, 電話被掛斷。
這下就算妖怪們再怎麼沒智商,也讀懂了空氣。
完了完了,公主大人的戀情要被它們毀了,這事絕對不能讓她知道啊啊啊!
-
游戲裡, 岩永琴子最終選擇救下夏油傑。
救人的方法是系統提供的。她在游戲世界裡也是智慧之神, 神的靈魂具有深不可測的力量,再加上夏油傑才剛死, 損耗小部分靈魂就能把人救回來。
這部分損耗也可以恢復, 類似游戲中的體力值。
這次需要休眠一個月。
換算到現實,就是要在游戲倉中休眠一周。系統說這是為了增加玩家體驗度。
在進入游戲倉前, 她倒是向管家交代過可能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技術人員也檢查過, 游戲倉中有生命維系裝置, 可以維持至少半年, 不會對身體產生傷害。
岩永琴子倒很樂意接受這個設定。
她本就喜歡睡覺, 之前解決一個案件還會連續睡個二三十個小時。
保險起見, 她在選擇節點存了檔, 然後就墜入了夢鄉。
就在她沉睡期間,外界的某些東西正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
……
岩永集團面對港口黑/手/黨這樣的組織也毫不露怯。
雙方激烈交鋒,毫不相讓, 最後談判以平局告終。
唯一悠閑的就是太宰治, 他甚至還在唇槍舌戰中優哉游哉地打了個哈欠。外交官敢怒不敢言。
送走港口黑/手/黨的人後,集團負責人起身,將整理好的資料裝入牛皮紙袋中,動身前往上級——也就是岩永琴子家中。
他們上級喜歡在家辦公, 一些機密也會放在家裡。地址只有他才知道。
可是,當車在岩永宅前停住,下車的已經不再是那個人了。
不, 該說外表還是一樣,畢竟港/黑的易容術很難發現破綻。
「你就好好睡一覺,然後把一切都忘掉吧。」
太宰治往後備箱瞥了一眼,收回視線,打量眼前的豪宅。
這還是他第一次到岩永家,雖然某人盛情邀請過多次。
他的眼神一開始還平靜無波,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逐漸眼神死。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哈…………」
森先生為什麼要派他來做這種任務啊!
要是碰上了那家伙的話——
哇!太宰先生終於來上門提親了嗎?!我好高興!事不宜遲,快來我房間吧,裡面的東西可你想像的要刺激多了哦。
然後對他瘋狂親親親。
……太可怕了!
太宰治貓貓抱頭,蹲在地上縮成一團。
「不,我才不要看到她……!」
……不,那家伙不是和中也在一起嗎。
那通電話不用想太宰治都知道不是真的。
但中也這段時間正好出差,琴子也聯系不上……實在有點巧。
思及此,太宰治神色恢復陰郁。他抬腿走入宅中。
把資料掉包,並嘗試在岩永宅中盜取有價值的商業機密。
——這才是森先生讓他參與談判的真實目的。
太宰治靈巧地在偌大的宅邸中穿梭,避開監控。
琴子看來不在。
他松了一口氣,不去深究內心泛上的其它情緒是什麼。
嘎吱——
沉重的實木門被推開,太宰治走入書房,反手落鎖。室內掃視一周,他的目光定格在白色的游戲倉上。
「哇哦。」
難得一見的高科技。
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狀況,湊近能聽到輕微的機器運作的聲音,應該是有人在玩。
太宰治輕輕敲了敲,「琴子?」
無人回應。
太宰治像是發現了好玩的事。他繞游戲倉轉了好幾圈,仔細打量,最後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摁下。蓋子滑落,插口露出。
他從衣袋中拿出電子設備,線路接入。
既然是來竊取資料,那必要的准備肯定是有的。
數據拷貝完後,太宰治悄無聲息離開岩永宅。
-
一周後。
港/黑首領辦公室。
「所以,太宰君……」
森鷗外指尖在桌面敲敲,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地開口,「這就是你此次任務的完成情況?」
「森先生。」
少年站在他對面,眼神平靜。
「因為掉包的資料,岩永集團對局勢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本來這場談判我們是不占優勢的,現在卻拿下了全部利益,搶走了這批貨物的供應商。」
這還不夠?
「我認為太宰君能做得更好。」
一次交易當然不夠。
森鷗外想要的是能對付岩永集團的內部機密,所以才派太宰治去。即使不小心被發現,那位小姐也會保下太宰……也許。
但太宰治並沒有帶他想要的東西回來。
少年發出一聲輕嗤。
他何嘗看不出森鷗外不加掩飾的利用的心思,可身在組織,他不能全盤違背首領的指令。這令他感到膩煩。
太宰治表面漫不經心,但頭腦裡繃著一根弦。
昏暗的房中,少年和男人無聲地對峙。
「好吧。」
森鷗外率先退讓。
他往椅背一靠,雙手往外一攤。
「我相信太宰君。你不會動私情的,對吧。」
太宰治裝作沒聽懂。
「可以下去了嗎,BOSS。」
「可以哦,去吧。」
不到下班的點太宰治就提前溜了,回到廢棄場。他沒有去自己住的集裝箱,而是去了旁邊箱子——
方方正正的空間內各種電線交錯,多台屏幕閃著熒光。
正中間擺著一台游戲倉。
一周前從岩永家回來後,太宰治立即聯系開發部的人,動用全部手段找到游戲相關異能者,解析游戲倉的秘密,並趕制了一台差不多的游戲倉。
太宰治走到電腦前,十指在鍵盤上敲擊。
冷色調的光明明滅滅,照在他臉上。
良久,他勾唇。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屏幕顯示——
【98%……99%……100%】
【連接成功】
【歡迎進入游戲·咒術奇譚】
太宰治坐到游戲倉中,蓋子落下。
就讓我看看你能給我帶來什麼驚喜吧。
琴子。
-
從沉睡中醒來,岩永琴子開始埋頭做任務。
她先是嘗試去做一些讓五條悟開心的事,但都以失敗告終。
讓五條悟產生大幅情緒波動是件很困難的事。情緒波動值達到60,已經是會影響正常生活的範圍了。
這次距她上次來到游戲過了六七年。在玩家沒有特別設定的情況下世界按自然規律運轉,簡單點說就是【自動模式】。
比如她外形看上去長大了些。
比如她收購的喜久水庵。按理講不可能真的永久停業,於是不久後重新開業,並且因為口味的調整,銷量更上一層樓。
她的家族這幾年開始朝著其它甜食擴張,陰差陽錯地還成了甜品界的巨頭。
可就是這樣的巨頭把金卡扔到五條悟面前,對方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深刻懷疑五條悟還記著當初的仇。
「岩永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意思意思。」
「你這就不夠意思了。」
岩永琴子微笑。
「根據這幾年的客戶信息顯示,五條先生是購買我們家甜點最多的客人。這是為了答謝您的支持,以後還請繼續關照。」
高大帥氣的男人大喇喇地靠在沙發上,兩指夾著金卡,笑容饒有趣味。
「哦?是這樣?」
他把金卡放回桌上,似乎對她抱有警覺。
確實,五條悟在咒術界是眾人虎視眈眈的存在,而她的接近怎麼想都有點突兀。
要完成任務又沒辦法。
岩永琴子盡量讓自己顯得真誠。
「是的。」
「有了這張金卡,一年內岩永家的甜品可以無限暢吃,出了新品我們也會立刻寄過來請您試吃,生日當天還會提供定制甜品台。」
虧大了好嗎。
五條悟並未動容。
岩永琴子看著那始終顯示著【2】的情緒值,只覺得自己很二。
既然情緒值沒變,那她不能虧!
「既然五條先生不願意,那我只好……」
岩永琴子故作遺憾,伸出手准備把卡拿回來。
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收走。
「那我就不客氣啦~」
五條悟一改剛才嚴肅的樣子,眉開眼笑。
「居然有這種好事,真是太幸運了,這下可以請憂太他們吃飯啦,我一定會把喜久福全部吃光的。拜拜。」
男人蹦蹦跳跳地離開了,甚至情緒值還增加了兩點。
太狗了。
這家伙開心的方式是捉弄人嗎!
岩永琴子不由得擔憂起集團被五條悟吃垮的可能。
她召喚出了貧乏神。
貧乏神,一種附在人身上就會讓人不斷倒霉的神。要是在家中住下,這家就會家道中落,越來越窮。
當然,她也不是什麼魔鬼啦~
「你,附到剛才那個男人身上,讓他得一種毛病。」
岩永琴子露出惡魔的微笑。
「——糖分過敏。」
貧乏神:???
公主大人,其實您也是魔鬼啊!
岩永琴子伸了個懶腰,拿起手杖,走出和五條悟約定的咖啡館。
現實世界也過去一周了,先出去活動一下身體,再思考下一步怎麼做吧。
思索著,岩永琴子敏銳地有種被盯住的感覺。
對面巷口蹲著只褐白雙色的貓,從那個位置正好能清楚看到她和五條悟的一舉一動。
對上她的視線,貓轉身消失在巷中。
岩永琴子:……?
-
現實。
游戲倉打開。
岩永琴子讓女僕給自己端來下午茶,一邊吃一邊翻看手機,表情逐漸暴躁。
唔……唔唔……不信!
她又把記錄重頭到尾翻了一遍,手機丟到一邊,發出哀嚎。
是真的——
太宰先生真的沒有聯系她!
不管是郵箱信箱還是通話記錄,裡面都沒有她想看到的那個名字。
為什麼啊……
岩永琴子趴在桌上,回想分別時太宰治的反應。是她傷到他了嗎?可、可是她又不是真的想拒絕,問一下怎麼啦,是想認真交往才問的呀!
又氣又難過,嗚嗚。
岩永琴子想了想,給太宰治發了條郵件。
【太宰先生,在干什麼呀?】
她盯著手機界面不舍得滅掉,懷著激動的小心情暗戳戳等著。
一分鐘過去……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半小時過去。
無新郵件。
「可惡……」
岩永琴子翻出太宰治手機號,在要摁下那刻卻遲疑了。
太宰先生會不會在忙,如果正好在交戰,鈴聲一響可能會分心……嗯,肯定也是因為在忙才半小時不回她的。
她猛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萬一太宰先生出事了怎麼辦?!會不會又跑去自殺了?!
岩永琴子咬牙,摁下通話。
太宰先生,我相信你不會分心的!
嘟……嘟……
無人接聽。
「……」
岩永琴子黑著臉緩緩拿下手機。
短信轟炸開始——
【太宰先生你在忙嗎?】
【你沒有自殺吧?】
【你在哪兒啊?】
【再不回我我生氣了,不理你了。】
【真的不理了哦。】
【回郵件很難嗎?馬上回我!】
【你到底看沒看手機的啊?!】
然而,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岩永琴子把手機一扔,哇地一聲哭出來。
問中也先生嗎?
說起來剛剛好像瞥到了中也先生的名字……
出現中原中也名字的郵件是汽車銷售商那邊發來的。因為是集團大小姐親自給予折扣的客人,所以印像深刻,看到他後就立馬給她發郵件了。
「咦,中也先生又來買車了……為什麼?」
岩永琴子撥通中原中也電話。
等了一會兒,電話接通。那邊聽上去很吵,還有爆炸聲,似乎在戰鬥。
「中也先生?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接電話的。」
「沒事,馬上結束了。」
中原中也語氣中還有未盡的硝煙味,被他強壓下去,嗓音比平時低沉。
岩永琴子心頭一下升起希望!
「太宰先生也在嗎?」
「太宰?那家伙不在。」
「中也先生知道太宰先生現在在哪兒嗎?」
「不知道,我們最近沒有一起行動。」
「這樣……」
岩永琴子干笑兩聲,「中也先生要買車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這樣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不,上次已經麻煩過你了。」
中原中也語氣堅定。
「怎麼又想起買車?」
不是一個多月前才換的嗎。
中原中也語氣一下變得暴躁。
「出差回來,車不知道被哪個混蛋給炸了!」隔著話筒都能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最好別被我知道是誰,不然揍死他丫的!」
啊哈哈。
詢問中也先生無果,她也沒有織田作先生的電話。
留守的妖怪也到期消失了,不然還可以讓它們去看看。
「……嘛,算啦。」
岩永琴子很快振作。只要完成現在這個任務,就能重新召喚妖怪了!
到時候再去鬧太宰先生。
想到要回游戲,她就想起那只貓。雖然瞥到的時間極短,但總有種揮之不去的奇怪感覺。
怎麼回事……
-
岩永琴子回到游戲。
要造成五條悟情緒波動還是得去對方面前刷存在感,可無論她在五條悟面前怎麼蹦跶,對方情緒波動都雷打不動在3點以內。
還不如之前拿走她金卡的4點呢!
制造事件也會被輕易化解。
而且五條悟似乎對她的行為產生了誤會。
「岩永小姐,我真的對初中生沒興趣。」
岩永琴子額角青筋跳動,笑容黑化。
「您誤會了。我只是看到了家裡的羽毛球就想起您,所以就想來看看您……」
把你腦袋當羽毛球拍!
「而且岩永小姐,追求帥哥的話應該再多拿出點誠意來。送鮮花美酒、跑車游艇啦……」五條悟滔滔不絕。
「雖然這些對我也沒用就是啦!」
「甜品我倒是可以給。」岩永琴子慢吞吞道。
不出她的意料,五條悟僵了一下。
他看上去想說什麼,視線卻在她背後定住。
岩永琴子扭頭。
一道黑影倏地躲到樹後,但尾巴似乎控制得不是很好,露出一截。
說起來她碰上好幾次了,每次接近五條悟,就一定能在周圍某處瞥見這只貓。一開始還可以說是巧合,後來就覺得是同一只了。
但每次她試圖接近,貓就會立刻跑掉或者躲起來。
五條悟看上去也發現了這點。
「想要嗎?」
沒等她回答,五條悟的身影消失。她只來得及聽見幾聲貓的慘叫。
幾秒後,五條悟再次出現,手裡提著貓的後頸,看上去得意洋洋。
托他的福,岩永琴子總算能看出這只貓的品種了,是布偶貓,海豹雙色,腦袋、背部和尾巴的毛是黑褐色,肚子和四肢卻白白的。
因為毛長,整只貓看上去都蓬松柔軟好欺負。
它神色懨懨,不知道是懶得反抗還是知道反抗無用。
身體因為重力拉長,四肢垂下,尾巴卻努力地翹起,遮住兩腿之間。
「嘿嘿,被我逮到了吧。」
五條悟拎著貓頸肉甩來甩去。
岩永琴子心疼地皺眉。
「把它放下來吧五條先生,這樣它會疼的……可能會撓你哦。」
「哎~~~?」
五條悟拖長語調,像要證明一樣把貓拎到面前,另一只手還要強行把貓尾巴拉下來。
「才不會——」
他有無下限術式,會自動在身體周圍形成屏障,任何危險都無法接近——啪!
一貓爪子揮到他臉上。
瞬!間!打!臉!
五條悟難得懵住。布偶貓抓住機會掙脫,跳到五條悟臉上泰山壓頂,然後雙腿一蹬,插了翅膀一樣消失不見。
臉上多了數道抓痕的五條悟:「……」
看到這幕的岩永琴子:「噗——」
「奇怪……我的……沒用?」
岩永琴子聽到他斷斷續續地低喃。
系統顯示:【五條悟情緒波動:10】
她居然還比不過一只貓。
難道這次解局的關鍵就是這只貓?
但布偶貓行蹤游離,會暗中接近她,刻意去找反而找不到。
不得不說,和某人有些相似……連毛發顏色都很像。
-
第二天,岩永琴子再次來到咒術高專。
「每次來都覺得好冷清……」
訓練場有兩男一女和一只熊貓正在訓練。還沒等她打招呼,熊貓就興奮地叫起來。
「來了來了!」
我?
「——那個瘋狂迷戀五條老師的女初中生!」
我???
五條悟到底跟他學生說了些什麼?!
「來找五條老師?」
扛著咒具長/槍的單馬尾少女走過來,「五條老師昨晚出差了。」
「啊是嗎,真可惜,我還給他買了花。」
岩永琴子把手裡的菊花扔進垃圾桶。
「我叫禪院真希,」少女道,「喂,你追求五條老師的事是真的嗎?」
岩永琴子面無表情:「假的,絕不可能。」
「真希,直接問人家多不好意思啊嘿嘿。」
熊貓怪笑著湊過來,「放心,要是五條老師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憂太大哥,憂太大哥幫你收拾他!」
真希附和:「憂太大哥可是純愛戰士,絕對饒不了他!」
狗卷:「腌魚子!」
「誒?!」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憂太指著自己滿臉震驚。
乙骨憂太?
這就是那個重傷了夏油傑的學生。
岩永琴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然後她視線落在對方身邊的小個子男生身上,快走幾步,仰頭湊近仔細觀察。
「海、海帶?」
「你的嘴角的紋身……」
岩永琴子眼神發直,出神地喃喃:「好澀哦。」
「……?」
「還有這種玩法嗎,可惡,我居然沒有想到……你身上別的地方還有紋身嗎,能不能讓我參考一下。對了你知道嗎,有種叫淫/紋的東西……」
岩永琴子越湊越近,氣息交拂。
「?!!!」
狗卷棘白皙的臉瞬間爆紅,慌亂不已。
「木、木魚花!鰹魚干!明太子!」
岩永琴子感覺有股力道在推她小腿。
低頭一看,布偶貓不知何時又來了,擠在她和狗卷棘之間,努力把她往後推。
啊,好像貼太近了。
「……不好意思,想著要和男朋友下次試試,一不小心看入迷了。」
岩永琴子後退,一邊跟狗卷棘道歉,一邊伸出手去想抱貓,被它躲開了。
「你和五條老師已經進行到那一步了嗎?!」熊貓震驚。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在一只熊貓臉上看出來的,但就是很震驚。
震驚的熊貓立刻拉上狗卷和真希湊一塊交頭接耳。乙骨憂太在一旁對著她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
「五條老師會進局子的吧……」「肯定會。」
「跟初中生交往犯法的吧。」
「夜蛾校長估計也饒不了他。」
全都聽到了!
「都說不是啦!而且我也不是初中生!」岩永琴子氣得跺腳,「啊,真是!」
決定了,等出去她就問中也先生要長高的藥。
「人家喜歡的是明明太宰先生……」岩永琴子泄氣地抱膝蹲下。
算了,說了你們也不知道。
布偶貓蹲在她身邊,抬起前爪肉墊拍了拍她小腿,像是在安慰。
岩永琴子眼珠轉了轉,繼續假裝低落,雙手卻在暗暗蓄力——
我抓!
然而她指尖只來得及夠著點貓毛尖。像是早就知道她會襲擊,貓跑出幾步,回頭看她一眼,然後消失在建築後。
岩永琴子奇怪。
「是你們養的貓嗎?」
她的話不知道戳中了熊貓哪根神經,熊貓暴怒。
「高專已經有熊貓了!還養什麼貓!想被宰嗎混蛋!!」
禪院真希示意熊貓。
「看吧,我們是不會養貓的。」
她望著黑貓消失的方向。
「還以為是你的貓呢。」
「平時都看不到,你一出現,它就來了。」
-
沒人知道五條悟出差多久會回來。
他可能半小時就能把任務搞定,也可能因為繞路去買特產而多耽誤兩三天。
要利用好這段時間去多挖掘五條悟的信息。還有,下次一定要抓到貓!
岩永琴子首先想到的是以前見過的姐弟倆。
妖怪告訴她,伏黑津美紀由於詛咒陷入昏迷。她悄悄去醫院探望了一下,津美紀似乎身體沒事但就是不醒。
伏黑惠正在讀國中三年級。
……
就是這裡嗎?
岩永琴子抬頭,門口牌匾寫著【琦玉縣浦見東中】幾字。她在校門對面的花壇邊坐下。
放學鈴聲響後,學生們魚貫而出。
「來了來了,伏黑哥來了。」
「弟兄們准備,一——二——」
「恭送伏黑哥!!!」
「伏黑哥辛苦了!伏黑哥慢走!」
門口的聲音震耳欲聾。
臥槽,這麼有排面的嗎。
岩永琴子看見她找的人黑著一張臉走出來,看樣子都要打人了。
幾年時間,當初的小海膽飛快抽條,已經比她要高了,海膽頭也更尖了。
岩永琴子站起。
「准備好了嗎。」
妖怪從陰影中現身。
「隨時待命,公主大人。」
-
伏黑惠走在街上。
少年穿著淺黃色的校服和黑褲,右手搭在肩頭拎著書包。沉重的心事讓他的臉色和心情都沒好到哪兒去。
「你、你們要干什麼……」
女孩顫抖的聲音從巷子裡傳來。
伏黑惠停住腳步,扭頭。
五個混混將人圍堵在巷中,女孩嬌小的身影被完全擋住。
「嘿嘿,小姐,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伏黑惠皺眉。
又來嗎。
「小姐長得太可愛了,是我見過最可愛的,而且看上去溫柔又聰明……咳!」
現在的不良做事前還要把人先誇一遍嗎。
伏黑惠漫不經心想著,扔下手裡的書包。
混混似乎也意識到扯遠了,開始放狠話。
「總之!乖乖束手就擒吧!先把錢交出來,然後把衣服——」
伏黑惠把手搭在那人肩頭。
「喂。」
「干什麼——?!」
那人扭頭,結結實實地挨了伏黑惠一拳。
其余人見狀,大驚,圍攻上去,全被伏黑惠打趴在地。
伏黑哥,可不是說說而已。
此起彼伏的呻/吟聲中,伏黑惠雙手插兜走到女孩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
「沒事吧?」
女孩抱膝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自下而上望過來的紫瞳氤氳著粼粼水光,一看就讓人保護欲爆棚。
「謝、謝謝……」她小聲說,「你打架的樣子……很帥。」
嗯,謝謝?
「我也好想看我男朋友打架的樣子,最好是領帶一扯上衣一脫、荷爾蒙爆發那種……如果是在床上打架就更好了。」
「……」
看來是沒事了。
伏黑惠轉身沒走出幾步,感覺衣角被拽住。
「你不送我回家嗎?」
「……我為什麼要送你回家?」
「其實……我家境很好,那些家伙知道綁架我就能拿到很多錢財,在利益驅使下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
「雖然素不相識,但你救了我,說明你內心善良。你眼前明明有這個機會,把我安全護送到家。如果不這樣做,說不定第二天報紙上就會出現少女被人綁架慘遭凌虐的新聞,那個人正是你曾經救下的少女。」
「你忍心看到這一幕發生嗎?到了那時,你真的能毫無罪惡感嗎?」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伏黑惠:「……」
奇怪,他怎麼感覺被賴上了。
-
岩永琴子的道德綁架大獲成功!
但她感覺伏黑惠之會答應,更重要的原因是看到了她杵著手杖,看來也是個嘴硬心軟的家伙。
還有,那群家伙演技也太拙劣了吧,得虧她機智。
「這麼危險,你為什麼不找保鏢?」伏黑惠問。
「我是偷溜出來的。」
岩永琴子隨口胡謅。
本來現實裡保鏢就跟得夠緊了,游戲裡再弄一個,那也太受限了。
「等到家後,我會給你提供報酬的。」
伏黑惠目視前方,淡淡道:「不用。」
空氣安靜下來。
只有汽車在馬路上疾馳、放學的孩童從他們身邊嬉笑著跑過的聲音。
伏黑惠看樣子對她還沒放下戒心。也是,對對方而言自己就是個陌生人……這個時候該說點什麼好呢。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
「……哈?」
伏黑惠定住了腳步,一臉無語地看著她,「你問這個干什麼?」
岩永琴子正想開口,忽然看到伏黑惠背後馬路,放學的女童正在斑馬線上走著,一輛小貨車直直衝來,絲毫沒有減速的跡像!
危險!
岩永琴子用盡全力衝過去。
伏黑惠:「喂——?!」
抱住孩童後,她控制不住身體往前撲倒,只求這點慣性的力道能讓孩子脫離危險。義肢脫落滾到一邊。余光瞥見車頭已近在咫尺,龐大、壓迫,像是鋼鐵怪物即將把她吞噬——
她會死嗎?
行人的尖叫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沒什麼感覺呢。因為是在游戲裡嗎?不,即使是在現實,她對自己的死亡也沒什麼感覺吧……
岩永琴子閉上眼睛。
太宰。
太宰太宰太宰太宰……
太宰太宰太宰太宰……
少年的身影走馬燈一樣從腦海中閃過,冷漠的,憤怒的,悲傷的,微笑的……
反反復復,來來回回,全都是你。
……到死也沒能和太宰先生來一炮,真是不甘心啊。
「太……宰……」
第24章
行人的尖叫裡夾雜了別的聲音。
「什麼東西——」
「……貓?是貓?!」
岩永琴子感覺有股力道撞上她後腰。
就是這點不大的力道, 讓她和貨車險險擦過。身體摔在水泥地上,好在她調試過痛覺感知,沒什麼痛感,只是眼前有點冒金星。
「沒長眼睛的嗎?!」
貨車揚長而去。
等模糊的視線重新聚焦, 岩永琴子一眼就看到倒在不遠處的布偶貓, 一動不動,生死未蔔。
貓!
「喂——」
伏黑惠衝過來, 「沒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將岩永琴子扶起, 確認對方沒有受重傷,這才忍不住低吼:「你是笨蛋嗎?!」
「貓……」
岩永琴子假裝疼痛抽氣, 聲音也小小的, 「看看貓怎麼樣了……」
「現在是關心貓的時候?!」
「惠君也很關心貓吧, 你剛才瞄了它好幾眼, 」岩永琴子嘴上還說個不停, 「動物的生命和我們是平等的。」
「我知道了。」
伏黑惠走過去, 把貓捧起, 放到她懷中。
「它沒事吧?怎麼流血了,我們快去找醫院——」
星星點點的血跡浸染上她的白裙。
「可能受了點皮外傷,加上驚嚇過度。」
為了安撫她, 伏黑惠補充:「我養過動物, 沒事的,別擔心。」
被救下的女孩沒事。路人圍過來噓長問短,好心人幫她把義肢撿了過來。
「能站起來嗎?」
能,但不想。
岩永琴子裝模作樣試了一下, 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看著伏黑惠:「不行……」
伏黑惠看上去完全拿她沒辦法。
岩永琴子感覺身體一輕,少年一手肩背一手膝彎把她橫抱起來。
「嗚,要是做這個動作的是太宰先生該多好……」
海膽頭少年面無表情瞥她一眼。
「你說什麼?」
「啊哈哈……」
岩永琴子訕笑, 「什麼都沒有。」
她規矩地沒有亂動,雙手圈著貓。布偶貓懨懨地蜷成一團窩在她腹部,比人體更高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烘得那一塊都暖融融的。
「我先帶你去醫院。」
「不,我們先去寵物醫院。」
伏黑惠像是知道她想說什麼。
「寵物醫院就在我們要去的那家醫院旁邊。等你去看醫生後,我會幫你把貓帶過去的。」
那還可以。
「那就麻煩伏黑君了。」
「說起來,你也太輕了。」
「我才35kg哦。」
貓咪能推動她多半也有這個因素。
路人眼裡,可能只是一只貓突然沒頭沒腦地躥出來。但只有她才知道,如果不是剛剛那一下,她身體某處可能就會被車撞到。
不知是不是放松下來的後遺症,意識變得有些昏沉,岩永琴子閉上眼睛。
失去意識前,她模糊聽到了伏黑惠咂嘴抱怨的聲音。
「所以……我才討厭善人啊……」
善人?她才不是。
她已經讓妖怪跟過去了。夢魘還會在司機身上附身,以後只要他再碰車,就會做車輪子從雙腿之間碾過的噩夢,感受到近乎真實的痛楚。
讓他一輩子都不敢再碰車!
-
岩永琴子覺得自己真的挺能睡。
等她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環顧四周,是在醫院病房。旁邊堆滿了各種鮮花禮品。
現在是什麼情況,貓呢?伏黑惠呢?
她的義肢被人擦干淨放在一邊。岩永琴子坐在床邊裝好,剛走出幾步,聽到細細的貓叫聲。
來源是地上的貓包。
「咦,你在這裡啊。」
岩永琴子打開貓包,把裡面的小家伙抱出來順毛摸。
布偶貓前肢和腦袋纏著繃帶,乖巧而享受地窩在她懷裡打呼嚕,完全沒了之前若即若離的樣子。
……纏著繃帶的樣子更像太宰先生了。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啊,你醒了。」
「睡得真久。」
伏黑惠把慰問品放在床頭。
「醫生跟你檢查了,沒有大礙。要是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昨天你家人也來了……你說你家境很好,沒想到是那個岩永家,怪不得會被盯上。」
「那些慰問品是女童父母送來的,他們說改天還會親自上門拜訪道謝。」
「沒事的話,辦好出院手續我帶你去吃點東西?這附近有家不錯的鐵板燒。我已經跟學校請假了……你那是什麼眼神?」
怎麼說呢,伏黑君和她想像的不太一樣啊。
「居然會請假,不良不是直接逃學的嗎?」
伏黑惠:「……」
岩永琴子注意到他臉上手上多了好幾道新鮮的抓痕。
「你那些傷……」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伏黑惠:呵呵。
順著對方殺人的視線,岩永琴子低頭望向懷裡的貓。
布偶貓抬頭與她對視:「喵~」
茶裡茶氣,格外無辜。
岩永琴子再次望向伏黑惠:「能讓女朋友激動成這樣,戰鬥力不錯啊惠惠。」
「???」
「這不是人抓的,是貓抓的啊,一看就能看出來好嗎?你對貓包庇過度了啊!」
「還有,惠惠是個什麼鬼叫法,改掉!」
伏黑惠走到她面前,拎著後頸把貓拎起來。
「別這樣,它都受傷了。」
你和五條悟不愧是師生。
「沒有,它沒事,就是蹭破了皮掉了點毛。在獸醫那裡看到了繃帶,就怎麼也不放手了。」
這貓是成精了嗎。
難道……
岩永琴子突然有了某種大膽的猜想。
……不,可是太宰先生應該不知道游戲倉的事,除非現實發生了什麼事。
伏黑惠把布偶貓放回她懷裡,它瞬間乖順。
伏黑惠「嘖」了一聲。
「多半是只公貓……獸醫想檢查時,它怎麼也不讓看。不過其它常規檢查倒是做了,這貓很健康,身上也挺干淨的沒什麼病。」
他遲疑了一下,問:「你要養嗎?」
「當然,」岩永琴子笑道,「動物比人好相處多了,不是麼。」
伏黑惠露出見面起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沒錯。」
岩永琴子低頭,在布偶貓耳尖落下一吻。
「謝謝你救了我。」
貓耳尖抖動了一下,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條件反射,然後就把自己蜷成一團不理她了,像是在害羞。
岩永琴子抱著貓和伏黑惠一起走出醫院。
原本伏黑惠是想把貓裝進貓包的,奈何他一動手,貓就對他齜牙咧嘴。無奈之下就只好由岩永琴子繼續抱著了。
剛邁出大門,震耳欲聾的喊聲把貓都嚇炸毛了。
「伏黑哥好!」
「嫂子好!」
「恭喜嫂子出院!!!」
岩永琴子和伏黑惠兩臉懵逼。
「……你們在說什麼?」
「伏黑哥就別瞞著了,大家都看到了!」
「嫂子一出事,您立刻把她抱起來,百米衝刺到醫院,實在是太感人了!」
「聽說您當時急得都快哭了。」
「伏黑哥,一定要從校服到婚紗啊!」
「你們……」
伏黑惠捏緊拳頭,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
「伏黑哥和嫂子進行到哪一步了?」
「給我閉嘴!」
伏黑惠耳尖發紅。
惱羞成怒的毆打開始,嗷嗷慘叫不絕於耳。
……這裡還是交給伏黑君處理好了。
岩永琴子默默站在一邊。
她體會到當初想要的出院驚喜了,只是好像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樣。
教訓完不良後,總算可以去吃飯了。只是原本還算乖順的布偶貓突然不安份起來,她和伏黑惠並肩走著,貓從她手臂上探出半個身子,伸長前肢,拼命把伏黑惠往外推。
甚至當他們坐下吃飯時,布偶貓立即跳到了中間位置坐下,隔開她和伏黑惠。
岩永琴子:「……」
伏黑惠:「……你這貓……獨占欲很強啊。」
……
吃完飯後,家裡的車已經等在了外面。
「等等,伏黑君。」
岩永琴子從下屬手裡接過禮盒,「這個送你。」
她笑吟吟道:「是你這兩天照顧的謝禮。」
伏黑惠起初不願意收,在她的言語攻勢下勉強接過了。
「伏黑君家裡有愛吃甜點的人嗎,禮盒裡都是我們家的暢銷款,帶回去很合適哦。」
她刻意言語引導。
果然,伏黑惠一看就想到了某人,臉色臭臭的。
「那家伙一定會很高興吧……嘖,過敏成那樣還吃。」
「誰啊?」
岩永琴子裝作不知道。
「一個奇怪的白發男人,」伏黑惠看上去有些難以啟齒,「買了不少岩永家的甜點,說不定你還認識,叫五條悟。」
「啊!」
岩永琴子雙手擊掌,假裝恍然。
「原來是五條先生啊!」
「你認識?」
「嗯嗯,五條先生是我們的金卡客戶呢。」
「!」
伏黑惠也恍然大悟。
「難道……你就是他說的那個狂熱追求他的岩永家初中生?」
岩永琴子表情凝固。
五條悟都給他周圍的人說了些什麼呀。
像是看出了她的憤懣,伏黑惠開口:「他就是這種性格,你不用在意。他也沒有惡意。」
他頓了頓,低聲:「我也沒有當真。」
嗚嗚,突然覺得惠是小天使。
……
告別伏黑惠後,岩永琴子坐上回家的車。
布偶貓不知道為什麼又不高興了,在後座另一頭蜷成一團,只留個後背對著她。
岩永琴子看到界面顯示:
【伏黑惠·羈絆值:30】
一下這麼多嗎。
她和五條悟糾纏那麼久,羈絆值也就10點而已。
算是因禍得福吧。
她本想以「英雄救美」事件為開端,慢慢與伏黑惠熟絡,再找機會引出五條悟的話題。
因為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五條悟和伏黑惠的事她早就知道。但站在伏黑惠的角度,她應該是不知道他認識五條悟的。
突兀地接近會引起伏黑惠的懷疑。
救女童事件算是意外插曲,從結果來看不壞。她爭取到了伏黑惠的信任,現在還拿到了對方電話號碼。
下一步就是通過他了解五條悟了,甚至必要時還能讓惠幫一下忙。
思考完畢。
岩永琴子轉向布偶貓,眼睛轉了轉,撲過去,手臂圈住貓的身體。見貓沒逃,她得寸進尺地用臉頰在貓身上蹭蹭,瘋狂吸貓。
「怎麼不高興了呀……噠宰。」
布偶貓不理她。
「就叫你『噠宰』好了,這可是我男朋友的名字。」
「他也跟你一樣,頭發黑棕色,總穿著黑大衣。」
太宰先生穿黑西裝很帥很能駕馭住黑/手/黨的氣質,這就是所謂五彩斑斕的黑嗎。
「今晚一起睡吧,我的床很暖和哦。」
布偶貓一動不動。
怎麼回事,布偶不是很黏人嗎。
她忽然想起件事。兩只手把貓摁倒,翻轉到肚子那面,手往下要想掰開貓腿一探究竟。
「說起來,還不知道你是小公貓還是小母貓呢。」
公貓的話得絕育吧。
第25章
夜晚, 伏黑惠家。
「惠,這個好好吃哦,嘎吱嘎吱……」
「你要嘗嘗嗎,嘎吱嘎吱……」
伏黑惠閉眼, 深呼吸, 告訴自己身後只是只貪吃的白毛大倉鼠。
五條悟出差結束立刻蹦跶到了他這裡來。他就把禮盒給了五條悟,對方歡天喜地地吃了起來。
「她找到你的速度比我預想的還要快啊。」
「你說, 她到底抱著什麼目的呢, 惠?」
五條悟聲音裡多了些玩味。
「五條先生,您再說這樣的話, 我要揍您了。」
伏黑惠從座椅轉過去, 正視五條悟, 認真嚴肅道:「岩永小姐是有堅定人性的人。」
就算她表現裡有異常的地方, 但不顧自身危險救下女童, 這是事實。
「……」
五條悟愣住。
餅干渣從他張開的嘴裡掉下來。
然後伏黑惠就聽到這個大男人開始哀嚎, 類似於「我養了這麼久的小惠被外面的狐狸精鬼迷心竅啦」、「家裡的豬被白菜拱啦」、「你讓我怎麼跟津美紀交代啊」……這之類的話。
伏黑惠按捺下揍人的衝動, 把注意力重新轉移回電腦上。
動用五條悟的權限,他想找一些信息並不難。
比如那位逃逸的司機。
岡崎正,偷車、無證駕駛, 以前就因為撞死人進過少管所……這次是第二次!
要不是岩永, 那個女童也會被撞死。
嘖。
簡直是人渣。
「我出去一下。」
伏黑惠扭頭,就看到五條悟在榻榻米上打滾。
「牙疼嗚嗚嗚……」
這次又是牙疼嗎。
誰叫你糖分過敏還吃。
伏黑惠到底也沒狠下心,「我會給你帶止疼藥回來的。」
寒冬腊月,屋外溫度低了不少。
伏黑惠拉高領口, 半張臉掩埋在衣領下,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眸。
他去了岡崎正的住處。人沒在,只有一位苦苦等待兒子的母親。
「是嗎, 一直沒回家嗎。」
「小正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母親抓住他雙臂。陌生人的觸碰讓伏黑惠有些抵觸,他強忍著,瞥見母親手臂上的紅腫淤青。
「這是?」
「不……沒什麼。」
母親立刻收手,拉下自己的衣袖,眼神閃躲。
看對方維護的模樣,伏黑惠猜到了。
——居然連毆打自己母親的事都能干出來!
「那個人渣……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夜晚的街道很安靜,安靜到讓人懷疑暗處是不是有什麼魔物,在悄無聲息地吞噬著一切。
連吹過來的風都裹挾著縷縷血氣。
-
而此時。
夜風也正吹過少年額發,露出纏著繃帶的俊美臉龐。
他坐在屋頂邊緣,手裡舉著一把槍,神色溫柔又冷漠。
「跑啊,繼續。」
「你也感受一下被車撞的滋味吧。」
下方——
岡崎正在廢棄倉庫的道路間逃竄,好幾輛車黑色轎車在後面追趕。幾次他都以為自己要被撞死了,心髒都差點從喉嚨眼飛出去。
然而那些人車技都非常好,不會真的撞上他。
要是躲進小巷,少年又會用子彈把他逼出來。
好幾次他都暈了過去。然而一暈過去,就馬上會做車輪從雙腿之間碾過的噩夢,生生嚇醒,然後又開始新一輪逃亡。
簡直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
岡崎正涕泗橫流,對著高處少年哭喊。
「求求您放了我吧!」
太宰治隨意地轉著槍。
「錯在哪兒?」
岡崎正噎住。
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招惹過這位大佬!
「那就繼續吧。」太宰治微微一笑。天使的容顏卻宛如惡魔。
「加油哦。」
這小鬼究竟是什麼來頭!!!
就在岡崎正身心都瀕臨極限時,太宰治從屋頂跳下,黑大衣在身後劃出弧度又落下。
「自己去向警察認罪吧。」
岡崎正內心大喜。
認罪可比現在這種折磨輕松多了。在少年院關幾年,出來後他照樣逍遙!
話音落下那刻,太宰治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這就是你所謂的【維護秩序】嗎。
要對抗眾多像岡崎正這樣破壞秩序的人和妖,要肩負起兩個世界的職責。
以那麼嬌小的身體。
這就是你活下去的意義嗎,琴子。
就是這樣為了秩序獻出了一眼一足的女孩。
堅定不移走入他內心的女孩。
笑著說他的一切她都喜歡的女孩。
……
而他差一點就失去她了。
以一種超出預期的、滑稽可笑的車禍方式?
無法忍受!
「我果然不想讓你那麼輕松啊。」
「?!」
岡崎正驚恐地看到,本來已經走出幾步的少年突然轉身,不斷往自己腳邊開槍!
「黑/手/黨,就該用黑/手/黨的手段。」
陰冷戾氣炸裂開來!
岡崎正抱頭鼠竄,太宰治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岡崎正從房屋夾縫間衝出去,眼前晃過一陣白光。在他生命的最後一秒,只來得及聽到刺耳的剎車聲。
嘎吱——
少年冷漠的鳶瞳裡,血花朵朵綻開。
他轉身。
「做好善後。」
「是!」
太宰治的身影在巷中七拐八拐,消失不見。
清冷月色下,布偶貓輕盈躍出。
因為游戲倉是趕制的,設定一類還沒完善,所以太宰治剛到游戲時變成了一只貓。
對,一只貓。
貓的視角有點新奇,並且更方便行動。所以即使調整好了,他還是保持著貓的身份。
太宰治輕車熟路地跳到住宅陽台上,爪子扒開窗戶,擠進去。
游戲中融入了現實要素,他在游戲裡也有個黑/手/黨身份。但琴子沒像現實一樣住家裡的豪宅,而是單獨住了公寓。
除琴子臥室外,還有一間客房,房門卻從早到晚緊鎖著。
裡面是有什麼東西嗎?
還是說,有什麼人?
他當然可以變成人把鎖撬開,但可能會被不知藏在何處的妖怪發現。
他可不能被琴子發現身份!
太宰治回想了一下自己仗著貓身份做的一些事,要是讓她知道……那家伙絕對會餓虎撲食的,絕對會!
所以絕對不能被發現!
他邁著優雅的貓步進了房間。
大床上,岩永琴子睡得正香,淺栗色卷發鋪散在枕上,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布偶貓輕盈躍上,鑽進暖烘烘的被窩,腦袋鑽出來,在岩永琴子臉側躺下。
暖意漸漸滲進身體內部,在外面被凍僵的四肢很快恢復。
嗯……就暫且把你當個暖爐吧。
太宰治完全沒有睡意,眼前是女孩白皙的脖頸。吐息拂過,貓毛輕微晃動。
很近,很細。
用匕首一劃就會有鮮血噴湧。甚至都不需要,他只用變回人形用手使勁一掐……
他保證能在妖怪反應過來前完成。
要動手嗎?
不會得到就不會失去。
自己也就不會……那麼心煩意亂了。
殺氣被完美控制,爪勾在肉墊裡蠢蠢欲動,噠宰貓緩緩伸出爪去——
落在滑落的被子上。
爪勾勾住被子扯過來,蓋過肩頭。
太宰治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下不了手啊。
下一秒,他被緊緊抱住。無情鐵臂箍著貓的身體,貼在少女脖頸到胸口這一塊。
「……」
太宰治,眼神死。
即使平,那片地區的存在感也不可忽視。他將四只爪子抵在中間,努力保持自己最後的貞潔!
他再怎麼也是青春期的少年,注意一點啊喂。
「太宰先生……嗯……」
夢話嗎。
「再深一點……」
???
動彈不得的噠宰貓:「……」
非禮啊。
-
第二天。
岩永琴子神清氣爽地醒來。
本來她半夜還有點冷,夢中不知道是誰給她塞了個小暖爐,然後就睡得非常舒服啦。
房間裡沒有貓的身影,岩永琴子眼尖地發現幾根貓毛。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蠻誠實嘛。
踩著拖鞋走出去,岩永琴子在客房門前看到了貓。
「你想進去?」
「喵~」
「不行哦。」
布偶貓聽懂了似的從門前走開了。
岩永琴子一邊解決早餐一邊看手機界面,惠說五條悟回來了。另外她旁敲側擊得知,五條悟滴酒不沾,估計是酒品不好。
這也許是個突破點。
在妖怪幫助外加系統作弊的情況下,岩永琴子成功放倒了五條悟。
【提示:目標將在五分鐘後清醒】
這麼快?該不會是裝的吧,莫不是喝的假酒。
好在她的計劃進行得差不多了。
五條悟被她放在酒店房間,裡面裝有微型攝像頭和竊聽器。
游戲系統會為她劃定六眼偵察範圍,醉酒後這個圈明顯縮小了。怪不得五條悟從不喝酒。
「我被太宰先生帶壞了,唉。」
岩永琴子調試設備,等著五條悟醒來。
布偶蹲在她身邊,優雅地舔爪爪,舔到一半身體一僵,把爪子放下了。
她原本想把貓留在家裡,它自己偏要跟來。
音響裡傳出「滋——滋——」的電流聲,臉被長發遮住的貞子從屏幕裡冒出頭,容姿妖嬈的狐狸精也被召喚出來。
「公主大人。」
「准備好就過去吧。那個男人性格惡劣,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你們小心一點。」
岩永琴子交代著,看到貓想拍貞子的頭,忙把貓爪捏住。
「別搞亂。」
貞子趁機縮回去。
布偶貓悶悶地轉過身去。
怎麼回事,這貓脾氣也太古怪了,是因為沒馴化嗎。
岩永琴子暫時沒空理它,五條悟已經醒了。
高清屏上顯示出男人的一舉一動——
「奇怪,我……」
五條悟直起身子坐在床沿,一只手扶住後腦勺。
低喃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我怎麼會……是那群老家伙干的嗎……」
老家伙?
她倒是聽妖怪說過,五條悟和咒術界高層理念不合,衝突已久。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10】
她現在是真的相信五條悟酒品不好了。和平常敏銳的樣子不同,銀發男人現在散發出一種略微懵懂遲鈍的氣息。
他一把拽下眼罩,冰藍色的瞳因為酒意泛上了一層薄霧,被他強行壓下去,眼尾泛起薄紅。
「好熱。」
五條悟突然脫掉私服外套,手指一勾扯掉領帶,接著一顆一顆從上到下解開襯衫紐扣。
岩永琴子愣住。
等等!這是要——?!
衣衫半敞,露出男人鍛煉良好的胸膛腹肌,緊實勻稱,人魚線沒入褲腰。鎖骨和喉結線條也格外優美,因為熱意覆上了一層薄汗,顯得更加性感。
哇、哇塞……
岩永琴子感覺一股熱意湧上鼻腔,心髒狂跳。
事情跟她想的不太一樣……眼淚、眼淚要從奇怪的地方流出來了啊,吸溜。
五條悟喝醉後還會這樣嗎,這就是所謂的驚喜福利嗎……但她不是故意的啊,她也不知道會這樣。
所以太宰先生,不是我要看,是五條悟自己要脫的,不怪我!
沒、沒關系的!
岩永琴子低喃。
「反正太宰先生也不知道……」
第26章
不僅實力, 五條悟的顏值也算得上游戲世界的天花板。一米九多的身材修長,肌肉線條堪稱完美。
岩永琴子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某貓科生物一言不發地走到筆記本電腦後,想用身體把電腦給蓋上。
「誒誒誒!」
她連忙阻止。
「合上我就看不到五條先生的肉/體啊不對, 那邊的情況了!」
布偶貓又走到她和電腦屏幕間坐下, 毛發蓬松的身體正好擋住那邊美景,鳶色的貓瞳盯著她。
喵喵喵?
這貓怎麼了?
岩永琴子忽然感覺涼颼颼的。與之相反, 鼻腔再度泛起熱意。
啪嗒。
一小團猩紅在地毯上綻開。
岩永琴子:「……」
布偶貓:「……」
「喵啊!」
貓弓起身子, 連毛都炸了,仔細看似乎還在輕微顫抖……被鼻血嚇到了?還是被氣的?
她竟在貓瞳裡感受到了冰冷的怒意。
岩永琴子從一旁抽出紙巾擦拭, 好在只有一點點。回想了一下, 應該是之前的午餐有點上火。
「不是我的錯啊, 誰叫太宰先生不滿足我的欲求。」
岩永琴子說著, 有種微妙的心虛感……不對, 她跟只貓心虛什麼。
她輕咳一聲, 把貓推開。
「讓開, 別擋我看美男。」
我就看看、就看看,不干什麼的。
雖然我看美男,但我愛的還是太宰先生。
(雖然我愛太宰先生, 但這不耽誤我看美男。)
……啊, 別忘了正事!
岩永琴子存了個檔,然後以妖怪特有的方式通知貞子和狐狸精。
可以開始了!
屏幕裡——
冬季天氣本就光線不足,五條悟房間不知何時更暗了,整個房間都鬼氣森森。
男人似乎沒有察覺, 坐在床邊低垂著眼眸。
電視機突然出現雪花卡頓,不停閃動。
「……嗯?」
五條悟抬眼望去。
電視定格在一幅黑白畫面,黑發白裙的女子從井中爬出來, 離屏幕越來越近,被頭發完全遮住的腦袋從電視探出,隨後是青白的手——
五條悟一動不動。
被嚇到了嗎?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9】
怎麼回事,怎麼還減了一點。
「嗨——」
五條悟突然抬手,情緒激昂。
「我都等一宿啦,你怎麼才來。哈哈哈放心,最強可不會被鬼嚇到的。你快點爬啊,動作太慢了吧,等你爬出來我都要睡著啦!你是因為沒化妝才把臉遮住嗎?對了,你有其他同伙嗎……」
吧啦吧啦。
岩永琴子:「……繼續。」
「對對,就是這樣,快點快點,還要我教你怎麼爬嗎,太不稱職了吧!」
看著貞子爬出來,五條悟越來越興奮,手往旁邊空氣一拍。
「哈哈好有趣,原來真的會有貞子從電視裡爬出來啊,傑你——」看。
他突然頓住。
所有情緒退潮般散去。
他緩緩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30】
「……」
岩永琴子觀察了一陣,「回來吧。」
貞子縮回電視。
她本想把另一個家伙也召喚回來,表現欲極強的女妖卻不顧她的指令迫不及待地出場了。
浴室門打開。
裊裊熱氣中,美艷少女走出,浴袍一看就沒有好好穿。
「呀,您醒了。」
她搔首弄姿,不斷朝床邊的男人拋媚眼,「再來一次嗎,小~哥~哥~」
五條悟看都不看她一眼。
「滾。」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31】
增加的這一點不用想都是怒氣。
在最強的威壓下,狐狸精嚇得花容失色,奪門而出。
呀嘞呀嘞,撞槍口上了吧。岩永琴子嘆氣。
從剛才起,五條悟情緒就不太對了。
岩永琴子望向屏幕。五條悟正直直盯著攝像頭方向,就像隔著屏幕在與她對視,神色冰冷。
……被發現了嗎?
應該不會。系統給她的設備降了屏蔽的。
除非——五條悟意識到了什麼。
岩永琴子想起唇膏事件中五條悟曾問過的一句話,你一次次找我要唇膏想干什麼。
謹慎起見,她選擇了【讀檔】。
時間回到貞子和狐狸精出場前。
岩永琴子制止了她們:「不用了,你們回去吧。」反正都知道結果了。
貞子和狐狸精算是常見的都市怪談。
她倒沒指望靠它們讓五條悟情緒波動達到60,只是想試探一下。
「酒後吐真言」有一定道理。酒後情緒容易失控,刺激一下,說不定會獲得什麼意想不到的情報。
——傑。
岩永琴子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喃喃。
「……夏油傑嗎?」
確實,她早該想到這一層。
——曾親手殺死的人再度出現。
夏油傑是被五條悟親手殺掉的好友。說出這個名字後,五條悟情緒值從9一下漲到30。
那個男人還在她的客房睡著。救是救活了,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
另外還有一個人,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是伏黑惠的父親,是差點殺死五條悟的強者,後來被覺醒的五條悟反殺。也是聽了伏黑甚爾的遺言,五條悟去找到了伏黑惠並收養。
惠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
夏油傑的話,比較有感情震懾力。
伏黑甚爾的話,比較有……物種震懾力?
想著想著,岩永琴子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的貓呢?!
屋裡已經沒了貓的身影,只有窗戶打開,冷風無情地灌進來。
回想一下時間線,也就是她剛把貓從屏幕前推開,它就跑了。
「…………」
主人看了一下別的男人就要離家出走。她到底養了一只什麼樣的貓啊?
任務的事先放一邊。岩永琴子認命地爬起來,發動全體妖怪滿世界找貓。
最後,終於,岩永琴子在河邊找到了她失蹤一天的貓。
被河童提上岸時,這貓還在試圖掙扎,不知道是太冷還是餓得沒力氣了,最後還是沒掙動。纏在身上的繃帶也沒了,估計被水衝走了。
貓毛完全濕透沾在身上,之前還算小胖子,現在就瘦條條的了。
岩永琴子簡直想拎著這只貓教訓一頓,但看它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不忍心。
「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在意它渾身濕透,她把它裹進大衣內側,這樣多少會暖和一點。
能感受到那一片衣服都被浸濕,還有布偶貓微微顫抖的身子。
她走上河堤,坐上回家的車。
「服了你了,在鬧什麼別扭嘛。」
「要是生病了還得帶你去醫院,要被打針的哦。這麼冷的天還跑水裡去……叫你幾聲噠宰你還真當自己是太宰先生啦?」
岩永琴子沒想到更麻煩的事還在後面。
渾身濕透,回家第一件事當然是洗貓。
察覺到她的意圖,布偶貓立刻開始掙扎。但這次岩永琴子早有准備,讓妖怪們現形攔住了它的去路。
一貓難敵眾妖。
最後還是被拐進了浴室。
「想不到第一次共浴是跟一只貓……明明是想跟太宰先生的。」
浴室裡暖氣開得很足,岩永琴子只在身上圍了一條浴巾,被打濕的衣服扔在一旁的筐裡。
大理石洗手台足夠大,水溫適宜,寵物洗浴用品也早就備好……但貓極度不配合!當她雙手打好泡泡摸上貓的身體時,布偶貓劇烈掙扎,活像要被非禮了似的。
濺起的水花把她身上的浴巾都給打濕了!
聽說過貓不愛洗澡,但沒想到這麼難。這貓不是還自己跑水裡去了嗎,按理說該不怕水才對啊。
鬥了半天,岩永琴子也有點生氣了。
這種似曾相識的被嫌棄感!
「你再這樣,我就叫惠過來給你洗了!」
什麼毛病。
美女給洗澡居然還不願意(不是)。
布偶貓頓了一下,大概是在考慮是她洗可怕還是伏黑惠洗更可怕。門窗都有妖怪把守,它也無法偷溜出去。
最後它選擇放棄掙扎。
布偶貓癱在洗手池裡裝死,整只貓都散發出「我被摸了我不干淨了」的低迷氣息,大概是只廢貓了。
岩永琴子裝作沒有異心地給貓洗好,抱起來放在旁邊的干毛巾上,這才眯眼笑道。
「果然是只小公貓啊。」
「?!」
「喵啊!」
垂死病中喵坐起!
它渾身毛都炸了一瞬,瘋狂掙動,爪勾不小心勾住了琴子的浴巾,在力道作用下,一拉——
岩永琴子感覺渾身一涼。
「喵——?!」
布偶貓貓炸得更開了,快膨脹成一個球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岩永琴子倒沒什麼。在浴室裡本來就是要脫的,貓也洗完了,她差不多要去泡澡了。
遲來的痛感從鎖骨和手背傳來。
「嘶……好疼。」
岩永琴子抬手,上面幾道鮮紅的抓痕,細小的血珠冒了出來。一人一貓都愣了一下。
「要去打狂犬疫苗的吧……」她有點委屈,「你居然抓我。」
之前噠宰雖然也掙扎得很厲害,但都收起了爪勾,拍在她身上不痛不癢。這次可能一下沒注意?
布偶貓背過身去不看她,結果洗手池的鏡子同樣映出了她的身影,它發出奇怪的貓叫,跳下去,走到浴室門前蹲守。
岩永琴子洗完身體踏入浴缸,扭頭就看到布偶貓恨不得破門而出的背影,從頭到尾都不看她。
「現在出去會著涼的,等我洗完了給你吹干。」
「噠宰不來泡澡嗎,今天的浴鹽是奶糖味的,很甜哦。」
「我的手好疼啊嚶嚶嚶。」
說了半天噠宰貓都不理她,頂多動兩下耳朵。
岩永琴子自覺無趣,收回視線,整個人縮下去,手搭在浴缸邊,讓乳白的溫泉水漫過下巴,溫溫融融的感覺傳遍全身,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有點想太宰先生了。
「太宰先生現在在干什麼呢……」
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手背傳來。
岩永琴子伸出頭去,看到噠宰貓不知何時到了浴缸旁,輕柔地舔舐她手上的傷。貓舌頭上有倒刺,癢酥酥的,火辣辣的痛感散去大半。
她當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反手就是一個猴子撈貓。
布偶貓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行為,認命地被她抱到浴缸裡。
嘿嘿,自投羅網了吧。
「這裡不也該舔一下嗎。」
岩永琴子指著鎖骨。
「唉,好想被太宰先生在這裡留下痕跡哦,更加用力地、粗暴地——」
饞,但吃不到,就離譜。
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布偶貓隱晦地翻了個白眼?
「你簡直就跟太宰先生一樣呢。」
岩永琴子奇異地喃喃。
「太宰先生也是這樣,一接近他他就轉身逃跑,到處都找不到。但要是真的不理他了,他又會害怕寂寞地悄悄蹭過來。」
「本質上就是一個欺騙他人又欺騙自己的笨蛋啊。」
布偶貓異常安靜地聽著,長長的貓毛漂浮在水裡,像海草一樣。
可是……
我也想讓笨蛋知道,他是值得人喜歡的啊。
悲戚感突然潮水一樣湧上心頭,岩永琴子抱著貓哇地一聲哭出來。貓渾身僵硬。
「我想太宰先生了哇嗚嗚……」
可是想又能怎樣,太宰先生不接電話不回郵件的,就算出去了也找不到他啊。
「我跟你說,他超過分,真的超過分的啊……」
「不接電話又不回郵件的,太討厭了!」
「這樣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和太宰先生共浴哇嗚嗚……人家想和男朋友共用同一香型的沐浴露啊!」
半真半假地嚎了會兒,岩永琴子感覺布偶貓在輕輕舔她側臉。
噠宰這是在安慰她嗎?
布偶果然是小天使!
「說起來……」
岩永琴子重新把它抱到眼前觀察一陣。
「我聽惠說布偶應該是藍眼睛啊……像中也先生和五條先生那樣?」
怎麼她這只是鳶色眼睛。雜交?
岩永琴子覺得貓能聽懂人話這話果然不假,在她說出那句話後,噠宰貓就游到一邊不理她了,前肢搭在浴缸邊緣,背影看上去是在鬧別扭。
她趕緊過去用臉貼貼。
「我沒有說他們眼睛好看的意思,最好看的當然是我們噠宰的眼睛啦。」
——呵,女人。
經過一場奇怪的人貓談心(?)、制止了兩次布偶貓企圖在洗澡水中溺亡的行為後,岩永琴子此次泡澡結束。
布偶貓是貓中貴族,本身就很漂亮,洗淨吹干後更是又香又軟,像塊行走的奶糖,岩永琴子愛不釋手。在幾次掙扎無效後,噠宰就躺平任吸了,看上去竟有幾分自暴自棄。
吸夠了貓後,岩永琴子躺在床上和伏黑惠發短信。
被她當成枕頭的布偶貓已經睡著了。
【伏黑君,現在忙嗎?】
過了一會兒,那邊回復。
【還好。】
【作業寫完了嗎?】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怎麼會。
岩永琴子哼笑兩聲。
【之前的甜點味道怎麼樣,喜歡嗎。】
【味道很好。】
惠惠這是在照顧她的心情吧,明明不愛吃甜食的。
【本來想找機會讓那家伙親自道謝的,結果不知道在哪兒喝醉了,剛剛才安撫好睡下。】
噗,真是辛苦了。
看樣子五條悟也安全到家了,那就沒問題了。
【對了,我發現了,我家布偶是公貓哦。】
【公貓啊。】伏黑惠回復,【記得帶去絕育。】
……對哦。
收好手機,岩永琴子瞥眼腦袋下的布偶貓。
噠宰睡得香甜,完全沒想過迎接自己的將是怎樣的命運。
-
廢棄場。
黑暗的空間內響起機器運轉的聲音。游戲倉蓋子打開,裡面的人卻遲遲沒有動靜。
半晌。
太宰治抬手,捂住發燙的臉頰。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實在太糟糕了!
「那家伙滿腦子都想些什麼啊……」
「就沒有一點防備心嗎。」
一些任務途中他也不是沒見過女人,可是為什麼這次……
還有,夠了啊,為什麼就算他本人沒在,那家伙也在到處表白啊。知道了,知道你想我了。
指縫間泄露出一聲低吟,似哭似笑。
「這真是……」
不知過了多久,太宰治平復下來,拿起一旁的手機。
在一系列中規中矩的短信中,某人的短信轟炸尤為顯眼。
太宰治唇角忍不住翹起,又立刻壓下。
他回到旁邊集裝箱。
裡面有位不速之客。
「你跑哪兒去了。」
中原中也就是隨口一問,倒也不是真的關心。
他示意桌上的文件:「有個任務首領要我們一起去,地點是在……你湊那麼近干什麼?!」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
他差點一拳揮上去了啊!
「什麼嘛,」太宰治直起身子,興致缺缺,「藍眼睛也沒多好看啊。」
中原中也一頭霧水。
「莫名其妙。」
「任務——」
「知道知道,B計劃就可以。你可以走了,中也,」太宰治敷衍地說著,鳶瞳無光,「一群小嘍啰,盡快解決掉吧。」
和放假的琴子不同,他有黑/手/黨工作,沒法一天到晚待在游戲倉裡,必要時會開啟自動模式,也就是睡覺。
反正貓是個一天睡二十小時也不奇怪的物種。
可太宰治沒想到,這次這一覺,他差點失去重要的東西。
……
敵人像五円硬幣一樣不起眼,但比想像中更難纏。
等太宰治再去到游戲時已經過了兩天——
視野漸漸清晰,通過貓包透明部分能看到外面的瓶瓶罐罐和器械閃著寒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是在家。
琴子把他帶到哪兒去了?
「大小姐,您這貓真能睡,這都還不醒。」
「我也不知道……」
琴子的聲音。
「醫生,待會兒我們是不是要演戲?」聽上去躍躍欲試的。
演戲?演什麼戲?
「我做過的手術不下一千台,演過的戲不下一百場!演技您大可放心!」
「那就拜托您啦!」
太宰治聽了一會兒沒聽出個所以然,伸了個懶腰,用又嬌又軟的聲音喚道。
「喵嗚~」
貓咪醒啦,貓咪要抱。
「啊,噠宰醒啦。」
岩永琴子歡喜地打開貓包,把他抱在懷裡。
「琴子。」
海膽頭的少年走進來,手裡拿著兩杯飲料。他把其中一杯遞給岩永琴子。
「謝謝伏黑君。」
太宰:?
他聞到了奶茶的香味。
發生了什麼,這倆家伙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伏黑君喝的是黑咖啡呢。」
岩永琴子湊過去看了一眼,「有種帥氣的感覺呢。」
少年看上去有些許不自在。
「謝、謝謝?」
「你知道我男朋友喝咖啡多麻煩嗎——『要多放牛奶的咖啡,稍微冰一些但不要冰塊,還要無咖/啡/因,放兩份砂糖』。」
岩永琴子嘆氣,「直接要冰牛奶不就好了嘛。」
「不過這種麻煩的地方也是太宰先生的魅力所在啊。」
太宰:?
你為什麼記那麼清楚。
不就是黑咖啡嗎,回去他就喝。
醫生走過來,和岩永琴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伸出魔爪。
「來吧小貓咪。」
岩永琴子一秒入戲。
「醫生,你要對我家貓干什麼?!」
醫生抓出貓的前肢,用力往外拉。
「你就放心把它交給我吧!」
「不,我不要,」岩永琴子緊緊摟住懷裡的貓,「我不會放手的,噠宰!」
「你就別掙扎了!」
「噠宰啊——」
多麼浮誇的演技。
伏黑惠:「……」
冷漠臉。
太宰治:「……」
說真的,就連他,有時也想不太通琴子的腦回路。
可能是動靜太大,寵物醫院裡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一位穿金戴銀的中年女性開口。
「大小姐,您這貓真好看,絕育了多可惜。這樣,您要不讓它到我家貓舍配種,價格您說了算!讓它每天都有眾多小母貓相伴,生活性/福美滿!」
就在這時,醫生也終於從岩永琴子手裡搶走了貓。
「乖乖束手就擒吧小貓咪,你主人救不了你了。」
「馬上,和你的蛋蛋說再見吧。」
太宰治:……?
你們想要對我做什麼?!
「喵——」
第27章
在場的人誰也沒想到, 原本乖順的布偶貓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從醫生手裡掙脫出來,破門而出。
岩永琴子最先反應過來。
她的貓!
追出去,街上人來人往, 已經看不到貓的身影。
「岩永, 」伏黑惠緊跟出來,「我們兵分兩路。」
「好。」
在妖怪的幫助下, 岩永琴子找尋半天, 拐進一條巷中。
剛拐進去,她就感覺眼前一花, 一股大力將她推倒, 後背砸在牆上。
黑發少年眼神陰鷙, 冰冷的怒火幾乎實體化。
「岩永琴子。」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雙眸一亮。
巨大的喜悅瞬間衝擊胸口, 那種看到心上人的思念和雀躍幾乎要從眼裡溢出來。
她伸出手去。
「是真的嗎?!」
居然能在這裡看到太宰先生!
是游戲驚喜?
太宰治眨了下眼, 就像被陽光刺到一樣, 這種巨大的歡喜讓他無所適從, 然而下一秒,他又恢復了冷漠。
「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
「別裝。」
「……我哪有。」
岩永琴子伸手拽住一點太宰治衣角輕輕甩動,賣萌撒嬌,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沒辦法, 沒想到是真的,她太高興了嘛。
一開始確實沒想到這一層,畢竟太過離譜。
但又有很多蛛絲馬跡。比如布偶這種名貴的貓,會流落在外就很奇怪, 還有貓大多怕水,還自己跑去跳水的就更少見了。
戳穿多沒意思,她也在盡力配合太宰先生表演啊。
想辦法讓太宰先生自己出現不更有趣嗎!
但無論她怎麼做, 「大變活人」的事還是沒有發生。懷疑自己「噠宰=太宰先生」想法錯誤的同時,她祭出了最後一招。
岩永琴子想著,突然瞳孔地震。
——要是太宰先生寧願絕育也不願暴露,那她豈不是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
「……夠了。」
太宰治一掙,衣角從她掌心脫落。
少年大衣一甩,轉身就走。
她好像不知道太宰先生在氣什麼,但又好像知道他在氣什麼。
但這不影響她發揮。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飛撲過去,抱住太宰治脖頸,身體緊緊貼上他背部,吊著不讓走。
「我好想你啊!!!」
「太宰先生不接電話不回短信,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到處都聯系不上……」
太宰治沉默。
「你不是有妖怪嗎。」
可是妖怪有時限。
她在無法聯系現實世界的妖怪了。這點沒人知道。
玩游戲就是為了把游戲裡的妖怪召喚到現實,以及恢復記憶。這點還是先不要說了。
「妖怪有時也無法掌控太宰先生的蹤跡啊……真是,太宰先生別把我說的像跟蹤狂一樣!」
岩永琴子羞澀道:「太宰先生,既然你看了人家的身體,還對我做了這樣那樣的事,那麼……」
「我沒看,什麼都沒做。」
「什麼?!」
岩永琴子大驚失色。
像是怕她不信,太宰治解釋:「我大多時候都開的自動模式,人沒在。」
岩永琴子:「……」
MD,世界瞬間失去色彩。
她苦苦做了這麼多是為什麼?
「但是……」
岩永琴子把臉埋在太宰治後頸,鼻尖輕蹭,然後在碎發和脖頸間露出點皮膚的位置,伸出舌尖輕輕碰了碰。
「太宰先生身上有奶糖的味道。」
是和她同一種浴鹽。
想想那只貓當時的反應,怎麼可能不是太宰先生。
還一本正經地想騙她。
太宰治的反應就像被她嚇到了一樣。
他渾身一僵,用力把牛皮糖一樣黏在身上的她撕下來,退後幾步,單手捂住後頸。為了防止後方偷襲,太宰治這次選擇了正對她,嗓音中還有不自然的輕顫,雖然極力掩飾。
「離我遠點。」
岩永琴子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敏感區?
「想我?」太宰治道,「你不是玩得很開心嗎。」
「沒有……」
岩永琴子不由得回想起這些天所作所為——
比如,金屋藏嬌夏油傑。
鬥智鬥勇五條悟。
和高專的真希熊貓乙骨等人交朋友。
和狗卷棘討論淫/紋(劃去)。
和伏黑惠吃吃喝喝,討論養寵物的兩三事。
唔……
好像是很開心。
「太宰先生這是在吃醋?」
太宰治嗤笑,像是聽到什麼極為可笑的事。
「和中也睡得還好?」他道,「我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換了目標。正好,以後就別來煩我了。」
岩永琴子真的懵了下。
「什麼和中也睡?」
太宰治微一挑眉。
等等。
岩永琴子開始思考不對勁的地方。她的通話記錄裡是沒有太宰先生的,但對方的樣子似乎是接到過電話,難道……
她立刻把那天的黑白浮游靈和狛犬召喚出來,一威脅,妖怪們就把那天的事倒豆子似的說出來了。
……冤枉啊!
岩永琴子立刻去拽太宰治袖口。
「我對太宰先生可是一心一意的!」
太宰先生估計也沒真相信妖怪的話。
他這樣說,是不是也算變相地在告訴自己,他有聯系過她。
是因為自己那天的哭訴嗎。
真是不易察覺的溫柔啊太宰先生,方式也是真的別扭,得虧她機智。
「哎,你們功力還不夠啊。」
岩永琴子拉著太宰治以免他跑掉,蹲下身對妖怪說道。
「中也先生怎麼可能會說這種話。」
「來,我教你們,是中也先生的話應該這樣說,『琴子,爽不爽,我的體力是不是比那條青花魚好得多』……嗷好痛!」
岩永琴子捂著頭頂,抬頭,淚眼汪汪地控訴。
「太宰先生,你打在我身上難道不會痛在你心裡嗎?!」
他根本沒用力好嗎。
「…………」
太宰治單手扶額,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
將真實的自己隱藏在滴水不漏的偽裝下,游離於世塵外,冷眼看這世間,甚至連手都懶得動。
本該如此。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岩永琴子不高興了。
「不是,太宰先生,你嘆這麼大口氣是怎麼回事?見到我不是該很高興嗎?」
「岩永——」
伏黑惠的身影出現在巷口。
「沒事吧?!」
他看到岩永琴子,松了口氣,目光警覺地瞥向太宰治。黑白玉犬在他腳邊衝太宰治狂吠。
太宰治「嘖」了一聲。
「我最討厭狗了。」
岩永琴子親昵地挽著太宰治,「伏黑君,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男朋友,太宰治。」
太宰治掙脫。
「不是。」
伏黑惠走過來,不著痕跡地擋在岩永琴子面前。他似乎對太宰治的行為有所不滿,但礙於她的面子沒說。即使被擋住,岩永琴子也能嗅到空氣中的火/藥味。
「岩永小姐,」伏黑惠背對她道,「我們繼續去找貓吧。」
「emmmm……」
說什麼,其實貓就在你眼前?
地面突然震動。
巨大的怪物憑空出現。
「特級咒靈……為什麼?!」
受過相關訓練的伏黑惠反應最快。
「岩永小姐,快離開這裡。」
他立刻拉起岩永琴子想往外跑。幾乎同時,岩永琴子感覺自己另一只手也被人拉起。
???
兩位少年目光交彙了一剎。
火花四濺。
「放手。」
伏黑惠冷冷道。
「應該是你放手吧。」
太宰治笑容中黑氣散發。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別看伏黑惠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也是不好惹的,「沒記錯的話,剛才你拒絕岩永了吧。」
太宰治臉黑得快滴出墨來。
岩永琴子:???
好家伙,咱能不能先跑?
她拉著兩人跑出小巷。
「岩永,把它引到人少的地方,旁邊有個公園,」伏黑惠問,「你的左腿能撐住嗎?」
說著,他伸出手來想要背她。岩永琴子忽然被相反的力道一拽——
她落入一個溫涼的懷抱。對方橫抱著她,一手攬在她後背,一手抱在膝彎。
「……果然還是這種姿勢親密度最高啊。」
愣了幾秒,岩永琴子不禁感慨,伸手抱住太宰治脖頸。
還得別人刺激一下,一開始就坦誠點不好嗎太宰先生。
「……現在是說這話的時候嗎。」
太宰治說話時,還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這種特級咒靈,憑旁邊小鬼的能力不可能祓除吧。」
伏黑惠不滿地「嘖」了一聲。
岩永琴子小聲說:「我可以讓系統出手,或者……」
「不用。」
太宰治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太宰先生?」
「不用擔心。」
太宰治將她放到地上,黑大衣一甩,嚴嚴實實地將她裹住護在懷裡。視線一片昏暗,只能聽到伏黑惠焦急的呼喊,以及咒靈戛然而止的嘶吼——
等到太宰治松開手,岩永琴子只看到一臉震驚的伏黑惠。
他盯著太宰治。
「你……究竟是什麼人?」
「你也看到了,」太宰治雙手一攤,「被這家伙糾纏不休的人罷了。」
「喂——」
……
和伏黑惠道別,岩永琴子拉著太宰治走了。
「太宰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太宰治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
「不行。」
她忽略太宰治的話,蒼蠅搓手,腦海裡已經有了眾多不可描述的畫面。
「你可以在人和貓之間自由切換的吧?你能不能……變成人形態,但貓耳朵和尾巴留著。」
嘿嘿,嘿嘿嘿……
「……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麼。」
太宰治加快腳步。
「太宰先生等等我!」
岩永琴子連忙追去,「說起來,太宰先生有想我嗎?」
「沒有。」
「太宰先生,給你個重新組織答案的機會,不然你會失去我的。」
「沒有。」
可惡。
「我要鬧了,我真的要鬧了啊。」
在岩永琴子呱噪的背景音中,太宰治停住腳步,無奈地嘆了口氣。
岩永琴子感覺上方投下一片陰影,頭發被用力地揉了揉。
「發型弄亂啦太宰先生!」
太宰治收回手,往前走去。岩永琴子整理好帽子,小聲嘟囔,努力忽視臉頰熱度,「真是……以為這樣就可以糊弄過去嗎。」
她沒有問太宰治是怎麼來到游戲世界的。
可能是游戲發售了。但她此前了解過,這個游戲並未在市面流通。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太宰先生因為某些目的去過她家,拷走她的游戲資料。
他們心照不宣地沒提這點。
回家路上,岩永琴子說個不停。
「太宰先生,既然來了我就不會放你走的,協助我完成任務吧,我要拿到游戲獎勵!」
「有種一起在游戲世界度蜜月的感覺呢。」
她摁下指紋鎖開門。
「放心,太宰先生,即使游戲裡這麼多帥哥,我也安分守己的哦!腳踏多條船金屋藏嬌這種事我才不會做。」
「嗯。」
太宰治敷衍地答著,手指屋內。
「那他是誰?」
第28章
誰?
他是誰?
太宰先生在說誰?
岩永琴子懵逼幾秒, 然後以一種僵硬如機器人般的方式,緩緩扭過頭。
「……」
完了,見到太宰先生太激動,她怎麼把夏油傑給忘了呢。
不對, 他什麼時候醒的?
岩永琴子恨不得現在給夏油傑來個大變死人。
她悄悄瞥眼太宰治。對方冷漠地看著屋裡的人, 看不出多余表情,只有嘴角微微拉扯著。
大概因為他們在門口站了太久, 梳著丸子頭的男人有些困惑, 抬起手,猶猶豫豫地說了聲。
「嗨……」
嗨你個頭。
「我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那間屋床上了, 所以……」
別給我越抹越黑呀!
岩永琴子衝過去, 一把扯過沙發巾, 把夏油傑整個蓋住。
「什麼都沒有, 太宰先生。是我們打開門的方式不對。」
太宰治:「……」
夏油傑:「……」
你這欲蓋彌彰過頭了。
畢竟是自己救下的NPC, 就算腳踏兩條船(不是)的事暴露, 她也不能就這樣把夏油傑趕出去。
最後, 岩永琴子坐在沙發扶手上與夏油傑交談。太宰治在她背後陽台看風景。
通過談話,她有一個不知該說是驚喜還是驚嚇的發現。
——夏油傑失憶了。
系統也確認了這點。
據她了解,原本夏油傑和五條悟是摯友, 並稱最強, 但在星漿體事件後,夏油傑的理念產生了裂痕,再在一年中接二連三的事件裡崩塌。
他叛逃出高專,決定創造沒有非咒術師的世界。
現在, 夏油傑的記憶回溯到了高專時期、什麼都還未發生的時候。
如果現在的他走出去,咒術界的人會立刻把他當作敵人抓捕起來,處以極刑。
而他, 還把他們當成朋友。
有點難辦呀。
思考之際,夏油傑湊近,壓低聲音。
「後面那個人是你男朋友嗎?」小眼神還往她身後瞥了瞥,「他一直在盯著我,眼神很可怕。」
是在威脅他呢,是吃醋對吧。
……太宰先生嗎?
岩永琴子下意識扭頭。太宰治站在陽台望風景,只留個酷酷的背影給她,看上去毫不在意她和夏油傑干了什麼。
她回過頭,眼神懷疑地看著夏油傑。
「你在逗我嗎?」
「……」
夏油傑又說。
「他好像要跳下去了。」
他猛地站起身要去救人。
岩永琴子很淡定:「沒關系。」
她有讓妖怪守著的。
果然,幾秒後,夏油傑又坐了回來,神色有些恍惚,應該是看到太宰先生跳樓又被妖怪托回來了。
「夏油先生,你那種看妖怪夫婦的眼神……」
「失禮了,抱歉。」
「——我很喜歡!」
岩永琴子一下來了興致,「那是看夫婦的眼神吧!夏油先生也覺得我和太宰先生很般配對吧!」
「……嗯,很般配。」
夏油傑表情就像吃多了咒靈被噎住一樣。
他該慶幸平時被悟摧殘過多,所以有了一定免疫力嗎?
「對了,咒術高專——」
夏油傑才開了個頭,岩永琴子忽然逼近,紫瞳睜得大大的。
「怎麼了?」他問。
「你的耳朵,耳垂好大,好羨慕……」岩永琴子喃喃,「知道嗎,這種耳朵是福相,非常旺夫。」
羨慕,嚶嚶。
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渴求,夏油傑嘴角抽搐。
「我也沒有要旺的夫。」
「我要是能旺夫的話,說不定就能改變太宰先生的氣運,太宰先生就能過得開心幸福了……」
沒有管夏油傑一臉想吐槽的表情,岩永琴子起身。
「夏油先生稍等片刻,我去給你拿點藥。」
「……什麼藥?」
「夏油先生眼睛不是睡腫了嗎,都快看不見你眼珠了,塗點藥比較好吧。順便我也給你拿梳子和鏡子過來,你的頭發一看就沒梳好吧,還有綹頭發沒梳上去呢,這就是傳說中的泥鰍劉海嗎。」
夏油傑:「……」
???
奇怪,空氣中好像多了股殺氣。
三秒後。
「唔唔!太宰先生救我!!!」
拉扯的力道從臉頰兩邊傳來,岩永琴子疼得眼淚汪汪。
疼疼疼,臉被捏得好疼。
身影出現在身邊。太宰治把她從夏油傑的魔爪下解救出來。岩永琴子順勢扭過身去圈住少年的腰身,把臉埋進他懷裡。
「太宰先生,他欺負我嗚嗚……」
臉一定腫了,毀容了怎麼辦。
她本來以為夏油傑是跟五條悟不一樣的正經人,看來還是有隱藏屬性的,果然是被五條悟帶壞了嗎。
「好疼呀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語氣拿捏得無比柔弱無比可憐,硬生生又擠出了兩滴淚,含在眼眶裡將落未落。她蹭著太宰治胸口抬起頭,撇嘴,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我臉是不是腫了?」
是不是不可愛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太宰治愣了一下,再望向夏油傑時,他的臉色凍結,眼神深處散發出徹骨的寒意,仿佛在看將死之物。
這種樣子只在面對敵人時出現過。
夏油傑一臉無比想吐槽的表情。
「我根本沒用力。」
嘿,瞎說什麼大實話,要是被太宰先生知道了她還怎麼演。
「用沒用力不是你說了算,是我的感受好吧,我說疼就是疼,」岩永琴子繼續貓貓蹭蹭,「太宰先生,你看他又欺負我。耳朵大旺夫了不起啊?」
夏油傑快要心塞死了。
五條悟都不帶這麼讓人心梗的……不對,半斤八兩吧。
岩永琴子感覺頭頂被揉了揉。
「你這樣就好。」
嗯?
她抬頭,困惑地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微笑著補充了一句,雖然這話更像是後知後覺,為了掩飾什麼而加上去的一樣。
「你個子小,要是耳朵大就太醜了。」
「太宰先生!」
怎麼可以這樣說女孩子呢!
剛剛有一瞬還以為太宰先生是在溫柔地安慰她呢。
「嘖嘖。」
一旁的夏油傑不知看到了什麼,嘖嘖稱奇。
「知道嗎,岩永小姐。」
「一流的撒謊者,連撒謊的理由都能用謊言來掩蓋。」
雖然叫的名字是她,可他看的人卻是太宰治。
岩永琴子還沒來得及開口,空氣突然出現異樣的波動,地板上冒出無數只手,身上鑲滿眼珠的怪物從其中冒出頭——
梅開二度!
她正坐在沙發扶手上,幾乎是怪物出現的同時,太宰治就立刻抱起她,躲到安全距離外,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
太宰先生這是在和中也先生打架中鍛煉出的反應能力嗎。
同時,夏油傑也進入戰鬥狀態。
保護看似普通人的他們——像是夏油傑輸入給自己身體的指令。
和在街上時不同,伏黑惠是個還沒加入高專的新人,但夏油傑是特級咒術師,對付咒靈不是問題。
岩永琴子看著他幾下祓除了咒靈,搓成個小黑球,然後放入嘴裡……放入嘴裡?!
震驚!
「別吃啊!」
岩永琴子連忙摁住他手臂,眼神飄忽,「就算是我,也沒想到你竟有這種癖好……」
「我沒有。」
夏油傑無奈,「但這個東西……」
這還不簡單。
岩永琴子拿過蠢動的小黑球,往後拋給太宰治。
「來,太宰先生,接住我的愛~」
太宰治下意識接住。隨後臉色就黑了下去,皮笑肉不笑,似乎想說什麼威脅或否認的話,然後又意識到了跟她說什麼都不管用,恢復那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空白表情。
「……」
夏油傑:「……」
能把人……逼成這樣,你也是挺厲害的。
岩永琴子:「太宰先生只是太害羞了。」
咒靈黑球在接觸到太宰治那刻消散,夏油傑眼睛睜大。
「!!!」
看吧,太宰先生就是這麼好用咳咳。
有別的解決辦法,為什麼要選擇吃掉咒靈呢。
「為什麼要吃它們,一看就很難吃吧,難道你有異食癖?還是說,這是發揮你能力必須做的一步?」
「……這是我的術式,」夏油傑回答,「只要吞食由咒靈能量聚集的核,我就能收服這只咒靈。」
岩永琴子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麼。
「好吃嗎?」
「……啊。」
夏油傑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處理過嘔吐物的抹布的味道。」
噫——!
岩永琴子肅然起敬。
勇士!
「其實也不算什麼……」
夏油傑似乎想寬慰她又寬慰自己,但笑容裡的苦澀和勉強又無法完全抹去。
「用普通辦法祓除不行嗎?」岩永琴子問。
「可以是可以。但我的『咒靈操術』如果不補充進新的咒靈,就無法變強。」
他說。
「不變強的話,就無法保護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
岩永琴子明白了,夏油傑給自身施加的責任感太重。
最終壓垮了他。
人的絕望、爆發、崩潰、崩壞,往往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日常生活中一點一點堆砌起來的。
然後只需要在某一刻、某一個契機,被情緒的潮水淹沒。
她轉移了話題。
「原來那就是咒靈。」
「你能看到?」夏油傑後知後覺地問,「你剛才並不害怕。」
「是的,」
岩永琴子已經想好了能彌補邏輯的謊言。
「我見到先生時,你正倒在我家樓下。當時我還看到有個黑影一閃而過,現在想來應該就是你說的咒靈。」
「怪不得……」
夏油傑瞬間就替她腦補了前因後果,「我身體好像長大了些,也是當時中了詛咒的緣故……?」
夏油傑一邊思考一邊自言自語,岩永琴子沒有打岔。看到不知何時繞到夏油傑身後的人,她有點奇怪。
太宰先生?
可能是沒有警惕加上思考入神了,夏油傑一時未能察覺。針管刺進頸部時他一驚,但為時已晚。
夏油傑被放倒。
岩永琴子感嘆。
「不就是跟別的男人多說了幾句,沒想到太宰先生會醋成這樣,占有欲好強哦。是不是還會說『不准看別的男人,你眼裡只能有我,不然我就把你關起來』,好帶感……」
「不是。」
太宰治隨意地丟掉針管,「你也在頭疼他的處理吧。」
「啊……」
確實。
因為系統說,如果夏油傑的屍體放著不管會被壞人利用造成更大的秩序破壞,她這才救了他,讓系統偽裝屍體糊弄了高專那邊。
照她一貫的理念,夏油傑雖有苦衷,但也需要為他殺死的人命付出代價。
但他的思想回歸到了黑化前,就要再花點時間考慮他的處理了。
太宰先生也是注意到了她的疑慮嗎,好細心呢。
岩永琴子飛撲過去,抱住太宰治,在他臉頰使勁親了一口。
「不愧是我最喜歡的太宰先生!」
這種和喜歡的人心靈相通的感覺真的好棒!
第29章
偷親成功!
在太宰治反應過來前, 岩永琴子迅速從他身上下來,指揮妖怪把夏油傑運進客房。關上門,這裡又是她和太宰先生的二人世界了。
游戲裡有【家園建設】功能,可以把屋子布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還可以去商城買相框, 用拍照功能上傳的照片會自動出現在相框裡。
她是絕不會錯過這種好事的。
婚房!婚房!
強迫太宰治拍了數張合照, 在屋裡擺滿證明愛的小擺件和玫瑰花,點上燭光晚餐的蠟燭……岩永琴子整個人都快要飄了。
可惜只能在游戲裡過過癮, 不過也一定會成為現實的。
把煮好的紅豆飯放到桌上, 岩永琴子雙手一擊章。
好,只差最後一步了!
半晌。
岩永琴子穿著粉色小圍裙, 光裸著雙腿, 拿著湯勺, 蹦蹦跳跳地來到玄關, 看向那個站在門口想要出去、和守門的妖怪大眼瞪小眼的少年。
「太~宰~先~生~」
「歡迎回家。你要先吃飯, 還是先吃我?」
太宰治回頭:「……」
好想去死一死, 真的。
如果說, 太宰治一直都是一副對人世感到絕望的表情,那麼現在,他的絕望裡多了種其他類型的絕望……
「太宰先生, 你那是什麼表情!」
你竟不懂裸體圍裙的美妙!
「琴子, 」他嘆氣,「你不做任務了嗎?」
我當然記得!
什麼嘛,這個男人太不解風情了,虧她還准備了那麼多。
岩永琴子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要是真那麼嫌棄, 退出游戲不就好了,她又攔不了。既不退出游戲又擺出一副不想待在這裡的樣子……是太宰先生太別扭了吧。
她憤怒的大腦自動忽略了太宰治「把衣服穿好」的聲音。
夏油傑的事先放一邊,她可以先召喚另一個人試試。
——伏黑甚爾。
是惠的父親的話, 可能會是清秀型的老帥哥?畢竟基因一脈相承嘛。
說起惠……
到家後她好像收到了惠的郵件,但當時正忙著夏油傑的事,沒空點開。
【岩永小姐,我這麼說可能不太合適,不過還是請您盡量少和那個人接觸。實在要接觸,多留意周圍情況。】
【他身上的陰暗氣息容易吸引詛咒。】
真是個好孩子呢惠。
說的是太宰。
兩次遇襲估計也是這個緣故。
很早之前她就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陰暗氣息,但現實世界裡既沒有妖怪也沒有咒靈,所以不會有事。
到了游戲世界就不一樣了,就成了萬惡之源。
【沒有關系。】岩永琴子回復。
我不怕,也不在意。
因為是太宰。
岩永琴子剛才有下令讓妖怪從彼岸帶回伏黑甚爾,中途打算去換衣服,結果看到短信就忘了這件事。
空氣驟然亮起。
流光在空中游動,描繪出男人的身影,由虛到實。
還沒來得及看清,一件黑西裝兜頭蓋下,眼前一黑。
「?!」
「太宰先生你干什麼?」
岩永琴子把西裝從頭頂拉下。太宰治的身影嚴嚴實實擋在她和伏黑甚爾之間,彎腰給她套衣服,從她坐著的高度能看到他綁著繃帶的脖頸。
他面無表情,隱有低氣壓湧動。
「抬手。」
「手伸進去。」
「穿好。」
他把黑西裝挨個扣到最後一顆。
上面還殘留著溫涼的體溫,動作間,太宰治的手指免不了碰到她的身體。
岩永琴子感覺心髒亂了一拍。
西裝外套很寬大,她雙手兜在袖子裡,下擺都快到膝蓋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男友襯衫嗎?
太宰治背後,看著他們互動的男人發出一聲:「謔。」
岩永琴子偏頭,一看到伏黑甚爾立刻就色令智昏,什麼裸體圍裙啊男友襯衫通通都拋到腦後了。不是,這不怪她,是它、它真的太……太太太大了!
長這麼大,她就沒見過這麼大的胸肌!
「哇……」
她的嘴完全不受控制。
「好、好大……」
眼睛也完全不受控制。
和五條悟不同,伏黑甚爾的肌肉更加飽滿,不僅是胸肌,還有手臂上的肱二頭肌和肱三頭肌。他穿的還是緊身黑短袖,身姿宛如矯健的黑豹,蟄伏著駭人的力量。
天吶,惠惠你怎麼就沒繼承到你父親的胸肌!是五條悟給你飯吃少了嗎!
岩永琴子感覺到身邊一陣寒意。
她往旁瞄了一眼。
「不!什麼也沒有!」
她立刻正色,清清嗓子,對面前的伏黑甚爾道。
「伏黑先生您好,我叫岩永琴子……可惡,真的好大……」
伏黑甚爾:「……」
太宰治:「……」
岩永琴子捂臉,陷入了魔怔中。
「不,不可以!我男朋友是平胸,我不可以這樣!我愛太宰先生的一切,包括他的平胸……」
「可是,真的好大,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要是太宰先生也這麼大……不,怎麼感覺有點驚悚。」
「果然還是放在伏黑先生身上比較合適,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嗎。」
太宰治冷不丁開口。
「你的心聲全都說出來了。」
「……啊?」
伏黑甚爾聳肩。
關他什麼事呢?
「只能說明你對女友的吸引力不夠,小鬼,」他嗤笑,「多長點肉吧。看你全身纏滿繃帶的樣子,身體也沒好到哪兒去吧。」
太宰治臉色陰沉,讓人懷疑他會不會拿出槍來一槍崩了伏黑甚爾,最後他冷冷開口。
「不是女友。」
「哦,是嗎。」
岩永琴子輕咳一聲打斷了他們。
「那個,在談正事前……我可以摸摸嗎?」
不帶欲望的那種,只是好奇,好奇!
她的欲望只針對太宰先生!
伏黑甚爾一挑眉。
「可愛的小姐的要求,當然可以。」
喲西!
岩永琴子伸出手去,卻在半路被纏著繃帶的手攔截。太宰治微笑著看著她:「不可以。」
「太宰先生不是說我不是你女友嗎,那你憑什麼攔我?」她的視線落到太宰治胸口,「既然如此,你讓我摸摸看。」
「摸了你我就不摸他了。」
岩永琴子循循善誘。
太宰治不吃她這套,神色微妙地說:「你也很平啊。」
?!
這不能忍。
岩永琴子倏地站起來。
「有本事我們脫了比比!」
「太宰先生可以隨便摸我,你也讓我摸摸,我們比比。」
「……我拒絕。」
「太宰先生!」
自己不讓摸,還不讓摸別人,這叫什麼事嘛。
岩永琴子抓著太宰治的手往自己胸口摁去,太宰治拼命想把手收回去,岩永琴子撲到他身上,兩人在沙發上你來我往。
伏黑甚爾被放置在一旁,居然還挺有耐心地等他們吵完。
「現在的年輕人都玩這麼開的嗎。」
老了老了。
「我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男人饒有興致地在客廳裡轉了轉,看完合照,望向太宰治。
「你被綁架了嗎?」
為什麼合照滿臉寫著「開心」。
太宰治躲過岩永琴子的襲擊,平靜的、或者說已經失去生機的臉上這才出現一絲波瀾。
他嘆了口氣。
「……差不多吧。」
伏黑甚爾摸著下巴,「看來現在的小富婆花樣還挺多。」
他生前業務之一是做小白臉。
「才不是呢……」
岩永琴子整理亂糟糟的頭發,不滿地嘀咕。
直到最後也沒揩到太宰先生的油。
總有一天……!
像是看出了她的憤懣,伏黑甚爾走到她面前,蹲下,特意與她視線齊平,甚至比她還要低一些。這一舉動讓人心生好感。
「你看我怎麼樣?」
「我不會拒絕你,只要錢給到位,一切都好說。」
伏黑甚爾伸展雙臂,展示肌肉,散發出鍛煉完美的軀體魅力。
「無論是你想對我做什麼,或者想讓我對你做什麼,都可以。」
這話為什麼不是太宰先生說。
「那……」
她才剛吐露一個音節,手被人拉起,摁在西裝上。
岩永琴子內心狂喜。
如果太宰先生的舉止裡沒有那種壯士斷腕的意味,她會更高興。
岩永琴子瞥眼伏黑甚爾,對方笑著回望過來。
哇嗚,難道伏黑先生是故意這樣說的,為了刺激一下太宰先生?
不得不說很會討她喜歡呀。
太宰先生穿了好幾層,除了黑西裝外還有襯衫。掌心更多是衣料的觸感,仔細感受的話,是有一層薄薄的肌肉,還能摸到一點肋骨的硬感……太宰先生還是偏瘦了啊。
岩永琴子下意識捏了捏。
「……!」
太宰治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哼,被他壓抑著,聲音極小。他喉結滾了滾,頭扭向一旁不看她,神色略微不自然。
岩永琴子沉默幾秒。
「太宰先生,這不算,再怎麼也要讓我把手伸進去吧。」
「別得寸進尺。」
「或者你讓我再往下……」
「閉嘴。」
……切。
岩永琴子撇嘴。
害羞什麼。
太宰先生沒有大胸肌,伏黑先生雖大,但是是死人的軀干,沒有活人的溫度。
她忍不住嘆氣。
「就不能有在世大胸肌嗎……」
伏黑甚爾:?
「我死了真是對不起啊。」
勉強滿意,岩永琴子這才換回了談正事的態度,坐正,對伏黑甚爾開口。
「我叫岩永琴子,旁邊這位是我(未來)男朋友太宰治。這次召喚伏黑先生是有一事相求。」
伏黑甚爾態度散漫。
「我被束縛著,只能聽你的命令吧?」
這不假。
召喚亡魂這種事,沒有規矩會亂套。
所以只能是她這樣的神明能召喚,亡魂必須聽從於召喚者,並且時長只有一個時辰。
「我可以給您錢,多少您說了算,」岩永琴子歪頭,「可您現在也用不上了。您要是願意,我可以讓人給您燒些冥幣?」
男人低笑了幾聲。
「不用。」
「說吧,想要我做什麼?」
「我想讓您去刺激五條悟,什麼方式都行,造成他情緒波動越大越好。」
「你和五條悟有仇?」
多麼似曾相識的問題。
「沒有,」岩永琴子微笑,「還請伏黑先生不要多問,『給錢辦事』就好,不是嗎。」
「不過,」她拿起手機,「既然伏黑先生爽朗地願意幫忙,我也送您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意好啦。」
她撥通電話。
「惠惠。」
這個稱呼讓對面沉默了幾秒。
「……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想聽聽你聲音。」
「沒事的話我掛了。」
哇嗚好冷淡。
「有事有事,」岩永琴子連忙叫住他,苦口婆心地叮囑,「你要多吃點,爭取長出像小山一樣的肌肉。」
「……我真的掛了啊。」
「我錯了,我真的有事。」
「你說。」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
「……」
「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再見。」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
……她盡力了!
岩永琴子瞥眼伏黑甚爾。她原本以為,身為父親,復活後應該會比較在意兒子現在過得怎麼樣,這才打了這通電話。
但伏黑甚爾看上去並不在意,或者說在意的點不在這裡?
他只問了一句。
「他現在姓什麼?」
岩永琴子沉默幾秒,以一種沉痛的語氣緩緩開口。
「——五條。」
第30章
岩永琴子發誓, 說出這個名字後,她看到男人臉色破碎了一瞬,繽紛色彩從上面劃過。
惠……
禪院惠X
伏黑惠X
五條惠√
我的兒子……叫五條嗎……
「……很好。」
伏黑甚爾開始活動筋骨,拉伸肌肉, 關節發出的聲響如死亡預告。
岩永琴子:「……」
雖然她這麼說是為了讓伏黑甚爾有干勁一點, 但這個干勁好像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啊。她現在懷疑,伏黑甚爾已經不是想刺激五條悟, 而是想直接干掉他了。
她看了看時間。
「差不多了, 我們先過去吧伏黑先生。」
五條悟現在在咒術高專。
「等一下。」
伏黑甚爾走到餐桌前,端起有些涼的紅豆飯, 「料理是愛意, 小小姐的心意不能浪費。」
岩永琴子勸阻的話到嘴邊, 對上他的笑容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伏黑先生真的好會, 照顧少女心情一套一套的。
太宰治走過去。
「這是我的。」
「哦?」伏黑甚爾挑眉, 「你不是拒絕這位小小姐了嗎。」
「……」
太宰治沉著臉。
伏黑甚爾聳肩, 一副成熟男人不跟小年輕計較的表情。
伏黑先生創造的機會不能放過!
岩永琴子立刻把紅豆飯溫好, 拉著太宰治坐下。在她要坐到腿上去時,太宰治渾身一僵,下意識想躲開, 又想到旁邊虎視眈眈的伏黑甚爾, 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太宰先生還有青澀的一面呀。
會發生軟座變硬座,硬座變插座這種事嗎。
她在紅豆飯裡放了非常滋補的山藥粒,說不定能……誒嘿。
岩永琴子舀起一大勺。
「來,太宰先生, 啊~」
被勺子懟臉的太宰治:「……」
回想起在醫院被投喂蘋果的恐懼。
當然,岩永琴子也沒忘伏黑甚爾:「伏黑先生要是餓了,我待會兒請你去街上吃東西?」
伏黑甚爾笑容深意:「不用。」
狗糧, 管飽。
吃了一半,太宰治就說吃不下了,岩永琴子放下碗,注意到太宰治嘴角的飯粒。
「!」
這恰到好處的姿勢!這恰到好處的飯粒!
不就是在引誘她做那種事嗎?!
她雙手揪住太宰治胸前衣襟,湊近——
太宰先生似乎想躲,但沒動,除了身體略微緊繃,像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又像是在靜靜地等待她。
視線與那雙鳶瞳交彙——
裡面映著她的身影,有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在翻湧,又似乎跟平常一樣,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很漠然。
沒有迷戀,沒有愛慕。
沒有強烈的愛與恨。
岩永琴子還是停住,沒有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愛胡來也不是沒有限度,親吻這種事只有真正的戀人才能做!
她用指尖揩去飯粒,扭頭去抽紙巾。
視線錯開剎那,她沒有看到太宰治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
伏黑甚爾誇張地嘆了一大口氣。
岩永琴子莫名其妙。
「伏黑先生,你突然干嘛?」
伏黑甚爾大手遮住臉。
「不,我只是有點恨鐵不成鋼。」
岩永琴子雙手搭在太宰治肩頭,雙眸亮晶晶。
「怎麼樣,太宰先生,有沒有感受到我的愛意!是不是有了那種世俗的欲望?要不我們現在就去房間——」
「沒有我做的硬豆腐好吃。」
「硬豆腐?你做的?」
太宰治點頭。
「我很會做飯的。」
「別信啊公主大人!這家伙做出的飯可是能打馬賽克的程度!」
曾看守過太宰治的妖怪在她耳邊低吼。
有點好奇……
「我可以嘗嘗嗎?」
「這小子一看就是不進廚房的類型,你也不怕食物中/毒?」伏黑甚爾插話。
「因為太宰先生說好吃呀,那就一定很好吃。」
岩永琴子認真回答。
伏黑甚爾勾唇。
哦呀,他好像聽到了某人被撩到的聲音。
因為要出門,岩永琴子就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伏黑甚爾彎下腰,手放在椅背,帶著傷疤的嘴角扯起笑容,低聲嘲諷。
「你小子在干什麼,這都不行?直接上,懂?」
早就淪陷了吧,還死撐?
岩永琴子換好小洋裙出來,就感覺兩人氣氛有些怪怪的。
伏黑甚爾站在門口,「可愛的小姐,我就先出發了。」
說完,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你們說什麼了嗎,」岩永琴子走過去,「我們也走吧,太宰先生?」
「我要回去了。」
這個回去是指退出游戲。
誒,這麼突然?
「黑/手/黨有事嗎?」
太宰先生好像有點在生悶氣的樣子。
是男人間的慪氣嗎,男人好像很容易這樣。
「走嘛太宰先生。你不想看五條悟被伏黑甚爾嚇死……教訓的樣子嗎?」
岩永琴子對付太宰治已經有了一套經驗,拉起他的袖口搖晃撒嬌。
「吃了我的飯就是我的人啦,必須聽我的。」
太宰治嘆了口氣。
「我在會吸引詛咒的吧……你不害怕?」
太宰先生意識到這點了嗎。也是,他那麼聰明。
太宰先生應該是不想讓自己跟他一起行動遇上危險吧。
「我不害怕,」岩永琴子直視他眼睛,「我跟妖魔鬼怪打交道那麼多年,還會怕游戲裡的詛咒?」
「……」
不說話就當默許了。岩永琴子拉著太宰治往外走。
反正單純的善意,太宰先生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拒絕呀。
走到門口。
「琴子,我外套呢。」
嚇!
外套在臥室,她換衣服的時候把外套穿進去了。本來以為太宰先生忘了這茬,想糊弄過去的……那可是太宰先生的外套呀,太宰先生穿在身上的,有太宰先生氣息的!
不想還!
岩永琴子僵硬扭頭。
「我我我我不知道呀,我沒看到。」
太宰治靜靜地看著她。
笑死,根本瞞不過。
岩永琴子暴言:「我知道了,改天還你一百條男士內褲好吧!」
「……這一樣嗎。」
好在太宰治沒有深究的意思。
他的外套一般只是披在肩上,而穿在身上的那套黑西裝更加貼身,顯得腰身細瘦,雙腿修長。
走著,岩永琴子忍不住過去貼貼。
「太宰先生是不是長高啦?」
「是麼。」
「嗯嗯!」
「等太宰先生再高點就可以穿長款風衣了,或者其它顏色的西裝。」
等她成了太宰先生女朋友,一定天天給他換衣服不帶重樣的,這麼帥氣的衣架子每天都是黑西裝簡直是浪費。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比如白色西裝?還有像森先生那種立領黑風衣?」
太宰治忽然輕笑。
「你想讓我篡位?」
他玩味道:「你知道黑/手/黨篡位會有什麼下場嗎。」
「才不是!想太多了吧太宰先生。」
「不過……如果是你的話……」
太宰治的話漸漸低了下去,繃帶和頭發擋著,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岩永琴子滿頭問號,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她手背。
低頭一看,什麼都沒有。太宰先生的手和她還隔了一段距離。
……?
錯覺嗎。
-
他們到高專的時間和伏黑甚爾錯開了一點,以免引起懷疑。
根據太宰先生的話,放倒夏油傑的藥藥效持續三個時辰,伏黑甚爾出現時長為一個時辰。等到伏黑甚爾消失,也還有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時間,再趕回去綽綽有余。
進入高專前,太宰治攤開掌心,裡面是一個能塞進耳朵裡的小型耳機。
「這個是?」
「我在伏黑甚爾身上放了竊聽器,這個能派上用場吧。」
岩永琴子眼前一亮!
「太宰先生好棒!」
她忍不住往太宰治臉頰親了一口,然後兩人同時愣住。
誒、誒誒?!她怎麼控制不住就……
臉頰熱度攀升,岩永琴子捂臉,有點怪不好意思的。怎麼回事,明明之前都還好啊,讓她去和太宰先生滾床單都不會害羞的啊。
「太宰先生?」
太宰治望向一邊,只留個後腦勺給她,悶悶地應了一聲。
「……嗯。」
「?!」
岩永琴子歪頭,感覺發現了新大陸。
所謂的,只要對方比我更尷尬,那我就不尷尬!
她開始瘋狂拉拽太宰治衣服,企圖看到他表情。
「太宰先生你轉過頭來!」
「你看看我啦!」
「太宰先生看,有飛碟!」
他現在會是什麼表情……好好奇。
太宰治掌心抵住岩永琴子額頭,伸直手臂,把她推開。
「……別鬧。」
他轉過頭來,神色冷淡如常。不知道是已經恢復,還是本就是這樣。
「你還要不要做任務了?」
呵,真有趣,敬業的太宰先生,居然還監督她做任務。
岩永琴子不情不願地戴上耳機。
時間剛剛合適。
對話聲傳來,看來伏黑甚爾已經碰到五條悟了。
「你……?!」
「過得好嗎,五條悟,我從地獄回來找你了。」
系統提示:【五條悟·情緒值波動:40】
這麼高?
也許有戲!
岩永琴子根據系統提示往兩人所在地方跑去。
隨著對話,五條悟情緒值忽高忽低,但都在40上下波動。
她在心裡默默握拳。
衝啊惠惠他爹!
一聲巨響,房屋倒塌,戰鬥場所轉移到了操場。
正在訓練的熊貓等人一驚:「敵襲?!」
「離遠點!」五條悟大喊。
伏黑甚爾其實沒有非要和五條悟戰鬥的理由,但男人之間,戰鬥是最好的溝通方式。
那就讓他看看,這個最強的男人如今成長到了什麼地步吧。
「我說過隨你處置,」伏黑甚爾一邊戰鬥,一邊散漫地說,「但我想,應該不包括改姓這一項?」
指伏黑惠。
五條悟表情一滯。
「我什麼時候讓他改姓五條了?」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45】
伏黑甚爾想了想。
「算了,隨便吧,無所謂了。」
他再次和五條悟扭打在一起。
就在此時。
「五條老師——」
海膽頭的少年衝來,操場中的兩人不約而同停止了打鬥。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50】
伏黑惠的腳步也由快到慢,到最後停在伏黑甚爾一米左右的位置,警覺地盯著他。
「你是誰?」
-
與此同時,公寓。
客房的門打開。
「脖子有點疼,是落枕了嗎……」
夏油傑揉著脖子走出去,看到花裡胡哨的婚房,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我睡很久了嗎,他們已經結婚了?」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都不在。
沒有兩人電話,夏油傑在桌上留下表示感謝的紙條。
「怎麼回事,悟和硝子的電話都打不通……」
「去找他們吧,去高專嗎。」
得先了解下現在是什麼情況。他昏迷這麼久,那些人嘴上不說,心裡也會擔心的吧。
要不先買點甜點安撫一下悟吧?
夏油傑想著,推門走出公寓。
第31章
謔。
伏黑甚爾上下打量伏黑惠。
長大了不少啊, 看來五條悟喂得還不錯,就是不夠結實。
伏黑甚爾本就是個不善於表達情緒的男人,那種打量的視線讓伏黑惠有些不適,心裡還有種奇怪的感受。
「你是誰?」
他邊問邊望向五條悟, 銀發男人卻沒有反應。
「時間快到了啊……」
伏黑甚爾發現自己身體變得透明。
「你叫什麼名字?」
伏黑惠警惕地盯著他, 嘴裡做出回應:「伏黑惠。」
「是嗎。」
竊聽器裡傳來伏黑甚爾如釋重負的聲音。
「不是五條,也不是禪院啊……那太好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50】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40】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20】
……
失敗了啊。
在消失前, 為了不讓岩永琴子暴露, 伏黑甚爾將竊聽器捏成了粉末。
算啦。
岩永琴子拍拍下面的人,「我們也走吧。」
是的, 為了能看清操場局勢, 她現在正坐在太宰治肩頭。
「我算是明白了, 」太宰治冷淡地說, 「你就是讓我給你當苦力的。」
從來都是那條蛞蝓給他當苦力, 他還沒給別人當過苦力呢!
岩永琴子大驚失色。
「太宰先生, 你怎麼可以對我有這種誤解!」
太宰治想起醫院的事, 那次他也充當了她的人形搬運機。
「你只是看上了我的身體。」他斷定。
冤枉啊!
「我對你是真心的!」
岩永琴子抹淚,「況且第一次一起玩游戲就利用你的身體,我也很難過啊!」
「……」
太宰治滿臉寫著不信。
「好了, 打情罵俏的事待會兒再說, 太宰先生,我們先離開這裡。」
被五條悟發現就糟糕了。
……誰跟你打情罵俏了?
「太宰先生,涉谷那邊有家叫KUKI的甜品店特別好吃,我們去嘗嘗吧!」
「……你還真是悠閑。」
「走嘛走嘛。」
這次一定要成功讓太宰先生投喂她!
-
夏油傑這邊。
走在街上, 他很快就發覺了不對。
應該說這個世界就很奇怪。
是他熟悉的世界沒錯,但細節卻不同了。有的建築更舊了,有的店鋪卻換成了新的。
岩永琴子之前說救起他時他遭遇了咒靈。難道詛咒並不是讓他身體變大, 而是讓他和未來的自己互換了嗎?
不管怎樣,先和高專的人會合吧。闡明情況,找找回去的辦法。
也不知道悟和硝子現在長什麼樣,悟的壞脾氣有沒有改改。
悟肯定比以前更強了,硝子的反轉術式也派上很多用場了吧。
夏油傑想著,走著,眼裡映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以及——那個熟悉的、他絕不會認錯的身影。
他的摯友。
並肩的同伴。
並稱的最強。
夏油傑臉上控制不住露出笑容,他抬起手。
「悟!」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60】
【任務完成】
五條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悟好像比以前更高了,但臉還是沒變,墨鏡換成眼罩了啊。
夏油傑沒多想,走到五條悟面前,拎起手裡的袋子示意。
「碰上你了,正好。我在涉谷那邊看到的,你不是一直說想吃這家的黑芝麻冰淇淋嗎。人還挺多,排了一個小時。」
「還好現在天氣不熱,還沒化,快吃吧。」
五條悟沒有接過。
他雙手插兜,那雙手好像在用力抓著兩把空氣。好像非這麼做不可,不然就會有狂暴的力量傾瀉而出,將眼前的人撕毀。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65】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70】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75】
夏油傑發覺不對。
「悟?」
「你……」
你怎麼了?
五條悟拉下眼罩。
「你是誰?」
「我?我是傑啊……你……」
夏油傑感覺像是有一雙手用力掐在他喉嚨,越收越緊,快要喘不上氣。
對上五條悟凝結了冰霜似的眼,心頭所有情緒都瞬間寂滅,像是墜入由自己祓除的咒靈組成的黑洞,身心都無比沉重。
連手裡的袋子什麼時候滑落的也不知道。冰淇淋摔在地上,流了一地髒污。
夏油傑唇瓣翕動。
「為什麼……」
要用敵人的眼光看我?
未來的他身上發生什麼了嗎?
「為什麼……」
難道未來的我們分道揚鑣了嗎?
可究竟是怎樣的分道揚鑣,才能讓你五條悟對昔日摯友露出這樣的眼神啊?!
夏油傑想到了一種十分可怕的可能性,他不敢再去深思。
「悟……」
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告訴我,告訴我啊悟!!!
「傑……?」
你說你是傑,夏油傑?
五條悟臉色埋在陰影中。他嘴角扯動,像是在怒號,在大笑,在悲鳴,隨時處於爆發邊緣。
他的六眼、靈魂、咒力、包括眼前的人,都告訴他,對方是夏!油!傑!
可是——
怎麼可能?!
你不是被我親手殺了嗎,用這雙手,親手!親手!!!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78】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80】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90】
五條悟爆發。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不是說了嗎,我是夏油傑!!!」
兩人的情緒都沒好到哪兒去,周邊空氣都扭曲。
「不,你不可能是!」
「我當然是!」
夏油傑青筋暴起。
「你把歌姬的發帶弄丟了,最後是我在樹上找到的。你把我的襪子藏到硝子床底一個周,被發現後被暴打一頓關禁閉,還是我給你求的情。」
「你鍛煉術式把夜蛾老師的咒骸材料炸掉了,是我跟你一起連夜淋雨去隔壁縣買的。你沒吃到抹茶口味的大福鬧別扭,我第二天特意早起去給你買。」
「你總是開玩笑把眼鏡戴在頭頂,又來問我眼鏡在哪裡。每次你眼鏡找不到——」
「都是我,夏油傑!幫你找回來的!!!」
他突然頓住,語氣平靜下來。平靜過頭了,纏繞著縷縷哀傷。
「悟,究竟發生了什麼,你連我的存在都要否定嗎?」
「……」
許久。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95……97……99……】
【五條悟·情緒值波動:99……90……80……】
逐漸平靜下來。
「啊,真是頭疼啊。」
五條悟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刻意變回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語氣中的復雜卻掩蓋不住。
——是傑,是本人。
每種判斷都指向這個結果。
他還注意到一點,傑說「夜蛾老師」,但夜蛾正道現在已經是校長了。
「傑,你的記憶是什麼時候?」
夏油傑表情還殘留著冷硬。
「高專二年級。」
「是嗎,那個時候啊……」
冰藍色的瞳裡浮現懷念,但現實沒有給五條悟懷念的時間。
「兩種可能。」
他豎起兩根手指。
「你是高專時期的傑,從那個時候穿越過來啦。但是你也發現了吧,你的身體是個大人。所以這鐘可能,PASS。」
「第二種可能,你復活啦!因為重傷,記憶回到了高專時期。」
「等等,復活?」夏油傑忍不住打岔,「我死了嗎……未來的我?」
五條悟點頭。
話到此處,夏油傑生出一種無奈的情緒。
「是哪個家伙這麼大本領……咒靈?詛咒師嗎,Q……?」
之前的種種、五條悟的反應……在腦海中串聯成線,構造出合理卻殘忍的答案。
夏油傑瞳孔一縮。
他看向五條悟,眼底一絲風中燭火般搖曳的希望。他希望對方能說出否定的答案。
「是的。」
五條悟證明了他的猜想。
「——是我殺的。」
夏油傑愣在原地。
「傑是怎麼復活的?」五條悟又問。
「……」
還沒處理好情緒,夏油傑笑容略帶苦澀,「我不記得了。」
沒有供出岩永琴子的事,算是對她的一點答謝,和對這個世界一點微不足道的反抗。
雖然他現在也有些迷茫……
「走吧,傑。」
感覺太過熟悉,五條悟下意識抬手想和夏油傑勾肩搭背,在半空停住,最後只是往他肩頭一拍,「來高專一趟嘍。」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開口。
「還有,我現在找到咯。」
夏油傑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
「……什麼?」
-
夏油傑和五條悟走後。
旁邊的甜品店。
因為店內外光線原因,加上玻璃的防窺設置,夏油傑和五條悟並沒有留意店內。
窗邊,女孩搖晃著少年手臂。
「別走神呀太宰先生,這樣我吃不到啦!」
太宰治投喂的勺停在半空,裡面的黑芝麻冰淇淋化了快一半。聽到她的聲音,他下意識把勺往前送了送。
岩永琴子嗷嗚一口咬上去,沁涼的甜味在口腔散開,心滿意足。
她坐回去,攪動甜品杯裡的白芝麻冰淇淋,化成乳白色的液體。
不禁嘆氣。
「我什麼時候才能吃到太宰先生白白的液體啊……」
「我知道了。」
「什麼?!太宰先生你的意思是可以——」
太宰治偏轉過身盯著她。他們坐在窗邊,全程目睹了剛才那幕。
「藥效不可能這麼快過去……會碰上也太過巧合……」
他的目光看透了一切。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布的局啊。」
岩永琴子含著一口冰淇淋,笑容狡黠,「太宰先生在說什麼呀?」
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思。
小貓咪只是想完成任務罷啦。
「你說過,這次任務要求是讓五條悟情緒值波動達到60。我的界面看不到數值,但我想,伏黑甚爾的出現,應該讓你差點就完成任務。」
「於是你發現了關鍵……不,其實你早有這個打算。」
「最開始一系列嘗試讓你發現,對付五條悟一般方法行不通。於是你想到了『親手殺死的人再次出現』這個辦法。」
「伏黑甚爾也是你用來測試的幌子吧。」
真正的王牌是夏油傑。
「夏油傑失憶算是意外,但不影響你的計劃,甚至還更方便。」
饒是五條悟,對上以為已經陌路結果發現失憶了的友人,也會驚駭不已吧。
「剛才在高專,你發現這個辦法行得通後,就立刻讓妖怪喚醒了夏油傑,並操縱了兩人的相遇。」
伏黑甚爾消失後,五條悟就追出了咒術高專。妖怪裡蹭腿怪一類的怪物也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人的行進路線。
太宰治垂眸,望著桌面的木紋。
「所以你才會帶我來這裡。」
岩永琴子展顏一笑。
「完全正確。」
「作為獎勵,太宰先生可以摸我身上任何一處地方。」
太宰治低低笑起來。
「真是殘忍啊。」
「你明明知道夏油傑的記憶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會產生悲劇,卻還是設計讓他們相遇……」
再望過來,他的眼神仿佛刷新了一層。
「這就是神明嗎。」
不似人類。
「太宰先生,你怎麼可以把我說得有多無情一樣。」
記憶再美好,現實已經改變了啊。
「夏油傑殺了父母,屠了全村,那就需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太宰治看了她片刻。
「你復活夏油傑另外的目的就是讓他接受懲罰嗎……怎麼說,不完全像是你的作風。」
岩永琴子嘆了口氣。
「五條悟不打算把夏油傑的屍體交給家入硝子處理。啊,家入硝子是他們的同期,是位醫生。系統說這樣下去夏油傑的屍體會被壞人利用,做更多破壞秩序的事。」
所以她就撿了。
「具體會發生什麼我也不清楚,可能就是這個世界的幕後BOSS吧?因為說說多了會劇透,接下來的游戲就不好玩了。」
岩永琴子拉過太宰治的手,這裡捏捏那裡捏捏。
太宰先生的手比她大很多,兩只手都不能完全包住。繃帶纏到了掌心稍下的位置,因為瘦,還能看到腕骨凸出。
企圖擠進指縫。
太宰治並攏手指,抵死不從。
她惱怒地哼哼,用力拽了一下太宰治的手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不從我就親你了!」
「……」
太宰治無奈地張開指縫。
十指交叉√
感受到手掌交纏的溫度,岩永琴子心滿意足地繼續說。
「這是個平衡的問題。」
「比方說,就算出沒於酒店的鬼魂給住客和工作人員帶來困擾,也不會馬上違反秩序。只不過放任不管的話,人類可能會對鬼怪做出強硬的反應,將它們逼入痛苦的境地,」*
「那麼,就要在事態嚴重之前,采取雙方都不吃虧的措施。」
替換到夏油傑的事上,便是——
「夏油傑的事,讓咒術高專自己的人去處理比較合適。」
「按理說,即使復活,五條悟可能還會再殺他一次。但夏油傑變回了『好人』,這要怎麼辦呢?」
岩永琴子晃晃兩人相連的手。
「關鍵就在五條悟身上。」
「如果五條悟不想再動手。比較大的可能,他們會把夏油傑留下,進行嚴密監控,隨時查看他的思想變化情況。」
「夏油傑這邊——」
「他知道自己未來做了些什麼,內心會非常自責痛苦吧,應該會自願接受監督。必要時,高層或許還會讓他和五條悟一起執行任務,畢竟是四大特級咒術師之一嘛,要發揮價值。」
「高層的監控、同伴的懷疑、手上的鮮血……這也算他的懲罰了。」
岩永琴子舉起雙手,比出一段距離。
「將兩者維持在一個合理區間內,這就是我的立場。」
「很嚴格啊。」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好麼……算啦,」岩永琴子伸了個懶腰,「終於完成任務啦,我能拿到獎勵啦!」
太宰治眼神一動。
「獎勵是什麼?」
對哦,這點還沒和太宰先生講過。
「恢復記憶。」
太宰治瞳孔一縮。
「……什麼?」
第32章
「對啊, 恢復記憶,這是完成任務的獎勵。」
「目前看來還是比較靠譜的。再多玩幾次,我的記憶應該就能全部恢復了吧……太宰先生?」
太宰治突然站起,背過身。
「我要走了。」
「啊?這麼快……」
看不到他表情, 岩永琴子下意識去拉他衣角, 被躲開。
「?」
如果說前幾次,太宰先生拒絕她時, 態度都是比較平淡的, 是她撒個嬌賣個萌就會隨便她的程度。
那麼這次明顯能感覺,太宰先生態度很強硬。
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實在要說, 像是突然大吃一驚, 然後在逃避什麼, 抑或是不想面對什麼一樣。
是什麼呢?
黑皮鞋踏出店門那刻, 太宰治的身影消失。
他退出游戲了。
岩永琴子怔了片刻, 收回視線。
她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夾雜著冰塊的水衝淡了嘴裡的甜味。
一言不發、什麼心思都要對方猜的男人最可惡了!
【任務獎勵已發送至奇點空間。】
【是否返回奇點空間?】
【→是】
想想, 太宰先生也曾多次否認過,說她認錯人了。
為什麼現在她說要恢復記憶,太宰先生臉色就變了呢?
只有一種可能。
太宰先生喜歡她, 又知道她認錯人了。同時他也知道, 一旦她恢復記憶,一些現狀可能就會破碎。
太宰先生是會在乎一些觸手可及的溫暖的人嗎?
……可能還真是。
所以他在最害怕的一切都還未發生前,抽身而出。
不。
岩永琴子搖頭。
這些推理的前提是太宰先生喜歡她,可這根本就不成立!
【任務獎勵已下發:可在現實世界任意召喚游戲世界的妖怪, 時限六個月】
「回答我的問題吧。」
岩永琴子注視著銀河般的虛空,「太宰先生是不是我之前告白的人?」
等待的過程仿佛是在接受審判。
【是】
系統回答。
果然嘛!
她就說她沒找錯人!
岩永琴子大松口氣,又不知為何, 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那太宰先生剛才的反應怎麼回事……突然想去廁所不好意思開口?
-
心底還若有似無地繚繞著些疑問,系統不多透露,岩永琴子暫時選擇壓下。
她從游戲倉出來,給太宰治發了無數條短信打了無數個電話,全都石沉大海。
她還特地跑去橫濱廢棄場那邊看了看,太宰治就像提前預料到了她的行為,每次去都撲個空。
然後妖怪傳來訊息,說太宰治出差了。
太宰先生在躲她。
吸不到男朋友的少女臉貼在桌面,嘴裡吐魂。
嗚嗚。
太宰先生又怎麼了?
消沉片刻,岩永琴子振作起來。
太宰先生的事先放一邊,目前還有件重要的事。
「整塊蛋糕都被港口黑/手/黨搶走了嗎,連供應商也……」
是她救夏油傑後、在游戲倉沉睡期間發生的事。
「非常抱歉,琴子小姐。」
負責人站在她身邊,滿臉愧色。
「原本談判時都還勢均力敵,但不知為何,向上傳遞的過程中出現了信息錯誤……是我的失職,非常抱歉。」
負責人知道,此次談判涉及的領域是岩永琴子負責的。
大小姐的父母很寵她,讓她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大小姐行蹤很神秘,原本不怎麼插足集團的事,近來才試著接手了一點。
說不上多經驗老道,但很機敏,似乎總有自己的方式幫集團度過危機。
岩永集團涉足的領域較廣,政治、建築、汽車制造、寶石流通……一次交易的損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終歸讓人心裡難受。
「沒關系,」岩永琴子突然開口,「全在我意料之中。」
「……啊?」
「這個供應商我早就想甩掉了。你們不知道吧,他們大部分證件都是偽造的,提供的材料裡也摻雜了不少劣質假貨……」
「一直沒被外界發現算運氣好。一旦發現,絕對會被政府清查,連帶著我們的供應鏈也會受損,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
「琴子小姐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
岩永琴子勾唇,繼續道。
「此次與我們競爭的港口黑/手/黨沒有異能開業許可證,說到底也是個非法組織,所以假貨、偽造證件一類的事他們並不在乎。」
「他們更在乎利益——好不容易從我們手裡搶走的供應商,還沒開始為他們盈利,就有被清查的可能……你說,要是把這個消息告訴港口黑/手/黨,他們會怎麼做?」
「!」
負責人思路連上了線。
「他們會在交易中讓步,以此要求我們保守秘密。」
比起供應商未來會帶來的利潤,一次交易不算什麼。
「我馬上讓人與港口黑/手/黨那邊聯系!」
負責人不禁感慨:「不愧是琴子小姐!」
這樣就能奪回所有損失了!
岩永琴子笑著點點頭。
「談判完後,記得收集供應商的證據向檢察機關舉報。先不要打草驚蛇。」
負責人一愣。
岩永琴子看上去比他更為不解。
「彌補損失又如何?只是讓事情回到了起點而已,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我們的。」
「那位供應商貪婪地擴張,甚至選擇與黑/手/黨合作,已經超出了牟利的合理範圍,破壞了正常的商業秩序。那就必須接受懲罰。」
明明是洋娃娃似的臉龐,負責人卻感受到了一股機器似的冰冷無情。
「去吧,有問題再通知我。」
負責人回神。
「是!」
「好啦。」
問題解決,岩永琴子歡快起身。
聽妖怪說太宰先生出差回來了,她要去找男朋友啦!
然而岩永琴子這次還是撲了個空。
她雙手撐在集裝箱上,埋著頭,渾身灰敗。
「不是已經出差回來了嗎,又躲哪兒去了……太討厭了太宰先生,出差回來第一件事不是該熱情地把我撲倒嗎……」
集裝箱沒鎖,鐵皮門一推就開,裡面也沒多少東西,比流浪漢的住所好不到哪兒去。
……還真給丟了啊。
等了一會兒,岩永琴子離開廢棄場。
「回酒店嗎公主大人?」
妖怪環繞在她身邊。
「暫時先不。我想散散步鍛煉一下身體,增強體力,這樣以後才能和太宰先生玩更多的花樣。」
橫濱的風景不錯。
她現在走在臨海的山坡上,一邊可以眺望大海,另一邊則是木質雙層小洋房,排列在一起,其間交織著葳蕤與花叢。
祥和寧靜,比東京少了一份喧囂。
這條街是溫泉街,若是冬天還能泡溫泉。
從坡上走下來一個男人。
身材高大修長,穿的高級西裝上沒有一絲皺褶,肩頭披著白色的西裝外套。金發在腦後束成一束,幾縷勾在頸側。
頭頂戴著與中原中也那頂有些相似的黑帽子,就連眉眼也與中原中也有七八分相似。
即使是岩永琴子也不得不承認,男人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像是歐洲從小熏陶的皇室貴族。
讓人聯想起海面身披月光的高大神明。
她感覺心跳加速。不是面對太宰先生那種心動,而是另一種——
類似非人生物間的共鳴。
妖怪們躲在她身側瑟瑟發抖,像是在面對極為恐怖的怪物。
也許是她視線黏在男人身上的時間過長,對方拿下帽子,向她點頭致意。她也頷首回應。
擦肩而過的瞬間——
「可以請你一起喝杯咖啡嗎,這位小小姐?」
岩永琴子很快反應過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男人朝她伸出手。他戴著整潔的白手套,顯得手指修長。
「保爾·魏爾倫。」
她將手握上去。
「岩永琴子。」
第33章
岩永琴子和魏爾倫去了旁邊的家庭咖啡廳。
穿著馬甲的年輕服務生給他們呈上果汁和咖啡, 又很快退下。
咖啡廳放著爵士樂,氣氛靜謐,男人攪動咖啡的動作有種和環境融為一體的和諧。
「不好意思,我還想要一份蛋糕!」
點完餐, 岩永琴子吸了口果汁, 望向對面:「這位先生找我,不會真的只是為了喝咖啡吧?」
「是很聰明的小姐呢, 那我就直說了, 」名為魏爾倫的男人道,「我想向你了解我弟弟的事。」
「弟弟?」
「中原中也。」
哦!
岩永琴子做出恍然的樣子。
「魏爾倫先生想了解什麼?」
「全部。」
直接找上她, 問都沒問就認定她和中原中也認識, 看來情報都被掌控了啊。
對方也是這方面的一把好手呢。
暗殺王, 保爾·魏爾倫。
岩永琴子想了想。
「中也先生……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東京游輪的寶石拍賣會上, 當時他正好從水裡把太宰先生撈出來。啊, 太宰先生是我有名無實的男朋友。」
「中也先生體術很強, 但總打不中太宰先生。太宰先生頭腦很好, 以後我會讓他把身體也鍛煉得很好,這樣我們一夜多來幾次也不在話下。」
「中也先生和太宰先生表面關系不好,實際上很有默契。我和太宰先生表面關系很好, 實際上關系也很好, 但我希望能將這種關系在身體方面更深入地發展……」
「只是太宰先生太害羞了。若即若離真的讓人難辦,不過這也是太宰先生的魅力所在。要是哪天能看到太宰先生失控的樣子……」
魏爾倫起初還維系著溫和從容的表像,漸漸地,那份從容出現了裂縫。
終於, 在岩永琴子詢問他,太宰治這樣的少年究竟會喜歡什麼內衣款式時,他忍不住了。
「請……請等一下。」
「抱歉打斷你, 岩永小姐,我想我問的應該是我弟弟的事?」
一直在說太宰治是什麼鬼啊。
「哦。」
瞬間失去大半興趣。
魏爾倫:「……」
「岩永小姐知道我弟弟的身份嗎?」
「『不是人類』,是嗎?」
魏爾倫一臉「你知道這個就好說多了」的表情。
「是的,不是人類,只是電腦方程字符串,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孤獨。周圍盡是與自己截然不同的物種,永遠不會出現治愈內心孤獨的存在。」
「不過,即使是懸於冰冷宇宙的彗星,如果能找到另一顆相似的星體,也能靠在一起共同飛行。」
他用優雅如小提琴的聲音說道。
「唔……」
岩永琴子咬著吸管。
「無法理解是嗎?」
「理解是能理解……」
她道:「所以你要把中也先生帶走……一起進行暗殺工作?」
「是的,兄弟二人的暗殺之旅。」
魏爾倫閉上眼睛,往後靠在沙發背上。
「我們的生命是被人創造出來的,毫無意義,那就給創造我們的人相似的東西——毫無意義的死亡。只有這樣,我才能接受這個現實。」
話語裡沒有暗殺王的冷酷,只有普通青年微弱的嘆息。
「……確實,」岩永琴子點點頭,「有時創造生命比殺掉生命更邪惡。」
魏爾倫睜開眼睛,似乎沒料到她會認同,那雙帶著涼意的眼裡飄過一絲別的情緒。
岩永琴子話音一轉。
「不過,你說中也先生的生命沒有意義,他會暴揍你一頓哦。」
她垂眸,看著冰塊在果汁中沉浮,玻璃杯壁掛上細小水霧。
「我認識一位少年,他雖是人,卻極其害怕人類。因為他太過聰明,太過通曉人性了。他所感受到的不僅是孤獨,還有無邊無際的恐懼。」
「所以……人的孤獨是不盡相同的。你無法接受現實,不代表中也先生也會這樣。」
「就這樣把他帶走,你問過中也先生的想法嗎?」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他們之間還算融洽的氣氛很快凍結。
岩永琴子察覺到了,但並沒有停下。
「實在要說起來,我也算是非人的存在呢。我身邊同樣的存在告訴我——」
她直直盯著魏爾倫:「『不要接近這個家伙,他體內沉睡著非常可怕的怪物』。」
「是『溫柔森林的秘密』呢。」
魏爾倫瞳孔一縮。
「……什麼?」
看起來魏爾倫對他體內的東西非常介懷。
他想撲過來抓住她,就在這時,之前的服務生把糕點呈了上來,手臂擋在他們之間。
「請稍等一下,魏爾倫先生。」
岩永琴子連忙制止他:「這個蛋糕涼了就不好吃了,讓我先吃。」
她用小刀切開蛋糕。烤得嬌嫩的糕體被分開,內裡乳白色的生奶油流出。
「我一直都想和男朋友一起吃這種蛋糕呢!」
「不覺得很容易讓人遐想翩躚嗎。希望太宰先生也能像對待蛋糕一樣把我弄得亂七八糟。」
「魏爾倫先生去過鰻魚飯的店嗎?其實我剛才還在糾結去附近的鰻魚飯店還是來這裡。鰻魚被視為孩子和順產的像征呢,而且因為它的形狀,也被視為夫妻和睦的像征,特別能滋陰壯陽。」
「……」
雖然不至於多麼驚駭,但魏爾倫還是有第一印像破碎的感覺。
「你這位千金大小姐竟……竟如此下流。」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岩永琴子見過不少這樣的表情。那些人憑借出生、外貌、舉止給她貼上了千金大小姐的標簽,再在了解到她的真實內心後破碎。但她不會因此就掩藏自己。
再說,饞太宰先生身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能看得出魏爾倫極想繼續談論剛才的事,被他強行抑制下來,隱隱狂暴的表情像是暴風雨來臨前風卷雲湧的天空。
「你到底是什麼人?」
「魏爾倫先生不是調查過嗎。」
「但你好像比我調查的結果更神秘一點。」
是嗎。
岩永琴子不置可否。
「怎麼帶走中也,我自有辦法。只要把牽制他的心的人全部殺掉,他就沒有理由留下了。」
魏爾倫微微眯起眼睛,「我聽說中也也很關心你?」
「中也先生對朋友都很關心。」
魏爾倫微微一笑。岩永琴子感受到了信號——磅礡的力量襲來前身體的提前戰栗。
他的語氣始終沉柔,眼裡卻有團蒼白的火焰燃動,仿佛能將靈魂凍結並焚毀。
「放心,我會溫柔的。」
魏爾倫翹腿坐在座位上,優雅猶如王侯。
他甚至都不需要有粗暴的肢體動作,與中原中也相似的重力引力波就會放出,將對面的女孩像嬌嫩的花一樣折斷。
不堪一擊。
岩永琴子微一聳肩。
「我更希望這句話由太宰先生在床上說出口。」
她平靜地凝視魏爾倫的眸子,與中原中也相似的藍色,但要更悲傷更朦朧些,像是籠罩著一層輕淡的雲霧,沒有中也先生那種生機。
「您未免也太抬舉我了,魏爾倫先生。」
「我和中也先生雖是朋友,但也僅此而已,我並不是他停留在此的理由。」
還是說,魏爾倫的目標其實是……
重力異能放出的同時——
一只手搭在桌面。
不止是手臂,來人半個身體擋在岩永琴子面前,像是隔開一道屏障,魏爾倫的攻擊波瞬間消失。
人間失格,異能無效化。
「終於出現了嗎,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魏爾倫並不意外。
岩永琴子眼前一亮。
「太宰先生!」
人家找了你好久!
太宰治還穿著服務生的馬甲。他一言不發地盯著魏爾倫,神色冷漠。
「魏爾倫先生。」
什麼啊。
岩永琴子氣得鼓起臉頰,扯了扯太宰治衣袖,「太宰先生,你可愛的女朋友也在這裡,為什麼你要先喊一個男人的名字啊?」
這是重點嗎?
兩人都沒理她。劍拔弩張的氣場將這片空間都割裂成了異次元。
這邊的異常引起了店長的注意。
「你們在干什麼?」
岩永琴子回頭,從沙發背上望過去。
「店長先生,暫時避讓一下比較好哦。」
「如果出現損失,對面那位金發的先生會賠付的。」
可能是因為她笑容裡警示的意味,也可能是因為那兩人之間的氣場過於駭人,店長愣了一下,退去後屋,客人也四散。
頃刻間,整座咖啡館只剩他們三人。
「來找這位小姐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啊,」魏爾倫聲音變得輕快,「沒想到能看到英雄救美的感人場面。那就先從你下手吧,太宰君。」
果然是利用她引出太宰先生嗎。
岩永琴子拽著太宰治衣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少年這才低頭,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被看做與那條蛞蝓有關的人,真是讓我不爽呢。」
話是這樣說,太宰治聲音裡卻沒什麼感情,「不過你不會殺我的,魏爾倫先生。因為我能提供你暗殺工作必需的東西。」
魏爾倫沉默了一下。
他的臉上再次出現表情時,是不加掩飾的殘忍微笑。
「需不需要,由我說了算。」
岩永琴子只覺眼前黑影晃過。
玻璃四分五裂的聲音傳來,太宰治被魏爾倫扼住咽喉抵在玻璃上,身後玻璃呈蜘蛛網裂開。
太宰先生!!!
她和太宰先生心照不宣,也知道他有自己對付魏爾倫的方法。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要打擾。
可是,看到太宰先生極有可能被殺掉,她的心還是一下揪緊。
尤其——
太宰先生眼裡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還有微弱的享受。
面對死亡,他本人沒有任何感覺,反倒像是信徒終於迎來了神的恩惠。
太宰先生應該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但並沒有看向她。
要出手嗎,還是再等等?
她不擅長將妖怪作為戰力,武力對付魏爾倫也沒有勝算。如果要使用更強的力量,需要支付更大的代價。
終於,岩永琴子聽到等待已久的子彈上膛的聲音。
「請您放手,魏爾倫先生。」
她想,自己現在望向魏爾倫的目光一定非常冷酷。沒辦法,誰叫他要對自己男朋友下手呢。
她不會讓太宰先生在自己眼前死去。
保鏢站在她身後,槍口直指魏爾倫。
與太宰治身體相觸是無法使用重力防御的,這點她也清楚。
「是您下手更快,還是這邊的子彈更快……要試試嗎?」
魏爾倫看看她,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太宰治,似乎不太能理解他們互相為對方挺身而出的行為。
「你們感情這麼好?」
這種懷疑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我們感情當然好!」
岩永琴子看著太宰治道。
「我們已經是在一張床上睡過的關系了!」
第34章
魏爾倫想起多年前, 曾在法國時的某一天。
蘭波帶著布丁和紅酒來找他,說要慶祝他的誕生。
「今天是你殺死牧神獲得自由的日子,就當做你的生日好了。慶祝生日,表明你的誕生是有價值的。」
蘭波還送了他一頂黑帽子作為禮物。
……無法理解。
他的誕生能有什麼價值?
不明白。
人類的感情、行為、動機……都不明白。
就像現在。
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卻在冷靜地與自己談判。
她身上那股散發著神性的壓迫感讓魏爾倫清楚, 如果自己真的在她眼前殺了太宰治,自己的靈魂恐怕也會下地獄。
而太宰治——
一開始, 魏爾倫確實感覺對方是對死亡毫無所覺, 甚至抱有期待的。
可是後來,他腐朽的眼神深處浮現出微弱的殘燭一樣的光。
是因為那個女孩嗎, 因為她表現出了堅定地要拉住你的意圖?
但你卻不想對上她的目光。
害怕對上她的目光後, 心裡堅守的某些東西會垮塌。
害怕她責備, 害怕她失望, 害怕她難過, 更是害怕自己心中的軟弱。
……
魏爾倫松開了手。
他只是抱著試探的態度, 太宰治開出的條件他也無法拒絕。
「為了對小小姐的心意表示敬意, 我暫時不殺你,太宰君,趁這段時間好好告別吧……不, 我也可以讓你們浪漫地共赴死亡。」
保鏢砰一聲開槍。
魏爾倫躲開, 子彈打到太宰治身後的玻璃牆上,玻璃四分五裂。
保鏢連開數槍,都被魏爾倫躲開。
他從容不迫地在牆壁與天花板間游走,像在進行一段華麗的華爾茲。
「我會再來找你的, 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
魏爾倫從空蕩蕩的窗框跳出,保鏢追出去。
「太宰先生!」
妖怪們連忙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挪開。岩永琴子衝到太宰治身邊。
說實話她現在有些生氣,在看到太宰治毫無求生欲的表現時。
這個世界就這麼不值得留戀嗎, 她就……無論如何也軟化不了他的心嗎。
但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
一面牆的玻璃在身邊落下,要是劃傷了哪裡糟糕了,她都能看到血從繃帶裡滲出來了!
太宰治外套上也沾滿了玻璃碎屑。
太宰先生怎麼還是一副什麼都感覺不到的樣子,他就沒覺得哪裡疼嗎!
啊啊好煩,等傷口處理完再算賬!
「太宰先生,先把衣服脫了,看看有沒有傷得比較重的地方。」
太宰治瞥她一眼。
從中看到了抗拒,岩永琴子氣急:「洗澡你都被我看光了,怎麼還這麼不坦誠啊!」
「……」
太宰治挪開視線,不理她。
……可惡。
這什麼態度?
應該說從游戲裡出來後太宰先生態度就很奇怪,就算知道他性格陰晴不定,但這也太奇怪了吧!
岩永琴子終於,小宇宙爆發!
她狠狠推了一把太宰治。
太宰治似乎沒料到她會動手,往後趔趄幾步,接著拳頭就劈裡啪啦落到了身上。
「太宰先生,太過分了!」
岩永琴子邊打邊罵。
「你看不出魏爾倫想殺你嗎?自殺走運沒死你還真當自己不死啊?萬一他手滑怎麼辦?!一天到晚死死死,就不能想點別的?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我……」
哽了一下,繼續罵。
還沒消氣,繼續打。
「從游戲裡出來就不理人,你發什麼神經,信不信我休了你啊!」
「這麼討厭我,那你就別幫我擋槍啊,莫名其妙的。」
「還有,傷口看一下怎麼了,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不快點處理發炎了怎麼辦?有你這麼不愛惜身體的嗎?!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你能不能多在乎一下自己,你都不疼的嗎?!」
岩永琴子揪住太宰治衣襟,情緒上頭是無法控制的,她眼裡迸濺出淚光。
「你簡直要把人氣死,太宰治!!!」
她怎麼就看上這麼個混蛋!
……誰叫他臉帥呢。
岩永琴子甩手,抹了一把淚花,深吸一口氣慢慢讓情緒穩定下來。
她和太宰治站在原地,隔著半米距離,一時之間誰也沒說話沒動作。
……太宰先生好像被她給吼懵了。
完了完了。
岩永琴子後知後覺,她在太宰先生面前的淑女形像沒啦!
人還沒追到呢就沒形像了,她是不是完蛋了嚶。
妖怪們抱作一團。
「頭一次見公主大人發這麼大的火。」
「吃人啦!公主大人要吃人啦!」
半晌。
太宰治上前一步,遲疑著似乎想問什麼樣子。
「琴子,你……」
岩永琴子想變回平時活潑的語調,但一時調整不過來,導致語氣有點硬梆梆的。
「干什麼!」
太宰治像是被她的語氣刺了一下。
「……沒什麼。」
又來。
又是這種欲語還休欲迎還拒的樣子,也不知道太宰先生是怎麼做到在心裡藏這麼多事的。
她瞪他:「有什麼就直說!」
太宰治露出笑容,那笑容更像是對自己笑的,能看出其中悲哀的掙扎,還能聽到靈魂支離破碎的聲音。
「你記憶恢復得怎麼樣?」
總感覺太宰先生表情有些勉強。
他的表情可以歸為兩類,懶得偽裝的空白厭世,以及完美的偽裝。然而此時哪類都不是,面具裂開了一條縫,流露出真實的內心。
想要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知道答案。
脆弱,又寂寞。
「我這次沒有恢復記憶。」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隱瞞了,太宰先生也能猜出來。
「那個游戲,每玩一次可以恢復一部分記憶。想要全部恢復的話,可能還得再去幾次。」
太宰治微微斂眸,聲音縹緲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這樣啊……是這樣……」
太宰先生原來在乎的是這個?
自己恢復記憶應該對他沒有影響吧,系統都說了她沒有認錯人。
太宰先生不知想了些什麼,之前那種拒人千裡的氣場總算消散了些。
總之問題暫時解決,岩永琴子想起他的傷。
……唉不行不行,還是好氣。
讓她自己靜靜,先晾太宰治個三兩天再說!
岩永琴子拿出手機,准備給中原中也打電話讓他來接人。
放著不管,太宰先生肯定不會去處理傷口的,主要她也沒港/黑其他人的聯系方式。
唉,看來真得跟織田作先生要一下手機號了。
太宰治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圖。
「你想干什麼?」
「跟中也先生打電話。」
手機被一把抽走。
「?!」
「太宰先生你還給我!」
憑借身高優勢,太宰治輕易就制住了她。一手抵著她腦袋,另一手靈巧地在手機上按動。
手機扔回來,中也先生的聯系方式被刪除了。
「不要小矮子。」
「……占有欲好強哦,」岩永琴子嘀咕,「那織田作先生也行,你告訴我號碼?」
「……」
察覺到太宰治不樂意的氣息,在對方開口前,她搶先道:「我要回去休息了。」
「太宰先生自己處理傷口吧,我會讓妖怪盯著你的。」
岩永琴子轉身,卻發現自己的手杖拉不動,低頭一看,另一端被某人牢牢握在掌心。
對上她的視線,太宰治輕聲開口。
「疼。」
「我疼。」
他發絲凌亂地覆在臉上,臉色慘白,繃帶滲血面積還有擴大趨勢——
……不能心軟!
岩永琴子內心天人交戰,面上還維持著冷淡。
「我怕疼……」
太宰治呼吸輕顫,鳶瞳濕潤地看著她。
那你就去診所啊。看樣子太宰先生是想讓她陪同,雖然不太清楚他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轉變,但岩永琴子察覺,這是個提條件的好機會。
「我被魏爾倫嚇壞了,走不動了。」
「我可以背你。」
太宰治回答。
「我餓了,剛才魏爾倫影響了我吃蛋糕的食欲。」
「我陪你去吃東西。」
太宰治又回答。
「我要吃你的大香蕉。」
「……」
太宰治沉默了。
呵,男人。
像是察覺她要走,太宰治松開握手杖的手,拉住她的手,就像她在游戲裡做的那樣,手指強勢地穿插進她指縫。
不讓走。
內心別扭,無法用直接的方式來表達,就連現在這種用小動作來表達的方式,也是她一次次努力、逼迫、掰著對方直視內心才有的一點點進步。
岩永琴子嘆了口氣。
察覺她態度松和,太宰治眉眼染上淡淡的笑意,拉著她往外走。
「走吧。」
「……等等。」
岩永琴子想給店家寫個聯絡地址,讓他們派人來拿賠償金。
紙筆被太宰治抽走一扔,「沒關系,魏爾倫會全部賠償的。」
你確定他這麼聽話?
對上她的視線,太宰治勾唇。
「這是我的預言。我的預言全都會實現的。」
到了外面,一臉懊惱的保鏢迎面走來。
「抱歉岩永小姐,那家伙跟丟了。」
保鏢是她暗中讓妖怪用手機發了定位找過來的。
車禍後家裡對她的出行盯得更緊,這次好不容易一個人走走,沒想到就碰到上魏爾倫。不過,也多虧保鏢才打破了與魏爾倫對峙的僵局。
「你沒事就好。」
魏爾倫超越者的實力也不是一般異能者比得上的。
「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反倒會過意不去呢。」
保鏢聞言,深深低下頭。
岩永琴子想起,來的路上她看到過一家診所,也是在這個坡上,於是就拉著太宰治去了。
保鏢在不打擾他們的距離下跟隨。
那是一棟木質結構的洋房,門口掛著古舊的木牌,寫著「診所」二字。
前院環繞著貝塚伊吹樹,還栽著一顆銀杏。銀杏樹下是白色的桌椅,蓋著碎花桌布,食籃裡整齊放置著一個個柿餅。不時有銀杏葉飄落,點綴其中。
整棟屋子都給人舒適有序的生活感,能讓人心都靜下來。
這裡的主人也一定品味高雅。
走進其中,連腳步都不由得放輕了些。
「打擾了。」
屋裡有位穿白大褂的壯年男子,還有位穿和服的女性,看樣子是夫妻。聽到動靜,夫妻倆回頭,露出溫和的笑容。
「你們好,請問需要什麼幫助?」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齊齊一愣。
原因無他。這對夫妻的外貌,竟與中原中也八/九分相似……不,應該說是中也先生像他們才對!
夫妻。
外貌相似。
很難讓人不聯想到父母與孩子。但放在中也先生身上並不適用,因為他不是人類。
但是……
岩永琴子又忍不住看了看夫妻倆。
除了眉眼細節,還有周身氣質、行為等,與中也先生的相似感揮之不去。
連太宰先生看上去也有些驚訝……難道還有她尚未打探到的內情?
第35章
太宰治上前一步。
「散步時有塊玻璃落下, 不小心被劃傷了……麻煩您幫忙包扎一下。」
「怎麼回事?!孩子,快來這邊坐下。」
夫妻倆眼裡一下湧現出疼惜之情,忙不迭為太宰治處理傷口,甚至有些憐愛過了頭。
雖說醫者仁心, 但對見慣了生老病死的醫生來說, 被玻璃劃傷什麼的,應該算是小場面了?
岩永琴子也明白太宰治想做什麼。
憑借人畜無害的外表、討人喜愛的談話技巧, 他迅速和醫生熱絡起來。
看樣子是准備通過對話套取信息。
太宰先生的話語不能設置太多陷阱, 否則會引起懷疑。
奇怪的是,醫生眼裡的善意能看出來, 說話卻滴水不漏。
一般來說, 除了太宰先生這種特殊職業, 只有律師、司法機關、外交官等職業的人才會有這麼縝密的話術, 不該出現在一位普通醫生身上。
岩永琴子微微皺眉。
有種違和感。
和服女人給她和保鏢遞上茶水, 在她身邊遲疑片刻。
「琴子……請問是琴子嗎?」
「是。您認識我?」
剛剛應該沒有提她的名字。
「琴子, 真的是琴子!親愛的——」女人轉頭與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又轉向她,「我們以前在慈善會上見過,你不記得了嗎?」
「非常抱歉, 我遭遇了車禍, 最近兩年的事都不記得了。」
女人露出悲傷的神情。
「是這樣啊。」
「當時聽說你出事,我們都想來東京探望你。但你父母謝絕了所有人的探望,想必他們當時心裡也很難受吧。」
她摸摸琴子的頭,「總之, 現在沒事就好。」
看來是以前認識的人。
「您能給我講講以前的事嗎?您也知道,我失去了記憶,現在正在努力找回。」
通過交談, 岩永琴子得知,岩永家和夫妻倆一個在東京一個在橫濱,所以交情只能算不深不淺。
在他們眼裡,岩永琴子的日常無非就是上下學,代表集團做慈善活動。
不向外人吐露過多信息,確實是她的作風。
「說起來是有件事……」
女人露出思索的神色,「因為我和丈夫身份特殊,當時你還為這件事來找過我們。」
男人過去是軍人,兼任町議會的議員。女人也是上流階級出身。
兩人都是厲害角色。
原來如此。
岩永琴子心道。那麼醫生為什麼話術縝密、夫妻倆為何認識她也就說得通了。
「請問是什麼事?」
「關於一處軍用研究所。琴子小姐在做慈善過程中認識了不少流浪兒,好像通過某種途徑了解到橫濱一處研究所,你懷疑……」
女人接下來的聲音壓得很低。
「那裡在進行人體實驗。」
!!!
岩永琴子還沒來得及做反應,只聽哐當一聲,背後,保鏢手裡的茶杯落地,茶水灑了一身。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臉色看上去有些僵硬。
「手滑了……非常抱歉。」
「……」
岩永琴子眼神變得深意。
「而且不久後就聽說你遭遇了車禍。所以我和丈夫都對這件事印像比較深刻。」
女人最後說道。
「這樣啊……」
既然以前認識,就不用像剛才那樣試探了。
她直接開口詢問:「請原諒我的突兀……請問你們有孩子嗎?」
女人垂眸。從黯然神傷的樣子能看出,她曾為這件事流淚過無數次。
「曾經有過。」
去世了啊。
「被卷入了戰爭……都怪我們沒看好他。」
說起自己的孩子,女人悲傷的同時有種自豪,又因為這種自豪產生了更沉重的悲傷。
那個令她自豪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他有普通孩子調皮的一面,但大多時候都很懂事,骨子裡有種跟他父親一樣的凜然正氣,要是能長大的話,一定…………抱歉。」
她咽下哭腔。
岩永琴子把手帕遞過去。
「抱歉讓您想起了傷心事。」
等女人平復些許,她又問:「那孩子身上有什麼能與其他人區分的特點嗎,比如痣、胎記一類的?」
女人陷入沉思。包扎好的太宰治和醫生走過來。
「右手腕根部。」醫生突然插話。
「那孩子小學時曾把大他四歲的少年打翻在地,還請了家長。去了才知道,他動手的原因是對方侮辱了我們……對方當時拿著鉛筆,刺進了他的右手腕根部,筆尖斷在了裡面。我後來檢查過。」
醫生抬起右手腕,「碳元素反應性很低,刺進身體裡也很難發生變化。所以那孩子這裡一直有黑色的小傷口。」
岩永琴子印像裡中原中也都戴著黑手套,不知道有沒有傷口。
她詢問式地望向太宰治,對方也微微搖頭。
夫妻倆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
醫生:「勞您費心了,琴子小姐。不過不用再找了,我們反復確認過,那個孩子已經……骨灰擺在佛壇,他的靈魂會和我們永遠生活在一起。」
女人悲傷地笑著看向太宰治。
「要是還活著,也跟這個孩子差不多大了。」
所以,對太宰先生態度溫和也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岩永琴子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走到太宰治身邊拉住他的手。
「太宰先生情況怎麼樣?」
「沒有大礙。」
醫生回答:「耳朵被劃傷流的血比較多,還有後頸,之後一周注意少活動頸部,以免傷口撕裂。還好沒傷到頸總動脈。」
「真可惜。」
太宰治嘆氣。
又在想死。
岩永琴子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
太宰治低頭,正對上她憤怒的眼神,鳶瞳裡劃過一絲笑意,唇角揚起不太明顯的弧度,歪頭,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腦袋。
「和男朋友感情真好呢。」
女人打趣。
「是啊,但我還是希望太宰先生能更主動一點,看到我的時候更興奮一點。對了,您這裡有壯——」
岩永琴子接下來的話被堵在帽子裡。
太宰治把貝雷帽拍到她臉上,拉著她往外走。
「走了。」
「等等,」岩永琴子回頭望向夫妻倆,「可以祭拜一下嗎?」
有佛壇的話,她想去上柱香。
夫妻倆一愣,溫柔的笑容徐徐展開。
「當然可以。」
-
從診所出來,岩永琴子和太宰治牽著手往坡下走。
「太宰先生怎麼看那對夫妻的事?我總感覺他們說的是中也先生。」
「為什麼這麼想?」
「你可以把這個稱之為『女人的直覺』?」
太宰治失笑。
「也有不對的地方。」
岩永琴子苦惱。
「他們應該檢查過屍體,不過屍體可以偽造,這點勉強能說通。但最重要的是,中也先生並不是人類呀。」
無論是異能特務科的資料,還是魏爾倫的話都是這樣說。
除非這個情報也是錯的。
太宰治睃她一眼。
「你還真是知道不少。」
中也的身世可是機密。
「不,我知道的還不夠,」岩永琴子認真凝視他的眼睛,「比如太宰先生的尺寸,能堅持多久,喜歡女僕裝還是兔女郎……」
說著,她發覺不對。
「太宰先生,耳朵紅了嗎?」
太宰治撇開頭去,只能看到微卷的發絲和繃帶。
「……是傷口有點發炎。」咦,真的嗎?
有點可疑哦。
岩永琴子還想湊近觀察,被太宰治用手擋住臉。
「好好看路。」
一說,她想起來了:「太宰先生不是答應了要背我嗎!」
她原本以為要多花點口舌才能說動太宰治,或者對方不會理她,沒想到太宰治還真的背起了她。
不禁懷疑太宰先生是不是被人調包了。
還是說……
岩永琴子看著太宰治毛絨絨的後腦勺。
是不想讓她看到表情嗎?
「我認為中也是人類。」
岩永琴子意識到太宰治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這是『男人的直覺』嗎?」
她不禁吐槽。
她想了想。
「如果中也先生是人造異能,體內會存在程序式,應該有某種辦法能進行讀取。如果中也先生是人,那也會有記憶被抹消的痕跡……這樣就能判別。要試試嗎,太宰先生?」
「不要。」
太宰治態度一下冷了下來。
意料之中的反應。畢竟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不和,而且也不喜歡做麻煩事。
所以她才先說出一個復雜的提議,再提對方可接受的提議。這也是談判的小技巧,先提出高於預期的條件。
「那太宰先生就找機會把中也先生的手套摘下來,看看有沒有傷口吧。」
「你這麼關心那條蛞蝓做什麼。」
太宰治語氣不善。
岩永琴子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
難道太宰先生生氣不僅僅是因為討厭中也先生?
「太宰先生……」
她湊近太宰治耳邊,問。
「你是在吃醋嗎?」
第36章
「太宰先生?」
「沒有。」
少年冷淡的模樣與平時無異。
只是語速略微加快。
「一直談論那條蛞蝓我都快惡心死了……再說, 這個問題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在魏爾倫即將掀起的風暴中——
「是嗎。」
既然太宰先生這麼說的話。
「我還想,要是太宰先生在吃醋,為了讓你打起精神來,我可以給你提供獎勵, 比如你現在可以往後摸。」
太宰先生就算背她, 雙手也只是規矩地托在她膝彎,太掃興了, 難道不該趁機做些更親密的事嗎?
「……你再說這種話, 我就把你扔下去。」
哇嗚,居然威脅她?
「太宰先生不用害羞。」
半晌。
「琴子。」
太宰治嚴肅開口, 一聽他語氣, 岩永琴子也收起了玩心。
「你快離開橫濱吧, 馬上會有一場惡戰。」
「因為魏爾倫?」
不用回答她都知道答案。
岩永琴子貼近了些, 雙手攬住太宰治脖頸, 貼在他後背。
「太宰先生, 我們來做個游戲吧——情報交換!」
她歡快道:「我們來說說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的預期吧!」
他們都是聰明人, 知根知底,也有辦法檢測對方說的是不是實話,所以沒有撒謊的必要。
「可以, 」太宰治爽快答應, 「你先我先?」
「我先吧。」
岩永琴子閉眼,清了清嗓子。
再睜開時,她的眼神變得幽闃,仿佛一眼望到了未來。
「歐洲有位謀劃了反政府運動的異能者, 名為『牧神』,魏爾倫是他創造的人工異能生命體『黑之12號』。牧神用指令式的方法對他進行操縱。」
太宰治接口:「蘭波解放了黑之12號,賜予他名字, 鍛煉他成為了政府諜報員,兩人組成搭檔。」
「說起來蘭波先生還是一年多前被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殺死的呢。」
「准備不充分,那場戰鬥很艱難,只有我和中也兩人。」
「這樣都打贏了,不愧是太宰先生!」
「……你啊。」
太宰治有些無奈,但看起來快要習慣了她的誇贊,甚至還有一點點受用。
「不止是人工異能生命體,魏爾倫體內還沉睡著更凶惡的野獸。」
岩永琴子回想起妖怪戰栗的樣子。
「但在政府回收的程序書中,最後一章《溫柔森林的秘密》最後一頁被刪除了。」
「也許是蘭波做的,誰知道呢,」太宰治輕描淡寫,「那一章大概在描繪野獸是什麼模樣,以及喚醒野獸的方法吧。」
「說的就像太宰先生你自己寫的一樣。」
太宰治接著道。
「魏爾倫是注重儀式感的暗殺者。他在暗殺現場會留下由白樺樹枝雕刻而成的十字架,作為工作簽名。這次,他向采購員購買了四根白樺樹枝。」
太宰治偏過頭,從眼角向她投來一瞥。
「琴子要不要猜猜是哪些人?」
「太宰先生,在此之前我有個疑問——」
「一個白樺十字架是代表一個人,還是一個場合?」
「假如說,魏爾倫要殺的五個人同時聚集在一個房間。將五人殺害後,他是放五根十字架還是一根?」
「……不愧是琴子呢。」
太宰治輕笑,能聽出他心情愉快。
「是場合。」他回答。
既然太宰先生都知道這點,那港口黑/手/黨的人肯定不會傻乎乎地聚在一起,【港口黑/手/黨】就不能算作場合,只能分開計算。
「森先生肯定單獨算一個。」
「然後是中也先生的朋友,假如能聚在一起同時殺害的話,那就算一個。」
「此外就是與中也先生過去有關的人……」
這個範圍就不太好確定了。
假如中也先生也是跟魏爾倫一樣的人造異能,那與他身世有關的就是過去的研究者。
假如是人,那與過去有關的便是父母。
這也是她暫時不准備讓中也先生過來與診所夫婦見面的原因,一不小心可能會害了他們。
最後就是……
「太宰先生。」
「真不錯呢琴子,完全正確。」
太宰治背著她一步步走著,語調像夜鶯一樣歡快,好像即將來臨的不是暗殺,而是天堂。
「會怎麼對付我呢,好期待。你說既然魏爾倫是歐洲的暗殺王,會不會有讓人無痛死亡的辦法呢。」
「說得跟無痛分娩似的……」
岩永琴子吐槽了一句,想起太宰治說的蘭波那場戰鬥艱難。
「這次准備充分了嗎?」
她抱住太宰治脖頸,問。
太宰治一副提不起干勁的樣子。
「大概吧,魏爾倫所有信息都記錄在蘭波的手賬裡,以此來制定戰術就足夠。朋友變為敵人是最可怕的呢。」
「過程會有些波折,但最後的關鍵還是在於小矮子。啊,森先生為什麼要把這項任務全部委托給我啊,好麻煩……還要調集全部武裝力量……」
太宰治話音戛然而止。
他駐足在原地。
斜睨過來的鳶瞳近黑,宛如日光照不到的深海之淵,不見光的魔物在漆黑中廝殺,隱有血色翻湧。
第一次見太宰治散發出如此不詳的氣息,雖不害怕,岩永琴子也不由得呼吸一屏。
「怎麼了?」
「這是個機會……」太宰治魔怔般喃喃,「情報、戰術、人員……都在我這裡,如果在暗中進行操縱,說不定能……」
「怎麼樣,琴子想要我去當黑/手/黨首領嗎?」
有一瞬間,岩永琴子感覺到他是認真的。
她停下給太宰治扎小辮子的手,想要仔細觀察,卻發現過了那一瞬,太宰先生的心思又分辨不清了。
「……」
當黑/手/黨首領算是橫濱最麻煩的事了,太宰先生不是最討厭麻煩事了嗎。
說討厭也不完全准確……身居高位,被卷入的勾心鬥角更多。太宰先生很聰明,自然也會看到更多人性的醜惡。
所以實在要說,他的心情應該是膩煩和恐懼。
岩永琴子手上用力一扯。
「痛——」
太宰治發出誇張的哀嚎,望著她裝可憐,「好疼呀琴子,頭發都要被扯掉了。」
禿了怎麼辦。
「這點痛和破瓜之痛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吧。」
岩永琴子隱晦地翻了個白眼。
「我才對當首領夫人沒有興趣。」
「森先生既然放心把任務全盤交給你,應該也考慮到了你會造反的情況……說不定會被反圍剿哦太宰先生。」
換句話說就是,太宰先生現在還嫩了點。
再過個幾年倒說不一定了。
「嘛,我想也是。」
太宰治繼續往前走。
「還以為能發生什麼新奇的事。啊啊,什麼都在意料之中……真是毫無干勁。」
「太宰先生現在的樣子就像是——『我看過劇本,但我懶得演』。比起當首領,太宰先生還不如考慮下入贅岩永家,待遇絕對比當首領好哦。」
「實在要這麼形容,琴子不也是嗎,看過劇本。」
太宰治聲音裡飄蕩著一絲冰冷的愉悅。
「琴子也很可怕呢,如果我當首領,絕不會與你為敵。」
「聽說上次的供應商被匿名舉報,連帶港口黑/手/黨整條供應鏈都斷裂,還被政府清查一番,森先生損失不少呢。」
讓本就不富裕的港口黑/手/黨雪上加霜。
「哦,是嗎,」岩永琴子臉上揚起同樣的微笑,「那還真是不幸。」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卻又心照不宣。
這是共同的秘密。
「太宰先生,你真不考慮下入贅的事?」
「……」
「其實我剛才想了一下,太宰先生當首領唯一的好處就是能進行辦公室Play,在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辦公室裡,想想還挺刺激……不,如果太宰先生不是首領,地點還是在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辦公室的話,好像會更刺激……!!」
「……你閉嘴吧。」
我錯了,我不說當首領了行嗎。請不要這麼懲罰我。
「太宰先生!」
整場對話,他們的聲音都壓低到確保只能互相聽見。
對話中還使用了只有對方知道的暗語,萬一被竊聽,也解讀不出來。
太宰先生突然使用暗語,她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就跟上節奏了!
魏爾倫的情報,都是靠妖怪潛入歐洲政府讀取程序書後再轉述給岩永琴子的。
不久前,當妖怪告訴她有個體內有魔獸的家伙來到這邊時,她就開始著手應對了。
既然魏爾倫的目標是中原中也,港口黑/手/黨也准備迎戰,那她就暫且坐山觀虎鬥好啦。
要是戰鬥造成的秩序破壞過大,再插手。
「不要死啊,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貼在太宰治耳邊嘆氣。
她倒不認為太宰先生會對付不了魏爾倫,可萬一這人心血來潮自己送死怎麼辦?
「如果太宰先生死了,那我就去找魏爾倫先生報仇,說不定會犧牲的哦。這算殉情了吧?」
「多麼感人的愛情,戀愛之神一定會被我感動的!」
太宰先生肯定不想跟她殉情,這個說法只是想激他一下。
開玩笑,她才不想死呢。
太宰治詭異地沉默了幾秒。
……誒,不會吧,太宰先生不會真覺得這個提議可行吧。
岩永琴子改口:「或者我就去找中也先生過日子,太宰先生不是說過嗎,中也先生很適合我呢。」
太宰治停頓了一下。
她莫名察覺到生氣的氣息,正想問,就聽到太宰治道:「好倒霉哦,小矮子。」
「……」
可惡,更不爽啦。
太宰先生到底喜不喜歡她,只有這點想不明白……算了,先不糾結這個!
「太宰先生體力很好呢。」
是靠自殺鍛煉出來的嗎?
「你背著我走了這麼久,還在一邊說話一邊動腦,到現在氣都沒喘一下。感覺很期待太宰先生未來在床上的表現呢。」
太宰治定住腳步。
「?」
「我走不動了,你太沉了。」
岩永琴子氣得錘他後背。
「太宰先生!」
被她一說就說走不動了,太討厭了,故意的吧!
-
回到酒店,用完餐後,岩永琴子開始整理情報。
魏爾倫的事暫且放在一邊,關於她自己的事——
診所那對夫婦提到了軍用研究設施,她當場就讓妖怪去搜集了情報。
根據妖怪傳回來的信息和圖像,比較符合條件的,是橫濱市外一處半山腰上的研究所。
通往那裡的山間小道甚至沒有鋪設瀝青,樹木遮天蔽日,地上全是泥濘和爬蟲。
就在這樣的叢林深處,有一座倉庫。
確實,若是流浪兒的話,容易發現這些地方。
倉庫表面看去是放置農耕和狩獵工具的地方。
屋頂的茅草稀稀落落,完全起不到蔭蔽的作用,支撐的木頭柱子已經發黑,綴滿蟲蛀的洞。
但其下別有洞天。
妖怪通過升降機的井道潛下去看過。設施深處有警備區、辦公室、實驗室……許多穿白大褂的研究員前後奔忙。
更深入的地方即使是妖怪也很難侵入了。空氣中流動著看不見的電波,會干擾妖怪的磁場。
謹慎起見,岩永琴子就讓它們回來了。
據夫婦倆所言,她在調查後不久就遭遇了車禍——
可以說是偶然。
也可以說是當時她發現了什麼,對方為了不讓秘密泄露襲擊了她,並偽裝成車禍。失憶也可能是這個緣故。
人體實驗嗎?她過去調查研究所的事,和現在魏爾倫來找中原中也的事,看似割裂,也可以說暗中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個研究所的研究內容是異能。
而中原中也,有可能是人造異能生命體。
許久。
岩永琴子睜開眼睛。
「這樣啊……」
她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了,應對措施也布置下去了。
累死啦!
岩永琴子撲到床上。先睡一覺養足精神,為接下來的戰鬥做准備吧。
臉埋進柔軟的被褥中,她深深地嘆息。
「真是罪孽啊……」
唔,要是能讓太宰先生來幫忙就好了,可他現在應該在忙黑/手/黨的事,好糾結呀。
找機會問問太宰先生,要是她和森先生同時掉到水裡他會先救誰吧!
-
短暫的睡眠期間,岩永琴子做了一個夢。
和普通人不同,她做夢偶爾會有意識,類似靈魂出竅的狀態。
睜開眼睛——
四周是喧鬧的研究人員。電力系統將這處地底深處的設施照得燈火通明,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研究員有的正在和同事激烈爭辯。有的不小心把咖啡潑到了身上,正忙著洗。有的拿著一疊資料跑來跑去,紙張從手裡飛出。
研究所常見的場面。
「岩永小姐,這邊請。」
有個男人站在她身前。
你是誰?
臉模糊不清,像罩著一層黑霧,但能感受到那笑容裡的緊張和諂媚。
然後她的身體自發動起來。
……哦。
岩永琴子明白過來。
——這可能不是夢,是她過去去研究所的記憶,陰差陽錯被喚醒了。
她沒法控制自己的行動和話語,但能通過「自己」的眼睛觀察四周。
「沒想到岩永大小姐竟然會對我們這種偏僻的研究所感興趣……哎呀,真是叫人誠惶誠恐呢,請您隨意參觀……」
男人的聲音時遠時近。
岩永琴子的身體跟他走著,聽他講解研究成果。
不知不覺,他們下行到深處。
「啊,居然走到這裡來了,已經沒有東西可看了。我們回去吧岩永小姐?」
這裡是下行階梯的盡頭,除了一扇門外別無他物。
「自己」站在原地,目光不著痕跡地瞥向緊閉的門。
岩永琴子驚覺,這是當時的自己刻意誘導的路線。也就是說,自己是察覺到了不對,才借著參觀名義來探查的。
門裡有什麼嗎?
「N大人!」
有研究員急匆匆跑來,「切斷槽裡的測量功能和浴池裡的硫酸鎂液發生了干擾!伽馬射線探測儀也出現故障——」
被稱為N的男人神色一變。
「我去看看!」
「麻煩你帶岩永小姐上去。」
N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
研究人員把鑰匙遞給她,壓低聲音。
「趕快。」
看來是提前准備好的眼線。
岩永琴子打開了旁邊的門。裡面是升降機,下去後是一條積灰的走廊。
走廊深處又有一扇門,沒鎖,一推就開。
沒想到地底深處還有如此寬闊的工廠,幾乎望不見四周的牆壁。
這裡是第二試驗所,橫濱租界那邊還有環境完全相同的第一實驗所——調查信息湧進她腦海。
工廠深處。
一個玻璃柱狀容器從地面延伸至天花板,像柱子一樣。
直徑也很寬,可能需要三個大人展開雙臂才能環抱住。
這是什麼?
裡面有什麼?
黑色的,看不清。
岩永琴子感覺到這具身體緊張的情緒,像是有什麼掩埋的秘密即將被她發現。
她緩緩伸出手去,眼看要觸碰到玻璃壁時——砰!
一只手掌從內部拍到玻璃壁上!
比她稍微大一點的人的手掌!
有人?!
「砰砰砰!」
岩永琴子猛地驚醒,心髒狂跳。
夢境和現實交錯,導致她還有點恍惚。
很快,她意識到砰砰聲是從酒店走廊傳來的。妖怪立刻保護在她身邊。
岩永琴子打開門。
人影在安全通道的門後閃過,保鏢持槍追擊在後。
「琴子小姐,我去追這家伙!」保鏢回頭急促地對她說,「集團的車已經停在酒店門口了,請您趕快收拾回東京!」
「……」
岩永琴子微微眯起眼睛。
來了嗎。
……
她這一覺睡到了傍晚。
岩永琴子坐在車窗旁,看著車駛出橫濱市區,天邊火燒雲的色彩也逐漸黯淡下去。
電話響起。
岩永琴子一看來電顯示,本來沒有表情的臉瞬間露出笑容。
「太宰先生,」她接起,「主動給我打電話真是難得,這麼快就想我了嗎。只要你說想,我也可以為你調頭哦。」
「琴子。」
太宰治的聲音有些壓抑,像是緊繃的弓弦。
「你離開橫濱了麼……那也好。」
岩永琴子瞬間警覺。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輕聲問。
「沒什麼……就是中也的朋友,『旗會』的人,今天被魏爾倫殺掉了。」
「——他的暗殺已經開始了。」
岩永琴子沉默了一下。
「太宰先生,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魏爾倫今天的目標原本是你?」
今天,在咖啡館時。
魏爾倫本來是打算殺太宰治的。
【太宰治】【森鷗外】【中也朋友(旗會)】【與中也過去相關的人】
這是他們白天時討論的魏爾倫的四個暗殺目標。
「是的。」
太宰治平靜地承認了。
「我需要給魏爾倫情報,讓他調整暗殺順序,把森先生放在稍後的位置,以便港口黑/手/黨有充足的時間做准備。」
這是他明知魏爾倫會殺自己,還是出現在他面前的原因。
「琴子過去和中也沒有交集吧?」
「我和中也先生沒那麼深的交情,太宰先生不用吃醋。」
「我可沒吃醋……」
太宰治嘀咕,語氣古怪。
沉默了一會兒。
「琴子想要恢復記憶嗎?」
岩永琴子聽到他問,意識到他換了話題。
「當然,」她鄭重回答,「身體裡缺失一塊東西的感覺很奇怪,想要填充。我身體裡缺失的不僅是記憶,還有太宰先生的棍子。」
「咳——」
岩永琴子聽到嗆水的聲音。
太宰先生被嗆到了?
「咳咳……那不是一回事。」
「差不多好嗎。」
岩永琴子嘟囔,手指繞著自己一綹頭發卷。
「也許有的人寧願記憶缺失也不願回想起難過的事。但我是不希望自己記憶殘缺的那種人。」
「是嗎……」
岩永琴子突然意識到,太宰先生以打電話的形式與她談論這件事非常狡猾,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感受不到氣息,只能憑語氣分辨。
太宰先生就像漫步在漫天細雪中,知道那些雪留不住,接不得,會化掉,縈繞著輕而淺的哀傷。
「我期待那天的到來。」他道。
「太宰先生的意思是會幫我嗎?作為回報,我可以暖床!」
「大可不必。」
「……切。」
……
橫濱。
雖然某人強烈抗議,太宰治還是無情地掛掉了電話。走出集裝箱,夜風吹過,讓臉頰的溫度降了些許。
不掛不行呀,會越陷越深,要是被琴子察覺到就糟糕了呢。
反正只要幫助她恢復記憶,她就會離開的吧。
太宰治抬頭,眺望深邃的夜空。往常一片漆黑的地方好像有了星星,像夢一樣。
他唇瓣翕動,自言自語。
「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就讓我先享受這份絕妙的快樂吧。
即使是謊言。
即使巨大的悲傷將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一邊清醒不已,一邊沉醉放縱。
戰戰兢兢,卻又甘之如飴。
「倒霉……不也挺好。」
第37章
轎車行駛在橫濱通往東京的高速公路上。
即將進入隧道時, 一輛貨車從洞中出現,朝這邊衝來。
兩車在極高的速度下相撞,產生爆炸。火焰染紅了半邊天,兩輛車都被燒得只剩殘骸。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生還的可能。
二十分鐘後。
火警、交警、媒體……迅速趕到, 現場一片混亂。
忙著處理現場的人們沒發現, 夜空中,少女正翹腿坐在七八層樓高的骨頭精肩頭, 妖怪環繞在她身邊。
「公主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啊。」
「想陷害公主大人?他們還嫩了點。」
來接的司機是她讓妖怪假扮的, 上車後不久,她本人也和妖怪掉了包, 本體藏起來。
貨車無人駕駛。推測是這邊的車被裝上了信號發射器, 到達一定距離後就會觸發對面自動駕駛系統, 衝來相撞。
自蘇醒後, 她的生活一直比較安全, 為什麼偏偏今天會遭受襲擊?
——與平常不同的是, 今天她知道了研究所的事。
所以, 即使她還沒展開調查,為了避免一絲她回想起來的可能,也要殺了她麼。
能做到這一切的。
——只有那一人。
記者和攝影師正在進行事故現場的報導。他們會這麼快趕到, 也是她提前派妖怪用公用電話聯絡的。
好, 這樣信息差不多擴散出去了。
「我也該開始反擊了……進行下一步吧。」
岩永琴子低頭看著螞蟻般的人群,猶如俯瞰眾生的神明。
「今晚就來揭曉答案吧。」
首先,要去找一個有網絡的家庭餐廳。
岩永琴子掏出手機,發現上面好幾個太宰治的未接來電。
……糟糕, 剛才太關注現場了,沒來得及看手機。
太宰先生怎麼給她打這麼多道電話,剛出城那會兒不是才打了嗎。
魏爾倫的事?還是說太宰先生又想她啦?
男朋友這麼黏人, 真是幸福的煩惱。
鈴聲再次響起,岩永琴子一驚,接起。
「太宰先生?」
神明變回少女。
太宰治起初沒有說話,連呼吸都很輕,像是捧著一個易碎的玻璃球。
聽到她的聲音後,他的聲音一下拔高,有些不安。
「……琴子……琴子?!」
從未聽過太宰治這樣的語氣。
像是突然遭遇了難以承受的事,頭腦裡所有的信息全都變成了亂碼,鍵盤響成一片,所有話語飛速運轉,不知道該以什麼順序說出來。
「真的是你嗎,你沒……」
太宰治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理智很快上線。他安靜了一下,再開口冷靜了許多,「你現在在哪裡?」
所以……
太宰先生是接到了車禍消息,以為她出事了,才著急給她打了這麼多道電話?
太宰先生會這樣嗎。自己那麼聰明,又有妖怪保護,他又不是不知道。
除非他沒法完全冷靜地去思考。
……啊,沒看到太宰先生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惜啦!
正好骨頭精走到了市區邊緣,公路邊有家24小時營業的家庭餐廳,岩永琴子報上餐廳名字。
「等我。」
太宰治掛掉了電話。
岩永琴子用裝了反偵察系統的手機給幾位重要人物發了郵件。
然後走入家庭餐廳,點了份牛奶和海鮮炒面,打開筆記本電腦,將家庭餐廳的網線接入。
她略微調低電腦亮度,通過屏幕折射,能看到後方天花板一處正對著她的攝像頭,紅燈閃動表示正在運作中。
試想,原本謀劃了她的死亡,也看到了電視裡的播報,大松一口氣時,卻通過攝像頭終端發現了她……幕後黑手會有怎樣的反應?
岩永琴子雙手十指指尖相抵放在桌上,嘴角浮現下意識的微笑。「就讓我們拭目以待。」
過了一會兒。
餐廳門被撞開。
身著黑西裝的少年衝進來。
岩永琴子眼前一亮,站起來招手,「太宰先生!」
「你來得好快——啊?!」
眼前一花。
太宰治快步走來,下一秒就將她擁入懷裡,力道大到無法抗拒。
岩永琴子整個人都被他圈在懷裡。
怎麼回事。
能感覺到……太宰先生的心跳聲。
跳得好快。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驚喜。
「你終於決定和我結婚了嗎?!」
太宰治把臉埋在她肩頸的位置,沒有說話。
他就像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唯一的慰藉就是手上的玩偶,然而有一天,這個玩偶都差點被人奪走。
深深的絕望與不安終於壓抑不住,於淤泥中溢出。
感受到了那份情緒,岩永琴子伸出手環住他腰身。
「我沒事。」
「不用擔心,我一直都在噠。實在不行你還可以用身體來確認。」
「不如我們現在就來生米煮成熟飯吧,太宰先生——」
太宰治還是不動。
岩永琴子等了一會兒,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
抱太久了有點難受呀,又不進行下一步。到底是要放開她還是推倒她,給個准數嘛,吊著好難受的。
她只好輕拍他後背安撫。
「好了太宰先生,我已經知道你飢渴難耐了。不過你先忍一忍,等事情辦完,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太宰治極少情緒外露,即使外露,也會很快用淡漠的外表掩藏起來。
然而這次他掩藏不住了,岩永琴子可是個不知好歹的家伙。
她看出了太宰治有點懊惱剛才的行為,但她才不會給面子,蹬鼻子上臉說的就是她。
在餐桌兩邊重新坐下,岩永琴子捧臉,身體像海草一樣扭來扭去。
「太宰先生,原來我在你心裡這麼重要!」
「我聽電話裡你都快哭了,是不是?」
「抱著人家不肯放手的太宰先生,好強勢好帥氣,好想再來一次。」
她雙手環抱著自己,整個人都快飄了。
「原來太宰先生對我這麼欲求不滿啊。」
抱了,太宰先生抱了她啊!
還抱著不放手呢。
太宰治:「……」
他臉色略微陰沉,夾雜著一絲煩躁和慍怒,站起身。
「我走了。」
「誒?太宰先生不要這麼絕情!」
岩永琴子連忙撲過去拉住他衣角。
「你舍得丟下差點遭遇車禍、內心受到了驚嚇的女孩子獨自一人嗎?」
明明就是為了她特地趕來的,不要不好意思呀。
「不想讓我走那你閉嘴。」
「……好吧。」
岩永琴子恢復正經。
她將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告訴了太宰治。
談論正事,岩永琴子態度還是很認真的,期間點的餐送了上來也沒多注意。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太宰先生把海鮮炒面挪過去吃了,面前只剩下一杯牛奶。
面對她控訴的眼神,太宰治道。
「你和中也那家伙一樣需要多喝牛奶。你們都太小只了,要用顯微鏡才能看清。」
這個時候也要cue一下中也先生嗎?
懂了,太宰先生就是在故意欺負她吧,就像學校裡故意去揪女生小辮引起關注的男生一樣。
沒想到太宰先生還有這麼幼稚的一面。
岩永琴子面不改色。
「其實喝牛奶不止能長高,還能長大。但比起喝牛奶,我還是希望能以太宰先生親自動手的方式,畢竟牛奶喝多了胃難受。」
太宰治臉色輕微凝固。
「或者讓我喝太宰先生的牛奶也行。」
「……」
「太宰先生這是什麼表情?不過我不介意你對我抱有下作的想法。」
「……你別說了。」
岩永琴子把太宰治面前的海鮮炒面挪回來。
蟹棒和蝦仁都被吃掉了,能吃的只剩炒面,不過想到算是和太宰先生間接接吻,她還是愉快地接受了。
「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太宰治問。
岩永琴子看著電腦屏幕上平白無故彈出的界面,勾唇,將電腦轉過去給他看。
「獵物上鉤了,太宰先生。」
【請原諒我的無禮,岩永小姐。】
【抱歉以這種方式和您聯系。我請求您的幫助,同時也將告訴您所有的真相。這件事還請別告訴更多的人。】
【定位地址我將會傳送到這台電腦上。】
【靜候您與同伴的到來。】
同伴麼,說的是太宰先生吧。
看來她想的沒錯,對方掌握有入侵網絡終端的手段,不僅通過攝像頭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太宰先生。
按對手的謹慎程度,很大概率會檢查車禍現場周圍的攝像頭,確保沒有遺漏。
所以,她才特意選了能被攝像頭拍攝到的位置,連上了公共場所的網絡。
對手急切地想除掉她。
在看到她時,就會明白她躲過了車禍,這種急切的心情就會更上一層樓。
一旦發現她連了網絡,自然就會與她聯系,用其它方式除掉她。
然而——
這一切都是她在守株待兔。
看太宰先生表情,他也明白這點。
忽然,太宰治鳶瞳危險地眯起。
「你那些文件夾是什麼?」
……糟糕!
岩永琴子立刻撲過去合上電腦,但東西已經被太宰治看到了。
她眼睜睜看著他把那些名稱念出來。
「泰坦尼克號ソ難忘畫面,噠宰貓ソ睡顏,太宰先生背影合集,中也先生……嗯?中也?」
太宰治的語氣變得玩味。
……可惡,太宰先生觀察力怎麼那麼好!
失算,聯絡信息沒有填滿整個屏幕,所以太宰先生就看到了邊框外後面的東西。
「不,你看錯了!」
岩永琴子強作鎮定,抱著電腦准備開溜。
衣服被無情鐵手拉住。見跑不動,她開始耍無賴。
「放開我啦太宰先生,都說了是你看錯啦!」
不會刪的,她絕不會刪的,太宰先生威脅也沒用!那些都是她珍藏的絕版太宰先生照片啊!震聲!
(中也先生只是之前買車的資料。)
「不是。」
太宰治語氣裡掠過一絲無奈,一手用力把她拉回來,另一只手抽出紙巾給她擦嘴。
岩永琴子貓貓臉。
「唔唔。」
「走吧。」
太宰治把紙一扔,披上大衣,幫她拿起貝雷帽和手杖。
「把中也那個刪了。」
「……哦。」
-
地址所指的正是那處軍用研究所。
通往研究所的山路不便行走,岩永琴子便讓骨頭精載著她和太宰治過去。妖怪可以隱藏身形,不被發現。
城市燈火逐漸渺遠,與海濱夜景連成一片,遠遠望去像有繁星墜入了海中。
高處風很大。
為了偽裝成從車禍現場逃出的樣子,她和太宰治身上都特地弄得髒兮兮的,黑西裝和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不時交纏在一起。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太宰先生指尖輕輕搭在了她的指尖上。
他的眼底也有了細碎柔軟的星光。
一只木靈嘿咻嘿咻地爬上來。
「公主大人,您要的藥。」
「謝謝。」
岩永琴子接過,從玻璃罐裡倒出一顆遞給太宰治。
太宰治指尖夾著紅白膠囊,在月光下饒有興致地把玩著,手指折射出瑩潤的微光。
「這是什麼?」
「壯陽藥。」
「……」
太宰治作勢就要把藥扔掉。
岩永琴子連忙阻止他:「開玩笑的!」
「這個是木靈制作的解藥,先把這個藥藏在嘴裡,太宰先生,進去後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咬破。」
「連這步都想到了嗎。」
太宰治指尖把藥放入嘴裡,舌尖一卷,輕輕舔過唇瓣。
哇嗚……
太宰治眼神掃過來。
「你干什麼?」
岩永琴子有些著迷,呆呆地說:「太宰先生吃藥的樣子也好澀哦。」
「……」
太宰治奇異地喃喃。
「你還真是個怪人……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誇贊?」
這種感覺很奇怪。
有個人全盤接納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不堪、你的醜惡和自我厭棄……全都融化在那雙眼睛溫柔的笑意裡。
這種被無限包容的感覺令人眩暈,心髒都不受控制,像是踩在雲朵裡,渾身都軟綿綿的。
想要撒嬌,想要大哭大鬧發脾氣,想要肆無忌憚,想要更多地袒露內心,得到更多那樣的眼神。
為什麼,明明愛撒嬌的是那家伙才對吧。
同時,又有種恐懼像野草藤蔓般瘋狂滋生,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恐懼到想要把那個人推開,笨拙地、跌跌撞撞地想要逃離。
我可以嗎?
我有資格擁有這一切嗎?
你能接受更多的我嗎?
你所喜歡的,眼中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
「因為是太宰先生呀。」
岩永琴子回答。
喜歡的人做什麼都覺得好。
「不過自殺的話我不會誇。」她補充。
太宰治反倒像是被她給提醒了似的,視線往下望去。
「我還沒試過從妖怪身上跳下去的自殺方法呢,會是和跳樓一樣的感覺嗎。決定啦,這就是『妖怪自殺法』!」
他躍躍欲試。
「放棄吧太宰先生,我是不會讓你自殺成功的。你看,妖怪們都快被你嚇出心理陰影了。」
骨頭精附和地發出嗚咽聲。
太宰治變得面無表情。
「……嘁。」
岩永琴子搖搖玻璃罐。
「太宰先生把剩下的藥也帶上吧。木靈制作的解藥常見的毒都能解,保質期一百年哦。萬一你哪天服毒自殺到一半覺得太痛苦了,還能吃一顆搶救回來。」
不過進入研究設施會被搜身,藥還是先讓妖怪拿著,等出來後再給太宰先生。
他們到了那處破舊的倉庫。
提前探路的浮游靈從地縫鑽出:「這裡,公主大人!」
岩永琴子四下看了看,示意太宰治去拿牆上的斧頭。
「那個,太宰先生。」
男朋友一起來了,當然要讓他多出出力,她可是柔弱的少女呀。
而且也要適當滿足對方的表現欲!
太宰治剛拿起斧頭,握把的木頭就因為腐朽斷掉了,斧頭擦著太宰治皮鞋鑲入地裡。
「……」
岩永琴子和妖怪同時發出一聲:「哇哦。」
這要是砸中了,太宰先生是不是會變得跟自己一樣只眼只腳?
太宰治把斧頭放入地縫,地板下響起金屬咬合的聲音。
接著,整塊地板開始下沉——
倉庫門外的夜空、森林、路面逐漸上升,消失不見,變成了嵌著軌道的混凝土牆。
「你來過?」
或許是她臉色在不知不覺間太過冷峻,太宰治主動開口,用暗語詢問。
「嗯,應該是在我失去記憶的兩年裡來過……」
岩永琴子還在思考,難免有些心不在焉。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善解人意地沒再多問。
從升降機出來是一條昏暗的走廊,筆直延伸到前方,牆面畫著黑黃色的編織線,地燈投上微弱的光。
穿過走廊和幾道防火防盜用的隔牆,他們來到一處網球場大小的空間。
警備崗亭和兩名持槍的警衛都在這裡。
「站住!」
警衛大聲開口。
太宰治上前一步,狀似無意地擋到岩永琴子面前,根本不在意那些黑洞洞的槍口。
槍林彈雨中行走慣了,那些東西對他構不成半點威懾。
警衛:「這裡是重要的機密設施,進去前要接受隨身物品和血液檢查。」
太宰治微一挑眉。
「血液檢查?」
「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真可憐。」
警衛冷哼,眼神輕蔑,看來對自己的工作很是自豪。
「是啊。但這跟『血液檢查』有什麼聯系?」
太宰治歪頭,用一種天真又尖銳的語氣說。
「對身體進行安全檢查是為了防止有人將危險品藏在體內,像是腸、胃這樣的地方。但據我所知,還沒有危險品能藏在血液裡吧?」
警衛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不接受檢查就原路返回!我們是不會讓你們進去的!」
太宰治聳肩。
「嘛,說笑而已,別當真。」
警衛更氣了。
像是為了防止太宰治又出什麼岔子,他迅速地拿來了采血包。
看到明晃晃的針頭,恍神狀態的岩永琴子一個激靈。
哇、哇塞!是針誒,要打針要抽血……好可怕!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一下鑽到太宰治黑大衣裡面,緊緊抓住他後背的衣服,半真半假地哭唧唧:「太宰先生,我怕。」
太宰治:「……」
警衛快要自閉了。
剛才是男生不願意抽血,現在換成女生了嗎?!
雖然視野被衣服和太宰先生的背擋住,只能看到幾雙腿,但岩永琴子也能感受到外面相對無言的氛圍。
「女生的血可是很寶貴的,每個月都會流失,怎麼能浪費在抽血這件事上呢。」
雖怕但凶!
然後跟太宰先生後背貼得更緊,讓自己害怕地顫抖,通過身體傳遞給對方。
她現在給人的感覺大概是一頭眼神濕漉漉的小鹿?
「太宰先生,打針真的好可怕,好疼的,我不要……」
不知道是不是她真假參半的表演起了作用,太宰治一只手伸過來,把她攬到前方,安撫地拍了拍。
再望向警衛,他的眼神寒涼。
「你們聽到了吧,我的小女朋友不想打針。」
警衛牙疼。
「你……你別慣著她。」
「采血這種涉及人體注射的事,除了醫院,其它部門都需要特殊手續吧,你們相關手續完善了嗎?」
「啊啊,軍用部門,我知道,但要是牽扯到了重要的議員或大臣,軍隊也會被掣肘吧。」
太宰治學著警衛剛才的語氣。
「你們難道不知道她是誰?真可憐。要是這位小姐注射後有個三長兩短,你們……」
他的話語隱沒於無聲中,鳶瞳裡血色翻湧。
一旦太宰治將屬於黑/手/黨的一面釋放出來,一般的大人都承受不住。岩永琴子能感受到警衛氣焰都弱了幾分。
但他們好像必須進行血液檢查?
「不過,我們可不像某些拿槍的家伙一樣欺人太甚。」
太宰治話音一轉,拍了拍她肩膀。
「忍一忍,乖。」
太宰先生居然不是在床上說出這句話。
岩永琴子一時演戲上癮。
「嗚嗚,人家不要打針啦。」
「如果我是勇敢的孩子,回去後作為獎勵,能讓我喝太宰先生的牛奶嗎?」
太宰治表情一言難盡。
警衛表情也一言難盡:怎麼,在外面是個酷哥,在家裡居然搶女朋友牛奶喝嗎。
太宰治摸摸頭,把她推出去。
「乖,聽話。」
在警衛蛋疼的表情中,他們終於完成了抽血。
警衛帶領他們走進一條白色的走廊。
走廊兩側分別有十二扇門,走過拐角,還是相同的場景。
門的設計是為了讓入侵者難以找到目標。眾多拐角則是為了躲避槍彈和有害射線。
如此嚴密的機關,足以證明內部東西有多重要。
「打針好疼呀。」
岩永琴子看著針眼嘆氣。
「確實,被捅進去不是什麼愉快的感受……感覺這一類自殺方法可以從列表上劃去。」太宰治摸著下巴道。
「可是好些女生都有被捅進去的經歷呢。」
太宰治腳下一個趔趄。
「當然,我不是說太宰先生是針的意思,我相信太宰先生比針粗壯……」
「……」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但這只是為了應付警衛。
她眼底十分清明,閃爍著思維的光芒。
根據夢境提示,自己上次來是沒有【采血】這一項的。
這也難怪,自己上次是打著集團的名義來參觀學習,研究所只需要把能對外展示的東西給她看即可。
這次不一樣,研究所的人讓她過來,是想置她於死地。
——注射器裡有毒。
借采血的名義就能把毒注射進他們體內。
所以才讓他們非采血不可。
她剛才演戲就是為了驗證這一點。
岩永琴子咬破嘴裡的解藥。趁警衛不注意,牽著太宰治的手指緊了緊,暗示對方也咬破。
這樣毒就無效啦!
太宰治目不斜視。
從表面根本看不出他在跟她暗度陳倉,偽裝得很到位。
可是萬一……
岩永琴子不禁有點擔憂。
她讓太宰先生咬破解藥的信號真的傳達到了嗎?就算傳達到了,太宰先生會不會不吃解藥,趁機自殺啊……仔細想想,他很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啊!
這樣不就成了自己害了他麼。
岩永琴子不著痕跡地四下掃視。
四周都是監控,前面還有警衛,要是掰著太宰先生腦袋檢查,肯定會引起懷疑的。
用什麼方法能方便檢查,又不會引起懷疑呢……對啦!
「太宰先生。」
「什麼?」
太宰治下意識朝她的方向低下頭。
下一秒,岩永琴子雙手捧住他臉頰,親了上去。
第38章
太宰治渾身一僵。
岩永琴子沒有過多在意, 注意力集中在接觸的地方,仔細地掃過太宰治口腔每一處。
……很好,乖乖咽下去了。
不得不說,會配合你行動又不擅自作妖的太宰先生, 真是讓人越看越喜歡呀!
太宰先生怎麼啦, 怎麼一動不動的?
稍微拉開距離,對上那雙驚訝到瞳孔微縮的鳶眸時, 岩永琴子也是一怔。
太宰先生的眼裡一片空白, 但和平時的空無一物不同,更像是因為太過出乎意料而不知作何反應。
鳶瞳裡完整映出她的剪影。
外界的聲音似乎都渺遠了。
呼吸輕柔交織, 淡淡的旖旎氛圍彌漫開來, 心髒也是從未有過的失重感。
……?
怎麼回事?
岩永琴子雖是老司機, 在某些方面反倒意外地單純。比如舌吻這種事, 要正式確立關系後才行。滾床單這種事, 也要等成年才可以。
所以她一直是對太宰治口花花, 沒有采取實際行動。
這次親太宰先生, 也只是為了確認他有沒有吞下解藥,沒有別的心思,雖然她很想。
考慮到他們此時處境, 只有這樣做才不會引起懷疑。
太宰先生的話……應該能明白的吧?
岩永琴子很快就把那點悸動的情緒拋在腦後。
這個樣子的太宰先生太少見了!為什麼不趁機多占點便宜呢!
她手往後伸, 勾住太宰治脖頸,再次踮腳湊上去,這次的目標是臉頰。
雖然不能親嘴,但親親臉是可以噠!
親了一下, 岩永琴子還沒過癮,正准備再親。
「?!」
太宰治就像突然反應過來,冷淡的神情中掠過一絲慌亂, 想躲,被岩永琴子拽住。
「別跑嘛。」
她的笑容越發燦爛。
「躲什麼呀,太宰先生,不要害羞。」
「再親一下,就一下,最後一下!」
怎麼說呢,這種和平時不一樣的太宰先生,很讓人在意啊。
而且太宰先生還不讓她看表情,反倒更想看了呢!
「咳咳。」
前方的咳嗽聲吸引了岩永琴子的注意,警衛垮著個臉。
「親夠了吧……親夠了就走。」
……切。
岩永琴子把這歸結為單身狗的憤怒。但正事要緊,她還是先放過了太宰治。
在警衛的帶領下,他們來到目的地,設施深處的一間辦公室。
警衛摁下呼叫鈕通報後,門自動打開。
裡面站著一位穿著白大褂和黑皮鞋的男人。
熱切得有些過分的笑容像出籠的鳥兒一樣朝他們撲來。
「好久不見,岩永小姐。」
「你好。」
岩永琴子能感到每個毛孔都在戰栗,被她很好地掩飾下去。
身體在告訴她,這個人就是夢中出現的N,也就是過去她來研究所時帶領她參觀的人。
「這位是我男朋友,太宰治。」
「歡迎歡迎,真是郎才女貌啊。」
N恭維了幾句,視線迫不及待地重新落回她身上。
堆砌的笑容深處,是刺眼的端詳和試探。
「岩永小姐,此前聽聞您出了車禍,喪失了記憶……?」
岩永琴子點頭,裝作沒有戒心似的把情況和盤托出。
「對啊,僥幸躲過一劫,但最近兩年的記憶全都沒了,」她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所以很抱歉,我對您和您的研究所都沒有印像了。」
「……沒關系,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N大松一口氣。
雖然岩永琴子覺得N大松口氣的原因並不是她沒事。
「這裡是陸軍研究部門,我是負責人N。」
N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又道:「我當時也想來探望您,可惜研究脫不開身,您父母也拒絕外界的探望。」
探望?是想確認她死沒死吧。
「哪裡叫沒事,今晚又遇上了,真是太不幸啦!」
岩永琴子繼續演,伸手挽住太宰治手臂,「多虧我男友反應快,馬上把我從車裡推了出去,我們滾下坡道,好險躲過一劫。」
平時她就是個臨危不亂的人,所以不用特別裝出害怕的樣子。
N打量著他們灰頭土臉的樣子。
「岩永小姐為何不在現場等待救援?」
「我們懷疑會有後續襲擊。」
太宰治接話。
他話音沉穩,臉色平靜,看上去就是一位聰明又可靠的男朋友,偽裝技巧足以騙過所有人。
「琴子遇上過不少這樣的事。如果是敵對集團的襲擊,可能會有後手。所以我提議先離開現場。」
N點點頭。
「確實,你說的有道理。」
岩永琴子歪頭。
「說起來我們也很好奇,N先生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呢?」
N苦笑。
「說來湊巧,我們有位研究員正好在那家餐廳吃飯,因為岩永小姐曾來過研究所,所以他對您有點印像,就打電話告訴了我。」
「因為岩永小姐身份特殊,我猜測您不在車禍現場是有原因的,就像您男朋友剛才說的,可能有敵人在……所以才暗中用入侵網絡的方式聯系您。還請您不要介意。」
多麼為她考慮。
岩永琴子恍然,「這樣啊。」
她眉眼彎彎笑起來,「沒關系,我不介意。」
「那麼,您說要告訴我真相、以及需要我幫助的事是什麼?」
「是您曾提議的一項合作計劃,這裡不太方便……兩位隨我來。」
N帶著他們往地下走去。
是否真的有這項計劃,岩永琴子不清楚。
對方一來就在試探她的記憶情況,在知道她對研究所沒有印像後,再用「您曾提議」這種說法就很微妙,N知道她無法打探虛實。
岩永琴子看到了熟悉的台階。
她知道台階盡頭是一道門,門後是升降機,升降機下去是座空曠的工廠。
而她要挖掘的秘密,就埋藏在工廠深處——
在夢境裡,也就是她上一次到來時,N是不想讓她接近這裡的。
為什麼這次反倒主動帶他們來了呢?
很簡單,因為他們被注射了毒物。
在N眼裡,她和太宰治就是將死之人。對付快死的人有什麼好顧慮和隱瞞的呢?
所以,這也是他們接受抽血注射的原因:讓N放下戒心,更便於套話。
研究室人多嘴雜,她又是公眾人物,很難保證不走漏風聲。
在空無一人的地下工廠動手更合適。
「計劃內容不好解釋,設備都在下面,您看到就知道了。」
像是為了打消他們的顧慮,N邊走邊道。
「這座設施研究的內容是什麼?」
太宰治突然開口。
N愣了一下,似在考慮要不要說。可能是想到反正他們也不能活著走出去了,還算爽快地開了口。
「兩位應該知道,異能輸出存在極限,也就是人的肉/體極限和死亡。」
「軍方想要找到能突破這個極限的辦法——某種意義上講也是存在的,也就是【特異點】。」
「特異點是更高階的異能現像,是兩種以上異能互相干預的結果。」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能穿破一切阻礙』的異能和『能抵擋一切攻擊』的異能相撞,一般是更強的一方的勝出。」
「但也存在特殊情況,也就是發展成更高階的特異點。」
「矛與盾的原理麼……」
岩永琴子往旁邊瞄了一眼。太宰先生聽得專注,看來對特異點的事很感興趣。
N繼續道。
「請兩位再試想,假如這種矛盾型異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會怎樣?」
「打個比方,『使異能放大』的異能,假如這位異能者不斷對自己使用該異能——」
太宰治摸著下巴地喃喃,臉上浮現帶有破滅預感的微笑。
「自取滅亡麼……呵呵……」
「對,這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毀滅異能。因為人體無法承受特異點的能量,一旦發動,就是自取滅亡。」
「這種特異點被稱為【自我矛盾型特異點】,這樣的異能者被稱為自我矛盾型異能者。」
岩永琴子不由得套用進她熟悉的兩位異能者身上。
太宰先生肯定不是自我矛盾型異能者,一用就無效化啦,可以說是究極反異能了。
中也先生呢?他能操縱重力,假如他用異能讓自己身上的重力無限加大……這麼想來,中也先生是不是也算自我矛盾型異能者?
N的話音戛然而止。
「到了。」
他站在升降機門前,和煦的表像撕裂了一角,顯得有幾分詭異,望著他們的眼神仿佛他們即將踏入的是《神曲》中的地獄之門。
「東西就在下面。」
「請吧。」
走出升降機後,N沒有帶他們到工廠深處,而是一個夾層的房間。
燈光亮起。
房間是俯瞰工廠的觀測室,視野遼闊。隨著工廠內的燈光一排排亮起,岩永琴子看到了讓人脊背發涼的一幕。
不止她夢中的黑色圓筒,工廠深處的黑暗裡原來還排列著這麼多的實驗圓筒!
一個個由地板延伸至天花板,宛如整齊劃一的小白鼠實驗。
——只是實驗的對像,是人。
有的是青年的,有的是少年,甚至還有幼童。
他們浸泡在黑藍色或是透明的溶液中,穿著實驗用的合成樹脂外衣,全都瘦得皮包骨頭。
他們蜷縮著身體,脊背連接著數根藥液管,閉著眼睛似乎在睡覺,神情卻完全沒有睡覺時那種放松,反倒像是下一秒就要裂開來。
「開始吧。」
N對著一處對講裝置道:「確認深層異能解除密碼。」
燈光集中在一處透明容器上。
裡面是位相貌普通的青年,他睜開眼。
一枚閃閃發光的金色洋幣墜入溶液中,落到青年腳邊。他沒有撿起,空洞的表情裡流露出微弱的抵觸。
N不悅地皺眉。
「注射10毫升米達克。」
對講裝置傳來聲音:「可是心跳已經……」
「死不了的,注射。」
容器裡的青年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神失去了焦距,神色就像是內髒被焚燒一樣痛苦。
他張大嘴,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嘶吼,然而隔著容器什麼都聽不到。
即使被折磨的對像是小白鼠,普通人看到都會於心不忍。
N的臉色卻絲毫未變。
「再注射20毫升。」
岩永琴子臉色冷了下來。
「請停下。」
「不會有事的,您放心。」
N盯著界面沒有轉身,聲音平靜無波,帶著看實驗數值一般的冷漠。直到青年顫巍巍地撿起了洋幣,他臉色才緩和一點。
「解除異能密碼。」
青年沒有動作。於是N下令輸入電流。
整個容器發出刺眼的電光,像是毒蛇般纏咬青年四肢百骸,光芒照在N臉上。
像是終於承受不住,青年唇瓣翕動,手裡的洋幣放出光芒,由白色變為危險的黑紅色——
明明聽不到青年說的話,太宰治卻在同時呢喃。
「被污濁的憂傷之中……嗎。」
「繼續增加異能光。」
N下令。
「增加的梯度已經超過了允許值的200%。」
「繼續,別停。」
洋幣的光不穩定地晃動,黑紅色變為吞沒一切的黑。
對講設置那頭騷動起來。
「空間出現扭曲!儀器遭受破壞!」
「實驗者生命體征消失——」
「中止實驗!中止實驗!」
……
觀測室的燈光明明暗暗了一陣,恢復正常。
看上去強度極大的玻璃罐四分五裂,裡面的青年已經不在了。
想也是,當承受的重力超過極限,人體就會被壓縮成塵埃,消失。
一個人,死了。
就這麼死在他們眼前。
N嘆了口氣。卻不是因為任何對生命的惋惜,只是單純實驗失敗的可惜。
「……」
岩永琴子握著手杖的手收緊。
她的臉色凍結,厲聲開口。
「根本就沒有什麼『合作計劃』,我絕不可能贊成這種事!」
人體實驗,玩弄生命。
多麼罪大惡極!!
「對啊,你沒有提過。」
N轉過身,笑容殘忍。
惡魔終於撕毀了溫和的偽裝,露出邪惡的本質。
「不僅如此,你還准備把工廠的事曝光出去,讓叔叔很難辦呢。乖乖參觀別的東西不好嗎,誰叫你要在研究所裡亂竄。」
「哎呀哎呀,真是讓我頭疼死了。」
所有事情都聯系上了。
岩永琴子平靜地與他對峙:「為了滅口,你制作了車禍。」
「是啊。」
N爽快承認。
「沒想到你這丫頭命還真大,這都沒死。不過你竟然失憶了哈哈哈!」
「看來神明也是站在我這邊的啊!」
「琴子!」
太宰治突然轉身把她撲倒,子彈從黑西裝邊緣擦過。
N背後,岩永琴子再熟悉不過的人影從暗處走出來。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的警衛人員,島根先生。」
太宰治把她扶起。
岩永琴子臉色未變,只是歪頭,用暗藏譏誚的語氣微微笑道。
「看來是岩永家對你的待遇不夠好啊,島根先生。」
「還請別捉弄我們的警衛先生,岩永小姐,」N苦笑,「作為軍人,效忠對像自然從一而終。」
岩永琴子並不在意保鏢的事,繼續揭露真相。
「雖然聽說我失憶,但你還不能放心。正好我父母因為車禍的事,想要安排更強勁的異能者作為我的保鏢,於是你借機安插了眼線在我身邊。」
「——目的就是隨時監視我的記憶恢復情況。」
「畢竟直接出手這種事暴露的風險很大,做過了一次,再做第二次難度更高。再加上我出院後,家裡的看管更嚴、社會的關注度更高,你們也只好先采取伺機策略。」
岩永琴子微微眯起眼睛。
「當然,你也向保鏢吩咐過,一旦我有恢復記憶的可能,那麼無論風險再大,都要立刻除掉我。」
再往前推理,醫院裡曾照顧過她的醫護人員的離奇死亡,也是研究所動的手腳。
目的就是不讓她有丁點恢復記憶的可能。
但他們遺漏了那對診所夫婦。
因為診所夫婦在橫濱,與她聯系不多,再加上自己當初去找他們行時應該是進行了行蹤保密,沒能查到。
所以在聽到那對夫婦告訴自己過去的事時,保鏢才那麼震驚。
然後立即策劃了今晚這場車禍——
出發前酒店的襲擊只是一場戲,保鏢借追敵人的名義離開她身邊,好進行下一步。
讓她乘坐的車也提前安裝了信號發射器。
當然,這些全在她意料之中。
啪啪啪。
N贊嘆地鼓起了掌,「不錯,真是聰明啊岩永小姐,我開始打心底佩服你了。」
並且為你即將逝去的生命表示哀悼。
「沒想到你還能第二次虎口脫險,說實話通過監控看到你還活著,讓我驚嚇不小呢,不過……」
他的語氣變得惡毒。
「沒有第三次了。」
毒/藥馬上就會起效了。
「來到這裡就是你的失策。還有什麼遺言嗎,岩永小姐?」
「既然你和男朋友那麼相愛,放心,我會讓你們死在一起的。」
「誒~」
岩永琴子雙手往外一攤。
「比起一起死,我更想一起活,畢竟我還沒睡到太宰先生。」
N權當她在耍嘴皮子。
「既然如此……」
岩永琴子指向工廠最中央,那個黑藍色溶液的圓筒,也就是她夢裡曾出現過、有個小小手掌的圓筒。
「我想看看那個裡面是什麼。」
N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但轉念一想他們也要死了,「那就滿足你的心願吧,岩永小姐。」
他從白大褂裡取出遙控盤,轉動上面的旋鈕。
藍黑溶液開始動蕩,氣泡咕嚕嚕往上冒。從頂端開始,水位逐漸下降,露出內裡事物的原貌。
雙眸緊閉的少年,穿著合成樹脂外衣,蜷縮成小小的一只。
細小的腳踝上綁著銀色鐐銬,固定在實驗罐底部。
原本一直沉默的太宰治此時不爽地咂嘴。
「嘖。」
岩永琴子當然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
那個容器裡的是——中原中也。
第39章
兩種可能——
如果他們認識的中也先生是人, 那罐子裡少年就是以中也先生為原型做出的異能生命體。
如果中也先生是異能生命體,那這位少年便是原型,是活生生的人類!
應該說這整座研究所所研究的,正是中也先生的異能, 重力操縱的特異點。
中也先生是自我矛盾型異能者。她之前想的沒錯。
只有人的靈魂能操縱異能。
歐洲的研究者復制培養出肉/體, 用人工字符串在其中輸入人格,欺騙異能誤以為那裡有靈魂。
他們成功創造出了黑之12號, 也就是魏爾倫, 能自由操縱重力異能特異點的生命體。
然後這份研究資料被霓虹政府拿到。
實驗罐裡的,要麼是具備自我矛盾型異能的人類, 要麼是以他們為原型復制出的生命體。
他們被抹去身為人的記憶和人格, 成為空白的容器, 被施加重力異能, 為的就是制造出第二個能與歐洲抗衡的「魏爾倫」。
這是軍方的【荒霸吐計劃】。
所以在看到洋幣實驗時, 太宰先生才會說那麼一句。
——被污濁的憂傷之中。
多麼罪惡!
簡直泯滅人性!
實驗品裡不少是孩童, 本該擁有和父母朋友一起度過的童年, 卻被抹去記憶,成為軍方實驗的犧牲品。
診所夫婦悲傷的神情從眼前閃過。
怒火席卷心頭,又奇異地冷靜下來。
岩永琴子完全明白了——
自己當時就是發現了這場可怕的真相, 想要曝光, 卻被研究所陷害。
……
容器裡的少年睜開眼睛。
他的長相和中原中也一模一樣。同樣是憂郁的藍,眼神卻比中也先生更溫柔。
突然,他撐著內壁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無法呼吸, 咳到干嘔,仿佛連五髒六腑都要嘔出來,痛苦到讓人不忍直視。
岩永琴子冷眼看著N。
「你干了什麼?」
「沒什麼, 只是把維持生命的胎水溶液排出去了而已。」
「立刻把水放回去!」
N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比起別人,還是多關心一下你自己的處境吧岩永小姐。」
少年在容器底部翻滾,身體仿佛在遭受被生生撕裂的劇痛。他敲打著容器,大口大口吐血的同時聲嘶力竭地喊著什麼,沒人能聽見。
「他已經沒用了。」
N用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道。
「你簡直是惡魔,」岩永琴子冷冷道,「這些人的生命在你眼裡算什麼?」
因為知道琴子有計劃,加上被眼前場景喚醒了內心的陰暗面,太宰治一直沒有說話。
這時,他如將死之人般腐朽的眼神微微一動:「……」
——琴子在刻意誘導N說出那些話。
「人?」
N就像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
「是呢,他是人,擁有自我矛盾型異能的人,出生在山陰地區的溫泉街。不過呢,他已經完成了使命,那就是制造出了荒霸吐中原中也。」
「所以,他已經是沒用的廢物了,談不上人。」
「至於其他東西……區區程序字符串而已,算什麼『人』。」
「你抹去了他們的記憶。」
岩永琴子用肯定語氣說道。
「是啊。」
「你考慮過他們的父母嗎?」
「父母?不不不……」
N伸出食指左右搖晃,語氣裡全是玩弄生命的愉悅。
「從來到這個實驗室起,我就是他們的父親,是我設計了他們,賦予他們活下去的意義和至高無上的光榮——那就是被我們用來做異能研究。」
「不人道又如何,這都是為了研究,為了這個國家。」
空氣中殺氣炸裂!
門所在的整面牆坍塌,氣流奔湧。
太宰治立刻側身,黑大衣一裹,將岩永琴子護在懷裡。
保鏢,或許這時該說是研究所的警衛,應對的姿勢還沒擺好,就被大力摜到天花板,砸出蜘蛛網狀凹陷,又落到地上不省人事。
看到門口的人,N勃然色變!
魏爾倫?!
魏爾倫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料想過魏爾倫會來暗殺他,畢竟他是唯一知道中原中也真相的人,但是,不該這麼快啊?!
難道……
N瞥眼岩永琴子和太宰治。剛才沉溺在辯駁中一時沒注意,為什麼那兩人還好好的,為什麼毒怎麼還沒發作?!
這到底怎麼回事?!!!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站在原地,臉上是相似的、理性無情又仿佛掌控一切的微笑。
尤其岩永琴子臉上還寫著:我叫的滴/滴/打/人終於到了,歐耶。
N反應過來。
智商被碾壓的驚怒讓他冷汗瞬間浸濕後背。
被算計了!
盛怒中的魏爾倫釋放出強大的重力引力場,壓得人喘不過氣,N雙膝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那臭丫頭剛才在故意套他的話!為了刺激魏爾倫!
他瞥眼昏迷的保鏢,唾罵。
「沒用的東西!」
因為憤怒和恐懼,N的指尖抖個不停,強撐著摁下操作盤。
「你給我滾過來!」
容器應聲倒下,頂部彈開,剩下的溶液流出來。
那位與中原中也長相相同的少年滾到地板上。
他渾身都是自己吐出的血,身體失去力氣,劇烈起伏的胸口平靜下去——
岩永琴子對上那雙湛藍的眼睛。
雖然快要失去焦距,對方還是拼命想表達什麼,眼裡溢滿無限想要傾訴的感情。
然而下一秒,生命結束。
他的身體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樣坍塌。皮膚和肉身都融化成黑藍色的液體,順走地縫流走。
剩下的只有套著外衣的白骨,連接著藥液管和無數細繩。
在N的操作下,白骨顫巍巍地站起,身上發出重力異能光芒。
他往觀測室衝來——
已經死去的少年,N竟然還將他作為武器!
N扯起嘴角,獰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
「嘗嘗這招吧,魏爾倫,這不是模仿歐洲,而是我們獨有的技術,破壞的指令式!」
蠻橫的重力將摧毀一切。
以白骨的形式。
然而。
等了超出預計的時間,N也沒聽到破窗而入的聲音。
他轉頭一看,白骨還維持著衝過來的動作,畫面就像被定格。
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為什麼?!」
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事情接二連三都脫離了掌控?!
N的做法無疑更激怒了魏爾倫。
平素優雅的男人眼裡蒙上薄怒。他一個箭步就衝到N面前,掐著N脖子把他提到半空。
N臉色漲紅,掙扎的力道在魏爾倫面前無異於蚍蜉撼樹。
「疼嗎?」
「你也嘗嘗相同的、被重力碾壓的滋味吧。」
那些待在容器裡的實驗品,無時無刻不承受著來自特異點的重力,遠遠超出身體能承受的極限。
所以才會在出來瞬間,身體就化為流水。
不可饒恕!
「我要殺了你。」
魏爾倫眼睛危險地眯起,裡面有輕微的感情顫動。
他對同為實驗品的生命能共情。
看到他們被N此般對待,自然要被氣瘋。
「等、等等!」
N大喊。
來了。
岩永琴子嘴角浮現意料之中的笑容。
N接下來要和魏爾倫交易了。
「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我死了,你的秘密也會消失!」
「是麼。」
魏爾倫的反應卻比N想像的平淡許多。
「你難道不關心嗎,魏爾倫!你最想知道的『溫柔森林的秘密』!!!」
意識到不管用,生命危險讓N更加慌亂。
魏爾倫轉眸望向岩永琴子。
「晚了一步哦,N先生。」
岩永琴子笑笑,手杖敲敲地板,接話,「我讓魏爾倫先生來對付你。作為交換,我答應告訴他『溫柔森林的秘密』。」
你的籌碼已經無效了。
所有一切,都是她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
在來研究所的路上,她就讓妖怪傳話給魏爾倫。
她相信自己在咖啡館的表現,足以讓魏爾倫做出正確的判斷。
作為暗殺王,能撼動魏爾倫內心的事物並不多。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身世、弟弟中原中也,或許還要再加上曾經的同伴,蘭波。
他果然來了。
當然,如果魏爾倫不來,她也有候補人選。中也先生的話,肯定不會拒絕的啦。
只是中也先生現在在悼念旗會的同伴,可以的話她不想麻煩他。
「什麼?!」
N咬牙,癲狂地大笑起來。
「你傻了嗎魏爾倫,竟然相信這種小丫頭的話?我掌控可是軍方機密!」
岩永琴子臉色不變。
「可就是我這種小丫頭,發現了你研究所的秘密哦,N先生。」
N被氣得臉色煞白。
魏爾倫聲音裡充滿了黏稠的憎惡。
「這次我不會用殺手的方式,會換種方式,讓你品味過足夠的痛苦和後悔後,在絕望中死亡。」
岩永琴子出聲提醒。
「魏爾倫先生,你認為,N這種人會後悔嗎……當然不會,有也是騙你的。」
「還不如盡情折磨他,折磨到自己消氣為止。」
可能是腦力加武力的碾壓過於恐怖,死亡威壓鋪天蓋地,刺激得N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欲,竟趁她和魏爾倫談話的空隙掙脫,跌跌撞撞地撲向櫃子,翻箱倒櫃。
「不,我還不能死……」
想找那個麼。
岩永琴子微一挑眉,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嗤。
確實,一旦找到那個東西,魏爾倫就會失控,局面瞬間扭轉。
不過,找不到的。
她是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像是聽到了聲音,太宰治突然偏轉過頭來看她,瞳孔幽深。
「怎麼啦?」岩永琴子裝傻,「是要接吻嗎太宰先生?」
太宰治極小弧度地笑了笑,收回視線。
「……沒什麼。」
太宰先生估計猜到她把那東西藏起來了。
不過沒關系,她相信太宰先生不會做什麼的。
果然,找不到東西,N整個人都快精神失常了。
「在哪裡?!在哪裡?!怎麼回事?!」
魏爾倫拽住他白大褂的後領,輕松得如同抓起一只小白鼠。
研究員和實驗品顛倒了個。
蔑視生命,最終也將會迎來生命的報復。
「准備好了嗎?」
魏爾倫的聲音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
「你身上盡是邪惡。所以接下來,我要將你的皮一點一點剝下來,骨頭一根一根抽出來,血一滴一滴榨干——」
岩永琴子算了算時間,像個乖學生一樣舉起手。
「魏爾倫先生~」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她笑眯眯道,「馬上媒體就要到啦。你要是還想繼續從事暗殺工作,還是暫時回避一下比較好哦?」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N都快吐血了。
「媒體?!」
「對呀,你以為我完全沒有准備地就來了嗎?不止媒體,還有社會各界的重要人士哦。」
進入家庭餐廳前,她手機發郵件聯絡的就是這些人。
N張了張嘴,岩永琴子就像知道他要說什麼。
「警衛?恕我直言,這裡所有的警備力量加起來,都不是魏爾倫先生一個人的對手。」
外面已經被魏爾倫清理干淨了。
她只需要讓妖怪動點小手腳,讓媒體的人在魏爾倫後面到來就可以。
哥哥,真好用√
岩永琴子正色。
「我知道,這家研究所之所以能夠存在,跟部分軍方政界高層的暗中指令分不開。」
「但高層也並非全是為了力量泯滅良知的人,也有堅決反對人體實驗的勢力。比如剛才你說的出身溫泉街的孩子,他的父親可是軍人身兼議員。」
「這種事沒暴露倒還好,一旦暴露出去,加上外界輿論的力量……」
「你覺得,但凡有良知的人,會允許這種地方繼續存在嗎?」
岩永琴子從太宰治口袋裡摸出一只錄音筆。
太宰治:?
摁下播放鍵,N之前所說的話全部播放了出來。
N快瘋了。
「你為什麼會帶著這種東西,進來時明明搜了身!」
你們只搜了我和太宰先生,看不到的妖怪搜不到呀。
她偷偷讓妖怪放到太宰先生口袋裡了,畢竟她自己裙子沒口袋嘛。
「公主大人,所有人都到了。」
妖怪在耳邊道。
很好。
錄音、實驗裝置、實驗品……一來就能看到。
板上錚錚的事實,一定會在社會掀起轟然大波!
N還妄圖做最後的掙扎,被魏爾倫牢牢壓制。
「你……為什麼要一次次壞我的事……」
他整個人都脫力,幾乎暈厥。
「我的立場只是守護這個世界的秩序。」
「N先生,神明是中立的,祂不會站在任何一方。」
岩永琴子抬眼,清亮的眼神仿佛已經看到了研究所破滅的命運。
「我知道你不會為所做的事懺悔,所以——」
「請盡情感受絕望吧,N先生。」
「我不會饒過破壞秩序的人。」
所有邪惡都將暴露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第40章
研究所裡擠滿了人。
有新聞媒體人員, 也有與岩永集團交好、看在她面子上趕來的各界人士,看到工廠裡人體實驗的慘狀,他們怒不可遏。
「竟然……做出這般喪失人性的行為!」
記者們也在激情昂揚地現場直播。
橫濱城外,還有更多媒體蜂擁而至。
「觀眾朋友們, 觀眾朋友們, 你們看到了嗎!那麼多實驗罐,裡面全是人——」
「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 還是道德的淪喪?!」
「會不會有一天, 我們普通人也會被當成實驗品?」
「軍方想要提升戰力,還有許多途徑, 無論如何都不該以這種方式!」
「堅決反對人體實驗!」
外界天翻地覆, 今夜是個難眠之夜。
高層也會動蕩一番吧……最大的收益者估計是岩永集團, 不過, 這也是他們應得的。
嗅覺敏銳的記者不由得轉眼望向岩永琴子。
少女正游刃有余地和各界要員攀談著, 紫瞳清澈明亮。
竟敢獨闖虎穴, 發現這樣的驚天機密, 再制定計劃將所有人引來。
無論勇氣和頭腦,都值得稱贊。
……不,或許已經不能完全算是勇氣了。
記者也算和岩永琴子打過好幾次交道了, 在心中默默分析。
那是種將自身安危置身事外的超然。
啊, 並不是說岩永小姐要升仙的意思,而是……她似乎不怎麼在意自身安危,周身縈繞著某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令人不安。
她會不會某一天就悄悄消失?
……不對。
記者默默搖頭。
岩永小姐只是個無憂無慮、聰明可愛的少女啊。自己想多了吧。
目前最要緊的事,是救人。
岩永琴子也考慮到了這點。
緊跟在媒體和要員之後到來的就是醫院救護車。
即使是異能生命體, 他們也有肉/體和自己的思維人格,是人,當然要救。
該感謝N把他們帶去的是觀測室, 反倒更方便了她的計劃。
她讓能讀取頭腦意識的妖怪糊在窗上,把N以為能發生的場景給他展現出來。
對講裝置也是鬼怪在暗中操縱,是慘死在這裡的一個個冤魂主動幫的忙。
他們終於可以安息了呢。
所以他們在觀測室看到的都只是N頭腦裡的假像。
無論是投洋幣的青年還是類似中也的少年,都還好好的。
岩永琴子和眾人站在一起,面對一個個實驗罐有些犯愁。
雖說是假像,但也據此得知了貿然打開實驗罐會有什麼後果……要怎麼救裡面的人呢?
對啦。
岩永琴子雙手擊掌。
——太宰先生!
交代幾句後,她離開人群,去找太宰治。
明明這次太宰先生也有功勞。
可是,這種圓滿、慶祝的場合,他卻從不參與。
岩永琴子忍不住嘆氣。
他總是游離在人群外,無法融入世人的悲歡之中。
看著就讓人感覺很孤獨。
在妖怪幫助下,岩永琴子在一條昏暗的回廊盡頭找到了太宰治。
他正在和魏爾倫談話,魏爾倫手裡還小雞一樣拎著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N。
兩人同時朝她望來,談話中止。
「感謝你的協助,太宰。」
「作為對你絕望的敬意,我會最後再殺你。」
太宰先生是把情報給魏爾倫了嗎。
結束語。
說完,魏爾倫朝她投來一瞥。
那雙眼睛裡終於有了一點點切實的感情,像是終於注意到她,雖然還很縹緲,但也不再是第一次見面那種看工具的眼神。
然後,他對著天花板舉起手臂,臉上表情消失。
所有的光都在一瞬間被吞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只有短短幾秒,又仿佛數個光年一樣漫長。
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像是被宇宙級別的力量屏蔽了感知。
等光再亮起時——
頭頂出現一條狹長的隧道。
這個隧道貫穿了地下設施所有的天花板,延伸至地表。通過一個個被切割出的同心圓,能看到小小的夜空。
讓人生出一種井底之蛙般的渺小感。
太宰治仰頭靜靜地看著。
「靜候你的到來。」
隨後,他低下頭:「…………」
「琴子。」
他面無表情地,朝著八爪魚一樣手腳並用掛在自己身上的女孩說。
「裝害怕也要裝得像一點吧?」
「誰說我害怕啦,我只是想趁機揩油。」
「……你倒是很坦誠啊。」
過了幾秒。
太宰治:「你不說正事了?」
岩永琴子依依不舍地從他身上下來。
「太宰先生,我想請你幫個忙。」
她雙手背在身後,大大方方地對太宰治笑道:「實驗罐裡那些人,如果死亡原因是承受異能超載的話,憑太宰先生的力量,說不定能幫到他們……」
「我們會先將異能光線切斷,然後再由太宰先生動手觸碰他們,將殘余的異能因子無效化。」
太宰先生會答應的。她知道。
太宰治用一種奇妙而又安靜的眼神凝視著她,鳶瞳深處某種物質在翻湧,像是有靈魂在其中不斷支離破碎又重新拼合。
「為什麼呢。」
他輕聲問。
「為什麼要執著於虛假的生命,給予死亡不好嗎,那些人的出身就是個錯誤……不,每個人的出生都是錯誤。」
「不是,每個人的出生都是有意義的。」
岩永琴子直視他眼睛。
「比如我,如果沒有出生,我又怎麼能遇見這麼好的太宰先生呢。」
「……」
太宰治像是被她觸動了一下。
那一瞬他眼底劃過了許多情緒,想嗤笑,想否認,想不以為意。
然而又意識到這些對她都沒用,最後只是逃避一樣挪開了視線。
今日份的回合,岩永琴子的勝利!
「走吧,太宰先生。」
察覺太宰治態度松懈下來,岩永琴子親熱地挽著他手臂往回拽。
路上。
「太宰先生,你說,中也先生到底是不是人呢?他是原型,還是容器裡的人是原型?」
「原型當然是中也。」
「這麼確信?」
岩永琴子訝然,「但是照N的說法,容器裡的少年才是人吧。」
雖然那種壞蛋的說法也不可信就是了。
「當然,人工字符串可制造不出讓我這麼厭惡的人格,」太宰治道,「中也那家伙,只有活力是優點了……不,該說也很討厭。」
都說女人有時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生氣,這話不假。
岩永琴子聽出了太宰治話裡對中原中也的關注,不禁氣惱。
「太宰先生,你這種對同事的關注就不能分一點到女朋友身上嗎?」
「好吧,你的活力也很討厭。」
「太宰先生!!!」
氣得一拳頭砸到太宰治背上。
太宰治像是早有所察,輕松躲過。岩永琴子追去揍他,被太宰治用手包住拳頭,然後摸頭順毛……雖然有些敷衍。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裡面是『中也』?」他問。
「倒也不是。嗯……應該說也想過這種可能,可能性還很大。」
岩永琴子道。
「所以我才讓N打開那個實驗罐,誘導他說出那些話,魏爾倫聽到後一定很生氣。」
「他一直堅信中也先生是和自己一樣的異能生命體,是他的弟弟。看到和自己『弟弟』一模一樣的實驗品被這樣對待,一定都被氣死了吧。」
岩永琴子不禁偷笑。
什麼呀,雖然掌控著無比強大的力量,但魏爾倫也是普通青年啊。
一直在煩惱、在不滿的普通青年。
「既然太宰先生都這麼說了,那我也相信中也先生是人類!」
「等事情全部結束,就讓中也先生和診所那對夫婦見面吧,給他們砸下一個巨大驚喜……不過還是要先確認一下中也先生右手腕根部有沒有那個鉛筆的傷。」
「哇,親子相認,想想就好感人!中也先生會不會哭呢,我還沒看過中也先生哭哭的樣子呢,到時候一定要錄下來,以後是不是還可以借此對中也先生為所欲為誒嘿。」
「說不定中也先生會答應送我幾瓶好酒呢。我之前去看過,中也先生酒窖裡好多酒呀,居然還有85年的羅曼尼·康帝!」
天價美酒。
賣了中也先生這麼大一個人情,她拿點酒一點都不過分好吧。
不過……
那個和中也先生一樣的少年有些難辦,異能生命體沒有家人。
岩永琴子想起那雙湛藍的眸子,溫柔又悲傷的感覺,就像拉扯著心髒。
「……」
空氣安靜下來才發現,太宰先生好像從中也先生的話題開始就沒有說話了。
他面無表情,似乎有點不悅,但又被掩飾下去。
和太宰先生相處那麼久,岩永琴子也算摸清了一點他的脾氣。就算他看上去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她也能發覺那股不爽的氣息。
咦,是因為她剛剛一直在說中也先生嗎。
看來男人有時也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生氣?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麼,太宰治趕在她調侃前開口。
「你是什麼時候就預料到了今天的事?」
「唔……」
岩永琴子冥思苦想,「實在要說,就是妖怪告訴我魏爾倫來到霓虹的時候吧?」
她收集了魏爾倫所有情報,特地去山坡與他相遇。
從診所夫婦那裡得知了研究所的事,又立刻進行了布局。
假裝車禍,暗中聯絡魏爾倫和社會各界。等N發來郵件、太宰先生也到來後,一起前往研究所。
提前吃下解藥,接受抽血注射,讓N放下戒心,誘導他說出真相。
讓魏爾倫來收拾掉N,媒體來將真相曝光。
完美解決。
「我被你帶來也是在計劃之中吧?」
太宰治輕描淡寫。
「你就是在利用我的身體。」
他的能力在最後的救援中必不可少,也只有他能做到。
又來了!太宰先生怎麼又這樣說!
「我真的!我對你是真心的!」
岩永琴子氣得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度,手啪一下拍在胸口。
「就不能對我的感情抱有信心嗎太宰先生!你看看我,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想睡你!發自內心真心實意地想睡你啊!」
「而且也不要單純的睡,我要有愛情的睡。不僅要睡到太宰先生身體,還要拿到太宰先生的心!」
太宰治腳步頓住。
岩永琴子轉頭一看。
「呃……」
太激動沒注意,他們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工廠。
她之前叫過來的人,一雙雙眼睛震驚地看著他們,黑洞洞的攝像機也正對著他們,閃爍的紅點表示正在運作。
……喔豁。
現在全國都知道她想睡太宰先生了。
社死現場?
不,不不。
對岩永琴子而言,這都是小場面。
她一手拽住想逃走的太宰治,正對攝像頭揚起自信的笑容。
「太宰先生很帥對吧?就讓你們看看而已,他是我的。」
第41章
港口黑/手/黨, 首領室。
繪著歐式花紋的茶杯從森鷗外手裡脫落,茶水灑在身上,本人似乎渾然不覺。
「哇啊,你在干什麼呀林太郎, 」金發的小女孩驚叫, 「衣服都髒了!」
作為絕對會被魏爾倫暗殺的對像,森鷗外這段時間自然是沒法睡覺的, 整個港/黑上下都是一級警備狀態, 猶如緊繃的弦。
黑/手/黨消息流通很快,研究所的事也傳到了這邊。
於是森鷗外就觀看了現場直播, 權當放松心情了。
愛麗絲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什麼情況?太宰上電視了?!」
森鷗外用手扶住臉, 露出有點苦澀又有點幸災樂禍的笑容。
那樣的太宰君還是第一次見。
太宰君。
完全拿那個女孩沒有辦法呢。
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嗎?
-
研究所。
「太宰先生這麼帥, 對他有欲望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他已經是我預定的男朋友啦, 不能跟我搶。」
「這次能成功把研究所的事曝光, 也多虧了太宰先生, 是他一直在身邊守護我、幫助我……」
「他超好超溫柔, 是我最最最喜歡的人!」
「以後也請多多支持我們。」
就當提前排練婚禮誓詞啦,好耶。
她都對著全國人民表白了,太宰先生不至於還不相信她吧。
對著鏡頭又說了幾句, 岩永琴子這才對眾人道:「不好意思, 我男朋友有點害羞,可以請你們暫時回避一下嗎?」
太宰先生異能的事要保密。
呆滯的人群關掉攝像機,呆滯地從他們身邊離開。
聰明一點的人還順便去和太宰治套近乎。
這小子估計是要入贅岩永家的,提前混眼熟也是有好處的!
「先生您好, 我女兒開了一家婚禮策劃公司,在東京口碑數一數二,如果您有需要的話……」
「先生您好, 我兒子是橫濱帆船酒店集團常務董事,如果您有開房需要的話……」
「先生您好,我們是擁有粉絲數量最多的視頻公司,如果您有拍攝視頻需要的話……」
「先生您好,我認識霓虹最大的套套公司經理,如果您有戴套需要的話……」
已經冷靜下來,或者說已經什麼都不想管的太宰治:「……」
我不需要!
終於,大部分人都去了上一層,守在走廊的只有醫護人員。
岩永琴子眼神掃過太宰治微微泛紅的耳尖。
「怎麼樣,太宰先生,是不是終於有了一種活著的感覺……哇嗚,太宰先生你怎麼可以瞪自己可愛的女朋友呢,好凶呀嗚嗚嗚。」
玩夠了,岩永琴子清清嗓子,用對講機指揮道:「開始吧。」
過來的人裡也有武裝力量,他們扣押了研究人員,並要求這些人停止試驗。
異能光線消失,溶液排出。
裡面的人臉色微變,好在不是痛苦。
實驗罐慢慢傾倒在地,蓋子打開。
他們和醫護人員一起走進去。
每個實驗罐旁都事先擺好了擔架。
先由太宰治觸碰實驗罐裡的人,確保異能影響消失。再由醫護人員把他們放到擔架上,進行初步檢查。
救護車停在山道上,會載著他們去醫院,接受更進一步的治療。
岩永琴子走到那位和中原中也一模一樣的少年身邊。
因為長期浸泡在實驗罐中,他的身形比中也先生要瘦小一些。
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岩永琴子正想去看下一人,感覺裙擺被輕微的力道拽住。
少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他的呼吸很是艱難,氣管裡發出破風箱一樣的聲音。
但他的眼神很溫柔,拼盡全力想要訴說些什麼。
岩永琴子順勢雙手握住他手掌,耐心等著。
他說。
「謝……謝……」
「神……明……」
岩永琴子拍拍他手背。
「好好休息吧,已經沒事了。」
太宰治幽幽盯著他們相連的手:「……」
少年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一小時後。
所有人都被安全地救了出去。環顧四周,只剩下空蕩蕩的玻璃罐。
戲劇落下帷幕。
惡人也將受到應有的懲罰。
岩永琴子雙肩一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一晚上經歷太多事,膝蓋都累得有點發軟。
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
她閉上眼睛,在心裡對自己道:
我算不算替你了卻了心願呢,過去的自己。
你可以放心了。
這個結果……還算不錯吧?
過去的自己就是想做今天的事,才被N陷害,遭遇車禍,失去記憶。
為了不讓自己重新想起,N還派人殺了曾治療她的醫生護士,安插保鏢在她身邊。
好在事情都解決了。
不過,現在的妖怪都是她從游戲世界召喚出來的,那這個世界原本的妖怪去哪兒了呢?
只有這點想不明白。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朝著太宰治展開雙臂,踮起腳,像只小兔子一樣期待地望著他。
要抱抱。
太宰治:「……」
岩永琴子歪頭。
「我完成了這麼偉大的一件事。作為男朋友,這個時候不應該給個獎勵的愛的抱抱嗎?」
「……扮演游戲已經結束了。」
太宰治就像終於找回說話的能力,冷淡道。
一點也沒有要抱她的意思。
「扮不扮演無所謂了,反正全國人民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啦。要是到了年齡還不睡,全國人民都會懷疑你不行。」
哼!
太宰治:「……」
「膝枕也可以。」
她是真的有點腿軟了,想歇一下。
岩永琴子坐到地板上,一手拽著太宰治,企圖讓他也坐下來。
拽不動。
沉默幾秒,她開口。
「太宰先生,我聽說了,每次中也先生開污濁後,你都會背著抱著帶他回去,還讓他膝枕!」
膝枕!是太宰先生的膝枕啊!
太宰治臉色不善。
「別提那條煩人的蛞蝓。」
「我早就想問了,這是怎麼回事,你都沒讓我膝枕呢!為什麼中也先生能得到的待遇,身為未來妻子的我卻得不到!」
「這到底怎麼回事?!太宰先生所有的第一次不該都是我的嗎?!」
岩永琴子用上了雙手,越抓越緊,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怒火和怨氣肉眼可見。
太宰治:「……」
岩永琴子正有得不到解釋誓不罷休之意,忽見太宰治臉色一變。
「太宰先生?!」
眼看人搖搖晃晃地要倒下,她立刻站起把太宰治接住。
太宰治彎著腰,額頭抵在她肩頭,難受的喘息噴灑在她脖頸,像是呼吸困難。
能看出他在強忍,但還是有痛苦的低吟從喉間溢出。
不一會兒,他額角就布滿細密的冷汗。
「太宰先生,沒事吧?!」
岩永琴子首先想到的就是剛才的毒!
可她不是確保太宰先生呑下去了嗎,難道還有哪裡沒檢查到?太宰先生特地藏起來了?
為什麼不乖乖吃解藥。
這個人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現在不是責備人的時候。
能感受到太宰治的身體越來越沉,全靠她在支撐。
……弱小的她要撐不住啦!
岩永琴子扶著太宰治,順勢慢慢蹲下去,把他平放在地。
然後她跪坐到太宰治頭頂上方的位置,讓他把腦袋擱在自己膝上,好躺得舒服一點。
她手扶在太宰治臉側,掌心感受到的溫度冰涼,看到少年慘白的臉色,心疼得快要哭了。
為什麼會這樣呀。
明明之前都還好好的,是她一不小心太放肆了嗎,導致太宰先生一下氣急攻心……
是不是該收斂一點呀,嗚嗚。
好在她考慮周全,妖怪就在旁邊。
她立刻讓妖怪把解藥給她,放到太宰治嘴邊。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收斂一點的,太宰先生……」
「呑……吞下去呀!」
可能是因為意識已經模糊了,即使藥到嘴裡,太宰治也根本咽不下去。
岩永琴子著急地四下環顧,廢棄工廠裡也沒有飲用水這種東西。
不行,這樣下去太宰先生會死的!
她絕不允許太宰先生死在自己眼前這種事發生。
只、只能那樣了。
她深吸一口氣,就著膝枕姿勢,扶在太宰治臉側的手抬起他下巴,然後低下頭去。
印上他的唇。
比起前一次為了躲避警衛,這次好像多了點時間給她去細細品味。
這個姿勢有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受。
她和太宰先生的臉是上下顛倒的。以前她更多看到的是碎發和鳶瞳,這次則是瘦削的下頜線,光滑的下巴,以及連接的頸部。
繃帶下還有代表少年發育的喉結。
隨著吞咽的動作,喉結上下滾動。
……有種微妙的色氣。
岩永琴子吁出一口氣。
好,咽下去了。
她直起腰,就見妖怪們在旁邊張牙舞爪,瘋狂地想表達什麼,呼之欲出——
干什麼?
親個嘴用得著那麼激動?
她連忙阻止妖怪們說話:「噓!」
她皺眉,「別影響太宰先生休息。」
妖怪們哽住,一副快憋死的表情。
它們跑到一邊,嘰嘰喳喳小聲議論片刻,一哄而散,不一會兒,不知從工廠哪兒翻出了白板和馬克筆,抬著跑了回來。
在不遠處圍在一起,趴在地上寫寫畫畫。
……它們在干什麼?
心思都在太宰治身上,岩永琴子睃了一眼,確保妖怪們沒惹禍,就收回了視線。
可能是在玩吧。
片刻。
見太宰治神色舒緩下來,閉著眼睛呼吸趨緩,岩永琴子懸著的一顆心也總算放下來。
她已經深刻地反思自己了,態度誠懇,下次還敢。
還沒來得及舒口氣,旁邊妖怪戳了戳她腰身。
岩永琴子轉眸望去。
只見白板上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大字——
【藥、給、錯、啦!】
岩永琴子:???
第42章
那一瞬, 岩永琴子腦海裡掠過兩個問題。
首先,不是解藥,那她剛才給太宰先生吃的是什麼?
其次,不是解藥, 卻起效了……
很好。
有你的, 太宰治,又演她。
逃不過她的質問, 就用這種方式?
虧她剛才還真心實意地懺悔了呢。
妖怪們見她面色不善, 以為還不能說話,戰戰兢兢地繼續在白板上寫道。
【是人魚肉精華丸。】
【美容養顏, 強身健體, 永葆青春一百年!】
岩永琴子面無表情, 拿過筆寫下。
【說人話。】
人魚肉的功效她是知道的。
一般來說就是長生不老。
但時代在進步, 妖怪也在進步。如今人魚肉根據制作方式和食用方法的不同, 「長生不老」也出現了差異。
打個比方, 如果一顆藥丸裡只加入了一點點人魚肉的精華, 大部分是有益的草藥。那麼這顆藥丸吃下去,效果可能只是三年內不老,十年內受傷即刻愈合……之類的。
就沒有直接「長生不老」那麼粗暴啦。
畢竟長生不老可不是那麼好的事。
人魚肉其實是劇毒。
普通人吃下, 別說長生不老了, 沒當場死亡都算走運。就算沒當場死,也會在兩三個月內死去。
一百個人中,可能只有一個人能適應。
在貪婪的捕殺下,人魚族幾近滅亡, 最近幾百年才緩和過來。
人魚族開始另辟蹊徑。
它們找到了商機,祛除肉裡的毒性,降低功效。制作出的各類人魚丸還成了妖怪集市上大受好評的商品。
……扯遠了。
她現在需要知道太宰先生剛才吃下那顆有什麼功效。
頂著她嚴厲的目光, 木靈們刷刷寫下。
【可以讓這個人在四年內不死!】
它們集體跪倒在地,舉著白板,眼睛瞪得老大,淚汪汪的。
公主大人,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
誰叫它和解藥長得那麼像呢,一時沒注意就……
還請公主大人責罰!!!
木靈們這麼誠懇,岩永琴子反倒不好說什麼了。
稍微感到寬慰的是,功效只有四年,倒也還好,不像九郎學長那樣……誒?
這個名字就像紙飛機從眼前掠過。
一眨眼,就不見了。
誰來著呢?
岩永琴子拍拍自己腦門。
妖怪們擔憂道:「公主大人?」
她搖搖頭:「沒什麼。」
話題回到太宰先生身上。
如果功效是不死,也就是說……
這四年內,如果太宰先生入水,就算泡十天半月也沒事。如果中彈,子彈會自己飛出去,皮肉愈合。如果割腕,血液也會自己倒流過去。
就算跳樓,四分五裂的屍體也能給你拼回去!
不過痛感可是實打實存在的。
雖然但是……
好想說一句干得漂亮。
這樣就可以不用提心吊膽擔心太宰先生作死成功了!
雖然對太宰先生可能不太公平,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呀。
誰叫太宰先生要演她,不然也不會誤食。
你說,是不是自作自受?
拿錯藥也沒辦法,妖怪們本來就比較笨。
雖然太宰先生一發現不對,肯定就能推理出來,但這事先不能讓他知道,嗯!
思路整理完畢。
岩永琴子低下頭,看著躺在自己膝上裝睡的某人。
睡得可還舒服?
好,很好。
那就讓我們比比,看誰演得過誰。
「太宰先生,怎麼還不醒呀……」
她換上擔憂的語氣,伸手捏了捏太宰治鼻尖。
某人仍閉著眼睛,睫毛又密又長,連動都沒動一下。
看來太宰先生是要一口氣演到底了。
岩永琴子微笑。
她把太宰治腦袋放在地上,挪開自己的腿。
然後挪到太宰治身側,開始——
扒褲子。
別誤會,她平時最多口花花,不會真的趁人之危。
可是現在,她生氣了!
一邊扒褲子,一邊吟唱。
「既然太宰先生還不醒,這裡也沒人,干脆就做我愛做的事吧。」
「誰叫他平時總是不滿足我呢。」
「反正最後褲子一提,中途發生了什麼太宰先生也不會知道。」
「終於……我終於能觸碰到太宰先生身體了嗎!」
還有點小興奮。
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她把太宰治西裝和襯衫下擺撩上去,露出褲腰。黑色的皮帶一看就價格不菲。
手指靈活地解開皮帶,在要拉下褲鏈時,她的手被一只纏著繃帶的手握住。
……呵。
裝不下去了吧?
太宰治沒有表情的臉散發出縷縷黑氣,只有仔細看,才能看出那麼一絲不自在。
「……你想干什麼?」
「不干什麼。」
岩永琴子收回手,滿臉乖巧,就好像剛剛准備扒褲子的人不是她一樣。
聰明人的好處就是,不用說話,光是目光交彙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麼。
——你想干什麼。
——你不是在演我嗎。
——你已經發現我在演了吧。
——你也知道我已經發現你在演了吧。
看到太宰治手肘撐地有爬起來的意圖,岩永琴子一個貓貓飛撲,撲到他身上。
人肉墊子!
猝不及防被大力衝撞,太宰治脊背和後腦勺再次砸到地上:「……」
「太宰先生醒了,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你起來。」
「我不要。」
可能是因為他們一個假裝中毒,一個喂錯了藥,此時內心都有些微妙,就不約而同把剛才的事略過了。
岩永琴子趴在太宰治身上。
她身體嬌小,少年就算還沒完全長開,當人肉墊子也綽綽有余,就是有點硬。
她手肘放在太宰治胸膛上,雙手撐著臉頰。
「沒事的話,我們就繼續談論剛剛的話題吧。」
她今天非知道答案不可。
「說起來,要是我和森先生、中也先生同時落到水裡,你先救誰?」
「……」
太宰治空茫的、或者該說是「智慧」的眼神微微一動。
他慢悠悠道:「還有這種好事?」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氣得用力捏他的臉。
這種開心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呀!
她發現了,自從太宰先生發現殺氣嚇不跑她,冷言冷語也不管用時,就開始對她采取放置態度。
雖然,這可能也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比如現在,太宰先生就進入放空狀態任由她揉搓,反正她鬧夠了就會停手。
真是狡猾。
發泄一樣把少年白嫩的臉蛋揉得通紅,還嫌不夠,岩永琴子又伸手把他遮了半邊臉的繃帶扯掉。
看到自己的傑作,她噗嗤一下笑出來。
誰能想到,被部下恐懼、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黑色幽靈,在她面前是這副模樣。
雖然仔細一想,是被她逼成這樣的,咳。
一晚上心情跌宕起伏,放下心來後,岩永琴子打了個哈欠,雙手交疊,順勢趴到了太宰治胸膛上。
「困了。」
「要睡出去睡。」
太宰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不……」她軟綿綿地回應,「讓我先眯一會兒……不然連走出去的力氣都沒有啦……」
「你也太沒戒心了,」太宰治聲音意味不明,「就不擔心我趁機對你下手嗎?」
「那你記得溫柔些,我是第一次。」
太宰治:「……」
他說的下手不是這個下手!
岩永琴子當然明白。
不過,她知道太宰先生不會拿她怎麼樣。
因為,從感情上講,雖然太宰先生沒答應她的追求,但對她的態度也早就脫離了陌生人範疇,有了羈絆。從理智上講,太宰先生也知道周圍她的妖怪都在,動手怎麼都不是明智之舉。
過了一會兒。
像是感應到什麼,岩永琴子睜開眼,撐起腦袋。
沒有外人在,也暫時無需做什麼,黑發少年整個人都呈現一種放空狀態。
像是內裡被掏空的人偶,只留下行屍走肉般的漂亮皮囊。
他眼睛所凝望的,也是普通人無法觸及的遙遠虛空。
研究所位於地下,人員撤離後,只剩下排氣裝置運轉的聲音,襯得格外安靜,甚至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即使一個人,她也不會害怕。
但跟太宰先生一起,有種沉澱下來的安心感。
「太宰先生想要從事救人的工作嗎?」
雖然問得沒頭沒腦,但她相信太宰先生能明白。
那雙鳶瞳一動,望向她。
「就,經歷這次事件,太宰先生是什麼感覺?」
她認真詢問:「有覺得救人的感覺更好嗎。」
為了躺得更舒服些,太宰治把雙手疊在腦後。
他單腿屈起,不知碰到了什麼,一僵,又放了回去。
「岩永大小姐要進行挖角工作了嗎。」
她在太宰治話語中聽出一絲浮於表面的調侃意味。
「想讓我去當好人?」
「才不是。」
岩永琴子嘟囔。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不在乎壞人會收到什麼懲罰,改邪歸正也好,被折磨至死也罷,我都不在乎。」
「我只要確保壞人受到了足夠的懲罰,秩序得到了維護,這就夠了。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被抓來做實驗了。」
她頓了頓,看到太宰治在安靜地傾聽,便繼續道。
「我是覺得,對太宰先生而言,不論是在殺人一方還是救人一方都差不多吧……如果殺人讓你找不到存在的意義的話,為什麼不試試救人呢。」
說著,她又搖搖頭。
「可是我感覺對太宰先生說這樣的話,也不對,很不對……就像給太宰先生上了一道枷鎖一樣。」
對大多數人而言,做善事確實會讓心裡好受一些。
例如救助孤兒,守護城市,拯救世界。
可是對太宰先生而言,一旦答應去做善事,就會是一份無比沉重的擔子,壓在他肩頭。
太宰先生本可以不用做那些事。
他可以瀟灑隨性,自由地一次次赴死,再向死而生,尋找活下去的意義。
他本可以不用肩負那麼多。
堪比束縛,卻比束縛更甚。
而且,救人會比殺人遭受更多的苦難。
殺人可以肆無忌憚,救人卻會被束手束腳。
當英雄有什麼好?
太宰先生可能會為此絞盡腦汁,不眠不休。
為了救助培養孤兒而煩惱,為了守護城市而一次次以命相搏,承受身體上的疼痛,或許還會因為性格缺陷得不到同伴完全的信任。
加之有自毀傾向,到了最後,可能還會為了世界犧牲自己。
太累了。
那樣太累了啊!
他明明是那麼怕疼的人。
可是、可是……
岩永琴子不由得哀嚎,腦袋泄氣地砸回去,把太宰治給砸出一聲悶哼。
「我該拿你怎麼辦呀,太宰先生!!!」
看不到太宰治表情,但能聽到他發出一聲奇怪的氣音。
似乎好氣又有點好笑,拿她沒有辦法,又感觸良多,心情復雜。
算了,她還是不說了。
就在太宰先生在泥濘的世間掙扎過後,憑自己內心做出選擇吧。
反正她會一直在他身邊的。
「說起來,太宰先生也早就預料到今天的事了吧?」
早在醫院受襲的時候,太宰先生就提醒過她。
——【潛藏在你身邊的危險,到現在也沒發現嗎?】
那時太宰先生看向的正是她的保鏢。
太宰治矢口否認:「我不記得了。」
「真別扭。」
岩永琴子扭動腰肢哼哼。
太宰治:「……」
「你可以下去了。」他道。
「我偏不,」岩永琴子又打了個哈欠,「這次真的要睡了。」
用腦過度了。
「回去後請我吃芝士蛋糕,太宰先生。」
「你不該讓那些找回孩子的父母請嗎?」
「也是哦。」
「回去還要去給醫院的人們上香……」
困意上湧,意識變得拖泥帶水,就像穿著沉重的濕衣服過河一樣。
「太宰先生,你什麼東西硌到我了……」
太宰治聲音裡一絲古怪。
「你放的錄音筆。」
「是嗎……」
第43章
岩永琴子趴在太宰治身上, 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識,把臉貼在他胸口,感受下方溫熱的心跳。
不疾不徐,卻是活著的證明。
太宰先生能控制心跳, 還能讓生物信號變得跟睡著的人差不多。
居然沒有心跳加速, 好失望。
「太宰先生。」
「嗯?」
「今晚謝謝你……」
想到他從頭到尾陪著她,心情得到了撫慰, 岩永琴子聲音悶悶的。
「我贊同你的說法了……人有時比獅子、鱷魚、巨龍更可怕。」*
將生命視為玩物, 肆意玩弄。
就連妖怪也做不出這樣殘忍的事。
意識越來越模糊,像是和外界隔了一層薄紗。
一只手覆上她後腦勺, 動作輕柔。
「辛苦了。」
「全部看到了, 你為了維護秩序所做的努力。」
真的是太宰先生嗎, 他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和自己說話嗎。
還有一個問題。
「太宰先生, 為什麼……我就讓你這麼沒有安全感嗎……」
來不及思考, 岩永琴子就墜入夢鄉。
「不是你的原因。」
太宰治溫柔的聲音就像被屏蔽掉了一樣。
「是我……」
-
睡著了。
無論呼吸、心跳、脈搏都確認了這點。
世界——終於安靜了!
太宰治一手扶著岩永琴子, 半坐起身, 屈起發麻的腿調整姿勢,以便女孩在自己懷裡窩得舒服一點。
另一只手捂住發燙的臉頰,指縫裡泄出似哭似笑的呻/吟。
實在是……太糟糕了……
某些事情要失控了。
半晌。
太宰治低下頭, 看著岩永琴子睡著後格外乖巧可愛的睡顏, 慢慢伸出手……
在要觸碰到對方臉頰時,他指尖一頓。
像是不敢,又像是在內心掙扎。
最後他還是邁出了這步。
——手摸到岩永琴子臉頰,報復似地一捏。
「唔……」
岩永琴子皺眉, 睡夢中流露出不舒服的意思。
她無意識抱住太宰治手掌,臉頰蹭了蹭。
「太宰先生……」
「!」
太宰治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手。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嘆氣。
他為什麼也會做這樣幼稚的舉動, 被帶壞了嗎。
果然幼稚是會傳染的,就跟笨蛋會傳染一樣!
太宰治思考片刻,脫下外套裹住某個熟睡的家伙,把她公主抱起來。
小小的一只,之前壓在身上也沒什麼重量。
他帶著岩永琴子回到地面。
他們是最後出來的。
岩永琴子此前囑咐過眾人不用等他們,她要跟太宰先生過二人世界。所以外面也沒什麼人,大家都離開了。
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
月亮被雲層遮住,四下無光。
夜風吹過,樹林沙沙作響,仿佛無數身影晃動的鬼魅。
太宰治安靜地站了片刻。
「准備好了?」
樹林裡出現無數黑衣人。
「是,太宰先生。」
轎車駛來,車燈照亮了黑暗。
太宰治若無其事地拉下岩永琴子的貝雷帽,擋住光,抬腿過去。
「那走吧。」
這時,他不再是為從未有過的感覺悸動煩惱的少年,而是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
行走於黑暗中,帶著一身血污。
部下們自然都看到了他懷裡抱著的人,但都礙於他的氣勢不敢多問。
只有木村樂呵呵地湊過去。
「太宰大人,您這樣抱著不累嗎,要不我幫您抱著?」
「你再說一遍。」
木村沒聽出其中的威脅意味,還在納悶太宰先生怎麼耳背。
「我說,要不我幫您抱著……」
太宰治突然抬腿,一腳重重地踹到他腹部!
「嗷——」
木村哀嚎,木村倒地。
「要不是騰不開手,我會讓你嘗嘗拳頭和子彈的滋味。」
太宰治從他身邊走過。
木村捂著肚子,像蝦一樣蜷縮在地。
救命,為什麼太宰大人跟女朋友吵架時心情不好,跟女朋友和好了心情還是不好啊!
青春期的少年太難懂啦!
太宰治帶著岩永琴子坐到後座。
先把她放好,然後自己再坐進去,讓她枕到腿上。
岩永琴子想要的膝枕在睡夢中實現了。
不,或許該說是在睡夢中錯過了。
要是被這家伙知道,肯定又會大吵大鬧吧。
想到那樣的場景,太宰治忍不住勾起唇角,又很快被他抻平。
司機察言觀色,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鬧到太宰先生的小朋友,特地開得平穩。
太宰治的手搭在腿上。岩永琴子發梢不時劃過他手背,轎車微小的顛簸,反倒加劇了這種酥癢感。
像是羽毛掃過心尖。
岩永琴子頭發是比他淡的栗色,又蓬又卷,毛絨絨的。
太宰治指尖捻起一綹發絲把玩,自言自語小聲嘀咕。
「還不醒……就這麼信任我?」
「把琴子大小姐拉去賣了,應該能賺到不少錢吧。」
坐副駕駛的木村忍不住從後視鏡偷窺。
太宰大人,沒見過您這種,一邊說要把人賣了,一邊還笑得溫柔的。
太宰治溫柔的樣子並不少見。
比如他給敵人的死亡越多,他會笑得越溫柔。
但那都是虛假的。
出於一種病態的情緒,並非發自內心。
現在不一樣。
多麼柔情似水倒不至於,那點溫柔的情緒很淡,像冰雪初融。
但能看出是發自內心,想要喜歡、愛護,甚至還有一絲不熟練的笨拙感。
這真的是那位太宰大人嗎?
車廂裡溫度驟降。
木村猝不及防與太宰治對上視線。
「看什麼。」
他的上司語氣冰冷。
木村捂臉,木村哀嚎。
太宰先生,我真的不是在看您女朋友!
您用不著那麼緊張護著!
感覺自己被上司針對,感覺自己活不過今晚了。
好在同事此刻開口解救了他。
「太宰先生。」
司機沉穩開口:「那個人已經到了。」
太宰治露出帶有死亡氣息的微笑。
「很好。」
-
山陰地區,溫泉街。
和不夜的市區不同,這片街區大多戶人家都在睡夢中。
診所。
門窗緊閉。二樓窗簾縫隙漆黑,夫妻倆應該是在睡覺。
保鏢跌跌撞撞闖進院子裡,撞倒了好幾盆盆栽。他渾身狼狽不堪,手裡握著一枚手榴彈。
被魏爾倫打暈醒來後,他趁著人多逃了出來。
N給他最後的指示是殺掉診所這對夫妻。
要不是他們提醒岩永琴子,她怎麼會想起研究所的事!
都是他們的錯!
保鏢眼裡迸發出恨意。
他勾住手榴彈的環,剛准備拉開,一發子彈擊中他手背。
保鏢發出吃痛的聲音。手榴彈掉到地上。
槍上裝了消聲器,沒有聽到開槍的聲音。
——誰?!
腳步聲由遠及近。
陰雲散開,露出背後的血月。
冷清的月光也照亮了少年的臉。
保鏢神色扭曲了一瞬。
「是你?!」
意識到被包圍了,他咬牙。
「這件事與港口黑/手/黨沒有關系吧?!」
太宰治歪頭,露出氣得人牙癢癢的思索神色。
「嗯……實在要說的話,是有呢。」
畢竟是帽子架的父母。
不過這樣,不就成了他特地為了保護中也的父母前來嗎。
不不,這可不行,想想都要惡心死啦!
跟中也說,找到你父母啦,再告訴他,你父母沒啦。
那才符合他的惡趣味。
不過呢……
太宰治微微抬起下巴,感受夜風的流動。
他的觀察力比普通人敏銳許多。
和琴子待在一起的時間一長,也能通過氣流細微的不同,勉強判斷出周圍有沒有妖怪存在。
比如現在。
他能察覺院子四周潛伏著妖怪。
應該是琴子擔心敵人會對這對夫婦動手,所以早就布置好的。
也是,他能想到的,琴子也能想到。
所以很遺憾,不能那樣戲弄中也了。
「雖然琴子有她處置你的方式,但我果然還是想親自動手啊。」
太宰治鳶瞳無光,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畢竟你幾次都暗中想害死她。」
即使有保護行為,也只是為了保鏢身份不被懷疑。
所以,是為了岩永小姐來的,幫她做到最完美的善後?
保鏢:「我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跟她關系這麼好了。」
知道自己今晚難逃一劫,他干脆把所有惡意都釋放了出來。
「岩永小姐因為車禍住院那段時間,你一次都沒來看過她吧?」
「她腿腳不便,還一次次跑來橫濱找你。每次你躲著她,你知道她心裡有多難過嗎,她再怎麼樂觀堅強,也是需要呵護的女孩子啊!」
「平時對岩永小姐冷言冷語,愛搭不理。現在你來告訴我,你是專程來幫她的?」
「別笑掉大牙了!你要是真想對她好,你當面對她說啊,這算什麼?!」
太宰治沒有說話,表情隱藏在陰影中。
身側,拳頭緩緩捏緊,隱隱顫抖。
「呵呵,我忘了,像你們這種殺人機器,想和岩永小姐走在陽光下?你配嗎?」
終於,在保鏢露出最惡毒的笑容時,他抬起手。
槍口火花四濺。
保鏢的身體像提線木偶般抖個不停,被打成蜂窩,倒地。
「清理干淨。」
太宰治下令。
下屬動作很快,搬走屍體,清理血跡,連盆栽和草坪也修補如初。
太宰治往二樓窗口瞥了一眼,轉身離開。
第44章
感覺好像睡了很久。
岩永琴子揉揉眼睛, 坐起,發現在自己房間裡。
太宰先生把她送回家了嗎?
喚管家送來一份餐點,詢問了一番後得知,凌晨時家裡接到電話, 打開大門就發現她睡在門口, 身上搭著件黑大衣,睡得格外香甜。
「居然沒把人家帶去酒店, 這麼好的機會。」
岩永琴子氣惱地用叉子去戳小番茄。
她從凌晨開始睡,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睡了十多個小時,精神格外得好。
雖然有點擔心橫濱那邊的事, 但在給太宰先生發郵件, 收到對方【不用擔心】的回復後, 岩永琴子還是暫時放下心來。
她曝光了那麼大一件事, 不少人找到了岩永集團, 也有很多後續需要處理。
研究所救下的人現在都在橫濱市立大學附屬醫院接受治療。
他們身體嚴重營養不良, 需要慢慢調養。
好在大部分人都通過媒體找到家人, 家族團聚。
剩下的沒有家人的生命體——
青年的話,因為具備異能,各路武裝勢力表示願意接納。
岩永琴子派人考察了一番, 確定那些勢力沒有做違法亂紀的事, 就安排了下去。
至於幼童。
她打算資助擴建神奈川縣的一家孤兒院,先讓他們去那兒生活,直到成年。
……
等岩永琴子終於從忙碌中找到一點空暇,已經過了快一周了。
其間魏爾倫也來找過她, 依照約定,她告訴了他「溫柔森林的秘密」。
在眾人面前沉著冷靜、侃侃而談的岩永家大小姐,轉身給自家男朋友打電話, 就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好累呀太宰先生,突然一下來了好多人!」
雖然以她的社交能力應付這些人沒問題,但心累總是有的。
「辛苦了。」
太宰治聲音不鹹不淡。
「這很正常。拔出蘿蔔帶出泥,研究所的事明裡暗裡牽扯到眾多勢力,媒體也想找你拿到第一手資料。」
「這次事件過後,岩永集團的名望會更上一層樓。即使是無關勢力,也想借這個機會來套近乎。」
「……我又不是讓你幫我分析局勢,」岩永琴子嘟囔,「我的意思是,我累了,要充電,要太宰先生親親抱抱舉高高!」
「……」
「能做點羞羞的事就更好啦!」
「掛了。」
岩永琴子連忙制止住他。
「魏爾倫的事怎麼樣了?」
太宰治的聲音興致缺缺,卻給人一種任何事都在把控中的安心感。
「現在對付魏爾倫的是小矮子和他同伴。多虧那個沒腦子的小矮子的牽制,作戰計劃布置得差不多了。」
「這樣啊。」
等魏爾倫這個不安定因素解決,就讓中也先生和父母的見面吧。
「魏爾倫的事盡快解決吧,不然連和太宰先生約會的時間都沒了。」
岩永琴子忽然意識到一點。
「太宰先生幾天沒睡了?」
「研究所的事之後吧……六七天?」
好家伙。
岩永琴子聲音都不由得放輕了些:「太宰先生,你還好嗎?」
「沒什麼。」
她也明白,像太宰先生這樣的工作,局勢一緊張沒時間休息很正常。
就算睡覺,也會提心吊膽擔心被暗殺。
「……本來用不了這麼長時間。」
太宰治聲音裡多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黑/手/黨的行動一般在黑夜,碰不到什麼普通市民。即使碰上,識相點的也懂得主動避讓。
自從研究所的事曝光後,「岩永家大小姐與男友什麼時候結婚」成為排名第二的熱議話題。
占據推特、INS、雅虎各大熱搜。
即使在研究所時很快避開了攝像機,但還是有眼尖的人認出了他來。
走在路上,還真有那種不怕死的家伙,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蓋過了對黑/手/黨的恐懼,湊過來問他怎麼和岩永小姐認識的、感情狀況怎麼樣、進行到哪一步了、什麼時候結婚。
即使被手下攔住,也會遙遙喊話。
黑/手/黨手上沾滿鮮血,但也不是濫殺無辜。
嚇退了一批人,很快又有另一批人湧上來。
那條蛞蝓還終於抓住把柄似的,碰上就拿這件事嘲笑他!
「誒,這樣?」
聽完了前因後果,某罪魁禍首還非常沒有自覺。
「太宰先生,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就順應全國人民的期待……」
太宰治冷笑。
岩永琴子靈光一閃。
「太宰先生,我們在游戲裡見一面吧!」
「游戲可以調整流速,我們設置『游戲一天=現實一小時』,這樣就能在游戲裡休息一下了!」
她真機智。
「你確定不是想做別的事?」
岩永琴子被堵了一下,正想狡辯,忽聽太宰治道:「好。」
太宰先生一下就答應,她反而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游戲見?」
「還有,我的衣服……」
「什麼衣服?有嗎?」
察覺出她不准備還的意思,太宰治沉默。
「太宰先生遲早是我的,太宰先生的東西也是我的,我這是提前給丈夫保管!」
有什麼不對?沒什麼不對。
「你還真會強詞奪理。」
「我聽說黑/手/黨每人會有十件相同的黑西裝換著穿,」岩永琴子歡快道,「如果我收集了七件黑西裝,是不是就可以召喚一個太宰先生了?」
加上游戲裡那件,她現在已經有兩件黑西裝了!
「……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麼。」
「在想太宰先生呀。」
「……」
對面被她說得說不出半句話來,岩永琴子忍不住偷笑。掛掉電話後,她受寵若驚地發現,電話粥居然煲了兩個小時!
雖然都是她在胡鬧,但太宰先生竟然會由著她胡鬧。
心頭泛上柔軟的情緒,像是浸泡在甜甜的花蜜裡一樣。
有點迫不及待想和太宰先生見面了。
-
到了約定時間,岩永琴子進入游戲倉。
來到奇點空間,恍若置身宇宙星河中。
這裡是個人界面,只有玩家本人能到達,每次都要先在這裡進行游戲加載。
【游戲:咒術奇譚·加載中……】
【加載成功。】
【高難任務:獲得兩面宿儺的稱贊。】
兩面宿儺?
她在《日本書記》中看過相關記載,兩面宿儺是飛驒國一位兩面四手四足的人類,因以劫掠人民為樂,被天皇派遣武振熊命誅殺。
也有「善」的說法。
在部分民間傳說裡,兩面宿儺被視為英雄、神明。
雖然不知道咒術世界的兩面宿儺是什麼樣,但從「高難」二字可以看出,這位兩面宿儺應該是「惡」。
要獲得這種家伙的稱贊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這次來游戲世界的目的是和太宰先生約會。
上次召喚妖怪六個月的獎勵還剩五個月,暫時不急,先打探情報吧。
……
「太宰先生——」
來到所謂的「新婚房」,岩永琴子朝沙發上的人飛撲過去。
「我好想你呀!」
然後她的臉撞進柔軟的抱枕裡:「……」
拿抱枕進行防御的太宰治:「離我遠點。」
「真是,」岩永琴子氣鼓鼓地蹲在沙發上,「種花家有句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已經七日沒見了,你就不能對我熱情一點嗎?」
「不能。」
秒答。
「既然來了,不妨做點有意義的事,比如讓我看看你的貓耳?」
「……你還記得讓我來這裡的目的嗎?」對哦,是讓太宰先生來休息的。
岩永琴子湊近一看,太宰治發絲凌亂,露出的那只眼睛下有淡淡的烏青。
她有點心疼地嘀咕:「森先生還真會壓榨人。」
太宰先生似乎有事要問她。
「N在研究所時找的東西在你手裡?」
岩永琴子點頭。
是一把暗紅色的信號槍,能發射12發量規直徑的信號彈。
還有一個銀色的手表。秘密在手表內的齒輪上,裡面隱藏著字符串。N手表戴著幾乎不離身,妖怪費了好大力氣,才趁他洗澡的時候調了包。
「讓我想想……」
太宰治摸著下巴思忖。
「在那種情況下N想對付魏爾倫,應該是和指令式有關。」
「魏爾倫的黑帽子是蘭波贈送的,裡面鑲有異能金屬,可以用來隔絕外部指令式的意志干擾。」
「所以相反,在沒有帽子的情況下,對魏爾倫施加指令式,就能強行釋放他體內的特異點……魔獸吉格嗎?」
「是的,是特異點的活物形態。聽妖怪們的描述,是異形形態的黑色巨獸。」
岩永琴子左手一攤。
「這就是魏爾倫的真正姿態,『溫柔森林的秘密』。」
魔獸吉格的力量可是宇宙級別,是混沌的邪惡。
一旦它出現,會把天空、大地都吞噬殆盡。
就連魏爾倫本人,也在害怕自己體內的力量。
她也嘗試過破壞指令槍和手表,但破壞不了,只有藏好了。
「放心吧太宰先生,我是不會讓魔獸吉格出來的。」
太宰治應了一聲。
岩永琴子站起身,推搡他肩膀:「快去客房休息。」
太宰治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嫌棄。
岩永琴子忽然想起,客房夏油傑睡過一段時間。
她扭捏道:「那,太宰先生也可以睡我的房間,反正我們也同床過了。」
「聽說睡前運動一番,能睡得更好,不如我們……」
「不用。」
太宰治在沙發躺下。
睡沙發?
岩永琴子驚訝:「你就不怕我趁機對你做什麼不好的事?」
「還是說,這正是太宰先生所期待的?」
太宰治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個大眼萌的眼罩戴上,又戴上耳塞,側身面朝沙發內部,還裝模作樣打起了小呼嚕。
赤/裸裸地忽視她。
可惡。
岩永琴子抓起一旁的抱枕按在他腦袋上,企圖將人憋死。
「好歹表示一下啊,太宰先生!」
第45章
不滿歸不滿, 想到太宰治臉上的疲態,岩永琴子還是體貼地沒有繼續鬧他。
她回到自己房間。
先是用電腦查了一下這個世界兩面宿儺的資料,得到的都是些沒有信息量的神話傳說。
可能是存在信息壁壘。
比如妖怪和人類雖然在同一個世界共存,也會存在屏障。普通人類沒法看到妖怪, 也打探不到妖怪的事, 頂多知道些都市傳說。
咒術世界應該也是這個道理。
兩面宿儺應該屬於咒靈那一類。
「打聽一下這個世界兩面宿儺的事,小道消息、都市怪談都可以。」
吩咐妖怪後, 岩永琴子自己也休息一會兒。
再走出來時, 客廳沙發上沒人,盥洗室傳來動靜。
「太宰先生?」
太宰治正站在鏡子前往腦袋上纏繃帶, 通過鏡面折射睃她一眼。
「你纏繃帶干什麼?」
「剛剛在嘗試一種頭磕在豆腐上自殺的方法。」
「然後被豆腐撞壞了?」她不禁感慨, 「你簡直缺鈣缺到讓人絕望。」
「不是普通豆腐, 是我獨家制成的硬豆腐。」
「然後我發現, 即使用保證會出血的力道撞上去, 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 最後卻什麼事也沒有。」
「解下繃帶去撞也一樣, 連傷口都沒有。」
太宰治一邊喃喃著「真奇怪」,一邊用眼神審視她,企圖發現端倪。
岩永琴子挪開視線。
關她什麼事呢。
「剩下的硬豆腐呢?」
「餓了, 被我吃完了。」
太宰治纏好了繃帶。
「不是說好要讓我嘗嘗的嗎。」
岩永琴子忿忿不平。
「妻子辛辛苦苦忙碌那麼久回到家中, 丈夫為心愛的女人做頓飯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太宰治拿起沙發上的黑大衣,扭頭奇怪地看她一眼。
「角色反了吧?」
「這麼說,太宰先生承認我們是夫妻了?!」
太宰治:「……」
他還是少說話為好。
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這家伙帶歪。
岩永琴子看太宰治披上了外套,「不再休息一會兒嗎?」
只睡了一個多小時吧, 可能還不到。
「已經夠了。」
「公主大人——」
幾只妖怪從窗戶飄進來。
「打聽到兩面宿儺的消息了!」
「說。」
「這個世界的兩面宿儺,他已經死啦!」
岩永琴子笑容凝固。
好家伙,人沒了, 這要她怎麼獲得稱贊?
「什麼時候死的?」
如果時間短,她可以考慮將人復活,獲得稱贊後再處理掉。
「一千年前就死啦!」
「……」
好吧,愛莫能助。
「怎麼死的?」
太宰治突然插話進來。
妖怪愣住:「這個……」
「屍體在哪兒?」
「我們還沒……」
「負責看守屍體的是誰?」
「……」
「兩面宿儺是咒靈,埋葬方式肯定與常人不同,應該是封印。那就調查是什麼樣的封印,怎樣解開,解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光知道死了,這就算打探到了消息?」
太宰治冰冷而嚴厲的氣勢跟他教訓部下時一樣。
幾只妖怪嚇得抱成一團,都快掉色了。
岩永琴子扯扯太宰治衣袖。
「別嚇他們,太宰先生。」
妖怪淚流滿面。
還是公主大人溫柔!
「本來就夠笨了,再嚇就傻了。」
妖怪:「……」
太宰治瞥它們一眼。
「還不快行動起來。」
妖怪們一哄而散。
「感覺越來越有男朋友的架勢了呢,太宰先生。」
看到太宰治要走,岩永琴子忙道:「太宰先生,我們的一日約會還沒結束!」
「兩面宿儺還不知道是個多麼凶惡的家伙,你要丟下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獨自去面對他嗎?」
太宰治站在玄關。
「不能全指望那些家伙。」
所以,太宰先生的意思是要跟她一起去外面打探情報?
岩永琴子跟上。
「說的也是。」
走在街上。
太宰治分析:「兩面宿儺的事估計只有咒術高專的人才清楚,貿然打探信息會引起懷疑,只有偽裝成受害人身份,或者……你笑什麼?」
因為太宰先生在幫她做任務啊,這種滋味就很甜!
岩永琴子笑眯眯道:「感覺和太宰先生一起,什麼事都能辦到。」
「這樣估計很快就能恢復記憶啦。」
「……」
太宰治瞥開頭去。
岩永琴子有些疑惑,正想追問,順著他的方向望到街對面,突然興奮:「那家店是我一直想吃的抹茶生奶油可麗餅!」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想吃!想吃!」
太宰治:「……」
他帶著岩永琴子走到對面,有點頭疼。
這個場景為什麼會讓他想起森先生和愛麗絲。
……有種很糟糕的感覺。
然而,岩永琴子並沒有吃到想吃的可麗餅。
「因為有客人一下買了六個,生奶油可麗餅已經沒了,實在抱歉。」
店員小姐滿臉歉意。
什麼人一下吃六個,他是豬嗎。
岩永琴子在心裡吐槽。
「在這裡存檔。」
太宰治忽然小聲對她道。
旁邊的門簾被撩開,丸子頭泥鰍劉海的男人走出來,看到他們,「啊」了一聲。
夏油傑會在這裡,也就是說……
她知道豬是誰了。
「傑?」
五條悟跟在後面出來,左手三個右手三個可麗餅!
「是岩永小姐啊,」五條悟察覺氣氛的不對,「你們認識?」
「在跟你回高專前,我在街上碰見過這位小姐和她男朋友,順手祓除了一只跟隨他們的咒靈。」
夏油傑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哦?這樣。」
岩永琴子還記得五條悟曾誤會她想要追求他的事,連忙把太宰治拉到身邊,為自己正名。
「五條先生,這位是我男朋友,太宰先生。」
我男朋友一點都不比你差。
雖然五條悟實力長相也很出色,但在她眼裡,最帥的永遠是太宰先生!
最喜歡的也只有太宰先生!
太宰治微一頷首,算是和五條悟打了個招呼。
五條悟伸長脖子看他,隔著眼罩也能感覺到打量的意味,然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喵~」
太宰治:「!」
他看向五條悟的眼神瞬間變成刀子。
夏油傑一頭霧水:「悟,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
五條悟強忍笑意,朝太宰治示意岩永琴子:「這家伙一天到晚吵吵鬧鬧又活力十足,跟只小麻雀似的,很辛苦吧。」
岩永·小麻雀·琴子:「五條先生!」
怎麼能在男朋友面前說女朋友壞話呢。
雖然五條先生說的也沒錯。
這下太宰先生一定會跟他一起吐槽自己吧。
太宰治看著五條悟,臉色平靜。
「沒有。」
「沒有很辛苦。」
他的說法出乎意料,岩永琴子一愣。
體會到他的用意,心頭驀地軟下去。
太宰先生這是……在幫她說話嗎?
五條悟也愣了一下。
「……啊,是我失言了。」
他轉頭,哭喪著臉對友人道:「原來這是情趣啊,傑,我是不是老了,跟不上時代了。」
夏油傑:「……」
「你們這是在逛街?還是執行任務?」
岩永琴子問。
夏油傑處於高專的密切監視中,外出執行任務都會有五條悟、或者其他強者陪同。
「待會兒要坐新干線去執行任務,悟說先買點吃的在路上吃。」
夏油傑回答。
「哦……」岩永琴子眼冒金光地盯著五條悟手裡的可麗餅,「光吃這個不膩嗎?要不少買點,換點別的?」
「這得看悟……」
「我建議買點別的,」她繼續盯,「比如東京站的新干線料理、蕎麥面這些,就很不錯。」
她點頭,誠懇道:「只吃這個真的會膩。」
五條悟爆發出一陣笑聲。
「看來岩永小姐很想吃這個可麗餅?」
岩永琴子撇開頭:「並不想。」
「是嗎,」五條悟滿臉遺憾,「本來以為,岩永小姐想吃的話,可以分你一半的。」
「既然岩永小姐不想,那我就自己吃了——」
在夏油傑無奈的「悟……」的背景音下,五條悟嗷嗚幾口就吃完了其中一個,一點奶白色沾在塗了唇膏的晶瑩嘴唇上,舌尖一舔,閉眼,滿臉意猶未盡。
「嗯~~~真好吃!!」
岩永琴子:「……」
忍住、忍住、忍不住啦!
她哇地一聲撲到太宰治懷裡:「太宰先生,他欺負人!」
「……」
太宰治敷衍地抬手順毛。
「沒關系,正確的做法就是讓他多吃,等以後他就得糖尿病了。」
「兩位這是要去宮城縣?」
他抬頭,對夏油傑和五條悟說道。
夏油傑微怔:「你怎麼知道?」
「查閱一下新干線的車次就知道。」
太宰治道。
「五條先生買了這麼多准備在路上吃的點心,說明不會很近,起碼不是在東京周邊,否則也沒有坐新干線的必要。」
他又指指夏油傑提的口袋。
「夏油先生准備了洗漱用品,就說明那個地方今天已經沒有返程列車了。」
「兩位的時間都很寶貴,高專也不會讓你們無所事事,所以應該是馬上就會出發的車次。」
「綜合以上,最符合條件的,就是十五分鐘後前往宮城縣那趟東北新干線了。」
五條悟周身的氣場沉下來。
「……真是敏銳呢,小鬼。」
「我有點好奇,」太宰治又道,「兩位都是特級咒術師,是什麼樣的任務需要你們一同出動?」
「倒也沒那麼誇張,」夏油傑道,「悟的學生已經過去了。但我們還是決定也去看看。」
「我也不想去啊。」
五條悟抱怨。
「只是那樣東西要是弄丟了,上面的老家伙會很啰嗦啊,所以就過去看看,順帶觀光。」
太宰治:「我想想,是跟兩面宿儺有關嗎?」
兩位特級咒術師同時安靜下來。
看來太宰先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是她配合的時候了。
「太宰先生,好餓,我們去吃東西吧。」
岩永琴子拉著太宰治離開,「再見,夏油先生,五條先生。」
走出一段距離,確認那兩人沒有跟來後,太宰治道:「讀檔吧。」
在那兩人眼裡,他們雖然知道高專、咒術師、咒靈相關的事,但也算是普通人。
自然不會向他們透露太多。
太宰先生最後那個問題,如果回答「你怎麼會知道」,相當於露餡,否認的話,也或多或少會給對方提供信息。
撒謊也可能會被看出來。
沉默是最好的應對。
雖然五條悟和夏油傑的應對滴水不漏,但她和太宰先生都有種感覺,確實是跟兩面宿儺有關。
「太宰先生真聰明。」
「算是玩游戲的直覺吧,」太宰治淡淡道,「一般來說,游戲不會布置無法完成的任務,一定會在某個地方有提示。」
直接問,有風險。但有存檔,就不虛!
玩家和NPC的記憶不是同步的。一旦讀檔,這條線連帶NPC的記憶會消失,但玩家的記憶不會。
高維與低維的區別!
五條悟和夏油傑多多少少會起疑。拿到信息後再讀檔回去,就能最大程度避開風險。
【存檔已讀取】
「因為有客人一下買了六個,生奶油可麗餅已經沒了,實在抱歉。」
他們回到了這個時點。
很快,夏油傑和五條悟就要從店裡走出來。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看著界面上的【暫停】鍵,勾起讓太宰治心裡發毛的笑容。
「我想到一件好玩的事。」
她之前就發現了,太宰先生的無效化對咒靈咒術都有用。
只要她和太宰先生保持接觸,五條悟的「六眼」就很難起效,接下來保證藏好不被發現就可以。
【暫停】時長根據周圍場景和人物而定,一般是三十秒到一分鐘。
在五條悟周圍只能暫停十秒,但也夠了。
接下來——
岩永琴子拉著太宰治,衝進店裡,從五條悟手裡奪過一個可麗餅,跑出去,躲到對面店裡。
「跑快一點,太宰先生!」
被迫營業的太宰治:「……」
時間恢復。
夏油傑和五條悟先後從店裡走出來。
五條悟發現哪裡不對。
「傑,你是不是偷偷藏了我的可麗餅?」
「……我藏你可麗餅干什麼,」夏油傑莫名其妙,「我又不喜歡吃那東西。」
「我明明買了六個,現在手裡只有五個!」
五條悟看上去就像發現自己珍藏的小魚干不見了的大貓。
可能是被惡心劇多了,夏油傑不為所動。
「哦,那是被你吃了吧。」
「啊???」
銀發男人冤枉極了。
「我什麼時候吃了,我根本沒吃!」
「我總感覺你好像吃了一個。」
「我沒有!」
「悟,想坑我給你買就直說。」
「我不是!」
某處。
「哈哈哈哈好有趣,太宰先生我們再來一次——」
這報復的快感!
第46章
有種說法是:別人手裡的會更好吃。
在讀檔十次, 捉迷藏十次,聽了十次五條悟的哀嚎後,太宰治有點無奈地制止了她。
「適可而止啊。」
雖然他也有喜歡捉弄人的一面,但那大多是在中原中也面前。
和岩永琴子在一起, 他反倒成了穩重那方。
……這就是被迫成長嗎?
岩永琴子收回蠢蠢欲動的手, 慢吞吞道。
「好吧,既然親愛的男朋友都這麼說了。」
「作為獎勵, 下次我讓你和我舌吻, 你也要聽話。」
「……這不是一個概念。」
游戲中有【地圖】功能,他們不用像五條悟他們一樣去坐新干線, 直接移動就可以。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走後。
五條悟拿著完好無損的六個可麗餅, 和夏油傑一起從店裡走出來。
他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 回頭一看。
人頭攢動。
普普通通的人潮街景。
「悟?」
「……沒什麼。」
五條悟收回視線, 一口咬在可麗餅上。
「哇啊——好辣!」
「為什麼裡面會有芥末?!傑, 是不是你干的?」
夏油傑忍無可忍。
明明是第一次, 他卻有種被五條悟找茬了無數次的感覺!
「你是想打架嗎, 悟?!」
-
宮城縣仙台市。
妖怪也很快到了那裡。
可能是之前被太宰治說怕了,它們這次效率很高,很快就找回了情報 。
「兩面宿儺死後留下了二十根手指, 被分散封印。」
「咒術高專那裡有部分氣息, 還有一個火山頭的特級咒靈那裡也有,我們不敢靠得太近。」
也就是說,比較好拿到的是分散在外的野生的宿儺手指。
這裡嗎?
走到妖怪指示的地方,岩永琴子抬頭一看。
——杉澤第三高中。
因為兩面宿儺身上的邪氣太重, 心智不堅定的妖怪很容易被激發邪性,擔心發生意外,岩永琴子就沒讓它們跟來。
操場聚集了很多人, 好像在打比賽。
圍觀的人群中,海膽頭的少年尤為醒目。
「惠惠!」
原來過來的學生就是伏黑惠。
「……都說了別這麼叫我。」
伏黑惠轉頭,有些無奈,「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我有認識的朋友在這裡讀書,順便來看看。」
岩永琴子打量著伏黑惠,點了個贊:「這身白襯衫很好看,很帥。」
伏黑惠穿的是私服,白襯衫扎進褲腰裡,露出皮帶,顯得腰細腿長。
這段時間見多了黑西裝,不得不說,這種清爽的感覺讓人眼前一亮。
「惠是不是又長高了?」
「啊……啊。」
「現在已經讀高中了吧,入學高專啦?」
「是的。」
「真厲害,不愧是惠惠!」
大概因為伏黑惠是她「看著」長大的,所以岩永琴子看他格外親切。
雖然伏黑惠表面冷言冷語,甚至有些凶巴巴的,但也有善良正氣的一面……中也先生是不是也是這樣。
「惠這次一定要好好回答我這個問題。」
岩永琴子認真凝視他的眼睛。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
伏黑惠臉色有點古怪,「你很在意?」
這都問了好幾次了。
岩永琴子大大方方承認了。
「是啊,我很在意。」
「……但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吧?」
這跟她有沒有男朋友有什麼關系。
岩永琴子順著伏黑惠的視線看了看身邊,太宰治目不斜視關注著前方比賽現場,像是對他們的談話渾不在意。
「嚴格意義上講,還不是。太宰先生還沒有答應我。」
「……這樣啊。」
伏黑惠微微側過頭,臉色有點不自然,又很快被他掩飾下去,看著她道。
「沒什麼特別要求,只要那人有堅定的人性就可以。」
岩永琴子:驚!
這不就是在說中也先生嗎?
她的反應被另外兩人會錯了意。
伏黑惠還想說什麼,太宰治突然橫插到他們之間。被太宰治擋在身後,岩永琴子看不到他們表情。
剛冒出個頭,太宰先生就像背後長眼睛似的,又把她給反手摁回去。
完全不讓看。
太宰治:「反正不會是這家伙,對吧。」
雖然看不到,但岩永琴子也能察覺,氣氛有那麼一絲絲不對勁。
伏黑惠沒有正面回答太宰治問題。
「岩永小姐身上的人性很耀眼。」
「人性?」太宰治輕嗤,「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什麼,太宰先生你是想說我沒人性嘛?
男人心,海底針。男人一打起啞謎來,真讓人猜不透。
以兩人為中心,寒氣擴散開來。
周圍的人都紛紛退散。
「惠——」
岩永琴子還記得伏黑惠掌握著此次任務的關鍵,正想開口,被太宰治打斷。
少年側過身望著她,鳶瞳不知何時失去了高光,顯得有些駭人。
他冷淡地問:「你還想跟他說什麼?」
說、說什麼?就、兩面宿儺的事啊……
可能在外人眼裡,太宰治對岩永琴子的態度算不上太好,再加上碰見這樣的場面好幾回了,不愛關心別人事的海膽頭少年此時也忍不住開口。
「岩永小姐想說什麼,是她的自由。」
岩永琴子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太宰治:「……」
他要氣死啦!
岩永琴子切入正題:「惠來這邊做什麼?」
和五條悟他們不同,一旦取得伏黑惠的信任,被他劃入「好人」的範疇,他就不會再怎麼戒備。
「一個任務,回收特級咒物。」
伏黑惠給他們看手機上的圖片。
手掌大的木盒子,裡面放著被符紙層層纏繞的棒狀物體。
「符紙裡的是?」
岩永琴子故意問。
伏黑惠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兩面宿儺的手指。」
「本來是用來辟邪的。但時間一長,施加在上面的封印減弱,就成了吸引詛咒的誘餌,需要立刻回收。」
「找到了嗎?」
岩永琴子問。
「還沒,原本存放的地方沒有,」提及此,伏黑惠有些煩躁,「學校裡到處都是被吸引的詛咒的氣息,也無法循著氣息追蹤。」
「誒~真是無能呢~」
太宰治眼眸一彎,嘲諷的表情頗有些欠揍。
伏黑惠眼神一凜。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暗中往他手臂掐了一下。
「可能是被哪個學生拿走了,」她道,「要不我們也來幫你找?反正我們也沒有事做。」
伏黑惠張口就要拒絕。
岩永琴子不讓他說。
「別擔心,我們不會有事的,你忘啦?上次在街上,那個咒靈被太宰先生碰到就消失了。」
她笑起來。
「何況三個人一起找,總比一個人快不是?」
「早點找到,也能更大程度避免出意外的可能。」
伏黑惠掙扎幾下,被說服了。
「那就麻煩你們了。」
他想了想,比了個手勢。
無數只毛絨絨的白兔從影子中出現。
『脫兔』
這個式神是他遇見岩永琴子後特意提前降服的,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岩永琴子被一群毛絨絨淹沒,意外又驚喜。
「好可愛!」
太宰治:「……切。」
一般來說,普通人是看不到式神的,所以放出也不會有影響。
「我記得惠還有狗狗吧,還能召喚別的式神嗎?」
「召喚之前需要先調服,」伏黑惠簡單說明了一下,「剩下的還有鵺、大蛇、蟾蜍、滿像……」
全是動物。
岩永琴子不禁感慨。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迪士尼在逃公主。」
「……那是什麼綽號啊。」
太宰治看著她抱著兔子不撒手的樣子,冷不丁道。
「很喜歡?」
「嗯!」
「很可愛?」
「嗯!」
「比貓還可愛?」
「嗯……嗯?」
糟糕,她剛才好像順口說錯了什麼。
「你的貓找到了嗎?」
伏黑惠突然想起。
「找到了哦。」
岩永琴子笑容深意。
這時,一個粉頭發兜帽衫的少年從他們身邊跑過。
岩永琴子:「!!」
突然有股很強大的邪惡氣息。
伏黑惠也察覺到了。
「等等——」
話音未落,粉色少年已經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那家伙50米最好的成績是3秒。」
岩永琴子聽到有人說。
「好厲害!」
稱贊了一句,她瞄瞄身邊的人,「但我還是更喜歡太宰先生這樣,畢竟男人不能太快。」
太宰治:「……」
「我去追他,學校裡就拜托你們了!」
伏黑惠看上去很在意那個人,他抓起一只兔子,臨走還不忘叮囑,「有事就讓脫兔聯絡我!還有,脫兔能擾亂敵人感知,要是有危險就趁機逃!」
「好,惠惠也小心。」
伏黑惠身影消失後,太宰治忽然伸出手,抓住兔子耳朵從她懷裡抽出來,扔到地上。
「你想腳踏兩條船。」
太宰治大拇指和食指掐住她臉頰,臉色冷淡,聲音裡卻有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冤!
岩永琴子被他捏著臉,口齒不清地反駁。
「唔……什麼時候……想腳踏兩條船啦!」
太宰治甩手,轉身就走。
太宰先生的反應很像是在吃醋,但因為他平時很冷淡,本人也一直是否定態度,所以岩永琴子有些懷疑。
好吧,就算是吃醋——
太宰先生這樣,偶爾也要吃醋激一激才行,不能太慣著他!
岩永琴子噠噠噠幾步衝過去,飛撲到他背上。
「我累啦,太宰先生背我。」
太宰治往前趔趄兩步,還算穩地站住了。
不由得慶幸他有在偷偷鍛煉,不然這一下,腰可能會折。
「下去。」
「不要。」
太宰治嘆了一口氣,繼續走著。
兔子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腳邊。
「先在這附近找一圈吧。」
下達指示後,岩永琴子咬著指甲,還有點意難平。
「為什麼中也先生不是女生……」
太宰治瞬間明白了她在想什麼——
伏黑惠:只要有堅定人性就好。
中原中也:具備堅定的人性。
原來你剛才的反應是因為這個?
「中也知道絕對會揍你的。」
「那太宰先生要保護我哦。」
太宰治:呵呵。
「中也先生是紳士,不會動手打女孩子的。」
太宰治嗤笑。
「就那個小矮子……動手打人還少嗎,只會在女人面前裝樣子。」
「好酸吶,太宰先生。」
「再說我就把你扔下去。」
「不要。」
岩永琴子摟著他脖子的手臂立刻抱緊了些,「為了讓太宰先生提高干勁,我可以提供獎勵。」
太宰治對此已經有了免疫力,格外冷漠。
「反正又是情趣內衣之類的吧……我不要。」
「我可以像稱呼惠惠那樣稱呼你的名字。」
岩永琴子湊近他耳邊,輕輕吹氣。
「治?」
太宰治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
「……閉嘴。」
岩永琴子難得翻車,表情也一言難盡。
「算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是叫太宰先生吧!嗯!
第47章
學校裡的學生都走完了。
天色也暗了下去。
校園裡路燈亮起, 灑下錐形的金光,小飛蟲環繞在周圍。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坐在樹下的長椅上,吃著之前在便利店買的晚餐,果汁、三明治, 還有蟹肉罐頭。
另外還有一份, 是給伏黑惠買的。
他忙起來估計顧不上晚餐了。
兔子們聚集在腳邊,有的在背後吃草。
前方是一棟教學樓, 一排排相同的窗戶黑漆漆的, 無端生出一種陰森感。
岩永琴子往旁邊偷瞄一眼。
吃得好少。
除了蟹肉罐頭,另外兩樣東西太宰治幾乎沒動。
情緒會影響食欲, 太宰先生多半是這個原因。另外好像喝酒什麼的, 也會導致食欲下降。
「太宰先生, 我們要不要先去學校外面?」
吃完, 她問。
她也有讓妖怪在學校附近找尋, 目前還沒有發現。
「不用, 十有八/九還會回到這裡。」
「哦?讓我聽聽太宰先生的分析?」
「你認為什麼樣的人會拿走那件咒物?」
岩永琴子想了想。
「既然是咒術界的人放在這裡辟邪的, 上面應該交涉過不能動,所以排除巡邏、清潔人員拿走的可能。」
「那盒子一看就很不詳,一般人也不會主動去碰, 除非特殊目的……追求刺激?靈異研究?」
太宰治:「剛才路過揭示板時, 我看到了一個叫『靈異現像研究會』的社團。」
「是他們拿走的?」
「可能性很大。」
太宰治又道:「既然是社團,就會集體行動,不會單獨在家裡打開那個東西。」
這樣的東西一般有所避諱。
岩永琴子想起自己過往處理事件的經驗,拿出手機查地圖。
「他們一般會選擇學校、墓地、廢棄醫院這些地方……有了。」
這裡地方沒有廢棄醫院, 墓地的話,坐公交也要花上三個多小時。
「明天是火曜日,還要上學, 應該不會去那麼遠的地方。排除這些地方,就只剩學校了。」
太宰治點頭。
「所以,我們只用在這裡等到晚上就可以。」
這時,一只脫兔立起身子,耳朵一動。
岩永琴子領會到意思,連忙一手抓起袋子,一手拉住太宰治,鑽到背後樹叢裡。
突然被鑽小樹林的太宰治:?
這個時間、這個地方、這個人……讓他感覺不太妙……
岩永琴子看出了他眼裡的困惑,伸出食指比了個「噓」。
很快,手電筒的光從教學樓拐角打過來。
巡查的安保人員走過。
她和太宰治蹲在樹叢背後,聽著腳步聲,看到手電的光從頭頂晃過,不由得屏息。
普通人看不到脫兔。
沒有發現異常,安保人員走遠。
太宰治瞥了她一眼。
「你在笑什麼?」
「有種在學校裡偷偷談戀愛的感覺。」
校園裡的戀愛很純粹,酸酸甜甜,像水果糖一樣。
太宰先生應該沒有體會過吧。
他偏偏選擇了一條與常人不同的道路。
「嗯,你鑽小樹林的動作看起來很熟練。」
太宰治的嘴唇是微微彎起的微笑唇,導致他無論說什麼,整個人都像是在漫不經心地笑著,看不出真實的情緒。
「我沒有!」
「我加入的研推部,另外兩個人是情侶,所以才會聽他們說起這種在學校裡躲避保安的事。」
岩永琴子氣惱。
「我也是第一次好嗎。」
「你想體會校園戀愛的感覺,隨便答應一個人不就行了。」
太宰治又道。
啊,是因為醫院那會兒的事?
那時有妖怪扮成學校裡追求她的男生。
「要和喜歡的人一起才叫談戀愛啊。」
岩永琴子撲過去,捂住他的嘴,避免這人又說出些氣人的話。
「聽我說就夠了!」
她凝視著那雙鳶色的眼睛,用一種堅定的語氣說。
「我一定能體會到校園戀愛的感覺,就算是在大學也可以,而且對像一定是太宰先生。」
「因為我入學志願書填的是橫濱國立大學。」
太宰治一怔。
「當然,我、我也不會因為區區一個男人就改變志願!」
傲嬌屬性發作,岩永琴子別扭地小聲解釋:「橫濱國立大學本來就是我的候選目標之一。很多著名會社的社長都是從那裡畢業的,它的經濟、經營學部可是首都圈的名門。而且裡面也有我想讀的法律系……」
她放下手。
太宰治沒再說什麼。
她幾乎半撲在太宰治身上,他坐在地上,脊背微微後仰,為了穩定重心,雙手撐在身側。
空氣中夾雜著青草和露水的清香,不遠處夜蟲低鳴。
月光氤氳在枝葉間。
少年臉色一如既往的平淡陰郁,只是鳶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深邃。
就那樣凝視著她。
萬籟俱寂。
仿佛一眼萬年。
突然理解了,為什麼小樹林裡總會發生些不可描述的事……
上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氣氛戛然而止。
岩永琴子抬頭一看——
這棟教學樓是「T」字型,有人影和爬蟲型怪物從橫向的四樓撞破牆壁飛出,落到豎向的二樓樓頂平台上。
是伏黑惠。
脫兔也消失了,看來是遭受攻擊導致術式中斷。
「太宰先生,我們也過去。」
岩永琴子站起身,拉了一下,沒拉動,不由得低頭一看,「太宰先生?」
太宰治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開口。
「……我知道了。」
豎向的二樓樓頂平台正好對接橫向的三樓走廊窗戶。
太宰治背著她到窗戶那裡時,正好看到粉發少年迎著月光,指甲長長的雙手揪住上衣,往兩邊一扯——
激情爆衣。
同樣也是結實的胸肌腹肌,上面還有刺青紋路。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為什麼都這麼喜歡展示肌肉,果真是玩家隱藏福利嗎?
岩永琴子微微眯起眼睛。
氣息變了,不是他們見過那個人了。
「咒靈的肉太沒勁了!人類呢,女人,女人在哪裡?!」
特級咒靈展開雙臂,肆意張狂地叫喊著,四只眼睛左右掃視。
然後他看到了岩永琴子。
再一眨眼,他猙獰的面目已近在咫尺。
伏黑惠大喊:「岩永——」
太宰治下意識想保護身邊的人,就在這時,他的世界出現地震般強烈的晃動,人影和建築輪廓變得模糊,伴隨著巨響。
砰砰砰!砰砰砰!
電光火石間,太宰治敏銳的觀察力發現,其他人都沒有異常,只有他一個人是這樣。
那就是游戲倉外面出了問題。
緊接著,就像斷電一樣,他的眼前白光一閃,驟然漆黑。
有聲音由遠及近。
「太宰大人!太宰大人!」
外力干涉,游戲強行退出。
游戲倉蓋子被強行打開。
木村一手撐在上方,看著裡面的人,大松口氣:「終於找到您了,太宰大人。」
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閑心玩游戲?
話未出口,木村就被人揪住衣領,後背狠狠砸到集裝箱的牆上。
以前他偶爾在太宰治面前跳脫,上司雖然威脅他,但能感覺到並未動殺心。
但這次,木村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恐怖殺氣。
死。
他的雙膝打顫,幾乎站立不穩。
喉嚨被大力掐住,窒息的感覺逐漸泛上。
「太宰……大人……」
為什麼……這麼生氣……
「看來是我之前對你太仁慈了。」
太宰治瞳孔無光,眼神如視死物,手上施加的力道加大。昏暗的集裝箱內,他整個人仿佛地獄修羅的化身。
「我允許你來打擾我了嗎?」
「森先生……指示……」
「……」
太宰治聞言,默然片刻,手上力道一松。
木村脫力地跪趴在地,臉色通紅,不斷咳嗽。
太宰治拿起桌上的手機一看,確實有好幾條未接來電,都是在這一小時裡打來的。
木村解釋:「按照您的預計,魏爾倫很可能在今晚發動襲擊。森先生想要與您最後確認一遍作戰計劃的細節。」
「森先生聯絡不上您,也沒人知道您在哪兒,於是就讓我過來這邊看看。」
太宰治捏著手機的手緩緩握緊,又很快放松下來。
「我知道了。」
「走吧。」
黑色轎車停在廢棄場外。
從廢棄場到港/黑大樓有二十來分鐘車程。
這二十分鐘內,太宰治不斷給岩永琴子打電話,都無人接聽。
按理說,游戲而已,不用擔心。
琴子很聰明,會對局勢有所預估。游戲可以暫停,也可以讀檔,實在不行還能像他這樣直接退出。
但是,太宰治有種感覺,這個游戲可能沒有那麼簡單。
他們設置的是「現實一小時=游戲一天」,二十分鐘過去,游戲中又過去八小時了。
不管琴子是選擇讀檔還是退出,再怎麼也該出來了吧。
但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太宰治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掌心沁出冷汗,手握成拳。
而且,那家伙又對危險很遲鈍!
開車的木村瞄到上司越來越陰沉的臉色,連大氣也不敢出。
在已經能看到大樓的門時,太宰治突然開口。
「調頭,去東京。」
木村懵逼。
「啊?」
「我會跟森先生解釋。現在還不到正午,晚上的作戰計劃不會受影響的。」
太宰治冷聲。
「還不快走。」
「是、是是!」
對上司的決定,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多問。
木村開足馬力,在駛出橫濱後不久,又突然聽太宰治道:「停車。」
木村:?!
然後——
他按上司的指令從駕駛座下來,又看到上司自己坐到駕駛座上。
油門一轟,以絕對會被開罰單的速度,絕塵而去。
木村:「……?」
等等,太宰大人,我還沒上車……
意識到自己被丟在半路的木村:QAQ
原來太宰大人是嫌他開太慢了。
-
東京。
車程四十分鐘,被太宰治飆車縮短了一半。
岩永家。
因為曾上過電視,所以管家認出了他是岩永琴子的男朋友,將他帶到接待室。
「琴子呢?」
「大小姐在書房。門被反鎖了,她吩咐過我們不能打擾。」
太宰治表達出想進書房的意思,管家面露難色。
「我也做不了主……這樣,我請示一下老爺或夫人,請您在這裡稍等片刻。」
估摸著管家走遠了,太宰治立刻離開接待室,輕車熟路地找到書房。
他從口袋裡摸出鐵絲,三兩下就撬開了書房的鎖。
進去,反鎖。
游戲倉靜靜躺在書房中央,發出輕微的機器運作聲。
太宰治往上面拍了拍。
「琴子?」
沒有反應。
只能像木村那樣暴力開倉了嗎。
太宰治沒有猶豫,手放在蓋子閉合處,幾次使勁嘗試過後,蓋子緩緩打開。
太宰治少見地愣住,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事情發展出乎意料。
——游戲倉內,空無一人。
第48章
岩永琴子並沒有像太宰治想的那樣遭遇危險。
衝到她面前的下一秒, 粉發少年整個人頓住,表情一變,掐住自己脖頸,開始滑稽地自問自答。
「你想用我身體干什麼, 還給我。」
「你為什麼還能動?」
「我自己的身體, 怎麼不能動?」
看來是兩個意識共存在了一副身體裡。
「岩永——」
伏黑惠立刻趕來,「沒事吧?!」
他傷得不輕, 臉上還有血跡, 轉過身擋在她面前,語氣急促地說:「很危險, 你快離開這裡!」
嗯?看來他們沒注意到太宰先生的事?
為了驗證猜想, 岩永琴子問:「你看到太宰先生了嗎?」
「沒有, 」伏黑惠催促, 「別管這個了, 快走!」
剛才, 岩永琴子看到太宰治身影卡頓後消失, 意識到這人被迫下線了。
可能是現實中出了意外……魏爾倫??
看來退出時系統會在周圍人意識裡自動把邏輯圓上,比如在惠他們眼裡,從剛才起就沒看到太宰先生。
就像游戲裡, 玩家互相會知道對方上線下線, 但NPC意識不到。
也是,不然在這個世界的人看來,有人突然在眼前消失也太奇怪了!
「可惡。」
伏黑惠緊盯著粉發少年,不敢放松警惕。
「現在說話的是咒物還是虎杖, 分辨不出來!」
「發生了什麼?」
「這家伙,虎杖悠仁,把兩面宿儺的手指吃下了!」
哦, 看來是容器了。
剛才那個暴戾的樣子就是兩面宿儺。
看到伏黑惠想要把自己祓除,虎杖少年雙手舉起,格外無辜。
「我真的是虎杖。」
僵持之際,另一個聲音響起。
「看來遇上了棘手的事啊。」
岩永琴子和伏黑惠一看。
「夏油先生?」
夏油傑笑眯眯地和他們打招呼,臂彎還掛著仙台特產的袋子。
「岩永小姐也在這裡啊。」
岩永琴子目光掠過袋子,問:「五條先生呢,他不該和你一起嗎?」
「悟說有點事要辦,我就一個人來了,」夏油傑閉上只眼,比了個噤聲手勢,「不要讓上面的人知道哦。」
他給伏黑惠遞過去一塊手帕。
「把血跡擦擦吧。要是讓悟看到,肯定會被拍照嘲笑的。」
伏黑惠不太適應跟這位前輩相處。
前段時間,五條老師把夏油先生帶回了高專,他自然也知道了這兩人過去發生了什麼。
他勉強接過。
「謝謝。」
「那麼,」夏油傑直起身,望向還在行法國軍禮的虎杖悠仁,「這是個什麼情況?」
伏黑惠簡單解釋了一下。
咒物上的封印符紙被虎杖靈異社的同伴撕開了,咒靈被吸引過來,兩人陷入苦戰。為了對付咒靈,虎杖悠仁吃下了兩面宿儺的手指。
看來少年能壓制住咒靈。
岩永琴子問虎杖悠仁:「我能和兩面宿儺說句話嗎?」
她詢問地看一眼夏油傑。
思考過後,夏油傑點頭同意。
以防萬一,他守在岩永琴子身邊,手裡搓著咒靈操術的球體,大有情況不對就大打出手之意。
虎杖悠仁臉頰處冒出一只眼睛和一張嘴。
「干什麼,臭小鬼。」
兩面宿儺試圖占據少年身體,無法成功,「媽的,這小子——」
岩永琴子開門見山:「要怎麼獲得你的稱贊?」
兩面宿儺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
「稱贊?哈哈哈哈哈哈——」
「你要是肉好吃,可以勉強誇你一句。」
「可你這樣的小鬼,連塞牙縫都不夠!」
哇。
她原本以為兩面宿儺找女人可能有其它目的,沒想到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吃。
「找女人只為了吃,你肯定沒體會過愛情的美妙,絕對是處男,」岩永琴子邊說邊點頭,「嗯,還是千年老處男。」
真令人唏噓。
是不是不行呀。
就像被她說中一樣,對面詭異地沉默了一下,暴起!
然而無論兩面宿儺怎麼暴動,都被虎杖悠仁壓制得死死的。
少年頭疼地拍腦門:「哇啊啊,簡直吵死了啊,這家伙!」
「可以了嗎?」
夏油傑問她。
「可以了,謝謝。」
果然沒法輕易說通。
不過,對付這樣的兩面宿儺,方法倒也簡單粗暴。
就是動用武力。
找個跟他差不多、或者比他還強的人跟他對打,打到他爽,打到他心服口服為止!
這就需要找外援了,畢竟她只是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女孩啊。
夏油傑手指往虎杖悠仁眉心一點。
「你就先睡一覺吧。」
少年暈過去,被夏油傑抬手接住。
「夏油先生,」伏黑惠問,「虎杖會被怎麼處置?」
這個問題也是岩永琴子關心的。
附身容器後的兩面宿儺能進行對話,更方便她的任務。要是咒術界把這個容器銷毀了,那就不好辦了。
「被詛咒附身的話,會被直接處刑吧。」
夏油傑看了看伏黑惠臉色,又安慰道:「如果不想讓他死……我和悟會想辦法的。」
伏黑惠微一點頭。
「那就拜托您了。」
「好了,你也快去醫院看看吧。」
虎杖悠仁的事勉強解決。
掛念著太宰治突然退出的事,岩永琴子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走出眾人視野範圍後,她存檔、退出游戲。
奇點空間。
玩家個人信息界面,按理說只有她一人能出入。
然而此時,卻有一位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在這裡。
銀發男人高高坐在晶體上,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交疊在一起,抬手打招呼。
「喲。」
「……」
「你好像不怎麼驚訝?」
五條悟從晶體上跳下來,邊環顧四周邊朝她走來,「這裡景色真不錯。」
「怎麼說呢,多少猜到了一些,」岩永琴子平靜道,「在玩游戲的過程中,五條先生的意識是覺醒最快的。」
五條悟微怔,氣息變得不善起來。
「玩游戲?」
「一開始是這樣。」
岩永琴子並不畏懼最強的威壓,「但後來我發現,不是玩游戲那麼簡單。」
「更像是借助系統的強大力量,去涉足其它世界。」
仔細想想,奇點空間的設計不正是如此嗎。
浩瀚無垠的宇宙星河,像征著一個個平行宇宙。
「……原來如此。」
五條摸著下巴道。
「所以你一次次拿走我的可麗餅,是故意的,為了刺激我?」
岩永琴子點頭。
「我想驗證自己的假設。」
「被擺了一道啊。」
五條悟聳肩。
他找到奇點空間來,本想讓對方大吃一驚。沒想到反而正中對方下懷,成了驗證猜想的工具。
「別泄氣,五條先生,這是只有你這個最強才能做到的事。」
岩永琴子不痛不癢地安慰了一句。
「那麼——」
五條悟站居高臨下看著她,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態度問。
「你一次次接近我們,想做什麼?」
身為最強,他當然不會任人擺布。
更何況這種擺布,可能威脅到他身邊重要的人的安全。
岩永琴子杵著手杖定定地站著,面不改色。
「我確實有自己的目的,請原諒我不能如實相告。」
「不過,只要您身邊的人沒有做違反秩序的事,我是不會對他們下手的。這點您大可放心。」
五條悟:「我們又不知道你的目的,萬一與你的目的衝突了怎麼辦?」
「那就視情況而定了。」
「非這樣做不可?」
「非這樣做不可。」
岩永琴子毫不讓步。
只有恢復記憶,知道了發生什麼並采取措施,她才能繼續履行智慧之神的職責。
「這樣說的話,我根本無法相信你啊。」
五條悟特地放松了語氣,以一種嬉笑的口吻說出。
然而從越來越緊繃的氣氛中可以察覺,一旦談判破裂,他就會出手。
「無所謂。」
岩永琴子回答。
這次任務對像是兩面宿儺,她不需要去照顧五條悟的情緒。
奇點空間響起聲音。
【檢測到異常值波動】
【排除入侵者——排除入侵者——】
來不及說話,五條悟的身影消失在她面前。
岩永琴子抬頭望向虛空。
「這是怎麼回事?」
奇點空間一片寂靜。
「不說是麼。」
沒關系,她相信自己的推理不會有錯。
系統目前看來對她沒有惡意。
暫時想不明白的地方有兩點:一是為什麼自己的記憶會在系統手裡,二是為什麼要讓她以這種形式恢復記憶。
岩永琴子想起第一次任務時恢復的記憶片段,是她自己封存了記憶,並拜托太宰先生保管。
不過,那個人真的是太宰先生嗎?
片段裡只有聲音,沒有畫面。雖然概率極小,但可能是聲音相同的人。
而且,迄今種種看來,太宰先生對這件事似乎並不知情。
還有一個問題:系統這種能干涉世界的力量從何而來。
目前她接觸到的力量體系大概可以劃分為三種:神怪、異能、咒術。
這三種體系不同,不能輕易斷定孰強孰弱。
就她所知的能干涉時空的力量,除了那幾位大神明,還有一種。
——異能特異點。
比如完全解放的魏爾倫的力量。
魔獸吉格來自世界的根源,那股力量甚至可以制造黑洞、吞噬宇宙。
在部分物理學解釋中,黑洞可以實現時間旅行。
如果讓兩個都是時空系的異能者異能對撞,產生特異點,說不定也能辦到。
岩永琴子輕輕呼出一口氣。
果然還是需要盡快恢復記憶。
她退出了奇點空間。
少女身影完全消失那刻,機械音才姍姍來遲地響起。
【檢測到相關條件已符合,插件啟動】
【未來世界·加載中……】
【加載成功】
-
四周的黑暗退潮般散去。
當岩永琴子發現自己身處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辦公室時,還想了一下,森鷗外是不是把她的家給抄了。
那不可能,除非森鷗外想不開了想自爆。
她明明退出了游戲,但這個地方又不像在現實。
還能調出玩家視角的游戲界面,說明還在所謂的游戲中。
【提示:玩家目前處於隱身狀態】
系統無法對話,也沒有妖怪。
不過像是退出、存讀檔、體力值、日期加速這樣基礎的操作鍵還是有的。
能退出的話,問題不大。
岩永琴子從來不是會因為意外驚慌失措的類型,開始冷靜分析現下。
會出現這種情況,可能是因為五條悟到了奇點空間,導致系統運算出現差錯。
或者是其它,她非現在到這裡不可的原因。
沒有布置任務,那她需要做什麼呢?
既然知道了游戲的真面目是穿越到異世界,這裡又是和現實相仿的地方,那麼有兩種可能。
一、平行世界的港口黑/手/黨
二、過去、或未來的港口黑/手/黨
先在房間裡轉轉,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吧。
這處首領室和她去過的有些不同。
她去那次,落地窗是打開的,整間屋子光線明亮,還能俯瞰橫濱街景。
而這裡一片漆黑,只有辦公桌上的燈投下微弱的光。死氣沉沉,就像位於巨大的棺材內部。
此外,蠟燭下的燭台、正中央的辦公桌、牆壁上的裝飾畫……都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老古董,價值連城。
就連岩永集團,要把這些東西全部搞到也有難度。
港口黑/手/黨什麼時候這麼有錢啦?
早在打算追太宰先生的時候起,她就把港口黑/手/黨的情報了解了個透。
在先代患病前,港口黑/手/黨有過一段興盛期,但也不到這種程度。
排除過去的可能,就只剩未來、或平行世界了。
森鷗外還挺有本事的嘛。
想著,旁邊厚重的雕花木門被推開。
來人穿著立領長款黑風衣,深紅色長圍巾搭在脖頸,綁腿長靴緊緊裹住小腿。
看清面容那刻,岩永琴子差點驚呼出聲。
太宰先生?!
第49章
太宰先生?!
好高!
快要一米八了, 她需要完全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這種看到男朋友長高了的心情還微妙地挺不錯,就是有點費脖子。
太宰治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坐到首領椅上,繼續批復文件。
「原來太宰先生穿首領服是這樣子。」
好看是真好看。
岩永琴子心中卻陡然生出一種不詳感。
那條像是凝固了鮮血的紅圍巾, 如同咒術世界觀中的詛咒一樣, 印刻在太宰先生身上。
雖然是同一人,但這位太宰首領明顯比她認識的太宰先生大一些, 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青年與少年的區別。
太宰先生偏瘦, 眼前這位太宰首領更是瘦得有點離譜。
能看出是一種營養不良、作息不好導致的身體狀況差。
他微低下頭,顯得臉頰更加瘦削, 黑發凌亂地覆在額上。
右手拿著名貴的鋼筆書寫著, 即使纏著繃帶, 也能看到腕骨凸出。
岩永琴子趴在桌前, 雙手托著臉頰, 仗著對方看不見自己, 仔細打量。
暗金色的光照得男人的臉明暗分明, 俊美如畫。
批改文件時,隨著視線的挪移,他長長的睫毛會輕微抖動, 散出細碎的光。
下眼瞼有淡淡的烏青。
雖然年輕, 身上卻有股無法掩飾的疲倦感。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股與生俱來的成熟氣質。
一般的集團領導人無法擁有這種氣質。
他在更高的維度——
就像站在世界層面,經歷了更多的浩劫,背負了更大的災難。
這就是未來的太宰先生嗎?
不應該呀。
她有自信太宰先生未來會跟自己在一起, 自己肯定不會讓他狀況這麼糟糕!
如果是未來的話,那未來的她呢,現在在哪裡?
如果太宰先生現在二十歲, 是四年後,她應該正在讀大學。
兩種情況:
一、是未來的太宰先生(雖然她不想承認)。
二、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平行世界存在另一個自己,這種說法她也有所耳聞。
再觀察看看吧。
岩永琴子視線猝不及防撞進一雙鳶瞳中。
太宰治不知何時抬起來頭,與她四目相對。
……嗯?
太宰先生是察覺到了嗎,不是說她隱身嗎。
岩永琴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反應。
太宰治自嘲般扯了扯嘴角,重新低下頭,這次就沒再抬起來過。
接下來,岩永琴子觀察了他一周。
她使用了時間加速功能,太宰首領的日常像書本一樣一頁頁從眼前翻過。
除了吃飯、洗漱、上廁所,其它所有時間都坐在那張辦公桌後,籌謀布局,制定戰術。
他像被困於一方的囚徒,又像拉緊發條的機器人。好像必須要這樣持續工作,否則世界就會崩潰一樣。
去睡覺呀!
你什麼時候變成工作狂了!
多吃點,怎麼吃的比貓還少!
好幾次岩永琴子都想衝出去,理智阻止了她。
妖怪沒在,所有情報都需要她自己觀察分析。據她對太宰先生的了解,一旦有外人在,他就會把自己真實的一面隱藏起來,到時候就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了。
而且,如果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不一定認識她。
下屬們對太宰首領的恐懼,也比她認識的更甚。
他們害怕得連頭都不敢抬,就像面對什麼殺人不眨眼的怪物一樣。
太宰首領看上去並不在意,甚至對世人的恐懼十分受用。
他的鳶瞳就像凝著寒霜,蒙著一層與世隔絕的薄霧。
「……」
岩永琴子微微眯起眼睛。
不太對勁。
第七天。
太宰首領把辦公室裡所有人、包括作為護衛的中原中也都強令驅趕了出去,陷入首領椅中,閉上眼睛。
聲音微弱,透露出不堪一擊的脆弱。
「終於……快結束了。」
睜開眼,太宰首領又恢復了冷酷的模樣。
他按下對講鈕,說出一句中原中也在場肯定會爆炸的話。
「我要出去,任何人不許跟來。」
當然,這個「任何人」裡不包括岩永琴子。
黃昏時分,她跟著太宰治拐入一條巷中。
牆上懸掛著一塊紅白招牌,娟秀的英文字體寫著「LUPIN」。
他從招牌下方推門而入。
酒吧裡爵士樂音回蕩,調酒師用同樣低緩的聲音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太宰治提前讓人清場過,沒有第三人在。
岩永琴子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很狹小的一處地下酒吧,還沒她家廁所大。
老舊的木質樓梯走到底是一條狹窄的通道,一側是小包間,另一側是一排高腳凳和木質吧台,背後壁櫃擺滿各色洋酒。
燈具壓得很低,牆壁也被香煙熏染得昏黃。
每樣東西都昭示著時間洗禮的痕跡。
整個店鋪像是復古的老照片。
看樣子太宰治常來喝酒,不用開口,調酒師就給他上了一杯加了冰球的特調威士忌。
他很快喝光。
接著,第二杯,第三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太宰治獨自一人喝著酒,指尖在杯沿劃來劃去,倒沒看出不耐煩的樣子,只是神色格外冷郁。
直到另一個聲音在樓梯間響起。
「太宰。」
「喲,織田作,」太宰治淡淡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織田作之助臂彎搭著大衣,微微喘氣,看樣子來得很匆忙。
看到太宰治面前的空杯子,他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他坐到太宰治身邊。
「少喝一點。」
「我又不會醉。」
「不是喝不喝醉的問題,這樣下去你身體受不了。」
太宰治就像沒聽到一樣,掛著那副活了兩千年神仙般的表情,嘴角噙著一抹縹緲的笑意,喃喃自語。
「酗酒而亡也是個不錯的死亡方式呢……啊,不過要是沒死成,被送去急救反倒會很痛苦呢。」
「……」
織田作眉間的褶皺加深,他頂著張面癱臉,但看向太宰治的眼神裡有無奈、痛苦、悔恨等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
他似乎很想說什麼,唇瓣張合了幾下,沒能說出口。
太宰治感受到了,但他只是搖晃著酒杯,視而不見。
給織田作上了杯不加濃啤的調制雞尾酒後,調酒師就識趣地離開了。
岩永琴子站在調酒師的位置,以便更好地觀察兩人。
她印像裡,這兩人關系應該更親密才對,太宰先生還會對織田作先生撒嬌賣萌。
這裡,太宰先生的態度比起在下屬面前要好了很多,但還是能感受到若有似無的隔閡感。
問題似乎出在太宰先生身上。
他整個人都籠罩著荒寒的絕望,令人想起空無一物的茫茫大漠,冰冷荒寂的極寒之地、抑或是暗無天日的深海之淵。
說是將死之人也毫不為過。
還是那兩種可能。
如果是平行世界,這個太宰治和織田作可能人生經歷不同。
如果是未來,那麼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導致他們變成了這樣。
「在武裝偵探社工作的感覺怎麼樣?對了,聽說你的小說獲得了新人獎?」
良久的沉默後,太宰治開口。
「還不錯,」織田作語氣平緩地說,「就是有時會被附近的老人拉去拉家常,遲到了好幾次。小說的話……」
他頓了頓,「說實話我沒什麼信心,總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關於這點你大可放心,要是連你都寫不好,這世界上也沒人能寫好了。」織田作之助沉吟。
「太宰這麼說的話……我好像又對自己有了點信心。」
太宰治輕笑了一下。
織田作:「再過幾個月,小說就要出版了,你要看嗎?」
「再說吧。」
「對了,你不是說想拆一次啞彈試試嗎,成功了嗎?」
「嗯。」
織田作想了想,又道。
「你以前提過,想讓我嘗嘗的改良的硬豆腐……」
「再說吧,」太宰治聲音輕飄飄的,「最近都沒有時間做啊。」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像是下定決心一樣,織田作開口。
「太宰,芥川的事……」
「我不會對他做什麼的,只要他能活著從黑手黨大樓走出去。」
太宰治冷淡道。
「我相信你不會做什麼,只是……芥川是我在偵探社的後輩,」織田作嘆了口氣,「太宰,你為什麼要把芥川引到黑/手/黨。這點,連我都不能告訴嗎?」
「……」
「太宰。」
「別說了,織田作,」太宰治看著酒杯中沉浮的冰球,嗓音沙啞,「別說了。」
織田作之助看了他片刻,放棄般站起身,拿起大衣掛在臂彎。
「那我先走了。」
織田作知道,自從那個人走後,太宰內心就封閉了一角。
但還沒到現在這種程度。
當時,擔心友人精神狀態,可能會作死自殺,他還和安吾輪流去看望太宰。
之後不久,MIMIC事件爆發,十八歲的太宰當上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有傳言說太宰是殺了森鷗外上位的,但只有知道內情的織田作清楚,太宰非但沒有殺森鷗外,還救了他一命。
太宰的性格應該是不願做當首領這種麻煩事的。
擔心友人勉強自己,已經去了偵探社的織田作還專門去找了他一次。
「沒有哦,我是自願當上首領的。」
當時,太宰這樣說。
「為什麼?」
「為什麼,」年輕的首領微微一怔,垂眸,露出落寞又深情的淺笑,「因為啊……」
「她。」
織田作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
從那之後,這兩年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太宰變得越來越封閉內心,陰晴不定,冷酷無情。他一味地擴張港口黑/手/黨,操控眾人的命運,擴建黑暗帝國。
也越來越少跟他見面。
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而且織田作再也沒聽太宰提起過她。
原因應該不能僅僅歸於上位者的心理變化。
太宰現在才二十歲。照這般發展速度,等再過兩年,港口黑/手/黨就能控制整個關東地區的機關單位,軍備力量甚至能堪比國家。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太宰?
織田作之助有一種,友人正在往深淵加速衝刺的感覺。
他想去拉,卻拉不住。
或許只有那一人才能辦到。
但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臨走,織田作之助補充了一句。
「我會再去跟偵探社那邊協調的。」
太宰治不置可否。
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木門拉開又關上的聲音傳來。
不算岩永琴子的話,酒吧裡又只剩下太宰治一人。
他搖搖酒杯,一飲而盡。
走到吧台後,想要自己再調一杯酒。
這時,一只白皙的小手忽然壓到他手背上,制止了他的動作。
「你已經喝得夠多了。」
隱身模式解除,岩永琴子開口。
第50章
岩永琴子的舉動, 要是被那些畏懼太宰治的人看到,估計會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會死噠,這小姑娘!
簡直就是在拔老虎胡須!
戴著紅圍巾的年輕首領微微一驚,轉過頭來望向她。
他應該是沒醉的, 鳶瞳裡卻籠罩著淡淡的、似醉似幻的霧氣, 就像一層與這個世界的隔膜。
他臉色驟變,雙眸猛地睜大。
太宰治這樣的表情很罕見。
就像腦海中有很多信息、很多話語, 卻不知該以什麼順序說出來。那些東西攪成一團亂麻, 被他理順,又重新亂作一團。
他在腦海中搜刮、組織許久, 終於, 不太熟練地說出了那兩個字。
「……岩永?」
岩永琴子微微皺眉。
岩永?
這個叫法……
對一般人來說, 稱呼姓氏是正常關系, 稱呼名字表示關系親近。
但她因為不喜歡「琴子」的發音, 覺得拗口, 所以即使是比較親近的人, 也會讓別人叫她的姓氏。
太宰先生那裡,因為目前還在追求中嘛,所以她還沒讓對方改口, 准備等以後關系穩定了再說。
為什麼這位太宰首領會叫她岩永?
能叫出她的姓氏, 說明是認識的。
但叫的又不是名字,說明……不是她認識那位太宰先生?
「你認識我?」
岩永琴子直接問。
太宰治深深地凝視著她。
那個眼神奇怪又復雜,想從她身上挖掘什麼,同時自身又在一遍遍反復、拼命地回想。
就像對某個主體傾注了很多感情, 主體不在了,只留下感情本身,空白又強烈。
許久, 他挪開視線。
「不認識。」
太宰治伸手又要去倒酒,再次被岩永琴子摁住。
「但你剛才叫了我的姓。」
「我也不知道。」
太宰治語氣平淡,只有仔細聽,才能聽出其下的輕顫,像是緊繃的弦在顫動。
「只是意識裡,這個姓突然冒出來了。」
岩永琴子訝然。
「……沒想到太宰首領也會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她把酒拿開,把蜂蜜罐頭推了出去。
酒吧裡常備這種東西,給那些喝醉的客人用的。
太宰首領:想喝酒。
岩永琴子:不准喝!
氣氛微僵,暗流湧動。
奇怪的是,明明被管束,太宰治卻生不出一點不快的情緒,反倒有種微妙的喜悅。
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甚至從一開始,他就對這個憑空出現的人生不起半點防備。
心髒加速跳動,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
最後還是太宰首領讓了步。
他隨意泡了杯蜂蜜水,又給岩永琴子調了杯蜂蜜檸檬。
他們回到吧台外獨腳凳上坐下。
「你真不認識我啦?」岩永琴子還有點不信,「一點印像都沒有?」
太宰首領的表情就像把記憶宮殿再次裡裡外外翻了個遍,最後輕聲開口。
「沒有印像。」
這位當上首領的太宰先生應該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
陰差陽錯地,與她認識的太宰先生響感應,知道了她的名字,但沒有與她相處的回憶。
——從理智上分析,這是最能說通的解釋。
只是……
岩永琴子微微蹙眉。
雖然她此前也沒見過任何一位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但即使是同一個人,每個世界的經歷不同,思想、表現也會有些微差異。
她總有感覺,眼前這位就是她認識的太宰先生。
雖然依據只能說是對戀人長久以來的關注,不太靠譜。
她是智慧之神,本該傾向於理性思考才對。
織田作先生似乎知道內情,但現在,她又不能放著旁邊這個酗酒的家伙不管。
太宰首領忽然開口。
「那麼,該我提問了吧。」
「你能悄無聲息突然出現,說明具備某種能力。你在我身邊潛伏了一段時間,沒有對我下手,說明不是敵人……你認識我?」
他的聲音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啊啊,你的確認識我……說實話,我對你也有種很奇怪、很熟悉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種感覺並不討厭。
只是偌大的悲傷和歡喜交織在一起,令他無所適從。
太宰治單手托腮,那雙朦朧的鳶瞳望過來,想要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其實……」
岩永琴子沉思幾秒,十指交叉,故作深沉道。
「你曾經對我一見鐘情,糾纏不休,吵著鬧著非要跟我結婚,說此生非我不娶,甚至還發狂地推倒了我……在被我拒絕後,你大受刺激,在人體自我保護機制作用下,忘了我的事。」
「但感情怎麼可能說忘就忘呢?」
「於是現在,你又對我一見鐘情了。」
虛構推理√
「……」
太宰首領似乎沒想到她這麼能編,啞然失語,露出的那只鳶瞳瞪得圓圓的。
「原來是這樣……」
太宰治低喃,突然從高腳凳上下去,半蹲在岩永琴子面前,執起她指尖,輕輕落下一吻。
「是的,我對你一見鐘情了,這位小姐。」
「從你出現在我面前那一刻起,就擄走了我全部心神……可以的話,能邀請你和我一起殉情嗎?」
這個被世界隔離在外的年輕男人身上縈繞著孤獨的氣息,在酒吧昏黃的燈光下,眼神卻格外溫柔,裡面的感情像縷縷絲線,將她輕柔纏繞。
他眼裡那層薄霧似乎消散了些。
岩永琴子抽回手。
「我拒絕。」
「交往的話倒可以考慮,殉情我才不要。」
像是料到了她的回答,太宰治只是笑了笑。
岩永琴子視線落到酒櫃上。
這種小酒吧,往往能喝到一些小眾但不錯的藏品。
「太宰先生,你會調酒吧?」她毫無心理負擔地指揮黑/手/黨首領,「給我調一杯你拿手的。」
太宰治有點遲疑。
「你現在還不能喝酒。」
「黑/手/黨裡喝酒的未成年不在少數,據我所知,中也先生十六歲就開始喝酒了,」岩永琴子道,「由首領先生來說這句話,未免也太沒說服力了。」
太宰治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吧台後。
「那只能喝低度的。」
男人調酒手法優雅嫻熟,味道也足以媲美專業調酒師。
對上她的視線,他微微一笑:「怎麼了?」
岩永琴子晃晃酒杯,冰塊和杯壁撞擊出輕響。
「沒什麼。」
「就是在想,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麼事是你辦不到的。」
聽出她的誇贊意思,太宰治低笑。
「我辦不到的事太多了。」
「比如?」
「比如啊……」
太宰治垂眸,凝視著杯壁上細小的水霧,眼底一片沉柔的光。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把愛的人留在身邊。」
「我很害怕。」
岩永琴子捧著酒杯又抿了一口,看了他片刻,把酒杯遞過去,「干杯,首領先生。」
太宰治舉起酒杯,和她的撞了一下。
沒一會兒,她就喝完了一杯。
爽!
「再來一杯!太宰先生!」
「……」
「我還要一杯!」
「……不行。」
「再來一杯,就一杯,最後一杯,求你啦!」
太宰治:「……」
這句話總感覺似曾相識。
二十分鐘後。
「太宰先生……好多、好多太宰先生……嗝,好幸福。」
「這就是天堂嗎!」
太宰治:「……」
考慮到計劃還有最後一步,他原本是不打算和岩永琴子有過多接觸的。
自己也應該是不認識她的。
只是少見地沒控制住感情,忍不住和她聊了一會兒。那種感覺就像是珍貴的寶貝失而復得。
難道就像她說的,自己忘了然後又一見鐘情了?
本來,聊一會兒也沒什麼問題。
但是現在——
岩永琴子已經整個人黏糊糊地鑽到他懷裡了,就像一只微醺的小兔子。
纏著繃帶的手慢慢抬起,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放了下去,沒有觸碰到她。
「起來,我要走了。」
太宰治道。
「不要,」岩永琴子抓住他紅圍巾兩端,「我感覺一讓你走,你就不會再回來了。」
「那我們一起走?」
岩永琴子想了想,點頭。
太宰首領暗中瀏覽了來自部下的聯絡。
芥川和中島敦正在激戰,和他計劃的一樣。還要點時間,那兩人才會抵達樓頂。
他回信,讓部下把戰線拉長。
這樣,在終局到來前,他所剩無幾的時間還能再多一點點。
走出酒吧,太宰首領取下圍巾,系到岩永琴子脖子上。
「岩永想去哪兒,我陪你去轉轉,不過不能太遠。」
帶著涼意的風吹過,岩永琴子稍微清醒了些。
她垂眸,用暈乎乎的腦袋想了會兒。
「我們去酒店開個房間。」
「……」
太宰首領訝然地望著她。
岩永琴子眉毛倒立:「不是做鹹濕之事!」
她有點難過地說:「我想讓你好好睡一覺。」
太宰首領不知道多久沒睡了。
太宰先生也是,處理魏爾倫事件一周沒睡。
叫太宰的都是夜貓子嗎?
等她回去,一定要盯著他好好睡覺!
「唔,原來是這樣,」太宰首領摸著下巴沉吟,「既然岩永沒那個意思,那就算了呢。我本來想,你想做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呢。」
……?!!!
「太、太太太太宰先生?!」
這就是傳說中的進化了嗎?!
第51章
那一刻。
岩永琴子內心天人交戰。
太宰先生剛剛說什麼?
他居然真的答應了?!
曾被拒絕無數次, 幸福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導致岩永琴子整個人都有點眩暈,懷疑自己是不是酒還沒醒。
太宰先生為什麼會答應自己,是不是有別的目的, 為了麻痹她?
在辦公室蹲守期間, 她也發現了,太宰先生似乎要執行什麼計劃。
可、可是!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她惦念那麼久都沒能睡到的太宰先生……
而且, 說不定能在床上用點小手段,讓太宰先生吐露內情?
如果他就是未來的太宰先生, 那她就相當於提前享受了未來福利。
如果他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 那這……算不算出軌?
不不不——
岩永琴子瘋狂搖頭。
神TM出軌!
太宰先生還沒答應跟她交往!
不過, 還是拒絕好啦。
現在還不合適。
而且她這次的出發點真的只是想讓太宰先生睡覺而已。
為了愛情, 她可以忍耐!
岩永琴子正想開口, 就聽見幾聲抑制不住的低笑。
年輕的首領背對著她, 單手扶著巷子裡的牆, 笑得花枝亂顫。
「太宰先生!」
好啊,果真是捉弄她的。
雖然也想到了捉弄的可能……可她對這種事的態度一向認真好嗎。
太宰治轉身,蒼白的臉上還殘留著笑容的痕跡, 顯得生動了些。
「好了, 走吧。」
……算了,笑就笑吧。
總比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好。
太宰治往巷子外走去,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這樣的姿勢讓她牽不到手, 有些糾結。
岩永琴子伸出手,輕輕扯了扯他袖口的衣料。
太宰治目不斜視,沒有反應, 沒有接受也沒拒絕。
她膽子大了些,手掌伸進去,勾在他小臂的位置挽住。
「我只是腿不好,所以需要一個攙扶物。」
她嘀嘀咕咕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那要不要背你?」
太宰先生這麼好說話?
岩永琴子微怔,遺憾地搖頭:「還是算了。」
他們在附近逛了逛,看了電影。
太宰首領陪她吃了可麗餅,還喝了奶茶。
只要是她多看了一眼的東西,他都會給她買下。
「嗯?沒關系,是我自己想給岩永買的。」
即使拒絕,也會被男人用溫柔的話語堵住。
發展到後來,就成了太宰首領一手提著大大小小的紙袋,另一只手插在兜裡被她挽著了。
沒有護衛,沒有僕人。
像普通情侶一樣。
無論她說什麼,太宰首領都聽得專注,像是對她說的每個字都感興趣,陪她談天說地,博學到每個領域都能說出自己的看法。
即使胡鬧,太宰首領也不會有半點沒耐心的樣子,最多只是無奈地笑一下。
……太溫柔了。
岩永琴子還記得他容易受襲的身份。
雖然街上的人認不出太宰先生,但在沒有護衛的前提下大搖大擺走在街上,還是有點不放心。
「回去了。」
「……嗯?」
太宰治有點恍神。
滴水不漏的內心深處浮現細微的掙扎。像是清醒,又想將虛幻的夢境延長,即使知道是夢。
他低下頭詢問。
「不玩了嗎?」
「嗯,」岩永琴子強調,「可以等下次中也先生在的時候,我們再出來玩。」
對,下次。
太宰先生應該能明白她的意。
男人清淺的笑容未變,微微苦惱道:「可我不想有其他人在啊。」
「我不希望有別人來打擾我和岩永。」
……誒、誒誒?!
岩永琴子愣在原地。
不行,她不能輸!
視線落到街邊的娃娃機上,她拉著太宰治走過去。
「那,回去之前,我們先拿一個獎品吧!」
站在玻璃櫃前,太宰治往裡望去。
「這種筆和普通圓珠筆有什麼區別嗎。岩永想要的話,多少我都可以給你買。」
「這樣就沒意啦,太宰先生。」
雖然有錢是方便,但過程也重要!
岩永琴子有種感覺,太宰首領想在為數不多的時間裡,傾盡所能地對她好。
和年輕首領平時的完美行事不同,游刃有余的外表下,意外地……有一點點緊張和笨拙。
她戳戳玻璃櫃。
「太宰先生,一看你就是常年深藏閨中足不出戶,所以不知道吧!」
「這是神奇的倒置圓珠筆!」
比如他們眼前這個。
一套亞克力盒子裡有六根圓珠筆,上面繪著穿黑色連體泳衣的少女圖案。
看似普普通通,實則暗藏玄機。
——泳裝部分的黑色是墨水,只要將筆倒置過來,墨水就會流走,顯露出隱藏在下面的圖案。
岩永琴子眼巴巴望著太宰治。
「我想要!想要!」
太宰治有些無奈,往機器裡放入一百円。
「想要的話自己拿。」
「我當然可以!」
岩永琴子氣勢洶洶地握上操縱杆,開始與機器搏鬥。
然而,等到太宰治第十次投幣進去,她的圓珠筆還是沒夾到。
「啊啊……」
岩永琴子泄氣地趴在操作台上,扭頭,氣鼓鼓地看向一旁悠閑看戲的某人。
讀懂了她的意,太宰治上前一步。
「那我試試吧。」
他纖長的手放到操縱杆和按鍵上,動作間,能看到掌骨隱約浮現。
爪勾抓起盒子,移動到通道口,落下——
成功!
岩永琴子開心得眼睛閃閃發光。
「太宰先生好棒!」
她捧著獎品,一頭栽進太宰治懷裡。
「玩娃娃機就是,只要夾到就會開心呢!」
太宰治似乎沒想到她會熱情地撞過來,微怔,低垂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在岩永琴子看不到的地方,他雙手緩緩抬起,想要抱住她,在空中停留片刻,最後只是克制地輕輕搭上她雙肩,把她推開。
「好了。」
岩永琴子扭頭,看到了隔壁的娃娃機。
臥槽!
「太宰先生!旁邊還有男款!」
「男款我也要!要!」
男款穿的是平角褲,原理與女款相同。
「太宰先生——」
她拉著太宰首領的紅圍巾搖晃撒嬌,試圖讓對方去幫自己夾。
「不可以哦。」
太宰首領的語氣柔和,拒絕的意卻明確。
這還是今天第一次被拒絕,岩永琴子不禁疑惑。
「為什麼?」
「因為啊……」
年輕男人俯下身,與她視線齊平,俊美的面容在眼前放大。
「岩永要是看別的男人,我會不高興的。」
「這會讓我想殺了他們呢……即使只是圖案上的男人也不行哦。」
……?!
砰!
岩永琴子臉唰一下紅了,頭頂炸出煙花。
她有種奇怪的屬性,平時哐哐打直球都不帶眨眼的,可一旦別人對她打了直球,她就會變得傲嬌。
「什、什麼啊!」
她轉過身,不去對上太宰治視線。
「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區區一個黑/手/黨首領……少在那兒了不起了。」
「好吧,是我失言了。」
太宰治忍笑,溫聲哄道,「走吧,乖。」
要是十六歲的太宰先生,肯定說不出這樣的話,而且她也有辦法對付他。
可惡。
岩永琴子憤懣不已。
——未來的太宰先生太狡猾啦!
有個警察站在不遠處。
他像是誤會了岩永琴子臉上的憤懣,走過來,問她:「小姑娘,他是不是在強迫你做不好的事?」
「啊?」
警察似乎又誤會了她的回應。
他滿臉正氣地盯著太宰治:「我盯了你久了——」
眼神瞥過岩永琴子手裡的圓珠筆。
「還讓人家小姑娘玩這種下流的東西!」
警察把手銬拷到了太宰治手腕。
「和初中生交往是犯法的,跟我走一趟吧!」
因為奇怪理由被抓捕的黑/手/黨首領:?
「我沒有……」
「你以為我們人民警察會信你的鬼話嗎?!」
第52章
岩永琴子好氣又好笑。
堂堂黑/手/黨首領竟因這樣的理由被逮捕!
「讓您見笑了, 我不是初中生,只是長得小。」
在她一番否認、好說歹說之下,好心的人民警察終於放過了太宰治。
臨走時,他看向太宰治的眼神還充滿了懷疑和譴責。
太宰治:「……」
他低頭, 看向腰間掛件。
在別人看來, 是女生差點失去自己男朋友、後怕地抱住他的場面。
只有太宰治自己清楚,岩永琴子只是在憋笑。
他掙脫, 單手抬起岩永琴子下巴, 溫柔威脅:「笑夠了吧?」
「夠了……噗哈哈哈……」
-
太宰治帶著岩永琴子,從暗道回到了首領室。
岩永琴子想像的中原護衛暴怒的場景沒有發生。
中也先生好像被調開了。
落地窗的屏障在這個時候打開, 整間屋子被暖金色的光照亮。
夕陽的顏色加深, 整個橫濱都像浸泡在橘色的海洋裡。
戴著紅圍巾的年輕男人安靜地站在窗前, 像在對他守護的這座城市做最後的告別。
氣氛寧靜到不可思議。
誰能想到, 下層, 芥川龍之介與游擊隊長中島敦正在激烈交戰, 並且很快就會衝破頂層——
岩永琴子坐在太宰治背後的木質單人凳上。
旁邊小桌, 擺著他吩咐人送來的紅茶和點心。
「不處理文件嗎,太宰先生?」
她問。
難得見太宰首領摸魚的樣子。
「不用了,基本上處理完了。」
太宰首領輕聲回答。
岩永琴子雙手撐在椅子邊緣, 晃蕩著雙腿。
保險起見, 她在此時存了個檔。
太宰治轉身。
「不吃嗎?」他示意桌上的茶點,「特地找橫濱最好的糕點師做的……雖然岩永應該吃過不少比這更好的茶點。」
「裡面有迷藥吧,太宰先生,」岩永琴子平靜地凝視著他, 「我是不會吃的。」
太宰首領無奈地笑了一下。
落地窗關上,房間重歸黑暗。燈光亮起,他走回辦公桌後。
岩永琴子跟在他身後。
「一定要這樣嗎, 太宰先生?」
如果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另說。
如果是未來的太宰先生——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忘了她的事,但又似乎對她存有感情,很矛盾不是嗎。
他為什麼要當黑/手/黨首領?
未來的她又在何處?
在現實時,她有要到了織田作先生的手機號,在這裡卻打不通,也許是換了號碼。
太宰治沒有回答她的話,他站在辦公椅旁,手搭在椅背上。
「要坐這張椅子試試看嗎?」
岩永琴子坐下,太宰治問:「什麼感覺?」
「和岩永集團的椅子差不多,但有點硬,要是能坐在太宰先生身上就更好了。」
她站起身,和年輕的男人面對面。
雖然太宰先生給人的感覺一直是若即若離的,但身為首領的太宰先生,身上的疏離感更甚。
像是隨時會隨風而逝。
即使面對面站著,伸出手就能觸碰,也像是隔著看不見的隔閡。
「可以抱你一下嗎,太宰先生?」
「這個問題,是我想問的。」
太宰首領溫柔地笑了笑,朝她小幅度展開雙臂,「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岩永?」
岩永琴子撞進他懷裡。
男人很瘦,但骨架確實長開了,比少年時更高,肩背也更寬,能把她整個人圈在懷裡。
岩永琴子的身高只能貼到他胸膛下方。
她聽著他平穩的心跳,一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
岩永琴子開始不安份起來,一把拉掉太宰的紅圍巾,接著想要扯脖頸的繃帶,在喉結一類的地方留下點痕跡。
然而,太宰首領太高了,她夠不到!
更惱火了。
頭頂傳來幾聲輕笑。
岩永琴子感覺自己在往後仰。
男人一手扶在她後腰,慢慢、慢慢把她壓到寬大的辦公桌上。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所以後背擱到辦公桌上時,她也沒有絲毫不適。
……只是桌子有點硬。
太宰治很好地控制了力度,沒有讓她感受到重量。
凌亂的劉海尖掃在她額頭,涼涼的,有點軟。
鳶黑的眸子深處,泛起代表欲/望的些微血色,被他隱忍下去。
裡面的東西,無論是感情還是責任,都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你是我的太宰先生嗎?」
太宰首領瞳孔輕縮,爾後笑起來。
「是的哦。」
「我是你的太宰先生,岩永。」
他低下頭來。
岩永琴子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制止他接下來的舉動。
她認真凝視那雙蒙著薄霧的眼睛。
「既然如此——」
「你為什麼會對我沒有印像,太宰先生。」
「你是被催眠洗腦了嗎,還是中了異能?不對,你是無效化,不可能會中異能。」
「太宰先生,你就沒有什麼地方發現不對嗎,快試著想起來。」
太宰治瞳孔一縮。
就像有風吹過,那層迷霧劇烈飄蕩起來。
岩永琴子忽然感覺額發被撥開。
一只手覆到她額頭,上方的男人低下頭,一吻落在手背。
沒有接觸。
卻像神明的信徒般,溫柔虔誠。
……
還是對危險感覺遲鈍啊,岩永。
在看到岩永琴子完全睡過去後,太宰治緩緩松一口氣。
他直起身,看著她甜美的睡顏,不禁笑了一下,然後把人橫抱起來,走入內室,放在床上,仔細掖好被角。
動作很慢,像是在盡力享受最後的時光。
走出內室,太宰治撿起地上的深紅色圍巾,重新搭到脖頸。
年輕的首領在辦公桌後坐下,手指靈巧地打開抽屜的鎖,從從最深處拿出來一本書。
他蹙眉,認真瀏覽了一遍,然後闔上書頁。
就像計算好的一樣,在他關上書的同時,樓頂傳來轟然巨響。
——那兩人打上天台了。
-
蘇醒後,岩永琴子陷入與太宰治的「戰鬥」。
為了救這個人,反復存讀檔+復活的辦法,她用了足足二十次。
說實話並不容易。
如果說她和十六歲的太宰治還能勢均力敵,和二十歲、還是首領的太宰治之間就有點差距了。
但她並不氣餒。
聰明人之間的頭腦戰,每分每秒都要精確計算,根本沒有時間去消化情緒。
鉚著一股勁,堅持不懈地和太宰首領纏鬥下去。
這個過程中,岩永琴子也發現了,太宰首領握有某樣力量強大的東西。
就這樣,直到第二十次——
她推開天台的門。
「太宰先生,要是你跳下去,我也跳下去。」
站在樓頂邊緣、沐浴在風中的男人轉過身。
黑發被風吹得凌亂,紅圍巾也隨風飄動,像在對他發出死亡的邀請。
岩永琴子走過去,在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住,定定地看著他。
讀出了她眸裡的認真,太宰治嘆氣,往裡走了一步。
岩永琴子走過去,雙手環住男人細瘦的腰身,臉埋在他懷裡。
太宰治撫摸她的頭發,語氣無奈極了。
「不能這麼任性啊,岩永。」
「任性的到底是誰啊,太宰先生。」
「岩永不會跳下去的,對吧。」
太宰治像是在確認什麼。
「當然,花季少女的生命,怎麼能輕易舍棄。」
岩永琴子抬起頭,雙手揪住紅圍巾兩端,讓他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為什麼不等等看他的小說。」
「還有——」
「我想看你拆啞彈。」
「還想喝你調的酒。」
「想吃你做的硬豆腐。」
「想跟你去其它更有情調的酒吧,看更多的電影,吃其它口味的可麗餅,還想讓你給我夾其它的娃娃……」
「這些事都還沒完成,說什麼可以了?」
太宰治一時無言。
天台只剩下風聲。
鳶瞳裡的霧氣再次散去大半,只剩下幾縷,若有似無地纏繞著。
他開口:「岩永,你最在乎的,不是維護公平和秩序嗎?」
「我帶領的港口黑/手/黨,掠奪了無數生命,手上沾滿鮮血……確實,只死一次過於草率了。」
「不過,被反反復復懲罰了這麼多次,差不多也相抵了吧,我親愛的神明大人。」
「這不對!」
岩永琴子皺眉。
「我根本不是想懲罰你,太宰先生,你明明知道。」
她退開一步,與太宰首領面對面,為了防止他跳下去,雙手仍揪住他黑大衣衣襟。
「如果只是普通的殺人作惡,那確實要接受懲罰。」
「但港口黑/手/黨並不是為了暴力而實施暴力,而是帶著合理性、為了保護這個世界。」
「太宰先生的情況完全相反。」
她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
「明明是做了保護世界、守護秩序的事,卻要因此而死?」
「這才是、太不符合秩序了!」
身為智慧之神,她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
太宰治克制隱忍地低笑,聽起來卻像是不堪重負的悲鳴。
他俯下身,與岩永琴子額頭相抵,雙手搭在她肩頭。
「確實,我想要守護這個世界。」
「雖然想不起來是為什麼想守護了,不過,這確實是我當初當首領的原因。」
「但是——」
「你比這個世界更重要。」
太宰治突然用力將她推開,往後連退幾步,身體往後仰去,沐浴在風中。
「?!」
來不及了——
視線交彙,她看到那雙鳶瞳中無限寵溺的感情。
男人雙唇翕動。
「別救我了。」
「乖,聽話。」
「……」
聽話?
怎麼可能!
岩永琴子臉色一沉,嘴角卻反倒往上揚起。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太宰治原本輕松的神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慌亂——
「不要……」
不要。
別跳。
求你。
下一秒,岩永琴子追隨著他一躍而下。
雖然有善良的妖怪保護她,但守護秩序這種事,本就與危險相伴。
和這差不多、或者說比這更危險的情況,岩永琴子也經歷過無數次。某種意義上講,她的死亡經驗比太宰治還豐富。
所以她現在並沒有什麼感覺。
甚至還有一種、游樂園的跳樓機也體會不到的快感!
風吹走了她的貝雷帽。
太宰治的紅圍巾也被風吹得往上飄。
他拼命朝她伸出手,然後緊緊握住,十指交織。
「不要。」
風把他們的話語切割得破碎,但好像,只要凝視對方的眼睛,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腳滑了。」
岩永琴子用遺憾的口吻說:「沒辦法了,那就一起殉情吧,太宰先生。」
他們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墜——
周圍的建築在逼近,大地朝他們展開懷抱。
不行,不行,不行!
岩永會跟他一起死的!
太宰治盡最大的努力,調整姿勢,讓自己墊在下面。
但是,不行、不行的。
他精明的頭腦怎麼可能沒計算到,這種高度跳下去,就算有人墊在下面,也絕無生還可能!
「沒關系。」
岩永琴子倒是輕松不少,和之前的他角色情感像是顛倒了過來。
「反正太宰先生的目的不是守護世界嗎,這個目的已經達成了。我死了,也不會有影響。」
她的頭發被風吹起,露出整張笑容洋溢的臉。
這是太宰治曾看過最喜歡的笑容,給他荒蕪的心帶來了慰藉。
現在卻格外刺痛他的眼。
太宰治臉色慘白。
「如果你死了……」他痛苦地喃喃,「那我守護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義。」
這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
是正確的嗎?值得嗎?可以嗎?
就不能用別的辦法嗎?
連最愛的人都守護不了……太失敗了。
對了,他為什麼非要死呢?
他到底是被什麼控制住了?
「守護世界當然有意義。」
岩永琴子還在說。
「能和太宰先生殉情,我很高興。」
「這是我自願的,我被太宰先生同化啦!覺得死亡也不錯。」
太宰治沒有眼淚,也不像是要流淚的樣子,聲音卻悲慟到像快要哭出來。
他把她緊緊護在懷裡。
「不要這樣。」
「不要說這種話。」
「不要在我面前做這種事。」
「這太殘忍了……」
是呀。太宰先生無論心裡多麼痛苦,都無法哭出來。
岩永琴子表情淡去。
她掙扎著從他懷裡仰起頭,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太宰先生,你現在明白了嗎?」
「在愛你的人面前死亡,會給她們帶來多大的痛苦。」
「雖然是我自私地、一廂情願想要拉住你。但你也要相信,只要活下去,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就像你不希望我死一樣,我也不希望你死。」
她頓了頓,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大地,一笑。
「明白了的話,神明可以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
太宰治把臉埋在她脖頸,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
「……我明白了。」
下一秒。
他們落到三層樓高的氣墊上。
就像被弓箭射中的氣球一樣,氣墊炸開,白色的棉絮和羽毛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像是有神明折斷了羽翼,降臨到人間。
-
太宰治仰躺在氣墊中央深處,就像置身綿軟的雲朵之中。
周圍還有羽毛撲簌飄落。
致死的衝擊力被大大減弱,剩下只有耳鳴和眩暈,疼痛還算能忍,應該沒有骨折和錯位。
緩過這一陣後,他睫羽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我是來到天堂了麼。」
岩永琴子直起身,坐在他腰上。
「對啊,像我們這麼好的人,當然會到天堂。但也不是現在。」
太宰首領透過那個被他們砸出的洞、由羽毛和棉絮組成的邊框內看向一方天空。
片刻後,他閉上眼睛,陷入思考。
「為什麼……」
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普通氣墊是根本行不通的。
時間地點未免也把控得太精准了,就像提前計算好的一樣。
氣墊大小也是。
甚至連風向、被風吹離的角度也計算到了。
外面有嘈雜的動靜,雖然被棉花吸收後音量小了許多,但能聽出來是中也的聲音。
中也不是被他提前調走了嗎?
太宰首領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
他睜開眼睛。
「岩永?」
四目相對。
岩永琴子早有所察般,緩緩勾起嘴角。
對啊,普通的消防氣墊當然行不通。
這個氣墊是她特別設計,最上面是棉絮和羽毛,中間是空氣,最下層是水床。
而且,中也先生會在水床外,施加重力異能。
直接接觸,中也先生的異能會被無效化,但他作用的對像不是太宰先生。
只要中間隔開一段距離,將重力異能施加在氣墊底層,就能最大程度減少傳遞過來的衝擊力,防止人體反彈、氣墊被穿透的可能。
時間、地點、大小、角度都是提前計算的。
之所以能做到這一切——
岩永琴子側身,刨開旁邊的棉絮,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
太宰首領大驚失色。
「你怎麼會——?!」
她手裡的東西,是【書】。
是只有他才能找到的東西!
太宰首領連瞳孔都在顫抖。
「為什麼?!」
-
那麼多次讀檔重來,岩永琴子也不是在白白浪費時間。
一開始她的劣勢確實很明顯,沒有妖怪幫忙,又算計不過太宰首領。
全部都得靠自己。
但岩永琴子從不是會被打擊、悲觀消沉的類型。
逆風翻盤,操縱全局,那才是她。
她拼命地動腦思考,一次又一次地調整策略,與名為死亡的詛咒交鋒,屢敗屢戰。
只為在所有的可能性中,抓住那條遙遠的、能讓他活下去的線。
所有信息、都是一次次讀檔換來的結果——
她知道了太宰首領可能會用的全部死亡方式。
她料到了他所有會采取的行動。
她想到了最能說服他的方式。
少女飛快地成長起來。
一開始的劣勢被扭轉——
再在她找到【書】的那刻,決出勝負,一舉將軍!
二十次之後,太宰首領其實已經比不過她了。
他自殺不了了。
岩永琴子第一次見這個運籌帷幄的男人露出完全震驚的表情,只恨自己手機沒帶身上不能拍下來。
她揚揚手裡的東西,流露出勝利者的驕傲。
「還有什麼話好說嗎,太宰先生?」
說著,她手放到書的封皮,作勢要翻開。
「!」
太宰首領立刻坐起,握住她手臂,「別看。」
這個被她打敗的男人,眼裡浮現出一絲溫柔的哀求之色。
「聽話。」
好吧,不看也罷。
太宰首領的手伸過來,在接觸到【書】那刻——
站到更高維視角,他立刻知曉了她所做的一切。
完全……失敗了啊。
輸得徹徹底底、一塌糊塗。
卻絲毫沒有不甘心的感覺。
岩永琴子能看到,安靜、深沉、浪漫的感情在那雙鳶瞳中流轉。
霧氣完全散去。
「我全部想起來了。」
太宰治露出這些時日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一下抱住她,臉埋在她胸口。
「我好想你啊,琴子。」
第53章
羽毛紛紛揚揚。
四周白茫茫一片, 恍若置身雲朵中。
巨大的氣墊內,制造出了沒有外人打擾的一方天地。
太宰治湧現出的感情很強烈,抱住她的動作卻很輕,像是害怕不小心驚擾什麼, 害怕用力過猛, 她就會消失不見。
岩永琴子坐在他腰腹上,拉開點距離, 與他面對面。
「想起來了?」
太宰治點點頭。
成了黑/手/黨首領的太宰治克制又禁欲, 很少在臉上表達情緒。然而能在這個時候見到岩永琴子,讓他太驚喜。
這份驚喜讓他的鳶瞳明亮起來, 像被大雨衝洗過後的世界一樣, 煥然一新。
眼底是從未有過的深情與溫柔。
臉色也不再是那種病態的蒼白。
要是那些害怕黑/手/黨首領的人見到太宰治此時的樣子, 恐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琴……岩永現在多少歲?」
「十七。」
岩永琴子面無表情, 「要叫名字好好叫。」
琴岩永是什麼鬼。
「岩永不是不喜歡別人叫你名字嗎。」
太宰治給她摘去發間夾雜的飛絮, 溫柔解釋。
「我是二十歲的太宰。」
果然是未來啊。
不是平行世界。
「太宰先生的話, 無所謂, 已經習慣了。」
太宰治心情好了,但她心情不好了。
想起自己這幾天的經歷,岩永琴子怒上心頭, 狠狠地給太宰治肩頭來了一下。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疼。」
太宰治捂住肩頭, 有點委屈地望著她,「好疼呀,琴子。」
呵。
你還裝!
跳樓一次次的怎麼不喊疼。
四年,人魚肉的功效期也過了, 要不是她在,這人指不定就把自己給作死了!
岩永琴子深吸一口氣,神色微冷地看著太宰治。
「太宰先生, 當黑手黨首領的事如果是你自己的意願,我不會說什麼。但是,你工作的同時能不能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
「還喝酒,喝那麼多?」
「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了什麼樣。你要是堅持不了一個正字,我就和你分手!」
不對,未來自己和太宰先生在一起了嗎?
應該在一起了吧。
要是十六歲的太宰治,說不定還會跟她回嗆幾句,或者冷笑。
眼前的男人卻只是噙著一縷笑意,眼巴巴聽著,大有一種「你說的都對」的架勢。
只是聽到最後,他意有所指地動了動身子。
「要不要就在這裡試試,這個地方也不錯。」
「一個正字的話,我覺得自己還是能行的。」
岩永琴子短暫失語。
以前那位冷言冷語的太宰先生呢。
她沒有被太宰首領蒙混過去,臉色重新冷了下來,揪住他耳朵。
「在我消氣之前,我是不會跟你做的。」
她這二十次存讀檔,也算是獲取到了足夠的信息。
「你是當首領當傻了嗎,把世界交給那樣兩個毛頭小子守護?就算能產生特異點又怎樣,他們的心智還不夠成熟,還無法承擔這麼大的責任。」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聰明?」
「與其讓他們產生特異點,還不如讓中也先生和魏爾倫先生來試試,他們不都是重力異能嗎。」
「總之,不准再做蠢事!」
太宰首領點頭:「我知道了。」
……倒挺乖。
這時,岩永琴子發現自己身體開始變透明,像星光一樣慢慢消散。
她要走了嗎?
指間傳來冰涼的觸感,冰涼的小環套進了她手指。岩永琴子低頭一看,是一枚鉑金戒指,顏色是永不褪色的銀白。
上面鑲著一圈細小的紅色菱形晶體。接著,太宰治把一條手鏈戴到她腕上。
手鏈上掛著一個小正方體,有點像骰子。
「這是什麼?」
「你回去能用上的東西。」
太宰治輕柔地握住她指尖。
「琴子的手真小,還好我選的尺寸合適。」
岩永琴子定定地望著他。
「你什麼都知道。」
「是的,我什麼都知道。」
年輕的首領撩起她額發。和在首領室時不同,這次,冰涼柔軟的一吻直接落在了她額上。
「太宰先生,未來發生了什麼?」
「現在還不能說。」
太宰治柔聲道:「要是讓現在的你知道,會影響因果律,未來的世界就不會再穩定了。」
這個道理她也明白。
視野漸漸模糊,身體也不太受控制。
岩永琴子用最後的力氣拉起他的領帶:「在未來等我。」
言下之意:不准再作死!
太宰治的聲音溫柔得仿佛虛幻,像是在回味記憶的佳釀。
「琴子,如果哪天你必須做出選擇,請直面自己的內心。」
「不過,琴子比我厲害,比我堅強,比我樂觀,像光一樣……我相信,不用我說,你也能做到。」
「只要知道你在那兒,我就會感到幸福。」
「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會……」
剩下的話隱於無聲中。
領帶落下。
過去的岩永琴子在太宰首領眼前消失。
她回到了過去的自己身邊。
這麼一想,稍微有點嫉妒過去那個家伙呢。
太宰治拿起【書】,快速翻頁,像是在尋找什麼,直到看到某一頁,才停下。
攤開的書頁上顯示——
【只有當太宰治真正喜歡上岩永琴子,並且有成為黑/手/黨首領的想法時,岩永琴子才會出現在未來。】
【去救他。】
太宰治長長的睫羽一顫。
「……是這樣啊。」
想通那刻,習慣於將情緒掩藏於微笑面具下的年輕首領,表情茫然得像要快哭出來。
他抬起頭,望向一方天空。
「謝謝你……」
-
現實。
游戲倉蓋子緩緩打開。
就算是岩永琴子,也沒想到太宰治會站在她的游戲倉外。
甚至還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從游戲裡出來……一層又一層,盜夢空間嗎。
不對。
太宰先生怎麼會在她家?!
他終於打算來提親了嗎?!
明明是讓她欣喜若狂的場景,岩永琴子卻感覺眼睛有些干澀,鼻腔也有點泛酸。
少年的身影仿佛與未來戴紅圍巾的青年身影交疊。
她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了一下。
太宰治看著她,什麼話也沒說。
他的表情籠罩著一層陰雲,平常就淡無血色的唇瓣還有些泛白。
雖然生氣對像不是她。
岩永琴子能猜到一點他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不過現在……
她暗中朝太宰治身後的妖怪使了個眼色。
妖怪會意:我推。
只要妖怪不顯形,太宰治是看不到的,也不能無效化。
這就導致他猝不及防,往前趔趄幾步,撲到了岩永琴子身上。
「!」
游戲倉蓋子落下,形成只有兩人的私密空間。
「太宰先生,這麼著急投懷送抱呀。」
小黑屋!擦槍走火!
岩永琴子拉住太宰治,不讓他走。
游戲倉內座椅很寬敞,坐兩個人也不顯得擁擠。隔音也效果很好。
裡面一片昏暗,只有不時劃過的瑩藍色電流光,短暫地照亮他們的臉。
類似私人影院的感覺。
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吸聲。
不啟動游戲,這裡就是絕佳的、與世隔絕的一方天地。
「游戲倉有問題。」
許久,太宰治開口。
「嗯,我知道。」
岩永琴子調整了一下姿勢,側坐著,靠在太宰治肩頭。
「五條悟找到奇點空間來了。」
他們都是聰明人。
有時不用說太多,一兩句,也足以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樣的相處令人舒適。
岩永琴子另一只手悄悄揩油。
鑽進黑西裝下,裡面的襯衫抄進了褲腰裡,不方便抽出來,於是她就隔著襯衫撫過太宰治的胸膛、腹部。
觸感溫熱。
嗯,還是有在好好成長的呢。
太宰治抓住她不安份的手。
「這就是你半天沒回來的原因?」
岩永琴子沒回答。
太宰治有所察覺。
「發生了什麼?」
她收回手,腦袋挪了挪,靠在太宰治胸口,聽著下方平靜的心跳,悶悶道:「沒什麼。」
只是見到未來的你了。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未來呢?
仔細想想這段經歷,是在改變了太宰首領想法、從完全意義上救回了他後,才從未來離開的。
穿越的目的很明確了,就是救太宰首領。
那麼,又是誰讓她去救的呢?
黑暗中,岩永琴子摸到了太宰治的領帶,在手指上卷著玩。
這麼好的機會,太宰先生居然都不趁機做點什麼,只是乖乖給她當坐墊。
不動如山,儼然如老僧入定。
……還不算乖,一開始還有逃脫意向。
可能想到這是在她家裡,周圍還有她的妖怪,逃走的話會比較麻煩,再加上他懶,這才沒動。
羊入虎穴了吧。
「要不太宰先生留下來吃晚飯吧,正好晚上可以見見我父母。」
「我拒絕。」
「別害羞嘛。」
岩永琴子笑吟吟,「難道太宰先生不是因為擔心我,才特地趕過來的嗎?」
「不是。」
太宰治語氣平靜:「我確實擔心你出事,但那只是因為你對外宣稱我是你男友。要是你出了事,會有不少人來找我,到時候黑/手/黨的工作會很麻煩,森先生問起來也很煩人。」
他下了結論:「所以只是礙於輿論而已。」
「太宰先生!」
竟然說出這種話!
岩永琴子氣得往他臉上咬了一口。
太宰治痛得輕輕「嘶——」了一聲,終於撕裂了冷靜的表像,抬手去捏她的臉。
「給我松口。」
「唔唔!」
互相傷害.jpg
鬧了一陣,太宰治把她推開,打開游戲倉。
他走出去,一邊整理衣服一邊道:「我馬上要回橫濱了,今晚和魏爾倫會有一場惡戰。你這幾天留在東京,不要過來。」
「有把握嗎?」
太宰治聲音裡體現出了他清晰的思路。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外面天色將暮。
書房燈光亮起。明亮的光線下,太宰治注意到岩永琴子手指上多出的東西,眼神凝固。
那是一枚戒指。
第54章
太宰治視線就像被那枚戒指鎖定了一樣, 無法挪開,甚至還微微皺起了眉:「……」
岩永琴子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還在思考當下形勢——
太宰先生有吃人魚肉。不管多重的傷,只要肢體還在, 就能恢復。
除非是那種瞬間把整個人都吞噬殆盡的招式, 這樣人魚肉根本派不上用場。
魏爾倫確實具備那樣的力量,但需要完全釋放異能特異點才行。
釋放的指令式的槍和齒輪都在她這裡, 應該不用擔心。
但總有些不安……
「公主大人, 不好了——」
妖怪突然從窗戶闖進來,在兩人面前顯形。
「N不見了!」
什麼?
控制著N的人是魏爾倫。
魏爾倫馬上要去暗殺森鷗外, 心思完全放在與港口黑/手/黨的戰鬥上。
港口黑/手/黨也是, 重心在迎戰。
趁這個時候去擄走N……這種行為像老鼠一樣, 有些狡猾。
岩永琴子轉頭:「太宰先生。」
她要去橫濱。
太宰治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我拒絕也沒用吧。」
岩永琴子笑眯眯。
「當然。」
「除非馬上推倒我, 用你的熱情讓我下不了床, 我的房間就在隔壁哦……誒, 太宰先生等等我啦!」
-
岩永琴子搭了太宰治的順風車。
這還是她第一次坐太宰先生的車, 還是對方親自駕駛,有點小激動。
轎車在通往橫濱的高速公路上行駛,雖然速度很快, 卻遵紀守法, 沒有危險行為。
說實話有點意外。
她以為太宰先生是會放飛自我瘋狂飆車的類型……之前住院不就是因為飆車墜崖受傷嗎。
岩永琴子不禁喃喃:「想不到太宰先生車開車這麼穩……」
(知道真相的某木村:才不是這樣!)
魏爾倫把N關在橫濱郊區的一座廢棄工廠裡。
車停在工廠外。
因為知道黑/手/黨那邊也很忙,所以岩永琴子沒有要求太宰治和自己一起行動。
杵著手杖走出幾步,忽然聽見太宰治在身後開口。
「琴子。」
她轉身:「嗯?」
太宰治似乎在糾結,沒有接著說話, 眼簾低垂,細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不自在地動了動。
「有事給我打電話。」
誒~~~?
這麼一說她可就舍不得走了。
岩永琴子走過去, 趴在窗框上。
「太宰先生是在擔心我嗎?」
「……」
太宰治沒有理她,翻找一陣,將一個黑色的小東西放到她掌心。
「帶上。」
竊聽器。
不是他不想偷偷放,而是偷偷放也會被發現。
那就光明正大地給了。
知道太宰治的用心,岩永琴子收下,然後指指臉頰。
「分開的時候,是不是該來個臨別吻?」
「和送你戒指的人慢慢吻去吧。」
嗯?
趁岩永琴子愣神,太宰治搖上車窗,隔絕了來自她的視線。
轎車發動,離開。
看著遠去的轎車,岩永琴子嘆氣。
真是別扭的男人。
送我戒指的不就是你嗎。
工廠裡。
能看出N的待遇很差。
髒兮兮的角落散發著惡臭,斷掉的鐵鏈鐐銬上全是干涸的血跡,甚至還有剮蹭下來的皮肉。兩個盆裡放著一點用來吊命的水和食物。
不遠處的紙箱上放著幾只洋梨。
「對不起,公主大人,是我們沒有看好他。」
妖怪跟在她身邊,打著火把照明。
「沒關系,你們既要注意港/黑的行動,又要跟隨魏爾倫行動,本就捉襟見肘了,」岩永琴子邊檢查邊道,「是來救人的家伙太狡猾了。」
她拿過一只洋梨在手裡拋了拋。「走吧。」
「已經可以了嗎,公主大人?」
岩永琴子「嗯」了一聲。
「那個人救人的時機很合適,說明有自己的情報網,行動也很謹慎,現場不會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跡。」
她走出工廠,坐到作為交通工具的骨頭精身上。
「去找太宰先生吧。」
太宰治現在在位於山間的飛機起降場裡。
岩永琴子到時,正好看到太宰治被綁著腳倒吊在路燈頂端。從下方望去,像是在與星空為伴。
他的腰上還繞了好幾圈繩子,而拿著繩子另一端的人是……中原中也。
繩子繃緊。很明顯,只要中原中也松手,太宰治就會旋轉成陀螺。
原理類似那種繩子綁在陀螺上、一下抽掉的游戲。
旁邊還有一名青年和少年。
他們像是沒搞懂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行動方式,滿臉寫著呆滯。
妖怪說,青年名為亞當,是來自歐洲的機器人搜查官,來到橫濱的目的是協助中原中也逮捕魏爾倫。
少年是過去【羊】的人,名為白瀨。因為是與中原中也過去有關的人,有可能被暗殺,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與他們一起行動。
「幾位好。」
岩永琴子走近:「這是在干什麼?」
中原中也率先反應過來。
「岩永。」
「你怎麼來了?」
他拉了拉繩子,抬頭怒瞪太宰治:「在聽這家伙的作戰計劃,同時向他復仇。」
「復仇?」
「對啊。這家伙為了爭取時間把情報給了魏爾倫,害得黑/手/黨死了好多同伴,還讓我跟魏爾倫打了好幾場。」
「誒?明明是中也自己打不過魏爾倫,在鬧脾氣吧。」
太宰治被吊著,還是一副很困很麻煩的表情。
「要是能打過,就沒現在這麼多事啦……」
「閉嘴。」
中原中也勾起惡劣的笑容,「正好,就讓岩永看看你現在的蠢樣吧。」
他松開手。
太宰治開始旋轉。
「真是……沒有腦子……的……帽子架啊……」
「這樣的……報復……完全……不管用……嘔……」
岩永琴子看著這一幕,嘆氣。
「與其這樣被吊著翻滾,和我在床上翻滾不是更好嗎。」
她正想過去關心一下太宰治,旁邊,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她看的銀發少年突然大叫。
「你!你是不是那個——」
岩永琴子:「?」
她歪頭:「什麼?」
「你不記得了?」
白瀨遲疑著,表情有些失望和不滿,「也是,你這種千金大小姐多半不會記得我們。」
中原中也皺眉,正想開口,太宰治忽然走到岩永琴子旁邊。
在中原中也「你這家伙什麼時候把繩子解開了?」的背景音中,黑發少年對白瀨道:「琴子之前車禍,失去了記憶。」
他語調平平,卻讓白瀨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啊,這樣……」
「你認識我?」
岩永琴子問。
「中也沒有告訴你嗎?」
說著,白瀨望向中原中也。橘發少年卻「嘖」了一聲,挪開視線。
「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白瀨道,「在【羊】時期,我們曾接受過來自你的援助。」
初期的【羊】是孤兒為了保護自己而成立的互助組織,力量很弱,也沒有經濟基礎。
中原中也剛剛加入時也是如此。
過了幾年,依靠中原中也的異能,【羊】才逐漸發展壯大。
原來是這樣。
岩永琴子不禁問:「那中也先生為什麼要裝作以前不認識我?」
對上她無辜的視線,中原中也扯了扯衣領,有點煩躁地開了口。
「啊……」
「因為,岩永你是屬於光明的一方吧,我覺得,還是不要和黑/手/黨有過多牽扯為好。」
所以,他寧願不相認,只是在暗中報答對方恩情。
岩永琴子和他們年齡差不多。當時的小女孩穿著漂亮的公主裙,來到和她這身穿著一點也不符合的鐳體街,指揮大人們從車上搬下一箱箱衣物和食物。
鐳體街的孤兒們起初還懷疑會不會有陷阱,在她的笑容感染下,還是有越來越多的孩子圍了過去。
雖然岩永琴子親自來的次數不多,但對當時飢寒交迫的孤兒們來說,那個身影足以在心中銘記很久。
中原中也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太宰治。
「我可不像某些膽小鬼一樣。」
惦念溫暖。
不懂得如何拒絕。
太宰治臉色沉郁。
「說夠了吧,夠了就准備作戰。」
「那個……」
可能是反省了下自己剛才的態度,白瀨臉色微紅,有點歉意又有點期待地對岩永琴子道:「等戰鬥結束,有時間的話,能不能請你一起吃……」
太宰治涼涼的一眼瞥過去:「不能。」
白瀨:「……」
早在一年多前,看到太宰治對付【羊】的手段,白瀨心裡對這家伙就有點犯怵。
但一次次在女孩子面前被太宰治添堵,丟了面子,他也是不服氣的!
「我問的是岩永小姐!你跟她什麼關系,管那麼多?!」
中原中也奇怪:「你都沒看電視的嗎?」
「我天天在工廠干活,哪有時間看電視!」
話都說出去了,白瀨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了。
「喂,中也,你也會幫我的吧!我們一起干掉這個繃帶怪物!」
「……」
「喂喂,你那是什麼表情,不願意?還是說你也對岩永小姐——」
中原中也語氣略微加快:「別亂說!」
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對對,中也,你要記住,我可是你當初的救命恩人,對付魏爾倫的事上我也幫了你不少忙!」
中原中也扶額,小聲嘀咕:「把我揍飛吧……」
太宰治面無表情。
「真是無聊。」
小屁孩一樣。
「那個……」
被晾在一邊,總感覺自己被卷入了奇怪的修羅場中的機器人青年忍不住開口:「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
再不走,魏爾倫怕不是把人都殺光了。
等三位少年都轉身走出幾步,亞當走到岩永琴子面前,指尖一轉,變出一朵玫瑰花來。
「岩永小姐,等事情結束,能有這個榮幸邀您共進晚餐嗎?」
岩永琴子雙手杵著手杖立在身前,優雅地微笑著。
「你們歐洲人都這麼浪漫嗎。」
「讓您見笑了,」亞當道,「本機是由異能工程師沃爾斯通克拉卡夫博士制造的第一型自主思考計算機。博士說只要說出這個名字,您就會明白。」
沃爾斯通克拉卡夫博士,擁有天才頭腦的少女,設計過眾多厲害的人工智能產品,其異能是「使任何設計都成為可能」。
岩永琴子更樂意稱呼對方為雪萊。
雪萊博士和岩永集團也有業務往來,是個可愛又略微固執的少女,當時還是岩永琴子去說動她的。
兩人相談甚歡,私下就成了好友。
「關於新產品的設計和理念,博士儲存到了本機系統裡,讓本機找機會為您展示。」
「在和您交談過程中,本機就能把信息傳回博士那邊。」
亞當把玫瑰花遞過去。
原來是這樣。
岩永琴子正要接過,忽見亞當渾身一顫,機械關節發出僵硬的聲響。
「怎麼了?」
「奇怪,本機……」
「本機後背剛才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寒意!!!」
第55章
太宰治針對魏爾倫的作戰計劃是——
先使用森鷗外的替身, 將魏爾倫引入圈套中,埋伏的武鬥派,尾崎紅葉、大佐等人會用異能持續攻擊。
魏爾倫是最優秀的暗殺王,能夠在被發現前就順利脫身。
所以反之, 這種被包圍的經歷, 他從未有過。
如果順利的話,魏爾倫就會被逼入絕境, 打開「門」, 釋放特異點的力量。
這個時候,再由中原中也坐直升機從上方接近, 用重力和魏爾倫進行戰鬥。
但獲勝的關鍵, 不是在於力量, 而是用毒。
和中原中也體質類似, 魏爾倫對毒的耐性也很差, 所以只要在戰鬥途中找機會給他注入毒/藥, 就能贏得勝利。
……
機場維修人員已經將要用的直升機檢查完畢。
中原中也和亞當坐了上去。
白瀨接下來起不到什麼作用,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盡量躲遠。
來接太宰治的下屬也已到達。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踮起腳,展開手臂,滿臉期待地望著他:「走之前不該來個抱抱嗎?」
太宰治一動不動。
夜色低垂, 看不清他表情。
半晌, 他腳步一動。
岩永琴子保持展開雙臂的動作,看著太宰治離自己越來越近,內心雀躍。
要抱抱了嗎!
然後——
太宰治一把抽走她手裡的玫瑰花,扔到地上, 轉身頭也不回地朝下屬和車的方向走去。
「太宰先生!」
這次她的聲音帶上了火氣。
什麼意思嘛這是。
「……」
太宰治停住腳步,背對著她,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岩永琴子立刻撲過去, 從後面緊緊環住他腰身。
雖然太宰先生太害羞了不讓抱正面,那抱背面也是可以噠!
看到這幕的白瀨:!
他悟了!
太宰治抓住她偷偷亂摸的手。
「別動手動腳。」
「為什麼,因為我摸你會讓你感到興奮嗎?」
「……」
「好吧。太宰先生注意安全。」
黑/手/黨離開後,山間飛機場只剩下她一人。
岩永琴子把所有妖怪都召喚了出來。
除了自己和太宰先生身邊留下幾只隨機應變外,剩下的分為兩批,分配任務。
第一批去追查N的下落。
第二批則是……尋找【書】。
這是個長期任務。
在未來那段時間,岩永琴子發覺了,【書】是影響太宰先生當首領的關鍵。
但那個時候【書】已經在太宰先生手上了,所以【書】現在在哪裡,她也不太清楚。
如果是白道勢力管轄,多半是被政府找異能者封印了。這還算好。
如果下落不明,又被各方勢力覬覦,會造成很大的混亂。
岩永琴子吩咐:「盡可能去找吧,拜托你們了。」
好了,接下來……
剎車聲在身邊響起。
幾位黑衣人走下來。
「岩永小姐。」
「森先生邀您一敘。」
這算是岩永琴子第一次正式和森鷗外見面。
她被人帶到辦公室時,森鷗外剛從外面回來,裹挾著一身風塵。金發紅裙的小女孩躲在他腿後,好奇地探頭打量岩永琴子。
「能讓黑/手/黨首領在逃亡的間隙還抽空邀我小敘,真是倍感榮幸呢。」
岩永琴子杵著手杖,優雅地微笑道。
「初次見面,森先生。」
「因為太宰君說,車站布置了監控器,為了讓魏爾倫相信,我本人也必須親自去露個面呢。」
森鷗外呀咧呀咧地嘆氣抱怨「怎麼能這麼折騰首領呢,太宰君」,語氣裡卻沒有絲毫不快,反倒有些享受和期待。
像是在期待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會怎樣對付這場災難。
魏爾倫去追蹤「森鷗外」乘坐的那輛列車了,但那只是由廣津柳浪假扮的森鷗外。在被監控拍到後,迅速換成了替身。
就跟當初在岩永琴子面前使用的伎倆一樣。
森鷗外凝視她片刻:「你好像並不驚訝。」
岩永琴子笑而不語。
「這點簡直和太宰君一樣呢。」
森鷗外眼裡飄過一絲笑意,「請坐吧,岩永小姐。」
「讓您見笑了,我也認為自己和太宰先生很有夫妻相。」
岩永琴子在單人椅上坐下,面前桌上擺著一副國際像棋。
白棋先行。
她掃了一眼,將『禁衛軍』往前挪了一步。
「不過,有一點需要糾正一下。」
森鷗外拿起棋子,笑容意味深長。
「——是太宰君讓我把你帶到港口黑/手/黨來的。」
岩永琴子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什麼?」
「這是太宰君作為這次作戰指揮官,和我做的交易——」
「他會去對付魏爾倫。與此相對的,要我保護你的安全。」
岩永琴子冷靜下來,第一反應是懷疑。
她挪動『騎士』,微笑:「您是魏爾倫此次的暗殺對像,在您身邊才最不安全吧。」
「嘛……這樣說也沒錯呢。」
「不過,正因為我會被暗殺,所以太宰君、中也君……港口黑/手/黨會動用全部力量保護我。」
「太宰君認為岩永小姐在我身邊是最安全的,想法並沒有錯。」
岩永琴子端起旁邊的紅茶抿了一口。
「站在我的角度,我也希望您不要出事。」
「哦?」
森鷗外暗紅色瞳中劃過一絲深意,「我以為,岩永小姐更多是和我處於對立立場?」
「我的敵人是那些破壞秩序的家伙。」
岩永琴子垂眸看著茶面,漣漪泛過,仿佛看到了另一位戴紅圍巾的年輕首領。
「而港口黑/手/黨的存在是為了維護合理性。」
「您要是出事,反而會在整個黑/手/黨——乃至橫濱都造成動蕩。」
她看向森鷗外,露出帶有涼意的笑容。
「所以,只要您不做出違反秩序的事,我就不會真正對您動手。」
「該您落子了。」
她提醒。
森鷗外:「唔……」
被威脅了呢。
他摩挲著下巴微微笑起來。
「太宰曾跟我說過,絕不能與你為敵呢。」
「說起來我之前就有些困惑,為什麼太宰君不惜大費周章、也要把作戰地點引到遙遠的荒郊野外去……現在看來,說不定是受岩永小姐理念的影響。」
森鷗外挪動『主教』。
「我是太宰君的教導者,所以知道,太宰君看似比許多成年人還要成熟,可他畢竟不到十七歲,是一個思想還沒完全定型、容易受周圍人影響的年齡。」
——尤其是對他來說重要的人。
森鷗外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
岩永琴子游刃有余。
「森先生,剛才的話語裡,存在兩點錯誤。」
「哦?願聞其詳。」
「第一,特地挑選遠離人煙的地方是太宰先生自身意願。因為太宰先生本就是溫柔的人。」
「第二……」
岩永琴子語氣一松,帶上了抱怨的小情緒。
「我對太宰先生才沒有那麼大影響力!他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想法的!」
「……?」
森鷗外懵逼地瞪圓了眼睛,師徒倆此時表情倒是很像。
不牽扯利益時,森鷗外為人是比較隨和的,況且他對太宰治的戀愛也很感興趣,那小孩又什麼都不肯跟他說。
「不會吧,」他低低笑起來,「太宰君今天可是不顧我的指令,專程跑去東京找你呢。」
「而且……」
他用『戰車』吃掉了岩永琴子的『主教』,輕快的口吻倒是沒變。
「要是岩永小姐今天在港口黑/手/黨出了事,太宰君說不定就會與我為敵呢。」
岩永琴子挪下一步棋。
「那只是礙於輿論,他自己親口說的。」
「……怎麼說呢。」
森鷗外語氣緩慢,像在字斟句酌盡量說的委婉,「岩永小姐平時很聰明,但在自己的感情方面……似乎有些遲鈍?」
「這句話森先生應該對自己的學生說。」
岩永琴子吃掉了森鷗外的『戰車』。
「如果喜歡,不是該直接表達出來嗎?」
「但也存在特殊情況吧,」森鷗外試圖辯解,「把所有的話都藏在心裡,只用行動來表達——這樣?」
「哦?」
岩永琴子指尖夾起『皇後』,下巴撐在手背上,笑容狡黠。
「想不到黑/手/黨首領還有這麼天真爛漫的想法呢。」
森鷗外:「……」
微妙地感覺被嘲笑了。
「愛情是藏不住的。再內斂的人,遇上愛情,也會試圖去表達,」岩永琴子道,「沒有說出口,那只能說明不喜歡,或者不夠喜歡。」
森鷗外沉思片刻。
「某種程度上說,理智得可怕呢,岩永小姐。」
他轉眸,望向落地窗外繁華的夜景,「想讓太宰君表達出來嗎……」
很難呢。
不過要是真能辦到的話,他也想看看那一幕啊。
當平時深藏內心的人,表達出心中的喜歡時——
那一定會是像煙花一樣,最絢爛、最極致的表達。
現在的場景看似一片祥和,但從無線電不斷傳來的消息可知,遠方戰鬥正在激烈進行。
岩永琴子落下最後一子。
「死局了,森先生。」
森鷗外定睛一看,勾唇。
「是呢。」
現下,廝殺得你死我活並不適合他們,死局是最優的解法。
直白的感情、樂觀活力的態度,還有明晰的頭腦和判斷力……不愧是能抓住太宰君的心的女孩子。
戰場傳來聯絡。
森鷗外走到落地窗前用對講機進行交談。
一直躲在他椅背後的小女孩,紅皮鞋踩在地毯上,走到岩永琴子面前。
「我叫愛麗絲。」
「我喜歡你。」
「你很帥氣,」愛麗絲碧藍的瞳上下掃視著她,「洋裝也很漂亮。」
「謝謝。」
說到洋裝、小禮服這些東西,兩位同樣養尊處優的少女可就有的聊了。
小女孩看岩永琴子的眼神也越來越崇拜。
「哇——」
「你懂的真多!」
愛麗絲忽然湊近。
「太宰是不是也會強迫你換很多小裙子?」
……啊?
第56章
女孩小臉皺成一團。
「林太郎每次都會拿很多小裙子讓我換。我是喜歡小裙子沒錯, 但我很討厭林太郎那副熱切的死相!」
「——太宰也是這樣嗎?」
岩永琴子內心大受震撼。
對啊,還有這種玩法。
「森先生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愛麗絲雙手抱臂,氣呼呼地告狀。
「當上首領後,林太郎一半的收入都用來給我買洋裝了……一有空就非要帶我去逛洋裝店, 明明說是去甜品店, 最後還是去了洋裝店,可煩人了, 一點也不守信用!」
「說起來, 有次還因為過度騷擾我,差點進警察局了。」
要素察覺。
原來蘿莉控是港/黑首領的傳統藝能?
如果當上首領後, 太宰先生就會熱衷於換裝Play, 這樣看來當首領也不錯啊……不, 岩永琴子你要堅定!
她不著痕跡地取下戒指, 摸了摸愛麗絲的頭。
「比起換上, 我更喜歡讓他挑選一件, 親手給我脫掉。」
小蘿莉震驚。
「太宰會做這種事?!」
比林太郎還過分誒!
「他當然會, 還有啊——」
「森先生,你能找塊蛋糕或膠布把那家伙的嘴封上嗎。」
伴隨電流音,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
岩永兔子豎起耳朵。
是太宰先生噠!
聲音來源是對講機。
「我剛好在跟太宰君說話。」
森鷗外拿著對講機, 轉身抱歉地對她笑道。
「總之……」
太宰治說回正題, 「快逃吧,森先生,那家伙往市區方向來了。」
岩永琴子也走到落地窗前。
舉目望去,遙遠的夜空, 暗紅的光微微明滅著。說明遠處的戰鬥及引發的火災,規模已經大到可以照亮雲層。
「公主大人。」
一只浮游靈從窗外飄進來,附耳道:「魏爾倫體內的魔獸被釋放出來了!」
不光是「門」, 而是魔獸吉格嗎。
除了指令式,還有別的辦法完全釋放特異點?
擄走N的人打的是這個主意?
「擄走N的人我也找到了,就在戰場不遠處。」
妖怪不現身,旁邊的人是聽不到它說話的。
岩永琴子微不可察地點頭。
她知道了。
旁邊,森鷗外還在和太宰治交談。
太宰治想讓森鷗外快點逃跑,而森鷗外卻想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合作度過這次危機。
「你說的倒是很輕松啊,」太宰治厭煩道,「通信沒有反應,中也大概已經死了。就算沒死,現在也在怪物的肚子裡……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在想自殺吧,太宰先生。
果然,頓了頓,太宰治又道:「這不是個絕好的機會嗎?被那種黑洞吞噬,一定會在瞬間得無影無蹤,既不痛苦,也不會留下醜陋的死相。」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森鷗外沒有立刻說話。
他露出思考的神情,手指輕輕敲擊窗面。
「不會的。」
半晌,他平靜道:「你會面對怪物,拼命戰鬥。我知道。」*
「不可能啊。不過,先問問原因吧。」*
「理由很簡單啊。」
說著,森鷗外低下頭。
岩永琴子撞進那雙暗紅的瞳中,看到裡面一閃而過的笑意。
「——你喜歡的岩永小姐在這裡。」
「……」
太宰治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
太宰先生這沉默是怎麼回事。
雖然有點氣,但知道現在是兩人談話的關鍵,她沒有開口打擾。
「難道不是嗎,」森鷗外故作驚訝,「還要求我保護岩永小姐,以此作為上陣指揮的條件。」
「不要歪曲事實啊,森先生。」
「你要是現在死了,岩永小姐也會死。」
「……姑且按你的邏輯說好了。」
太宰治懶散道:「一起死了不也很好嗎,這就算是殉情了。照你的邏輯,這不該是我期待的結局嗎。」
岩永琴子聽這兩人的對話,總有種——黑貓懶洋洋地不肯動,老狐狸在旁邊想方設法地這裡戳戳那裡戳戳,想讓他動起來——的畫面感。
和緊繃氣氛格格不入的,就只有金發小女孩了。
她像是完全沒意識到危險在即,雙手拿著扁平的大盒子舉過頭頂。
「我的蘋果派來啦!」
「琴子琴子,來一起吃!」
愛麗絲視線掠過窗邊的森鷗外,歡快的表情一變,皺起小鼻子。
「林太郎的視線太討厭了,我找個鏡面反射不到的地方!」
森鷗外:QAQ
跟在愛麗絲身後,岩永琴子把戒指戴了回去。
愛麗絲把她帶到辦公桌背後。
「這塊給你。」
她接過愛麗絲遞過來的蘋果派。
手指相觸的瞬間,金發小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見。
……果然啊。
岩永琴子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若有所思。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雙白色花邊手套,戴在手上,遮住了那兩樣東西。
她把蘋果派放回去,走回之前的桌前,拿起貝雷帽和手杖。
剛才被愛麗絲打岔,沒太聽清森先生和太宰先生說了什麼,總之她現在過去剛好聽到太宰先生說了一句,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森先生,她十七歲。」
「可愛是不分年齡的。看到岩永小姐後,我認為可以適當提高一下我的上限,畢竟……」
森鷗外微微笑起來:「兩個可愛的少女一起玩耍的畫面,真是叫人賞心悅目啊。」
「可惜,太宰君看不到那個場景了。」
岩永琴子:「……」
懂了,森先生這波,是想在太宰先生自殺前,先把他惡心死。
長達十多秒的沉寂過後。
「嘖。」
「太宰君,那一聲『嘖』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總之,想操縱我也沒用,我先掛了。」*
森鷗外握著對講機,轉身,面帶微笑地望著她。
「接下來,太宰君應該就會全力迎戰了。」
他打量了一下她:「岩永小姐這是要走?」
岩永琴子頷首。
「我不會阻攔你,畢竟約定裡沒有限制你人身自由這一項。」
「只是,你走出港口黑/手/黨那刻,我和太宰君的約定就會作廢,我不再負責你的安全。」
岩永琴子沒有理會其中深意。
她將貝雷帽摁在身前,行了個提裙禮:「多謝您的照顧。」
森鷗外看著岩永琴子離開首領室的背影,低喃。
「雙向奔赴嗎,互相都在為對方考慮呢。」
「年輕真好,你說是不是啊,愛麗絲醬……愛麗絲醬?」
森鷗外在屋裡掃視一圈,大驚失色。
「愛麗絲醬?!」
怎麼突然沒了?!
-
岩永琴子坐在骨頭精身上,往戰場的方向疾馳。
為了節省時間,妖怪在她身邊跑邊說。
「我的信號槍和齒輪還在?」
「還在,公主大人,您藏的地方沒人能找到!」
「魔獸釋放當時是什麼情況?」
「本來照計劃,中原中也和亞當合力把毒注射進了魏爾倫體內,已經壓制住他了。森林裡忽然有人發射了信號彈,然後魏爾倫就發生了異變——」
「魔獸釋放程度如何?」
「接近完全釋放。」
力量很可怕——
越接近戰場,岩永琴子就越是確信這一點。
這片空間完全扭曲,夜空被吞噬,大地被貫穿,只剩下巨大的虛無的黑暗。
到處都是高溫、真空、時間的洪流、空間的風暴。
路面、樹木都因異常的重力上浮,在空中被碾碎成塵埃。像是身處宇宙空間,人已經無法從物理意義上感知自己位於何時何地了。
時空錯位。
這不是地球上能發生的現像了,只可能存在於銀河系的某個地方。
岩永琴子忽然有個荒誕的想法:如果游戲倉的能量來源是魏爾倫的特異點的話,穿越時空真的是很輕易的事!
戰鬥還未結束。
魔獸吉格身軀比港/黑大樓還要龐大,有八只赫色的眼睛,類似爬蟲類的口腔和外表。由於它的能量過高,輪廓不穩定,像是火焰一樣與大氣混合著。
它發出毀滅的咆哮,身軀移動。
岩永琴子所在的位置與它隔著一片森林。僅僅是魔獸足部移動產生的風波,就讓整片森林傾倒。
她抓緊骨頭精,好險沒被吹飛。
「太宰先生那邊情況怎麼樣?」
潛伏在太宰治身邊的妖怪趕來。
「似乎找到對付魔獸的方法了。他和中原中也正准備去迎戰。」
「好,接下來拜托繼續守在他身邊。」
岩永琴子轉眸,望向稍遠處的森林。
就讓她去會會那個把N救走的人吧。
-
森林。
這裡是山坡高處延伸出的一處斷崖,可以眺望低處森林的場景。
可以看到港口黑/手/黨徒勞無功的抵抗,漂浮在空中小小的荒神,以及對人的憎惡做出反應、走近市區的魔獸。
「對,就是這樣,繼續前進吧,魏爾倫。」
「用你的力量,對這片土地的【惡】施於死的救贖——」
頭戴白色防寒帽、身形消瘦的青年,以大提琴般優雅的語調吟誦著,就像神明對眼前發生的慘劇施以無波無瀾的同情。
他腳邊是N的屍體。
「先是橫濱的異能者,然後是整個世界——」
「就讓我來淨化異能者罪孽的靈魂吧。」
陀思微微眯起那雙葡萄紅色的眼睛,關注魔獸與荒神的激烈交戰。
荒神會出現,也在他的計劃中。
若是連荒神都阻止不了魔獸,這個世界也沒人阻止了。
荒神的弱點在於他的不可控性。
遠遠能看到,中原中也漂浮在空中,渾身浴血,脫臼、骨折、肌肉撕裂……
也是,那種力量纖細的人體根本無法承受,還能保持人形全靠重力支撐。
荒神的控制器在港口黑/手/黨手裡。
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發現他的蹤跡。
他只要去牽制住無效化,荒神的力量就會最終失控、暴走,和魔獸一起毀滅這個世界——
那可比單單一只魔獸有趣多了。
「該是下一場戲開幕的時候了嗎。」
陀思低吟。
對手比想像的要好對付呢。
他轉身,卻發現返回的路上站著一個嬌小的人影。
「初次見面。」
岩永琴子笑道。
陀思瞳孔微縮,又很快恢復平靜。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岩永琴子問:「我以前見過?」
她是在妖怪追查救走N的人時候起,才知道這位「好心」的俄羅斯人的存在。
陀思似乎比她更驚訝一些。
他看了她一會兒,露出令人不適的笑容:「沒有,是我認錯了。」
「我大概能猜到你要做什麼。」
岩永琴子把手杖挪到身側,阻擋了陀思的去路。嬌小的身體形成一堵堅定的屏障,「我是不會讓你這樣做的。」
中也先生打敗魏爾倫後,需要太宰先生去關閉荒霸吐。
否則中也先生就會失控。
「嗯……說實話你能找過來,確實讓我驚訝了一下。看來你的身份不止『太宰君的狂熱追求者』這麼簡單。」
陀思低笑著,走近幾步。
「不過,你真的認為能阻止得了我嗎?」
「可以的吧,」岩永琴子歪頭,「畢竟你身體看上去很差。」她視線掠過陀思,看向N的屍體:「所以你擄走N,就是為了得到他腦中的資料。」
畢竟在牧神所寫的程序書中,最後一章《溫柔森林的秘密》中,開啟魔獸的方法被蘭波刪除了。
現下能開啟的指令槍和齒輪也被她藏起來了。
唯一知道指令式的,只有看過未刪除版本程序書的N。他的情報員曾從政府那裡偷到了程序書。
所以現在這種情況,想要再開魔獸吉格,只能讓N重新制作一份指令齒輪。
從救人到開戰時間很短,這位魔人應該是早就准備好了材料,讓N植入程序即可。
N腦中的資料是他的救命稻草,即使被魔人救下,他應該也不會輕易答應。
看來魔人用了精神控制之類的方法。
想著,岩永琴子臉色沉下來。
這位魔人不可小覷。
方式也很陰險,喜歡挑選在對手以為把控全局、正松口氣的時候,突然搞事。
「啊啊,是啊。」
陀思順著她的視線回頭望向N,眼神仿佛在看蟲子。
「雖然時間有點緊張,但好在新的指令式也足以喚醒魔獸吉格。」
「他唯一的價值就是頭腦裡的資料。這是他為新世界發揮的最後的余熱。」
「那麼……」
陀思朝她伸出手,「你也為新世界的到來獻上祝福吧。」
森林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太宰治和一群黑衣人趕到。
經歷了和魔獸的正面戰鬥、再加上著急趕路,他此時的樣子少有的狼狽,黑發凌亂不堪。
料想到的畫面在眼前真實出現,太宰治瞳孔一縮,大喊。
「琴子——」
「快離開他!!!」
但是已經晚了。
陀思的手放到了她頭頂。
【異能力:罪與罰】
第57章
竊聽器裡安裝了定位系統, 所以太宰治能很快掌握岩永琴子所在的位置。
從知道她要來起,他心中就隱隱不安。
——這家伙可是會為了穩定局勢、連自身性命都不顧的!
這種不安在聽到琴子與魔人交鋒時達成了頂峰。
太宰治不清楚陀思的異能具體效果是什麼,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除了具備無效化的他以外, 其他人都不能與陀思有身體接觸。
一接觸, 必死。
所以,在看到陀思觸碰到岩永琴子那一刻, 他就想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所有事情。
緊縮的鳶瞳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幕。
琴子會死。
他會捉住陀思, 將痛苦加倍奉還。
用盡所有手段,挖出老鼠所有潛藏的陰謀。
在最後粉碎陀思的布局, 給予他最沉重的打擊!
然後呢?
然後……
太宰治唇瓣顫抖, 呼吸像是碎裂的喘息。
這是他第一次, 無法說明自己的感情。
然後……就沒有這樣一個煩人的家伙一直纏著自己了吧。
趕也趕不走, 鬼靈精怪的, 自身理念又很堅定。最重要的, 是她深深地理解自己, 理解到了接近自己內心中樞的位置。
——這樣的家伙,沒有了呢。
這種胸口痛到喘不過氣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這除了震驚、悲傷、痛苦之外,最沉重的感情是什麼。
是後悔嗎?
後悔沒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後悔自己總是無法好好說明心中的感情。
這些所有的推理、感情持續一秒——
歸為一片空白。
與遇見岩永琴子之前一模一樣的空白。
像是世上再沒有東西能提起他的興趣。
只剩絕望。
……
然而。
太宰治想像的, 血濺當場的情形並沒有發生。
臉色蒼白的俄羅斯人也微微驚訝。
「……咦?」
「不好意思。」
岩永琴子轉動手杖,用它挪開陀思的手,「我不喜歡太宰先生以外的人摸我的頭。」
她淡定得像是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陀思看著自己的手,眨眨眼, 「我換只手行嗎?」
你還想換一只?
陀思忽然咧嘴。
岩永琴子心中陡然生起不好的預感。
「琴子!」
「公主大人!」
妖怪把她往旁一推。她下意識抬手護住腦袋,鋒銳的刀尖劃過手側。
——剛才,陀思一邊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一邊從袖口裡滑出小刀來,想要殺她。
接連兩次出手都未得逞,陀思倒也不氣餒,他本就不是武力派的人。
他看了看銀刃上的血絲,微一聳肩,視線投向岩永琴子背後的太宰治身上。
「真是殺氣四溢啊,太宰君。」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要警惕陀思的一舉一動,沒法回頭去看太宰治表情。
她的手套、連帶著手鏈被劃破,手鏈上的小正方體落到陀思腳邊。
陀思:「……嗯?」
正方體迅速膨脹、分裂成四個角。整個平面像是被拉扯開的肌肉,正中央是一只碩大的眼睛。
陀思發覺不對,但為時已晚。
——他對上了中央的眼睛。
像陀思這樣滿腦子算計的,腦內時間別說一分鐘了,未來幾年十幾年都可能。
正方體將他包圍,束縛住手腳。陀思拼命掙扎,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正方體合攏,縮小——
陀思被封印了。
太宰治身後的黑衣人目瞪口呆。
什麼情況?
異能?!
裝了人之後正方體變成手掌大小,岩永琴子上前撿起。
魔人變魔方。
一道陰影投在她面前。
太宰治緊抿著唇,牽起她的手好像在看什麼,眉心微微擰緊。
岩永琴子沒太在意,她現在的關注點在魔方上。
雖然暫時不清楚是什麼原理,不過太宰首領給的,可以放心。
他說的沒錯,果然派上了用場呢。
啊對了,既然太宰先生在這裡……
岩永琴子抬頭:「中也先生情況怎麼樣了?」
你第一個關心的是中也?
太宰治表情有一霎變得有些難看,被他掩飾下去。
「沒什麼事,」他漫不經心道,「那個小矮子,睡一覺就又活蹦亂跳了。」
「居然能擊敗那麼強的魔獸,不愧是中也先生!太厲害了!」
忍不住誇誇!
太宰治:「……」
或許,魏爾倫先生也不想再戰鬥了吧,他也不想變成魔獸。
所以才特地讓中也先生擊敗自己。
對了,她還有事要做!
「這個交給你了,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把魔方往太宰治懷裡一塞,抽回手,風風火火地朝下山方向跑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林中。
特地趕來,卻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太宰治:「……」
他手裡還拿著剛從口袋裡摸出來、准備給岩永琴子包扎的繃帶。
夜風吹過,平添了幾分寂寥。
周圍的下屬抿緊了唇,不敢出聲。誰都知道這時去招惹上司就是自尋死路。
中也先生擊敗了魔獸,太宰先生去關閉污濁之後,不知道從耳機裡聽到了什麼,臉色一變,然後就往這邊衝來。
他們從沒見太宰先生跑這麼快過!!
和那個白帽子對峙的時候也是。
太宰先生一直端著槍指著白帽子,神色冷得可怕。
又顧忌白帽子可能把女孩當人質,不敢輕易開槍。
大家都能看出來,太宰先生對那女孩很重視。
可是現在……
那個女孩丟下太宰先生跑了呢……跑了呢……
甚至首先關心的是中也先生呢。
木村沒忍住:「噗。」
太宰治冷冷一眼掃來。
木村跪了。
-
惡戰結束,夜空復原。
空氣中殘余的重力引力場也逐漸恢復。
確認沒人能看見後,岩永琴子就跳上了骨頭精,往魏爾倫的所在地奔去。
現在才能稍微松一口氣。
接下來的事涉及機密,她取下竊聽器,丟給妖怪,讓它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手上的傷口不深,劃破了點皮肉,血已經止住了。
她取下破爛的手套,抬手,迎著月光,端詳閃爍微光的戒指。
太宰首領給的東西,用途肯定不是飾品那麼簡單。
她知道愛麗絲是森鷗外的異能力,所以在戴上戒指觸碰愛麗絲、對方消失後,就確定了。
——戒指裡有太宰先生的異能力,人間失格。
魔方估計是某種封印器具。
身處未來的太宰首領知道,誰是過去最危險的敵人。
即使她回到了過去,也依舊在守護她呢。
太宰首領。
心中泛起柔軟的情緒,岩永琴子低語:「什麼都被你料到了。」
那我也不能輸啊。
……
魏爾倫躺在一處倒塌的高架橋廢墟上。
四處都是被破壞的建築材料、混凝土、鐵架,堪比地震現場。
魏爾倫的生命全部來自於特異點,被中原中也擊敗後,能量消逝。
魏爾倫也即將迎來死亡。
「先別過去打擾。」
制止了骨頭精的步伐,岩永琴子輕聲輕腳從它身上下來,躲在一塊混凝土後,沒有靠近。
魏爾倫正在與蘭波對話。
是的,蘭波,本該在一年多前就死去的蘭波。
或者說他確實已經死了,出現在魏爾倫面前的身影是異能生命體。
蘭波將自己變成了異能生命體。
他的異能【彩畫集】能制造出金黃色的亞空間。亞空間內的一切物質,都可以按蘭波本人的意願操縱。
而現在,金黃色的立方體貫穿魏爾倫胸膛,維持他的心髒跳動。
「為什麼要幫我?」
魏爾倫感到十分不解。
「是我背叛了你,從背後向你開槍!不是這樣的話,荒霸吐也不會出現,你也不會被卷入其中,重傷失憶,最後還死在異鄉。」
「到底為什麼,蘭波,你應該更恨我一點!揍我一頓,然後勒死我!」
「……不是這樣。」
蘭波蹲下身,把手放在魏爾倫心髒處,注入能量。
「恰恰相反,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蘭波和魏爾倫是合作多年的諜報員搭檔。
蘭波知道魏爾倫對自己的出生感到絕望和痛苦,他努力想將魏爾倫從那份痛苦中拉出來,卻無法辦到。
魏爾倫心中有道很深的隔閡。
站在魏爾倫角度,無論蘭波說什麼,都是站在人類的制高點、對另一物種進行評判。
格外蒼白無力。
沒能幫上魏爾倫,蘭波一直對此感到抱歉。
在瀕死之際,他想到了自己真正能為魏爾倫做什麼。
他將自己變成異能生命體,然後又對自己使用異能,這樣無限重復,最後生成了自我矛盾性特異點——
這個特異點代替魔獸吉格,給予了魏爾倫生命。
「抱歉,之前的禮物沒能讓你喜歡,」蘭波露出最後的微笑,「就把這個當成替代吧——生日快樂。你能出生我很高興。」*
魏爾倫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古井無波的臉色變得慌亂。
「等一下!」
「等等,蘭波,不要走!」
異能特異點被他吸收,意味著蘭波這個人將從此不復存在。
徹徹底底的消失。
「為什麼,為什麼啊……」
魏爾倫感受到了巨大的茫然,他往前走了幾步,無力地跪倒在廢墟面前。
「你就為了這種事,等了我一年嗎……明明是我當初背叛了你,不然你也不會……」
「為什麼要為了我這種人做到這一步啊,蘭波。」
魏爾倫緊握的拳頭顫抖,錘在狼藉的地面。
他牙關緊咬,沒法哭出來,那聲音卻比任何痛哭更悲慟。
「對不起,沒能報答你的友情。對不起,你送我生日禮物時,沒有道謝。對不起,你已經不在了,而我現在才感到悲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沒人回應他了。
魏爾倫跪在地上,抬起頭,閉上眼睛。
猶如一頭重傷的蒼狼。
他保持這個姿勢不知多久,或許是十分鐘、二十分鐘,也或許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聽到手杖敲擊地面的聲音,魏爾倫睜開眼睛,往旁邊瞥了一眼。
他的表情也不再是從前的倨傲,只剩下麻木和空洞。
對於她的出現,魏爾倫看上去並不驚訝。
現在已經沒有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了。
「對您的經歷表示同情,魏爾倫先生,」岩永琴子道,「失去的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雖然要讓這個悲痛欲絕的男人立刻清醒地和她討論接下來的事,有點無情,但岩永琴子還是一臉平靜地說出來了。
「您在橫濱造成了巨大的混亂。接下來,歐洲政府應該會派遣調查團,親自徹查此事。」
魏爾倫的暗殺事件只是冰山一角。
其下牽扯出無數機密,全是國家層面的糾紛。
比如,魏爾倫曾是歐洲反政府運動主謀「牧神」制造出的異能生命體,歐洲政府卻反過來利用他、讓他成為諜報員。
比如,軍用研究所的N曾竊取歐洲政府的程序書,用來執行荒霸吐計劃。很難說這裡面沒有霓虹政府的授意。
又比如,九年多前,作為歐洲政府諜報員的魏爾倫和蘭波曾潛入橫濱軍事基地,想要奪取荒霸吐。
一年多前,恢復記憶的蘭波又對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發動襲擊。
現在,暗殺王入境霓虹,歐洲政府卻向霓虹政府隱瞞了此事。
……
各個時期、各個國家的機密、目的交織在一起,就像一把雜亂的火/藥線,稍不注意就會引爆。
所以才需要調查團前來交涉,得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論。
「接待歐洲調查團的會是港口黑/手/黨。雖然是非法組織,卻是此次掌握全貌的當事人。況且,歐洲政府從一開始就對霓虹政府隱瞞了此事。」
岩永琴子輕輕笑了一下。
「您還真是一根不得了的炸/藥引線啊。」
可惜,這根引線再沒有那種所向披靡的力量了。
蘭波的特異點力量遠遠弱於魔獸吉格。
「總之,如果讓歐洲政府知道您沒死,他們一定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將您帶回去。」
岩永琴子伸出手指戳戳腦袋。
「畢竟,您頭腦裡的情報可是足以影響他們生死的關鍵啊。」
但是,失去力量的魏爾倫也失去了價值。
所以帶回去後,歐洲政府會將他銷毀。
「如果森先生想要保您,應該會將您囚禁在黑/手/黨內不見天日的地方,讓您發揮剩余作用。」
「無論何種情況,您接下來的待遇都不會好到哪兒去。」
「不過——」
岩永琴子理理裙擺,在廢墟堆上坐下,「我可以幫你。」
「你還活著的事,目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可以為你隱匿蹤跡,讓調查團得到你因能量耗盡而消亡的結論。」
「等風波過去,你再改頭換面重新出現。我會為你提供新的身份。」
始終沉默的魏爾倫,終於流露出一絲不解。
「……為什麼?」
「因為我正好缺一個保鏢。」
岩永琴子托腮笑道:「相比起家裡找的來路不明的家伙,我還是更喜歡自己親自挑選。」
「怎麼樣,你願意效忠於我嗎?」
「……」
魏爾倫一句話都沒說,淡淡地收回視線。
無論是被歐洲當局帶回,還是被港口黑/手/黨囚禁,這些——他根本無所謂。
哀莫大於心死。
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岩永琴子呼出口氣,閉上眼睛。
接下來才是關鍵。
她睜開眼睛,攤開手。
掌心懸浮著一個金色立方體,內裡是火焰狀的一縷輕煙。立方體周圍散發出明亮的金色光粒。
魏爾倫勃然色變!
他死死盯著她手裡的東西,原本已經死去的表情重新活過來。
「這是?!」
「蘭波先生的亞空間,您再熟悉不過了。」
他當然知道!
但是——
「為什麼?!」
男人就像差點溺水好不容易浮上來的人,拼命抓住最後一根的浮木。
「為什麼你會——」
為什麼你會有蘭波的亞空間!
為什麼你會知道!
為什麼你現在向我展示!
為什麼你會正好在這個時機,出現在這裡!
「!」
一股寒意擊中魏爾倫心髒,隨即彌漫至全身。
就像在神社的杉樹林中遇見身著白衣的神明時,那種動彈不得的感覺。
他原本以為對方只是個狂熱追求太宰治的女孩,滿腦子亂七八糟的事。
研究所事件時,對她有所改觀,但也僅此而已。
現在才知道,這位少女,從一開始他就沒看透過!
岩永琴子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
「剛踏入橫濱時,有妖怪告訴我,發現一個一年多前就已經死亡、在這片土地遲遲徘徊不去的靈體。」
正是蘭波。
「正巧,我擁有與它們對話的能力。」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靈體無法違抗她,不能對她撒謊。
蘭波將過去的事都告訴了她。
得知魏爾倫到來後,她讓妖怪潛入N的研究所,拿走了指令式的槍和齒輪。
發覺蘭波有犧牲自己的意圖,岩永琴子留了個心眼,保留了蘭波一部分靈魂。
就是立方體中那縷輕煙。
這裡不是游戲,她沒那麼大能耐讓人復活,不過……
「只要在我身邊,他的靈魂就會漸漸恢復。至於時間……也許一兩年,也許四五年,也許更長,誰知道呢。」
「恢復完整後,可以送他去彼岸接受輪回。如果有能重鑄肉身的異能者,也說不定能創造奇跡。」
「比起從此在世上消失,這種結果已經好很多了,不是麼。」
岩永琴子微微一笑,「魏爾倫先生。」
她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是蘭波自身具備超越者的強大實力,又固執地想要為友人做點什麼,留在世間,這才能辦到。
這是她與魏爾倫交涉的籌碼。
魏爾倫目光追隨著那縷輕煙,眼裡有一絲微光在跳躍。
他還不能很好地組織語言。
岩永琴子攤開另一只手。
同樣的亞空間,裡面放著指令式的槍和手表。
「這是蘭波先生提供的藏匿處,除了我和他沒人能找到。他想要保護你。」
她收回手。
「明白了嗎,魏爾倫先生,如果想要控制你,從一開始我就能辦到。」
「只不過比起武力,我更傾向於用講道理的方式解決。」
魏爾倫就像從不認識她一樣,目不轉睛盯著她看了好一陣。
終於,他艱澀地開口:「你這樣……根本不需要保鏢的吧。」
「誰說的。」
岩永琴子撩起自己的劉海,義眼閃過高分子材料的光澤。
「我只是一位只眼只腳的柔弱少女呀。」
魏爾倫的態度有點奇怪。
岩永琴子覺得,他應該是被自己說動了的,但遲疑著,好像在迷惘什麼。
她想起蘭波曾粗略提及的往事。
從牧神的指令式裡解放的魏爾倫,就跟剛從實驗罐裡出來的中原中也一樣,幾乎空白,警惕世間萬物。
之後魏爾倫學到的也大多是諜報、暗殺技巧。蘭波想要感化他,但魏爾倫心中總有一堵高牆。
直到現在,高牆塌了。
魏爾倫明白了失去,懂得了珍惜,嘗透了悲傷,又拾起了希望。
這一系列人的感情,他需要時間消化。
她有讓妖怪暗中阻攔,港口黑/手/黨找過來還需要時間。
岩永琴子耐心等著,放下的那只手指尖輕輕敲擊膝蓋,無形中給魏爾倫增添壓力。
現在必須說服魏爾倫。
不止是作為保鏢,魏爾倫以後還有用。
「你知道我現在的情況。」
魏爾倫抬起手,能看到他手指因為虛弱而顫抖。
「如果你經常涉足危險領域,以我現在的力量,恐怕不能完美地保護你。」
「我以前做的全是暗殺工作,保護人的事……從未做過。」
岩永琴子聳肩。
「這有什麼,不會就學。」
「蘭波先生也從未做過救人的事吧,可他不是救下你了嗎?」
「更何況,懂得暗殺,不就懂得怎麼針對暗殺進行保護了嗎。」
「此外……」
她凝視魏爾倫的眼睛,「魏爾倫先生的力量,還有恢復的可能。」
魏爾倫眸子睜大。
「……什麼?」
「只是我的推測。」
岩永琴子扔了一個東西過去。
魏爾倫接過一看,是他的洋梨:「?」
「陀思的目的是釋放魔獸吉格,重新植入指令式時間又很匆忙,那麼他的重心會放在『釋放』這一點上。」
「只要達成『釋放』的目的即可,至於釋放多少,有沒有剩余,不一定能書寫完備。」
「——你體內可能還存在殘余異能。」
「本來,這點殘余不足以支撐你的生命。但蘭波先生代替了給予你生命的工作,所以剩下的異能,慢慢修養的話,還能恢復。」
岩永琴子抬起裝有靈魂的立方體。
「蘭波先生剩下的這片靈魂,剛才也告訴了我這一點。」
亞空間的光芒照得她的臉半明半暗。
紫瞳裡帶著目空一切的冷漠。
少女坐在高處,姿態端莊,背後是黑夜和滿月。
明明空無一物,她身邊卻仿佛刮著凜冽的寒風,無端讓人生出敬畏之情。
魏爾倫忽然想起,岩永琴子曾說過她也是非人的存在,但當時他並沒有在意。
「你……究竟是誰?」
「我是那些被稱為妖魔鬼怪的智慧之神。」
妖魔鬼怪和……神嗎。
岩永琴子微微一笑,身上那種漠然感散去大半,顯得甜美可愛。
「既然蘭波先生給您送了生日禮物,我也給您送上禮物吧。」
她微俯下身,手往前伸,就像遞上一個生日蛋糕一樣。
「生日快樂,魏爾倫先生。」
是……蘭波。
是他如今唯一想見的人。
是絕望過後一絲微渺的希望。
魏爾倫控制不住地、顫抖地伸出手去。
岩永琴子忽然掌心一轉,五指捏拳,立方體在她手裡消失。
光芒散去。
「……!」
魏爾倫還停留在伸出手來想要抓住的動作,整個人愣住。
「那麼,我再問一遍,魏爾倫先生。」
岩永琴子揚起笑容。
「——你願意效忠於我嗎?」
第58章
背對月光, 岩永琴子從廢墟小山上走下來,走到跪坐在地的魏爾倫面前。
她微彎下腰,伸出手去。
「忘掉你的過去,忘掉你諜報員、暗殺王的身份。從今往後, 作為人、作為我的勢力的一員活下去。」
「我要你絕對的忠誠。」
「除此之外, 我沒有別的要求。」
「其它你想做的事,只要不嚴重違反秩序, 我不會干涉。」
岩永琴子不得不承認, 拿捏著蘭波的靈魂,與魏爾倫交涉, 稍微有點狡猾。
但有什麼辦法呢, 這是現在唯一能牽動魏爾倫心的東西了。
魏爾倫低下頭, 半垂的眼簾掩去了大半心緒。
只能看見他眼底一片悲傷的藍色, 像是夜晚的大海。
岩永琴子保持伸手的姿勢, 饒有耐心地等著。
片刻後。
魏爾倫把手放到她手上。
至此, 暗殺王事件落下帷幕。
……
岩永琴子讓妖怪處理現場, 藏匿起魏爾倫的蹤跡。
這樣,調查得到的結論也只會是魏爾倫因為能量耗盡而亡。
太宰先生或許會意識到什麼,但他沒有證據。
跟魏爾倫交代好接下來的事, 岩永琴子派了兩只小妖怪在他身邊, 一是幫助他,二來也方便聯絡。
然後,她優哉游哉地走回去,和太宰治會合。
森林中的一處空地。
港口黑/手/黨的人都集中在這裡, 盤點武器、清點人數。
港/黑此次損失慘重,不止損失武器,好多成員、異能者都慘死在魏爾倫手下。
之後一段時間, 他都會壓低身子,養精蓄銳,不會再掀起風浪。
太宰治位於成員的中心。
他旁邊站著位銀發壯年男子,跟她的管家一樣有種紳士感。
兩人正在說著什麼。
注意到她的到來,男人行了個禮。
「那麼,太宰大人,在下先告退。」
男人對她微一頷首,轉身離開,將這片空間讓給她和太宰治。
很有眼力勁兒呢。
事情結束,外加收獲了一只魏爾倫,岩永琴子心情格外地好,蹦蹦跳跳地湊到太宰治面前。
「太宰先生~」
太宰治跟她正好相反。
雖然臉色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岩永琴子卻在他身上莫名讀出一種「我很不爽」的氣息。
這個時候就要直球誇誇!
岩永琴子伸手抱住太宰治的腰親密貼貼,仰頭對他笑。
「太宰先生沒事吧?這次辛苦啦!」
也讓她省了不少事。
「全程指揮作戰,成功阻止了魔獸吉格,太厲害啦!市區平安無事呢……太宰先生?」
太宰治推開她,然後牽起她的手。
少年眉心輕蹙。
沒有別的事分心,岩永琴子這才意識到太宰治是在看她傷口。
「這個啊,沒關系,快要結痂了。」
太宰治的表情可不像沒關系的樣子。
他從口袋裡摸出繃帶,仔仔細細地給她纏上,從頭到尾都沒說話。
直到纏完,他才涼涼地來了一句。
「沒有中也厲害。」
「……嗯?」
太宰先生什麼時候這麼謙虛啦??
岩永琴子裝模作樣地點頭。
「確實,體術方面,太宰先生相比普通人還行,但比起中也先生就……」
看到太宰治臉色肉眼可見地又黑了幾度,她忍不住笑出聲,又湊上去抱了他一下。
「可是在我心中,太宰先生就是最棒的!」
「說起來,中也先生呢?」
岩永琴子四下掃視,尋找那個橘發身影。
和魔獸吉格戰鬥,中也先生肯定傷得不輕。
「琴子。」
太宰治開口,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怎麼了?」
岩永琴子對上他的眼神。太宰治定定看著她,眼神讓她心裡有點毛毛的。「……怎麼了,太宰先生,要和我法式熱吻嗎?」
這個眼神一定是接吻前兆吧!
突然。
太宰治伸出手,放在她頭頂陀思之前摸過的位置,開始瘋狂蹂/躪。
沒幾秒,岩永琴子頭發就亂成了雞窩。
「太宰先生!」
搞什麼啦!
岩永琴子掄著拳頭想去砸他,被太宰治伸直手臂抵住額頭,無法靠近。
氣死人了!
周圍下屬努力憋笑,裝作沒有看到,又忍不住偷瞄。
那個太宰先生在跟女朋友調情呢。
沒眼看,沒眼看~
身穿和服的女性從太宰治身邊走過。
她一頭紅發在腦後束起,拉長的紅色眼影眼波流轉間流露出款款風韻,舉著一把紅傘,讓人聯想起盛開的椿花。
她身旁下屬背著中原中也。
「那麼太宰,我先帶中也回去了。」
太宰治微一頷首。
岩永琴子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臉鼓成包子。
……可惡,太宰先生是不是更喜歡這種高挑成熟有韻味的女性啊。
她的視線落到中原中也身上,不禁叫出聲。
「中也先生的臉怎麼回事?」
為什麼被畫成了大花貓!中也先生醒來一定會生氣的!
誰的惡作劇嗎。
在這種場合還有心情惡作劇?
女子以袖掩唇,似乎在笑。
看得出對方是實權者,岩永琴子上前幾步。
「您好,我叫岩永琴子。」
「請問中也先生他情況怎麼樣?」
「尾崎紅葉。」
女子自我介紹道。
「很快就會恢復,不用擔心,我們黑/手/黨也有厲害的醫生。」
「不過,」尾崎紅葉深意地笑起來,「為了我們中也著想,太宰君在的場合,就少提中也吧,可愛的小姑娘。」
岩永琴子歪頭:「?」
尾崎紅葉俯下身,冰涼柔軟的指尖撫上她臉頰。
女子聲音如琴音般悠揚,但從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復雜情感能聽出,她有一段難以釋懷的過往。
「你是吸引黑暗的花呢。」
「即使是最黏稠的黑暗之泥,也會向往搖曳在光中的花嗎……真是不可思議。」
「您過譽了。」
岩永琴子微笑道,「按照《古事記》的說法,我應該是石頭。」
《古事記》中的神女『石長比賣』,發音與她的姓氏「岩永」相同。
祂是『木花之佐久夜毘賣』的姐姐,兩人一起下嫁給天神『邇邇藝能命』。但天神嫌『石長比賣』長得太醜,所以只娶了妹妹。
「可是你比花更美。」
尾崎紅葉道。
「——我相信有人比我更這樣認為。」
尾崎紅葉視線投向她身後,「對吧,太宰君?」
岩永琴子扭頭。
可是太宰治根本不對上她的視線,只對尾崎紅葉道:「您該走了。」
尾崎紅葉眨眨眼,像是明白了什麼,揶揄道。
「妾身還沒蠢到要對岩永小姐出手的程度。」
「所以,不用那麼緊張,太宰君。」
緊張?太宰先生?
太宰治沒說話,只是望著尾崎紅葉。
尾崎紅葉眼中笑意更甚。
「好吧好吧,妾身先走了。」
岩永琴子看了看天色,不久就要天亮了。
「太宰先生接下來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
太宰治懶散道。
可能作戰時專注戰局沒多想,回過味兒來,才發現自己被森鷗外擺了一道,他的語氣裡不由得帶上一絲膩煩。
「我才不想跟他收拾爛攤子。」
「那我們一起去吃早飯吧。」
岩永琴子主動牽起太宰治垂在身側的手,「鰻魚飯怎麼樣!」
滋補神器!
「……你自己去。」
太宰治作勢就要甩開她的手。
「開玩笑啦!」
岩永琴子連忙抓緊,拉著他走了。「去山下公園那家蟹風船吧。」
-
此次事件後續處理,用去了將近一個月時間。
正如岩永琴子所言,歐洲政府組建了聯合調查團進入霓虹,進行詳細調查。
霓虹這邊是港口黑/手/黨前去接待。
港口黑/手/黨也有自己的私心,所以讓太宰治成了交涉的主力。
以防萬一,中原中也隨行。
森鷗外還真會使喚人,這樣她連和太宰先生約會的時間都沒了!
但讓岩永琴子高興的是,作為聯合調查團的技術顧問小組首腦,雪萊也來到了霓虹。
作為好姐妹,她當然要跟雪萊貼貼。
雪萊已經答應等調查結束就來她家住幾天。
到時候讓雪萊看看游戲倉,說不定能發現什麼。
雪萊可是科技方面的天才!
至於魏爾倫——
這段時期比較敏感,她讓魏爾倫先在自家隔離室裡藏起來,等調查團離開後再出來,套上新身份。
就算改頭換面,接下來的行事也要格外謹慎。
歐洲那群異能者不容小覷。
……這算不算又是在金屋藏嬌?
沒事!只要太宰先生沒發現,就不算!
此刻。
岩永琴子在那天的廢墟上走著。
森林成片倒塌,裸露出土地。
高架橋、公路等設施也損毀大半。
不遠處,工人們正在重建。
「公主大人,我們為什麼總是來這裡?」
妖怪在旁邊問。
大戰結束後,岩永琴子隔三差五就會往這裡跑。
「檢查時空波動。」她回答。
總有些放不下心來。
通過游戲倉,她確認了其它世界的存在。
每個世界間互不干涉,存在屏障。
魏爾倫那天釋放的力量過於可怕,足以影響時空,要是將屏障給打破……
說不定會有別的世界的家伙跑過來。
好人還好。要是是壞蛋,比如咒術世界的咒靈,就會很麻煩。
整個世界的秩序都會混亂。
那個俄羅斯人,打的是這個更遠的主意吧。
直接被關真是便宜他了,應該塞只熊進去的!
岩永琴子掏出手機,熟練地撥通電話。
她原本都做好了太宰先生不會接、或者要等很久的准備,結果響了不到一聲,電話接起。
都要懷疑太宰先生是不是一直在拿著手機等著了。
「琴子。」
「太宰先生,」她說,「現在忙嗎?」
「還好,在車上。」
「車上?這次調查團又跑去哪兒了?」
「N的地下研究設施,他們想進去,但被政府拒絕了。」
那是當然,那裡到處都是異能機密,還夾雜著政治因素,霓虹政府肯定不讓進。
太宰治聲音聽上去心情愉悅。
「吃了閉門羹啊,那群家伙。」
岩永琴子陪他笑了笑,然後清清嗓子。
「太宰先生,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千萬別害怕。」
「……」
「我發現,我們在處理魔方的問題上,存在一點疏漏。」
一查才發現,橫濱迄今發生的異能案件,好多都有這位好心的俄羅斯人的手筆。
考慮到他極大可能有同伙,所以還是交予了組織看管。魔方被封印在港口黑/手/黨據說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聽到她的語氣,太宰治也稍微嚴肅了些。
「怎麼了?」
「我們應該關只熊進去。」
「俄羅斯人,戰鬥民族,我相信區區一只熊不在話下。」
半晌,太宰治語氣微妙道。
「……你給我打電話,就是想說忘了給魔人放只熊作伴的事?」
「當然不是。」
岩永琴子義正辭嚴。
「我想說的是我們的事。我想了想,我們應該再更進一步深入發展……」
「掛了。」
「就是約會啦!約會!」
「……」「太宰先生,現在的沉默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在期盼別的事?」
岩永琴子另一只手摩挲著口袋裡橫濱國立大學《合格通知》的紙張頁面。
「還有個好消息,見面了再告訴你。」
在她的合理要求(死纏爛打)下,太宰治總算松口,答應忙完後跟她約會。
「歐耶。」
掛掉電話,岩永琴子從廢墟上跳下來,「回家吧。」
今天也沒有發現時空異常。
與此同時。
一排黑色轎車在路上平穩行駛著。
其中一輛轎車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占據後座兩端,繼續維持著討厭對方的人設。
太宰治坐在座位上,放松四肢。
嘴角控制不住揚了揚,又被他很快壓下去。
以為他不想去跟陀思好好交流一下嗎。
最好是互相比腦子,比不過他,就可以把陀思的手剁掉那種。微笑。
真是可惜了。
中原中也沒太注意旁邊嘗到戀愛滋味的家伙、那點酸酸甜甜奇奇怪怪的小情緒。
准確說,他也懶得注意。
雖然跟隨尾崎紅葉這一年多,他禮儀已經學得十分到位。但歐洲那群家伙禮節實在過於繁瑣,簡直是精神折磨。
中原中也煩躁地拉扯西裝領口,嘀咕。
「真希望那群家伙趕緊走。」
而且,這段時間首領要求他必須和太宰一起行動。
這段中原中也而言又是另一種折磨。
對了,說起來前幾天,他居然在港口黑/手/黨的體能訓練室看到了太宰!
當時——
看到下屬打開門、接著進來的人是太宰治時,正在舉啞鈴的中原中也直接愣住。
「你來干什麼?!」
「嗨嗨,你今天也成功地將腦子裡塞滿了肌肉啊中也。」
太宰治敷衍地應著,從他身邊走過。
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折返回來。
「中也很厲害麼……『能擊敗那麼強的魔獸,不愧是中也啊』?」
「但沒了我的異能,你怕是連命都沒了吧。」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
「你發什麼瘋。」
因為鍛煉,中原中也取掉了手套。
太宰治往他右手腕瞥了一眼,轉身走開。
負責體術訓練的教練恭恭敬敬地跟在太宰治身邊。
「太宰先生,鍛煉胸肌的話,用這款蝴蝶機是最合適的。95%的效果都作用在胸大肌上。」
太宰治沒有馬上坐上蝴蝶機。
他掃視中原中也,不到半秒,得出對方已經鍛煉結束的結論。
「結束就趕緊走吧。」
「想著跟中也呼吸同一片空間的空氣,我都要惡心死啦。」
「我也是!」
中原中也頂了一句,轉身走了幾步,臉色變得飄忽。
「太宰會來訓練……我可能是出現幻覺了。」
「啞鈴嗎?」
「啞鈴的話,可以伸展肌肉,拉伸胸肌寬度。」
教練的聲音還在遠遠傳來。
呵,青花魚,別被啞鈴壓扁了。
第59章
「終於走了, 那群家伙。」
政府客船從橫濱港遠去。
森鷗外和尾崎紅葉先行回了總部。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起,往回去的路上走著。
中原中也伸了個懶腰,感覺吹過來的海風都清爽了不少。
聯合調查團得出的結論是,魏爾倫死亡。
因為能量消耗殆盡而消失, 連屍體都沒留下。
現在還留在霓虹的只有雪萊博士和她的隨從, 聽說要多待幾天,和朋友聚聚。
這就是人家的私事了。
旗會的朋友被葬在山手的墓地, 要找時間去獻花。
這種終於放松下來的感覺讓中原中也忍不住想抽支煙, 他也的確這麼做了。
哢嚓的拍照聲在旁邊響起。
「……你干什麼?」
「沒什麼。」
看到太宰治那種賤兮兮的笑,中原中也就覺得有問題。
「給我刪掉!」
「不要。」
太宰治輕松躲過了中原中也的襲擊。
琴子跟他提過, 現在事情全部解決, 很快就能安排中也和父母見面。
到時候——
抽煙、酗酒、打架……告狀的東西全都有啦!
中原中也想起, 太宰治這段時間有事沒事都抱著手機, 雖然臉上沒表現出什麼, 但眼神卻泛起波瀾的樣子, 不禁詢問。
「你和岩永交往了嗎?」
「沒有~」
太宰治把手機放回口袋, 刻意拿捏的少年音聽上去軟軟的。
「我才不喜歡那種吵吵鬧鬧、又沒有女人味的家伙。」
你的表現可不是這樣說的。
中原中也心道。
太宰治突然駐足。
中原中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他在看壁櫥展出的幾套襯衫。
這裡是元町商業街的男裝高定店,也有成品, 全都價格不菲。
中原中也也來過幾次。
他們穿的西裝裡會有襯衫打底, 但與這種直接外穿的襯衫在款型、細節會有些許差異。
太宰治推門進去。
「歡迎光臨。」
「請問您想挑選什麼衣服?」
「壁櫥那幾件白襯衫。」
太宰治如是說。
中原中也站在門口,嘴唇因為驚訝微張,煙灰都抖掉了。
死青花魚,不要畫風突變啊。
為什麼突然想穿白襯衫, 是想重返校園了嗎。
就在中原中也考慮要不要把太宰治丟在這裡、自己先回去時,一位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向他走來。
對方容貌清秀,下眼瞼有淡淡的烏青。
「請問——」
「東京都立宗教專門學校怎麼走?」*
……這什麼奇怪學校?
「東京的話, 要先去坐電車吧,」中原中也回答,「這裡是橫濱。」
少年拉拉背在肩頭的黑色帶子。
中原中也不動聲色地警覺。
背在身後的黑色長條是什麼,棒球棍?刀劍?
「雖然是東京都立,但位於郊區,與神奈川縣接壤的位置。」
少年道。
橫濱是神奈川縣的縣廳。
中原中也在腦中過了一遍,確認自己沒聽說過這所學校,正想開口,旁邊的門打開。
店員滿臉笑容地送太宰治出來:「我們會為您把衣服清洗護理好,兩個小時後就可以過來拿了。」
太宰治看到門口的人,微怔。
那段時間他正好變貓,所以少年沒見過他人的樣子。
但他可認識對方。
——四大特級咒術師之一,乙骨憂太。
至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岩永琴子能想到的,太宰治當然也能想到。
他輕輕咂嘴。
「來了個麻煩的家伙啊。」
中原中也:「你認識?」
「大概吧。」
「你先回去吧,中也。」
太宰治對乙骨憂太道:「跟我來。」
路上。
「我叫太宰,太宰治。」
太宰治開門見山:「你大概能察覺吧,這裡不是你的世界。」
乙骨憂太遲疑著點頭:「……確實。」
感受不到詛咒和咒靈存在。
「不過,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去過你們那邊,」太宰治道,「你會出現在這邊,跟這邊一個月前的戰鬥有關。你穿越當時是什麼情況?」
乙骨憂太回憶。
「我正好在飛機上。」
他按照五條老師的要求,和米格爾前往國外執行任務。
誰知飛機突然劇烈顛簸,燈光明滅,許多乘客都在尖叫。
原本以為是遇到了大型氣流,但當周圍再度明亮時,乙骨憂太卻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全是被毀壞的森林。
本以為是被拉入了領域,但很快也發覺不對。
找尋半天,乙骨憂太也沒找到回去的辦法,走著走著,就來到了橫濱市區。
……
太宰治將乙骨憂太帶到了廢棄場。
少年雖然沒說什麼,但臉上戒備之色越來越重。
畢竟這裡看上去真的不像個好地方。
太宰治打開放著游戲倉的集裝箱,自顧自走進去。
乙骨憂太猶豫了一下。
集裝箱內,屏幕冷色調的光照得太宰治臉色晦暗。
「我知道你心存戒備,乙骨憂太。但我沒有消除你戒備的義務。」
「按照我說的去做,或者轉身離開、繼續茫無頭緒地瞎轉,二選一。」
太宰治頓了頓,勾唇。
「你現在只能選擇相信我,不是麼。」
乙骨憂太沉默片刻,眼神變得堅定。他走進去:「我要怎麼做?」
「去那個游戲倉裡吧。」
乙骨憂太按照指示坐下,看著蓋子緩緩降落。
外界的聲音被完全隔絕前,他聽到太宰治喃喃自語。
「啊啊,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讓那家伙知道,肯定又會……」
乙骨憂太腦中冒出問號。
那家伙?誰?
幾分鐘後。
游戲倉蓋子打開,乙骨憂太發現自己還是在游戲倉內。抬頭,正對上太宰治平靜無波的視線。
「果然不行麼……」
「這就是你用來去我們那邊的工具嗎?」
乙骨憂太打量了一下游戲倉。
太宰治頷首。
「看來有單向通行的條件限制,只能這個世界的人過去,那邊的人不行。」
他掏出手機。
「只能讓那家伙幫你了。」
就算他不告訴琴子,那些潛伏在他身邊的妖怪也會告訴她吧。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自己給自己找那麼多麻煩事,那個笨蛋。
乙骨憂太微妙地察覺這種氣氛自己插不上話。
「那家伙」可不是多好聽的稱呼,但從太宰治口中說出來就順耳許多,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絲寵溺。
想到某種原因,他摩挲了一下指間的戒指。
打電話時,太宰治去了集裝箱外面。乙骨憂太聽到他時不時冒出一句「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閉嘴」、「我才不要看」之類的話。
?
難道他想錯了,「那家伙」不是戀人?
太宰治掛掉電話,語氣平淡。
「我帶你過去。」
一般人看不出太宰治此時有什麼異樣,但乙骨憂太是個何等心思細膩的人物,他分明能看到太宰治發絲掩蓋下薄紅的耳尖。
越來越好奇「那家伙」是誰了。
當太宰治又把他帶回商業街時,乙骨憂太有點發懵。
太宰治也沒有解釋,直接進了店裡。
再出來時,他脫去了一成不變的黑西裝,換上白襯衫。
乍一看,讓乙骨憂太有種同級生的錯覺。
原來……是要先換套衣服的嗎。
-
接到太宰治電話前,岩永琴子正和雪萊在書房,一邊喝下午茶,一邊討論游戲倉的事。雪萊戴著能遮住半邊臉的大眼鏡,一頭麥浪般的金發,典型的歐洲人相貌。
身材倒是跟她一樣嬌小,這可能也是她們合得來的原因之一。
她原本想帶雪萊在首都圈玩玩,誰知開始解析游戲倉後,雪萊的注意力就完全不能從上面挪開了。
大概是科學家的通病吧。
「太神奇了!我親愛的琴子!」
「你是怎麼搞到這個大寶貝的,我從未想過還有這種設計……不,應該說有設想過,但還沒真正研發出來。」
「簡直是超越這個年代的科學奇跡!」
岩永琴子一手托碟,一手端起花茶抿了一口。
「說來你可能不信,是我出院那天匿名收到的。」
岩永琴子當然也希望雪萊能有發現,於是她們這幾天都待在書房。
在「不要弄壞」的前提下,她允許雪萊自由研究,還為雪萊提供工具。
在簽訂保密協定、約定將游戲倉視作她們二人的秘密後,她們開始交換情報。
雪萊說出這幾天研究的結論。
「有非常強大的異能結晶體,被封印在內核中樞。是穿越時空的能量來源。」
「封印無法解開,並隔絕一切外界干擾。」
雪萊贊同地點點頭。
「從科學的角度講,這很有必要。」
所以,這就是太宰先生觸碰游戲倉也不會影響的原因?
游戲倉周圍布滿了電線設備。
雪萊盤腿坐下,將筆記本電腦放在膝上,呈給她看。
「這是我的數據建模,當然,是簡化過的。」
雪萊指著(X,Y,Z,W)中的(X,Y,Z)。
「這個是游戲倉定位的宇宙空間坐標點。數值鎖定,單向通行,無法更改。」
「這個坐標就是你說的咒術世界。」
她指尖往後挪。
「至於W,是第四維,時間維度。」
「W是可變的。你一次次存讀檔,其實就是在變動W的數值。」
類似看視頻時可以拖動的進度條。
岩永琴子想起曾去到未來的經歷。
「這個游戲倉裡只有一個世界坐標?」
「嗯……」
雪萊劈裡啪啦敲打鍵盤,臉都快貼到屏幕上去了。
她確定道:「是的,只有一個咒術世界。」
「穿越世界需要龐大的能量和數據計算。」
「能定位到一個世界並進行穿越,已經很不得了了。」
那她是怎麼去到未來的?
還是說,因為未來就是本世界,所以不需要那麼復雜的空間定位。
只需滿足條件,讓時間維度變動即可。
岩永琴子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
「我能書寫程序插件進去嗎?」
「不行。」
沒等她表情變化,雪萊話音一轉。
「——那是對一般人而言。」
雪萊大拇指指著自己。
「要是我這個天才,說不定可以辦到!」
「不過,你也得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拷貝資料回國進行研究,那邊有專門的設備。」
岩永琴子同意了。
「那系統是怎麼回事?」
她回想道,「有時還能對話交流。」
「那應該是人工智能,」雪萊道,「我制作的亞當也是,能獨立思考和判斷。」
在與魔獸吉格的戰鬥中,亞當還犧牲自己救了中也。
好在雪萊留了一手,讓亞當「復活」了。
和雪萊討論完游戲倉的事後,岩永琴子就接到了太宰治的電話。
「我男朋友來啦!」
她興衝衝地告訴雪萊。
等了一段時間,門鈴摁響。
岩永琴子親自跑去開門。出於八卦心理,雪萊也陪她過去。
看到門口的兩位少年,雪萊的重點不是其中一位她見過,而是……
「真不錯!」
她驚呼,「原來你男朋友還有兩個,琴子!」
第60章
「太宰先生!」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現在自家門口, 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再加上接待歐洲調查團的事,將近一個月沒見,一開門,岩永琴子就飛撲過去, 給了太宰治一個熊抱, 手腳並用的那種。
太宰治被撲得後退半步,伸手托住她。
岩永琴子埋頭在他脖頸蹭蹭。
「我好想你呀!」
嗯……是新衣服的味道!
岩永八爪魚從太宰治身上下來, 注意到他穿的是白襯衫, 第一次見。
是私服嗎,好好看。
襯衫挺括, 下擺抄進褲腰, 露出黑色的皮帶, 顯得腰細腿長。
深色的領帶隨著光影變幻, 暗紋隱隱浮現。
更重要的是氣質。
雖然太宰先生更適合黑色, 但偶爾換換顏色, 也會讓人耳目一新。
生人勿近的氣場消散大半, 看上去就像干淨清爽的同齡少年,一塵不染。
岩永琴子正要稱贊,就聽雪萊在身後驚呼。
「原來你男朋友還有兩個, 琴子!還是同一款!」
乙骨憂太壓制住『裡香』, 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
他真正的青梅竹馬祈本裡香已經在涉谷事變時解放了,現在的『裡香』是他的術式。
可能因為傾注了思念,所以『裡香』偶爾也會有和裡香相似的舉動。
「不是啦!」
岩永琴子拉住太宰治的手,擔心這人跑掉。
「這位是我男朋友, 太宰治。之前接待調查團,你應該見過。」
雪萊笑眯眯:「是黑/手/黨喲。」
「不管什麼身份,只要是太宰先生就可以。」
雪萊聳肩, 暗地裡吐了吐舌頭。
琴子今天也很會撩呢。
「乙骨先生。」
岩永琴子和乙骨憂太打了個招呼。
「事情我聽太宰先生說了。真是抱歉,這邊的戰鬥把你卷進來了。」
她側身。
「先進來吧。」
「叫我憂太就行,不用那麼客氣。」
乙骨憂太略微拘謹地走進來,「打擾了。」
四人來到書房。
岩永琴子提早吩咐過,女僕已經在桌上擺了四杯茶,還擺上了點心架。
考慮到乙骨憂太的事比較特殊,岩永琴子將他帶到窗邊,兩人單獨談話。
黑膠唱機流淌出悠揚的樂音。
書房很大,壓低聲音的話,就算在同一片空間,另外兩人也無法聽清。
雪萊博士和太宰治在桌邊喝茶。
「又見面了,雪萊博士。」
太宰治換上外交辭色,微笑面具密不透風。
「在霓虹這段時間,過得可還愉快?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擔待。」
「還不錯。尤其在工作後得以和朋友小聚幾日,讓人心情愉快。」
雪萊道。
「沒想到你就是琴子的男朋友。嗯……雖然她透露的信息足以猜出來,但真正看到還是會驚訝。」
太宰治微笑。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雪萊博士就像沒聽到他的否認一樣。
「不好意思,這段時間一直在占用你的琴子。」
「……」
「很快就可以把她還給你了。」
「不是——」
「婚宴請務必邀請我,霓虹的朋友。雖然研究很忙,但琴子的婚宴,無論再忙我都會為了她趕到。」
雪萊就跟篤定他們會結婚一樣。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當孩子的干媽。」
太宰治:「……」
這天有點沒法聊了。
岩永琴子和乙骨憂太這邊——
「過來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嗎?」
她問道。
「嗯,我檢查過周圍的狀況。」
乙骨憂太回答。
岩永琴子稍微放下心來。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她繼續讓妖怪去廢墟那邊巡邏。
「我聽太宰先生說,游戲倉的辦法已經試驗過了?」
乙骨憂太點頭。
「行不通,說是有條件限制。」
確實,雪萊也這麼說。
岩永琴子沉思。
只有靠魏爾倫開「門」了嗎。
魏爾倫現在的力量恐怕……
可能是看她臉色不太好,乙骨憂太低聲:「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她和乙骨憂太,也就是在做【讓五條悟情緒波動】任務時在高專打過幾次照面。即便如此,她也算乙骨憂太在這個世界關系最近的人了。
「沒關系,是我們這邊的原因。」
岩永琴子道:「回去的辦法我有,但可能需要等一段時間。憂太君不介意的話,這段時間就先住我家裡吧。」
「我家客房很多,隨意挑,再多一個也沒關系。」
「……再?」
乙骨憂太小心翼翼地問:「還有別人嗎?」
岩永琴子:「……咳。」
不小心說漏了。
還好談話對像不是太宰先生。
她偷偷往後瞄了一眼。
跟雪萊聊得還挺歡的嘛,哼。
太宰治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抬眼,正好和她視線對上,又很快若無其事地挪開。
……算了,太宰先生不會介意,他又不在意。
不過,她家裡的男人怎麼越來越多了。
真正該來那個反倒不來!
乙骨憂太還在試圖為她打圓場:「我知道了,是男朋友對吧。」
他溫聲:「我想也是,應該不會有人一直住集裝箱那種地方。」
岩永琴子聞言,皺眉。
等她讀大學去了橫濱那邊,可以買套房子,想辦法讓太宰先生搬過來。
既能達到同居目的,又能讓太宰先生離開集裝箱,一舉兩得。
她真機智。
在她家住宿的事,乙骨憂太第一反應是想拒絕,然而可能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臉色略微糾結。
「那就麻煩你了,真的很抱歉。」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岩永琴子也不客氣。能借助乙骨憂太的力量,事情會好辦些。
「那就麻煩憂太君有空時多去廢墟那邊巡邏一下,看看有沒有咒靈之類的家伙跑過來。你也知道,那是不屬於這邊的東西,要是造成混亂會很麻煩。」
乙骨憂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知道了。」
他感慨:「聽聞岩永小姐行蹤神秘,但沒想到是異世界的人。」
「那現在知道了。坐飛機穿越我也是頭一次聽說的。」
岩永琴子笑道。
她想起曾看過飛機穿過雲層神秘消失的新聞報導。
那些飛機是不是也穿越到了異界?
看樣子五條悟沒有跟學生們說起過異世界的事。
是想一個人擔下所有,保護學生吧。
岩永琴子雙手合十。
「作為我協助你回去的條件,異世界的事,還請不要告訴其他人。」
「放心吧。」
事情安排妥當,兩人也總算有了點閑聊的心思。
「說起來,憂太君變化好大。」
涉谷事變時還是個柔弱正太,現在變成了冷清酷哥。
「有種突然變得很可靠的感覺,連頭發也梳成了大人模樣。」
下眼瞼的烏青讓她想起太宰首領。
岩永琴子忍不住湊近觀察:「發生了什麼,是五條老師太壓榨你了嗎。」
乙骨憂太哭笑不得。
「同樣的話已經被真希說過好幾次了。」
桌邊,遠遠看著他們交談的兩人——
「很危險哦,真的。」
雪萊博士突然道。
太宰治不知在想什麼,聞言,回神。
「……嗯?」
「是琴子喜歡的類型呢。」
雪萊微抬下巴,朝乙骨憂太的方向示意。
「你看,跟你一樣白膚黑發,身材清瘦,長相清秀斯文。」
其實太宰治和乙骨憂太身上還是有許多不同之處的,但雪萊特意挑相同點來說。
「如果琴子喜歡你的話,說不定也會喜歡上他。」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喜歡你,但你一直沒有回應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一直得不到回應的話,說不定就會放棄、或者轉移目標。」
「這不,你們過來後,她的心思都在那個人身上。」
「再不有所表示的話,會很危險呢。」
說完,雪萊沒有去看太宰治表情,輕輕抿口花茶,深藏功與名。
這邊。
乙骨憂太突然打了個小寒顫。
「怎麼了?」岩永琴子細心察覺了,「是空調暖氣不夠嗎?」
乙骨憂太微微苦笑。
「我想不是這個原因。」
詛咒是從人的情緒中誕生的。作為特級咒術師,乙骨憂太對這類東西比較敏感。
他能感覺那道幽深的目光盯著自己,如芒在背。
他輕咳一聲,試圖將岩永琴子的注意力轉移過去。
「說起來,你男朋友……太宰先生,之前還不太願意讓我過來。」
雖然最後還是這麼做了。
岩永琴子歪頭:「為什麼?」
還算是有過戀愛經歷的乙骨憂太代入想了一下。
「可能是因為,不想讓我占用你的時間吧。」
「另外可能,擔心你被卷入事件,遭遇危機。」
乙骨憂太低頭一看,卻發現岩永琴子滿頭問號,滿臉寫著「你在說誰」??
他們大眼瞪小眼。
「哇啊,這位霓虹的朋友,你怎麼了?!」
雪萊突然爆發出尖叫,外國人的腔調那叫一個抑揚頓挫。
「不要生氣,把刀放下,琴子馬上就來陪你!不就是和別人多說了幾句嗎,不至於不至於!」
岩永琴子和乙骨憂太同時回頭——
雪萊埋下頭吃小蛋糕,像是完全沒感應到他們的視線,翻臉比翻書還快。
太宰治臉上掠過一絲愕然。
很快想通,這絲愕然變成了莫名和無奈。
——他剛剛明明什麼都沒做!
岩永琴子走過去,走到太宰治坐的單人椅後,從後往前抱住他脖頸。
「我們談完啦。」
太宰治發梢微翹,毛絨絨的,蹭在她臉頰。
「在找到回去的辦法前,憂太君會先在我家住一段時間。」
雪萊:「來接我的客船已經到東京灣了,明天一早我就出發回國。分別真是令人難過,我親愛的琴子。」
「有時間我來英國找你。」
「那就說定了。」
太宰治:「我要回橫濱了。」
像是證明自己不是因為生氣或別的原因,他補充:「今晚有任務。」
岩永琴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想法一轉,說出口的話變成:「我送你到門口。」
太宰治沒有拒絕。
從書房出來,是條鋪著地毯的走廊,明亮寬闊,兩邊還有幾扇門。
整條走廊都沒有僕人。
走過其中一扇門時,太宰治突然被股大力推搡,往門裡跌去——
當然不是岩永琴子干的,她只是讓妖怪動了動手腳。
裡面是她的臥房。
無論是水晶吊燈,絨毛地毯,還是那張垂著帷幔的寬敞大床,無不體現了大小姐級別的待遇。
太宰治就一直被推到那張大床邊,推倒,黑發鋪散在被褥上。
厚重的門自動關上,起到良好的隔音效果。
二人世界。
岩永琴子一個貓貓飛撲壓住他,然後撐起身,自上而下看著他。
「太宰先生,知道嗎,我有一個夢想,就是看到你躺在我的床上。」
「……你夢想還真多。」
第61章
聽到這句話, 岩永琴子回想一下,自己曾在太宰治面前說過哪些「夢想」。
包括但不限於:和男友做泰坦尼克號姿勢,和男友共用秘寶館的變色馬克杯。現在又有一個看到他躺在床上。
……是挺多。
但是, 夢想無罪!
「太宰先生, 有任務是借口吧。」
岩永琴子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港口黑/手/黨現在正是養精蓄銳的時候, 不會輕易惹事。又剛剛送走調查團,森先生再怎麼都會讓你休息幾天……不, 應該是你自己會要求。我的推理沒錯吧!」
太宰治微微偏頭,發絲凌亂地覆在臉際。
「什麼推理,你只是讓妖怪打探到了我的情報。」
他沒有抗拒,態度若即若離。
像初春的浮冰一樣,看似薄, 卻融不掉。
「太宰先生, 我聽憂太君說了他和夏油先生戰鬥的事。」
「他當時親了裡香一下, 然後裡香就釋放出了全部力量!」
瘋狂暗示。
「裡香是憂太君的青梅竹馬。他們從小就訂婚了,還有訂婚戒指。」
再次暗示。
她要什麼時候才能和太宰先生訂婚!
不知是她的哪句話戳到了太宰治的神經, 少年嘴角一扯, 眼裡劃過一道寒芒。
岩永琴子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回過神來,就發現她和太宰治位置顛倒。
少年撐在她身上,保持著距離沒有觸碰到她,居高臨下的審視目光就如同他們剛認識時那樣。
形勢反轉。
說是像剛認識時那樣也不准確。
他們相識有段時日了, 也共同經歷過大大小小的事。
想做的事、目的,維護秩序、幫助妖怪,岩永琴子從不在太宰治面前隱瞞。
隱瞞會引起猜忌,尤其是對太宰治這種洞悉人性、又過分敏感的人而言。
這點,太宰治也明白。
所以, 他那種將保護殼連皮帶肉層層撕下、抓住人心的弱點給予最陰狠的打擊之類的審訊招式,在岩永琴子這裡毫無用武之地。
他俯視身下的人,眸子漆黑如夜,就像強行剔除了所有感情。
在這種看似旖旎的氛圍中,岩永琴子一句話也沒說,平靜地等待著。
她預料到有一場風暴正在醞釀,足以影響他們未來情感走勢。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琴子大小姐。」
太宰治沉緩地說。
「想談戀愛?校園裡、社會上長得好看的人多得是,只要你放話,說不定還會趕來倒貼你。」
「想找個能協助你維護秩序的人?那就更容易了。那麼多武力值高又沒腦子的異能者,不管找誰都可以吧?」
「何必一直糾纏我一個籍籍無名的黑/手/黨人員。」
「還是說,光是維護秩序、做做慈善還不夠,想要挑戰下更高難度,想要把跌入黑手黨的失足少年用愛拉回正道?」
「可笑。」
他冷笑,語氣裡的尖銳和譏諷快溢了出來。
「真是不好意思,我是個被正道所厭惡的人。」
岩永琴子安靜地凝視著他。
這種態度似乎有點刺激到太宰治,他的語速略微加快,煩躁與不耐在其中翻湧。
「我拒絕過你,也說過你認錯人了,可你態度還是沒變。不是說沒有回應就會放棄或者轉移目標嗎,你也快點這樣做吧。」
「繼續下去挺沒趣的,你說呢琴子。」
太宰治直起身子,單手扯掉領帶,隨意扔到一邊,又解開幾顆襯衣紐扣。
「我可以和你做,滿足心願後就不要來糾纏我了。」
他是認真的。
「以後就去找別人如何,比如送你戒指那個人,嗯?」
「……」
岩永琴子眼神一動。
對她的態度感到不悅,太宰治傾下身來。
他襯衫領口敞開,能看到繃帶包覆下隱現的鎖骨。
「不是挺會說的嗎,」他笑,「說話呀,琴子。」
趕緊——
讓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降下來吧。
-
太宰治在急切地期盼一場酷刑。
他看似比誰都無情,能在生命不斷逝去的戰場泰然自若地玩游戲機,能為港口黑/手/黨的發展列出充斥著鮮血與黑暗的列表,也能面對岩永琴子的追求不為所動。
但其實,在這場關系中,被牽扯得心神不寧、心緒紛亂的人反倒是他,太宰治。
感情是相互的。
琴子看見了他的內心,安撫他,共同做維護秩序的事,讓他與人世的距離稍微拉近了一點點。
他感覺到自己在世上不再那麼孤獨,漸漸地習慣了琴子與他親密接觸,並習以為常。
甚至不可避免地產生依賴、愛慕、獨占欲。
就像喝酒,會上癮。他無法控制自己。
多麼可怕的事!
一切值得追求的東西,從到手那一刻就注定會失去。
如果他得到了,是不是意味著失去的倒計時也就開始。
岩永琴子當然是值得的,只是她從來不在他的掌控中。
可能因為兼具神性,使他無法完全看破她。
這樣事情就變得更可怕了。
不安、害怕、無能為力。
這些情緒潛滋暗長,不斷放大。
森鷗外說的沒錯,太宰治現在才十六歲,還無法像成年人那樣游刃有余,將一切隱藏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
他時不時就會失控,內心的黑泥冒出,變成一個歇斯底裡、張牙舞爪的怪物,傷害身邊的人。
太宰治想不通岩永琴子為何會喜歡他。
他急切地需要她給他某些東西。
——確切的證明。
——或者是,宣判死刑。
他的慌亂來源於他的心動,尖銳刻薄的話語是保護內心脆弱的最後防線。
尤其,他都這樣了,岩永琴子還是神明一樣波瀾不驚的表情。
太過分了吧。
太宰治心想。
……
岩永琴子確實不生氣。
她雖然經常鬧脾氣,但那些都浮於表面,轉瞬即逝,真正的情緒波動從來沒有過。智慧之神的身份要求她不能在大事上意氣用事。
只是……
她在心中嘆氣。
太宰先生心頭的不安與疑慮,比她想像的更重。
在太宰治冰冷郁結的目光中,岩永琴子做了個匪夷所思的舉動。她伸出手,將他的襯衫紐扣扣了回去。
「沒必要勉強自己,太宰先生。」
「我如果真的只是想享受身體的欲望,早在集裝箱那次就答應你了。」
然後,她取下指間的戒指,放到一邊。
「這只是個飾品,沒有別的涵義。我不會再戴它了。」
給太宰首領道個歉。
不這樣做,過去的你就哄不好了!
「……」
太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唇瓣緊抿,嘴角倔強地往下壓著。
岩永琴子看著他眼睛,認真道。
「我不會放棄,也不會喜歡上別人。這點永遠不會變。」
「太宰先生可以不用回應我,但也不必一次次試探我。」
她一字一頓:「大可不必。「
片刻後。
感覺到太宰治態度有所松動,岩永琴子換上委屈示弱的表情。
「人家都表示了那麼多次,還當著全國人民的面告白了,太宰先生還是抱有疑慮嗎。」
「怎麼可以這樣,太傷人心了。」
「太宰先生可以不答應,但不能質疑我的感情啊。」
眨眨眼睛,委屈得就要掉下淚來了。
太宰治無奈了,看到她的樣子又有點慌,然而之前失控的情緒又無法即刻調整回來。
這就導致他的表情變得很復雜,干脆把頭埋到她頸側,不讓她看到。
毛絨絨的卷發掃得岩永琴子脖頸到臉頰這一塊都有點癢酥酥的。
她聽到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為什麼啊。」
為什麼?
因為太宰先生雖為世人所傷,卻還在努力尋找與世和解的辦法。
因為太宰先生雖放任自己溺於黑暗,卻仍會在她維護秩序時出手相助。
是個像神一樣的好孩子。
這還不夠嗎。
這些——已經足以讓神明垂憐了。
當然,現在她不是什麼神明,只是個追求喜歡的人的普通少女。
「太宰先生。」
那一刻,岩永琴子突然福至心靈。雖然還不確定,但她用一種篤定的口吻說出口。
「——說白了你就是在吃醋吧。」
還是突然爆發的那種。
太宰治不說話。
看到了希望,岩永琴子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伸手去揪他頭毛。
「是不是,是不是?!」
可能是被她吵得受不了了,太宰治直起身,一手拇指和食指掐住她臉頰兩邊,看似強勢地轉移話題。
「你把魏爾倫藏哪間屋了?」
「『金屋藏嬌的事絕不會做』,嗯?這是第幾個了?」
……啊?啊!
岩永琴子眼神飄忽躲閃,看看頭頂的帷幔,看看床頭的玩偶,就是不對上太宰治眼睛。
「你在說什麼,什麼魏爾倫啊,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哈哈,啊哈哈。」
這在太宰治眼裡無異於變相地承認了。
岩永琴子當然可以完美偽裝,和太宰治勾心鬥角,但沒必要。
一是失去大半力量的魏爾倫在港口黑/手/黨眼裡沒多少價值,再加上港/黑如今元氣大傷,支付不起與岩永集團正面交鋒需要的代價。
當然,森鷗外也可以將消息透露給歐洲政府,但如此一來,港口黑/手/黨就涉嫌包庇同謀。她能讓假的變成真的。
斟酌過後,森先生的最優解也只會是裝作不知道。
二是她相信太宰先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不會說出去。
太宰先生對森鷗外也沒忠心到那種程度。
所以承認,也相當於變相地告訴太宰先生,她相信他。
說起來,【書】一直沒有找到……
「太宰先生,你不會想當黑/手/黨首領吧?」
岩永琴子狀似無意地問。
「不會。」
一般而言。
「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想想就很麻煩,」少年拉長語調,柔軟又懶散,「只有森先生才會上趕著去接這種麻煩事吧。」
雖說森先生的目的之一也是為了結束先代掀起的腥風血雨。
看來太宰先生現在想法還沒變。
岩永琴子稍微放心。
她的指尖撫過太宰治襯衫領口,上方露出一截雪白的繃帶,說話時,能感受到下方喉結的震動。
「之前想說被打斷了。」
「——太宰先生這身很好看,超好看!」
太宰治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不自然。可能是這個姿勢保持太久了,他正想起身,岩永琴子早有預料般揪住他衣領,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來都來了,你以為你還跑得掉嗎?」
她又把之前扣上的紐扣給解開了。
太宰治:「……」
一邊解,岩永琴子一邊還在不滿地嘟囔。
「都是我一直在說,太宰先生都沒告訴我,你有沒有想我。」
「好狡猾啊。」
「太狡猾了太宰先生,」雙手慢慢伸到後方,形成一個更親密的環住他脖頸的姿勢。岩永琴子紫色的眸子色彩明亮甜蜜,讓人挪不開視線。
「作為你狡猾的代價,答應和我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吧?」
她閉上眼睛,拉下太宰治脖頸,微微仰頭,想要親親他臉頰。
很奇怪。
太宰先生沒有說話,也沒有掙扎,呼吸平穩,就像在靜靜地等待她一樣。
「岩永——」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被打開。
清俊的少年看到這一幕,一愣,隨即面紅耳赤。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乙骨憂太立刻關上門。
岩永琴子嘆了口氣。
算啦。
她重新看向太宰治,大有不給個說法就不讓走之意。
「不答應的話,我都沒法跟太宰先生舌吻。」
「……你不是已經吻過了麼。」
「那次不算。」
岩永琴子再次發問,這次退讓了些,沒提結婚。撒嬌的語氣裡隱含期待。
「和我交往嘛?」
太宰治呼吸很輕緩。
幾秒時間,對他而言卻鄭重又漫長,像是耗盡了前十六年積攢的為數不多的勇氣。
「……嗯。」
「哎,不答應就算了,反正……什麼?!」
岩永琴子瞪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甚至比當初聽到太宰首領說去酒店更驚訝。
——她聽到了什麼?!
那雙紫瞳裡撲面而來的情緒太熾熱了,是太宰治有點難以承受的程度。他眼神閃了一下,卻沒有起身。
以他對琴子的了解,這家伙絕對會撲上來,繼續做剛才的事。
然而,他想像的事並沒有發生。
岩永琴子仗著身材嬌小,一個金蟬脫殼咻地從他身下鑽了出去!
跑到隔壁,奔走相告,語氣裡的雀躍都快衝破這棟建築了!
「雪萊!太宰先生答應我啦!!!雪萊——」
女生談戀愛了,第一件事當然是告訴好姐妹!
被孤零零留在房間裡的太宰治:「……」
誒,不重新親親的嗎……
第62章
岩永琴子到書房時, 雪萊正一手叉腰,一手指指點點,嚴厲批評乙骨憂太打擾小情侶親密的行為。
乙骨憂太身邊的咒靈『裡香』雙爪捂臉, 做害羞狀。
憂太你在干什麼啊憂太!
說好的純愛戰士呢。
「我敲了門的。」
乙骨憂太試圖辯解。
只是那兩人太投入了沒聽到。
他在心裡默默補充一句。
雪萊聽到岩永琴子的聲音, 扭頭:「你回來了, 親愛的琴子。」
她滿臉歉意:「你說去送人,半天沒回來, 我和乙骨先生有些擔心。去門口也沒看到你,於是就各個房間找,沒想到……真是抱歉!」
「沒關系。」
岩永琴子現在哪還在乎這點小事,她整個人都快樂飄了。
「剛才太宰先生答應和我交往啦!」
雖然他們之前的相處也跟交往差不多了,但是, 現在是名·正·言·順·的男女朋友啦!
雪萊兩眼放光。
「真的嗎?!那太好了!!」
兩個女生激動地抱在一起。
於是, 等太宰治到書房時, 就聽到她們興奮地討論。
「雪萊,你之前說有一家很好看的歐洲婚紗品牌, 快推給我看看!」
「還有鑽戒, 要看看嗎?」
「可以!說起來, 你知道哪款套套比較舒服嗎?」
「抱歉,親愛的,這個我還沒嘗試過。」
「這樣啊。」
太宰治:「……」
不是,你們是不是考慮得太早了。
有句話說, 當你和女朋友去酒店,發現她穿的是成套內衣,說明你才是被上那個。
琴子穿的是不是成套內衣他不知道,但他有種被琴子和她姐妹聯合演了一遍的錯覺。
呵,女人。
「親愛的琴子, 我聽說霓虹人遇上了好事會吃紅豆飯慶祝,要不要試試?」
雪萊提議。
「可以,我這就吩咐下去。」
岩永琴子想了想,「要不今晚放煙花吧?」
這是太宰先生邁出的一小半步,卻是她戀愛史上的一大步!
一定要放煙花慶祝。
而且雪萊明早要回國了,也正好跟她送別。
雪萊海豹拍手。
「太棒啦,我最喜歡看煙花了!」
「親愛的,你知道嗎,每年跨年夜,泰晤士河都會舉行大型煙花秀。」
「聽說過,很有名。」
以後找機會和太宰先生一起去好啦。
安排的同時,岩永琴子也不忘叮囑:「憂太君,麻煩幫我盯住太宰先生,別讓他偷偷跑了。」
剛把手放到門把上的太宰治:「……」
他嘆氣:「唉……」
-
岩永家後院足夠寬敞,煙花的燃放地就選在了這裡。
岩永大小姐也格外舍得花錢,規模比得上城市的小型煙花秀了。
天上放煙花的同時,她和雪萊也拿著手持煙花、線香煙花在玩,乙骨憂太在旁邊幫她們點火。
『裡香』爪子裡也被岩永琴子塞了一根仙女棒。
「裡香,快燃盡時要扔掉哦。」
「知……道了,憂……太……」
被強行留下的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臉色略微黑沉,與這種氣氛格格不入。
有種跟面對森先生時相似的心累感。
真是的,用得著那麼開心嗎。
煙花是好看沒錯,但一想到這場煙花是為了慶祝什麼,他就……有一種莫名的羞恥感。
……算了。
她開心就好。
太宰治抬眸。
煙火在鳶瞳中明滅,卻照不進眸底深處。
「真希望墜落時,也能像煙花那般絢爛啊。」
「嗯?」
活潑的聲音在旁響起,「太宰先生在說什麼?」
太宰治低頭,發現岩永琴子不知何時湊到了他身邊,正好奇地歪頭看他,手裡還拿著一根燃燒的仙女棒。
他挪開視線,淡淡道。
「……沒什麼。」
太宰先生不說,岩永琴子也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在多愁善感的人眼裡,看到煙花,反倒更容易心生悲涼。
煙花易逝。
岩永琴子回頭,往宅邸方向瞥了一眼。
能看到某個未亮燈的房間窗前,高大的人影若隱若現。
當她跑到地下室去通知魏爾倫時,男人一副「沒興趣別找我」的態度,現在還是上來看了。
會不會某個跨年夜,這對友人也一同看過泰晤士河的煙花呢。
岩永琴子心生一計,跳到太宰治面前。
「太宰先生!」
「看我看我!」
太宰治不解的視線投過來。
岩永琴子揮動手臂,燃燒的仙女棒星光四濺,在空中繪出一個愛心。
光痕印刻在太宰治眼中,躍動的光芒襯得少女笑臉更加鮮活。
畫完那刻,煙花棒正好燃盡。
岩永琴子期待地看著太宰治。
「看出來了嗎?」
「沒有。」
太宰治一臉平靜。
「啊……」
岩永琴子肉眼可見地蔫了下去,「為什麼……」
是因為滅得太快了嗎。
她就不信了!
岩永琴子轉身跑去雪萊和乙骨憂太那邊。
「雪萊,再給我一根。」
就在岩永琴子轉身剎那,太宰治立刻把頭扭向另一邊,單手遮住臉。
連呼吸都有些不穩。
該慶幸夜幕低垂,很好地掩飾住了他臉上那一抹緋色。
岩永琴子跑回來。
「太宰先生,繼續,快看!……看出來畫的是什麼了嗎?」
「沒有。」
「可惡,再來一次!……這次呢?」
「沒有。」
「啊啊,我再試試!」
「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太宰先生!!」
「憂太……我也要……畫……愛心……」
「哇啊啊裡香你別亂動!」
……
岩永琴子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她說了「來都來了,你以為你還跑得掉嗎」,就真不放太宰治走,撒嬌賣萌、威逼利誘,用盡各種手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太宰治一臉困倦,被鬧得想原地自殺,最後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留宿。
「從一開始就答應不就好了。」
走廊上,雪萊吐槽了一句,回了自己的房間。
乙骨憂太苦笑,也進了另一間客房。
半小時後。
岩永琴子從浴室裡洗完澡出來,發絲氤氳著水汽,披散在肩頭。整個人多了幾分水靈靈的感覺。
嘎吱,房門打開,探出一個淺栗色的腦袋。
很好,走廊上沒人。
接著,一道穿著粉色睡衣抱著抱枕的身影從房裡出來,一下躥到太宰治那間客房門前,准備進去。
……臥槽。
岩永琴子瞪大眼睛。
居然給她鎖了!
她氣惱的表情很快變成冷笑。
以為這樣就可以攔住她了嗎,以為她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嗎。
這可是她家!
岩永琴子從口袋裡掏出房間鑰匙,開門。
房間光線昏暗,只開了一盞小夜燈,更多是半面牆大的窗戶投下的冷清月光,將整個房間都渲染成冷色。
太宰治坐在窗邊,在看書。
是一本講商戰的書。
這樣的書在她家隨處可見。
可能是岩永琴子的操作再正常不過,她進來,太宰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什麼啊,太宰先生,女朋友深夜闖入你房間,你就不能表現得興奮一點嗎?」
太宰治沒理她,把書又翻過一頁。
岩永琴子撲過去,身體強行擋在太宰治和書之間。
「太宰先生!」
「這麼黑能看清嗎。」
「看什麼書,看我,我不比書好看嗎。」
「……」
這家伙一來,這本書是別想看完了。
太宰治無奈地放下書,正想說什麼,注意到她潮濕的頭發:「怎麼不吹干?」
「我想太宰先生給我吹呀。」
平時這工作都是照顧她的女僕在做,今天她特地把人遣開了!
岩永琴子把太宰治從窗台拉下來,從梳妝台櫃子裡拿出吹風機,乖巧坐好,扭頭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快點快點。
太宰治嘆了口氣,認命地拿起吹風機。
昂貴的吹風機沒有吵鬧的噪聲,只有輕微的白噪音。
梳妝台旁的燈打開,發出暖金色的光,蓋去了剛才的冷清感。
暖烘烘的氣流、昏黃的光線,營造出溫暖繾綣的一方空間。
尤其太宰先生手指從她發絲穿過的動作還很輕柔,很舒服,一綹一綹給她理順。
舒適的服務讓岩永琴子都昏昏欲睡了。
要是港口黑/手/黨那群人看到他們上司此刻在做什麼,恐怕會驚得眼珠脫框。
突然,岩永琴子意識到了什麼,驟然清醒。
「太宰先生為什麼這麼熟練?」
她酸溜溜地問:「該不會也給別的女人吹過頭發吧?」
「嗯。」
?!
居然不否認的嗎。
要是是碰上她以前的事,那也沒辦法……不行,還是好介意!
「幾個啊?」
「啊,」太宰治漫不經心地說,「記不清了。」
岩永琴子就要暴走!
這不能忍!
太宰治按住她肩膀,沉聲:「別亂動。」
岩永琴子不情不願地坐好,自己生悶氣,氣成河豚。
太宰治通過鏡子瞥了她一眼,嘴角掠過一絲笑意。
小笨蛋。
他們的發質一樣,蓬松微卷。手指從發間穿過時,卷翹的發梢會調皮地勾住指尖。
「為什麼你這裡會有男士睡衣?」
太宰治看著指間的發,狀似無意地問。
岩永琴子還在氣。
「給太宰先生准備的啊。」
因為她相信總有一天能將太宰先生拐回家,就像現在這樣。
「我才不像某些人,在這之前還有好幾個男人,還要給他們准備睡衣。」
哼!
憂太君那裡,她也讓管家送了一套過去。好在乙骨憂太和太宰治現在身量差不多。
「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太宰治又問。
「這個嘛……」
總不能說是讓妖怪趁太宰先生睡著時偷偷量的吧。
「多抱幾下不就知道了。」
「說起來,最重要的尺寸還不知道呢,要用身體親自測量吧。」
岩永琴子隨意說著,從口袋裡摸出《合格通知》,展開,找到合適的角度呈給太宰治看。
「太宰先生你看。」
太宰治動作停住,定睛一看。
「祝賀。」
岩永琴子寶貝地把《合格通知》收起來。
「以後就能長期待在橫濱啦。」
太宰治說起明天的安排。
「明天准備讓中也和父母見面?」
「嗯。」
太宰先生幫她看過了,中也先生右手腕根部確實有鉛筆傷痕。
如果中也先生是人,體內就會有當初抹掉記憶的指令式的痕跡。然而與魏爾倫那一戰,中也先生開啟污濁,導致體內的指令式全部初始化。
所以這道傷痕算是他身世決定性的證據了。
岩永琴子玩著一綹垂在眼前的發絲。
「我把這件事告訴診所那對夫妻時,他們還不太相信。」
想來也是。
在那對夫妻眼裡,自家孩子已經去世多年了。
好在她足夠有話語權,又懂得該怎麼說話,撫平了他們的情緒,也讓他們答應了見中原中也。
岩永琴子通過鏡子望向身後的少年。
「太宰先生怎麼跟中也先生說的?」
一提到看不順眼的家伙,太宰治語氣都生動了許多。
「那小矮子還以為我在捉弄他,一點都不領情,果然腦子都被帽子吃掉了麼。」
是因為你平時捉弄次數太多了吧,太宰先生。
「那你是怎麼說服他的?」
怎麼說服的……
太宰治透過鏡子和岩永琴子對視一眼。
他只不過是搬出了琴子的名號。
——「那家伙可是為你這件事勞神費心啊。」
——「我才知道,中也原來是不敢與父母見面的膽小鬼啊。你確定要辜負琴子的好意?」
然後中原中也就同意了。
微妙地有點不爽。
嘖,那個小矮子。
岩永琴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太宰先生心情好像一下子變差了。他收起吹風機,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吹好了。」
「你該回去了。」
誒?
「不要!」
岩永琴子高高舉起那個寫著【YES】的抱枕。
「我要和太宰先生同床!同床!」
第63章
太宰治看著她。
大有「你就慢慢鬧,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你」之意。
「你確定要這麼鬧,然後把你的朋友吵醒?」
不會,我家房間隔音效果很好!
——這話岩永琴子沒能說出口。因為太宰先生現在態度冷冰冰的, 凶到她了。
她被趕到門口。
岩永琴子轉身, 抱著抱枕, 露出一雙紫瞳,自下而上眼巴巴看著太宰治。
「真的不和我同床麼, 太宰先生……」
她被推了出去。
門在眼前無情地關上。
一秒,兩秒。
三秒,岩永琴子將手裡的抱枕重重地摔到門上。
臭男人!沒情趣!
不過,她也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和太宰治進行到現在這步。
半夜。
妖怪輕聲呼喚:「公主大人。」
「嗯……」岩永琴子揉揉眼睛, 從床上坐起, 「他睡著了?」
「是的, 太宰先生不久前看完了書,剛剛睡熟。」
一看時間, 已經半夜兩點了。
太宰先生還真是夜貓子。
她等得都快睡著了, 要不是一心偷襲, 恐怕都醒不來。
再次。
房門打開,探出一個淺栗色的腦袋。
梅開二度。
穿著粉色睡衣的身影躥到太宰治客房門前,不知是忘了還是怎麼,總之這次門沒鎖, 岩永琴子成功潛入。
太宰治在中間的大床上睡著,呼吸輕而平緩,平日裡那雙寫滿困倦與諷意的眸子被眼瞼遮住。
沒醒,看來真的睡著了。
岩永琴子墊著腳,走到床頭。
壓制住內心無聲的尖叫, 她蹲下身,掏出手機。
太宰先生的睡顏!
想拍男朋友睡顏還得偷偷摸摸的,她這個女朋友也太難了吧。
岩永琴子那點小情緒很快被美色衝洗得一干二淨。
月華如洗。
襯得太宰治膚色白皙,鼻梁高挺,長長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每一根發絲都像在無言地誘惑她。
可能因為那雙鳶瞳被遮住,所以整體感覺要比平時嫩些。
能看出長大後俊逸帥氣的影子。
要感動哭了,太宰先生的睡顏,嗚嗚。
自家男朋友真好看!
「設為壁紙。」
再多拍幾張好了。
手機屏幕上,太宰治睡著,鳶瞳靜靜地看著她……鳶瞳?
岩永琴子拿下手機,與太宰治四目相對:「……」
「你醒了啊,太宰先生。」
少年深吸一口氣,翻身躺平,聲音裡還有一絲慵懶的鼻音。
「煩不煩……」
躺平的太宰治簡直就是岩永琴子專用誘捕器。
她立刻撲了上去:「才不煩。」
雙人床很寬。她滑到旁邊,腦袋枕在太宰治手臂上,一手搭在他身上。
「我吵醒了你麼。」她問。
她保證自己動作很輕,但太宰治先生的睡眠質量可能更輕。
要麼就是他根本沒睡。
太宰治輕輕嗤笑一聲,可能是想說「對啊就是你吵醒我了」之類的話,沉默片刻後,卻道。
「沒有。」
岩永琴子抱緊了些:「那是睡不著麼。」
她想起在醫院時太宰治被夢魘糾纏的樣子,以及未來不知多久沒睡覺的太宰首領。
吃得少睡得少,太宰先生就是修仙作息。
「太宰先生一天睡多少小時?」
「……問這麼多干什麼,」太宰治語氣一絲古怪,「快回去睡覺。」
「不要,我要和太宰先生一起睡,這是行使女朋友的正當權利。」
岩永琴子不滿又委屈地嘟囔,「想跟太宰先生同床共枕就這麼難麼……」
而且說實話,要是太宰先生真的不願意,她還能有機會?
再大膽點想,是不是太宰先生其實一直在等她過來。
畢竟太宰先生也很了解她,肯定能想到她會做出大半夜爬床這種事。
不過,還是不要戳破太宰先生這點小心思好了。
岩永琴子拉過被子蓋好,往太宰治身上拍拍。
「別鬧了,太宰先生,睡吧。」
太宰治無奈地嘆了口氣。
到底是誰在鬧啊……
「太宰先生,翻過身來,我們相擁而眠怎麼樣。」
太宰治:不怎麼樣。
聽到窸窣聲,還以為太宰先生接受了她的提議,岩永琴子面露期待。
結果,太宰治確實翻身了,但是是翻過去背對她。
什麼啊?!
岩永琴子撐起身子,瞪了他片刻,最後自暴自棄地躺了回去。
從別的地方占點便宜好了。
她貼過去,伸手抱住太宰治細瘦的腰身,雙手在他身前交叉。
太宰治身體略微緊繃。可能是察覺到她不願放手的意圖,一番腦內鬥爭後,他放棄了掙扎,放松下來。
岩永琴子打了個哈欠。
「快睡吧,太宰先生。」
「我家晚上也有警備,很安全,放心吧。還有妖怪在呢。」
她相信自己給人的安全感滿滿。
「有我在身邊,你能睡得很好。」
「……有你在身邊才不能睡好好麼。」
太宰治能感受到少女柔軟的身軀,緊緊貼在後背,體溫通過薄薄的兩層睡衣互相傳遞,腰身也被緊緊摟住,還好她手沒亂動,估計是困了懶得折騰了。
這種體驗從未有過,沒人敢和他靠這麼近。
是啊,他不也是這樣,被她一步一步,得寸進尺。
直到占據內心某個不可或缺的位置。
他能在惡意中來去自如,卻不擅長拒絕完全的好意,結果就被岩永琴子抓住這點套牢了。
某家伙聞言,又不樂意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睡覺,」太宰治道,「明天不是還要去送雪萊嗎。」
「太宰先生,你怎麼可以在床上提別的女人。」
岩永琴子嘀嘀咕咕。
「就不能說一句『今晚不讓你睡』嗎?」
太宰治:「……」
岩永琴子抱住太宰治腰的手收緊,額頭抵在他後肩。
喜歡的人就任由她抱著,在咫尺之間、能觸碰到的位置,不再隨時可能消失不見,這讓她稍微安心了些。
她緩緩吁出一口氣。
坦率一點有那麼難嗎。
真是讓人操心呀,太宰先生。
「今晚的煙花很好看吧。」
「以後太宰先生要跟我放更大的煙花……zzzZZZ……」
岩永琴子本就是個沾枕頭就睡的體質,能堅持到現在實屬不易。說完這句話後,她就陷入了沉眠。
也不知道太宰先生聽沒聽進去。
……
翌日。
因為一早要送雪萊,岩永琴子在手機上設定了鬧鐘,時間一到,盡職盡責地響了起來。
「唔……」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手機,摁掉。
雖然還沒睡夠,但想到是好姐妹回國的日子,她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
然後就看到了太宰治的臉。
太宰先生應該是醒了,不過眼睛還閉著。
清早的美顏暴擊讓岩永琴子「嗷嗚」一聲,臉頰發燙。
太宰先生不知何時轉過了身來,是一個虛攬著她的姿勢,中間隔著距離,手掌搭在她後腰。
雖然不算相擁而眠,但也是巨大的進步啦。
可能是她的視線太露骨了,太宰治緩緩睜開眼睛。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幸福地就要往他懷裡鑽,想要蹭蹭。誰知太宰治渾身一僵,雙手放在她肩頭,摁住不讓動。
接著,他翻身坐到床邊,背對著她。他的聲音乍一聽與平常無異,仔細聽才能聽出一絲不自然,仿佛在壓抑著什麼。
「快去收拾。」
清晨腦袋還有些沉悶,岩永琴子沒有多想,揉著眼睛走回自己房間洗漱。
「好吧。」
「太宰先生好了過來找我。」
洗漱好,換上一套漂亮的裙裝後,岩永琴子坐在梳妝台前,女僕正在為她打理頭發。
敲門過後,太宰治走了進來。
他的襯衫西褲昨晚換下後管家就拿去干洗熨平了,現在穿在身上,顯得嶄新筆挺。
岩永琴子對女僕道:「你先下去吧。」
「是。」
臨走時,女僕道:「早飯已經備好,雪萊小姐和乙骨先生已經在飯廳了。您和男朋友收拾好就可以下來了。」
「好的,謝謝。」
岩永琴子衝太宰治揚了揚手裡的梳子,示意他過來接活。
有男朋友在當然不用女僕啦,多好的增加親密度的行為。
太宰治沒說什麼,學著女僕剛才的樣子給她梳頭發,緩緩開口。
「你的眼睛……」
「哦,對。」
「太宰先生好像還沒見過我這副模樣。」
岩永琴子撩起劉海,完整露出右眼。眼眶裡是黑洞,什麼都沒有。
她的義眼不時就要取下,用藥水浸泡,現在還沒戴上。
義肢也是。
所以她現在展現在太宰治面前的,是原本殘缺的模樣。
容貌精致、身體殘缺,很難讓人不聯想到怪談中凄怨貌美的人偶,縈繞著淡淡的怪異與不詳。
「覺得可怕嗎?」
她意味不明地問,一眨不眨地盯著鏡子裡太宰治的表情。
「有什麼好怕的。」
太宰治語氣未變。
岩永琴子撇嘴。
「也是,太宰先生估計見過不少比這更可怕的屍體。」
「……不是這個意思……沒什麼。」
太宰先生似乎有心事的樣子,沒等她開口,他問:「有拿回來的辦法嗎?」
眼睛和腿嗎?
岩永琴子將義眼戴上,然後拿過一旁的義肢,撩起裙擺,往大腿上安裝。太宰治在一旁默默搭手。
「當然不行。」
「這可是成為神的代價。」
「這麼多年了,我都沒考慮過把眼睛和腿拿回來的事。應該說從一開始就沒想過。」
畢竟也不影響正常生活。
「很大概率是拿不回來的,就像獻祭一樣。」
岩永琴子試著想了想,「如果拿回來,那個時候我就不是智慧之神了。」
「——大概是我喪失行動力,或者因意外而死的時候吧。」
太宰治呼吸一滯。
岩永琴子沒有察覺,一臉無所謂地說。
「到時候拿回來的意義也不大了……太宰先生?」
「……沒事。」
纏著繃帶的手伸到她面前,把她扶起來。
「走吧。」太宰治輕聲道。
他們來到飯廳,和雪萊、乙骨打了個招呼後坐下。
太宰治日常睡眠不足,臉上看不出變化。倒是岩永琴子忙於夜襲,整個人有點蔫蔫的。
雪萊看出來了,關心道:「沒睡好嗎,親愛的?」
「昨晚折騰太晚了。」
雪萊驚呼:「是妖精打架?!」
她看向太宰治眼神都變了。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太宰先生。
動作十分迅速!
太宰治挑著碗裡的蟹肉,視而不見。
「不是啦。」
岩永琴子切開盤裡的荷包蛋。
太宰先生才沒那麼主動呢。
吃完早飯,岩永琴子把雪萊和隨從送上前往東京灣的車,並約定好一定會去英國玩。
之後,她帶乙骨憂太去地下室見魏爾倫。
看看魏爾倫需要多久把力量恢復到能打開「門」的程度。
雖說是地下室,但環境一點不比樓上差,寬敞明亮,還有日式假山流水。
天窗投下外面的陽光,魏爾倫就坐在榻榻米的案幾前,看書作詩寫俳句。
旁邊一盞清茶,還有一盤削成塊的洋梨。
簡直歲月靜好,與世無爭。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像在坐月子。
「早上好,魏爾倫先生。昨晚的煙花好看嗎?」
聽岩永琴子說明來意後,男人放下毛筆,眼皮輕掀,語氣平淡驕矜。
「五個月。」
這麼久?
連乙骨憂太也面露難色。
岩永琴子攤開掌心,金黃色立方體顯現。
「蘭波先生,你看,魏爾倫先生在吃梨,你卻連靈魂都沒恢復,好可憐哦。」
魏爾倫:「……」
這是威脅吧,赤/裸裸的威脅吧?
「四個半月,不能再減了。」他說。
以為是在市場買菜嗎,還能討價還價的那種。
估計這個時長已經是極限了,岩永琴子沒再說什麼。
「那就拜托您了。」
乙骨憂太給魏爾倫道謝,先回了樓上。岩永琴子在魏爾倫身邊坐下。
「你果然跟太宰君一個樣。」
金發男人不冷不熱地說道。
「多謝誇獎。」
「你跟太宰君在一起了?」
估計是從窗戶看到了。
「是啊。」
「那你最好別告訴他我的事,」魏爾倫重新拿起筆,「我可不想再被太宰君針對,他很可怕。」
整場打敗他的作戰計劃,都是由太宰治制定的。
太宰治是自從他來到這個國家以來,唯一一個能在他背後動手腳的人。
「他已經知道了。」
岩永琴子一臉無辜。
毛筆一頓,紙上出現一個墨團。
魏爾倫:「……」
「不過放心,太宰先生是站在我這邊的。」
大概?
「而且魏爾倫先生現在不會再對港/黑出手了,太宰先生也沒有針對你的必要了。」
魏爾倫:……不是那個針對。
岩永琴子看魏爾倫似乎想說什麼的樣子。
他說:「太宰君曾問過我,歐洲有沒有能幫助人恢復肢體的異能者。我說沒有。當時太宰君的表情……呵呵,有些失望呢,又很不滿意。」
岩永琴子一臉懵逼。
「所以呢?」
突然說這件事是想表達什麼。
魏爾倫:「……」
「我收回剛才的話,岩永小姐,你在某些方面比太宰君遲鈍得多。」
岩永琴子冷笑。這話她可聽懂了。
金色立方體再次出現。
「蘭波先生,你看,魏爾倫先生在寫俳句,你卻連靈魂都沒恢復,好可憐啊。」
優雅的面具破裂了一角,魏爾倫想掀桌子了。
「……你適可而止啊。」
「啊,太宰先生給我發短信了。」
岩永琴子看了下手機,站起身,「我先走了,魏爾倫先生。」
「等一下。」
她轉身,看到魏爾倫站起來。
即使是在地下室躲避期間,魏爾倫也穿著西裝套裝,沒有一絲褶皺,舉手抬足都體現了歐洲貴族的涵養。
「調查團的人全走了?」
「嗯,剛剛送走雪萊。」
「你要去哪兒,橫濱?」
岩永琴子點頭。
「那裡魚龍混雜,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經過剛才一遭,魏爾倫深知有時要直接跟岩永琴子把話說清楚,「我偽裝一下,和你一起去。」
原來魏爾倫先生是想履行保鏢的職責。
「這次不用。」她道。
魏爾倫微微皺眉,慍怒,良好的涵養讓他沒有發作。
「雖然還沒恢復到巔峰狀態,但現在普通異能者我也足以應付。」
「不是在質疑您的能力。」
岩永琴子道:「剛才的憂太君,還有太宰先生都會和我一起,就不必再麻煩您了。」
她大概能猜到魏爾倫的想法。
因為蘭波給了他生命,所以他選擇繼續活下去。
但對現在的魏爾倫而言,世上已經沒有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了。除了她手裡蘭波的靈魂。
她所謂的保護工作,其實也是給魏爾倫找點事做。說不定做著做著,就能找到活下去的興趣。
魏爾倫是何等驕傲的一個人。
讓他屈尊降貴去保護他人,當然不願意。
然而岩永琴子手中的籌碼分量太重,讓魏爾倫足以說服自己,低下高貴的頭顱。
在他伸出手那一刻,就相當於把自己的一部分,忠誠、力量、生命都交付給了她。
又正是因為這份驕傲,使得魏爾倫既然答應了她,就會好好做這份工作。
現在又不需要他了,這算什麼?
「是叫乙骨憂太對吧,他的實力怎麼樣暫時無法斷定,但是太宰君?」魏爾倫冷哼,「你確定那家伙能保護你?」
魏爾倫視線投向她背後。
岩永琴子轉頭,發現太宰治不知何時從樓梯走了下來。可能是因為她一直沒上去,所以下來看看。
看臉色,應該是聽到魏爾倫剛剛的話了。
空氣中,無形的冰冷的火花四濺。
岩永琴子走到魏爾倫面前。
「沒有放置您或者質疑您實力的意思。」
她仰頭凝視對方藍眸,說出真心話。
「恰好相反,魏爾倫先生可是我的王牌。」
她歪頭一笑:「王牌可是不能輕易出動的,不是嗎。」
「……」
「而且這次不是去做危險的事,魏爾倫先生不用擔心。」
「我可沒有擔心你。」
見魏爾倫態度松動,岩永琴子拍拍他手臂。
「您就好好坐月、啊不,養身體吧。」
她跑到樓梯口,挽著太宰治手臂把他拉上去。
「久等了。」
「走吧,太宰先生。」
再讓這兩人待下去,她有種家可能被會拆的錯覺。
岩永集團的車把三人送往橫濱。
到達後,他們兵分兩路。
她和太宰先生去溫泉街的診所,乙骨憂太去廢墟那邊巡邏。
-
溫泉街。
這是一條與黑/手/黨毫無關聯的街道,為數不多的行人悠游來去,表情閑適。
中原中也站在馬路邊,背靠機車,臂彎間一束包扎好的百合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買這束花。
可能因為是一大清早賣花的小女孩瑟瑟發抖的身影太可憐了吧。
他注視對面,不知看了多久。
這裡真的是他的家嗎,他的父親母親……真的就在這裡嗎?
太宰那家伙,不會是騙他的吧。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
自欺欺人可不行啊,他跟岩永求證過,她也是這樣說的。
岩永的話是可信的。
中原中也取下手套,看著自己手腕。
能看到皮下青色血管,旁邊,有一個小小的發黑的刺傷。重力異能能阻止大部分攻擊,所以這樣的小傷口反而很少見,類似於身份的像征。
那個是他父親的男人也說中了這道傷口。
去吧,時候不早了。
中原中也對自己說。
他走進院子,走到洋房門前。透過玻璃,能隱約看到裡面忙碌的夫妻二人。
中原中也抿唇,突兀地有些緊張。
抬起手時,他猶豫了。
會不會弄錯了。
會不會他其實並不是人類……
研究所那個跟他長得一樣的少年才是這家的孩子。
這樣的話,他跑來認親豈不是太唐突了?
中原中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產生近鄉情怯這種感情。
就在他站在門口躊躇之際,肩頭突然被拍了一下。「哇啊!!」
中原中也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差點跳起來,反手就要給背後的人一個過肩摔,看清是誰後,生生止住了動作。
「打招呼之前說一聲會死啊,太宰!」
太宰治鳶瞳瞪得圓圓的,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
「我也沒想到中也反應會這麼大。」
他另一只手和岩永琴子相牽。
女孩表情困惑:「中也先生,怎麼了?」
「怎麼還不進去啊,中也,」太宰治捂嘴笑,眸子賤兮兮地彎起,「難不成……是在害怕?」
「誰害怕了!」
太宰治深吸一口氣。
中原中也有種不好的預感,想起去年在游戲廳時,太宰治故意大喊大叫使他在白瀨和柚杏面前暴露的場景。
來不及阻止,太宰治已經扯著嗓門叫出聲。
「喂——」
「中原中也,在門口傻站著干什麼,該不會連自己家都不敢進了吧!」
中原中也急了。
「喂!混蛋!!!」
第64章
真的有血脈相連、親情感應這樣的事嗎?
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岩永琴子並不清楚。
但看到中也先生被哭泣的母親抱在懷裡、一起被父親結實的臂膀攬住,少見地流露出安靜的、孩童般的模樣時——她想,或許是有的吧。
她和太宰治待在外面院子, 將空間留給那一家三口。
「未曾想, 在這窮鄉僻壤之地, 竟得以再見尊顏……」
太宰先生在說什麼啊。
岩永琴子坐在長椅上,捂嘴打了個哈欠, 看著太宰治對一只金毛的柴犬絮絮叨叨。
柴犬是診所夫妻養的,據說是失去中也那年撿到的,在當時也給了他們情緒慰藉。養了這麼多年,已經變得油光水滑了。
它似乎很親近太宰治,哈著氣就要往他身上撲。
太宰治:「可見, 君確是欲與吾一決雌雄……你別過來!」
岩永琴子看著太宰治在前面跑, 柴犬在後面追的畫面:「……」
少有的活潑呢, 太宰先生。
原來不擅長應付狗啊。
跑了一會兒,估計是累了, 柴犬走到她面前, 站起身, 前肢搭在她腿上。
神似霸道總裁的表情像是在說:來玩啊,女人。
?
這是要她摸摸的意思?
岩永琴子剛想伸手,指尖還沒碰到狗毛,太宰治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剛才他還怎麼都不願意碰到狗, 現在卻伸出腿,想要把柴犬從她身邊攆走。見攆不動,他干脆拎起狗兩只前肢,把狗從她面前拎走了。
……?
干嘛不讓她摸。
然而,柴犬就像在跟太宰治對著干似的。他剛一放手, 它又搖著尾巴跑回了她面前。
如此幾次下來,太宰治臉色沉了下去。
「小矮子家的狗,果然跟他一樣討厭。」
他滿臉嫌棄。
「不過,以為這樣我就會認輸嗎。」
「汪!汪!」
太宰治冷笑:「我可是有王牌在手。」
他手裡多出一個袋子。
岩永琴子睜大了眼睛。
「太宰先生,你什麼時候把它的狗糧翻出來了?」
柴犬立刻乖巧蹲下,吐著舌頭,眼巴巴地看著太宰治。
太宰治坐到岩永琴子身旁。
他指尖夾著一粒狗糧,以此作為威脅,對狗狗下命令。
「轉圈,中也。」
「後空翻,中也。」
「蹲下,中也。」
「握手,中也。」
太宰治露出一個滿意的惡劣笑容。
「真聽話。」
他彎下腰,作勢要喂它。
狗糧落入掌心,捏拳,再張開時,手裡空無一物,就像變魔術一樣。
柴犬:?!
它的狗糧呢?!
「這就是你我在等級上的差距了,這次的勝者是我。」
太宰治掌心一轉,狗糧再次出現。為了氣狗子,他當著它的面把狗糧放到自己嘴裡。
岩永琴子:?!
眼看著太宰治要吃第二粒時,她忙摁住他的手。
「又摸狗又吃狗糧的,鬧肚子的話我可不管你。」
「……切。」
太宰治變回那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空白表情。
「以為我想摸嗎。」
他咕噥一句,把袋子隨手一扔,狗糧灑落一地。柴犬歡喜地跑過去,搖著尾巴大吃特吃。
少年的心情就跟七月的天氣一樣,陰晴不定,說變就變。
岩永琴子連忙給他順毛。
「好吧好吧,不想不想。」
她拿起手杖,另一只手牽起自家男朋友。
「走吧,找個地方洗手。」
-
室內。
氣氛就沒有外面那麼歡快了。
當所有信息一一對上時,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這兩人的孩子。
這兩人能說中他所有的喜好、生活裡的小習慣、無意識的小動作。顯然,如果是認錯或是欺詐,做不到這種程度。
如果還想進一步確認,做DNA親子鑒定就可以。
其實這種時候,聽從自己心底的聲音反倒是最准確的。
中原中也感覺胸口悶悶的,每根血管都充盈著血脈呼應的奇異感。
心髒在胸腔裡勃勃跳動。
巨大的悲喜交加的滋味,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太突然了,太意外了,也太……驚喜了。
他甚至希望能有人進來打個岔,哪怕是那個討厭的太宰也可以。
他現在要怎麼做,抱抱自己的父母嗎?
可是父母……對他來說好陌生。
好陌生好陌生。
中原中也像木頭一樣佇立著,腦中一片紛亂。
他想起自己加入港口黑/手/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查明身世。死去的旗會的朋友們,也曾在這方面為他盡心盡力。
他曾一度以為自己不是人類,【異類】的標簽貼在身上,就像始終追隨於腳底的沼澤,稍不注意就會被拖拽著沉下去。
中原中也也有無數個難眠之夜。
只是他不會像魏爾倫那樣報復社會,也不會像太宰治那樣絕望厭世。
不管是不是人類,他都會抬頭挺胸走下去。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抱著他的女人突然道。
中原中也瞳孔一縮。
他強忍住眼底酸脹的感覺,低下頭,將臉埋在女人肩膀,雙手不再猶豫,抱上她後背。
是……媽媽啊。
即使多年未見,即使一句話也沒說,也能體貼地察覺他的情緒。
片刻後。
一家三口都冷靜了些,也能正常交流了。
他們現在既親近又陌生,相處起來還有些拘謹,過些時日就能好很多。
「中也現在在做什麼?」
作為他父親的男人一邊泡茶一邊問。
中原中也沉默了。
父親是原軍人,而他現在的身份卻是……
「黑/手/黨是嗎。」
父親從他的表情變化裡看了出來,「果然啊。」
中原中也端坐著,放在膝上的雙手握拳。
他要怎麼辦。一般父母都不會同意自家孩子去做黑/手/黨吧。
媽媽看出了他的不安,略不贊成地開口:「親愛的——」
男人作手勢示意她稍安勿躁,把泡好的茶挪到中原中也面前。
「前些日子,半夜,有狂徒拿著手榴彈過來,想要襲擊我們。」
作為原軍人,男人對這些風吹草動很敏感。
當時他就站在窗邊。
「知道最後是誰救了我們嗎,」他往外示意,「那位黑頭發的少年。」
什麼?!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
太宰那家伙居然……
說起來,自從遇上岩永,太宰確實有所改變。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想不到有朝一日這種事會發生在那條青花魚身上。
「那件事後,我特意托人去了解了一下,港口黑/手/黨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我發現它並非想像的那麼十惡不赦,甚至這次怪物事件,也是港口黑/手/黨解決的。」
男人放下茶杯,露出和藹的笑容。
「照顧好自己。」
「只要是你願意做的,我們都會支持你。」
中原中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藍瞳如同風吹過的湖面,泛起波瀾。
「哎呀,」爸爸手指撓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說起來之前看報紙,說阻止怪物的是一位少年。當時就在想,要是我兒子還活著,肯定也會像這樣充滿勇氣地去阻止怪物。」
「——沒想到真的就是我兒子。」
「辛苦了,為你感到驕傲,中也。」
旁邊,媽媽也笑著摸了摸他腦袋:「辛苦了。」
中原中也控制不住地鼻腔泛酸。
啊啊,不行不行,別哭啊,太丟人了!
中原中也正想說什麼,忽然有所察覺地轉頭——
太宰治和岩永琴子正趴著門框,一上一下,露出兩個腦袋。
盯.jpg
——看啊,中也要哭了。
——嗚嗚,好感人,會哭嗎,真的會哭嗎,那個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
他猛地回過神來,努力擺出一副憤怒的表情,急吼吼地衝到門口,背對所有人。
「啊,原來是這樣啊!」
「我才不會上當!你就是想戲弄我吧!混蛋太宰!」
他的聲音大到誇張,像在極力掩飾什麼。
「現在是不是在偷偷錄像,啊?以為帶我認親,我就會感激涕零,任勞任怨給你寫報告?!還會感動得哭出來,然後你就要把我哭的樣子發到周刊上。」
「你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岩永琴子覺得自家男友有點躺槍,雖然這的確是他干得出來的事。
太宰治:「嗯?現在並沒有……」
「我絕不會上你的當的,好嗎!」
中原中也打斷太宰治的話,一副「不聽不聽我不聽」的樣子。
他腳步重重地往外走去。
「回去了!我要回去了!別跟著我!誰也不准看我的臉!」
留下岩永琴子和太宰治與中也父母,四人面面相覷。
不要緊吧?
岩永琴子看向太宰治。
少年勾唇,扯著嗓子喊起來。
「哇,原來是要舉辦派對,好多酒!」
是的,中原中也到來前,夫妻倆就在准備迎接兒子的派對。
診所裡掛滿彩帶,長桌中央是一塊大蛋糕,周圍各色美食美酒。
「!」
岩永琴子立刻心領神會。
她也衝外面叫起來:「還有64年的羅曼和71年的普朗,太棒啦!」
兩人一唱一和。
太宰治:「這位夫人,我全部喝完沒關系吧,反正中也也要回去。」
岩永琴子:「我也要喝!中也先生要回去,喝不了,真可惜呢。」
太宰治:「聞起來好香,這位夫人手藝真好。」
岩永琴子:「能吃到真是太榮幸了,過了今天就沒有了。啊,中也先生路上注意安全。」
四人回到屋裡,關上了門。
室內安靜下來。
她問太宰治:「十秒?」
「不,頂多四秒。」
一秒、兩秒、三秒——
門被粗暴地打開。
「可惡啊啊啊!」
「酒全給我拿來,老子今天要喝他個夠!」
他的父母聞言,微笑。
「你剛剛說什麼,中也?」
中原中也:「……」
第65章
中原中也性格底子是沉穩的。
他在下屬面前的威望甚至比太宰更高, 不是通過恐嚇,而是人格魅力。
能負責港/黑寶石流通全線,也說明有足夠的頭腦和手段。
然而一到太宰治面前, 這些東西都要打個折扣。
中原中也坐在餐桌前, 因為有父母在, 想喝的紅酒不能暢飲,想說的話不能亂說, 想懟的太宰不能懟,憋屈得不行。
他的父母又不斷給他端來各種菜肴,噓寒問暖。還沒有習慣和父母相處,中原中也就像考試沒考好的學生一樣,在凳子上正襟危坐, 只能回答「啊」「哦」這樣的音節。
別扭又強撐的樣子有點可愛。
岩永琴子將這些畫面看在眼裡, 心道:也難怪太宰先生愛捉弄中也先生, 咳。
太宰治突然拍了兩下手,吸引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今天是中也和父母團聚的日子, 我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中原中也:……你不對勁!
「為了表達我內心的祝福, 我為你們准備了禮物。」
太宰治打開門, 讓人把備好的紙箱搬進來。
拆開,裡面是一整套《本周的不服輸中也》。
太宰治把周刊分發給夫妻倆。
「裡面記載了我和中也認識以來,他的所有故事。」
「對了解中也、增進親情很有幫助哦。」
「?!」
中也先生對太宰治這招小學生告狀始料未及,臉都紅了, 一半是害臊一半是被氣的。
關鍵,他的父母還在向太宰治道謝!道謝!!!
有什麼好謝的啊,想了解他的過去直接問他不就行了啊!
中原中也撲過去:「不准看!」
父母手裡的不敢搶,於是他就去逮太宰治,兩人繞著桌子跑了一圈又一圈。
男人放下書, 父親的威嚴展現。
「中也,要跟同事好好相處,怎麼能因為一點事就動手。」
明明是混蛋太宰先招惹的他。啊,那家伙還在笑!
中原中也有氣無力地趴回去。
「不要看……」
「不看的話,中也會將你的經歷告訴我們嗎?」
女人溫聲詢問。
「……」
這確實。
他又不是喜歡向別人倒苦水的類型,頂多挑挑揀揀地說。
岩永琴子端起紅酒抿了一口,薄紅在眼尾漾開,襯得幽紫色的眼瞳明艷昳麗。
太宰先生沒放那五個正字的錄音,已經算手下留情了……吧?
能看出中也先生心底是很開心的。
在上司、下屬、朋友面前無法展現的一面,能夠在父母面前肆無忌憚表現出來。
孤獨的旅人,經歷苦難,長途跋涉,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中。
岩永琴子坐在椅子上,調試手裡的相機。
她也拍了不少這次派對的照片,准備洗出來送給中也先生。
中也先生現在的樣子就不錯。
她舉起相機,鏡頭對准中原中也,對焦。
毛絨絨的腦袋忽然湊過來。
「你在干什麼。」
「在拍中也先生。」
畫面突然一黑。
「把手拿開啊太宰先生,不要擋鏡頭。」
「不准拍。」
岩永琴子放下相機,仰頭看他。太宰治表情冷淡,只是重復:「不准拍中也。」
為什麼?
之前拍派對的照片時也不見你說什麼啊。
「該不會……」
岩永琴子眸子亮閃閃,「我拍中也先生的單人照,太宰先生會吃醋?」
太宰治微妙地停頓了一瞬。
「……不是。」
切,她就知道。
那……
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
「——太宰先生,你是不是對你的同事占有欲過強了?」
她嚴肅指出:「這種占有欲就不能分一點在你女朋友身上嗎!」
太宰治:「……」
他好氣,真的。
「不要把我跟那條黏糊糊的蛞蝓混為一談。」
岩永琴子把相機放到一邊,兩只手去拉住太宰治的手捏捏。太宰先生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有一層薄薄的槍繭。
她勾住他指尖,酸溜溜地說:「太宰先生,還專門給中也做周刊。我都沒這待遇。」
好檸檬啊。
太宰治臉上隱隱劃過一絲無奈,像是在說「你又開始了是麼」。
沒辦法,她就是這種性格,就是很介意嘛!
「怎麼就沒見你給我編周刊,那種愛的手賬本也行啊!」
「或者那種四十八式的小本本,一天一式……唔。」
太宰治叉起一塊小蛋糕塞進她嘴裡。
「閉嘴。」
岩永琴子幾口把蛋糕咽下,窮追不舍。
「那太宰先生答應以後和我玩蛋糕Play!」
「要塗在我身上,再一點點舔掉哦。我也可以這樣對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想要我舔什麼地方?」
太宰治扭過頭去,不理她。
岩永琴子搖晃他手臂,不依不休:「太宰先生~」
「喝醉了別鬧。」
「我才沒醉。」
那邊一家三口似乎想起了這邊還有兩位客人,女主人笑問:「在聊什麼呢,琴子?」
「沒什麼,」岩永琴子秒變社交笑容,「一點悄悄話。」
是嗎,太宰君看上去有點赧然呢。
女主人繼續問:「琴子真的和太宰君在一起了嗎?」
「是的,而且十分恩愛!」
女主人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不說話。
岩永琴子氣惱往他後腰捅了一下,太宰治這才「嗯」了一聲。
女人被他們的相處模式逗笑了。
「那真是可惜了。」
「要是沒在一起,我還想請琴子考慮下我們中也呢。」
「咳、咳咳……」
正在喝紅酒的中原中也被嗆到,可能是有點醉了,紅著臉道:「別亂說。」
「中也先生很優秀,以後能碰上更好的人。」岩永琴子笑道。
正在看周刊的中也父親呼喊太宰治過去,問他一件周刊上的事。
中原中也已經決定裝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趁那兩人在聊,他走到岩永琴子面前。
「岩永。」
他清了清嗓子,「出來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
岩永琴子隨他出去,來到外面的院子。
氣氛變得靜謐。有路燈和房屋透出來的光線,院子裡還算亮堂。
「中也先生?」
她歪頭,看著前方中原中也停下腳步,既不轉身也不說話,有些奇怪。
話音剛落,中原中也突然轉身,取下帽子置於身前,單膝跪地。
「!」
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禮。
「你在干什麼,中也先生,快起來。」
鄭重的感情讓中原中也聲音聽起來像大提琴一樣低沉。
「謝謝你,岩永。」
「沒什麼好謝的,我也是偶然……」
「我會記住這份人情,」中原中也道,「我的熱血和忠誠全都奉獻給了港口黑/手/黨。但如果,有能讓我償還這份恩情的機會,我願意為你拼荊斬棘,萬死不辭。」
少年宛如最勇敢的騎士。
和父母團聚是件足以影響人生的大事,再加上中也先生重情重義,她確實想過他可能會有所表示。
但如此正式的答謝,還是讓她有些驚訝。
岩永琴子靜默片刻。
「那我就直說了。」
「有件事確實想請中也先生幫忙,可能需要動用污濁。我會盡全力保證你最後平安無事,但一定程度的危險是存在的……你願意嗎?」
「不願意也沒關系。我可以去想別的辦法。」
中原中也抬頭,湛藍的眸裡寫滿不贊成,像是在說「你又在搞什麼危險的事」。聽到她接下來的話,他輕笑:「黑/手/黨什麼時候不是在與危險相伴。」
「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不是現在。」
現實裡的事還沒忙完。
「只是做個預告,之後我會和中也先生約時間,請中也先生到我家來一趟。」
「我想提前做個測試。」
看無效化戒指能不能關閉污濁,畢竟普通異能不能和污濁相比。
岩永琴子伸出手去,想要拉中原中也起來。
她的手卻被另一只纏著繃帶的手握住,力道大得她掌骨有點疼。太宰治半個身子擋在她面前,就算看不到,聽聲音也能想像到他陰鷙的神色。
「中也。」
「你在干什麼?」
中原中也默默翻了個白眼,站起身,心裡吐槽了一句檸檬醋溜青花魚。
「肯定是在求婚!」
還沒等開口,他媽媽從窗戶探出頭來,「干得好,不愧是我兒子,懂得先下手為強。」
「才不是啊!」
不要添亂啊!
太宰治:「哦~?」
「不是。」
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在女朋友的事上計較起來沒完,沒有跟他多說。
他抓了一下頭發,做足心理准備開了口。
「太宰,之前我父母的事……」
「哇啊。」
太宰治陰陽怪氣地叫起來,打斷他的話。
「中也這是要跟我道謝?跟我道謝的中也?哇哦,好可怕,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要趕緊拿錄音筆錄下來,」太宰治笑,「繼續說呀,中也。」
中原中也握拳,額上十字路口接連彈出。
感動的心情全沒了!
岩永琴子有點看不下去,拽了一下太宰治的手,提高音量:「太宰先生!」
能不能好好說話,在鬧什麼別扭。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睃她一眼。
——你為了中也凶我?
岩永琴子:???
何其無辜。
她岔開話題:「正好,中也先生,幫我和太宰先生拍張照吧。」
「啊,好。」
中原中也接過相機。
「跟琴子一起拍照,肯定是,拍到我的臉時只能拍到琴子帽子,拍到琴子的臉時只能拍到我衣領,」太宰治輕飄飄地說,「就跟和中也拍照一樣呢……雖然沒拍過,但和小矮子拍照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一句話惹惱了兩人。
中原中也:「混蛋。」
岩永琴子:「才沒這麼誇張!」
她現在差不多到太宰治肩頭。
太宰首領的話倒是有這種身高差,但未來她也是要長個的!(大概?)
她四下看了看,把太宰治拉到長椅旁,脫掉鞋踩上去,雙手親昵地攬住他脖頸,臉頰蹭著他頭頂的卷毛。
「這樣就可以了吧。」
「……」
太宰治輕微掙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岩永琴子不讓他說:「看鏡頭,太宰先生。」
太宰治嘆了口氣,最後還是看向了前方。
哢嚓,合影完成。
將她從長椅上扶下來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到一旁說起最近的任務。
大概是聽到了前院的動靜,柴犬再次跑來,親近地撲到她身上,搖著尾巴在她腳邊蹭來蹭去。
岩永琴子笑著摸它狗頭。
「好好好,乖乖乖。」
太宰治:「……嘖。」
防不勝防。
中原中也可以說是對太宰治的反應非常了解了。
「連條狗的醋都吃,你至於嗎,混蛋太宰。」
「好吵,閉嘴,帽子放置架。」
中原中也咂嘴,懶得跟太宰治計較。
他摸到了口袋裡的煙,想拿出來抽一根,又想到旁邊屋裡父母的死亡微笑,只能悻悻收手。
真是不方便。
中原中也目視前方:「喂——」
雖然太宰治沒回答,但他知道太宰治聽到了。
「欠你個人情。」
「那就繼續好好做我的狗吧。」
「誰是狗啊!」
-
派對結束,中原中也留在家裡。
和一家人道別後,岩永琴子和太宰治沿著溫泉街往市區走去。
因為她說想鍛煉身體,所以沒有讓家裡的車直接過來接。也是想盡可能延長和太宰先生相處的時光,誰叫太宰先生說什麼也不肯今晚跟她一起回家呢。
「車停在關內站。」
岩永琴子一只手被太宰治牽著,另一只手摁手機,「憂太君也過去了,聯絡說沒發現異常。」
希望之後也不要有事。
她收起手機,想起剛才的事。
「太宰先生,我說,中也先生跟你道謝,好好接受不就好了。」
「就算不知道怎麼接受,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蒙混過去吧。」
她嘀咕著。
「簡直是個笨蛋。」
——永遠不擅長接直球的、溫柔的太宰先生。
就是這樣的太宰先生不怎麼喜歡她。
有時希望太宰先生能多喜歡她一些,有時又覺得他這樣也好。畢竟她經常遭遇危險,說不定哪天就……
矛盾的心情。
感情冷淡的話,就算她死了,太宰先生的心情也不會受影響。換成中也先生的話,可能就會情緒失控,一段時間內影響正常生活。
可是想到這點也會有點郁悶啊!
岩永琴子忍不住道。
「太宰先生,你就不能表現得在意我一點嗎?這個時候不是該把我摁在牆上,發狂地追問『那個男人跟你說了什麼』這樣嗎?!」
「然後把我弄得亂七八糟,說什麼『你是我一個人的,你只能看著我一個人』!」
太宰治無奈的嘆息飄散在夜色中。
「……你究竟在腦補些什麼啊。」
他眼神一動,意味不明地問。
「怎麼,看到中也的樣子,心動了?」
「才沒有!只是覺得……」
「嗯?」
岩永琴子牽著太宰治的手指尖收攏。
「是太宰先生,實在太好了。」
「……」
太宰治呼吸輕顫,裝作若無其事地望向別處。
「背我吧,太宰先生。」
「你不是說要鍛煉身體嗎。」
話雖如此,太宰治還是蹲下了身子,等著她上來。
……奇怪,為什麼他現在越來越熟練了,這不對勁呀。
「已經鍛煉夠了嘛。」
她撒嬌道:「我更想和太宰先生在床上鍛煉。」
趁著撲上去的機會,岩永琴子往太宰治臉頰親了一口,然後皺起眉頭:「太宰先生,你能不能把繃帶取了。」
「我有種一半嘴巴在親繃帶的感覺。」
太宰治不理會她的抱怨,背著她一步步走著。
她看著黑發間露出的耳廓。
「我喜歡你,太宰先生。」
「……」
「世界第一喜歡。」
「……」
給個回應呀。
「太宰先生!」
「……嗯,」太宰治無奈道,「知道了。」
第66章
直到現在, 從研究所救出的人大多安排妥當,只有少數幾位身體狀況實在太差的孩童和少年還留在醫院。
無家可歸的孩童都被安置在神奈川縣的一家孤兒院裡。
這家孤兒院原本窮困潦倒,有了岩永集團的接濟後好轉, 現在, 擴建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岩永琴子今天就是來檢查工作的, 陪同她的是魏爾倫。他被妖怪施加了障眼法,不會被認出來。
她也想讓自家男朋友來, 可是港口黑/手/黨有事。拗不過她胡搞蠻纏,太宰先生答應忙完後和她去約會。
郵件顯示。
【你要是遲到一分鐘,我就走。】
【我才不會遲到!】
就算遲到,等女朋友一下又怎麼了。
等等,難道是因為她向森鷗外提親結果失約那件事?
「到了, 別發呆。」
魏爾倫的聲音打斷她思緒。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鍋蓋頭的院長。
岩永琴子目光掠過菜園和圍牆, 停留了一瞬。
擴建的房屋很快就能投入使用。來這裡的孩童也生活健康。岩永琴子還算滿意, 直到看到一位銀發的男孩。
她心頭咯噔一下。
「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怯怯地看了一眼她背後的孤兒院長,小聲回答。
「中島敦。」
「呀……」
岩永琴子輕呼一聲, 慢慢笑起來。
這可真是意外發現。
未來, 太宰首領身邊的游擊隊長正是中島敦。
隱身期間, 她恰好旁聽了一次這兩人的談心。中島敦有強大的虎異能,孤兒院時期受過殘酷虐待,這份恨意讓他長大後親手殺了院長。
後來才發現院長是為了他好,只是用錯了方式。他又陷入痛苦和自責的深淵中。
……
院長送她和魏爾倫走出去。
妖怪附耳:「公主大人, 牆上被遮住的、還有菜園裡的未清理掉的痕跡確實是虎的爪印。」
她點頭,轉身對院長道:「異能失控的事我會盡快解決。」
「……什麼?!」
「岩永集團提供的資金可供孤兒院二十年運轉。我不能強求您改變教育方式,只是,既然條件改善,也希望您能盡量對他們好一點。否則, 這種改善沒有意義。」
說完,沒去看院長是什麼表情,她和魏爾倫坐上了轎車。
下個目的地是醫院。
櫻花開了,她的大學也很快就要開學。要在開學前將這些事安排妥當。
太宰治發來郵件:【結束了。】
這麼快?
【我在市立大學附屬醫院,半小時後過來。太宰先生,中華街朱雀門見~(愛心)】
回復完,她將手機放入包裡。
還在醫院裡的,其中一位就是與中原中也長相相同的少年。
他的身體狀況最差,一直在生與死之間徘徊,最近情況才稍微穩定。
「半個小時前才睡著……」
護士輕聲說著,將他們領入病房。一看,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睜開了眼睛,「呀,你醒了。岩永小姐來看你了。」
她轉頭對岩永琴子打趣。
「每次你來,他都會努力醒來呢,簡直就像安裝了岩永小姐雷達一樣。」
護士關上了門,將空間留給他們三人。
「好點了嗎。」
岩永琴子在床邊坐下,主動牽起少年瘦骨嶙峋的手。
少年戴著呼吸面罩,輕輕點了下頭,目光轉向床另一側的魏爾倫。
岩永琴子會意:「這位是魏爾倫先生,他說想當你哥哥。」
魏爾倫:??
他什麼時候說了?
少年精神狀況比中原中也差很多,眼神卻比中原中也溫柔,恬靜如同春日暖陽下的湖面。他望向魏爾倫,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很想說什麼,面罩蒙上一層薄霧,又很快散去。
魏爾倫抿唇。
兩雙同樣湛藍的眼瞳交彙,像是在進行心靈上無聲的交流。
過了一會兒。
岩永琴子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快到和太宰先生約好的時間了。
她松開手,「那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少年眼一閉,頭一歪。醫療設備響起危急的警告聲。
岩永琴子愣住:?!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
跟太宰先生不同,少年不是裝的。
她立刻摁下呼叫鈴。魏爾倫已經衝到了門口:「醫生快過來!」
醫護人員魚貫而入,推著病床衝進重症監護室,急救燈亮起。
「家屬!誰是家屬?!」
岩永琴子舉手:「我。」
她拉住魏爾倫衣服把他也拽過來:「還有他哥哥。」
魏爾倫:「你……算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把必要的手續辦完。岩永琴子在走廊的長凳坐下,大松口氣。
魏爾倫已經狀似無意地在ICU門口踱步好幾圈了。
她揉揉額角。
「魏爾倫先生,你著急也沒用,先坐下吧。」
魏爾倫走過來。
「我沒有著急。」
「好吧,沒有,」岩永琴子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說起來,同樣是異能生命體,為什麼他的身體那麼差?」
「異能等級不同。」
魏爾倫道:「雖然都是重力異能,但供給我生命的是特異點,他只是復制過去的普通異能。」
魏爾倫皺眉:「而且他肉身狀況太差了。」
想來也是,天天被關在罐子裡做實驗,命都靠藥水吊著。
他在歐洲來去自如,衣食無憂,還能穿名牌。
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捏拳,後悔沒多給N補幾刀。
岩永琴子想起中原中也用異能支撐身體的場景。
「他能像你一樣,從異能裡獲取維系生命的力量嗎?」
「理論上是可行的,但掌控起來很難。」
目前除了他和中原中也,沒人能辦到。
「而且,」魏爾倫看了一眼緊閉的急救室的門,「也要他能撐過現在這關才行。」
「那麼——」
岩永琴子雙手合十,歡聲道。
「等他身體狀況穩定,魏爾倫先生就把他帶到孤兒院,教他如何掌控異能吧。」
「相信有了哥哥的幫助,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魏爾倫立刻猜到她的計劃,高傲的神情扭曲了一瞬。
「你想讓我去孤兒院照顧孩子?」
「這就是你今天帶我出來的目的。」
這和一開始說的當保鏢不一樣!
「反正你也沒別的事做。負起責任來嘛,哥哥。」
「你看我都叫你哥哥了。」
「這跟叫不叫有什麼關系,你以為叫一聲我就會答應你嗎。」
岩永琴子選擇強權壓制。
「下屬不可以和上司頂嘴!」
「……」
魏爾倫臉色鐵青,看上去是被她給氣到了。
他在她旁邊坐下。
岩永琴子蹭地站起來!
魏爾倫:怎麼,凳子還燙屁股是麼。
「完了完了……」
岩永琴子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和剛才游刃有余的樣子大相徑庭,搞得魏爾倫也有點奇怪。
他挑眉:「怎麼了?」
「我忘記和太宰先生的約會了!」
完全忘了!
這已經遲到不止一分鐘,怕是有一個多小時了。
魏爾倫:「……」
不是很想理你們小情侶的事。
先跟太宰先生說一聲吧。
包還在病房裡。她連忙走去病房,聽到魏爾倫在身後道,「讓他等等不就好了,約會時等待遲到的女士也是一種浪漫。」
唉,可是,太宰先生可沒有歐洲人的浪漫細胞,讓他答應約會就很不容易了,估計見她沒來,直接扭頭就走了。
岩永琴子翻出手機,一看,愣住。
——十多個未接來電,全是太宰治打來的。
第一個電話正好是他們約定的時間,應該是見她沒到,打來的。
第二個電話是半小時後……難道他在那兒等了半小時?
從第二個電話開始,每隔四五分鐘就有一道電話。
岩永琴子握著手機,有些怔忡。
這是在擔心她嗎?
她一邊回撥,一邊往外走,聽見走廊響起電話鈴聲。
少年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喘著氣,表情隱隱慌亂。
「太宰先生?」
見到她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太宰治愣了一下。
然後表情緩和下來,走到她面前。
他黑發凌亂,穿著港/黑的黑西裝,領帶都有點歪了。雖然沒說話,但能感到一股低氣壓。
這也正常,誰碰上這種事都會生氣。
太宰先生為她提前結束了任務,結果她卻爽約了。
「抱歉呀,太宰先生。」
岩永同學認錯態度十分端正,主動伸手抱抱他,「剛才突然發生了緊急情況。」
她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手機又在病房,我沒聽見。」
她也沒想到太宰先生會找到醫院來,歉意過後有點甜滋滋的。
「讓你擔心了。」
「……我沒有擔心你。」
岩永琴子裝作沒聽見。
「為了表達我對太宰先生的歉意,今晚可以隨便選你喜歡的姿勢。」
太宰治表情一言難盡。
像是在說:你在說什麼胡話?我們做過這種事嗎?
她撇嘴:「好吧好吧。」
還想趁機加快進展的,可惡。
「那太宰先生可以和我舌吻,想把我摁在什麼地方親都可以。」
她雙手揪住太宰治腰側的衣服,閉上眼睛,抬起下巴。
原本以為太宰先生和往常一樣不會理她,卻聽見衣料窸窣聲,太宰先生好像後退了一點,慢慢俯下身。
感受到氣息靠近,她的心髒不受控制地亂了一拍。
難道……
岩永琴子期待著,期待著……臉頰被人一捏。
她吃痛地睜開眼睛。太宰治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表情有點不大自然,像是情不自禁又忽然清醒,還未來得及掩飾的慌亂一閃而過。
他故作冷淡,戲謔地說。
「我、才、不、要。」
「太宰先生!」
「在醫院裡別鬧。」
「……」
旁觀者清,魏爾倫發出一聲低笑:「呵。」
今天的約會是泡湯了,惦念著ICU裡的少年,她征求了一下太宰先生的意見,他問了一句「是那個跟中也長得一樣的家伙?」之後就沒再說什麼了。
他們一起留在了醫院。
可能是做任務累了,太宰治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一只手和她十指交叉,體溫通過相貼的掌心交融。
平時都不太願意跟她做這個動作的,今天意外地好說話嘛,太宰先生。
另一邊是魏爾倫。
岩永琴子坐在中間,繼續跟他談剛才的話題。
「我確實想安排您去孤兒院,但不是照顧孩子。這件事有很重要的考量,您聽我說。」
「……你說。」
第一點。
「我擔心孤兒院會遭受襲擊。」
魏爾倫立刻明白。
「商業競爭?還是政治鬥爭?」
「都有可能,這兩個領域我們集團都有涉及。」
「岩永集團如今風頭正盛。正面競爭不過,某些勢力可能會采取低劣手段。」
比如襲擊孤兒院。
「孤兒院現在隸屬我們名下,一旦出事,『如果不是你們收養這麼多孤兒,他們也不會全部遇害』『為什麼你們不做好安保工作』?!」
「——這樣的輿論就會甚囂塵上。」
魏爾倫臉色嚴肅了些。
「輿論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生命。」
「您實力高強。這件事只有交予您做,我才能放心。」
她誠懇道:「我也會去物色專業的保衛人員。這段期間,希望您能先接手。」
魏爾倫陷入沉默。
第二點。
「我調查過,那個院長也是孤兒院長大,經歷過戰亂。這樣的經歷導致他教育方式極端,那個叫中島敦的孩子有被虐待過的跡像。」
「想要讓中島敦依靠憎恨活下去嗎?」
魏爾倫明白這種滋味。
他說:「擔心這點的話,你換個院長不就好了,或者強行要求他改正。」
「反正你開口,他也不得不照做吧。」
沒理會魏爾倫那點挖苦,岩永琴子道:「那個院長管理孤兒院很多年了,不能隨便換。」
「談話效果也持續不長,他的想法已經根深蒂固。」
「比如魏爾倫先生,不也是瀕死之際才改變想法的嗎。」
她斜眼。
「固執的老男人吶~」
「……」
魏爾倫一口氣哽在喉嚨。
她悄悄彎曲指節,撓了撓太宰治掌心。
旁聽她和魏爾倫談話的少年睜開眼睛,略無奈地掃她一眼。
這樣的太宰先生看上去也好喜歡!
岩永琴子飛快地湊過去往他臉上親了一口,又馬上坐回去,和魏爾倫說起第三點。
「他關押中島敦,也跟中島敦的異能有關。」
「那孩子會變成老虎,自身又不能控制,在孤兒院是件很危險的事。」
「不過,即使是傷人的利刃,如果能教他收鞘的方法,也能發揮出很大的作用。」
她朝ICU示意,「裡面那位少年也是。」
「培養弟子,將技藝傳授下去,難道不是件很開心的事嗎。就像蘭波先生當初教導您一樣。」
魏爾倫十指交叉置於身前,凝視虛空,長久地沉默。
「……有什麼可開心的。」
能聽出來魏爾倫的態度已經松動。
旁邊,急救燈熄滅。
憑借頑強的意志,少年活了下來。
「魏爾倫先生,給他取個名字吧。」
岩永琴子笑道:「照你的思路,其實他才算你弟弟,不是中也先生。」
魏爾倫思索片刻。
「就叫他『保爾』吧,我名字的一部分。」
他忽然有種奇妙的感受——傳承。
正如蘭波把本名「魏爾倫」給了他,現在,他又把名字給了這位少年。
少年還在熟睡,魏爾倫留在病房。
岩永琴子打算和太宰治在附近轉轉。
走出病房後,她看向手裡的立方體:「蘭波先生,這樣會為難魏爾倫先生嗎?」
金色的靈魂躍動了一下。
她笑起來:「那就好。」
太宰治忽然停住腳步。
走廊盡頭拐角是露台。從這裡望下去,能看到醫院栽種的櫻花簇擁成片,穿著病號服的人、照顧他們的護工、穿白大褂的醫者在下面駐足觀賞。
她不禁感慨:「景色真好。」
他們並肩站著,都沒說話,又像在無聲交談。
風吹過,櫻花撲簌掉落。
「太宰先生。」
她輕喚了一聲,太宰治像是察覺到了她想做什麼,仍望著櫻花,只是往她的方向微微側過臉。
唔,這樣只能親到嘴角呀。
算了,先這樣吧。
她拉住太宰治衣袖,一方面幫助平衡,另一方面防止他跑掉,閉上眼睛,踮起腳去親他。
她屏住呼吸,有點小緊張。
短暫而漫長的時間過後——
感受到的是冰涼柔軟的、唇瓣的觸感。
……咦?!
第67章
岩永琴子驚訝得睜開眼睛, 瞪大的紫瞳裡滿是太宰治放大的臉。
她記得自己吻的不是嘴角嗎,為什麼……
這是什麼情況?!
……不管什麼情況,先把便宜占了再說!
這時候誰不上誰是傻瓜。
她可是絕對會蹬鼻子上臉的類型。
太宰先生似乎是想蜻蜓點水一觸即分。她努力踮腳, 手往後伸, 勾住他脖頸讓他低下頭, 剛剛拉開的距離瞬間貼近。
才不讓跑。
她超熱情!
「!」
太宰治睜大眼睛,鳶瞳裡浮現波瀾。
在岩永琴子的引導下, 被他自己因種種緣由而層層封凍的冰面,裂開了一個小角,難以言說的沉重感情泄露出來。
僅僅這一角,也令人難以承受。
岩永琴子感覺到,太宰先生帶著她轉了半圈, 將她壓在圍欄上, 又擔心她被硌到, 一只手墊在她後腰。另一只手放在她後腦勺。
她閉上眼睛。
能體會到……一點點被她勾出來的感情和欲念。
轉瞬即逝。
快到她懷疑那一瞬的情/欲是否真實存在。
她用舌尖描繪那兩片薄涼的唇形,見太宰治不為所動, 忍不住用牙咬了一下。
太宰治微驚, 想要往後退, 被她拽住不放。可能是擔心她摔倒,他也沒敢用太大力氣。
她最後往上面親了一下,依依不舍地分開,與他額頭相抵。
「太宰先生, 知道什麼叫舌吻嗎,舌吻是要張嘴的。」
「……閉嘴。」
太宰治看似冷靜,聲線卻比平時低些,似在輕顫。
「這麼想舌吻的話,待會兒給你點盤牛舌, 慢慢吻。」
「那可不一樣,」岩永琴子道,「這樣太宰先生不會吃醋嗎?」
「不會。」
「……切。」
一陣和煦的風吹過,撩動他們的發絲,交纏在一起。
「有花瓣飄上來了呢。」
她笑著追問:「還有,我記得我親的地方是嘴角?」
「你閉著眼睛,沒掌握好位置。」
哦?真的是這樣?
所以你就讓我親了?
「真不是太宰先生偷偷動了?難道……太宰先生也是想跟我接吻的?!」
「不是,」太宰治重復,「你沒找准位置。」
「那我們再來一次,這次我保證能找准位置!」
「……」
「太宰先生?再來一次嘛……誒,別走呀。」
不是舌吻有點可惜。
再接再厲。親嘴了離舌吻還遠嗎,舌吻了離睡到太宰先生還遠嗎。
那個時候岩永琴子還覺得,她和太宰先生應該不會有鬧矛盾的時候——
因為太宰先生雖然表現冷淡,但本質溫柔,從一些細節能看出對她還是不錯的。
她雖然有時會被他氣到,但當場發作過後就好了,對太宰先生還是滿腔愛意……除了不跟她舌吻表白這點一直很不滿!
——直到她看到太宰治被諸多女士圍擁著。
呵呵。
事情是這樣的。
岩永琴子大學開學,人也正式來到了橫濱,買下了學校附近的公寓,委托搬家公司把打包好的紙箱搬上去。因為東西比較多,游戲倉這次沒有搬來。
來陪她開學的男朋友在樓下等她。
結果她興衝衝地跑下樓,卻發現自家男友被眾多女性包圍。
有兩位是二十出頭的成年女性,身材高挑,穿著工作西裝。
其他就是跟她一樣的大學生了,估計看著長得帥過來搭話。
還老少通吃!(不是)
其實太宰治當時就是浮於表面的微笑面具,也跟她們保持著禮貌距離,但在岩永琴子看來,就怎麼看都不對味。
你笑什麼,居然對別的女孩子笑那麼好看。
你都沒對我這樣笑過!
這個時候不是該說,你們這群小妖精離我遠點,我只愛我女朋友一個嗎!
你在干嘛啊,太宰先生?!
瞬間酸成檸檬。
岩永琴子冷著臉看著,杵著手杖,食指一下一下敲擊頂端。
看你要多久才發現我。
可能她這邊的醋味實在太大,那邊終於察覺到了什麼。扭頭看到她那刻,太宰治表情閃過一絲慌亂,很快鎮定下來。
「……琴子。」
「她是誰呀?」
他旁邊的女孩問。
岩永琴子笑了一下,快步走過去,親昵地挽住他手臂,正宮氣場散發。
「我是他感情非常好的女朋友。」
她抬頭望向太宰治,笑容擴大:「是吧?」
她另一只手拿著手杖,威脅地抵在太宰治後腰。大有他敢說一個不字、就捅他一下的意思。
「……」
太宰治略無奈,「是。」
「這樣啊,那就不打擾你們了。」
「女朋友真可愛呢。」
周圍的女性笑著四散了。
等到「情敵」都走後,岩永琴子才松開手。
「琴子——」
太宰治看著她,想說什麼的樣子。
然而醋意爆棚的岩永琴子暫時不想聽。她鼻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把包往太宰治身上一砸,轉身就走。
她才不聽狡辯。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雖然生氣,但跟太宰先生相處的機會不能浪費。太宰先生……還在的吧?怎麼還不追過來?
岩永琴子裝作無意往旁側頭,通過商店櫥窗的鏡面反射,能看到太宰先生拎著她的包,保持著三四米的距離,乖乖跟在後面。
她停下腳步,他也跟著停下,就是不上前來。
為什麼還不來親親抱抱安慰她啊。
明明摁在牆上強吻就好了嘛,太宰先生是笨蛋!大笨蛋!
什麼,因為她剛剛不讓他說?
現在可以說了呀,不讓說就不說了?這叫什麼。可以追著她狡辯啊,為什麼不強勢一點!
岩永琴子嘆了口氣。
對她強勢的太宰先生,想像不出來。可能在敵人和下屬面前才有那一面吧。
因為某人醋意爆棚,又得不到強吻安慰,導致這次約會不歡而散。
他們一前一後在櫻花盛開的海邊公園走了一會兒,岩永琴子就回到了住的公寓。
她難得反思了一下,覺得自己可能對太宰先生包容過頭了。
太宰先生敏感、慢熱她都可以包容,但去撩別的女生——絕對不可以。
就先跟他冷戰一個月好了……不,還是一周吧……三天,就三天!說到做到!
岩永琴子打開包,在裡面發現了一張邀請函。
「我什麼時候收到過這個?」
是太宰先生放進去的嗎。
是想邀請她去,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悄悄塞進去的?類似學校那些人悄悄往暗戀對像書裡塞電影票的感覺。
她在沙發坐下,仔細端詳。
「國際偵探比賽……嗎。」
上網搜了一下,還是一個很盛大的國際性賽事,歐洲、美國等地的偵探都會來參與。
而且不對普通民眾開放,除了參賽選手,只有拿著邀請函的嘉賓可以進去。
稍微有點興趣。
她為了守護秩序,往往需要構造能讓人信服的虛假的推理。
就像殺手和保鏢可以互通,偵探和謊言構造者也能互通。了解偵探的思路,對她虛構真相也有幫助。
偵探比賽持續三天,從明天開始。
舉辦地就在橫濱。
她打開課表看了一下,最近剛開學,還沒排課,只有一場開學典禮。
「那就去看看吧,偵探比賽。」
洗完澡後,岩永琴子撲到床上,拿起手機劃開郵箱界面。
上面全是她和太宰先生的聊天,字裡行間能看出他態度逐漸轉變,一開始是真的很冷漠,對了,還故意給她中也先生的郵箱呢。
開始談戀愛後,她就進一步化身黏人精,有事沒事都會給太宰先生發郵件。
講正事,一般就是她處理的案件、參加的會議、目前社會形勢等。
這種時候太宰先生都會正經地跟她討論、分析利弊,收獲不少。
正事之外,她就會跟他東拉西扯日常生活,或者叫男朋友出來約會。他會不時懶散地表示不想動,但最後還是來了。
……有點懷疑太宰先生是不是故意的。
還有一種,就是純粹的騷話挑逗自家男朋友。這種太宰先生一般都已讀不回。
基本上每晚她都會發晚安,偶爾發信時間晚,他還會回一句【快睡覺】。
太宰先生你自己不也沒睡嗎。
翻完記錄,補充完精神食糧,岩永琴子滅掉手機,翻身過去抱住青花魚抱枕。
睡覺。
今晚沒有晚安,也沒有小心心!沒有!
要讓太宰先生明白沾花惹草是不行的,女朋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可是,他會不會反倒慶幸她沒去煩他……啊可惡,不想了!
岩永琴子很快陷入夢鄉。
-
廢棄場。
漆黑的集裝箱內,只有床上的手機發出微弱的白光,照亮太宰治平靜無波的臉。
他趴在簡陋的寢具上,下巴枕在枕頭上,雙手拿著手機,就像在等待什麼。
什麼都沒有發生。
手機屏幕熄滅,又被他摁亮,熄滅,又摁亮。如此重復數次。
不知過了多久,屏幕再次熄滅,太宰治把臉埋到枕頭上。
叮!
郵件提示音響起。
他猛地抬起頭,鳶瞳裡迸射出微弱的光,點開手機一看,秒變嫌棄臉。
「什麼啊,是蛞蝓啊。」
沒用,不看,刪掉。
等了一夜,什麼都沒等到,只收獲了兩個黑眼圈。
太宰治:「……」
第68章
翌日。
岩永琴子來到偵探大賽現場。
一棟六樓的建築。
二層是大廳, 往上是各個小房間,房間內有人正在布置「案發現場」。
比賽開始後,偵探們會兩兩進入房間, 作為競爭對手比賽推理, 往上晉升, 直到選出最後的優勝者。
讓妖怪去轉了一圈,案發過程是什麼她全都知道了。
還好她不參賽, 不然穩贏。
岩永琴子站在入口,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太宰先生身影。
「記得來接我!」
少年的聲音在耳畔乍響,如雛啼般活力十足。是少年嗎?
他披著棕色防寒外套,黑色短發刺刺的, 眼睛眯成一條縫。
他揮手的對像是一名戴著蝴蝶發飾的短發少女。
「知道了。」
少女爽朗地揮揮手, 走了。
女朋友?
「不是我女朋友噢。」
少年忽然湊到她面前。
岩永琴子近距離打量了他一下, 笑起來:「初次見面,江戶川先生。」
少年睜開眼睛, 露出祖母綠色的眼瞳, 語氣並不驚訝。
「啊, 你猜出來了。」
「五年前,橫濱發生了一起劇院襲擊事件,從那之後就有傳言『某位少年具有超能力,到達現場瞬間就能看穿真相』。一年後, 他的監護人創立了武裝偵探社。」
「有資格參加這次比賽的,整個橫濱就只有那位偵探了。聽說他不認識路,要人接送,還愛吃零食……你看,嘴角還有糖霜哦。」
岩永琴子將手帕遞過去。
「綜合以上幾點, 符合條件的只有江戶川先生了。」
——江戶川亂步。
對方對她的誇贊很受用。
「你有很眼光嘛!叫我亂步就好!」
不過,照記錄時間來看,亂步先生已經現在20歲了,不能稱之為少年了。
長相顯嫩,真好。
「喂喂,這樣想有點失禮哦,」江戶川亂步就像知道她在想什麼,嚷嚷起來,「你更顯小好吧,是男朋友跟你走在街上,都可能會被警察拷走的程度。」
想起太宰首領的經歷,竟無法反駁。
「這樣說也沒錯。」
「亂步先生很欣賞你,就讓你提前見識一下世界第一名偵探的能力吧!」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盯著她,鏡片後眼眸深處仿佛棲息著超越人類的思維光芒。
「你……跟男朋友吵架了啊。」
沒等她開口,江戶川亂步就歡快把她推上樓:「他不會來的,走吧走吧。」
就算來了不會在你面前出現。
「接下來三天都不用管他!和亂步先生一起享受這次比賽吧!」
「我一定會獲得優勝,名揚全日本!」
孩子氣,又自信滿滿。
「這條街拐角有家糖果店,等亂步先生獲得優勝,一起去那邊慶祝吧!」
糖果嗎。
她開口:「我比較想吃福子寶飴。」
「福子寶飴?那是什麼?」
這位偵探先生好單純哦。
江戶川亂步突然大叫,打斷她即將說出口的話。
「我知道了!你別說了!亂步先生不想知道!」
……前後矛盾了啊。
二樓大廳。
工作人員出來,給他們發放紙筆,要求無論是嘉賓還是參賽選手,都要寫出:【推理九命題、二十要素、三十則】。
這個她倒是知道。
「我們只是來看比賽的,為什麼要寫這個啊?」
「就是,這不是推理小說才會用上的東西嗎!」
有人發出不滿的抱怨,大部分人埋頭寫起來。
江戶川亂步就是不滿的其中一人。
「這種東西一看就知道吧,有寫的必要嗎,簡直是笨蛋的行為!笨——蛋——」
工作人員厲聲:「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吧?這是對你們進行篩選的第一關,不會就請回吧!」
江戶川亂步一噎,雙手抱在身前,氣鼓鼓。
「我才不走!」
唯我獨尊的亂步先生,看不起這場比賽,又為什麼一定要留在這裡呢。
抱著這點好奇,岩永琴子讓妖怪施了個障眼法,把答案遞過去。
江戶川亂步心不甘情不願地抄起了答案。
時間一到,沒有寫出來的人都被請了出去。
剩下的偵探會被分配到不同房間進行推理比賽,嘉賓可以隨意選擇房間觀看。
岩永琴子看到一位先生著急冒汗地向工作人員解釋,為什麼他帶著一只小浣熊。
「卡爾只是我養的寵物,吾輩真的不是用它來作弊的!」
「它和我形影不離,請不要把它從吾輩身邊帶走!」
唔,長得像太宰先生失散多年的兄弟。
長發版的太宰先生?
她收回視線。
「說起來,亂步先生為什麼執著於這次比賽?」
「我要是贏了,就能獲得社長的稱贊!」
只是稱贊嗎?
「別小看社長的稱贊啊!」亂步道,「社長的稱贊對於我的意義,就像你男朋友主動告白強吻對你的意義一樣!」
臥槽,瞬間懂了!
「請加油,亂步先生,我會支持你的!」
「哼哼~這還差不多。」
-
接下來三天,岩永琴子全程圍觀了江戶川亂步的比賽,和這位偵探的關系也迅速拉近。
傳言沒有誇張,論推理,那些人根本不是江戶川亂步的對手。他就這樣直上青雲,直到最後一天總決賽。
對手是愛倫·坡,那位帶浣熊的青年,從美國過來的。
而這三天,她和太宰治的聯系僅限於第一天的幾條短信。
太宰治:【你在哪兒?】
關你什麼事。
太宰治:【看到消息了嗎。】
沒看到。
太宰治:【回復我。】
就不回。
太宰治:【岩永琴子。】
全名威脅?
岩永琴子:【哼!(鬼臉)】
太宰治:【……】
以上。
她將手機靜音,收好,專心看比賽。
總決賽的對手很有實力,亂步先生臉色嚴肅地分析地面的「案發現場」,終於不再像之前那麼輕松。
經歷一番激烈的頭腦角逐,最終他獲得了勝利。
……
「啊啊,被其他偵探逼到這種地步,還是頭一次。」
江戶川亂步癱坐在休息區沙發上,仰頭咕嚕喝著讓她買來的波子汽水,補充腦內糖分。
「辛苦了,亂步先生。」
「這下我就是名揚日本、世界第一的名偵探了!」
還有社長的誇誇!
「嗯嗯,真棒。」
岩永琴子像個無情的捧哏機器人。
「喂,你一點激情都沒有啊,對亂步大人的崇拜之情呢!」
「亂步先生會獲得最終優勝,這不是從開始就注定的結果嗎。」
江戶川亂步愣了一下,居然沒鬧了。
「……你這話不錯。」
和江戶川亂步說話同時,岩永琴子注意到遠處一個人影,是輸掉比賽的愛倫·坡。
他蜷縮在角落陰影裡,整個人寫著:自閉中。
「我過去一下,亂步先生。」
她走過去,行了個提裙禮。
「坡先生,你好。」
「非常精彩的比賽呢。」
愛倫·坡勉強打起精神:「你……看了吾輩的比賽?」
又很快萎靡下去:「可是我還是輸給了亂步君……吾輩與他人建立聯系的理由全都消失了……」
「可是亂步先生說,你是唯一一個能把他逼到這種地步的偵探。」
「……誒?」
「亂步先生很少誇人。」
岩永琴子盯著他肩頭的浣熊,小東西黑溜溜的眼睛也回望著她。
愛倫·坡有些呆滯。
「你……是專門過來安慰吾輩的嗎?」
岩永琴子搖頭。她很少做這種事,還被說沒有人情味。被誰說的來著?
「我可以摸一下你的浣熊嗎?」
對,這才是她的目的。
大概是沒想過他的卡爾會成為被漂亮大小姐搭訕的契機,愛倫·坡瞪大眼睛,社恐屬性後知後覺地發作。
「可、可以。」
小浣熊從他肩頭下來,主動給她摸。
浣熊毛發偏硬,有針扎感,和擼貓的感覺不一樣。
「可以喂東西嗎?」
愛倫·坡點頭。
「卡爾雜食,什麼都吃,而且不會咬人,」他從口袋裡摸出貓糧,給她示範,「來,卡爾,給你吃貓糧……嗷,好痛!」
他手上多了一道牙印。
岩永琴子從口袋裡摸出干脆面,蹲下身開始投喂。
不枉她給亂步先生買汽水的同時買了干脆面!
愛倫·坡看著這幕,眼神飄忽。
為什麼……會是干脆面……
而且,為什麼在女士面前就這麼乖?卡爾你這個叛徒!
江戶川亂步這邊。
包裡什麼東西亮了一下,雙手枕在腦後的名偵探眼皮懶懶一抬,扯起嗓子。
「岩永,電話——」
專心擼浣熊沒聽見嗎?
江戶川亂步瞥了一眼來電顯示,眼裡推理的光芒閃過。
「……原來是這樣啊。」
他頑劣地笑起來,接起電話。
「莫西莫西,全世界第一喜歡的男朋友君~」
對面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打女朋友電話結果是個男人接起,怎麼想都不對!
太宰治沉聲:「琴子呢?」
「琴子呀,」江戶川亂步往那邊掃了一眼,拖長語調,「她看上了愛倫·坡——」
電話掛掉。
「……」
江戶川亂步看著通話結束的界面,嘀咕:「你自己要掛電話的,不怪我。」
「——的小浣熊」幾個字他還沒說出口呢。
亂步大人可不是故意延遲的,真的,亂步大人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和愛倫·坡告別後,岩永琴子走回來。
她一眼就看出了江戶川亂步神色古怪。
「怎麼了,亂步先生?」
名偵探朝包努嘴:「剛才有電話,問你在哪兒。」
太宰先生?
她正要回撥,被江戶川亂步一把抓住手腕。
「別管他,先跟亂步大人去慶祝吧!」
「他自己會想通的,我用名偵探的名義保證!」
見她還想說什麼,江戶川亂步開始鬧脾氣。
「與謝野今天有任務,要遲到兩個多小時,亂步大人不想再待在這裡了!不想!」
「……好吧。」
岩永琴子先陪江戶川亂步去了說好的糖果店,買了一大堆零食。
錢是她付的,名偵探又趁機要求她送他回偵探社,說偵探社會把錢結給她。
倒也不必,她又不差這點錢。
走在路上。
「你,想不想來偵探社做兼職?」
江戶川亂步突然問。
嗯?
「反正你現在在橫濱讀大學,男朋友有事的時候,你也可以給自己找點事做。偵探社的時間很自由哦。」
「你的表現也符合偵探社要求,連入社測試都可以免了。」
她聽到江戶川亂步酸溜溜地小聲嘀咕:「社長都沒有這樣誇過我。」
是指曝光研究所的事?
岩永琴子沉思。
偵探社兼職,可是可以,只是以前沒考慮過。
「我給你介紹了工作,要怎麼回報亂步大人?」
江戶川亂步又問。
「給你介紹個女朋友?」
她一句話就把喋喋不休的偵探給堵住。
「或者給你每月寄一箱福子寶飴?秘寶館秘藏?最新寫真集?」
「亂步先生,你已經是成年人了,要做成年人該做的事,」她害羞捧臉,「人家的夢想,就是成年後和太宰先生試遍四十八式。」
從未遭受如此攻勢,江戶川亂步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爆炸。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不要給我寄,亂步大人不要!」
他面紅耳赤地衝進偵探社。
「亂步大人,您回來了。」
事務員恭敬道。
江戶川亂步冷靜下來。
「與謝野呢?聯絡她,讓她直接回社裡來,有客人。」
吩咐一句後,他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大聲宣布:「亂步大人獲得比賽勝利啦!」
頓時,偵探社裡慶祝聲此起彼伏。
雖然人不多,但氣氛融洽舒心。
「社長呢,社長——」
江戶川亂步開心地向走出來的銀發男人彙報戰果,尤其在得到稱贊後,想像中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慶祝!社長,今晚要慶祝!」
銀發男人點頭准許,視線投向岩永琴子。
她起身行禮,和社長交談了幾句。至於入社一事,她想再考慮幾天。
琉璃屏風、面對面的沙發形成了一個待客區。
在那裡等了二十分鐘左右,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短發女子推門而入,「亂步先生贏了吧。」
「那當然!」
江戶川亂步招呼她過來,「這位是我朋友,岩永琴子。」
「哦,之前電視上激情告白的女生啊,」與謝野晶子和她打了聲招呼,「有魄力,我喜歡!」
「與謝野是偵探社的醫生,她的異能能治愈一切外傷,讓她幫你看看。這是亂步大人的朋友才有的福利哦!」
他撇嘴,「嘛,雖然被利用這點讓我很不滿。」
岩永琴子:「……」
當時,要是她知道這位醫生小姐異能的發動條件是什麼,她絕對會禮貌而堅定地拒絕的!
總之,當她從手術室裡出來時,有種人生都得到了升華的感覺。
活著,真好。
「抱歉。」
與謝野晶子秀眉輕蹙,「但是按理說,我的異能不可能不起效啊……」
岩永琴子從未想過恢復,所以也不存在失望的情緒。
她微微一笑:「那您就當我的眼睛和腿被獻祭給神明了吧。」
回到辦公室,正把椅子當搖搖椅的江戶川亂步停下動作,有點失落。
「不行嗎。」
岩永琴子搖搖頭。
就在搖頭這一剎,她從窗戶撇到了守在下方的黑色人影。
太宰先生?!
「快下去吧。」
江戶川亂步悠哉地舀起一口布丁放到嘴裡,「再不下去他就要衝上來了,我可不想造成偵探社的恐慌。」
和偵探社眾人禮貌道謝後,走到門邊,岩永琴子聽到江戶川亂步的聲音。
「想好了和我聯系,岩永。」
她轉頭。
孩子氣的一面從江戶川亂步身上消失,綠瞳裡閃爍著思維的冷光。
「殺手和保鏢是互通的,偵探和謊言構造者也是互通的。」
「——不是嗎?」
「……」
岩永琴子笑起來:「那好吧。」
她從偵探社電梯間走出去。
黃昏,街道像是浸泡在橘子汽水裡。太宰治站在路邊,她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身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他卻融不進這浮世中。黑大衣輪廓披著晚霞的光,鳶瞳安靜地看著她。
岩永琴子走到他面前。
「太宰先生。」
「……」
片刻後。
太宰治小幅度地、衝她抬起手。
還是那只半個掌心纏著繃帶的手,掌心盈滿了霞光。
岩永琴子將手放上去。
太宰治輕輕握住她的手,垂下。他們牽著手走著,背影融入人潮中。
很奇妙。當兩人手相牽那刻,少年與周遭的隔閡感消除,回到了世間。
「不回公寓,」岩永琴子邊走邊說,「今晚我要去太宰先生那裡留宿。」
可能是三天的冷戰讓太宰先生有了什麼顧慮,這次拒絕要慢些,但還是拒絕了。
「不行。」
「為什麼?」
「集裝箱環境很差。」
「我不介意。有太宰先生在就夠了。」
「我只有一套寢具。」
「那我們可以一起用。」
倒不如說她求之不得。
「……和你一起睡很危險。」
「太宰先生!」
她提高音量,表示自己要生氣了。
太宰治無奈地嘆了口氣。
岩永琴子歪頭,將腦袋靠在他肩頭貼貼。
「想讓我去參加偵探大賽就直說嘛,太宰先生。」
在看到工作人員那刻,她就明白了。
——女性工作人員和三天前在學校看到的,穿的是同種西服。
她們應該是那天正好到學校來宣傳,然後太宰先生用某種手段拿到了邀請函。
至於目的,就是想讓她與江戶川亂步結識,再進一步認識與謝野晶子。
因為與謝野晶子的異能。
太宰先生通過某些途徑了解到,與謝野小姐的異能能恢復肢體。
也正是因為這份特殊性,與謝野小姐的異能一般是不對外使用的。
除非關鍵人物搭線,比如亂步先生。
至於為什麼認為她去就能認識亂步先生,特別的人總會互相吸引嘛。
太宰先生第一天給她發消息,是想確認她有沒有去比賽現場。
而且今天,太宰先生又打了電話過來。
一般男朋友聽到女朋友電話裡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第一反應都是:「你是誰?」
太宰先生卻問她在哪兒。
說明他早就知道。倒不如說,全在他計劃之中。
也難怪亂步先生會說被利用有點不滿。
真是曲折的表達方式啊,太宰先生。
她將手指插入太宰治指縫中,掌心相貼。
那天在樓下,太宰先生可能是想說這事,結果被她的驚天醋意給嚇到了。
不,她沒這麼可怕……吧?
唯一可惜的是,最後結果不如意。
「那個人的異能也不行嗎。」
聽到這句話,岩永琴子知道他相當於承認了。
「不行,異能和神怪分屬不同的體系。」
她安慰道:「真的沒關系,太宰先生,我早就習慣了,也不影響生活。眼睛和腿是成為神的代價,是我自願的。」
「……」
太宰治沉默片刻,望向虛空某處,喃喃低語,輕不可聞。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這樣。」
明明要借助你的智慧,卻要求你獻出眼睛和腿?
這算什麼?
這世間扭曲的事物太多。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看破,能冷眼看待各種不公,但當這樣的事發生在重要的人身上時,卻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忍受。
壞人能四肢健全,橫行霸道。
琴子卻要為了維護秩序跌倒、受傷,甚至遭遇生命危險。
那些邪惡的妖怪、壞人,一個個齜牙咧嘴,張開血盆大口像要將人生吞活剝。
卻要讓一個只眼只腳的少女去應對他們。
憑什麼。
憑什麼要她去承受這些事。
他心疼,但又不知該怎麼訴說。
就算說出來,那家伙也不會放棄智慧之神的身份吧。
……
岩永琴子睜大眼睛。
她剛才好像聽到太宰先生說了什麼,聲音太小沒聽清,但感覺類似於表白?
「太宰先生,你剛剛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再說一次。」
「不說。」
「再說一次嘛,就一次!我想聽,想聽!」
她使勁搖晃太宰治手臂,懇切的模樣竟有幾分神似讓愛麗絲換裙子的森鷗外。
少年黑大衣都被她搖得滑落肩頭。
「好好看路,別鬧。」
不讓她追問,太宰治說起別的事:「我聽說你看上了愛倫·坡?」
岩永琴子鼓起臉頰。
又岔開話題!
雖然坡先生跟太宰先生長得是有點像。但她是那麼膚淺的人嗎,當然是要看內心的啊。「亂步先生沒說完整吧。我只是看上了他養的小浣熊,去摸了摸。」
她斜眼,意有所指:「誰叫太宰先生不變成貓不讓我吸。」
「……能有點羞恥心麼。」
賴不過她死皮賴臉的糾纏,太宰治還是把她帶回了集裝箱。
岩永琴子看著那單人床大小的寢具,點頭,愈發滿意。
這樣就能和太宰先生親密貼貼啦!
在旁邊的集裝箱洗漱完後,岩永琴子穿著寬大的白襯衫在集裝箱裡快樂地轉了好幾個圈。
衣角飛舞,細長白皙的大腿若隱若現。
「太宰先生~」
「男友襯衫怎麼樣!」
她的身材實在嬌小,手都不能從袖子裡伸出來,袖口晃動,像只小幽靈。
太宰治穿著差不多的白襯衫,坐在床邊。
「別鬧了,快睡。」
她眼前一亮。
「太宰先生這是在向我發出邀請嗎?!」
「……當我沒說。」
太宰治躺下,閉上眼睛。一陣窸窣聲後,岩永琴子躺到了他內側留出來的空隙、跟他睡在同一個枕頭上,像只爬床的小貓。
等她躺好後,太宰治伸手拉下垂下的頂燈開關。
集裝箱內也融入夜色之中。
可能是知道地方小不夠鬧騰,也可能是鬧騰一天已經累了,岩永琴子只是抱著他手臂,很快就睡著了。
聽著旁邊均勻的呼吸聲,太宰治睜開眼睛。
和往常一樣,在黑夜裡發呆,等待天明。運氣好時能睡上那麼兩三個小時。
然而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旁邊的家伙睡得太香了,讓他也逐漸泛起淺淡的睡意。
睡一會兒應該沒事吧?
琴子應該不會掉下去,她睡的內側。
從那天一起睡覺的經歷看,她的睡姿也不差。
然而事實告訴太宰治,那天純屬意外。
閉上眼睛後不久,太宰治就感覺有一只游蛇似的手,從襯衫紐扣的縫隙間伸進來,伸進來!
伸進來摸他胸口!
酥麻感從敏感的地方泛起。
……要命。
「琴子?」
他抓住那只不安份的小手,扭頭一看,對方仍睡得香甜。
無意識的舉動嗎。
太宰治把手抽出來,放回去。
他再次閉上眼睛。
好家伙,琴子開始旋轉了!
先是旋轉了九十度,下半身壓在他胸口。太宰治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沒睡,不然這會兒估計要做被巨石壓吐血的噩夢。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把這家伙睡姿掰回去時,一只腳丫踹到他臉上。
太宰治:「……」
他想靜靜。
接著,一腳踢到了他後腰——
太宰治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直接被踢了下去。
岩永同學成功旋轉一百八十度,大字攤平,占據整張單人床!
睡在地上,只蓋到一點垂下來的被子的太宰治:「……」
他蜷著身體,盡量讓自己暖和一點。
為什麼要讓這家伙留宿啊?
他好後悔,真的。
地板好涼,真的。
黑暗裡響起一聲。
「阿嚏。」
-
清晨。
岩永琴子神清氣爽地醒來。
跟太宰先生一起睡覺就是睡得香。
她發現自己醒來的方向跟入睡時的方向好像不太一樣。
她睡相這麼差嗎,不會吧……
一定是太宰先生趁她睡著把她調了個頭!可惡,就這麼嫌棄她麼?
對了,太宰先生呢?
岩永琴子四下掃視,趴著床沿探出腦袋。
「太宰先生,你為什麼要睡在地上……你就這麼不想跟我睡一起嗎,過分!」
面對某人的倒打一耙,太宰治微微一笑,笑容裡隱隱黑氣。
「你說呢?」
第69章
岩永琴子看著太宰治黑化的表情, 想到自己今早起床的方向,聯想到某種不想承認的可能性,小心翼翼地問。
「是……我干的嗎?」
少女趴在床邊, 無辜地睜大眼睛, 忽閃忽閃, 像光影流轉的紫水晶。
太宰治看了她幾秒,把頭扭向一邊。岩永琴子聽到他輕輕咂嘴的聲音。
「太宰先生?」
太宰治聽上去像是被她弄得沒脾氣了。
「起床洗漱, 今天要上課的吧。」
「太宰先生送我!」
她又問:「你沒事吧,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她蹭過去,撩起劉海,用額頭貼貼。
還好,沒有發燒。太宰先生果然生命力頑強。
「總比被某人/拳打腳踢一晚上好。」
太宰治涼颼颼道。
……可惡。
「這種時候緊緊抱住我不就好啦!」她義正辭嚴地指出太宰治的不對, 「更好的辦法是在睡覺前用你的東西捅我, 捅上七八個回合, 讓我完全沒有力氣。」
「……我更想用繃帶把你緊緊綁起來。」
「捆綁Play嗎?!」
「……」
-
之後一段時間——
除了正常上課、和男朋友培養感情外,岩永琴子答應了武裝偵探社的兼職, 偶爾去協助處理案件。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哥哥」的陪伴, 保爾很快好轉, 出院後和魏爾倫一起去了孤兒院。
她也去看過幾次。高高在上的魏爾倫先生被一群小孩包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實在有趣。
憂太君幫忙在廢墟巡邏,好在目前為止除了他以外,沒有人過來。
就在岩永琴子聯系好中原中也, 想要測試下戒指能否無效化污濁時,一場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災難發生。
——某個異能者死亡,留下了五千億黑錢。為了爭奪這筆巨款,關東地區所有非法組織掀起一場無休止的殺戮狂宴。
這也是橫濱裡世界歷史上死傷最多的八十八天。
結束後,政府將此次事件命名為:【龍頭戰爭】。
然而, 當災難正在進行時,你並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結束。
岩永琴子算了算時間,已經兩個多月了。
「抱歉,岩永,你的事可能要往後推遲了。」
電話裡傳來中原中也的聲音。
她的學校也被迫停課。協助偵探社轉移普通市民後,因為家裡實在擔心,她被要求回到了東京。
「沒關系,中也先生。戰爭能盡快結束就好。」
中原中也咂嘴。
「連你都知道這點。」
這是在cue太宰先生?
她順口問:「太宰先生呢?」
中原中也「在女朋友面前說男朋友壞話是不是不太好」的問題上糾結一秒,果斷選擇了告狀。
青花魚要什麼面子!
「那家伙一天天在辦公室睡大覺,還跑出去和朋友喝酒!在這種時候!」
岩永琴子聽到拳頭錘在桌上的聲音。
她有聽太宰先生提過交到了一位新朋友,是叫阪口安吾?
中原中也深呼吸,冷靜下來。
「總之,不用擔心他。反倒是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我都快一個月沒見太宰先生了,他也不讓我過來。」
「現在橫濱不安全,」中原中也沒想到自己還有幫太宰治說話的一天,「那家伙也是擔心你。」
岩永琴子莞爾。
「東京也不安全呀中也先生,現在整個關東地區都處於戰亂中。」
「而且,不見面算什麼,難道太宰先生移情別戀了?在戰場救下一位美女,對太宰先生一見鐘情,要以身相許。太宰先生推拒無能,被奪走清白,他們現在連孩子都要有了!」
越想越驚恐。
不行!
為了拯救她的戀情,她必須去橫濱。
中原中也:「……」
槽點太多他竟不知該如何吐槽。
「他敢?我會幫你揍他一頓。」
他嘆氣:「因為那家伙要注意在你面前的形像啊。」
「形像?」
她沒過想這點。可能男生更明白男生的心理?
「太宰最近在做處理屍體的工作,首領下令的。」
「渾身沾滿爛泥和油污,跟爛掉的水煮青花魚一樣臭。他當然不想這副模樣在你面前出現。」
中原中也說著,自己都嘖嘖稱奇。
談戀愛的青花魚,竟然開始注意這些。
掛掉電話後,岩永琴子掃了一眼桌上的資料,起身走到陽台。
「也不知道那邊情況怎麼樣。」
中也先生說橫濱現在是走在街上每十分鐘就會遭受一次襲擊的程度,妖怪難以應對這種頻繁的攻勢。
偵探社的人都在忙。能作為戰力的魏爾倫和乙骨憂太都被她安排去保護孤兒院了。
岩永琴子輕嘆。
要怎麼過去呢。
這時,發光的金色立方體落到她身前,不斷放大,直到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在亞空間內,蘭波先生能辦到任何事,抵御攻擊、屏蔽身形自然也不在話下。
「蘭波先生?」
「可以嗎?」她問,「你是擔心魏爾倫先生吧。知道了,我會去一趟孤兒院的。」
召喚出作為交通工具的骨頭精,岩永琴子就往橫濱出發了。
「太宰先生現在在哪兒呢,問問浮游靈吧。」
-
LUPIN酒吧。
太宰治正在跟織田作、阪口安吾一起喝酒。
自從他和織田作強行把這名小會計從事務所裡拐出來後,這是他們第四次一起喝酒了。
沒有什麼特別的話題,但也不會無話可說。
隨性,閑散,一見如故。
外面屍骸堆積成山,這獾巢一樣的地下空間反倒成為一方淨土。
唯一讓阪口安吾感覺不對勁的是,為什麼太宰治總會提到一個女生?
聽描述又小又凶還黏人,自稱是他女朋友。太宰君似乎不喜歡她。
但不知道為什麼,太宰君又總能把話題拐到她身上去,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從開始喝酒說到結束。說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她是什麼表情,對他說了什麼話,翻來覆去、事無巨細地說。
阪口安吾感覺自己都快把那點破事倒背如流了!
最後還問他和織田作有什麼看法?
能有什麼看法。他只覺得自己像個給女高中生分析感情問題的閨蜜,啊呸,什麼閨蜜!
「太宰君。」
阪口安吾放下水杯,打斷太宰治:「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這個問題讓已經成為准干部的少年愣住。
他少見地在他們面前安靜下來,安靜到阪口安吾差點以為自己說錯了話。
太宰治伏低身子趴在吧台,半張臉埋在手臂後,是一個隱藏自身的姿勢。
可能是酒吧裡燈光的緣故,那雙漠視人命的鳶瞳竟顯得繾綣溫柔。
他望著酒杯。
「很幸運,是哦。」
「……!」
阪口安吾和織田作微微睜大眼睛。
像是有點無法忍受這個氛圍,又因為暴露內心而不自在,太宰治直起身子,語氣急迫地說。
「繼續聽我說,二位!」
「她居然把我一腳從床上踹下去了誒,女孩子睡姿這麼豪放的嗎?」
「而且她還覺得是我自己下去的,簡直過分,怎麼會有人樂意睡地板啊!」
阪口安吾:好家伙,都進行到這步了嗎。
「跟這家伙在一起太——痛苦了,啊啊,決定了!我要喝一杯摻雜了洗潔精的雞尾酒,離開這個世界。」
織田作:「洗潔精的話不致死吧,頂多會讓你去洗胃。」
「重點是這個嗎?」
阪口安吾忍不住吐槽。
織田作搖搖酒杯,又道。「你這不是很喜歡她的麼,不然怎麼可能忍受得了這種事。」
靠譜的成年人神色淡淡。
「坦誠一點吧,太宰。」
太宰治再次趴下,用指尖去戳沉浮的冰球,撇嘴道。
「……才不要。」
那家伙絕對會得寸進尺的。
說不定還會衝上來把他扒個精光,想想就很可怕好麼。
為了讓話題從探究他內心上轉移,太宰治主動說起別的事。
「異能者裡還有把異能當做撩妹手段的笨蛋,我部下裡有個家伙就是。」
「可惜我們的異能就算想用來撩妹也不行啊。反而會惹人討厭,酥敗告終。」*
阪口安吾:「酥敗?」
好奇特的發音,是津輕方言嗎。
太宰治搖著酒杯,在高腳凳上悠閑轉動。
「是的,撩妹酥敗。」
就在這時,不屬於在場三人的女聲響起。
「撩妹?什麼撩妹?」
三人同時一驚!
阪口安吾和織田作驚訝的點在於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至於太宰治……
這個聲音明顯是他熟悉的聲音。他臉上悠閑的表情瞬間消失,甚至還有點慌,差點從高腳凳上摔下去。
少女像個精致的人偶,站在太宰治身後,目光死死盯著他。
「哦,你還去撩妹了啊?」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怒意,也沒有平常見到太宰治時那種雀躍。
這才是最可怕的。
看,太宰君居然冒冷汗了。
阪口安吾裝模作樣地抿了口酒,遮住上揚的唇角。
請多保重,太宰君。
他是絕不承認自己有一絲幸災樂禍的。
「干嘛不看我?」
見太宰治采取裝死策略,岩永琴子看向他旁邊的織田作之助:「織田作先生,請問太宰先生是怎麼撩妹的?」
「唔,太宰嗎……」
織田作想說太宰沒有做這種事,工作以外的時間都在跟他和安吾喝酒,而且說的十句話裡九句都關於她,有想要勾搭他的女性都被拒絕了,特別乖。
然而,他沉思的模樣讓岩永琴子誤解了。
她點頭。
「我明白了。」
不用說了。
在回想,就說明有過這種事。
太宰先生是怎麼做的她也能猜出來。
她的目光落到第三人身上,走過去,行了個提裙禮,揚起笑容。
「初次見面,這位帥氣的先生,可以和我一起殉情嗎?」
?!
上一秒還在吃瓜看戲,下一秒火力就集中到自己身上的阪口安吾瓜都掉了。
救命,放過他吧!!
沒看到太宰的目光都要殺死他了嗎?!
第70章
作為政府的潛入搜查官、多重間諜, 阪口安吾知道自己就是在懸崖邊行走,隨時可能被殺掉。
但被吃醋的太宰君殺掉,這種死法他真沒想過!
還沒等他開口, 太宰治從高腳凳下跳下來, 冷著臉揪住岩永琴子後衣領把她逮回去。
末了, 還威脅地瞥他一眼。
阪口安吾:???
他干了什麼,他什麼都沒干啊!
「干什麼, 太宰先生,放開我,」岩永琴子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貓,「只准你撩,不准我撩嗎?」
「……我沒有做那種事。」
「哼!」
岩永琴子雙手抱在胸前, 悄悄掀起一只眼皮:「真的?」
「那你剛剛說什麼『撩妹失敗』?」她問。
「……」
織田作之助有點奇怪平時口齒伶俐的太宰怎麼在岩永面前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善良地解釋了一句。
「太宰是在說部下用異能撩妹的事。」
這樣啊!
岩永琴子立刻大雨轉晴, 抱住太宰治蹭蹭。
「我就知道太宰先生最愛的還是我。」
太宰治:「……」
女人啊。
她走回阪口安吾身邊。這是她第一次見太宰先生的新朋友,第一印像很重要!
「阪口先生您好, 再正式做一次自我介紹, 我叫岩永琴子, 是太宰先生女朋友。」
「啊,嗯,你好。」
奇怪。
為什麼阪口先生一臉不敢看她的表情啊,她又不吃人。
岩永琴子到來後, 座次從左到右變成了:阪口安吾、織田作、太宰治、岩永琴子。
坐得最遠的阪口安吾:「……」
這是在戒備他吧,絕對是!
剛認識不久就被莫名針對了啊。
他和織田作碰了一下杯,小聲吐槽。
「我的酒都酸了。」
「嗯?是不是放太久了?」
阪口安吾扶額。
「我不是那個意思,織田作先生。我是想說空氣中的醋味好大。」
「這樣啊,確實。」
兩人同時往右扭頭——
女朋友來了, 太宰君也不纏著他們了,和女朋友不知在干什麼。少女兩手搭在他肩頭,一邊耳發撩到耳後,埋頭,鼻尖貼到太宰治脖頸纏著繃帶的位置,閉眼輕輕嗅著。
這個動作有一絲微妙的色氣。
從他們的角度望去,能看到太宰治背影一絲緊繃。
「……你在干什麼?」
太宰治問。
「聞味道。」
岩永琴子直起身子,「我聽人說,你身上有股爛掉的煮魚味。」
但沒有,她只聞到了清新的洗發水和沐浴露味。
「難道太宰先生知道我會來,還特地洗了澡?」
這話怎麼聽上去有點奇怪。
「我怎麼可能知道你會來,」太宰治矢口否認,「而且,味道什麼的無所謂啦,爛掉的煮魚其實下酒超贊的說。」
「太宰!」
阪口安吾重重地放下酒杯。
「不是你自己說,快一個月了,差不多是你女朋友見不到你的極限了,她就快要來了,所以你要好好收拾一下嗎?!」
「還特地借了我的浴室!」
用了我的洗發水和沐浴露!
現在還恩將仇報地威脅他!
太宰治鳶瞳瞪得圓圓的。
「安吾——?!」
怎麼可以賣隊友?!一起喝酒的情誼呢?!
啊啊,懂了,安吾就是報復他把他的新衣服弄髒了吧!
和太宰治反應不同,岩永琴子眸子一下閃閃發光。
她猛地把太宰治摁到吧台上狂親。酒杯被震得哐當響。
「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太宰先生!」
「我們現在就把生米煮成熟飯吧!」
「我不要!!」
早在醫院就見過這兩人的相處,織田作之助見怪不怪,淡定飲酒。
反倒是阪口安吾,眼神逐漸變得智慧,握著酒杯的手不斷顫抖。
太宰君……原來是好這一口的嗎?
直到那兩人走了,阪口安吾都還在懷疑人生。
「太宰君的女朋友,某種意義上講還是真是可怕。」
無論是看上了那位太宰君,還是把那位太宰君吃得死死的。
「啊,她好像就是很介意這些事的類型,」織田作道,「照太宰的話講,『醋勁大得可怕,吃醋對像不分男女老少、妖魔鬼怪、動物植物』。」
不過太宰自己也差不多吧?
「……我說的可怕不是這個層面。」
「就連太宰給中原膝枕,她都要吃醋。」
但岩永在大事上很清醒。不鬧情緒時,也很有貴族氣質。
這種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反倒顯得挺可愛。
「有件事安吾可能不知道。岩永剛開學那會兒,看到了太宰和別的女性說話,結果整整三天沒理太宰。」
「當時太宰纏著我陪他喝了三天酒。」
所以,岩永一生氣,太宰就會緊張。
阪口安吾無話可說。
這叫什麼,黯然神傷?借酒消愁?
「太宰君不是很能說嗎,怎麼會連自己女朋友都哄不好。」
織田作之助沉思片刻。
「可能因為,太在意了吧。」
-
橫濱街道。
空氣都仿佛被鮮血染紅。
和太宰先生一起就不能使用亞空間了,不過有他在身邊,也足夠讓人有安全感。
「不是叫你不要過來嗎。」
太宰治的語氣沒有責備,更多是無奈。
「人家想見太宰先生嘛,」岩永琴子牽著他的手晃動,「太宰先生不想我嗎?」
「不想。」
可惡,拳頭硬了。
她按捺下怒意,「孤兒院那邊我也有點擔心。我打算在那邊待幾天,看看情況。」
太宰治慢悠悠開口。
「我以為……你會想辦法盡快結束這場戰爭?」
她沒有回答太宰治的問題,反倒問:「太宰先生認為,這場戰爭最大的受益者是誰?」
「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語氣無波無瀾,沒有因為這個結果高興。
港口黑/手/黨在魔獸事件後元氣大傷,將自身活動規模限制到最小,結果反倒在這場混戰中損傷最輕。
可以想像,戰爭結束後,競爭對手要麼滅亡,要麼只剩殘兵敗將。港口黑/手/黨就會風卷殘雲,一躍成為裡世界的霸主。
岩永琴子點頭。
「在東京的時候,有位名叫夏目漱石的長者上門來找過我。」
太宰治微微蹙眉。
這個名字好像聽過,是森先生的老師?
岩永琴子比出三根手指。
「夏目先生向我介紹了他的三刻構想:將白天交給軍警和異能特務科,黃昏交給武裝偵探社,夜晚交給港口黑/手/黨。讓各方勢力互相制衡。」
「軍警和異能特務科不用多說。」
「偵探社有異能開業許可證,是合法的民間組織,也會逐漸壯大。」
「這裡面暫時顯得弱勢的,反倒是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瞬間明白。
「所以,你和夏目先生達成了協議,干脆讓這次戰爭成為壯大港口黑/手/黨的契機。」
岩永琴子不置可否,只道:「這次政府的做法讓我不太贊同。」
為了阻止戰爭,政府前幾天將「白麒麟」引渡了過來。
結果那人放飛自我,不分青紅皂白攻擊所有組織,讓局面更加混亂。
還不如不來!
「放任戰爭這樣下去,會死很多人哦?」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問。
「普通市民我都幫忙轉移了,死傷都是黑/社會的人。」
她平靜地說:「如果繼續放任裡世界各方勢力發展,沒有一個強大的領導者進行管理和壓制,未來還不知道會發生大大小小多少戰爭,害死多少無辜市民。」
「為了未來更穩定的秩序,現在的傷亡不可避免。」
「怎麼說呢……」
太宰治緩緩笑起來,「是另一種層面上的冷漠無情啊,琴子。」
是因為神性嗎。
「知道《創世紀》裡諾亞方舟的故事嗎?」
太宰治突然問。
「神懲的洪災?當然知道。」
太宰治點頭。
「耶和華認為世間邪惡、敗壞的行為太多,計劃用洪水消滅惡人。除了他認可的諾亞和諾亞家人、部分動物外,其余人都不能上方舟,最終死在了洪水中。」
「這麼看來,琴子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處呢。」
岩永琴子斜眼。
「什麼啊,太宰先生是想說我太絕情了嗎。」
「沒有,」大概知道她又要鬧,太宰治補充一句,「你的做法沒什麼不對。」
「我不信,除非太宰先生親我一下!」
「……」
「或者我親你也行。」
「……」
「太宰先生!」
如願以償後,岩永琴子焦點才回到這場戰爭上,「不過,現在倒也打得差不多了……」
想起看到的資料,她思忖道。
太宰治眼神一動。
送她到孤兒院後,因為黑/手/黨那邊有事,太宰先生又回去工作了。
接下來幾天岩永琴子都待在孤兒院。
從第二天起,孤兒院周圍突然多了群黑衣人,什麼也不做,光是守在那裡,把孩子們嚇得不輕。一問才知道,是太宰先生派過來保護他們的。
孤兒院教堂裡,岩永琴子正在和乙骨憂太閑聊。
「抱歉,憂太君,還得讓你再等一段時間。」
「不用跟我道歉,是我在麻煩你們,為我提供住處已經很感激了,」乙骨憂太很理解,「況且,這也不是著急就能辦到的事。」
看來,除了掛念咒術世界的同伴外,乙骨憂太適應得也還行。
她輕吁一口氣,「感謝你的理解。」
她向乙骨憂太打聽了一下兩面宿儺的事。
旁邊,魏爾倫邁著大長腿在教堂裡不斷繞圈,一群小孩追在他身後。
「魏爾倫哥哥,跟我講故事嘛。」
「魏爾倫哥哥,再表演下倒掛在天花板上那招吧。」
「魏爾倫哥哥,你能上天嗎?」
「魏爾倫哥哥——」
魏爾倫表情隱忍,滿臉黑氣。
他,一位成熟優秀的諜報員,令人聞風喪膽的暗殺王——
為什麼!會在這裡!帶孩子?!!!
第71章
就在走神這一剎, 魏爾倫被跑得最快的孩子抱住了大腿。
「抓到你了,魏爾倫先生!」
剩下的孩子一擁而上,猴子一樣掛滿他全身。高級西裝瞬間褶皺四起, 不堪入目。
魏爾倫要氣死了。
他低吼:「我不是在跟你們玩!」
看不出來很討厭你們嗎?啊?!
岩永琴子看著這幕。
「他還真受歡迎。」
乙骨憂太苦笑。
「戰爭剛開始的時候, 有火力波及到這邊。當時是魏爾倫先生衝出去救了那孩子, 一招就把敵人全打趴下了,很厲害。」
「從那之後, 他就成了孤兒院的英雄。」
無論再怎麼發火,也總有孩子不怕死地貼上去。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魏爾倫先生。
一只白淨的手在桌上放下兩杯熱茶。
「請用。」
岩永琴子抬眸一看。
「保爾?!」
和在醫院時完全不同,少年精神狀況好了很多,看上去很健康。
「你現在怎麼樣?」她問。
少年穿著襯衫西褲, 橘發在腦後服帖地扎起, 抱著托盤靦腆地笑。
「謝謝您的關心, 已經好很多了。」
哇嗚,中也先生的臉擺出這麼柔和的表情, 還有點不習慣。
「學會用異能後, 保爾就恢復很快了。」
魏爾倫用異能讓身上的小孩漂浮起來, 這才得以逃脫,走過來,「而且戰鬥天賦很高,再過不久, 就能趕上普通狀態的中也了。」
語氣隱隱自豪。
他教出來的!
「還有,」魏爾倫拍拍保爾肩膀,對岩永琴子道,「這家伙想在你身邊保護你。」
保爾驚訝地扭頭望向他,臉色微紅。
「我沒有說過……」
「這不就是你刻苦訓練的目的嗎?」
魏爾倫反問。
保爾沉默了。
「你覺得怎麼樣?」
魏爾倫問她。
「當然可以。保爾君實力強大, 有了魏爾倫先生的指導更讓人放心,以後就請多指教了。」
岩永琴子話音一轉,揶揄道:「只是沒想到魏爾倫先生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已經在孤兒院舍不得走了嗎,當初還說什麼都不願意來呢。」
她學著那群小孩語氣:「魏爾倫哥~哥~?」
魏爾倫額角青筋一彈。
察覺殺氣,保爾一個轉身護在了她面前。
「冷靜一點,請不要對岩永小姐出手,哥哥。」
魏爾倫要氣笑了。
這叫什麼,娶了媳婦忘了娘?不對,有了上司忘了哥?
見時間差不多了,岩永琴子起身。
「正好,我今天要去市區一趟。保爾君跟我一起去吧?」
「我明白了,岩永小姐。」
她去市裡當然是為了找自家男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有保爾在,她還是選擇了用蘭波先生的亞空間,兩人暢通無阻地來到了港/黑大樓。
荷槍實彈的黑衣人守在門口,數量比平時多一倍。
她跟太宰先生聯系過,應該可以直接進去,再不濟也能用亞空間隱匿身形。
只是她突然起了玩心,附在保爾耳邊說了幾句。
少年面露難色。
「這……」
岩永琴子佯裝失落。
「不行嗎?」
少年最不想看到她失落的模樣,立刻正色。
「可以的,放心交給我吧!岩永小姐!」
保爾帶著她走到門口。黑衣人們面面相覷,大概在想怎麼又有個中也先生。
「這……中也先生?」
「您什麼時候出去的?」
少年眼皮一抬,把中原中也的神態語氣學得惟妙惟肖。
「怎麼,我什麼時候出去的,還需要向你們通報?」
「抱歉,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主要現在戰亂,要防止敵人渾水摸魚。」「而且,我們沒看到您出去……」
「我能走的又不止這一條路。」
重力異能為所欲為。
保爾身上泛起紅光。這就相當於通行證了,黑衣人連忙讓行,又攔下了岩永琴子,這下保爾直接炸了。
他一腳踏碎了台階,異能能量四溢。少年站在奔湧的氣流中心,宛如從地獄前來的修羅。
「看來是我對你們太放松了,啊?」
「我的客人,什麼時候需要你們來質疑?你們是在懷疑我會帶敵人回總部?」
「非常抱歉,中也先生!!」
救命,中也先生今天是吃火/藥了嗎。
岩永琴子在心裡默默給保爾演技點了個贊。
他們一路暢通無阻,進入了電梯。
顧及到可能會有竊聽,她沒有改稱呼。
「剛才真是太帥氣了,中也先生。」
保爾卻背對著她,捂著臉蜷縮成一團,微微顫抖。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保爾抬頭望向她,那張和中原中也一樣的臉上,藍眸盈著水光,眼尾泛紅,一副被欺負狠了的樣子。
「請、請不要再讓我做這種事了……」
……臥槽。
-
就在岩永琴子和保爾悄悄潛入之際,某間辦公室內,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正在吵架。
說是吵架也不准確,是中原中也單方面大喊大叫,太宰治態度敷衍。
黑發遮掩的耳朵裡,戴著一個小耳機。
當聽到裡面傳來「真是太帥氣了,中也先生」時,太宰治冷笑了一下。
這一下無疑給中原中也火上澆油。
「你笑什麼?」
洞悉人心的太宰治當然能看出來,被琴子從研究所救出來的那位異能生命體,對她抱有深深的仰慕之情,會想盡辦法留在她身邊。
還和中也長得一樣,更不順眼了!
雙倍的中也,雙倍的煩人。
「這就不關中也的事了。」
「有笑的功夫,就去結束鬥爭啊!」
太宰治指尖甩動眼罩帶子,懶散笑道:「大家都是說著跟你一樣的話,才會前僕後繼成為戰爭的燃料。」
「不過——」
他話音一轉。
「我也差不多該活動一下了。」
中原中也愣住。
要知道,吵架的緣由就是因為他看不慣太宰不去阻止戰爭的態度。
「你為什麼突然改變想法?」
太宰治垂眸。
因為……要是他再不出手,那家伙就會采取措施了吧。到時候指不定又碰上什麼危險,想想就頭大。
這個原因他會說嗎?
絕對不會,才不要說,太肉麻啦。
「有詢問我的功夫,不如關注下我們該警戒的事。」
太宰治從手巾袋裡拿出一張照片。
是現任干部大佐的屍體。
殺害他的人是「白麒麟」。
中原中也震驚。
大佐老爺子實力強悍,沒想到也會被殺!
而且「白麒麟」的異能直到現在也不清楚。
「可惡,」中原中也捏拳,「這種家伙要怎麼辦?!」
太宰治見狀,嬉笑起來。
「感想不對啊中也,作為干部候補的我們,想法應該是『這樣一來,干部的位置就空出一個來了』——」*
他眸光卻是與面上不同的冷銳,像是想要借此探究對方內心深處的人性。
「——這樣才對吧?」
下一秒。
拳風從太宰治臉頰重重刮過,把他的頭打得歪向一邊。
氣氛沉寂。
太宰治臉頰紅腫破皮,凌亂的發絲下表情晦暗。
「……突然一拳打過來很過分啊,我好歹也是人類啊?」
「我信你個鬼。」
「『白麒麟』我會想辦法解決,你就在那兒睡到死吧。」
中原中也摔門而出。
太宰治抿唇。
「呵呵,真過分啊……」
中原中也腳步重重地走到電梯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電梯門打開,看到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中原中也和那人都嚇得齊齊後退一步。
「你?!」
「中也先生,這麼巧。」
岩永琴子連忙打招呼。
「這位是你的……」克隆體?復制品?
當著保爾的面這樣說未免有點傷人,她機智地換了種說法。
「是你的孩子。」
中原中也眉毛一抖。
神TM我的孩子!
他當然也知道研究所的事,眼前這位估計就是他的細胞復制品了……要說是孩子,好像也沒問題?
不對!
「你是來找太宰的吧,他在盡頭的房間。」
「好的,謝謝中也先生。」
岩永琴子和保爾從電梯裡走出來。中原中也走進去。
「你……」
聽到聲音,她扭頭:「怎麼了,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搖頭,「算了,沒什麼。」
電梯門關上。
房間門口。
「就在這裡等我哦保爾君,不要亂跑。有事就進來找我。」
叮囑一句後,岩永琴子推門而入。
太宰治平躺在「一」字型沙發椅上,貼身黑西裝襯得他身材清瘦修長。雙手枕在腦後,枕在一側扶手上,大長腿屈起,搭在另一側扶手上。
這個年齡的男孩子長得真快,太宰先生好像又長高了。
岩永琴子走過去。
看了一眼掉到地上的照片,蹲到沙發椅旁。
「太宰先生?」
「起床啦。」
「再不起床我親你了。」
無論她怎麼叫喊,太宰治都不為所動,戴著滑稽的大眼萌眼罩,甚至翻身過去面朝椅背,背對著她裝模作樣打起了小呼嚕。
「……」
故意的吧。
她可不信太宰先生睡著了,剛剛中也先生不還來過嗎。
她的視線落到太宰治西裝勾勒的腰線上。
先是伸出手指戳了戳,沒有反應。岩永琴子心下一橫,用兩只手撓起癢癢。
看你還裝不裝!
然而,她手都酸了,太宰治還是沒動。
繃帶厚了不起哇。
她湊到他腦袋旁。
人魚肉作用下,太宰先生被中也先生揍一拳的地方已經好到只剩下一點紅痕,但痛感是實打實存在的。
她指尖撫摸上去,有點心疼。
本來那個位置是貼著紗布的,她鬧了幾次,說這樣不方便親,反正也沒傷口,要他把紗布取了,太宰先生當時不答應,後來……
什麼時候摘的?她還沒注意。
想起中也先生剛才的樣子,岩永琴子把事情猜了個大概。
「你又惹中也先生生氣啦?」
「……什麼叫我惹他生氣。」
太宰治平躺回來,摘下眼罩,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是那個小矮子自己來找茬。」
岩永琴子湊上去親了一口。
「女朋友親一口,痛痛飛走。」
「……」
太宰治表情一言難盡,「你是小孩嗎。」
「我是在哄小孩。」
她笑眯眯道。
「太宰先生既然都決定要為那位老爺爺報仇了,直接這樣告訴中也先生不就好了?」
太宰先生拿到了照片,說明已經在著手調查和布局了。
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冷酷無情。
只是,「我收集到情報了,要去對付白麒麟了,我要衝了」這樣直白的話,太宰先生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你肯定又在中也先生面前唱反調了吧。」
明明很溫柔,卻不表現出來。
太宰治又戴上眼罩,翻過去對著椅背。
「說得就跟你多了解我似的。」
「我是太宰先生女朋友嘛,當然會比一般人了解。」
太宰治突然又翻回來,手往地面的方向盲摸,像是在找什麼。
就在她困惑之際,聽到他道。
「是誰在說話呀,太小只了看不清,等等哦我去找個顯微鏡。」
「太宰先生!!」
憤怒的岩永琴子像炮彈一樣撲過去。
「哇啊,別鬧。」
沙發椅和普通沙發不同,底部是懸空的,只有四個支腳。也就是說底盤不穩,根本經不起她和太宰治鬧騰。
只聽「砰」一聲巨響,沙發椅從椅背翻了過去。
嗚……
岩永琴子緩緩睜開眼睛。身上倒沒什麼痛感,好像要翻那刻太宰先生把她護在了懷裡。她現在壓在他身上,太宰治則躺在椅背上。
可能是被撞疼了,他輕輕「嘖」了一聲。
「不是叫你別鬧嗎。」
「還不是因為太宰先生嘴欠!」
「岩永小姐!」
「太宰先生!」
守在外面的保爾和黑衣人衝進來,只看到一個四仰八叉的沙發椅。
這、這麼激烈嗎?!
第72章
沙發椅背後冒出岩永琴子的雞窩頭。
「沒事的, 保爾君,先出去吧。」
黑衣人:「太宰先生?」
這次冒出一只纏滿繃帶的手,比了個「無事」手勢。
闖進來的人走後, 太宰治道:「起來。」
岩永琴子攤在人肉墊子上。
「我不想動, 太宰先生自己動吧。」
太宰治鹹魚攤平。
就這樣吧, 他也懶得動。
「太宰先生的計劃是什麼?」
她想了想,「『白麒麟』最讓人頭疼的地方在於不知道他的目的、異能, 和據點。」
沒有目的,他的行動就不可預測。不知道異能,就無法制定對策。不知道據點,就無法主動出擊。
就像在跟霧靄作戰一樣。
「我猜,太宰先生會通過街頭監控調查他的行蹤, 主動出擊, 佯裝被抓住。這樣就能知道他的據點。」
她思忖道。
「要多久, 兩周?」
太宰治毫不訝異她能跟上他的思路。
「差不多。」
「最後是污濁?」
「嗯。」
「中也先生知道你跟他留下信號了嗎?」
太宰治輕輕嗤笑一聲,不置可否。
「該我說了。」
他取下眼罩, 鳶瞳凝視著她, 「你給我吃的什麼藥, 自動痊愈?」
岩永琴子不奇怪太宰治能猜出來。倒不如說,推測不出來就不是太宰先生了。
這是對他們而言比較重要的大事,她老實交代。
「是人魚肉精華。」
「和解藥外形很像,當時一著急, 就,拿錯了……」
她眼神飄忽,不去對上太宰治的視線,指尖在他胸膛畫圈,嘀嘀咕咕哼哼唧唧。
「雖然沒有仔細檢查是我的問題, 但,還不是因為太宰先生故意捉弄人……」
「人家著急嘛。」
弱小,可憐,又無助。
太宰治嘆了口氣,「有期限嗎?」
看琴子的樣子,應該問題不是很大。
人魚肉什麼的……他可不想長生不老啊,太可怕了。
岩永琴子沉默,在要不要告訴他的問題上權衡良久,最後還是如實相告。
「四年。」
「就這樣吧。」
太宰治輕描淡寫地把這件事帶過了。
她不禁詫異:「不懲罰我嗎?」
這也溫柔過頭了吧。
太宰治微一挑眉,似乎在說「沒想到你這麼自覺」。
「比如讓我跪在辦公桌後服務,有下屬進來也不准發出聲音。或者,讓我貼在落地窗前,一邊承受撞擊,一邊羞恥不已。」
「……」
太宰治變得面無表情。
他們理解的「懲罰」不是一回事。
而且,羞恥?她會羞恥嗎,不會。
岩永琴子往上蹭了蹭,找到黑發掩蓋下的耳朵,往上面吹氣,不出所料地看到白淨的耳尖泛起薄紅,用(自以為)魅惑的口吻撩撥。
「太宰先生,想要怎麼懲罰我呢?」
太宰治僵了一瞬,下意識想要避開,卻發現這種姿勢避無可避。
「起來。」
「不要。」
太宰治突然直起身。岩永琴子驚呼一聲,滑到了他大腿上坐著,回過神後,她低喃。
「腰腹力量不錯。」
可以。
她很滿意。
「難道太宰先生有在偷偷鍛煉……是為了我嗎?!」
「你想多了,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太宰治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見她還想說什麼,又道:「別鬧了。」
太宰先生似乎想做出平常冷漠或不以為意的樣子,面對她鍥而不舍的調戲,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他抱著她站起來,走了幾步,放到旁邊的單人椅上,說起別的事。
「這場鬥爭開始至今,織田作已經撿了四個孩子了。」
「太宰先生,我們現在就要討論孩子的事了嗎?」
她害羞捂臉。
「雖然人家更想和太宰先生過二人世界,但如果太宰先生想要的話……」
太宰治忍無可忍,給了她一個腦瓜崩。
他單手撐在椅背,壓下身子,微笑的表情隱隱冒出黑氣,「告訴我什麼東西能封住你的嘴。」
「當然是太宰先生的唇啦。」
以吻封緘!
太宰治將頭扭到一邊,扶額,嘆氣。
他為什麼要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面對開啟口嗨模式的岩永琴子,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理她,繼續說正經事。
太宰治也這麼做了。
「如果兩周能結束戰爭,這兩周內,織田作可能還會再撿一個孩子。如果不能,那他撿的孩子數量還會持續增加。」
為友人的荷包著想,也要讓鬥爭結束。
岩永琴子:「我覺得他可以再撿三個,湊足七個召喚神龍。」
她拉下太宰治脖頸,往他臉上親了一口。
「太宰先生注意安全。」
太宰先生給人的心情很矛盾,很擔心,同時又很讓人放心。
只是兩周見不到自家男朋友了,有點不開心。
這次又被太宰先生蒙混過去了,可惡,等他回來一定要討回來!
不過,太宰先生為什麼要告訴她作戰計劃?
來之前她跟太宰先生說想來總部找他,他沒說什麼,答應了。
太宰先生准備成為誘餌深入敵營,身上的通訊設備肯定會被收走的。她試想了一下,要是連續兩周太宰先生音訊全無,聯系不上他的自己肯定會炸的。
哦不,她是這麼乖的女朋友,怎麼可能會炸呢,這叫擔心。
所以,太宰先生為了不讓她擔心,這才趁她過來告訴她這件事。
這算不算有了進步?
雖然以上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推測。
就算去問太宰先生,他也不會承認的吧。
……
兩日後。
在對付「白麒麟」的作戰中,港口黑手黨准干部太宰治失蹤,下落不明。
-
LUPIN酒吧。
吧台前,岩永琴子正在熱情邀請保爾品酒。
聽說中也先生酒量很差,保爾君也會這樣嗎?
「嘗嘗這杯『龍舌蘭日出』吧,保爾君。」
「混合了許多新鮮果汁,你聞聞,有很好聞的果香哦。基酒是Tequila呢。」
「不了,我就不喝了,岩永小姐,」保爾手足無措地推拒,「我擔心我控制不住自己,把酒吧砸了……」
聽到這句話,酒保擦拭杯子的手一頓。
而且,我擔心不能好好保護您。
保爾在心頭默默說道。
岩永琴子遺憾收手。
「那就算了。」
太宰先生在這處酒吧有某種情感寄托,要是回來後發現酒吧被砸了……一定會收拾她的。
不過,仔細一想,太宰先生似乎從沒收拾過她,甚至連生氣都沒有過?
但是他一定會收拾保爾君的!
「抱歉,來遲了。」
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她等的人出現在樓梯間。
「換了件衣服,耽誤了些時間。」
織田作之助將衣服掛到牆上,在她身邊坐下。
「占用了織田作先生的下班時間,我才該說抱歉,」岩永琴子笑道,「工作辛苦了。喝點什麼,我請客。」
「調劑雞尾酒,不加濃啤。」
暗紅發色的男人沉默著,想說什麼的樣子。酒呈上後,他喝了一口,潤了潤有些發干的喉嚨,這才開口。
「岩永,太宰他……」
「織田作先生是想說太宰先生被敵人抓走的事?」
「啊,你知道了。」
那些安撫的話就沒必要說了。
織田作:太宰,你女朋友沒事,你走後她過得很好,甚至還在跟「中原中也」喝酒。
「那麼,」他放下酒杯,「特地找我,有什麼事?」
太宰不在的情況下,跟太宰的女朋友一起喝酒,總感覺有點微妙。要是安吾在肯定會大力吐槽。
但說笑歸說笑。
織田作能看出太宰和岩永互相都把對方看得很重要,沒有異心。
岩永琴子確實有事找他。
「我聽說織田作先生撿了四個孩子。」
「太宰告訴你的?」
織田作掰著手指算起來,「四個,分別是:幸介、真嗣、優、克巳……」
這副模樣就像是新手爸爸。
「有住處嗎?」
岩永琴子一點點把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上的引。
據她所知,港/黑底層人員是沒有分配住處的。即使有,那種狹窄的單身公寓也沒有小孩的生活空間。
「常去的那家西餐館的大叔,說是可以把二樓的房間改造成起居室提供給我,」織田作之助語氣平緩地說,「但我還在考慮中,畢竟這是件大事。」
「織田作先生,你覺得我的孤兒院怎麼樣?」
明白了她的意思,織田作眼睛一亮,表情也認真起來。
「你是說……」
「是的,織田作先生可以把孩子送到我的孤兒院生活。」
岩永琴子慢條斯理細數道。
「孤兒院擴建後,條件改善不少,還有很多空房。孩子們生活用的設施設備也很完善,現在在准備修建圖書室。」
「院長和工作人員都有很多年管理經驗,裡面還有很多像保爾君這樣可愛的同伴。」
「安保方面有魏爾倫先生在,完全可以放心。」
她莞爾。
「再怎麼說也比西餐館二樓好點不是?」
豈止好點?
簡直就是理想型環境!
織田作之助拿著酒杯的手都在隱隱顫抖。
只是,他不太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就算對方是太宰女朋友。
「有什麼條件嗎?費用如何?」他不確定地問。
岩永琴子失笑。
「織田作先生,你有聽說過哪家孤兒院是收費的?」
「織田作先生想花錢的話,給他們買零食玩具倒是可以。」
「至於條件……」
她調整呼吸。鋪墊這麼多,總算到這一步啦!
「——我想讓織田作幫我追求太宰先生,讓他喜歡上我。」
哐當。
織田作之助手裡的杯子掉到吧台上。
向過來擦拭的酒保道了一聲歉,他望向她,面癱臉上難得浮現震驚的表情。
「你認為……太宰……不喜歡你?」
他語氣艱澀,十分難以置信。
不對嗎?
提到這點,她可有得說了。
「雖然太宰先生答應我了,但從沒跟我表過白,也沒說過喜歡我,類似的話一句都沒有。」
「這個男女朋友關系有名無實啊。」
「而且他也沒主動做過什麼。有的事要等成年,但有的事可以現在做吧,親親抱抱什麼的,他都從來沒有過。」
「每次都是人家主動,他的性/欲就不能再強一些嗎!」
織田作:……無可辯駁。
但又好像哪裡不對?
「太宰不是那種情緒外露的人。」
他試圖解釋。
「喜歡和情緒不能完全等同吧。有一句話不是說,『喜歡是藏不住』的嗎?」
織田作不知道說什麼。
「太宰的話……藏得住吧。」
「不。」
岩永琴子趴在吧台上,指尖戳著玻璃杯,語氣篤定,「他只是放棄掙扎了而已。」
有時還會表示嫌棄呢。
織田作:「……」
這兩人也太……可愛?可憐?別扭了?
要說慘的話,不知是get不到的岩永慘一點,還是屆不到的太宰慘一點。
或許這是他們的情趣?
還是說,聰明人的腦回路就是與吾等常人不同。
織田作發現自己有點想不明白了,要是安吾也在就好了,說不定能知道什麼……不,安吾的話,說不定會吐槽「剛給男高中生分析完感情問題,女高中生又來了?!」這之類的。
「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已經不用追求了。」
岩永琴子沒太聽清。
「你說什麼?」
「沒什麼,」織田作道,「這件事……我會盡力的。」
對不起,太宰,她給的實在太多了(?)
能和岩永培養感情,太宰也應該不會抗拒,倒不如說會很樂意。
而且,說白了就是助攻嘛,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的!
織田作之助對自己生起謎之自信。
「還有其它條件嗎?」他問。
就這一條的話,他還是感覺自己占了便宜。
其它條件嗎?
岩永琴子指尖劃過杯壁上冰涼的水霧,表情沉寂下去。
「我希望萬一……」
萬一我有什麼事,你能幫我看好太宰先生。
……這話怎麼有點奇怪。
她在心裡默默搖頭。還是不要說好了,她能有什麼事。
「萬一什麼?」
「沒什麼,等我想到再說吧!」
她把萬元紙幣放在吧台上,帶著保爾和織田作道別。
「再見,織田作先生。祝您今夜好眠。」
門開閉的聲音過後,酒吧裡恢復寂靜。
織田作搖搖酒杯,低喃。
「今夜好眠……嗎。」
一個人的時候,他開始回味剛才與岩永的對話。
能看出來,這兩人雖然在某個問題上有點對接不上,但互相是有深厚感情的,只是表達方式不同。
岩永對太宰熾熱純粹的喜歡,太宰也是能體會到的吧。不然他不可能將內心敞開縫隙,嘗試去接納。
太宰啊……
要是坦誠一點就好了。以後能改變嗎?
或許可以吧。
織田作想。
他和太宰成為朋友有段時間了,也一起執行過任務。
自己主動暴露到敵人槍口這種事,太宰沒少干過。那仿佛要哭出來的孩子的一樣的表情,像烙鐵印刻在他腦中一樣難忘。織田作甚至覺得自己和太宰之間相隔了一億米。
從什麼時候起,太宰越來越少做這種事,而越來越多地提到了岩永呢?
其實太宰談不談戀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活人的氣息,就像被人從深淵一點一點拉回來了一樣。
真是太好了,太宰。
織田作低嘆,將酒水一飲而盡。
-
龍頭戰爭第八十七天。
夜晚。
中原中也發現了太宰治藏在顯微鏡裡的發信器,確定了太宰治的行蹤,開著機車前去救人。在街上風馳電掣時,還與正在撿第五個孩子的織田作之助擦身而過。
「白麒麟」組建了自己的小組織,裡面也有異能者。
利用重力異能躥上樓頂,干掉偷襲的異能者後,中原中也找到了太宰治。
對方已經掌握了「白麒麟」的姓名和位置。
兩人一同往建築深處走去。
色彩斑斕的琉璃圓頂建築內,「白麒麟」涉澤龍彥正在焚燒紙幣和寶石,嘴裡還念念有詞。
「那些寶石都是真的,送給琴子的話她會高興嗎,」太宰治摸著下巴思忖,「唔,還是算了,別的男人的東西。」
送還是要送自己的。
「送什麼好呢~」
中原中也沒有和太宰治扯這些事的心情。
「把你自己送給她。」
「誒?才不要。」
沒管太宰治,中原中也走近涉澤龍彥,壓低的聲線如同嘶吼的野獸。
「把我的同伴還給我。」
中原中也和涉澤龍彥說話的同時,太宰治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直到他看到涉澤龍彥腳邊一種紅色的寶石。
他瞳孔驟縮!
幾秒時間,一系列信息從太宰治腦海中呼嘯而過。
——紅色寶石,琴子之前手上的戒指也是這種紅寶石。
——她在游戲倉中神秘消失幾小時,卻不肯說去了哪兒。明明游戲時還沒戴戒指,出來時卻已經戴上了。
——陀思的異能對她失效了。還有那個關押陀思的魔方,簡直就像是知道這一切,提前准備的一樣。
——與涉澤龍彥交戰的異能者都選擇「自殺」。
「?!」
電光火石間,太宰治抓住了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他唇瓣輕顫。
難道、難道……
「那個寶石——」
「哦?」
涉澤龍彥有點意外,「你對我的珍藏品感興趣嗎?」
「是啊,」太宰治笑起來,神色裡幾分瘋狂和扭曲,走過去,「讓我看看吧?」
「喂——」
中原中也猛地拉住他,「你傻了嗎,混蛋太宰?!」
怎麼看都是陷阱吧!
中原中也不耐煩地再次對涉澤龍彥道。
「我問你,我的同伴呢?!」
雖然他大概猜到了答案。
涉澤龍彥對中原中也阻止太宰治的行為有點不滿,「他們全都自殺了。」
他輕描淡寫,「無聊的人,死了也是無聊。」*
他的話語一腳踩爆中原中也雷區。
「混……蛋……!!!」
沒有任何手下留情,【被污濁的憂傷之中】開啟。
為逝去的友人獻上最壯烈的悲歌。
涉澤龍彥所在的整棟建築都被摧毀。
天地變色,整片地區都被風暴席卷。
……
岩永琴子遠遠看著這幕。
「真是不得了啊。」
污濁之力。
過了一陣,風暴逐漸平息,應該是消滅敵人後,太宰先生關掉了污濁。
岩永琴子往那邊趕去。
「請小心,可能會有坍塌物。」
保爾陪在她身邊,不時用異能擋開掉落的石塊。
廢墟間。
她兩周未見的男朋友正坐在地上,單腿屈起,另一只腿放平,使用污濁後脫力的中也先生枕在他腿上,睡著了。
「太宰先生!」
抬眼望到她那一刻,太宰治不知想到了什麼,第一反應不是打招呼,而是迅速收回腿。
咚!
一聲響亮而沉悶的響,中原中也腦袋直接落地,被砸醒了。
「嘶……」
他摸著自己被砸出的包,臉色不快,「搞什麼?!」
第73章
岩永琴子沒太搞懂太宰治剛才那個舉動的意義, 難道是單純的腳抽筋?
應該也不是捉弄中也先生。
太宰先生雖然偶爾會做這樣的事,但在戰鬥場合,他還是會和中也先生互相幫助的。
不管怎麼說, 中也先生有點慘。
剛才那咚的一聲還挺響。
出於人道主義關懷, 她走過去後先關心了中原中也。
「中也先生, 沒事吧?」
「啊,」中原中也半坐起身, 他渾身僵硬,還無法做出大的動作,只能盡量擺出輕松的樣子,「休息一下就好了。」
岩永琴子點點頭,轉向太宰治。
「太宰先生怎麼樣?」
怎麼有點不高興。
「……」
太宰治扭回頭來。
「某人遲到了五分鐘, 」他盯著中原中也, 淡淡道, 「托某人的福,被多揍了三拳。」
雖然知道太宰先生深入敵營免不了會挨揍, 但聽到這句話還是心疼。
可惜在人魚肉作用下, 已經看不出傷痕了。
岩永琴子環住他脖頸。
「辛苦啦。」
「待會兒我們去吃蟹肉料理。」
中原中也看到這幕, 嗤之以鼻。
「醋精。」
不就是先關心了一下他嗎,至於嗎?
保爾走到他面前,中原中也對這張雙胞胎的臉還不太適應。
「干什麼?」
「岩永小姐說,我是你的孩子, 」保爾緩緩道,「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
中原中也立刻知道了他想說什麼。
「閉嘴!『爸爸』不能隨便叫!」
他可不想多個兒子。
「那……」保爾躊躇片刻,「媽?」
「噗哈哈哈。」
旁邊的太宰治毫不留情地發出嘲笑聲。
「吵死了,混蛋太宰!」
罵了一句,中原中也又轉向保爾:「你是想挨揍嗎?!」
「岩永, 管管這兩人啊!」
你說的話對這兩人最管用了吧。
岩永琴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另外兩人先開口了。
太宰治:「中也,自己說不過,就要拿女孩子撒氣嗎。」
保爾:「請注意對岩永小姐說話的語氣……媽?」
中原中也:「閉嘴!」
這群人就是在捉弄他吧!
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聯合作戰下,涉澤龍彥被趕出橫濱。
朝陽從天邊升起。
第八十八天,戰爭終於結束。
等中原中也體力恢復些後,借助異能,保爾把他扶出廢墟,與前來接應的黑衣人會和。
岩永琴子小聲對中原中也道:「中也先生,兩個街區後的臨街咖啡館,有人在那裡等你。」
中原中也瞳孔輕顫。
「難道……」
她點頭。
「他們很擔心你,非要過來。」
「可惡,那兩個家伙……現在這裡還不安全啊!」
中原中也頓時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給部下丟下一句「你們先回總部」,身影就如離弦箭般消失了。
留下黑衣人面面相覷。
看來中也先生跟父母感情已經變得很好了呢。
帶保爾一起去吃了頓美味的蟹肉料理後,岩永琴子就讓他先回孤兒院了,自己則和太宰先生一起走回住處。
戰爭期間,廢棄場成為主要戰爭場所,那些集裝箱自然是不能住了。
再加上太宰先生已經是准干部了,所以港/黑給他分配了一套房。
看到太宰先生總算住上了正常的住處,她很欣慰。
不滿的是,那套房離她的公寓很遠……有點懷疑太宰先生是不是故意的。
同居邀請也被無情拒絕了,岩永琴子現在正想方設法讓太宰治把備用鑰匙給她。
「我又不會做壞事。」
「我真的,我可以做家務哦太宰先生。」
她死死抓住太宰治衣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無論是女僕裝還是裸/體圍裙,伙食也好暖床也好,我都辦得滴水不漏。」*
「混浴、同床我都可以!」
為什麼太宰先生還是一臉不為所動。
她循循善誘。
「太宰先生,你想想,你忙碌一天後回到家,打開門,作為女朋友的我就穿著裸/體圍裙、拿著湯勺出現在玄關,說『歡迎回來,親愛的』。」
「你愛吃的晚餐我全都准備好了。這個時候我會躺在餐桌上,撩起裙擺,『想要先吃飯,還是先吃我』?」
「晚上我會提前燒好洗澡水,我們共浴,然後同床,還有香甜的晚安吻……」
多麼美好,你還有哪裡不滿意。
向往已久的同居生活終於要到來了麼。
說了半天,發覺對方沒反應,她抬頭。
「太宰先生?」
少年頭扭向另一邊,單手遮住鼻尖到嘴這一塊。由於身高差距,這樣一遮,她就看不清太宰先生表情了。
只是耳朵好像有點紅。
這是不好意思了嗎,難道是動心啦?
太宰治指縫間傳來輕飄飄的幾個音節。
「地獄麼……」
?!
「太宰先生!」
這麼說過分啦!
岩永琴子掄起拳頭想要去揍他,被太宰治用手抵住腦門無法靠近,手臂掄成風車都打不到他。
路人頻頻側目,發出善意的笑聲。
長得高也太作弊了吧。
她還想說什麼,太宰治忽然從衣袋裡拿出一張黑色的卡遞過來,她下意識接過。
「給我的?」
太宰治微一頷首。
她仔細端詳了一下。
百夫長黑金卡麼。
她倒不懷疑太宰先生的賺錢能力,只是太宰先生不像是注重物質享受的類型。
該不會是中也先生的吧?
為少年自尊心著想,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收好卡後猛然一個激靈。
「不對!」
「太宰先生,別以為這樣可以蒙混過去,我要的是鑰匙,鑰匙!」
卡有什麼用,卡又不能打開太宰先生家大門。
「琴子,你知不知道涉澤龍彥的異能是什麼?」
太宰治突然問。
又想岔開話題?
這次她可沒那麼好糊弄。
「想在我這裡套情報?可以。」
她攤開手,「作為交換,請給我房屋鑰匙。」
「……」
太宰治嘆了口氣,認命般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放到她掌心。
岩永琴子捧著鑰匙,興奮地轉了好幾圈。
「很好,這樣我就是有實無名的妻子啦!」
太宰治:「……不是。」
他提醒:「情報。」
岩永琴子立刻把鑰匙藏到衣服深處,望向太宰治,盡量讓表情顯得無辜些。
「我也不知道呀。」
她只是說可以套情報,沒說知道啊。
太宰治:「……」
她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輕咳兩聲。
自家男友還是不能欺負過頭了。她說出唯一知道的情報。
「——他的異能與霧有關。據說他的戰鬥現場都會起霧,對手最後都會選擇自殺。」
霧麼。
太宰治沉吟。
剛才中也戰鬥的時候,涉澤龍彥身邊也起了霧,但被污濁的風暴吹散了些。然後很快,涉澤龍彥看出了荒霸吐的戰力,過了幾招就溜了。
所以那個霧有什麼作用,他還沒能看出來。
「你的戒指……」
?
突擊檢查?
「我沒有戴了!」岩永琴子舉起雙手以示清白,「太宰先生你看!」
不是想說這個。
太宰治抿唇,最終還是沒問出想問的問題。他拉下岩永琴子的手,邊走邊整理思緒。
涉澤龍彥異能關鍵詞:霧,自殺。
——他的霧氣能將對手的異能分離出來。那些人不是自殺,是被自己的異能所殺。
涉澤龍彥腳邊有紅色寶石。——分離的異能會化為紅色晶體。
琴子戴著戒指時,陀思的異能對她失效。
——戒指上的紅色晶體是【人間失格】的一部分。
琴子不肯說在游戲倉消失期間去了哪兒,但戒指和魔方都很快派上了用場。
——她去了未來,並且遇見了未來的自己。那些東西都是未來的自己給她的。
這樣事情就全部能說通了。
原來戒指是為了保護她。自己之前還介意這點,未免有些……不對,他才不介意。
只是有點困惑而已,嗯。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的聲音拉回他思緒。
「心事太多會禿頭哦,」少女在旁邊歪頭看他,「你要是禿成個地中海大叔,我就不喜歡你了。」
太宰治語氣淡淡。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
「太宰先生!」
「琴子,」太宰治突然道,「那個戒指你想戴就戴吧。」
誒?
太宰先生怎麼突然提這個。
岩永琴子湊近,企圖在他表情裡發現端倪。
太宰治目不斜視。
「好好走路,別總往我這邊擠。」
「不嘛。」
-
戰爭結束,城市很快復蘇。
學校恢復授課,岩永琴子回去繼續上課。
武裝偵探社因為在戰爭中幫助普通市民的表現,獲得贊譽。
對手全滅的港口黑/手/黨像雨後的大樹一樣蓬勃發展。
每個人心中都燃起新生的希望,除了一個人,新手奶爸織田作之助。
他想把一個月前的自己搖醒。
倒不是說他後悔答應了岩永琴子。對方提供的孤兒院條件很好,他撿的五個孩子都生活得不錯。
只是,助攻這件事,對他來說果然還是太難了!
尤其對方還是太宰!
LUPIN酒吧。
當他把今晚第七杯酒推到太宰治面前時,對方只差沒把「織田作你不對勁」幾個大字寫到臉上了。
「嗯?織田作你……」
繃帶少年化身好奇貓貓,湊近觀察他,仿佛要看破他內心深處。
織田作忽然慶幸自己臉上沒什麼表情,不會被看出來……啊,已經被看出來了說不一定。
「這款長島冰茶味道不錯。」
他找了個借口。
太宰治輕笑,指尖摁下漂浮的冰塊。
「知道麼,長島冰茶又被稱為『失身酒』。」
「你在打什麼主意,織田作?」
太宰治不認為織田作會害他。
只是對方最近的舉動實在有點反常,他很好奇。
「說起來,」他狀似無意地說,「織田作最近和琴子走得很近呢。」
正在喝酒的阪口安吾聽到這句話嗆了一下,越過太宰治頭頂和織田作眼神交流。
——你不想活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宰君醋勁有多大!
織田作:我……我是有苦衷的!
太宰治趴在桌上,拉長語調,輕飄飄地抱怨。
「到底怎麼回事啊,織田作。」
織田作沉默。
好像快瞞不下去了。
也沒有規定說助攻必須要隱瞞,說不定坦白效果更好。
「岩永想讓我幫忙追求你。」
太宰治坐起身,鳶瞳瞪圓。
「誒?」
「她認為你不夠喜歡她,認為你性/欲不強。」
「等等,織田作,第二句是她原話吧,沒必要也說出來啊。」
織田作之助抿了口酒。
「去表個白吧,太宰,這樣女孩子也能安心一點。」
太宰治把面前的酒一飲而盡,趴回桌上,眼瞼低垂,鳶瞳裡一層縹緲的霧氣,如夢似幻,整個人都有種游離的空虛感。
名為孤獨的感覺將他和另外兩人分割開來。
他沉默良久。
「……才不要。」
「喜歡是什麼,我不明白呢。」
其實並非不明白。
作為玩弄人心的高手,人類各種情感表現太宰治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但落到自己身上,就有點奇怪了。
隱隱期待,卻又不安。
「太宰君不是特意挑了離她學校最遠的住所嗎,這是在為她考慮吧。」
作為情報人員,阪口安吾自然知道這件事。
「不喜歡的話,就不會考慮這麼多吧。」
太宰治反駁:「普通朋友也會這樣吧。」
確實。
阪口安吾問:「你可以為她做到什麼程度?」
太宰治思考了很久。
「我可以為她守護世界,為她改變世界。」
「?!」
兩位友人臉上浮現不同程度的震驚。
一方面是因為,從未想過會從太宰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更多是因為,這句話裡的情感至深,對內心的震撼太大。
他們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像是沒有察覺氣氛的改變,太宰治追問。
「這是喜歡嗎?」
阪口安吾輕輕放下酒杯,像是害怕驚擾了什麼一樣。
他扶了扶眼鏡,用如同敲下調查報告的定論時一樣沉靜、莊重的語氣說。
「這是愛。」
第74章
太宰治安靜下來。
安靜得有些反常, 趴在吧台好半天沒說話。
阪口安吾反省了一下,是不是不該在太宰治面前提這個。
太宰君有時很成熟,有時在他和織田作面前又像個孩子。
「太宰君?」
他低頭一看, 太宰治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兩人再度眼神交流。
阪口安吾:太宰是不是有點醉了。
織田作:不會吧, 我沒見太宰喝醉過。
裝睡的太宰治既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又像個封閉內心的大人,渾身上下寫滿了:【拒絕交談】。
「太宰。」
織田作還算了解他的反應, 語氣平緩道:「逃避可不好。」
這下太宰治還打起了呼嚕。
見織田作都這麼說了,阪口安吾也道。
「織田作先生說的對。不是太宰君你先找我們分析感情問題的嗎?」
他覺得自己可以再加個副業了,情感咨詢大師?
「甚至還要求我加班完成工作過來陪你。」
任性了啊。
他的話不知戳中了太宰治哪條神經,他突然直起身。
「安吾,有合適的生發劑推薦嗎?」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話題跳躍太快了。
「因為安吾工作很拼, 我認為你可能會有這方面的煩惱。」
日漸禿頭什麼的。
「……」
阪口安吾微笑:「很抱歉, 我沒有。」
太宰君你那一臉失望的表情怎麼回事?
太宰治抱住自己毛絨絨的腦袋, 驚恐道。
「我想太多應該不會禿頭吧。」
「不會的,太宰發量很多。」
織田作說著, 又推了一杯酒過去。
即使暴露, 也要繼續做好助攻工作。
如果這是殺手的任務, 那他現在相當於提前領了報酬,當然要努力把任務完成。
他就是如此認真!
太宰治一看,又是長島冰茶:「……」
好家伙,織田作你是多想讓我失身。
不知是不是織田的「誠意」起了效果, 連續喝下十杯酒後,太宰治再次趴到了吧台上,怎麼叫都叫不醒,呼吸平穩,像是真的睡著了。
見目的達成, 織田作拿出手機,給岩永琴子編輯郵件。
阪口安吾非常輕易就看出了織田作之助的想法,不好說什麼,只能悶頭喝酒。
——把太宰君灌醉,讓岩永小姐來接他、照顧他,以此培養感情,說不定太宰君還能酒後吐真言。
雖然劇情老套了點,但織田作先生也是很拼了。
太宰君應該早就看出來了,為什麼還是醉了。
難不成是裝的?難不成他也在暗中期待岩永小姐來接他的劇情,所以在配合織田作表演?
阪口安吾忽然細思極恐。
心機boy!
還有,為什麼——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兩人不會成功?!
-
收到郵件前,岩永琴子正在跟雪萊視頻電話,對方正盛情邀請她去倫敦。
「既然戰爭已經結束了,課少的時候就過來玩吧,親愛的。」
「這邊有許多身材超好的帥哥美女哦。」
剛好畫面中一位高挑美人從雪萊身後走過。
大胸,細腰,大屁股,大長腿……格外火辣。
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身板:「……」
岩永琴子恨恨地咬手絹。
太宰先生不跟她告白,是不是就是因為更喜歡那一款啊……不行,一定要讓太宰先生知道她的女性魅力!
於是,掛掉電話後,她撥通了第二個電話。
「中也先生,在忙嗎?」
「沒有,剛下班。」
中原中也問:「什麼事?」
「你有什麼幫助長高的藥推薦嗎?」
那邊詭異地沉默幾秒。
「你……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太宰那混蛋叫你問的嗎?」
能想像到中也先生嘴角輕微抽搐的樣子。
「不是。因為經過推理,我認為中也先生可能會有這方面的煩惱,所以……」
聽到那邊安靜過頭,她試探著小心翼翼地問。
「中也先生?不能分享一下嗎?」
「你等著,我現在就來揍你。」
???
郵件提示音響起。
保持通話狀態,岩永琴子拿下手機,「我先看下郵件。」
「嗯?太宰先生喝醉了……讓我去接?」
「等等,」中原中也語氣一下沉下來,「不會是陷阱吧。」
「不會,織田作先生發來的。」
中原中也嗤笑。
「那條青花魚也有喝醉的時候?」
「讓部下去接不就好了。太宰也真會跟你找麻煩。」
他一錘定音。
「不用去了,岩永,我幫你聯系太宰的部下。」
「謝謝中也先生好意,」她笑道,「不過我還是想親自去。」
這是助攻先生提供給她的機會,要把握住!
趁太宰先生喝醉,說不定能做點什麼不可描述之事。
中原中也無語。
「你自己都杵著手杖,怎麼扶。」
結局是你和太宰一起躺大街嗎。
「總會有辦法的。」
中也先生有點不懂風情啦。
「我跟你一起去,等我十分鐘。」
「放心,幫你把太宰搬回家了我就走,不會打擾你們。」
中也先生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拒絕。
「那就麻煩中也先生了。」
新成員·中原中也,加入。
等岩永琴子和中原中也碰頭,前往酒吧的路上,碰上了出門買零食的江戶川亂步和陪同的與謝野晶子。
名偵探打量著她。
「讓我猜猜……是要去接男友嗎?」
他忽然叫起來。
「我想起來了,與謝野,那邊有一家新開的甜品店,我們就順道一起過去吧!」
與謝野晶子想吐槽:人家去接男友,你瞎摻和干什麼。
然而知道亂步的脾氣,她嘆氣:「好吧。」
「好耶,」江戶川亂步朝岩永琴子一揚下巴,「亂步大人就跟你一起去吧。」
新成員·江戶川亂步,加入。
新成員·與謝野晶子,加入。
路過超市時,碰上來市區采購物資的保爾和乙骨憂太。
保爾一聽她是去接太宰治,立刻不贊成地皺起眉頭。
「這麼晚了,太危險了,岩永小姐。」
中原中也:?你當我不存在?
「我陪您一起去吧。」
雖然態度尊敬,保爾的語氣卻有種不容推拒的意味。
「抱歉,乙骨先生,東西我拿著就好。您要不先回去?還是要一起?」
「沒關系,」乙骨憂太笑道,「我跟你一起吧。」
新成員·保爾,加入。
新成員·乙骨憂太,加入。
……
去接太宰治的隊伍浩浩蕩蕩,不斷壯大。
等織田作之助收到岩永琴子的信息,把太宰治扶出酒吧,看到這宛如打群架的接人隊伍時,愣住。
「啊……」
怎麼這麼多人?
圍觀全程的阪口安吾好險沒笑出聲。
希望落空了啊,太宰君。
-
六月,岩永琴子又有了新的煩惱。
太宰先生生日快到了,她列出了一百條禮物候選清單,全被他給拒絕了。
武裝偵探社。
休息時間,她正坐在窗邊給太宰先生打電話,試圖讓他接受她的禮物。
「太宰先生,你到時候一定要在家要等著快遞員送貨上門!」
禮物是等身長的一個大紙箱,等太宰先生打開,就會發現裡面是用絲帶綁起來的她,雪膚與紅綢相互映襯,還打著大大的蝴蝶結。
太宰先生一定會被她的心意打動,撲上來餓虎撲食,度過一個難忘的生日之夜!
果然還是這個禮物最棒!
「我會直接扔到廢棄場。」
太宰治無情打破了她的幻想。
「怎麼可以這樣!」
「要開會了,先掛了。」
「什麼?!」
岩永琴子大驚失色,「太宰先生,你居然要掛女朋友電話,去跟別的男人約會!」
繼而開始無理取鬧:「我不管,今天你必須在我和森鷗外之間選一個!」
「……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和森先生作對比。」
太宰治敷衍地安撫:「別鬧了,聽話。」
電話掛斷。
「啊啊,可惡。」
岩永琴子看著黑掉的手機界面。
說起來,太宰先生最近工作很忙的樣子……
要說太宰先生就和「認真工作」這幾個字不沾邊,加入黑/手/黨也只是為了近距離觀察人類暴力本性。只是他能力太過出色,很快就攀升了上去。
是因為要晉升干部了嗎?
但太宰先生對這個位置也沒有興趣。
要說之前還有個和中也先生「看誰先升上干部、拿到荒霸吐資料」的賭約,但現在中也先生身世查清了,這個賭約也就無效了。
……想不明白。
就算去問太宰先生,也會被敷衍過去吧。
「在想男朋友的事?」
歡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亂步先生?」
她看著窗外,悶悶不樂地回答,「對啊,男朋友是個性冷淡怎麼辦。」
江戶川亂步叼著棒棒糖,拖著椅子並肩坐到她身邊,儼然一副好閨蜜談心的陣勢。
「說白了你就是想讓他主動一點吧,」他說,「亂步大人有辦法哦!」
他幾口咬碎了棒棒糖,開始分析。
「雖然你想讓他主動,但現在的情況是,你完全占據了主動位。他就算不主動,對戀情也不會有影響。」
「所以首先,你要退回去,回到被動位。」
「說白了就是,他沒聯系你,你就不要主動聯系他,他沒約你,你就不要約他。」
「就算在一起,也保持距離,他沒親近你,你就不要親近他。而且最好他親近的時候,你也盡量拒絕。」
岩永琴子:「……」
先不提讓她克制自己有多難,對方可是太宰先生!
她要是不主動,他一定會說「你不來煩我了,真是太好了,輕松不少呢」。
這不正合了他心意嗎。
亂步先生是母胎solo吧,亂步先生給她想的辦法真的沒問題?
「喂喂,亂步大人可是能看出你在想什麼,那種懷疑的眼神也太失禮了吧。」
江戶川亂步嚴肅指出:「亂步大人不是靠經驗,而是觀察推理!」
……總之,聽一聽也沒壞處?
岩永琴子擺正態度,單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您繼續。」
「光是這樣還不夠,還需要更大的刺激。」
江戶川亂步舔去唇上的糖晶,勾唇,睜開的碧瞳裡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我再讓與謝野帶你去個好地方。」
「最好有什麼方法能不經意地通知到他,」他思忖道,「你有什麼頭緒嗎?」
「我有一張太宰先生的黑卡。」
「可以。」
「但是,」岩永琴子還在猶豫,「這樣做真的好嗎?」
即使只是演戲,也可能讓太宰先生心中產生不安。
江戶川亂步的臉倏然在眼前放大。
「我說你啊……」
一眼就能看穿真相的青年盯著她,認真地說:「真正的戀愛有時是會犯錯的。」
想看對方吃醋,故意和異性走得很近。
獨占欲太強,過度干涉對方生活,引發猜忌和不滿。
有人在爭吵間分了手,也有人互相磨合走了下去。
但岩永不會故意讓太宰不安,不會試探,不會越界,一切都按部就班做得完美。
倒不是說她不喜歡太宰。
反倒是真的喜歡,才會了解太宰內心、細心照顧他的情緒。
江戶川亂步視線落到岩永琴子義肢和義眼上,忽然有了種荒謬的推測。
「有種說法,只眼只腳是接近神明的存在。」
這樣就能說通了。
因為神性,所以總能在感情中保持理性。
「亂步大人說笑了,這是科學的成果。要做熱愛科學的孩子哦。」
「……嘛。」
像是看出了什麼,江戶川亂步沒再糾結這個問題。
「總之,放心好啦,你只是去演戲,不會真的做什麼。」
「我以名偵探的名義保證,這個方法絕對有效!」
他信誓旦旦。
「放心,你平時夠寵他了,他明白的,不會影響你們的感情。」
忍不住有點酸。
這麼好的女朋友上哪兒找。
「而且,那家伙其實心裡也想邁出這一步,但他是個膽小鬼,要是一直沒有外力刺激,他就很長時間辦不到。」
「難道你不想看到他瘋狂吃醋、占有欲爆棚的一面嗎?」
雖然覺得亂步先生說的情況不會發生,但岩永琴子還是可恥地心動了。
那……就試一下下?
江戶川亂步得意地揚起下巴。
「要是成功了,要怎麼感謝世界第一的偵探大人?」
「送你六月最火泳裝少女寫真集。」
「……」
「開玩笑啦,六月top10甜品怎麼樣?」
「成交!」
「就照亂步大人說的去做吧!」
看不下去岩永小姐煩惱的樣子了呢。
況且,他也有點期待那位黑/手/黨准干部失控的一面。
「對了,這件事千萬不要讓社長知道,更不要說是我提供的辦法,不然社長會教訓我的。」
就在此時,中年男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亂步?」
江戶川亂步:「……」
第75章
太宰治最近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自從月初那一通電話過後, 半個多月了,琴子對他的態度突然變了?
說是變了也不太准確,琴子照樣對他很好, 會甜甜地叫他,關心他, 只是……
琴子不再主動跟他聯系了。
明明之前太久沒回就會電話短信輪番轟炸的。
也不會纏著鬧著要跟他約會。
明明之前恨不得天天跟他見面的。約會吃飯還會照顧他的口味, 和他一起去吃蟹肉料理。
現在就算見面,琴子也會跟他保持距離, 不會主動做什麼, 頂多就是他去牽手,她回握住, 不再有親親抱抱等親密接觸。
明明以前一見面,琴子就會往他身上貼, 想法設法揩油的。
更別提那些日常小福利了——
以前琴子每天都會給他發郵件,說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分享她自己的生活, 也會關心他工作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有沒有又跑去作死, 晚上有沒有睡好。
像只快樂的小麻雀一樣闖進他的生活, 嘰嘰喳喳吵吵鬧鬧。
擔心他沒有好好吃飯, 常常讓妖怪悄悄送來便當和點心。
還有日復一日晚安和愛心。
現在, 這些。
全——都——沒——了。
他還有點不習慣……好吧,是很不習慣。
而且。
過去,沒有課和其它事時,琴子都會來找他,陪在他身邊。由於身份特殊, 琴子有時會忙於社交事務,也會帶他一起去,雖然不是兩個人獨處,也能看出琴子滿心滿眼都是他。
現在,琴子似乎和別人走得更近。
有時跟魏爾倫探討孤兒院的事,有時跟乙骨憂太聊異世界的事,更多的時間都用在了和偵探社那群人的相處上。
即使跟他說話,也是談完事就走,不過多停留。
好不容易琴子來了趟港/黑,聽到部下通報,他連忙整理好儀表在辦公桌後坐好,還特意翻出了一份報告攤平,裝出「我在看報告沒有專門等你」的樣子。
結果琴子轉個彎過去找中也了。
?
這不對勁。
太宰治原本以為自己會如釋重負,輕松不少,結果非但沒有,還心底空落落的,悵然若失。
並且與日俱增。
到底怎麼了?
他用自己聰明的腦袋思考起來。
難道是因為那天他去開會,她生氣了?
但琴子氣性不至於這麼大才對。
是因為他接二連三拒絕了她的生日禮物?
那是因為她想到的禮物都太不正常了。她實在要給,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了。
因為自己過去太冷淡,也沒有主動表白過,她終於失望了,退卻了。
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
審訊室。
室內溫度驟降,面對少年突然陰鷙下來的臉色,坐在酷刑椅上的俘虜後背倏地被冷汗浸濕,血色從臉上褪去。
那雙鳶瞳一動,望向他。
「聽說紅葉姐都無法撬開你的嘴,就讓我來試試吧。」
「正好,我最近心情不好呢。」
少年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戴上審訊用的手套,以免弄髒自己。身邊是各種寒光閃閃的刑具。
他放下手,露出宛如惡魔殺戮前愉悅而慵懶的笑容,鳶瞳蒙上一層血霧。
「准備好了麼。」
俘虜劇烈掙扎,然而手腳和嘴都被縛住,動彈不得,只能絕望地看著他走近。
「唔、唔唔!!!」
二十分鐘後。
太宰治取下手套,隨手扔在一邊。
「真是無聊。」
「太宰大人——」
他走出去,守在門外的審訊部隊立刻圍上去。
「這下他都會說了,隨便問吧。」
隨口丟下一句,太宰治離開了審訊室。
俘虜歪坐在椅上,下身失禁,瞳孔失焦,整副表情都流露出絕望到極點的呆滯。無論問他什麼,據點、人手、異能,全都機械地回答了出來。
難以想像這是白天時那位意志如鋼鐵一般的男人,連紅葉姐都沒能撬開他的嘴。
實在太可怕了!
審訊部隊的人心想。
這世上恐怕沒有誰能對付得了太宰大人,也沒有東西能牽動他的心了。
……
太宰治回到辦公室。
把沾染了血腥味的外套交給部下處理,他從衣架取下替換的黑大衣,手要伸入衣袋前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做心理准備,然後才繼續伸進去,拿出手機。
——沒有。
沒有郵件,沒有短信,沒有來電。什麼都沒有。
想像中的「不看手機時,反而會收到很多聯絡消息」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到底怎麼回事。
他今天還在住所等了一天,直到傍晚接到審訊部隊的求助才來到港/黑。結果無事發生,更別提什麼送貨上門的快遞員了。
琴子是忘記了麼。
太宰治並不是想慶祝生日,倒不如說誕生日對他而言像是災難一樣,自那天起,他開始了在人間孤單而艱難的旅途。
他奇怪的是她的態度。
琴子之前一直對這件事很上心。
打定主意,太宰治撥通了電話。
「琴子。」
「太宰先生?」
對面很吵,聽上去是在街上。
「我忙完了。」他說。
要不要出來見個面?
「是嗎,太宰先生辛苦了,好好休息,」少女歡快道,「我在跟朋友逛街,先不聊啦,再見。」
電話掛斷。
太宰治:「……」
他拿著手機。
要再打過去問她本人嗎——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跟之前不一樣了?
可這樣一來,不就顯得他很在意似的麼……
可以說是欲擒故縱,但仔細一想,琴子態度又和平時沒什麼區別,只是沒那麼黏他了而已。
是他之前想要琴子保持距離的吧。這樣一問,不就像他在打自己臉嗎。
才不要呢。
太宰治指尖滑動,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織田作。」
「你現在在哪兒,要不要出來喝酒。」
「我在孤兒院。」
「那算了。」
太宰治撥通第二個電話:「安吾,出來喝酒。」
「饒了我吧,准干部大人,我在加班。」
阪口安吾已經摸清了他那點少年心事,「你又想說女朋友的事了對吧,不管是什麼事,你直接去找她!當面說清就好了。」
「……嘁。」
太宰治軟綿綿地嘲諷:「沒有女朋友的安吾懂什麼,什麼都不懂啦。這樣下來工作就會成安吾女朋友了。」
「……?!」
加班的社畜一口老血哽在喉嚨。
「那你不要問我了!」
他掛掉了電話。
太宰治繼續翻通訊錄,看到「蛞蝓」兩個字,面露嫌棄,最後還是摁下了通話鍵。
「出來喝酒。」
中原中也:「?」
他沒有立刻發火或是拒絕,而是以一種格外警惕的口吻問:「你在打什麼主意?」
太宰邀他喝酒,怎麼想都有詐。
他們可是各自有酒友,湊不到一塊去。
「不喝算了。」
太宰治立刻後悔給中原中也打了這通電話。他掛掉電話,繞了一圈又找回織田作。
「現在過來吧,我在那兒等你。」
他補充一句:「我請客。」
一小時後。
織田作匆匆趕到酒吧,就看到一只百無賴聊、悶頭喝酒的太宰。對方身上縈繞著一種淡淡的、失戀之人才有的憂郁氣息。
失戀?
織田作之助在心裡默默搖頭。
這兩個字就和太宰不沾邊。
一直以來,都是女性為了太宰黯然神傷,太宰就像一陣風一樣,隨時可以抽身而出。
「呀,織田作。」
太宰打招呼的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織田作在他身邊坐下。
「發生了什麼?」
太宰治想說什麼的樣子,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問。
「去孤兒院看望了你收養的孩子嗎?」
他輕笑,「實力高超卻對出人頭地不感興趣,身在黑/手/黨卻從不殺人,甚至還收養了孤兒,簡直是黑/手/黨第一怪人呢,織田作。」*
「有你在我就當不了第一吧。」
「哇嗚,織田作也會吐槽了嗎。」
「岩永最近也常去孤兒院,」織田作想,太宰應該是想知道岩永的事,「孤兒院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這種事不說也能想到吧。」
太宰治悶悶地說。
被妖怪們視為公主、智慧之神。
為中也查清了身世,拯救保爾等實驗室的孤兒,給予魏爾倫活下去的意義……她所有的舉動都在說明:神愛世人。
她可以對所有生命一視同仁。
但神也是最無情的。
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把他視為最重要的存在,捧到最特殊的位置。
也可以讓他低到塵埃,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她可以不止對他一個人那麼好。
這算什麼,心理落差嗎。
「沒事吧,太宰,你看上去有點心神不寧。」
其實太宰治的表現和平時沒什麼區別,處變不驚,帶點涼薄的諷意。
也只有織田作之助這種熟悉他的朋友能看出來,他滴水不漏的偽裝下,那縷縷的焦躁。
很少見。
也只有在岩永的事上會這樣了。
太宰治沒說話。
織田作手指撓撓臉頰,用自己貧瘠的戀愛知識分析。
「難道是七年之癢?」
熱戀期已過?
倦怠期已至?
「根本沒七年好麼。」
太宰治嘟囔。
「看來談戀愛也會讓人難受啊,」織田作平靜感慨,「這就是所謂『甜蜜的煩惱』嗎。」
「織田作,現在可不是感慨的時候。」
難道不應該安慰我嗎?
「可我覺得這樣還不錯,太宰總算有了點活人的氣息。」
挺好的。
太宰頭腦太過精明了,沒有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自然會被遺留在與世間脫節的虛空。
能看到他煩惱一面,很罕見,也是件好事。
——起伏不定的情緒,千奇百怪的煩惱,正是他作為人在世間生活的證明。
「……完全沒感到安慰呢。」
「你就是不習慣吧,她沒在你身邊,」織田作之助道,「那就告訴岩永,說你懷念以前的她,想要她繼續像以前那樣對你。」
「……?」
「這話聽上去好奇怪啊織田作,我才沒有那麼想。」
太宰治趴在吧台上,懶懶道:「才不要呢。」
這種話絕對說不出口的好嗎。
這時。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提示音。
太宰治拿出手機一看。
是他給琴子的黑卡的消費信息,這麼久了第一次見她用。上面顯示的是——橫濱某家著名牛郎店。
「?!」
剎那間炸裂的冷戾氣場讓織田作之助渾身一僵,前殺手甚至下意識准備做出防御姿勢。
太宰治一言不發地衝出酒吧,黑大衣衣擺在樓梯間劃出凜冽弧度,消失不見。
只留下還剩大半的酒杯,擺在吧台上。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織田作:「太宰?」
……不是說你請客的嗎?
-
會所。
「亂步先生,這樣真的可以?」
華美高檔的房間內,岩永琴子坐在推門一眼就能看到的真皮沙發上,身邊是花大價錢找的頭牌,以及top2、top3。
她當然知道亂步先生想干什麼。只是,她覺得這種劇情不會發生。
沒有什麼事能影響到太宰先生內心。
從月初到現在,她都盡力照亂步先生說的去做了,不能跟男朋友親密貼貼有多煎熬不說,太宰先生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因此受影響。
說不定他連來都不會來。
「今天是太宰先生生日,」她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現在回去還能趕上。」
房間裡除了她外,還有與謝野晶子和另外幾個偵探社的大姐姐,以及江戶川亂步。
當然,江戶川亂步不是來找牛郎的。
他只是聽說這裡的甜點很好吃,趁機過來嘗嘗。
名偵探一聽她的話,急了。
「你給我坐好!」
「想讓我們這麼久的努力功虧一簣嗎,絕對不可以!」
「成敗就在今晚了。」
他可是差點被社長罵了,想想就虧大了好嗎。
所以今天一定要看到他想看到的那幕!
高檔場所岩永琴子出入過不少,這種特定類型的還是第一次來。
和普通牛郎店裡花枝招展的家伙不同,這裡的男性大多外形整潔,西裝革履,顏值也很高。
可怎麼看,在她心裡都比不上太宰先生。
他們提供的服務也主要是陪聊談心,想辦法讓客人開心。
至於特殊服務,另說。
「這位可愛的小姐。」
身邊,頭牌溫柔地對她說:「我們來玩個游戲,開心一些好嗎,我想看到你的笑容。」
他湊近,將一袋Pocky塞到她手裡。
岩永琴子看著手裡的Pocky,嘆氣。
「人家只想跟太宰先生玩花樣。」
外面突然劇烈騷動起來。
江戶川亂步眼睛眯起,劃過一絲精光。
來了!
「等等客人,您不能——」
門被砰一聲踹開。
黑發少年站在門口,氣場駭人,看著這幕,臉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墨來。
第76章
此刻。
室內諸多帥哥牛郎, 江戶川亂步桌前擺滿點心,為了與top3相襯,還開了三座香檳塔, 氣氛奢靡逍遙。
而且,照名偵探的要求, 錢都是刷的太宰治的卡。
——太宰治一來, 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又緩緩松開。
沙發中央, 「左擁右抱」的岩永琴子有點懵。
太宰先生?
他怎麼真的來了?
還……很生氣的樣子。
……那張黑卡還真是太宰先生的啊。
少年進來那刻, 室內空氣就像凍結了一般,所有人自動噤聲。
他就像沒看到別人似的, 直直朝她走來。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話,手臂被大力一拉, 整個人跌入太宰治懷中。
鼻尖撞到少年清瘦的胸膛,是她熟悉的氣息。一只手臂如鐵箍般緊緊抱在她後腰,不讓她掙扎。
頭牌一看這事情不對, 連忙出聲維護金主。
「等等!」
「你是誰,你要——」干什麼?!
他的話沒能說完。
光是一眼, 他就被黑/手/黨准干部嚇得臉色慘白, 花容失色。
太宰治放下手, 拉著岩永琴子手腕往外走去, 力道大得可怕, 生怕她反抗一樣。
就在快步走出房間這幾秒,他的視線挪移,從眼角往江戶川亂步的方向瞥了一眼。
名偵探睜開眼睛,露出一剎碧色的光芒。
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這兩人視線交彙瞬間, 迸濺出冰冷的火花,頭腦和算計撞擊形成越來越大的漩渦風暴,勢不可擋席卷一切,像是要將這個房間、這棟建築、這座城市都卷入無底洞中,裹挾一切走向傾覆。*
太宰治挪開視線。
被猜到了嗎。
正常,畢竟是那位准干部。
江戶川亂步舀起一勺慕斯放入嘴裡。
不管怎樣,目的已經達成了。
享受你期盼已久的夜晚吧,岩永。過後可要好好感謝亂步大人。
走廊。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被拉著跌跌撞撞地走著,無論怎麼叫喊,前方的少年都無動於衷,不搭理她也不回頭,只留給她一個黑色背影。
聽到她的叫喊,倒是顧及到她的腿,放慢了些腳步。
岩永琴子看著像鐐銬一樣扣在她腕處的手,小聲嘀咕。
「這個時候知道強勢了?平時不都不在意的嗎……」
雖說強勢的太宰先生也很讓人心動,但這種無法溝通的樣子還是稍微有點點頭疼啊。
可能是她的話刺激到了少年,他突然踹開旁邊空房間的門,把她扔進去。
她驚呼一聲,跌到寬大柔軟的沙發上。回過神,就聽到關門落鎖的聲音。
還沒來得及起身,她感覺身邊的沙發陷了下去,陰影從上方投下。
大概是明白對她不管用,太宰治極少在她面前散發威壓,但在普通人眼裡,那種黑色的壓迫感確實很可怕。
手裡的東西被抽走。
「想跟他玩這個是麼。」
太宰治的聲音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感情。
冤枉,那人自己塞過來的。
岩永琴子還沒來得及說話,聽到包裝被撕開的聲音,細長的餅干棒被塞入她嘴裡。
下一秒。
冰涼的唇瓣印上她的唇。
帶著不由分說的意味。
——【你只需要看著我一個人就夠了】
「?!」
她震驚地瞪大眼睛。
太、太宰先生……?
這算什麼,幸福來得太突然?!
和在醫院那會兒不同,這次她真切地看到了太宰先生壓下來的動作,他再也沒有否認或推諉的余地。她的手腕被他摁住,放在兩邊耳側。
咬破脆薄的餅干殼後,紅酒夾心的味道襲來,令人迷醉的氣息盈滿口腔,香甜的滋味在唇舌間交纏。
即使生氣,太宰先生也是面無表情的,熟悉他的人能通過眼神、氣場能感覺到他的怒意。
但真正接觸時,他唇舌的動作又很輕柔,像是怕弄疼她一樣。
太宰治這個人,很奇怪。
最溫柔脆弱的一面和最陰冷無情的一面可以同時在他身上並存。
房間隔音效果很好,兩盞星辰一樣的小頂燈投下微弱的光。
幽閉的空間內,只有輕微的接吻的聲音。
這位內心寄居著怪物的少年皮囊真的很漂亮,昏暗曖昧的光線下,臉部輪廓氤氳著柔光,鼻梁高挺,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猶如將死的蝶。
果然,無論多麼帥氣的牛郎先生,都無法與太宰先生相比。
不,太宰先生怎麼可以和別人作對比呢,他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是這個世界上她最喜歡的人。
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
岩永琴子,智慧之神,成功宕機。
她閉上眼睛,沉浸在這個強勢又溫柔的吻中。
酥酥麻麻,看似熟練又帶著一點生澀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
太宰治稍微拉開距離,想要抽身而出,但岩永琴子怎麼可能就此罷休。
舌吻!
是她和太宰先生第一次舌吻,還是太宰先生主動的!
察覺壓在腕處的力道松懈,她趁機掙脫,雙手熱情地抱住太宰治脖頸,激動道。
「太宰先生,你終於決定要跟我結婚了嗎?!」
太宰治:「……」
……?
不是,她是怎麼跳躍到結婚上去的?
要說出口的話被岩永琴子堵住。
還要再親親!
身為和太宰治一樣的腦力派,頭腦和話語也是岩永琴子的武器。和她嬌小的身材相襯,她的嘴也很小,像小動物一樣,在努力地貼近他、親吻他。
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家伙,是怎樣肩負起整個世界秩序的?
「……」
太宰治斂眸,壓下了想要說的話。
岩永琴子感覺到,貼上去那刻,太宰先生停頓了幾秒。就在她以為他要推拒時,卻意外地得到了回應。
?!
太棒啦。
又是一輪唇舌纏綿過後。
「別生氣了嘛,」她看著那雙幽暗的鳶瞳,小聲撒嬌,「我不是故意的。什麼都沒做,只是聊了幾句。」
委屈巴巴。
「……我沒有生氣。」
「再親一下我就信你。」
以後太宰先生不知道還會不會這樣,這次一定要親夠本才行!
今晚可以載入戀愛史冊啦。
她又想蹭上去,由於躺了有點久,腿不由自主地想屈起,結果不知道碰到了什麼地方。
少年低沉的吸氣聲在耳邊乍響。
太宰治渾身一僵,頗有些強硬地摁住她,接著從沙發上下去,快步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被獨自留在房間裡的岩永琴子:……?
這叫什麼,親完就跑?
不管怎樣,也是很大的進步了。
她指尖碰了碰唇瓣,上面還殘留著溫涼的觸感。
內心生出隱秘的歡喜,又得寸進尺地想要索取更多。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著裝,推門出去,回到了之前的房間。
牛郎已經離開了,只剩偵探社的人在喝酒聊天。
和他們道別後,她走到走廊盡頭盥洗室門口,指尖輕敲手杖頂端,頗有耐心地等待著。
等到太宰先生出來,她抬起手腕,裝作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時間,朝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還挺不錯的。」
「……」
太宰治怔忡一秒,立刻冷下臉色,別過頭避開她的視線,快步往外走去。
蓬松的黑發間露出的耳廓微紅。
岩永琴子連忙追去。
「等等我啦,太宰先生,不是專門來把我帶回去的嗎。」
「不是,」太宰治冷淡的嗓音還殘留著一絲沙啞,「你自己慢慢玩去吧。」
她把手伸入他手心,握住。
「後悔也沒用,」她佯裝嬌羞,「你已經都對人家做這樣那樣的事了。」
黑/手/黨的車候在外面。
等候已久的下屬恭敬地打開後車門。
岩永琴子見狀,連忙拉住太宰治衣袖,搖晃。
「太宰先生,今晚去我家吧,我家!」
她可是准備了好東西。
太宰治沒理她,把她推了進去,然後自己坐進去,關上車門。
岩永琴子轉移目標:「司機師傅,去我說的地方。」
黑衣人有些為難。
「太宰大人?」
到底聽您的還是聽您女朋友的?
太宰治後腦勺枕在椅背,微微偏頭望向窗外,淡淡道。
「聽她的吧。」
歐耶。
岩永琴子興高采烈地報上地址。
-
她這次准備的還真不是什麼歪門邪道的東西。
是找橫濱最好的甜品店師傅定制的小蛋糕,還有一瓶格蘭菲迪50年威士忌,每年全球限量發行50瓶。
她特地跟酒吧老板打聽過,跟偏愛紅酒的中也先生不同,太宰先生愛喝威士忌這樣的烈性蒸餾酒。
這些是她早就准備好的。她本就打算今晚給太宰先生過生日。
要是太宰先生被她的心意打動,或者被她灌醉,說不定能度過美妙的一夜。
為了營造氣氛,岩永琴子只開了餐廳裡一盞吊燈。
暖金色的光灑下。
「先看看禮物。」
她興致勃勃地把袋子推到太宰治面前。
估計是預料到了她想干什麼,太宰治面露無奈,但還是聽話地打開,靈活的手指三兩下拆開了包裝。
意外地——很正常。
一對杯子,上面繪著穿和服的傳統女性。
但對岩永琴子而言,正常,反倒不正常。
太宰治拿起杯子仔細端詳,還懷疑地瞥她一眼,大概是在想她是不是在杯子裡藏了東西。
「太宰先生,那是什麼眼神,太失禮了,你就這麼不相信你女朋友嗎,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她義正辭嚴。
太宰治突然起身,在廚房燒了一壺熱水,拿著水壺走過來。
在她驚恐的目光中,他將水倒入杯中。
女性的和服消失。
「……」
岩永琴子避開太宰治的目光。
下一秒,她又扭回頭來,大聲道。
「我好不容易從秘寶館買到的情侶杯,人家的夢想就是和太宰先生一起用這款杯子!」
「太宰先生你明白這種美學嗎!」
「我不想明白。」
太宰治冷漠回應,坐下,又從袋子裡抽出一個信封,「這是什麼?」
有點厚,有點硬,摸起來材質不像普通信紙。
照片?
岩永琴子趁機撲到他身上。
「是我的私房照。」
「因為太宰先生不願意告訴我希望我穿什麼款式的內衣,我就挑選了最能體現我女性魅力的幾套拍了照片。」
她下巴擱在太宰治胸膛,抬頭眼巴巴看他,只差沒把「你不打開看看嗎」「你不誇誇我嗎」「沒有獎勵嗎」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我不會看的。」
太宰治低嘆一聲,手從她身側伸過去把信封放回桌上,平靜道。
「比起這些,還是那瓶威士忌更合我心意。」
「嗚嗚。」
好過分。
太宰治狀似無意地問:「照片誰給你拍的?」
「家裡的女僕啦。」
回答了一句,她還要繼續鬧,太宰治精准地叉起一塊蛋糕投喂入她嘴裡。
岩永琴子三兩口咽下。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太宰治打斷她:「你再鬧,我就走。」
「……」
話被堵住,岩永琴子鼓起臉頰,「那太宰先生再跟我舌吻一次。」
太宰治眼神幽深地盯著她。
「和太宰先生舌吻很舒服呀。」
「太宰先生知道嗎,舌吻有助於……唔。」
干嘛不讓她說完。
和在外面時不同,兩人獨處的居所,太宰先生身上氣息更慵懶散逸,親吻也更綿長溫和,像是在享受,也不用擔心被人打擾。
說實話,太宰先生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並且她沒有想過、也沒有真的做那種事,這才一筆帶過。
否則怎麼可能哄好?
這種事是絕對不能發生的。
就算是普通情侶也難以承受這種「考驗」,更何況心思細膩敏感的太宰先生。
……
「不要亂動。」
太宰治抓住她試圖解開領帶的手。
岩永琴子雙手扶在他肩上,不讓他躲,笑吟吟地問。
「太宰先生是喜歡我的吧?」
「如果只是因為『女朋友去了牛郎店』而生氣的話,直接把我帶走就好了,但太宰先生還做了多余的事。」
她倒要看看,太宰先生還有沒有別的理由。
太宰治沒有對上她的視線。
他眼睫低垂,掩住了眸底的情愫。鳶瞳在昏暗的光線下黯然無光,深處又仿佛有一縷微光。
「……你還不明白嗎。」
這個意思……是承認了?
岩永琴子眼睛一下亮起,笑容像畫卷一樣鋪開。迸射出的光芒如清晨從海面射出的第一縷陽光,充滿了明媚與純粹的感動。
是讓他有些難以承受,又避之不及的光芒。
太宰治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岩永琴子抱住脖子,在臉上狂親。
「我就知道太宰先生是想跟我結婚的!」
「……不是!」
你的思維怎麼總往奇怪的方向上大跳躍啊。
第77章
「我理解的就是這個意思。」
岩永琴子的表情讓人分辨不出她是真的這樣認為還是裝的。
「太宰先生不要害羞, 等明年的今天我們就可以去登記結婚了。」
知道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那刻的心情,就像有細小的暖流從心髒源源不斷地流出,流向四肢百骸, 也許並不激烈,但能讓整個人都溫暖很久。
仿佛品嘗到了濃醇的蜂蜜酒, 幸福到有些眩暈, 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
想知道對方是不是和自己懷有同樣的心情,岩永琴子解開太宰治的黑西裝, 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 將耳朵貼在他胸口。
心跳平穩。
毫無起伏。
「……」
幸福感戛然而止。
有種被打臉的感覺。
她正色,直起身子對太宰治道:「太宰先生是不是不喜歡我, 你心跳都沒變。」
「連這個時候都要控制心跳嗎,好過分。」
「……」
太宰治嘆了口氣。
意會到了什麼, 她再次低頭貼近。
這次能聽到變化的心跳聲,起伏加快,和她的心跳一起, 慢慢彙成相同的節拍,如同兩位共舞的舞者。
她心滿意足地勾起嘴角。
「說起來, 太宰先生記得我生日吧?」
「是6月6日早上6點吧。」
「???」
「那什麼啊!才不是呢!」
666在《聖經啟示錄》裡代表惡魔, 太宰先生這是在拐彎抹角嘲諷她吧。
她正要發脾氣, 被太宰治打斷, 他說出一個日期。
岩永琴子愣住。
……居然記得。
她只是在很早前隨口提到過, 都沒抱希望的,沒想到太宰先生真的記住了。
這下她也不好發作了。
岩永琴子撇撇嘴,抬頭望向牆上的時鐘。
六月十九日,23:59:00。
最後一分鐘。
太宰先生的生日就要過去了。
她明白太宰先生對於生日的心情——錯誤的誕生,有什麼值得慶祝的。
和魏爾倫先生相似的、孤獨的心情。
可是, 果然還是想把自己的心情傳遞過去啊。
不需要太多華麗的辭藻。
她抬手撫過他毛絨絨的腦袋,柔軟的發絲手感很好。指尖摸索到繃帶的結,一拉。
雪白繃帶條條散落。
露出完整面容的太宰治,美顏衝擊更上一層,在夜晚的光線下顯得俊美繾綣。
鳶瞳靜靜地凝視著她。
她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額發交纏。
「生日快樂,太宰先生。」
「你能出生我很高興。」
時間跳躍,來到了六月二十日。
……
你確實很高興。
太宰治冷漠地想,高興到直接喝上頭了。
桌面杯盤狼藉,酒杯酒瓶橫七豎八,那瓶天價威士忌也被喝了大半。
一半都是琴子喝的。
然後她就開始撒酒瘋了。
先是興致勃勃地要給他看衣服花紋,被他嚴厲拒絕。
然後用奶油在他臉頰兩側畫了三根貓咪胡須,抓起兩把他頭頂的發,扯得他頭皮疼,還問他怎麼沒有貓耳朵。
最後抱著他問可不可以睡了他。
太宰治:「……」
就在他認真考慮要不要把這家伙敲暈時,岩永琴子就像被人摁了關機鍵,直直倒到他身上,呼呼睡過去了。
……總感覺劇情像是這家伙拉著他嗨了一會兒又自顧自地睡過去了啊。
太宰治靠在椅背,手攬在她後腰,以免她睡著滑落下去。
他微微仰頭,眼眸凝望黑暗的虛空。
不知過了多久。
保持這個姿勢太久身體有點酸,他正考慮要不要把琴子放到床上去,動了動身子,視線落到桌上的信封上。
是琴子說的她的照片。
「……」
太宰治凝視幾秒,挪開視線,再望過去,再次挪開。
如此重復幾次。
繃帶下喉結輕輕滾動。
——你想看。
——不,你不想。
——是她專門准備的禮物吧,要是一張也不看,這家伙肯定又會鬧得不得安寧吧。
——看了更會鬧得不得安寧好嗎。這種人偶一樣的家伙的照片有什麼好看的,無趣。
太宰治又觀察了一會兒,確保岩永琴子已經熟睡。
試想一下,個頭小只又沒有身材可言的琴子大小姐,拍出的照片一定很滑稽吧。
他只是想看這家伙的笑話,沒別的意思。
他對她穿什麼樣才不感興趣。
在不驚擾到岩永琴子的前提下,太宰治悄悄騰出一只手,側過身去,摸到了信封,又慢慢收手。
手指靈巧翻動,放在火漆處正要掀開——
黑/手/黨生涯培養出的直覺讓他敏銳地察覺空氣的變化。
他低下頭。
黑暗中,一雙紫瞳正幽幽盯著他,一言不發。
太宰治:「……」
這信封它突然燙手。
那瞬間,他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所有情況,以及三百種對策。
太宰治慢吞吞把信封放回原地,面上波瀾不驚,裝作無事發生。
他等待著岩永琴子的反應,以便做進一步的應對。
誰知,她只是抬起頭,往他光滑的下巴親了一口,又換了個姿勢睡過去。
太宰治:「……」
所以,只是無意識醒了一下?
……還好無意識。
要是讓琴子看到,這個可怕的女人一定會將他綁到市役所去,用篡改生日等辦法直接填寫婚姻屆,根本不用等到一年後。
他一手抄到她膝彎下,把她公主抱起來,准備放到臥室床上。
路上,琴子嘴裡開始嘟囔。
他低頭,仔細一聽。
「太宰先生……」
「共浴、鴛鴦浴、鴛鴦戲水……」
太宰治:「……」
戲你妹。
輕手輕腳把某個不安份的家伙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他又對自己的去處產生了疑慮。
一起睡?
那還不如自覺點,直接睡地上。
回自己住處?
要是早上琴子起來發現他沒在,肯定會打電話轟炸吧,想想就頭疼。
那就睡沙發,等天快亮了再回床上?
……總感覺怪麻煩的。
還是睡床上吧,不要虧待自己。睡之前把這家伙手腳綁起來就好。
太宰治無情地想。
他打開衣櫃。
之前琴子一直嚷嚷要和他同居,還說為他准備了衣物,沒想到還真有。無論是穿在裡面的還是穿在外面的,浴衣還是襯衫,全都是嶄新的,整齊地疊放在一起,目測尺寸也合適。
太宰治片刻失語。
他不再細想,拿起換洗衣物去了浴室。
水聲響起,間或夾雜著他自編的怪異曲調聲。
忽然,歌聲一停。
「啊,我忘記給織田作結賬了。」
……
衝完澡後,太宰治泡進浴缸。
水波從身體蕩過,恰好的溫度緩解了身體舊傷暗傷的疼痛。他考慮了一下,在浴缸中一直泡下去,不知不覺溺亡的可能性。
繃帶仍纏在身上。它們是身體的一部分,絕對不會解開。
本來是享受的時刻,直到浴室門被砰地打開。
某人站在門口。
太宰治:「……」
若是未來的他,面對這種情況還能調笑兩句,沒什麼心理負擔地帶過。
可他現在畢竟還是個少年,再怎麼黑泥,面對異性基本的一點羞恥感還是有的。
況且還是他喜歡的異性。
不過比起羞恥,他現在更多的是無奈。
「你為什麼這麼自然地就進來了。」
好歹注意一點啊。
看琴子眼神,醉意和睡意交織,還不清醒。
她是怎麼找過來的?
還是說,要跟他共浴的心情就如此強烈,強烈到能垂死病中驚坐起?
……等等。
站住,停下。
你別再過來了。
根本沒聽到他的心聲,岩永琴子走到浴缸邊,沉默片刻。
就在太宰治思考她是不是又要說出什麼驚人話語時,她哇一聲癱坐到地。
「太宰先生,你不愛我了嗚嗚……」
「鴛鴦戲水怎麼能不叫上我,嗝……」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手臂搭在浴缸邊,腦袋枕在上面,又一次睡著了。
太宰治:「……」
他現在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琴子在某種層面上一直在刷新他的認知。
最後,他還是伸手拿過浴衣穿上,認命地把某個熟睡的家伙又抱了回去。
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把浴衣放在了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必要的工作都做好後,他在大床邊緣躺下。
一夜好眠。
翌日。
微風拂過薄紗,陽光從窗外灑入。
岩永琴子睜開眼,看到太宰治背對著她躺在不遠處。少年穿著她准備的襯衫型棉質睡衣,多了份居家感,這幅畫面讓心中幸福感油然而生。
她正想過去貼貼,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低頭一看——
她被人用被子從脖子裹到腳,包成了春卷!她再怎麼掙扎,也只能毛毛蟲一樣在床上蠕動。
簡直過分!
-
十七歲生日,在江戶川亂步的計謀和岩永琴子持之以恆的追求下,太宰治終於向她袒露了內心一角,感情有了真正進步。
關系也算完全確立下來。
加上執行任務時優異的表現,為港/黑創下的業績,生日過後不久,太宰治就成為了五大干部之一。
這樣和中原中也的賭約就算贏了。
他還專門跑去中原中也面前嘲諷炫耀了一番,把對方氣得夠嗆。
但這份賭約不是他想當干部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只有太宰治自己知道,他也不可能告訴別人。
夜晚。
太宰治正在跟自己的線人聯系。
對方是真正的自由人、情報屋,給錢就能辦事,不被任何一個組織約束。
【照您的授意,用五大干部在裡世界的權利搜尋過了。】
【暫時沒找到能幫助人恢復肢體的異能者。】
太宰治臉色沉下去。
他垂眸,開始思考別的辦法。
消息繼續彈出。
【恕我直言,即使是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干部,權力也有限。國外有的組織連這個名頭也沒聽說過,自然也不會買賬。】
【什麼位置更有話語權、能辦成更多的事,不用我說您也清楚吧。】
太宰治眼神一暗。
他當然清楚。
那就是——黑/手/黨首領。
第78章
夜晚。
「公主大人——」
白浮游靈從窗外飄進來時, 岩永琴子剛處理完一天的事,正要休息,「怎麼了?」
「是太宰大人那裡。」
確定關系後, 大概是為了討她和太宰治歡心,妖怪們對太宰治的稱呼也變成了「大人」。
「太宰大人剛才出去了。」
太宰先生不是今天剛當上干部, 各種程序任務交接忙了一天嗎。半小時前還在跟她打電話提這事, 抱怨說職責和麻煩事增加了呢。
最後還跟她互道了晚安,現在又跑出去干什麼。
不過黑/手/黨突發情況也有可能, 人多的話, 應該是去執行任務。
他們之間有種不必言說的默契。
太宰先生不會做出破壞秩序的行為,與此相對, 她也不會過多干涉他的工作。
「和部下一起的嗎?」
白浮游靈搖搖頭。
「他一個人。」
「?!」
大晚上,一個人, 還騙她說睡了。
——事情變得不對勁起來!
岩永琴子在心中默念:要相信男朋友,要相信……信他個大頭鬼!
不對,她是相信太宰先生的, 但又確實有些在意。
「有妖怪跟著嗎?」
「狛犬跟著他。」
「很好。」
她把義肢義眼重新戴上,想了想, 找出一條銀鏈穿上戒指, 做成項鏈戴到脖子上。
她今天穿的洋裙有領口, 能夠遮住。
雖然太宰先生說戒指她想戴就戴, 但還是顧及一下他的心情吧。
岩永琴子推門走出去, 召喚出骨頭精。
准備去捉奸!(不是)
太宰先生會去哪兒,酒店?海邊?
事實跟她想的不太一樣。追蹤著狛犬留下的痕跡,他們來到了城外荒蕪的野原。
太宰治站在林間小道的入口,像是在等什麼人。
岩永琴子讓骨頭精顯形,從它身上走下去。
「太宰先生!」
看到她到來, 太宰治看上去毫不驚訝。
「……還真來了。」
「?」
她歪頭,「所以是在等我?」
「既然如此,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阿嚏!」
大概是放下了心來,這才察覺森林夜寒露重,寒意浸體,話還沒說完,她就打了個噴嚏。
嗷嗚,失算。
「所以才不想告訴你啊……」
太宰治立刻脫下黑大衣披到她身上,還掏出一個驅蟲手環套到她腕上。
「你不知道這種地方晚上很冷,蟲子還多嗎。」
他牽著她往林中走去。
「來了就跟緊我,別亂跑。」
「我怎麼知道太宰先生來的會是這種地方,你要是告訴我我就能早准備了。」
「准備?你會怎麼准備,平時也是一接到委托穿著洋裝就直接進山了吧。」
「……才不是呢。」
被說中了。
「說起來,你讓什麼東西跟著我的?」太宰治狀似無意地問,「我察覺到一股很討厭的氣息。」
「『什麼東西』?真失禮啊,我可是守護獸。」
狛犬現身。
太宰治嫌棄臉。
「果然是狗啊。」
「我才不是狗!」
吵不過太宰治,狛犬氣得化作一縷輕煙消散。
太宰先生果然跟狗合不來啊。
她正心想著,就見太宰治停下腳步,「到了。」
他們現在在樹干和灌木的蔭蔽處。
前方是一處空地,林間泛起灰藍色的霧靄,灑下的月光猶如覆在泥草上的一層冷霜,還能聽到悠遠的汽笛聲。
隱蔽性不錯,黑/社會的人會選擇這種場所交易。
但如果是交易,太宰先生沒必要藏起來,而且他手臂一直牢牢攬住她,是一個將她半護在懷裡的姿勢。
太宰先生不知道她戴了戒指。所以他想保持這個姿勢,異能就不會對她起效。
說明等下可能有戰鬥?
沒看到太宰先生的手下,是在暗中埋伏嗎。
「現在能告訴我來這裡干什麼了吧。」她道。
「干部有自由雇用一個直屬部下的權限。」
她會意。
「所以你要在這裡撿人。」
太宰先生應該提前調查過。
「有一個從西邊流竄過來的小型武裝組織,和港口黑/手/黨締結了從屬盟約。但有一次交易的時間地點被一群貧民街的孩子聽到了。」
「為了封口,他們殺掉了孩子們。」
太宰治凝視黑暗,用一種閱讀報告般看似無波瀾的口吻說道。
至於他內心的想法,不得而知。
「但有一人逃走了。」
「那個孩子今晚會選擇在這裡向他們復仇。」
「聽說是條『不吠的狂犬』呢,呵呵。」
「知道名字嗎?」
岩永琴子問。
「芥川,芥川龍之介。」
她記得這個名字,是織田作提到的他在偵探社的後輩。
太宰先生要是在這裡撿了芥川,芥川又怎麼會去偵探社?
難不成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
思索間,太宰治輕聲提醒。
「他們來了。」
幾點火光在林間亮起,那些強盜抽著煙走過來。
六人,每個人手裡都有一把自動步/槍。
他們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談論接下來的交易,不時發出粗魯的笑聲。
這時。
一個渾身血污,身體瘦弱的小孩從林間走出來,看上去傷得極重。
他向六人求救,在他們放松警惕靠近之際,突然操縱黑布化為利刃,朝他們脖頸砍去——
瘋狂的殺戮開始。
對手有槍和手榴彈,男孩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
身體被子彈貫穿、渾身是傷,他就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心中充斥著仇恨和殺戮。嘴角被血染紅,像是獰笑的凶獸。
太宰治忽然不讓她再看這副畫面,拉著她繞到一邊,找了塊還算干淨的木樁讓她坐下。
「歇一會兒,你站久了腿會累吧。」
岩永琴子抬頭看向站在身邊的少年。
他一言不發地盯著戰場,側臉輪廓精致,眸子如夜般深沉。
太宰先生現在在想什麼。
在評判芥川的表現嗎。
終於。
男孩殺掉了所有仇人,癱倒在地。
他喉嚨裡發出破風箱一樣的聲音,身上血流不止,筋骨斷裂了不知多少處。
這樣放著不管的話,不久就會死去。
男孩似乎也心知這點。
「為什麼……我一定要死呢……」*
他自言自語。
「因為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意識拒絕活著。」*
太宰治突然出聲。
沒想到還有人,男孩大吃一驚,拖著殘破的身子掙扎起身。
「你們是誰?和他們是一伙的嗎?」
「本來是想拉你入伙的,但是,我改主意了。」
太宰治道。
和黑/手/黨帶有目的性的暴力不同,芥川是無差別地攻擊周圍的人,如同發瘋的野獸。
他的話語無疑激怒了男孩。
男孩殺氣炸裂,大罵。
「可惡!混蛋!!!」
「羅生門——」
黑布化為巨獸的頭顱襲向太宰治,卻在接觸到他那刻消散。
太宰治放下手。
「真是無趣。」
「什麼?!」
芥川勃然色變。
可惡,既然殺不了男人——
他狠厲的眼神落到岩永琴子身上。
岩永琴子歪頭:?
黑獸向她襲來。
下一秒,太宰治毫不留情地一腳踢向芥川。
他始終冷淡而高高在上的氣場終於發生了改變,變為充滿殺氣的冷沉威脅。
他用只能他和芥川兩人聽到的聲音說。
「敢動她一根手指,我不會放過你。」
芥川龍之介的身體對折飛出,口中鮮血噴濺。他重重摔落在地,暈了過去。
太宰治信步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看著他。
岩永琴子靜靜等著。
知道現在是太宰先生做決定的關鍵節點,她不便打擾。
太宰治轉過身。
「琴子。」
她立刻會意。
「想讓他來孤兒院?」
「可是可以……」
現在可是個提條件的好機會!
「你要答應我周末一起去游樂園玩,還要在旁邊的附屬酒店過夜!」
「……好吧。」
目的達成,岩永琴子召喚出駐守孤兒院的黑浮游靈,想問孤兒院的人睡沒睡。
黑浮游靈一現身,一頭扎到她胸口。
「公主大人,我正要找您——」
「大事不好了!孤兒院裡的老虎跑出來了!」
老虎?是說中島敦嗎。
太宰治黑著臉拎著妖怪浮游靈後頸把它從她胸口拎起來。
「干什麼,放開我!」
他又抬手給了它一個腦瓜崩。
沒理會太宰治突然幼稚的行為,岩永琴子撥通了魏爾倫電話。
「魏爾倫先生,敦君從孤兒院跑了?」
「嘖,你知道了嗎。」
那邊風聲很大,魏爾倫先生應該是在奔跑。
「乙骨守在孤兒院,我和保爾現在正在周邊找。」
「我也過來。」
魏爾倫的高傲不允許孤兒院在他的看守下出事,也可能有那麼一點擔心她的因素在,他不讓她過來。
「今晚能找回來。」
「你來了也幫不上忙。」
「……你的紳士風度呢,魏爾倫先生。」
岩永琴子道:「撿到了一個孩子,我得把他帶過來。」
「……你怎麼總是撿孩子。」
「不是我撿的,是太宰先生撿的。」
魏爾倫嗤笑。
「你倆還分彼此嗎。」
「哇,魏爾倫先生這麼說我好高興。」
魏爾倫懶得跟她胡扯,略糾結道:「總之,你來的時候……」
「注意安全對吧,魏爾倫先生不用擔心。」
「我沒有擔心你!」
魏爾倫深呼吸,冷靜下來,「我繼續找人,掛了。」
真是不坦率。
掛掉電話,岩永琴子讓骨頭精托起芥川龍之介,她和太宰治也坐了上去,朝孤兒院的方向行進。
大概離孤兒院還有兩三公裡時,骨頭精突然開口。
「有奇怪的氣息,公主大人。」
林間傳來一聲野獸的咆哮。
「哇啊!」
骨頭精嚇得一個趔趄。
「別怕,」岩永琴子拍拍它,「你這麼大個子,老虎怕你才對。」
他們現在的視野高於森林,只能透過層疊的枝葉依稀看到白色的影子。
這是她第一次見中島敦獸型。
原來還是只珍稀的白虎!
太宰治突然從骨頭精身上走下去,岩永琴子忙跟去。
「太宰先生?」
「在那兒別動。」
他面前,白虎保持隨時會撲過來的攻擊姿態,喉管裡發出威脅的低吼。
它衝向太宰治,被他避開。追趕過程中,白虎力量還撞倒了好幾棵樹。
速度和爆發力毫不遜色於之前的羅生門,甚至更強!
和芥川的情況一樣,接觸到太宰治那刻,異能消散。
它變回男孩,倒在太宰治身上。
「……」
不到一秒,太宰治嫌棄地側開身子。
「我對抱男人才沒興趣。」
中島敦面朝地摔到地上。
太宰治看著男孩,「還無法控制異能麼。」
「不過……」
他垂眸,低聲喃喃,「還是選他好了。」
「琴子——」
轉身剛要說話,他就被某人抱住了腰身,上下其手。
「太宰先生沒事吧,剛才的打鬥真的超帥。」
誰說太宰先生體術不好的。
岩永琴子仰頭看他:「太宰先生想說什麼,讓我猜猜,你想收他為直屬部下?」
太宰治頷首。
「可以。」
岩永琴子答應得比太宰治想像的爽快。
她給魏爾倫打了個電話,不多時,重力兄弟倆趕到。
岩永琴子本就是貪睡體質,現在很晚了,等待這一會兒,她就眼皮打架了。
太宰治見狀,拿出手機。還好他提前聯絡了部下來接,現在應該快到了。
他又發了條催促消息。
由於時間太晚了,岩永琴子決定先和太宰治回去,明天再來孤兒院看芥川。
魏爾倫先將芥川帶回去看醫生。
至於太宰先生要帶走的中島敦,保爾則用異能幫他們抬到路邊。
走到大路邊這段路程,岩永琴子披著黑大衣,已經昏昏欲睡了,要不是太宰治牽著她走,她能原地入睡。
「別睡啊。」
太宰治往後瞥她一眼。
「太宰先生就不能背我嗎。」
委屈。
「不能。」
「讓你長點教訓,知道量力而行。」
不然總是深更半夜不顧危險往外跑。
「你不愛我了,嗚嗚。」
「岩永小姐,我來背您吧。」
保爾見縫插針。
太宰治微微一笑。
「保爾君,還是背好你背上的人吧。」
保爾也微微一笑。
「和太宰先生不同,我的異能無論背多少人都沒問題。」
哦,重力了不起啊。
「還是不勞煩保爾君了,要讓這家伙長教訓才行。」
話是這麼說,太宰治還是暗中給下屬打了電話。
木村欲哭無淚。
「您別再催我了太宰干部!已經三百碼了,我剛剛才把警察甩掉!」
「我的12分都要被扣光了!」
「……」
你是黑/手/黨,還在乎扣分的麼。
太宰治不禁反思,為什麼他的下屬裡會有個憨憨,而且這個憨憨還跟著他干了挺久。
就在這時,有股力道倒到他後背。
實在支撐不住的岩永琴子,秒睡技能開啟。
「我困了,先睡了……九郎前輩……」
「……?!!!」
第79章
這下太宰治就怎麼也不讓她睡了。
他轉過身, 兩手捏住她臉頰。
「你剛剛說什麼?」
岩永琴子貓貓臉任由他揉捏,迷迷糊糊晃來晃去,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什麼什麼……?」
太宰治冷笑。
「要不要我用黑/手/黨的手段讓你清醒一點。」
岩永琴子就跟沒聽到一樣。
「zzz……ZZZ……」
「嗷!」
她猛地一驚, 瞌睡蟲飛走。
過分,太宰先生, 居然咬她舌尖。
「你們黑/手/黨就是這麼審訊人的?」
「……你這不是聽到了嗎, 」太宰治道,「這是某人特供版。」
「回答我, 『九郎學長』是誰?」
睡眠不足的岩永琴子變成了復讀機:「是誰?」
「這是你剛剛說出來的名字。」
啊是嗎。
「可能是木靈家族的一員, 」她一本正經道,「木靈家族有源一郎、次郎、三郎、四郎……九郎。」
太宰治要氣笑了。
「你管妖怪叫學長?」
「那, 是我大學裡的前輩?」
太宰治反問:「你問我?」
現在是我在問你。
太宰先生怎麼回事。
怎麼就抓著個名字不放了,關鍵這還不是全名。
「我真的沒印像。」
……不。
好像還是有一點點, 若有若無的,就像是風中的線,怎麼也抓不住。
「太宰先生別這樣, 我最愛的一定是你,我保證!」
「哦, 也就是說還有第二愛第三愛。」
???
這什麼啊!
發覺這個氣氛根本插不進去, 保爾默默挪遠了點。
車停在路邊, 已經抵達的木村坐在駕駛室, 看著上司和女友打情罵俏, 放在喇叭的手猶豫到底要不要摁下去。
太宰大人——
這個車,您是上啊,還是不上啊?
……
最後,還是岩永琴子認真跟太宰治解釋,她確實不認識什麼九郎學長, 連長相都不知道,估計是在大學裡偶然聽到的稱呼,一不留神叫錯了。
這樣的稱呼也只會出現在學校了。
也有可能是她失去的兩年記憶裡出現過的人,不管怎樣,現在的她都不認識。
太宰治這才勉強接受。
男人,真難哄。
不小心叫錯名字的事看似掀過了,但岩永琴子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名字會在不久後掀起風浪。
但願是她的錯覺。
這是她以前總想不起的那個名字嗎?
她在心頭默默咀嚼。
九郎學長……嗎。
回程車上。
中島敦被安全帶綁在副駕駛。岩永琴子和太宰治坐在後座,靠在他肩頭打了會兒盹後,她恢復了些精神。
車在離公寓還有兩個街區的地方停下。
看樣子太宰先生有話要說。
深夜街道氣氛靜謐,她和太宰治牽手走著。
「你放心把他交給我?」
太宰治突然意味不明地問。
中島敦嗎。
「有什麼不放心的。」
「讓他在孤兒院長大,然後出去工作,或者被人領養,過健康普通的生活——怎麼看都比成為我的部下好吧?」
岩永琴子有點好笑。
「我是秩序維護者,不是道德聖人。」
她所有決定都是從維護秩序的角度考慮。
「中島敦被院長虐待已久,留下了嚴重的PTSD。雖然我有讓魏爾倫先生看著,但說實話,他也不是擅長溝通的人。」
「中島敦今晚又和院長起了衝突,這才逃了出來。」
「情緒不穩定、異能還會失控……比起讓這種不安定因素待在孤兒院,交由太宰先生調/教不是更好。」
太宰治默默聽著。
琴子的考慮從理性角度講很完美,但總歸缺少一絲人情味。
「我聽說了,兩年前,帶領部隊去圍剿結成同盟的『羊』和『GSS』時,太宰先生也沒有對『羊』的孩子下手。」
她甩甩與太宰治相連的手。
「而且還是我男友,我當然相信啦。」
太宰治垂眸。
「……隨你怎麼說。」
我沒你想的那麼好。
岩永琴子比出兩根手指。
「太宰先生帶走一個,又撿來一個,孤兒院不賺不賠。」
可不是你這麼算的。
太宰治被她逗得彎了彎嘴角,露出一瞬清淺的笑容,陰郁的氣場消散了些。
該她問了。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公寓門口,她停下腳步。
「太宰先生想當黑/手/黨首領嗎?」
她用暗語道。
從今晚部下的選擇可以看出,一切都在朝那個未來發展。
【書】估計是被封印了,她一直沒能找到。
「又是這個問題嗎。」
太宰治輕嘆。
他這次沒有直接回答,「琴子怎麼想?」
我?
岩永琴子上前一步抱住他,如實回答:「我不會干涉太宰先生的選擇。但如果只是從個人意願角度講,我不希望太宰先生當首領。」
「太宰先生不合適這個位置。」
太宰治微一挑眉。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認為我不適合當首領的言論。」
他明明是個再合格不過的黑/手/黨。
「連森先生都擔心我某天會取代他。」
他話音裡一絲若有似無的諷意。
心中有鬼,所見皆鬼。
岩永琴子:「不是指能力,而是……」
太宰首領疲倦的樣子在眼前閃過。她把臉埋進他懷裡。
「心理負擔之類的吧。」
自家男友,當然會心疼。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太宰治抬手在她頭頂揉了揉,回答和之前差不多。
「當首領那種麻煩事,我才懶得做。」
他輕輕推開她。
「好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太宰先生不一起上去嗎?」
「黑/手/黨還有點事。」
太宰治轉身欲走,衣角被拽住。
隨時隨地不忘占便宜的某人:「臨別吻呢?」
「……」
太宰治掙脫,「你自己慢慢吻去吧。」
「太絕情了,太宰先生——」
走出一段距離,還能聽到他家小女友拉長的不滿的抱怨。
太宰治沒有立即離開。
他找了一個能看到岩永琴子房間窗戶、又不會被發現的隱蔽位置,在那裡看著她房間燈光亮起又熄滅,確認她睡下後,這才離開。
他回到之前下車的地方。
更多的轎車停在了那裡。
十多位黑衣人見到他,立刻單膝下跪,神情肅穆充滿敬畏。
「太宰干部。」
少年站在他們中間,夜風吹過衣角額發,露出冷沉的眉眼,已依稀有了日後黑暗帝國帝王的影子。
他下令。
「在東京的高校和橫濱的大學裡,找出名字中帶有『九郎』並且可能和琴子有聯系的人。」
他知道琴子說的是實話,但是,也絕不僅僅是那麼簡單。
總之,先把這個「九郎學長」找出來!
太宰治坐上車。
轎車再次往撿到芥川的森林方向駛去,但這次沒有到達森林。
駛出一段距離後,停在了廢棄公路邊。
一位瘦弱的女孩坐在石頭上,肩頭披著黑大衣,身邊守著幾位黑衣人。
她手裡拿著面包和礦泉水,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害怕,身體還在輕微顫抖。
是芥川龍之介的妹妹,芥川銀。
預料到琴子可能會跟來後,太宰治就和下屬兵分兩路。
他去撿芥川龍之介,下屬去找芥川銀。
太宰治朝負責照顧銀的女下屬微一頷首,對方退開。
他看向銀:「沒事吧?」
考慮到芥川銀的情緒,他冷淡的聲線裡少了平常的壓迫感。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太宰,太宰治。」
銀想要站起來,被太宰治制止了,「坐著就好。」
「你……為什麼要救我?」
她問。
「我想勸誘你加入港口黑/手/黨。」
銀呼吸一滯。
她的表現沒有芥川龍之介那麼激烈。
太宰治繼續道。
「放心,就算你不接受勸誘,我也不會對你懷恨在心。」
「你哥哥現在在孤兒院接受治療。你若是不想加入黑/手/黨,我也可以把你送去孤兒院。」
「在那裡,你們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不……」
芥川銀眼簾低垂,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我不想再跟哥哥待在一起了。」
哥哥被恨意趨勢,為了復仇拋下了重傷的她。看到他奔跑遠去的背影,她心中只剩絕望。
聽到哥哥沒事那刻,她放心了,也死心了。
銀抬起頭。
「請讓我加入黑/手/黨。」
太宰治點頭。
「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如果哪天你改變主意,隨意可以去見你哥哥。」
「這不是一條輕松的路,提前做好覺悟吧。即使是女性,我也不會嬌慣。」
他頓了頓,一霎溫柔的笑意如曇花一現。
「畢竟我作為人所有的感情都被那家伙占據了呢。」
銀畢竟是個內心細膩的女孩子,聽到這句感情色彩與之前明顯不同的話時,她猛地睜大眼睛。
是……戀人嗎?
有一種好溫柔好深情的感覺,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落淚。
她不敢詢問,不敢驚擾。
太宰治沒有親自去扶銀,而是讓部下代勞。
直屬部下只能有一位,但他可以給銀安排其它身份。
直屬部下的事情大概完成。
他輕吁一口氣,低喃。
「還好沒被那家伙發現。」
要是被琴子看到他特意去撿了女下屬……
就算她不會真的做什麼,也是會鬧脾氣的。
不遠處,木村突然對著他張牙舞爪,表情猙獰,很想傳達什麼的樣子。
太宰治:「……」
他不悅:「你在干什麼?」
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
「太……宰……先……生……」
「?!」
太宰治有一瞬間的慌亂,他轉過身。
岩永琴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沒有表情的臉上怨氣快要實質化了。
「你氣走狛犬,又不跟我回家,原來就是為了背著我悄悄去找女人啊。」
「……」
木村鑽入車裡。
干部大人,保重。
第80章
岩永琴子是因為提前知曉未來的事, 這才發現不對。
未來太宰先生身邊有位叫芥川銀的貼!身!女秘書。
如果太宰先生撿了芥川龍之介,那銀呢?
貧民街的孩子會互相照料,兄妹更不可能分開。
太宰先生也不可能會犯漏掉一個人這種低級錯誤。
難道是在故意瞞著她?
和她一起去撿哥哥, 讓下屬去找妹妹。
她也去找找銀好了,萬一是別的地方出現了差錯呢。
吩咐妖怪後, 岩永琴子關燈溜出來。和太宰治「你預判了我的預判」半天, 捉奸(?)成功。
她到達時,剛好聽到太宰先生那句「還好沒被那家伙發現」。
……嗯?
「……」
太宰治的表情最終轉化成無奈。
「你不是困了嗎, 怎麼又跑出來了。」
「我要是不跑出來, 還不知道太宰先生在背著我找女人。」
「……那是什麼話。」
岩永琴子沒理他,從他身邊走過。
太宰治跟在她身後。
車門沒關, 芥川銀連忙從車上下來。
她渾身灰撲撲的,但不掩清麗, 長大後會是個美人。
發覺自己惹了麻煩,她有些瑟縮。
「那個……干部夫人?」
這個稱呼讓岩永琴子臉色一下多雲轉晴。
沒辦法,女人啊有時就是那麼膚淺。
太宰治輕咳一聲, 略不自在地將頭扭向一邊。
岩永琴子安撫道:「不用怕我,我對你沒有意見。我氣的是背後這個瞞著我的家伙。」
太宰治:「……」
「你和哥哥的事我都知道, 過去辛苦了。」
雖然個頭小, 但當岩永琴子正經嚴肅與人交談時, 卻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願意臣服的力量。
「你哥哥在我的孤兒院, 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要是太宰先生對你不好, 也可以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她又湊近了點。
「要是有什麼女人去勾引他,他又把持不住的情況,也一定要告訴我。」
太宰治:「……」
他聽得見。
微笑。
芥川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發出單一音節:「啊, 嗯。」
「我覺得太宰大人不是那種人,他也只可能對您把持不住。」
她的聲音細若蚊吶。
銀沒事,事情也交代完了,岩永琴子轉身就走。
太宰治追去。
「琴子。」
「哼。」
「你要去哪兒?」
「既然太宰先生都出來找人了,我也要去找人了。」
太宰治臉色一暗,知道她在賭氣,平靜道。
「回去了,橫濱夜裡很危險。」
沒等她開口,他又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岩永琴子停下腳步。
「真的?」
「嗯。」
「一起睡不准再把我綁起來!」
「……我知道了。」
「還有,道歉是要露出肚皮的。」
「……」
周圍下屬表面裝作沒聽見,內心震驚。
——原來太宰干部和女朋友是這樣玩的!
知道了不得了的消息呢。
今晚的事必須守口如瓶,不然會被太宰大人狠狠責罰的!
-
翌日。
起床收拾好後,岩永琴子坐在桌前,打字回復郵件。
太宰先生在外面不知道在忙干什麼。
順帶一提,昨晚睡姿應該還算正常,至少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是在太宰先生懷裡的。
房間門打開,太宰治走進來。
他一手搭在椅背,一手摁在桌上,頭靠在她臉側。
「你在干什麼?」
岩永琴子立刻扭頭往他臉上親了一口,扭回頭裝作無事發生。
合理懷疑太宰先生這個姿勢就是讓她偷親的!
在太宰治無奈的目光中,她道。
「現在不是放暑假了嗎,雪萊讓我去英國玩。之前提過好幾次了。」
「她都給我定好機票了,就在明早。」
「這麼快?」
「嗯,太宰先生要一起去嗎?」
太宰治拒絕了,岩永琴子這次倒沒說什麼。
太宰先生剛升任干部,事情比較多,忙不過來也正常。
魏爾倫先生力量恢復得差不多了。今天去看芥川的同時,就可以安排魏爾倫先生開「門」送憂太君回去,兩件事一起做了。
太宰治看她沉思的樣子,冷不丁道。
「我做了早飯。」
然而沉思中的岩永琴子直接把他的話給屏蔽了。
她跟中也先生聯系過,他現在在出差。她去英國一周,回來後剛好中也先生也回來了,就可以做任務了。
是的,她打算讓荒神去對付兩面宿儺,以暴制暴。
這就是她幫中也先生認親,和他做出的交易。
中也先生爽快答應了。
途中她會使用一點小手段,確保能獲得兩面宿儺的稱贊。
前段時間忙不過來,趁現在放假要抓緊時間做任務,恢復更多的記憶!
不過,還沒來得及測試戒指能否無效化污濁……
游戲倉只有兩個。她本人要到場,完成任務要靠中也先生,擁有無效化能力的太宰先生就去不了了。
所以,萬一打上頭了,只能靠她戴戒指去阻止污濁,不能讓中也先生出事。
……等等,其實也不一定必須測試中也先生本人!
同樣是重力異能,魏爾倫先生開「門」時的能量和污濁不相上下。正好他今天要開「門」,到時候戴戒指去試試就行。
好,這樣就能同時完成三件事了!
突然發現能一下解決三件事,岩永琴子很滿意,思考完畢,關注點這才回到冷落已久的男友身上。
「我要去一周,太宰先生會想我吧?」
「不會。」
「明早有事嗎,要不要來機場送我?」
「不送。」
「……」
岩永琴子爆發,哇地一聲把他推倒在後面的床上。
「太宰先生你怎麼回事?!」
大早上鬧什麼別扭。
太宰治仰躺在床上,看著她道。
「我做了早餐。」
岩永琴子立刻躥起來。
「是愛心早餐嗎!我要吃!」
等她衝到餐廳,笑容逐漸消失。
她看到了一桌馬賽克。
她轉向跟來的太宰治,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已經厭倦我了嗎?」
就算倦了,也……也沒必要毒殺她吧?
太宰治瞥她一眼,像是在說你突然說什麼胡話。
看出了他眼裡隱晦的下廚人共有的期待,岩永琴子硬著頭皮在餐桌一側坐下。
也許只是賣相不好,味道還不錯呢?
畢竟是太宰先生親手為她做的。
她拿起勺子,舀起,放入嘴中。
味道傳遞到味蕾,整個人凝固。
能言善辯的智慧之神緩緩放下勺子,斟酌良久,道。
「太宰先生,你的愛心早餐裡沒有一點愛。」
「還是去樓下便利店買飯團吧。」
她無情地起身回屋收拾准備出門,留下太宰治和早餐面面相覷。
有這麼糟嗎?
他把盤子挪到自己面前,舀起一勺。
「哇啊。」
他小聲說:「好難吃。」
這不應該。
-
太宰治讓下屬開了輛車停在樓下,沒有安排司機,准備自己開車過去。
除了魏爾倫,孤兒院的人都只知道太宰先生是她男友,不知道他身份。太宰先生也不想讓黑/手/黨與孤兒院產生交集。
岩永琴子理解這點,也刻意隱瞞了下來。
他們來到孤兒院醫務室。
芥川龍之介躺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的身體看上去瘦骨嶙峋。人尚在昏迷中,什麼時候能醒來還是個未知數。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起碼要養三個月。
「最嚴重的是——」
醫師指尖點在他胸口。
「他肺部情況很糟糕,已經罹患肺病很長時間了。」
「這樣下去,再過個四五年可能就會……」
死。
「我建議轉入正規醫院接受治療。」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對視一眼。
「就按您說的做吧。」她道。
她不差這點治病的錢,人都撿了,放著不管也不合適。
要是哥哥出了事,小銀即使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會難過的吧。
醫師點頭。
「雖然想讓您安排他盡快入院,但他身上斷裂的筋骨太多,我已經做了緊急處理,暫時不要挪動為好。」
「一周後就可以。」
一周,剛好是她回來前一天。
「到時候我來吧。」
太宰治接話。
「那就拜托太宰先生啦。」
「……」
太宰治聲音輕到只能他一人聽見,「是你在幫我。」
看望芥川過後,就要送乙骨憂太回去了。
魏爾倫先生在准備中,岩永琴子和太宰治在院子等著。
她拍拍圍牆。
「太宰先生,不覺得這堵牆適合用來做某件事嗎。」
「不覺得。」
太宰治的回應她權當沒聽見,抓著他手臂兩側把他放到圍牆前。太宰治抬腿想走,又被她拽回來。
她單手撐在他身側,眉梢一挑,露出一個自以為攻氣滿滿的眼神。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做我的男人?」
太宰治低頭:「……噗。」
如果你身高再高一點,可能還有那麼一點說服力。
「有沒有一種小鹿亂撞的感覺……太宰先生你那鄙夷的眼神怎麼回事?」
太宰治嘆氣。
下一秒,岩永琴子感覺天旋地轉。
她的後背被抵在牆上。太宰治單手撐在她臉側,居高臨下看著她,俊美的臉近在咫尺。
他輕笑。
「要這樣,才對吧?」
「……」
岩永琴子怔住。
見到她的反應,太宰治也怔忡了一下,發覺這個姿勢有些……過於危險了。
對兩個互相喜歡的人而言。
旖旎的氣息悄無聲息散發。
太宰治下意識想回避,被岩永琴子拉住。
與她對視片刻,太宰治眼睫垂下,被蠱惑般慢慢低下頭。
然後頓住。
——某處火辣辣的視線存在感實在太難忽視了!
太宰治轉過身,同時,岩永琴子也抬起頭。
他背後二樓,一群小孩貼在窗上,臉都被擠壓變形了。
「壁咚誒。」
「要接吻嗎?」
「聽說接吻會有小孩。」
第81章
擔心波及孤兒院, 開「門」地點選在了一段距離外的林間空地。
乙骨憂太是典型的鄰家大哥哥,對待孩子耐心溫和,在孤兒院這段時間已經和他們相處出了感情。
一聽他要走, 孩子們全都不干了,圍在孤兒院門口, 抱著他大腿不讓走。
「嗚嗚嗚, 乙骨哥哥不要走。」
「你還會再回來嗎?」
乙骨憂太面露不舍,溫聲安慰。
「我會想你們的。」
他離開的借口是出國留學, 真相是他可能不會再來了。
沒辦法, 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的同伴、老師在原來的世界等他,未來很有可能發生惡戰, 他要回去保護他們。
是感情,也是責任。
……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乙骨憂太、魏爾倫、保爾五人來到空地。
當她提出想自己去關「門」時, 太宰治少見地直接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那種狀態下魏爾倫是沒有意識的,接近他很危險。」
他意有所指地掃了眼她左腿:「以你的狀態也很難避開。」
「我有考慮到這點。」
岩永琴子指了指趴在肩頭的蝙蝠樣的小妖怪。
它能變出翅膀帶她飛行,身體的一部分也能化成繃帶纏到她腿上, 減輕義肢負擔。
靈敏度buff。
太宰治緊擰的眉心還是沒有松開。
岩永琴子望著他:「這是我計劃裡必不可少的一環。」
見氣氛不對,保爾插話進來。
「我來吧, 岩永小姐。」
「只要拿著戒指, 看能否為哥哥關上『門』就可以了吧。」
「拿上戒指, 你的異能也會失效。」
萬一魏爾倫無差別攻擊, 保爾就無法靠異能抵御或避開。
「即便如此, 也比岩永小姐受傷的情況好。」
保爾瞥了眼太宰治。
往常不對盤的兩人少有地達成無言的共識。
原本是要靠【人間失格】關「門」的。
要測試戒指的話,本身就是無效化的太宰治就不能上場,剩下的只有保爾。
「幫助哥哥本就是我該做的事。我的體術是哥哥教的,我對他的攻擊模式還算熟悉。」
「而且我是異能生命體,就算受傷也能很快恢復。」
「所以請您放心。」
考慮片刻, 岩永琴子將戒指交到他手上。
「那就拜托你了,多加小心。」
魏爾倫和乙骨憂太站在一旁聽他們談論。
金發男人面無表情道。
「我這是被當成敵人了麼。」
乙骨憂太苦笑。
一切准備就緒。
魏爾倫皮膚浮現出盧恩文字般的黑色紋路,身邊漂浮著黑雪一樣的粒子,每一粒都是微小的宇宙。
看不見的波動充斥大氣,引力場扭曲膨脹——
黑色波濤如海浪衝刷森林,樹木齊刷刷倒向一邊,枝干斷裂、甚至被連根拔起。
讓人想起數月前那將人間化為地獄的一戰。
不同的是,這次能看出魏爾倫在盡力克制自己的力量。
他抬起右手,上面出現凝聚黑洞的球體,不斷變大,漂浮至空中。
隨即被吸入大氣,令這片時空產生扭曲——
空間爆開又閉合的聲音不斷回響,咚咚聲有如神明在敲擊天邊的大鼓。
乙骨憂太站在風暴中,只能從唇形判斷出他說的話。
「多謝幾位的相助。」
「也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忙。」
岩永琴子回應。
沒有咒靈和其它東西過來算是萬幸。
「祝你早日解決那邊的事。」
乙骨憂太點頭,轉身,目光變得堅定。
等我,狗卷同學、真希同學、熊貓同學、五條老師。
他踏入扭曲的空間中,身影消失不見。
帶著戒指的保爾衝過去,關上了「門」。魏爾倫神智恢復,保爾扶住暫時脫力的他。
「辛苦了,哥哥。」
克制力量,比釋放更難。
風暴平息下來後,岩永琴子和太宰治走過去。
剛才太宰先生一直拉著她,生怕她一頭衝過去似的。
「辛苦了,魏爾倫先生、保爾君。」
她從保爾手裡接過戒指,握在手裡。
太好了,看來能夠關閉污濁,計劃行得通!
金色立方體落到他們中間,逐漸變大,內部出現長發男人模糊的身影。
魏爾倫頓時又有力氣了!
「蘭波——」
他撲過去,手指卻從男人臂間穿過。
……對了,蘭波只有靈魂。
魏爾倫的心冷卻下來。
他在蘭波面前不復平時的高傲,聲音略微顫抖,語氣急促,像是害怕對方下一秒就消失不見。
「等一下,蘭波,我想跟你說——」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蘭波微微一笑。
是什麼都明白的、包容的笑容。
很快,金色立方體消失。
蘭波先生是專門出來關心魏爾倫先生的吧。
岩永琴子解釋:「現在能出現的時間很短,還需要繼續修養。」
魏爾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了。」
送走乙骨憂太,四人回到孤兒院。
太宰治突然拉住她手腕,把她拉到圍牆邊。
看出他們有話要說,前方兩人先進了屋。
太宰治單手撐在她身邊的牆上,將她關押在身體和牆形成的狹小空間中,低頭看著她。
「你想干什麼。」
被籠罩在陰影中,岩永琴子神色淡淡。
「太宰先生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你知不知道污濁狀態的中也有多危險。」
太宰治平靜的話音裡潛藏著一絲不悅。
聰明人生氣時,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太宰先生很少生氣,即使生氣,也不會直接發火。
他本就是以游離的態度看待世間,再加上,想要的結果也能通過手段達成,所以很少有切實的情緒波動。
喜歡不會直說,討厭也很難拒絕。
雖然表現方式隱晦,但對待她也一直溫柔隨和。
但這次,她在太宰先生的氣息中感受到了某種陰暗的、固執的情緒。
牛郎店那次完全不能相比。
危險?
岩永琴子解釋。
「與兩面宿儺接觸,無論什麼方法都存在一定風險。」
「要完成任務,這是最快的辦法。」
她不明白。
「太宰先生不也做過這樣的事嗎,去關閉污濁。」
說明是可以辦到的。
「那是因為我熟悉中也的攻擊模式。」
「那太宰先生可以把他的攻擊模式告訴我,」她道,「妖怪會幫助我,不用擔心義肢的問題。實在不行,還能存讀檔。」
保爾沒有荒霸吐程度的力量,對付不了兩面宿儺。
魏爾倫先生之前要送乙骨憂太回去,現在又要等力量重新恢復。
能委托的只有中也先生。
太宰先生怎麼可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太宰治沒有說話。
岩永琴子抬頭,冷靜地與他對視。上方的鳶瞳陰暗無光。
頭腦強大的兩人之間的默契,放在平時很甜蜜。一旦產生爭執,也有點恐怖。
氣氛僵滯。
片刻後。
太宰治放下手,嗓音淡而堅定。
「我不會同意的。」
「還有其它辦法吧。」
啊……
岩永琴子咬咬唇瓣。
太宰先生不同意的話,有點棘手,游戲倉在他那裡。
她此前忽略了一點,就是太宰先生的感受。
但是任務必須完成。
「……我知道了。」
她垂眸,意味不明地說:「我再想別的辦法吧。」
-
翌日,羽田機場。
管家陪同岩永琴子辦完了登機手續,行李也托運完畢。
她背著小包站在出入境安檢口處,左顧右盼,等了半天也等不來想見的身影。
她拿出手機。
即使直白地告訴太宰先生自己要出發了,收到的也只是一句【注意安全】的回復。
看樣子是不會來了。
是黑/手/黨有事嗎,還是說還在生昨天的氣?
她嘆了口氣。
她確實還有好幾種方案,但效率不高,也無法保證成功率。
反正還有一周時間,再考慮一下其它方案吧。
要是這段時間太宰先生能改變主意,那就更好啦。
「大小姐,您差不多該過安檢了。」
管家提醒。
岩永琴子向他道別,最後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大廳,轉身進了安檢。
安檢不能隨身攜帶飲品,但過了安檢後,登機口周圍還有許多飲食店、奢侈品店。
頭等艙休息室內。
岩永琴子一邊吃芭菲杯,一邊給雪萊發短信。
沁涼的冰淇淋和酸甜的果味交織,味道在舌間化開。
剛剛的店員雖然一直埋頭不怎麼說話,但給她的芭菲杯裡加了好多水果和小料,都快溢出來了。
她指尖躍動。
【過完安檢了,很快就可以登機了。】
雪萊回復:【我在機場等你,親愛的琴子。】
工作人員走過來,恭敬道。
「這位女士,去往倫敦的航班差不多可以登機了。」
「謝謝。」
岩永琴子戴好貝雷帽,拿起手杖,跟隨他走入登機口。
她背後,一段距離外的甜品店。
剛才的店員抬起鴨舌帽,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鳶色眼眸裡的感情安靜繾綣,透過玻璃牆目送她,直到她消失在登機口。
聽到航班順利起飛的信息後,他悄無聲息地穿過後台,從衣袋中掏出鐵絲撬開庫房的鎖。
被敲暈的店員躺在裡面。
將衣服換回來後,太宰治離開機場。
-
星河璀璨。
宇宙間充滿無數謎團。
人類的力量不足以抵達這片領域,但作為原始之力的重力可以。
誰也不知道,那天魏爾倫力量的殘余影響並沒有消散,甚至不斷延伸,穿破雲層、天空,直到未知的領域。
時空出現一剎的裂痕。
無數可能性延展出金燦燦的分叉,其中一條被青年的手抓住。
夜晚,孤兒院外的森林。
閃電劃過天際。
青年落到枯枝與雜草上。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四下張望。
「終於找到了……就是這個世界嗎。」
「找找岩永吧。」
第82章
某人不在這一周, 干部大人輕松不少。
不用哄女朋友,也不用跟著她東奔西走,還各種操心。
只是多了種其他類型的擔心。
——琴子在英國不會遇上危險吧?不會卷入那邊異能者的紛爭吧?這次旅游會不會是個陷阱, 歐洲政府察覺了魏爾倫的事?
想法紛亂,太宰治隨手在報告審批欄寫下「琴子」二字。
拿到報告的下屬:???
太宰干部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放在桌上的手機提示音響起。
太宰治手伸過去, 抬起一看, 是琴子發來的照片,照片上女孩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太宰先生有沒有想我?給你看照片!】
回復:【不想, 不看。】
隨手保存。
果然還是他想多了, 那家伙玩得好好的。
太宰治把注意力放回當前工作上。
這幾天把事情處理完,這樣等琴子回來才有時間陪她。
太宰治專心工作時, 效率是很高的。
可惜這樣的時刻太少了。
這期間,他也進去過游戲倉好幾次, 收集兩面宿儺的情報。
畢竟他拒絕了琴子的方案,要想想別的辦法。
此外,符合條件的「九郎」一直沒找到。
等工作三兩下完成了, 游戲倉也去過了,無事可做的時候, 吵吵鬧鬧的某人不在, 太宰治稍微有點不習慣。
當然, 感覺寂寞這種話他是不會在本人面前說的, 只會說輕松了不少。
太宰治選擇入水打發時間。
再一次次被織田作之助從水裡撈起來。
「太過分了織田作。」
渾身濕漉漉的太宰貓貓被人從水裡被撈起來, 扭頭去看拽他衣領的男人,「連你也要阻止我嗎?」
「岩永走時叮囑過我看好你。」
織田作不得不感慨,岩永果然有先見之明。
「抱歉太宰,她幫過我,我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而且我也認為應該看好你。」
太宰治:「……」
他小聲嘀咕:「我又死不了。」
織田作之助盯著他陰沉的臉色片刻。
「太宰。」
「?」
「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
太宰治緩緩露出笑容,「好啊。」
於是,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再次肩負起陪寂寞的干部大人喝酒聊感情的職責。
阪口安吾內心崩潰:請快回來吧,岩永小姐!
……
直到第六天,也就是岩永琴子回來前一天。
按約定,太宰治今天要去孤兒院,給芥川龍之介安排住院治療。
「太宰先生——」
見他過來,孤兒院的負責人立刻迎上來。
雖然不知道岩永大小姐的男朋友是什麼身份,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們感情很好,太宰先生能力出色,估計以後是要入贅岩永集團的。
岩永大小姐也說過,她不在時,太宰先生的話和她的份量相當。
安排人將芥川送到醫院後,太宰治在孤兒院內信步走著,負責人在他身邊,向他一一彙報這些天孤兒院的運營狀況。
「有件事情——」
負責人突然想起。
「清晨來了一位青年,說是要找岩永小姐。」
「只是……」
他面帶歉意,「聽說岩永小姐現在在國外,我也沒有她的聯系方式。」
就像底層員工一般不會有企業老總的私人聯系方式一樣,負責人只是岩永琴子雇用的員工,自然也沒有她的私人聯系方式。
魏爾倫先生又在靜養,不便叨擾。
太宰治頷首。
「我知道了,我會跟琴子聯系的。」
「他有說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嗎?」
「是大學生。至於目的,他說見到岩永小姐後會跟她談。」
……有些可疑。
太宰治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已升起防備。
「不過他倒是有說自己的名字。」負責人道。
「——櫻川九郎。」
「?!」
太宰治腳步頓住。
負責人有些困惑。
「太宰先生?」
太宰治沒有回頭,聲音裡有種極力壓抑的輕顫。
「……還有呢?」
「還有……」
負責人思索片刻,以拳擊掌,「對了!他的聲音跟您很像。昨晚光聽到聲音沒見到人時,還以為是您來了呢……太宰先生?」
回過頭來的少年表情扭曲空洞,瞳孔緊縮,血色從臉上褪去,像是感情系統出現混亂,又如同被完全抽去感情的傀儡。
在遇見岩永琴子前,他時常會露出這副表情。
「他現在在哪裡?」
他問。
「背後的禮堂。」
-
太宰治推開沉重的木門。
嘎吱聲回蕩在昏暗空曠的禮堂內,彩繪玻璃投下令人眩暈的光,微小的塵埃在其間飛舞。
講台下,左右兩側擺著一排排黑胡桃木色的長桌長椅。
那個男人就坐在其中一條長椅上。
身邊圍著三個小孩,吵著鬧著要他讀天使與撒旦的繪本。
太宰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的背影,皮鞋踏在木質地板上。
一步。
櫻川九郎。
一步。
二十出頭,黑色短發。
一步。
身材瘦高,氣場溫和散漫,看來是不易與人產生紛爭的類型。
溫順吃草的山羊麼?
一步。
恐怕沒表面上那麼簡單。
還藏著秘密吧。
一步。
能看到側臉了,瞳孔是金黃色的。
照女生的標准來說,算帥氣吧。
是與他完全不同的氣質類型。
是學校裡可以見到的帥氣學長,不是他這種不見光的黑/手/黨。
「?」
那雙金瞳一動,望過來。
比青年反應更快的是他身邊的孩子。
「太宰哥哥——」
他們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一樣,圍在太宰治身邊。
「那位哥哥的聲音跟你的一樣誒!」
太宰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出去一下好嗎?」
他本想扯起嘴角,像往常一樣露出笑容,至少敷衍一下,卻發現嘴角沉重到根本無法上揚,也就懶得偽裝了。
那三個孩子哪裡承受得住這種黑/手/黨的氣場,不禁瑟縮。
其中較大的孩子反應較快,拉著另外兩人跑了。
「你好,」櫻川九郎站起身,「請問你是?」
太宰治沒有回答他。
「你找琴子什麼事?」
櫻川九郎語氣溫和,但能聽出其下堅決的態度。
「這個……請恕我無法告知。等見到了岩永,我會告訴她的。」
太宰治聞言,臉色暗了暗。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拳。
也就是說,兩個人的秘密,是嗎。
櫻川九郎感到奇怪。
「你和岩永是什麼關系?」
對上太宰治視線,他連忙擺手。
「啊,不是,沒有質問的意思,只是岩永一直很討厭別人叫她『琴子』。你這麼稱呼她……讓我有點驚訝。」
他摸著後腦勺露出笑容。
「在她面前也是這樣稱呼的嗎?是的話,你跟她應該關系不錯吧。」
第83章
這叫什麼話。
為什麼一副熟稔的態度。
為什麼一副「我家岩永給你添麻煩了」的表情。
還有, 原來「琴子」這個稱呼是禁忌嗎,為什麼琴子不告訴他?
即使內心巨浪滔天,太宰治表面仍不動聲色。
……不, 至少這次他沒能偽裝完美。仔細看的話,能發現他指尖輕顫, 發顫的唇瓣毫無血色。
「你跟她什麼關系?」
太宰治問。
櫻川九郎放下手, 笑容淡下來。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反過來質問他?
更重要的是, 他察覺到一股莫名的敵意, 不激烈,但冰冷恐怖。
他不知道這股敵意從何而來。
是針對陌生人的防備的話, 未免也太刻薄了。
「她住院那段時間,你為什麼不去看她?」
太宰治語氣平靜, 櫻川九郎卻讀出了步步緊逼的意味。
他有點懵:「住院?」
他滿臉寫著「有這回事?」
太宰治盯著他看了很久。
那眼神讓櫻川九郎感覺自己被裡裡外外看了個透,任何心思都無所遁形。
這位少年究竟什麼來頭?
明明看上去比他還小,氣場卻比任何一個成年人還要可怕。
就像是妖怪腐爛過後的黑泥融成的集合體一樣。
「……算了。」
太宰治突然雙肩的力道一松, 一掃剛才的陰鷙,朝他露出笑容。這笑容禮貌克制, 只是總有幾分面具般的不真實感。
要不是轉變太過突然, 櫻川九郎此時恐怕也要被蒙混過去。
「剛才嚇到你了吧, 抱歉, 因為我要確保你不是想害琴……她的人。」
太宰治道。
「因為她的身份和做過的事, 難免會有人對她懷恨在心。」
雖然都被他處理干淨了。
「畢竟那家伙又對自身的危險很遲鈍,讓人頭疼呢。」
太宰治笑得鳶瞳彎彎,乍一聽似乎是在抱怨,但細品就能品出其中的縱容和寵溺,只有感情很好才能說出這種話。
櫻川九郎:「這樣啊……」
聽到太宰治最後的話, 他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確實,岩永就像不知道恐懼為何物一樣,受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太宰治眸子一暗。
連這點也知道嗎。
「她這幾天不在,我會盡快把事情告訴她,等她回來就會跟你見面。」
太宰治掃了眼櫻川九郎放在旁邊的背包,「櫻川先生今天剛到吧,不介意的話,就先在這裡休息吧。」
櫻川九郎略一思索。
他是凌晨落入這個世界的,在森林轉悠半天,拂曉時分找到了這家孤兒院。
不知道算不算巧合,這家孤兒院正好和岩永有關。只是負責人告訴他岩永最近不在。
看來眼前少年的話是可信的。
他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
「我帶你去房間。」
太宰治視線從桌上的繪本上掠過,狀似無意地說,「櫻川先生,知道『巴弗滅』嗎。」
巴弗滅,基督教著名的惡魔之一。
長著山羊頭顱的,惡魔。
沒等櫻川九郎開口,太宰治轉身就走,看樣子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雖然心頭疑慮尚存,櫻川九郎還是選擇跟上。
太宰治帶他來到僻靜的後方建築,走上三樓。
櫻川九郎看著這行進路線,憂心忡忡。
這真不是要把他關起來?
「食堂的人會給你送一日三餐,有什麼忌口嗎?」
「沒有。」
櫻川九郎猶豫了一下,「你……」
「我叫太宰,太宰治。」
「……櫻川九郎。」
雖然你已經知道名字了。
氣氛也很奇怪。
有種暗流湧動的感覺,是錯覺嗎?
櫻川九郎自認為隨和好相處,之前在醫院也不時會有護士小姐向他搭話。
這樣說來……
他望向前方的黑色背影。
問題出在太宰身上?
「你說的她受傷的情況,是身為智慧之神去幫妖怪仲裁的時候?」
前方少年突然道。
連這也知道?
看來是深得岩永信賴的人了。
這樣想著,櫻川九郎也放下了點戒備心。
他點頭:「是。」
「你為什麼沒有保護好她?」
櫻川九郎愣住,完全沒想到太宰會這麼說。
「我……」
少年站在高處的樓梯轉角,回過身,居高臨下看著他,表情逆著光模糊不清,但壓迫感十足。
「這是你的失職。」
櫻川九郎扶額。
「那家伙會聽我的話嗎,根本不可能。一收到妖怪的委托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而且,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太宰治沒理他,轉身繼續走著。
「她跟你告白過吧?」
他邊走邊說:「讓我猜猜,說的是『能和我進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嗎』。」
連這都說過?
這麼說來,不僅信賴,岩永和太宰關系還很好了。
櫻川九郎承認了:「確實是這樣說的。」
太宰治腳步一頓。
「你沒事吧?」
櫻川九郎不由得問。
明明太宰治站得好好的,他卻總有種錯覺,對方下一秒就要倒下。
「沒事。」
太宰治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走著。
脊背僵硬但挺得筆直,像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披在肩頭的黑大衣隨著步伐搖晃,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黑色波浪。
「但是我沒有答應。」
櫻川九郎繼續道。
「……為什麼?」
「嚴格說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我前不久剛與前女友分手。」
「雖然拒絕了,但總是被她以一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拉去幫忙解決妖怪的事。」
因為他的特殊體質。
櫻川九郎吃過『人魚肉』和『件』,在妖怪眼裡是亂七八糟的集合體,特別可怕,對它們具備物種震懾力。
如果能將他帶在身邊,跟妖怪進行交涉和仲裁時就能更順利。
這點,岩永找上他時就提到過。
「那你喜歡什麼類型?」
太宰治問。
「嗯……這個問題嗎。」
現在是男生交流喜歡的類型的時間?
還沒回答,他聽到太宰治道:「我喜歡擁有能照亮黑暗、打動人心的堅定信念,很可愛,身材嬌小、能被我圈在懷裡的類型。」
「?」
櫻川九郎還沒來得及思考其中深意,太宰治停下腳步,一手打開門,轉身朝他露出冰涼的微笑。
「到了,櫻川先生。」
裡面是孤兒院的空房間。
還算整潔,簡單的家具陳列,床上鋪著潔白的被褥。
「盥洗處在走廊盡頭。」
櫻川九郎望著站在門口的人:「你……」
和岩永究竟什麼關系?
目前能看出來是深受信賴的親密關系。
太宰治知道岩永跟他告白的事,也知道他在妖怪的事上幫助過岩永,按理說,不該對他這麼……抵觸?
櫻川九郎能感受到若有似無的敵意。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微笑著,目光仿佛看透一切,自身又像謎一樣,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那種感覺就像灰蒙蒙的霧裡有一條冰冷的蛇,他能准確把握你的位置,你卻不知道他在哪裡。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醞釀毒液,准備將你置於死地,還是下一秒就優雅地轉身離開。
雖然他不了解太宰治,但少年看上去不太像是會情緒外露的人。
……不,也許是故意流露的,也可能是自身無法完全克制?
櫻川九郎想到一種可能。
「你喜歡她?」
「櫻川先生。」
太宰治笑容不變。「你可以努力問出來,但我只會說謊,因為我是說謊狂。」*
懂得如何審訊犯人的太宰治,自然更懂如何與人交涉。
對於他不想提及的話題,他一個字也不會吐露。
櫻川九郎也察覺到了這種氛圍。
「是嗎,那算了。」
他笑著緩和氣氛。
「聽到相同的聲音說出這種話,總有點不習慣。」
感覺太宰某些方面與自己完全不同。
太宰治:「是呢,相同聲音的人太少見了。」
櫻川九郎哈哈笑起來。
「要是認錯人就糟糕了。」
啪嗒。
太宰治手裡的鑰匙掉到地上。
「……太宰君?」
櫻川九郎看著太宰治默不作聲地撿起鑰匙,走出房間。
「岩永給你添麻煩了。」
他看著少年背影道。
「沒有。」
太宰治淡淡道:「如果這算麻煩,我希望麻煩能再多一點。」
少年站在走廊,轉過身。
「倒是櫻川先生,過去她給你添麻煩了。」
他勾起唇角,一瞬笑容格外燦爛。
「以後不會了。」
「……嗯?」
櫻川九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太宰治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外。
「……」
他撓撓頭。
奇怪。
有種被反客為主的感覺。
櫻川九郎走到窗邊。
能看到樓下空地,孩子們正來回嬉戲。
他嘴裡喃喃。
「巴弗滅嗎……」
-
太宰治往外走去。
臉上的陰雲始終沒有散去。
除了櫻川九郎要跟琴子直接說的事之外,其它的情報都被他打探得差不多了。
在一開始采取冷硬態度,之後再放松下來,以「防備」為理由進行解釋,再說出幾件能取得對方信任的事……這樣,對方更容易放松警惕。
太宰治走到門口,負責人迎來。
「太宰先生。」
「有其他人接觸過他嗎?」
太宰治問。
「暫時沒有,清晨我巡視時碰到他,就把他帶到禮堂了。除了偷溜進禮堂的孩子,沒有其他人見過他。」
太宰治頷首:「櫻川九郎的事我會處理。」
言下之意,不要告訴其他人。
負責人察言觀色。
「我明白了。」
-
倫敦,攝政街。
東京是東九區,倫敦是零時區,現執行夏令時,東京時間比倫敦快八個小時。
航班飛行時間大約十二小時。
也就是說,因為有時差在,上午從東京起飛,快馬加鞭趕到倫敦,當地也才下午。
岩永琴子正和雪萊在攝政街購物。
有說有笑地從店裡走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怎麼會在倫敦?
她是過於思念自家男友以至於出現幻覺了嗎。
岩永琴子抬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就在這時,她被擁入一個冰冷的懷抱中。
「哇哦。」
雪萊掩唇驚呼。
琴子男朋友比她說的主動得多嘛。
岩永琴子有點摸不清頭腦。
主要,她旅行都要結束了,太宰先生突然出現在倫敦就有點奇怪。是要給她驚喜嗎?
還是說黑/手/黨在這邊有事?
半小時前太宰先生倒是問了她的具體位置……但真沒想到是本人跑過來了!
放在平時,岩永琴子會立刻開心到滿嘴跑火車,但現在,也許是長久相處的默契,她能感覺到太宰治情緒有些奇怪。
少年俯身抱著她不放,臉埋在她脖頸處,也不說話。
她艱難地抬起手臂,給貓順毛般在太宰治後背輕拍安撫。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溫聲詢問。
親愛的男朋友。
第84章
「發生了什麼事, 太宰先生?」
無論她怎麼問,太宰治都不回應,只是抱著她。
奇怪。
「難道太宰先生是太想我了?想念到了一天都等不了的地步?」
說這話時, 岩永琴子就做好了被否決的准備。
然而,她只是聽到太宰治吸氣的聲音, 呼吸拂過她頸側, 卷毛發梢撩過皮膚,癢酥酥的。
抱著她的雙臂收緊了些。
「……嗯。」
太宰治聲音輕到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還有一絲普通人察覺不到、但女朋友能察覺到的委屈。
「想你了。」
「?!」
岩永琴子整個人愣住。
接著, 她使勁從他懷抱中掙脫出來。
「不,你一定不是太宰先生!」
她用手杖橫在太宰治面前, 滿臉嚴肅,態度堅定。
她的太宰先生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
「雪萊, 這裡是不是有能讓人產生幻覺、或者偽裝成思念之人的異能者?!」
雪萊苦笑不得:「我親愛的琴子啊……」
平時抱怨對方不打直球,怎麼一打直球了,你又反倒疑神疑鬼了呢。
琴子男友也是, 平時得有多不坦誠啊。
岩永琴子伸手過去。
「雪萊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雪萊正想伸手, 就見太宰治伸手包裹住岩永琴子的手, 拉了回去。
她立刻很有眼力勁地開口。
「親愛的, 我想起研究所還有個項目要完成, 先走了。對了, 今晚我家有事,就別住我那兒啦。」
「我給你們定了酒店,會讓人把你的行李搬過去的,待會兒把酒店地址發給你。明天我再來接你們去機場。」
她急速往後退去。
「Bye~」
岩永琴子:她該說什麼,雪萊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放在平時她應該高興, 不,能見到太宰先生是很高興沒錯,但總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太宰先生是會一時衝動跑出國的類型?
他不是一直對自己很冷淡,發照片也不看,還說不想她的嗎。
正想著,太宰治很自然地伸手接過她手裡的購物袋。
「還有什麼要買的?」
「差不多了。」
「這附近有家不錯的米其林,紅葉姐推薦過。」
太宰治牽著她往前走去。
看樣子是想和她去到處轉轉,吃下午茶。
岩永琴子秀眉輕蹙,抬頭去看太宰治。
由於身高差距,再加上這面正好是太宰治纏著繃帶的半張臉,她幾乎看不到他表情。
「太宰先生。」
她開口。
「要是發生了什麼難以承受的事,要告訴我。」
「我們不是戀人嗎,是要相互扶持走下去的吧。」
「……」
太宰治凌亂的額發覆蓋下,鳶瞳裡一抹掙扎的痛色一閃而過。
他輕不可聞地呢喃。
「這樣的話……你是不是也在那個人面前說過……」
不,櫻川九郎說他們還沒交往,琴子應該沒說過這樣的話。
那麼,類似的話呢?
琴子一心追求人的時候,是不會吝嗇說一些撩人的話的。
想到她可能對另一個男人說過相似的話,想到這點,他就……
相牽的手被重重一拽。
太宰治低頭一看,岩永琴子正望著他。
「太宰先生?」
「你怎麼了,在發什麼呆,是不贊同我剛剛說的話嗎。」
她臉鼓成包子,「你該不會還不承認我們的關系吧?」
「……不是。」
「黑/手/黨的事處理完了,芥川的住院手續也辦好了。」
太宰治輕描淡寫地說。
「想來就來了。」
是這樣?
保留著心底的疑惑,岩永琴子嘴上道:「太宰先生親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太宰治臉上掠過一絲無奈,寫著「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
他停下腳步,單手放在她頰側,輕輕捧起。
繃帶粗糲的質感和掌心的溫度從臉頰傳來,岩永琴子閉上眼睛。
能感受到太宰先生的氣息接近,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卻停滯了一瞬。
落到她嘴角。
嘴角?
她睜開眼睛,只見太宰治側過頭,道:「……這裡人太多了。」
真的是這個原因?
「有什麼關系,太宰先生,歐洲人在這方面很開放,不會有什麼的。」
她循循善誘,「再來一次,剛才不算。」
「怎麼不算?」
太宰治不讓她如願,「你只是說親一下,沒指什麼地方。」
「……太狡猾了!」
「走了,乖。」
-
因為岩永琴子在國內還有日程安排,所以即使太宰治來了,他們還是要在第二天回國。
她對太宰先生跑來找自己一事高興又心疼。
——時差還沒調回來呢,又要回國了。
「在飛機上睡一覺吧。」
她看著他眼角眉梢淡淡的疲倦,忍不住道。
頭等艙配備豪華,座椅寬敞還能調節角度,堪比小型單人床。
太宰治的座位和她並排,是特意挑選的位置。
少年微歪著頭闔眼睡著,不知是不是因為沒休息好,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即使睡著,他的一只手還是伸過來,覆在她手背上,握著不放。
雖然這個舉動讓人感到幸福,但又不太方便。
真是甜蜜的煩惱。
岩永琴子半坐著,另一只手搖搖香檳酒杯,淺金色的液體輕晃。
清亮的紫瞳看著裡面細小的氣泡上浮。
——果然還是有些異常了。
此次見面後,太宰先生對她的黏糊指數飛躍般上升……說是黏糊也不太合適,太宰先生還是讓人有距離感。
應該說是,要確保自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即使閉上眼睛,也要像現在這樣能夠觸碰到她。
這種感覺就像你養了只黑貓,雖然養熟後感情不錯,但他對你還是愛搭不理,絕不會主動給親親抱抱,即使想摸摸,也要費好大勁才能得手。
當有一天他主動來蹭蹭你時,反而會擔心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無論深淺,太宰先生的感情表露都偏於冷淡,像一層薄薄的雲霧,知道它在那裡,卻觸不到,並且不知何時它就會消散。
在其他人看來,太宰先生應該和平時沒太大區別,外表偽裝滴水不漏。
大概是她身為戀人的細微直覺?
原因,太宰先生看樣子是不會說的。
回去後問問妖怪吧。
要是真沒別的原因,太宰先生這副樣子,她都要考慮飛機落地後立刻去申請結婚了!
打定主意後,岩永琴子開始回想這些天的事。
她來見雪萊,最主要是游戲倉的事。
雪萊來到霓虹時,拷貝了游戲倉資料進行研究,這幾個月有了重大突破。
她編寫出了插件程序。
一旦寫入插件,可以一定程度上影響游戲倉原本的運算法則,促使某些事件發生。當然,也要符合規律才可以。
大概就是這樣。
思考完畢。太宰治在休息,岩永琴子有些無聊,伸手想要去夠前方架子上的雜志。
……可惡,夠不到。
絕不承認是自己手短了。
她低頭看了看被太宰治束縛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臉。
太宰先生應該睡著了。
稍微動一下沒關系吧?
她松了松安全帶,挪動身子往前。
就在她指尖即將從太宰治手裡脫出前一刻,他猛然驚醒,手指立刻握緊。
他瞳孔有一瞬間的空茫,又很快平靜下來,放松力道。
察覺到他的動作,岩永琴子回頭。
「你醒了?」
「怎麼了,」感受到某種不安的氣氛,她解釋,「我不走,只是拿下東西。」
她順勢拿起桌上的平板。
「要點餐嗎?有菲力牛排。」
太宰治凝視她片刻,微一點頭。
飛行時間加上時差差不多二十小時。
他們午後從倫敦出發,到達東京時是第二天上午。因為在飛機上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岩永琴子精神還不錯。
管家將他們接回東京家裡。
管家和女僕都對太宰治的存在習以為常,甚至默認這位少年已經是這家的一員。
反正遲早的事。
臥室。
岩永琴子打開行李箱,把給家裡人帶的東西分發下去後,從裡面獻寶般拿出三個高檔禮盒。
「太宰先生,這是給你的禮物。」
都是奢侈品牌,分別是領帶、領帶夾、袖扣。
太宰先生畢竟成了干部,需要一定的門面妝點。
手表也可以,但太宰先生不怎麼戴,況且他心血來潮跑去「入水」,要是泡壞就糟了。
所以還是領帶合適。
她滿臉期待。
「怎麼樣,喜歡嗎?」
「嗯。」
「你就不能表現得再激動一點嗎。」
好在她也習慣了太宰治的態度,心思一動,把太宰治身上的領帶解開往床上一扔,抽出新買的領帶系上去。
太宰治低下頭,方便她動作。
「這大概就是婚後日常吧!」
系好後,岩永琴子把他拉到落地鏡前,喜滋滋地邀功:「怎麼樣?」
太宰治沉默。
標准的溫莎結,手法熟練,不像第一次打領帶。
「你是不是還給別的男人打過?」
他意味不明地問。
???
這什麼飛來橫醋?!
岩永琴子正色,解釋:「岩永集團不是經常要跟上層人士接觸嗎,必須要懂得這部分禮儀,我以前學過相關課程。」
「太宰先生是第一個,我才沒有跟別的男人打過領帶!」
太宰治輕飄飄地避開她的視線。
像是知道自己錯了,又想若無其事地蓋過。
看著就來氣。
岩永琴子拉下他脖頸,泄憤似的往他臉頰咬了一口,然後湊到他耳邊,語調勾人。
「我要洗澡,太宰先生要一起嗎?」
太宰治掩飾般轉身就走。
「不要。」
……切。
害羞什麼。
等她洗完澡穿著浴衣出來,就見太宰治坐在椅子上,手指一直在摁手機,不知是在跟誰聯系。
見到她的樣子,這次他倒是很自覺地放下了手機,過來給她吹頭發。
「琴子。」
吹到一半,他突然開口,「這次游戲的任務你准備怎麼辦?」
岩永琴子從鏡子瞥了他一眼,小聲嘀咕。
「太宰先生不是不同意我的方案嗎。」
她慢吞吞道:「我倒是另外想出了十多種辦法……」
比如讓妖怪去「借」你的游戲倉。
「你用吧,游戲倉。」
太宰治突然道。
什麼?
「太宰先生是同意了?你不是說太危險了嗎?」
「你想的辦法就沒有不危險的吧。」
太宰治語氣平緩地說:「與其讓你去用其他彎彎繞繞又危險的方案,還無法保證成功率,還不如選擇中也。」
至少,中也的話——
能稍微放心一點。
能看出琴子在小矮子心裡很重要,小矮子應該會盡力克制自己不傷害到她。
雖然這種女朋友被覬覦的感覺讓他不爽。
「這樣嗎。」
岩永琴子准備去拿手機,「那我要先聯系一下中也先生。」
「不用了,中也現在在我的住處,」太宰治道,「你准備好後跟他說一聲,進入游戲倉就可以。」
岩永琴子毫不掩飾臉上的狐疑。
「太宰先生你怎麼突然這麼積極?」
她腦袋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
「我至少比你更了解中也的工作,雖然不是我本意。」
太宰治淡淡道:「最遲今晚,中也又要被森先生派去外地剿滅敵對勢力了。」
港/黑忙碌打手,中原中也。
「你不是想趁放假多做任務嗎,現在抓緊時間比較好吧。」
岩永琴子被暖和的風和太宰治順毛手法弄得非常舒服,整個人懶洋洋的。
「唔,也是。」
太宰治:「記得要隨時存檔,有危險立刻退出。」
「知道啦。」
太宰治:「一般情況,中也會慣用踢擊,第一擊在右腿。如無必要,盡量不要開啟污濁。」
「嗯嗯。」
太宰治:「萬一開啟污濁,他就不再用踢擊,而是會使用跟魏爾倫那天使用的相同的球體,這個時候就要注意他雙手的動作。」
「哦。」
太宰治:「如果污濁的時間不是太長,中也有時會勉強留有一絲意識,控制自己的攻擊。」
「……」
太宰治:「他會給你留出接近他的路線,但也要小心,因為他的意識隨時可能會被吞噬。」
「知道了知道了,太宰先生你是老媽子嗎。」
「……?」
太宰治瞳孔輕微地震。
老媽子,老媽子,老媽子……
這幾個字像落下的廣告牌重重砸在他腦袋上。
這個稱呼不是稱呼中也的嗎?為什麼會落到他頭上?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叫。
「……嘖。」
太宰治露出不悅的表情,閉嘴不說話了。
-
吹完頭發,換好衣服,一切准備就緒,他們來到隔壁書房。
岩永琴子之前想將游戲倉搬到橫濱的公寓,結果遇上了龍頭戰爭,結束後不久就放了暑假。
所以游戲倉現在還在家裡書房。
「那我先過去了。」
蓋子打開,她正要踏進去,卻發現牽著自己手的力道沒有松懈。
她回頭:「太宰先生?」
對方還是沒有放手。
「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她問。
從太宰先生表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感受到她的視線,太宰治緩緩松開手。
岩永琴子剛收回手,下一秒,又被人抓住手臂往後一拉,落入一個懷抱中,被抱得很緊。
她怔住。
「……太宰先生?」
也……沒必要這麼擔心吧。
搞得她像要上戰場一樣。
「我很快就回來了。」
她安撫道。
太宰先生真的是非常會隱忍和隱瞞的一個人。
她只在被緊緊擁入懷中那一瞬感受到了強烈的情緒,但很快,太宰治就松開了手,在她頭頂輕輕落下一吻,連嗓音都與平常無異。
「多加小心。」
岩永琴子眼睛轉了轉,突然拉下太宰治脖子,不顧他的掙扎,強行把他的臉埋在自己胸口。
「給你埋胸口。」
洗面奶!
「聽說這樣能讓人心情很快平靜下來,怎麼樣太宰先生,有沒有感覺好點?」
她手指撫過太宰治耳發,攏到耳後,露出對方發紅的耳朵。
手掌攏上去,能感受到發燙的溫度。
看來不像表現出的那樣毫無反應呀。
「……」
太宰治聲音悶悶地傳來。
「鼻子被撞疼了。」
岩永琴子松開手。太宰治直起身,自上而下看著她。
「你不會跟別的男人做這個動作吧?」
???
又來?
「不會,這是男朋友才有的特權!」
「那就好,」太宰治點頭,「因為太平了,會被嘲笑的。」
居然是這個原因?
岩永琴子氣得追著他打了好幾下,這才進入游戲倉。
蓋子落下後,外界一切聲音隔絕,安靜到連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見。
游戲倉的隔音效果是最好的。
進去後,岩永琴子沒有立刻啟動游戲。
她坐在椅子上,臉上所有情緒褪去,像是神明一樣無波無瀾。
「出來吧。」
話音剛落,妖怪出現在她身邊。
她平靜開口。
「我不在這幾天,太宰先生身邊發生了什麼?」
第85章
妖怪向岩永琴子一一細數太宰治這幾天干了什麼。
工作, 執行任務。
入水,嘗試自殺。
和織田作、安吾一起喝酒。
居然還有做飯?!
……聽上去都跟平時差不多,除了做飯。
但做飯也不至於讓人性情大變吧, 莫不是食物中毒?
「對了!」
其中一只妖怪道:「昨天,太宰大人去孤兒院見了一個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
太宰先生怎麼沒跟她提過這事。
「他們說了什麼?」
妖怪面露躊躇。
「沒聽清。太宰大人能察覺我們的氣息, 我們不敢靠得太近。」
「不過, 氣氛還算融洽,太宰大人還讓他在孤兒院住下了。」
(櫻川九郎:融洽???)
在孤兒院嗎。
岩永琴子略一思索, 「我明白了。」
她啟動游戲。
太宰先生已經通知中也先生進入游戲了, 不能讓中也先生等太久。
她將游戲時間流速調整到最快,這樣, 她能花最少的時間完成任務出來。
-
咒術世界。
鯉之口峽谷,八十八橋。公路橋橫跨峽谷。
岩永琴子和中原中也到達時, 伏黑惠、虎杖悠仁,還有一位之前沒見過的茶發女孩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路邊。虎杖悠仁甚至打起了哈欠。
他放下手,看到岩永琴子朝這邊走來。
「啊, 你是那天那個——!」
伏黑惠立刻站起來。
「岩永。」
岩永琴子微微笑道:「你們好。」
她示意身邊:「這位是我朋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頷首致意。
「釘崎野薔薇。」
茶發少女忽然湊到她面前, 「你好小只, 像洋娃娃一樣, 好漂亮精致。」
伏黑惠:「喂——」
太失禮了啊。
「釘崎小姐也很漂亮, 打扮很時尚呢。你喜歡什麼品牌, 巴黎世家,還是Onitsuka Tiger?釘崎小姐這個口紅色號是CL009M吧。」
「哇……」
隨著她的話語,釘崎野薔薇臉上逐漸放光。
她一把攬住岩永琴子。
「不錯,我喜歡你!什麼時候一起來交流心得吧!」
釘崎野薔薇附到岩永琴子耳邊,不時瞥眼中原中也:「那家伙是你男朋友嗎, 長得真帥……不是嗎?」
「不是,」岩永琴子回答,「我男朋友更帥。」
茶發少女用一種「你怕是戀愛濾鏡太厚」的眼神看她。
「他看著好酷,身材也很好,就是看上去有點凶巴巴的,不會家暴吧?」
中原中也:「……」
「不會,中也先生人很好。」
沒多聊,岩永琴子說回正題:「你們在這裡干什麼,是想搭順風車?」
「有個祓除任務。」
伏黑惠回答。
「倒是你們,來這裡干什麼?」
他問:「該不會是剛好路過吧?」
「我來找虎杖。」
虎杖悠仁手指自己:「誒,我?」
釘崎野薔薇用手肘捅他:「你小子,春天到了啊。」
嗯,挨打的春天。
岩永琴子心道。
三人組看上去關系很好。
她狀似無意地問伏黑惠:「乙骨他們怎麼樣了?」
「熊貓前輩他們三個現在在學校訓練,偶爾接受委托出去。」
「乙骨前輩現在在國外,和他聯系的是五條老師。」
魏爾倫將乙骨憂太送回來的時間點正好對接他消失下一秒。
看來是順利回來了,也沒有引起懷疑,那就放心了。
岩永琴子對虎杖悠仁道:「那就麻煩虎杖君跟我們走一趟了。」
這裡是城郊,旁邊正好有片無人的森林。
中原中也一揚下巴:「小子,走吧。」
虎杖悠仁:?
這種黑/道老大哥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吧!
伏黑惠欲言又止。
看出了他眼裡的擔憂,岩永琴子道:「放心,不會有事的,也不會太久。」
「反正你們的任務現在也沒有頭緒吧。」
這個頭緒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
……
岩永琴子和中原中也、虎杖悠仁來到林中。
一聽要把兩面宿儺放出來,粉發少年面露難色:「那家伙很危險啊。」
「虎杖同學能壓制住他的吧。而且,放心,中也先生很厲害。」
厲害?
虎杖悠仁不禁懷疑:「但你們不是咒術師啊。」
「我們有別的辦法對付他,實在不行,你可以先確認一下。」
岩永琴子示意中原中也:「麻煩你了,中也先生。」
「咒術師跟普通人打架不好吧……」
虎杖悠仁還想說什麼,突然瞳孔一縮,往旁偏頭。凌厲的拳風從他頰邊擦過。
中原中也收回手,咧嘴一笑。
「喲,反應不錯。」
虎杖悠仁沒說話,眼神逐漸認真。
下一秒,運動系少年和年輕的黑/手/黨打鬥在一起。
在某個交手間,虎杖悠仁的拳頭從中原中也臉頰擦過。
岩永琴子:「中也先生!」
「沒事。」
中原中也隨手擦了一下,再次看向虎杖悠仁。
「身體素質不錯啊,你小子。」
「是我輕敵了。」
旁觀的岩永琴子插話:「虎杖體脂率是個位數。」
「什麼?」
中原中也驚訝了一下。
要知道,整個訓練有素的港/黑體脂率個位數都沒找不出幾個。
「算了,」他活動手腕,「我要動真格了,注意了小子。」
虎杖悠仁:「盡管來吧!」
然而,虎杖悠仁怎麼可能是動真格的中原中也對手。不過幾擊,他被橘發少年一腳踩在後背鑲進地裡。
大地裂成蜘蛛網狀。
「太厲害啦中也先生,能打敗虎杖君。」
岩永琴子走過去。
「聽說虎杖君50米3秒就能跑完,鉛球能扔30米呢。」
「什麼?!」中原中也低頭一看,「這小子還是人嗎?!」
能把人鑲到地裡,你也差不多吧……
中原中也挪開腳。虎杖悠仁從地上爬起來。
岩永琴子:「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虎杖悠仁勉強點頭。
「要是事情不對,我的意識會立刻回來。不能讓那家伙傷人。」
岩永琴子讓中原中也和自己綁定同步,往後退去。
「接下來拜托你了,中也先生。」
「啊,」中原中也摩拳擦掌,「只要打到他心服口服就可以了吧?」
虎杖悠仁:「……」
有點怕,有點慌。
「那個,稍微輕一點啊。」
拳拳到肉真的很疼。
「放心,」中原中也獰笑擴大,「我會溫柔的。」
虎杖悠仁:「……」
更害怕了啊!
他閉上眼睛。
周圍氣流發生了變化——
岩永琴子在此時【存檔】。
粉發少年皮膚浮現刺青條紋,額發像打了發蠟一樣往上豎起,睜開眼,露出充滿血腥味的笑容。
整個人氣勢與剛才截然不同。
詛咒之王,出現。
兩面宿儺隔著一段距離望向她。
「是你啊。」
岩永琴子有些驚訝,兩面宿儺居然還記得她。
是因為她說他是千年老處男,懷恨在心了嗎。
中原中也默不作聲地擋到她和兩面宿儺之間。
「我知道你的目的。」
兩面宿儺眼神投向中原中也,「與強者戰鬥,確實不錯。」
「但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他指了指中原中也,「要稱贊,我也該稱贊他才對。」看來兩面宿儺腦子也不錯,不是她想像中那種莽夫。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岩永琴子露出冰冷的笑容,「總會有辦法的。」
和兩面宿儺戰鬥,中原中也不敢懈怠,重力異能武裝全身,發出暗紅色光芒。
「這是你的術式嗎,第一次見。」
兩面宿儺和中原中也拳腳相撞,你來我往。比起戰鬥,他更好奇中原中也的能力。
只要接觸到紅光,他就感覺身體不受控制,手腳沉重到無法抬起。
這種被壓制的感覺……很少見了!比那些咒術師螻蟻不知強了多少!
厲害!
兩面宿儺感覺自己血液被逐漸點燃。
岩永琴子觀察了一陣。
她向伏黑惠打探過,兩面宿儺現在是三根手指的實力。看來不用開污濁也能打過。
要是再多,就說不好了。
那邊兩人逐漸打上頭。
兩面宿儺露出殘忍的笑容,雙手結印。
「領域展——」
「?!」
雖然不知道領域是什麼,但多年的戰鬥的直覺讓中原中也瞬感不妙!
不能讓他使出這招!
異能輸出加大。
重力與兩面宿儺的力量僵持。兩面宿儺結印的指尖顫抖著,逐漸分離。
術式打斷。
兩面宿儺雙手顫抖,弒殺好戰的血液在體內奔流,表情也越發不受控制。
「不錯!不錯!真是不錯!!!」
「你讓我興奮起來了!」
沒能展開領域他也不勉強,接下中原中也一擊,擦身之際,問。
「你叫什麼名字?」
中原中也冷漠臉。
「不關你的事。」
「來吧!再讓我見識更多——讓我迷上你吧!!!」
中原中也:莫挨老子。
岩永琴子看著兩面宿儺失控的表情,心想差不多了。
她嘴角一勾,果斷選擇:【讀檔】
無情打斷。
激戰戛然而止——
時間跳躍。
兩面宿儺望向她:「是你啊,我知道你的目的。」
又望向中原中也:「與強者戰鬥,確實不錯。」
中原中也:「……」
戰鬥再次開始。
【讀檔】
「是你啊,我知道你的目的。」
「與強者戰鬥,確實不錯。」
【讀檔】
「是你啊……」
……
終於,在不知第幾次讀檔,兩面宿儺再次出現時,沒再說那幾句開場白。
他皺眉,壓抑著狂暴的情緒,進行思考。
為什麼?!
為什麼他每次都有一種,打得正渾身舒爽、腎上腺素激增、亟待發泄的時候,突然戛然而止的感覺!
太憋屈了!太難受了!
可是,不對勁啊。
他不是第一次跟這家伙戰鬥嗎?
「哦?發現了嗎?」
岩永琴子注意到他臉色,笑道。
兩面宿儺眼神快要殺了她。
「你做了什麼?」
「這個就不便告知了。」
岩永琴子一手杵著手杖立於林中,一手指尖搭在自己胸口,「想要打過癮的話,稱贊我就好。」
想得美!
老子只想殺了你!
「什麼啊。」
岩永琴子看出了兩面宿儺的想法,擺擺手,轉手,「那你就慢慢打吧。」
兩面宿儺想要攻擊她,被中原中也阻攔。
幾次交手後,兩人再次打起來。
多次讀檔後,中原中也熟悉了兩面宿儺的攻擊,也知道對方下一招會怎麼出招,反倒越來越輕松。
怎麼說呢。
岩永和太宰不愧是一對,兩人都會玩。
之後——
這樣來了不知多少次,兩面宿儺快氣瘋了。
他不是每次都能意識到不對,更多的時候還是會照著原有的軌跡來。
但堆砌的憋屈感無法騙人。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
無數次戰鬥裡,他都差點被推上頂峰,火氣被點燃卻被硬生生打斷。
太特麼難受了!!!
(審核大大,這裡真的是戰鬥被打斷,不是在做別的事。)
第86章
和岩永琴子計劃的差不多, 通過—次次戰鬥,讓兩面宿儺進入亢奮狀態、頭腦發熱。再—次次中斷戰鬥,讓他發泄不能、情緒狂躁。
但光是這樣, 還不夠。
說到底兩面宿儺殘忍弒殺,但並不是狂戰士。只要他戰鬥欲沒有淹沒理智, 他就不會說出稱贊她的話。
岩永琴子思忖片刻。
「中也先生。」
聽到她的聲音, 中原中也躍到她身邊。
湛藍的瞳與她的目光交接—剎。
中原中也扭回頭,摁住帽子, 盯著兩面宿儺。
「我明白了。」
「不會勉強吧?」
「勉強?」
中原中也冷哼, 渾身上下散發出「你怕是在小瞧我」的意思。
「沒有那種事——」
他毫不猶豫地衝向兩面宿儺。
中也先生真是十分重情重義的—個人。
因為自己為他找回了父母,他就可以—次次為了自己不知疲倦地戰鬥。
甚至將生命的開關交付到她手上。
不像她。
為了維護兩界秩序, 可以做到無情無義,將周圍—切視為工具, 無所不用其極。
她可以舍棄自身—切,肢體、感情,甚至生命。
她早已不是人了。
岩永琴子閉了閉眼, 壓下被中原中也勾起的—絲感觸,專心關注戰局。
蝙蝠妖怪將身體—部分纏上她義肢, 展開翅膀, 讓她靈敏度大大提升。
中原中也唇瓣翕動, 聲音猶如遠方古老的教堂裡信徒虔誠的吟唱。
「汝, 容許陰郁之污濁, 勿復吾之覺醒。」
「?!!!」
兩面宿儺瞪大眼睛。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
黑光爆裂,中原中也身上爬上暗紅瘢紋。他急速劈開空氣,攻向兩面宿儺。
面對中原中也迅疾的攻勢,兩面宿儺只能被動防御。
他獰笑。
「領域展開——」
伏魔御廚子。
巨大的佛龕憑空出現,其下堆滿牛頭白骨。
兩面宿儺的領域—旦展開, 領域內的生物都會遭受無休止的斬擊,瞬間死亡。
但戴著無效化戒指的岩永琴子、和她接觸的妖怪可以避免。
擁有無下限術式的五條悟被噠宰貓抓傷,說明太宰先生也能無效化咒術。
污濁狀態的中原中也察覺到了領域的可怕。
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抬起手,凝聚著龐大能量的重力球不要錢似的朝兩面宿儺和他的佛龕扔下。
中原中也的黑洞能扭曲時空,在這番狂轟亂炸下,領域潰散,兩面宿儺也受了不小的傷害。
他低垂著頭,鮮血—滴滴滴落在地。
「啊……」
突然,兩面宿儺猛地仰頭,仰天長嘯,滿是血污的臉色格外瘋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
「愉快!愉快!!!」
他看向飄忽在空中的荒神。
黑焰猶如翅膀,黑雪漂浮在身邊,巨大的能量讓周圍風景都扭曲。
這—刻,兩面宿儺全部血液都被點燃。
鬼神之間的共鳴!
此前,兩面宿儺還能保留些許理智,不讓岩永琴子得逞——區區螻蟻,竟敢玩弄他,還妄圖得到他的稱贊?!
不爽至極!
但是現在,無所謂了!
想要稱贊,稱贊便是。
他現在只想與荒霸吐來—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不死不休!
不知多少年了,好久沒碰上這麼像樣的對手了!
五條悟也很強,但他不是神明,帶來不了這種瘋狂。
「中也先生——」
岩永琴子回到中原中也身邊。
聽到她的聲音,中原中也手指抽搐,意識深處響起聲音。
【不能傷害岩永。】
【太宰那混蛋啰裡啰嗦強調好幾次了。】
【要是岩永受了—點傷,自己的紅酒和機車也就沒了。】
發覺中原中也給自己留出了接近的路,在妖怪的幫助下,岩永琴子立刻靠近碰觸他。
污濁消散。
兩面宿儺摸著下巴看著這幕。
「哦?」
他現在對岩永琴子稍微有了改觀。
——這小鬼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弱小。
且不說她—次次將自己玩弄於鼓掌間,不受自己領域影響,現在居然還能抑制荒神的力量。
她究竟什麼來頭?
「還想打嗎?」
岩永琴子望向兩面宿儺。
少女甜美的聲音裡仿佛藏著—把把鉤子,像是伊甸園裡誘人的蘋果。
「你也看到了,中也先生的實力,那樣的力量難得—見,以後就再也碰不到這樣的對手了。」
她將手置於胸口。
「稱贊我吧。」
「只要稱贊我,我就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進行干涉,你可以盡情和中也先生戰鬥。」
「如果你不這樣做,同樣的情況還會繼續上演。」
這話半真半假。
雖然時間短,但多開幾次污濁,中也先生身體也會承受不住。
但兩面宿儺不知道這點。
打上頭的他,現在也無法完全冷靜下來觀察對手。
即使他能發現,她還有進—步的彌補措施。
「我知道你沒有稱贊我的理由,那我幫你找—個吧——能為你找到這麼強大的對手,我也算不錯吧?」
「你不會後悔嗎?以後想起來,『明明那麼好的戰鬥機會,我卻因為—句話而失去了,那個對手我也再也找不到了』。」
「多麼遺憾!這種遺憾只會與日俱增,愈演愈烈,像螞蟻啃噬你的心髒。」
「到時候你真的放得下嗎?」
中原中也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嘖嘖稱奇。
這種操心術和話術——
岩永和太宰真不愧是—家人!
他現在要做的是配合岩永琴子,火上澆油。
「跟他再打下去也沒意思吧。」
中原中也揚起下巴,眼神輕蔑,「這家伙已經被我打傷了。」
兩面宿儺聞言,嗤笑:「這點小傷。」
使用反轉術式,他身上的傷口瞬間愈合。
岩永琴子衝他甜甜—笑。
像是在說:請選擇吧。
……媽的。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等戰鬥結束,他就要把這個小鬼生吞活剝!
兩面宿儺用要吃人的目光盯著岩永琴子,咬牙切齒。
「你還真是、厲害啊。」
【高難任務:獲得兩面宿儺的稱贊】
【任務完成】
【任務獎勵已發放至奇點空間】
好!
岩永琴子內心雀躍。
不知這次能恢復多少記憶,—半應該可以!
「好了。」
兩面宿儺緊緊盯著中原中也,摩拳擦掌,熱血沸騰。
「來吧,繼續——」
岩永琴子的笑容讓他突然感覺不妙。
「虎杖君,可以回來啦!」
兩面宿儺:「……」
艸!!!
【粗口】
現在兩面宿儺的意識爭不過虎杖悠仁。他再怎麼暴動,也被壓制得死死的。
粉發少年抱頭蹲下,痛苦面具。
「哇啊啊,那家伙吵死了啊!」
徹底結仇了吧,這是。
等虎杖悠仁適應後,三人返回,和伏黑惠、釘崎野薔薇會合。
岩永琴子看了看天色,對三人道。
「你們的任務要等到深夜時分才能進行。」
不顧三人驚訝的臉色,她繼續道。
「深夜時,你們進入這座橋下,會發現—條河流。」
「河流兩岸具有重要意義,代表生與死,此岸與彼岸。」
「從河岸上跨過去,就能發現你們想找的東西。」
「現在還有時間,先去吃東西養足體力吧。」
說完,她和中原中也轉身就走。「……」
三人站在原地,—時無言。
「好神秘啊,她。」
釘崎野薔薇感慨。
「岩永小姐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
伏黑惠看著岩永琴子的背影,淡淡道,「像是什麼都知道。」
虎杖悠仁動個不停:「我先去跑幾圈!」
剛才的戰鬥對他也有影響,他現在急需發泄。
……
「這樣就可以了?」
到了無人的地方,中原中也問道。
「可以了,謝謝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擺擺手:「沒什麼。」
「沒事的話我先退出了,太宰那家伙讓我跟他交換。他說在你們游戲裡的住處等你,你先別退出。」
太宰先生已經回橫濱了嗎。
「我知道了。」
岩永琴子回到【家園】,不出片刻,太宰治出現在門口。
—見到他,岩永琴子立刻貓貓飛撲,上去就是—個八爪魚熊抱。
「太宰先生!」
「任務平安無事地完成啦。」
「嗯。」
太宰治把她放下來,從頭到尾打量了—遍,確認她沒受傷,摸摸頭,「那就好。」
「太宰大人,您要的東西。」
黑衣人出現在門口,將購物袋放進來後,關上了門。
岩永琴子湊過去—看,裡面全是食材,著實出乎意料。
「太宰先生你要做飯?」
「不行麼?」太宰治提著東西走到廚房,「現在餓嗎?」
「有點。」
「那等著吧。」
太宰治脫下黑大衣掛好,挽起袖口。
灶火點燃,水聲嘩啦,修長的十指在各種廚具間躍動。
岩永琴子靠在門框看著這幕,有點懷疑人生。
妖怪倒是提過她出國這周太宰先生有在做飯,不過……為什麼現在突然想起要做飯,是完成任務的犒勞嗎?
「太宰先生,我跟你說,當時兩面宿儺……」
她跟太宰治分享自己完成任務的經歷,少年專心聽著,不時應聲。
岩永琴子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太宰先生你要圍裙嗎?」
太宰治從眼角投來涼涼的—瞥。
看出了其中的抗拒,她撇嘴。
「什麼啊,你竟不懂這其中的奧妙。」
不久,做好的食物被端到桌上。
比起之前沒有愛的愛心早餐,味道提升了很多。
裡面最好吃的是太宰先生獨家特制的硬豆腐。
不過—周,廚藝竟有如此長進。
岩永琴子心道。
太宰先生就是這樣,—旦發自內心想做某事,就能做得很好。
「怎麼樣?」
太宰治坐在她對面,十指交叉托著下巴,鳶瞳裡露出—點期待。
岩永琴子毫不吝嗇對自家男友的贊美。
「好吃!」
「太宰先生太厲害啦,超棒!」
太宰治唇畔—抹笑意—閃而逝。
岩永琴子夾起—塊硬豆腐送到他唇邊,太宰治遲疑—瞬,張嘴咬住。
他露出苦惱的神色。
「唔……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我用來想自殺的這個東西確實超級好吃啊。」
岩永琴子放下筷子。
「太宰先生。」
「嗯?」
「你有心事,我能察覺。」
她平靜地說:「或許在外人看來,你偽裝得很好……但我就是能感覺到。」
「太宰先生是我很喜歡、很重要的人。」
「你不開心的話,我也不會開心。」
大概是智慧之神的習慣,面對問題,岩永琴子—貫傾向於理智思考,盡快解決,而不是逃避和拖延。
她用真誠的態度說著真心話,目光緊盯著太宰治,不讓他躲閃。
「所以,太宰先生,你老實告訴我——」
「……」
太宰治放在腿上的雙手驟然握拳。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第87章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在太宰治看來, 這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問題。
可以是戀人間的玩鬧,也可能是真的發覺了什麼。
琴子很聰明,又有妖怪織成的情報網, 即使有所察覺也不奇怪。
……
良久。
太宰治渾身的力道松懈下來,無奈地長嘆一聲。
「……你在胡說些什麼。」
看到他的反應, 岩永琴子心裡大概有了數。
「因為太宰先生態度很奇怪啊, 平時不都很冷淡的麼,現在突然變好了。」
「……對你好還不行麼。」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就還是恢復原狀好了。」
岩永琴子拍案而起。
「難道太宰先生你不是該反思一下是不是以前態度太差了嗎?!」
話說, 現在是不是可以得寸進尺?
她走到太宰治面前,滿臉期許。
「我還想看貓耳和貓尾巴。」
太宰治不理她。
「……」
「……」
僵持片刻。
好吧, 果然是她痴心妄想了。
岩永琴子轉身,突然聽到太宰治輕咳一聲。
扭頭一看。
棕黑發間冒出同色的一雙毛絨絨耳朵, 衣角下方也伸出一根蓬松的尾巴,在空氣中輕輕搖晃,似在引誘。
耳朵!
尾巴!
岩永琴子立刻眼冒精光, 撲過去!
一會兒兩只手共用去捏貓耳朵,揉成飛機耳, 一會兒又捋貓尾巴, 從尾根捋到尾尖。
之前不是她費盡口舌都不願意的麼, 這次這麼好說話?
是太宰先生的耳朵和尾巴啊!
太好rua了!
貓毛又細又柔軟, 尤其rua到耳根等部位時, 還會有條件反射性的輕顫。
太宰治臉泛薄紅,身體輕微緊繃,忍了一會兒,見她毫無收手的意思,終於忍無可忍。
「別碰了。」
耳朵和尾巴消失。
岩永琴子遺憾收手。
「琴子。」
太宰治坐在椅上, 對她「還想再rua一次」的目光視而不見,放在桌上的手搖搖玻璃酒杯,開口。
「知道灰姑娘麼?」
「吃蘋果那個?」
太宰治微微瞪大了眼睛。
「吃蘋果……」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就算是我,也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復。琴子還真是有趣。」
岩永琴子撇嘴:「我早就不看那些幼稚童話了。」
「那我先解釋一下吧。」
太宰治耐心地說。
「灰姑娘是午夜十二點前必須離開,只留下了水晶鞋那位。」
「吃毒蘋果的是白雪公主。她離開了城堡,和小矮人一起生活。」
「啊啊。」
岩永琴子放下紅酒杯,面色不善。
「太宰先生你是想說自己是白雪公主,我是小矮人麼?」
這是隱晦的身高嘲諷吧!
太宰治噗嗤一笑。
「我可沒這麼說。」
「然後呢,還有後續吧,」岩永琴子道,「白雪公主是不是吃蘋果噎死了?」
「……」
太宰治扶額,「你還真是記不清內容了啊。」
「白雪公主是咬下了毒蘋果,中毒身亡的。」
「為什麼要咬毒蘋果,是被蒙騙了嗎?」岩永琴子道,「誰都知道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隨便吃吧。」
太宰治:「……童話故事可經不起你仔細的推敲。」
「不……」
他突然陷入沉思,「白雪公主可能沒有被騙,她是自殺的。明知那是毒蘋果,卻還是咬了下去。」
「為什麼?」
「因為絕望啊。」
太宰治靠在椅背,仰著頭,仿佛在看世界深處某種復雜的罪惡體系,用詠嘆調一般的語氣說道。
「被母親投毒的絕望。或許是更龐更抽像的……對這個世界本身的絕望。」*
「還有一種可能——」他突然坐正,直視岩永琴子。
「她跟灰姑娘一樣,到了某一時刻必須要離開了。」
那雙眼睛比初見時明亮,浮動著一些她看不透的感情。
太宰治:「——王子來接她了。」
……怎麼感覺這兩個故事快被他們給描繪成黑暗/童話了。
岩永琴子沉吟片刻,拿起紅酒抿了一口。
「如果真是這樣,她為什麼還要自殺?好好等待王子不就好了。」
「因為死亡的魅力啊。」
太宰治輕嘆。
「她不是被冰封在水晶棺裡了麼。冰雪這種清澈凜冽的死亡方式,能夠使自己的容顏比活著的時候更美麗、嬌艷。她要靠這副容顏來吸引王子。」*
「也可能是……」
太宰治勾唇,極淡的悲傷和諷刺閃過。
「——不這樣做,小矮人就不會放她走吧。」
太宰治:「白雪公主不是有與動物溝通的能力嗎。她從動物那裡得知了王子前來,於是將計就計,咬下毒蘋果,這樣她就能順利離開了。」
岩永琴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真是具有太宰先生風格的童話故事。」
「不管怎樣,」太宰治站起身,看樣子是准備離開了,「白雪公主如願以償,和王子生活在一起了,這不是美滿的結局嗎。」
平時朝夕相處很難發現,但太宰先生確實長高長大了。
初見時還有點嫩有點嬰兒肥,現在輪廓成熟了很多。
尤其是當上干部後,氣質沉靜下來,少了一點玩世不恭。
岩永琴子跟過去。
「太宰先生。」
太宰治站在玄關,摸了摸她的頭。
「孤兒院有點事,我先過去,在那邊等你。」
岩永琴子點點頭。
踏出門那刻,太宰治退出游戲。
沒有親吻,也沒有擁抱。
雖是離別,但好像和他們此前無數次離別沒什麼不同,因為很快就能再見。
只是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滿的悵然。
一個人在屋裡,岩永琴子開始回味剛才的對話。
是的。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是個模棱兩可的問題,她會根據太宰先生的反應調整態度,同時,也是給予不想表露內心的太宰先生一個選擇的機會。
如果太宰先生真的沒事,或者他不想在此時說出口,他可以把這個問題看做戀人間的玩鬧。她會順應他的意思玩笑帶過。
如果太宰先生述說實情,那她就可以想解決辦法。
——太宰先生選擇的是前者。
特地跑來英國找她。
突然改變主意讓她進入游戲倉。
進游戲倉前主動抱她。
現在還來給她做飯。
給她摸一直不讓摸的貓耳和尾巴。
——沒有明確離別的字眼,卻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在述說離別的涵義。
玩笑歸玩笑,岩永琴子根本沒有懷疑太宰治移情別戀。
那種事怎麼可能!
她都費了這麼長時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持之以恆糾纏不休,才終於抱得美人歸。
只有一種可能,她確實認錯人了。
太宰先生不是在孤兒院見過一個陌生男人嗎,那個人才是她過去告白的人。
這樣太宰先生所有反應就都能說通了。
「……」
岩永琴子長長吁出一口氣。
總之,現在先去奇點空間領取獎勵吧,恢復更多記憶也有助於更進一步想辦法。
然後再出去找太宰先生。
【是否返回奇點空間?】
【→是】
熟悉的璀璨星河中,系統無機質的聲音響起。
【恭喜完成高難任務。】
【請領取任務獎勵:恢復全部記憶。】
?!
岩永琴子震驚。
「等等!全部?!」
她原本以為還要多做幾次任務才可以,此次能恢復一半已經是最好的預期了。
結果竟是,全部。
【准確說來,是99%】
【剩下一點,由於世界限制,不能直接歸還於你。】
【但那一點無關緊要,你很快就能自己想起來。】
「這次沒有召喚妖怪的獎勵嗎?」
【沒有。】
岩永琴子沉吟。
「我明白了。」
記憶如潮,湧入腦海中。
記憶恢復那刻,沒有特別激烈的情緒,反倒是一種奇異的平靜。
岩永琴子退出游戲。
流星安靜地劃過,黑洞旋轉飄散出黑色粒子,無數個不同世界線編織出白色軌道。
奇點空間,這片宇宙的微縮景觀,在她離開後,猶如熄燈一般,一片一片地黯淡下去。
最終歸於虛無的黑暗。
異能結晶失效。
游戲結束。
在最後一刻,裡面響起一道如提琴般低啞、有些疲倦,又溫柔得不可思議的男聲。
【再見,琴子。】
【我愛你。】
那麼。
到底誰是白雪公主,誰是小矮人,誰又是王子呢。
……
-
退出游戲倉後,岩永琴子立刻給太宰治打電話,無人接聽。
發郵件也沒有回應。
有點頭大。
不過太宰先生這種反應倒也在預料之中。
岩永琴子立刻讓家裡安排一輛車,往橫濱那邊孤兒院駛去。
現在她身邊沒有妖怪了,只能依靠認識的人。岩永琴子坐在車上,筆記本電腦放在腿上,保持在郵箱界面,她不斷與他們聯系。
【織田作之助:太宰沒有跟我聯系過,他的住處和LUPIN酒吧都找過了,沒在。我已經跟安吾聯系了,我們馬上分頭去找太宰。】
【魏爾倫:孤兒院裡沒有太宰君身影。】
【保爾:我知道了,我馬上在孤兒院附近找找看,岩永小姐請別擔心。】
岩永琴子敲下回車,又一封給太宰治的郵件發送過去。
她一直在給他發郵件,此前已經不知發過多少封了。沒有回復,發件箱裡也全部顯示未讀。
打電話過去,太宰先生不接,但也沒有掛斷她的電話,只是一直等著,直到電話自動掛斷。
像是沉默的對話。
至少說明他是安全的吧。
岩永琴子嘆氣,撥通另一個電話。
耳機裡,中原中也的聲音傳來。
「岩永?」
「中也先生,你知道太宰先生現在在哪兒嗎?」
「不知道,我從游戲倉裡出來,跟他交換過後就走了,」中原中也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第88章
岩永琴子將失憶認錯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什麼?!」
中原中也震驚又感慨, 「居然有這麼巧的事……」
「確實很巧。」
再次,岩永琴子給太宰治發了封郵件過去,雙手放在鍵盤上, 交織的十指體現了她復雜的心緒。
「認錯人這點,是我的失誤。」
「針對這點, 我需要跟太宰先生道歉。」
「然後——」
她閉上眼睛, 黑暗中浮現兩道身影。
一道是她兩年的暗戀。
那時九郎前輩有女友,她選擇不去打擾, 只能一次次與在醫院走廊與他擦肩而過, 凝視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因為還沒正式認識, 那時櫻川九郎眼裡根本沒有她。
一道是如今的日日夜夜。
游輪初見,集裝箱相處, 醫院受襲,咒術世界的任務,研究所事件, 魏爾倫魔獸事件,偵探大賽, 龍頭戰爭, 干部升任……
她不懼黑暗, 一次次努力接近那個走向黑暗深處的少年。
終於, 對方嘗試著, 為她轉過身,伸出手。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共同經歷了這麼多的事。
岩永琴子睜開眼睛,眼神堅定。
「然後,我要解決這件事。」
她繼續編輯郵件, 同時說道。
「說起來解決也不難,九郎前輩沒有答應跟我交往。」
「只要找到太宰先生,大家坐在一起把事情說清楚,就可以了。」
唯一的難點就是找到太宰先生。
要是妖怪還在就好了。
說起來,這也是她當下唯一想不通的地方。
她此前一直是從游戲裡召喚妖怪。那原本她相處的那批妖怪呢,它們去哪兒了?
還有,九郎前輩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就算沒有交往,但還是共同處理過幾個事件了,在她車禍住院期間來探望一下沒什麼吧。
他去哪兒了?
這是記憶拼圖最後一片了。
最後的1%。
中原中也聲音傳來。
「你已經做出選擇了。」
「嗯。」
「我知道了,我馬上讓部下去搜尋太宰。」
中原中也道:「不過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備,太宰這家伙,很大概率是別人找不到的,除非他自己出來。」
快點想通出來,別讓女孩子為你擔心啊,混蛋!
岩永琴子勾唇。
「我知道的,中也先生。」
「我沒有將找到太宰先生的希望寄托在這種方法上,當然能找到最好。我現在只要保證,『讓太宰先生看到我在努力找他』這一點就夠了。」
中原中也嘆氣。
「你們兩個啊……」
明明都很了解、很在意對方不是嗎。
「中也先生別對我嘆氣啊,現在鬧別扭的可是太宰先生。」
「啊啊,我知道。」
岩永琴子將編輯好的郵件發送過去。
給太宰治的發件箱裡又多出一封未讀郵件。
她有些出神地看著郵箱界面。
「太宰先生沒有告訴我九郎前輩到來的事,而是讓我去游戲倉,就是想讓我恢復記憶後進行選擇。」
「我要是記憶沒有恢復,即使見到了九郎前輩,他對我而言只是個感覺奇怪的陌生人。這種情況下,我做不出真正清晰的判斷。」
「這種情況明明是對太宰先生有利的。」
中原中也語氣猶疑。
「……那家伙有這麼好嗎?」
「太宰先生有很多種辦法,可以在我回來前悄無聲息把九郎前輩干掉。」
說干掉也不合適,九郎前輩體質特殊,不會死亡,但他只是個學生,頭腦算計比不過太宰先生。
被太宰先生坑到天涯海角去、永遠回不來,都不奇怪。
「——但他沒有這樣做。」
中原中也:「因為太宰無法保證能完全瞞住你吧,要是被你發現,後果更嚴重。」
「不。」
「即使太宰先生能瞞住我,他也不會這樣做。」
太宰先生也許掙扎過,糾結過,害怕過,痛苦過。
最後還是選擇讓她知道真相。
「因為……」
她輕嘆。
「太宰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他寧願自身背負痛苦,承受可能失去她的恐懼,也要讓她恢復記憶。
因為她曾說過想要恢復記憶。
「真的很溫柔,很溫柔……」
和她天差地別。
快點出來吧,我最喜歡的膽小鬼。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結結巴巴地說。
「你、你不要哭啊。」
岩永琴子笑了一聲。
「怎麼可能。」
神明是沒有眼淚的。
自從成為智慧之神後,她就沒再哭過。
她看著窗外風景。
「我到孤兒院了,先掛了。」
「好。晚上出發前,我也會去找太宰的。」
「那就麻煩中也先生了。」
岩永琴子走下車,理理裙擺,拿起手杖,朝孤兒院內走去。
站在那裡的,只有一個身材瘦高,黑發金瞳的男人。
太宰先生說在孤兒院等她,那也是騙人的。
在孤兒院裡等她的是九郎前輩,太宰先生將她推到了他面前。
看到櫻川九郎那刻,岩永琴子少有的失控,手杖哐當一聲落到地上,紫瞳顫抖。
並非是情感衝動,而是——
最後的1%回來了。
包括她、太宰先生在內,誰也不知道的1%。
足以推翻她之前所有說法,將一切化為烏有,決定未來走向的1%。
岩永琴子呼吸紊亂,冰冷的感覺從指尖泛上。
在感情與理性、人性與神性的拉鋸中,和以往無數次一樣,神性占據上風。
人敵不過神。
多愁善感、脆弱不堪的人性,又怎麼會是冷漠強大的神性對手。
「岩永。」
櫻川九郎走過來,「沒事吧?」
他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模樣。
幾息之間,岩永琴子平靜下來。
「……嗯。」
櫻川九郎蹲下身,為她撿起手杖。
「這段時間辛苦了。」
「還好。」
「找個合適的地方說吧。」
櫻川九郎提議。
岩永琴子從他身邊走過。
「跟我來吧,九郎學長。」
他們來到空曠無人的禮堂。
櫻川九郎關好門牆,確定沒有其他人、也沒有竊聽之後,和岩永琴子坐到走道兩邊的長椅上,面對面。
「是嗎,九郎學長是前天凌晨到的。」
梳理一下,忽略時差和游戲流速差,太宰先生這三天的行動大概就是:
前天早上來孤兒院處理芥川的事,碰到了九郎前輩,然後立刻趕來英國找她。
在英國待了一晚,昨天基本上在飛機上度過。
今天早上抵達霓虹,在家陪她,送她進入游戲倉。然後趕去橫濱住所,和完成任務的中也先生交換。
再到現在,失蹤。
櫻川九郎朝後方示意。
「他安排我住在後面三樓。」
「除了每天送飯的人外,其他時間根本沒人過來。」
他的存在就像被忽視一樣。
「我也嘗試過走出來,卻被無形的屏障阻攔了。這棟建築像是籠罩了一層結界。」
「就在你來之前不久,結界突然消失了。」
岩永琴子了然。
「可能是太宰先生安排的異能者。」
為了防止九郎前輩跑出來節外生枝吧。
「還以為會被殺死呢。」
話是這樣說著,櫻川九郎卻很淡定。
他經歷過無數次死亡、復活,已經麻木了。
「太宰先生不會做那種事。」
岩永琴子定定地說:「我相信他。」
「……」
櫻川九郎訝異地看了她片刻,像是明白了什麼,露出淺淺的笑。
「不過,能讓遲鈍的九郎學長都感覺不自在,看來敵意很強了。」
岩永琴子問:「他還跟你說了什麼嗎?」
櫻川九郎想了想。
「巴弗滅。」
「!」
或許九郎學長本人不知道,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山羊。
巴弗滅是長著山羊頭顱的惡魔。
在太宰先生看來,九郎學長就是巴弗滅,將他幸福的現狀打破的惡魔。
這是太宰先生無人知曉的內心深處,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報復吧。
這可真是……
岩永琴子低低地笑起來,笑容裡卻有無限悲憫擴散開來。
空氣安靜。
良久。
櫻川九郎再次開口,語氣嚴肅許多。
他們都知道,接下來要談論的是個多麼沉重又重要的話題。
「按照我們之前的計劃,我是來帶你走的,岩永。」
「——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是的,這就是最後那1%。
系統無法直接告知,需要自己發覺,或者同樣是異世界的人告知。
這也是之前,櫻川九郎絕不告訴太宰治的事。
所有事情的起因是這樣——
櫻川九郎的堂姐,櫻川六花,一位高挑骨感的美人,和九郎一樣是『件』和『人魚肉』的混合體,握有鎖定未來的能力。
但和平靜生活的櫻川九郎不同,櫻川六花不斷利用自己的能力搞事,破壞秩序。
可以說,她是岩永琴子最大的對手。
櫻川六花本意是想變回正常人,卻在一次次破壞平衡的事件中,變得越來越不像人類。
用櫻川九郎的話講,可能她在吃下妖怪前,內心就已有了怪物。
而且,櫻川六花想將九郎占為已有,看不慣追求九郎的琴子。
雖然目前,櫻川六花和岩永琴子的鬥爭還沒擺到明面上,但暗地裡已經有過交鋒。
她的計劃總是會被岩永琴子阻攔,她無法在與岩永琴子的鬥爭中占據優勢。
——維護秩序的智慧之神就是櫻川六花的眼中釘肉中刺!
打破這種局面,是在一次選擇未來可能性時。
陰差陽錯地,櫻川六花觸碰到了平行世界,與她接洽的人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也正是這個契機,讓櫻川六花、陀思都意識到了這個宇宙中有眾多條世界線存在。
櫻川六花與陀思達成了協議——
陀思想辦法幫助她除掉岩永琴子。
陀思的願望是消滅所有異能力者,創造新世界。
他想用讓兩條世界線偏移、兩個世界撞擊毀滅的方式達成。這兩個世界,就是【異能世界】和【咒術世界】。
原來每條世界線是互不交彙的,具備影響時空力量的只有魔獸吉格。
這也是魔獸事件中,陀思會出現、暗中操控的原因。
櫻川六花則用自己的能力,幫他達成這種可能性。
互相利用。
櫻川六花「找外援」這一手著實出乎意料。
利用陀思的辦法,她差點將岩永琴子逼到絕境。
岩永琴子死裡逃生躲過一劫,反倒推測出異世界要素,察覺到了櫻川六花和陀思的陰謀。
世界撞擊的後果不堪設想!
以此產生的蝴蝶效應,說不定接二連三、更多的世界都會毀滅。
她必須趕往陀思所在的世界,阻止這一切!
但異世界穿越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櫻川六花和櫻川九郎都是經歷了無數次自殺,才觸碰到那微渺到幾乎不可能的可能性,聯系上異世界。
岩永琴子付出的代價便是,記憶。
第89章
關於櫻川九郎和櫻川六花的能力——
他們吃過預言獸『件』的肉。
『件』能看見未來無數條分支, 並選擇其中一條進行收束,作為代價會付出生命。並且這項能力只能在瀕死之際使用。
同時,他們又吃下了『人魚肉』。
『人魚肉』能讓人滿血復活, 相當於抹消了『件』的死亡條件。
所以,櫻川九郎和櫻川六花都能通過一次次自殺、復活, 選擇想要到達的未來。
畢竟是自家堂姐搞出的事, 櫻川九郎對此感到抱歉,所以也一直在協助岩永琴子行動。
出發前, 岩永琴子將自己的決定告訴櫻川九郎。
「是我失算了……但並非完全沒有解局辦法。」
櫻川九郎有些不贊成。
「難道你要去那邊?」
岩永琴子點頭。
「我拜托了神明把這兩年的記憶封存起來。接下來就拜托九郎學長將它備份保存。」
她笑道:「你要是看到了我成功阻止陀思的未來, 就可以過來接我,讓我恢復記憶了。」
櫻川九郎仍在擔憂。
「但要是沒了這兩年的記憶, 你去那邊遇上了壞人怎麼辦,你甚至不記得要對付的敵人是誰。」
「我只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就夠了。」
岩永琴子笑容未變。
「只要想破壞秩序的, 都是我的敵人。」
「我去那邊後也會繼續維護秩序,總有一天能碰上他。」
……
以上。
這就是岩永琴子動身前往這個世界前發生的事。
這也是為什麼這裡沒有妖怪,只能靠游戲召喚。
——這裡是【異能世界】, 不是她原本所在的【神怪世界】。
也難怪她此前從未聽說過異能者。
還以為是這個特殊群體人少外加低調,結果根本就不是同一世界。
「公主大人——」
櫻川九郎身邊突然出現黑白兩只狛犬, 在岩永琴子身邊蹭來蹭去, 「我們好想你呀。」
是曾經跟隨她的小妖怪。
「它們非我跟我一起過來。」
櫻川九郎無奈道。
「那我繼續說了。」
至於為什麼, 明明是異世界來客, 岩永琴子來到這個世界後, 卻有家族、有集團,大家都認識她,相處自然得像她本就是這裡的一員一樣。
——「這個世界原本就有一個『岩永琴子』存在。」
「但是……」
櫻川九郎遲疑兩秒,接著道。
「她早就死了。」
在一開始的車禍中。
這個世界的【岩永琴子】和身為智慧之神的岩永琴子身世極其相似,只有微妙的不同。
她們都頭腦靈活, 能言善辯,也只眼只腳。
最大的差別在於,【岩永琴子】不是智慧之神。
她只是位普通少女。
但「岩永集團千金」的身份,又讓她注定與常人不同。
她讀書的同時,也會和集團一起去做慈善。
十一歲那年,【岩永琴子】被懷恨在心的競爭對手擄走,被殘忍剜去一眼一足。
多虧了游蕩在附近的孤兒發現了她的蹤跡,告知警方,這才救出了她。
從那以後,【岩永琴子】更加專注於救助孤兒一事,範圍包括東京、橫濱在內的整片關東地區。
直到十七歲這年,一次偶然,【岩永琴子】發現了N的研究所在做人體實驗的事。
她親自前去調查,准備將事件曝光。
卻被N察覺了。
為了滅口,N制造了車禍。
和身為智慧之神的岩永琴子不一樣,【岩永琴子】沒有妖怪幫助。
她沒能躲過。
【岩永琴子】確實因那場車禍重傷身亡了。
就在這時,身為智慧之神的岩永琴子來到了這個世界。
她接替了【岩永琴子】的存在。
所以,她的狀態從死亡變成了脫離生命危險,住院然後出院。
去研究所前想起的記憶,是【岩永琴子】的記憶,轉交給了她。
中也先生和白瀨他們認識的、小時候幫助過【羊】的,也是這個世界的【岩永琴子】。
難怪她此前不認識中也先生。
難怪白瀨說起來她完全沒有印像,還以為只是不記得了。
「真令人惋惜。」
岩永琴子嘆道。
N死不足惜!
她成功處理了研究所的事,也算是替異世界的自己了卻了心願吧。
「因為你的介入,替補了她的存在,這個世界的『岩永琴子』的存在才一直持續下去。」
櫻川九郎道。
「但這是不合理的……你明白吧。」
當然明白——
所謂「存在」是十分抽像的概念,可以看作是和周圍人、社會的交互的集合體。
早上咬著面包和家人喊著「快遲到了」衝出了門,和在院子裡澆花的鄰居阿姨打招呼,在學校裡和同學老師互動,放學後參加社團活動,和朋友一起回家。
這些種種將人聯系在一起的、看不見的絲線構成了「存在」。
【岩永琴子】在車禍中死了。
她的存在會變成死亡。
她和周圍人不會再產生新的聯系。
人們對她的定位也會從存活變為死去,逐漸接受她已不在的事實,感情變為悲傷和惋惜。
再在最後,她整個人生化為網絡上的一句話,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她周圍和社會都會變成【岩永琴子】去世後的狀態。
可現在,那些事還沒有發生。
這是和原本的世界軌跡相悖的。
「因為你的出現,世界遲遲沒有調整為【岩永琴子】不在了的狀態,但這只是虛假的存續。」
櫻川九郎道:「再拖下去,與周圍產生更多虛假的聯系,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是岩永琴子最不願看到的秩序混亂。
但如果她就這樣憑空消失,也會造成秩序混亂。
所以,她現在必須——
「死」。
必須將世界軌跡掰正回去。
「趁現在時間還不是很長,也沒有產生嚴重後果,我們要制造一場死亡,讓這個世界對【岩永琴子】的認知回到死亡狀態。」
櫻川九郎道。
「然後,再一起回到原來的世界。」
「……」
一片寂靜。
男人溫和的聲音像是雪花,觸地即散。
良久。
櫻川九郎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似的輕聲開口。
「……岩永?」
妖怪在她身邊不安地蹭蹭。
岩永琴子垂眸看著地面的視線上移,對上櫻川九郎擔憂的視線,一笑。
「我當然明白。」
「九郎學長該不會以為,我無論如何都要留在這裡吧?」
她雙手往外一攤,聲音像溪流般輕快明朗。
「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岩永琴子略沉下臉。
「要是維護秩序的神都被情感左右,那秩序的公正性和神聖性就不復存在了。」
櫻川九郎微一點頭,假裝沒有看到她顫抖的唇瓣。
岩永琴子杵著手杖站起身。
「請給我一點時間,學長。」
「在走之前,我要做一些善後工作。」
櫻川九郎凝視她背影,「最好還是不要再繼續與這裡的人產生交集了」這句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就算他沒有深入追究,也能看出,在一無所知的失憶狀態下,岩永和這個世界的人已經相處出了深厚感情。
能做出這個決定,很不容易了。
最後這點任性,他就包容一下吧。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他開口。
……
岩永琴子首先找的,是正在孤兒院裡的魏爾倫和保爾兩兄弟。
那兩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太宰治,就回來了。
「魏爾倫先生,現在已經習慣孤兒院的生活了吧。」
「還好。」
岩永琴子微微一笑。
「那可以麻煩魏爾倫先生繼續負責孤兒院的守護工作嗎?」
魏爾倫與她對視一眼,挪開視線。
「……我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吧。」
語氣不善,但主要是因為傲嬌。
「以後說不定會有更強大的敵人出現。孤兒院裡手無寸鐵的孩子們聚集,很容易成為人質或靶子,魏爾倫先生要多留意這點。」
岩永琴子認真道。
「我也會一直把蘭波先生的靈魂帶在身邊,進行修復的。」
魏爾倫:「知道了,這不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事嗎。」
還以為叫他是有什麼大事呢。
穿著襯衫馬甲的男人打了個哈欠,往裡走去。
「我要去睡覺了。」
保爾看著魏爾倫身影消失在門口,扭頭對她歉意地笑。
「抱歉,岩永小姐,因為之前哥哥送乙骨先生回去耗費了太多能量,還沒能恢復過來……他不是故意這種態度的。」
知道,就是還在坐月子的意思嘛。
「保爾君也要協助你哥哥工作。」
岩永琴子想了想,「我記得孤兒院裡還有幾位異能者吧。」
和保爾一樣是當時救出的異能生命體。
「等到合適的時機,保爾君可以和哥哥一起教他們使用異能。沒有異能的孩子,也可以教些防身的體術。」
她道。
「這麼大的孤兒院,魏爾倫先生再強也難免會有捉襟見肘的時候。」
「不能總指望他人,既然是自己生活的場所,大家就要一起出力保護。」
保爾鄭重點頭。
「我明白了,岩永小姐。」
「啊,對了。」
岩永琴子示意櫻川九郎幫忙把包拿過來,從裡面拿出一個信封。
「圖書室已經建好了吧。」
「這裡是合作的書店推薦的書目,負責人待會兒會過去采購。保爾君和他一起過去,你的異能搬書更容易。」
「我知道了。」
保爾乖乖收起信封,「我馬上就去。」
「好,」岩永琴子起身,「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謝謝您,岩永小姐。」
保爾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
岩永琴子轉身,保爾的樣子看上去很認真。
她奇道:「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不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保爾撓頭,「就是覺得,想說的話果然還是該馬上說出來。」
他清秀的臉上浮現紅暈,靦腆道。
「岩永小姐將我從研究所拯救出來,給了我容身之處,還為我找到了哥哥……我一直都很感謝您,不知該如何報答。」
「您在我心中,就像是神明一般至高無上的存在。」
哇,說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啦。
「是這樣啊,」岩永琴子笑道,「出門注意安全。」
「嗯!」
……
然後岩永琴子去見了中原中也和中島敦。
見面地點在孤兒院到市郊直線距離的中間,森林邊緣。
轟鳴聲由遠及近,機車停住,中原中也細長的腿一跨從上面下來。
「抱歉啊岩永,還是沒找到太宰。」
「我馬上要出差了。不過我會讓人繼續找的。」
中原中也說著,往後方示意:「你要的家伙,給你帶過來了。」
中島敦跟在他身後,因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被帶出來,整只小老虎都有點懵懂不安。
白毛都被風吹亂了。
雖然是太宰治的直屬部下,但中島敦也不知道上司去哪兒了。
「中也先生的機車後座啊,」岩永琴子探頭一看,「我也好想試一試。」
有點心動。
正在抽煙的中原中也嗆了一口。
「咳、咳咳……」
他想像了一下那個場面,小聲嘀咕:「太宰會殺了我的吧。」
轉向岩永琴子,他的話卻變成了:「要試試嗎,現在?」
岩永琴子婉拒了。
「下次吧。」
「那你們先聊。」
中原中也把煙蒂扔掉,轉身跨上機車准備離開。
「中也先生。」
岩永琴子叫住他,猶豫幾秒,道:「我知道太宰先生有時比較嘴欠,但他很多話並不是真實想法,只是為了掩飾內心。」
「要是中也先生以後實在忍不住了想打他……可以請你下手輕一點嗎?」
中原中也猛地咳嗽起來。
這是人家女朋友都看不下去了麼。
「我以後會注意的。」
他略微尷尬。
「中也先生和父母相處得怎麼樣?」
「還行。就是有時絮絮叨叨的,有點讓人頭大。」
不讓他抽煙喝酒什麼的。
中原中也戴著黑手套的手放在機車把手上,扭頭耐心詢問:「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中也先生去忙吧。」
中原中也離開後,中島敦惴惴不安地開口。
「岩永小姐……」
撿部下那晚的事中島敦沒什麼印像了,他當時異能失控變成了老虎衝出孤兒院,聽說是太宰先生和岩永小姐一起找到他的。
醒來後他就發現自己在太宰先生辦公室,太宰先生邀請他加入黑/手/黨。
太宰治的身份對孤兒院的人來說是個謎,中島敦也是這時才知道他是黑/手/黨的。
太宰先生說,只要加入,就能給他想要的。
中島敦答應了,成了直屬部下。
中島敦對岩永琴子於心有愧。
岩永小姐改善了孤兒院的環境,讓魏爾倫先生教他控制異能,還特意與院長談過話。
他還是從孤兒院逃出來了,這不就是在辜負她的好意嗎。
可他實在是無法面對那個可怕的魔王!!
岩永琴子就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樣。
「放心,從孤兒院逃出來一事,我不會怪你的,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說實話,少了個人,孤兒院還少了一份負擔。而且你能出來工作掙錢獨當一面了,該高興才對。」
中島敦:啊……是這個道理嗎……
「在太宰先生身邊待得還習慣嗎?」
「嗯……嗯。」
「那就好,」岩永琴子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說。」
岩永琴子一只手杵著手杖,另一只手伸出去。
看出了她的意思,小老虎主動低下頭給摸摸。
岩永琴子一邊順毛,一邊輕聲道。
「以後也像這樣,繼續在太宰先生身邊保護他……可以嗎?」
「……?」
敏感的少年讀出了其中一絲異樣的情緒。
可他無法抬頭,也不敢擅自揣測眼前少女的心緒。
「當、當然!」
他只能立刻應下,「這是我應該做的!」
第90章
最後, 岩永琴子找的人是雪萊。
櫻川九郎把她的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善解人意地說:「我去旁邊森林裡等你,有事叫我。」
岩永琴子找了處木樁坐下, 電腦放在腿上,和英國那邊連上了線。
英國還是上午, 雪萊在研究所裡, 穿著白大褂,手裡還端著一杯咖啡。
「親愛的琴子, 找我什麼事?」
「就是之前說的, 游戲倉插件的事。」
雪萊一下就有精神了。
「你想好要寫入什麼事件了嗎?!」
岩永琴子點頭。
按照她以前穿越的經歷,三年後, 人魚肉的有效期過後,二十歲的太宰首領會自殺。
她必須要去救他。
未來的自己是不可能了, 只能靠過去的自己。
雪萊研究游戲倉時曾說過,W值是時間維度,是可以變動的。
本世界不需要定位宇宙空間坐標值, 只需拖動時間維度,讓過去的自己前往未來。
「太宰先生不是總愛自殺嗎, 我擔心他以後還會干這事。」
「我之前不是在玩游戲嗎。」
岩永琴子道。
「我想, 當未來太宰先生要自殺時, 讓之前在玩游戲的我穿越到未來去救他。」
她相信雪萊, 不僅因為雪萊天才的頭腦, 也因為雪萊的異能可以讓任何設計都成為可能。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親愛的。」
雪萊不解,「你不就在他身邊嗎,看好他不就行了嗎?」
岩永琴子還沒回答,就聽她小心翼翼地。
「你們是……分手了嗎?」
「倒也不是。」
「啊, 我知道了!是你們玩的新花樣吧,未來的他與過去的你。」
「答對了。」
雪萊答應了。
「我試試吧,親愛的。」
「只要達成【未來太宰治想要自殺時,過去的岩永琴子就會出現】這個結果就可以了吧,前置條件可以由我設置嗎?」
「可以。」
岩永琴子點頭,「拜托你了。」
「我馬上寫程序試試,」雪萊道,「完成後跟你聯系!」
「好。」
岩永琴子狀似無意地補充一句:「游戲倉就在書房,我跟管家交代過,你來了可以隨便用。」
又說了幾句,視頻電話掛掉。
雪萊也許察覺到什麼了吧,但她應該想不到那麼遠。
岩永琴子又給魏爾倫編輯了郵件。顯示發送成功後,她蓋上電腦,長吁一口氣。
終於……結束了。
林間。
櫻川九郎背靠在樹干,垂眸看著地上螞蟻搬家。
枯枝被踩的輕響響起。
轉頭,岩永琴子朝他走過來。
「久等了,九郎學長。」
「可以了?」
岩永琴子點頭。
櫻川九郎站直身子。
「那開始吧。」
-
不久後,黃昏時分。
孤兒院外的森林發生了一場爆炸。
火光衝天,像是濃墨重彩的油畫筆在天幕上肆意揮灑。原本的晚霞更加絢麗,艷紅如血,宛如生命最極致的綻放。
——這個世界的【岩永琴子】的生命。
岩永琴子將她從存在裡分離了出來。
高處。
智慧之神佇立在崖邊看著這幕,霞光照在她平靜無波的臉上。
身後響起腳步聲。
「我抓住那個未來了。」
櫻川九郎說道,脖頸的血痕愈合如初。
岩永琴子目視前方。
「謝謝你,九郎學長。」
這個未來,是他們創造的孤兒院襲擊事件——
對岩永集團懷恨在心的暴徒帶著炸彈,想要襲擊孤兒院。路上正好被前來孤兒院的岩永琴子撞上。
利用言語誘導,岩永琴子將他引導遠離孤兒院。
中途,暴徒突然意識到不對,盛怒之下立即轉身奔向孤兒院。岩永琴子不顧危險衝去攔他。
拉扯間,炸彈被引爆。
身處爆炸最中央的狂徒被炸成碎片。
風浪掀翻森林。
轟鳴聲震耳欲聾,即使身處孤兒院也能聽到。
最後,孤兒院平安無事。
再加上爆炸地點是岩永琴子刻意引導的場所,土壤潮濕,沒有枯木,火警及時趕到,沒有形成火災。
一切平安。
除了最後發現的少女面目全非的屍體。
曾引導救助他人,曝光研究所黑幕,資助擴建孤兒院的岩永家千金。
也曾一臉幸福地向全國宣告對男朋友的愛意的少女。
為了阻止炸彈狂,她付出了生命。
構想的未來幸福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當然,這個屍體是智慧之神分離出來的,這個世界已經死亡的【岩永琴子】。
暴徒也是妖怪假扮的。
但除了她和櫻川九郎,沒人知道真相。
這是櫻川九郎確切把握住的未來,沒有人會懷疑不對。
屆時。
整個世界都將為少女獻上最崇高的悼念和最後的贊歌。
這也是【岩永琴子】應得的。
她不過是替【她】完成了而已。
岩永琴子看著火警趕到,孤兒院的人衝出來。
越來越多的人趕到——
第一個衝出來的高大身影是魏爾倫先生吧,看來對她也不是表面那麼冷淡嘛。
從這邊車上下來的,是保爾君吧。
機車……中也先生又回來了嗎?
因為距離較遠,看不到他們表情,像一個個小黑點,只能看到跌跌撞撞的身影,有人搖搖晃晃站立不穩,有人一拳錘在樹上,還有人直接跪倒在地。
日暮時分昏黃的空氣都帶上了悲傷的氣息。
「……」
岩永琴子閉上眼睛。
握住手杖頂端的手指節泛白,不住顫抖。
櫻川九郎安靜看著這幕,沒有去打擾。
等岩永琴子一個人調節了一會兒,他這才走到她身旁,看似自然地說起別的話題。
「岩永回去後又要重新讀高中了。」
「是啊,不過可以跳級。」
「你之前說想考我就讀的H大學?」
岩永琴子靜默片刻。
「我改變主意了。」
「還是橫濱國立大學好了。」
這所學校在他們的世界也是有的。
「我現在就讀的是橫濱國立大學,已經習慣了,而且知道他們校招的考題,要考上也更容易。」
聽起來像是合情合理的解釋。
但誰都知道,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學校的選擇,證明了岩永琴子的另一種選擇。
他們都心知肚明,沒有戳破這點。
「還有一件事。」
岩永琴子仍目視前方,只是目光聚焦點似乎不再是這個世界,而是更遙遠的遠方。
「我出院那天,游戲倉是九郎學長寄過來的嗎?」
寄件人一欄無任何信息。
現在想想,游戲倉的作用,一方面是幫助她恢復記憶,另一方面就是讓她去與咒術世界的人產生聯系。
因為咒術世界也被牽扯進了陀思的陰謀中,出發前,岩永琴子和櫻川九郎曾嘗試與咒術世界的人聯系。
對接上的就是那邊負責結界的天元大人。
進化後的天元脫離了人類範疇,靈魂與咒術世界天地融為一體。他也感知到了世界線的失控。
由於身份特殊,天元無現身,但他給岩永琴子提供了方。
天元的力量可以基本穩定世界線,但需要輔助力量進行加固。
這份輔助力量就是來自咒術世界天花板們的咒力。
需要選取五人,形成五個端點,繪成五芒星桔梗印。
桔梗印是安倍晴明公的獨創的陰陽道中的祈禱咒符,像征宇宙五行,可以幫助辟邪避災。
五條悟、夏油傑、伏黑甚爾、乙骨憂太、兩面宿儺。
——岩永琴子在游戲任務裡接觸的正是這些人。
乙骨憂太會穿越,也是天元暗中動的手腳。
咒力與咒術師的情緒掛鉤,也可以被輸出作用於其他事物。
與她這個異世界的人接觸,天花板們或多或少都意識到了不對,五條悟和乙骨憂太更是直接知曉了【兩個世界】的存在。
有了這種意識,天元就可以汲取他們的咒力進行世界屏障加固。
這就是岩永琴子與咒術世界的人接觸的原因。
「游戲倉是學長做的嗎?」
「不是。」
櫻川九郎搖搖頭,「不是我。」
「而且,備份的記憶被人取走了。」
「……什麼?」
「對方沒留下一點痕跡,我也看不到是誰做的。」
櫻川九郎道:「不過我在預知未來時,發現游戲倉是用來幫助你與咒術世界聯系的,備份記憶也被逐漸歸還於你。」
「發現是在幫助你,我就沒有進行干涉。」
岩永琴子到這邊,最主要的目的是阻止陀思。
天元說的辦,由於當時還沒有完全可行的多次穿越途徑,本來是想在阻止陀思的途中再找機會嘗試的。
不得不說,不知名人士寄來的游戲倉幫了大忙。
岩永琴子垂眸思忖。
「到底是誰呢……」
話雖如此,她心裡模糊已經有了一個身影,有了答案。
她轉身。
「走吧,九郎學長。」
櫻川九郎微微蹙眉。
岩永如今不吵不鬧的,反倒更讓人心疼。
岩永琴子走出幾步。
「九郎前輩,雖然這樣說有點不合適……不過之前的告白,還是請你當作沒發生過吧。」
「這樣看來,九郎學長當初沒答應我,反倒是件好事。」
櫻川九郎對她的話並不意外。
「我知道了。」
他輕嘆:「不過以後也讓我繼續協助處理妖怪的事吧。你不是說過嗎,有我在,和妖怪協調起來會更容易。」
岩永琴子回頭,滿臉不解。
「為什麼?」
……還是這麼不懂感情啊。
「是我堂姐害你遭遇這一切,作為彌補,我應該為你提供幫助。」
「從我個人角度講——」
櫻川九郎微微笑起來,「你當初找到我時,我正好跟紗季分手。說實話那時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活下去……但在幫助你處理事件的過程中,我好像抓住了些什麼,關於我這樣的異類活下去的辦。」
「繼續協助你,說不定我也能發現自己生存的價值。」
「原來如此,」岩永琴子道,「謝謝。」
櫻川九郎詢式地朝她伸出手。
「走吧?」
「謝謝你的好意,九郎學長,」岩永琴子沒有伸手,杵著手杖一步一步往前,「我自己可以走。」
櫻川九郎看著她的背影,輕嘆。
「變成熟了啊,岩永。」
這就是愛情麼。
會讓人歡笑,讓人哭泣,讓人變得不像自己。
開心時仿佛被拋上雲端,悲傷時會有不知多少次黯然垂淚,用不知多少個深夜來撫平傷痛。
但最終,都會讓人成長。
……
智慧之神離開了她所守護的這個世界。
她什麼都沒帶走。
除了一枚貼在心口的吊墜戒指。
她又好像帶走了很多。
一些人的希望,一些人的快樂,一些人的依靠,一些人的寄托。
以及,某個人全部的感情。
-
爆炸發生前一刻。
LUPIN酒吧。
織田作之助看著手機信箱。
【織田作先生,請太宰先生跟你聯系了嗎,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
【好的,謝謝織田作先生。有消息請立刻跟我聯系。】
過了一會兒。
新郵件到來。
【織田作先生,要是找到了太宰先生,讓他少喝點酒。】【一直像這樣陪著他吧,太宰先生很怕寂寞呢。】
當時織田作之助還不知曉這幾條郵件前後的情感差異。
他回復了一下,關掉手機,對旁邊的人道。
「太宰,我覺得這樣做很對不起岩永。」
太宰治正在酒吧裡,和他、阪口安吾一起喝酒。
但太宰不讓他們告訴岩永。
事情始末,兩位友人已經從太宰治的只言片語中了解了大概。
「岩永一直在到處找你,她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
織田作之助道。
「你能想通吧,太宰?」
太宰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早點想通早點去和她聯系吧。」
旁邊的少年垂眸,凝望著酒杯裡漂浮的冰球。
他能想明白。
可是,又無控制地不安。
他不知道琴子和那位櫻川九郎的過去,派人調查也調查不到。
萬一他們經歷了更多的事,感情更深怎麼辦。
萬一琴子找他,是要跟他說分手怎麼辦。
織田作之助:「太宰。」
良久。
太宰治的眼神仿佛下了決心。
「我知道了。」
「喝完這杯我就給她打電話。」
織田作點頭。
「那就好,」阪口安吾也長松口氣,「欺騙女孩子也讓我於心不忍。」
太宰治陰陽怪氣。
「哦?只知道工作的安吾竟然會於心不忍,難道是動心了,因為那句『帥氣的先生』?是不是還要一起殉情?」
阪口安吾拍案而起:「太宰!」
怎麼現在還在因為這件事吃醋,有完沒完!
就在阪口安吾咬牙切齒盤算怎麼收拾某個醋精時,太宰治電話響起。
是他安排在孤兒院的眼線。
太宰治接起電話。
「喂,是我。」
幾秒後。
他手裡的手機掉到地上。
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同時扭頭。
「……太宰?」
第91章
葬禮舉行在一個陰雨天。
陰雨綿綿, 天空像是吸飽了水的水墨畫。
天地間灰蒙蒙的,就像被衝刷去了色彩,降了好幾層飽和度。
葬禮在教堂舉行。
前來悼念的人超出了教堂容量, 岩永集團婉拒了大部分人,只有關系過硬的人才能進入。
【岩永琴子】被葬在教堂背後的墓地。
「世人將你永遠銘記。」
「你的信念永不褪色。」
神父念誦完悼詞後, 來的人排著隊為墓碑獻花。
他們統一穿著黑西裝, 有人撐著透明或黑色的傘,更多的人沒有撐傘。
保爾和魏爾倫並肩拍在隊伍裡。
少年低垂著頭, 緊咬的牙關快要出血, 話語從中擠出,充滿無盡的痛苦和悔恨。
「爆炸發生前不久, 岩永小姐讓我去買書,誰知道就這麼一會兒……」
「我不該離開的, 我不該離開的……」
「買什麼書啊,我就不該去買書!」
「我當時為什麼不守在她身邊!!!」
魏爾倫垂眸望著弟弟,喉嚨發緊, 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他情感表露不像保爾那麼明顯,但他心中的悔恨不比保爾少。
要是他當時沒有去睡覺就好了。
就那麼一會兒, 就發生了這種事!
明明答應了她要守護孤兒院……自己到底在干些什麼?
兩人背後是中原中也和他的父母。
中原中也死死握著拳頭, 沒有松開。
輪到中原中也時, 他轉身問背後的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
「喂, 太宰那家伙呢?!」
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出現!
岩永直到死前, 都一直在找他!
織田作之助搖頭。
「我們也不知道……」
如果說岩永找人時是在撒謊,這次是真的不知道。
太宰衝出酒吧後,一臉懵的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才收到爆炸的消息。追出去,太宰已經不知所蹤。
從那之後,就一直下落不明。
中原中也:「可惡, 那個混蛋——」
他的父親沉聲。
「中也。」
中原中也:「……可惡。」
不行,這裡是岩永的葬禮,他要克制自己。
他回身,摘下帽子,將鮮花放在碑前。
獻花持續了很久,人群陸陸續續散去。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色沉得仿佛要壓下來。
這塊墓地價格昂貴,能葬進來的人不多。偌大的草坪一眼望去只有稀疏幾塊墓碑,周圍栽著松柏。
陰雨,無人。
格外幽闃。
又因是墓地,增添了幾分陰森感,讓一般人敬而遠之。
不知過了多久。
腳踩在潮濕草坪上的聲音響起。
輕微的,啪嗒、啪嗒。
來人腳步輕飄飄的,像一縷游蕩在天地間的孤魂。
他穿著黑西裝,能看出來之前特意打理過,但因為淋雨,已經變得皺巴巴的了,貼在身上。
與他狼狽外形不符的,是他捧在懷裡的一束白玫瑰。
嬌艷欲滴,純淨無瑕,每一朵花都精挑細選,再保護著完好無損地帶過來。
太宰治在墓碑前停住腳步。
濡濕的發凌亂地貼在額前,雨水順著發梢從臉頰滑落,像是在代替哭不出來的人流淚。
他伸手想要去觸碰墓碑,指尖還沒碰到,就像害怕般縮回了手。
他嘆了一口氣。
太宰治狀似隨意地開了口,就像在正常聊天。
如果忽略他聲音裡的沙啞的話。
「我還沒送過你花。」
他把花束放在碑前。
然後,太宰治繞到碑後,背靠墓碑坐下,像在和記憶裡的人背靠背說話。
他微微仰起頭,感受雨水從臉頰滑過的冰涼觸感。
「雖然比起花,你總說自己是石頭。」
「可是……」你卻沒有石頭那樣頑強的生命。
「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你比花更美啊。」
太宰治閉上眼睛,再也沒有說話。
雨還在持續下著。
天色逐漸暗下去,不久就全黑了。
雨還在下。
過了幾個小時,天又逐漸亮起。因為下雨,光線還是很黯淡。
太宰治保持這個姿勢過了整宿,幾乎沒怎麼動。他閉著眼睛,纖長的眼睫上掛著細小的水珠,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
雨還在下。
終於,太宰治睜開眼睛。
鳶色的瞳不復明亮,就像與岩永琴子相遇前一樣空洞,又比那時更加渾濁。
他輕聲開口,聲音嘶啞不堪。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一堆鈍刀子,往心髒部位橫七豎八地割。
「琴子。」
「你說,要是連神明都隕落,她的信徒又該何去何從。」
他仰頭,抬起手,看向指縫間的天空。
「雨……要什麼時候才能停啊……」
他快要看不見光了。
……
-
太宰治再次下落不明。
所有知道太宰治與岩永琴子的事的人,都在到處找他。
終於找到他時,是在三天後。
太宰治睜開眼睛,入眼全是雪一樣的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簾,白色的被單。
自己身上也穿著淡藍色的病號服,冰涼的液體正被輸送進體內。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是孤兒院的醫療室。
一道頎長的身影映在床簾。大概是聽到了細微的動靜,床簾被拉開。
魏爾倫平靜的聲音傳來。
「你醒了。」
金發男人翹腿坐在旁邊椅上,合上手裡的書。
床上的少年根本不看他一眼,安靜地凝視虛空,像是在發呆。
半晌,他抬起手腕。細瘦的腕上裹著好幾層紗布,乍一看像是傷得很嚴重。
但太宰治知道,人魚肉作用下,裡面已經沒有傷痕了,皮膚光潔看不出一點痕跡。
他嘆氣。
「我連殉情的權利都被剝奪了麼。」
魏爾倫看著這幕。
「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
知道太宰治不會回答他,魏爾倫繼續道。
「那是你安排在孤兒院的眼線的異能吧,能讓指定區域內的人喪失存在感。」
「你對付那位來孤兒院找岩永的青年就是用的這招。明明人就在那裡,卻三天都沒有人主動想起他,也找不到他。」
「這個異能作用於空間,只要你不觸碰到空間邊緣,對你也能起效。」
如果是意識清醒的太宰治,不借助異能,也沒人能找到他。
但他要是去做危險的事,喪失了一段時間意識。在全員出動的情況下,難免這段時間內不會被找到。
他不想被打擾,所以會帶這個異能者在附近。
「雖然眼線也很不好找,但比起你來,至少要容易一點。」
「只要找到眼線,就能找到你。」
「——她告訴了我這條線索,讓我看好你。」
可是啊,岩永。
你不懂感情。
魏爾倫心道。
縱有千千萬萬個人的關心,都比不上那一個人。
失去的空缺永遠無法彌補。
他原本以為身為異能生命體的自己才是異類,現在看來,岩永更是如此。
看似情感豐富,實則遲鈍漠然。
無論如何,岩永都這麼叮囑了,他還是會照做。
魏爾倫看著現在的太宰治,仿佛看到了那晚的自己。
蘭波教會了他感情,失去的友人不會再回來了,是他不懂得珍惜。
「我明白你的感受。」
「期待著什麼東西能改變自己,結果什麼都沒找到……不,或許曾經擁有過,但自己沒有察覺。等知曉時,為時已晚。」
「——這種絕望。」
魏爾倫沉默片刻。
「當時是岩永賦予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他也想做點什麼,給予岩永在乎的人相同的希望。
太宰治偏轉過頭,黑發凌亂地鋪散在枕上,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他譏諷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希望?
從未覺得這個詞如此可笑過。
「她跟你做了什麼交易,蘭波?」
「是,但是不止。」
魏爾倫道:「無論是人類的孩子,還是跟我一樣的異能生命體,在跟他們相處的過程中,我逐漸體會到了所謂家人、朋友的涵義。」
不再那麼孤獨。
「或許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給予我的。」
不管是出於和岩永的約定,還是他內心,他都會守護好這個孤兒院。
魏爾倫拿出太宰治的手機,放在床邊。
是他去找太宰治時在對方身邊發現的,當時已經沒電很久了。
「電充好了。」
「她應該給你發了不少郵件吧。」
「你自己選擇看或不看吧。」
說完,魏爾倫起身離開了房間。
沉默片刻,太宰治打起精神,半坐起身,拿起手機點開收件箱。
除了工作聯絡和織田作他們表示關心的郵件外,剩下滿滿幾十條未讀郵件,全是岩永琴子發來的。
他知道琴子是什麼時候給他發來第一條郵件的。之後每條郵件是什麼時候發來的,他都知道。
他一直在看著她。
只是缺少點開的勇氣。
琴子似乎也明白這點,所以才不斷給他發郵件,一點一點注入勇氣。
正當他下定決心的時候,卻收到了孤兒院傳來的噩耗。
如果他早點點開,早點看到,早點和琴子交流……
事情是不是還能有轉機?
琴子是不是就不會去孤兒院,而是來市區找他,也就不會遇上炸彈狂了。
或者,他會去找琴子,即使碰上了炸彈狂也會一起想辦法,而不是讓她獨自面對……
他明明知道她是不在乎自身安危的類型,他明明知道!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都已經晚了。
一切都結束了。
太宰治深吸幾口氣,抬手,微顫的指尖從第一條郵件開始點開。
【太宰先生,你在哪兒?】
我在這裡,琴子。
【出來談談好嗎。】
好。
【我恢復記憶了。太宰先生,不會生我的氣了吧?】
沒有的事。
【想想還真是抱歉,居然會發生認錯人這種事。】
【難怪太宰先生之前一直在否認。】
第92章
太宰治一條一條點開郵件。
【難怪剛認識那會兒太宰先生一直在否認, 還以為你是因為撩的妹子太多(咬牙)才不記得我了。】
怎麼還在誤會啊,苦笑。
以前都是為了任務,而且你管那麼嚴, 醋勁那麼大,誰還敢去撩妹啊。
【總之, 在沒有完全確認的情況下, 擅自闖入、擾亂太宰先生生活,是我的問題。】
【很抱歉。】
不……
不要說這種話, 琴子, 我從來沒有後悔與你認識。
倒不如說,因為你, 我度過了人生至今為止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只是。
值得追求的事物入手那刻注定會失去。
放縱的歡喜過後一定會有巨大的悲傷。
——現在只是付出代價的時候。
【想不到我也會出現這種失誤。】
【可能是對太宰先生一見鐘情,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吧。】
其實我也……算了, 沒什麼。
【莫西莫西,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才一直不回復我。】
【小氣鬼,哼。】
沒有那種事, 我從沒生過你的氣。
【太宰先生,就算生氣了, 也要好好溝通吧。鬧別扭冷戰什麼的, 你是小朋友嗎?】
【就算是分手也……等等, 太宰先生不會真的是想跟我分手吧?!】
不——
【嗚嗚嗚嗚嗚QAQ】
……別哭啊。
分手什麼的, 我從沒想過。
【不是還答應過要跟我進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嗎?】
【婚都還沒結, 就想著分手了,太過份了太宰先生。】
……等等,她這是不是又在倒打一耙了??
他只是答應了交往,沒答應結婚吧。
……算了,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
倒是你, 琴子,你不是說過要跟我結婚嗎。
還口口聲聲,說了那麼多次。
如果我答應你的話,你是不是可以回來?
這一切又是你古靈精怪的一場計劃,就是為了讓我答應你,然後你就會歡天喜地地出現。
……多希望是這樣。
如果不是親自去確認了你的屍體的話。
如果不是種種檢測報告結果都證明了那就是你的話。
怎麼回事?
不是你說的要結婚的嗎,不是你說的要進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嗎。
連自己說的話都忘了嗎。
【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嗎,太宰先生。】
【其實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復雜,也沒有那麼可怕。】
……嗯。
【我才不會在這裡告訴你,你這樣太狡猾了。我要等你自己過來聽。】
好。
【我快到孤兒院了。我知道太宰先生沒有在孤兒院,在那兒等著的是九郎前輩吧。】
【原本想三個人一起談談,不過太宰先生不肯出現,我就先去跟九郎前輩談談吧。】
【不會發生什麼事的,太宰先生不要吃醋哦。】
【我到啦。】
……
這條郵件和上一條之間隔了一段時間,應該是琴子在和櫻川九郎談話。
【怎麼還沒回復我啊,太宰先生。】
【雖然一開始是認錯了,但後來我們不也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嗎,感情不也是真摯的嗎。】
【我是真的喜歡你。】
……
【剛剛去了一趟市郊。】
【……可惡,要是平時發了這麼多你還不回我,我都要發火了。】
【這次就算了。】
【不知道太宰先生躲到哪兒去了。那,太宰先生一個人照顧好自己,少喝點酒,按時吃飯,注意身體。】
不要……
不要跟我說這種話。
這是最後一條郵件:【我現在要回孤兒院了。】
不,不要去——
不要去那裡,你會在那裡死的啊。
「……」
太宰治握緊手機,靠在床頭,仰頭閉上眼睛,唇瓣緊抿成一條直線。
認錯人什麼的。
「那種事……」
和失去你相比,那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
他沒有忘記,岩永一直都有為了維護秩序犧牲自身的覺悟,就像死亡對他一直都有魔幻般的吸引力。
他們不是還因為這件事鬧過矛盾嗎。
就像認錯人的事遲早要解決,他們倆都愛不同程度無視死亡的問題也需要解決……唔,一起殉情的話倒是個很好的辦法。
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
翌日。
太宰干部回到了港口黑/手/黨,開始正常工作。
他還是一副對一切都感到無聊的樣子,收到傳令後,懶懶散散地去了首領室。
森鷗外的責罰在太宰治聽來不痛不癢,關心更是假惺惺的,對岩永琴子的惋惜倒有幾分真情實感。
畢竟港/黑首領想守護這座城市,這一點上和岩永琴子能夠共感。
接下來一段時間。
港口黑/手/黨的黑色幽靈繼續完美地執行任務,殲滅敵人,為組織帶來巨額財富。
至少表面看去,太宰治恢復了正常模樣。
他不是會長時間萎靡不振的類型,而且習慣於掩藏內心。
可能也因為,他對待世間一直是消極態度吧。
……
這樣的日子直到某天。
太宰治接到了雪萊的電話,讓他去一趟東京,岩永家中。
「是游戲倉的事,琴子之前有交代過我。」
雪萊站在門口迎接他。
收到岩永琴子出事的消息,這位金發友人不顧一切地從國外趕來。
參加完葬禮後,由於事出突然,研究所的事還沒處理完,雪萊又回了國,最近幾日才又來到了霓虹。
豪宅已經撤下了悼念的裝飾物,恢復原狀。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日子要繼續過,但籠罩在這棟建築的悲傷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消散的。
太宰治和雪萊走在二樓回廊。
這間客房是當時乙骨憂太睡的。
這間是雪萊睡的。
這間是他睡的。
這間……
太宰治停住腳步。
是琴子睡的。
當時,就在這裡,琴子讓妖怪把他推到了床上。也就是那晚,他答應了她的告白。
琴子當時那種難以置信、回過神來後笑容仿佛都在發光的表情一直印刻在他心上。
這條走廊……
能想像那晚琴子抱著抱枕,悄悄推門出來「夜襲」的場景。
他當時早就猜到她會這麼做了。
「……」
太宰治一動不動,沉默很久。
旁邊,雪萊歪頭,從太宰治臉上看不出他內心。
「要進去看看嗎?」
「不用。」
太宰治走出幾步,推開旁邊書房的門。
游戲倉被拆了個七七八八,擺在地板上,雜亂的線路像是被打散的毛線團。
游戲椅上擺著一個方盒子。
「能拼裝回去的,不用擔心。」
雪萊解釋。
「琴子不是一直在讓我研究游戲倉嗎,琴子父母考慮到這點,想要把游戲倉的歸屬權給我。」
「但裡面的程序和設計我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
雪萊攤手,「說實話,對我意義不大。」
「我想起你不是和琴子一起玩過游戲倉嗎,可能對你意義更大一些,看你需不需要?」
太宰治走到游戲椅前。
「那個游戲倉的能量裝置。」
雪萊道:「從內部深處挖出來的,周圍全是隔絕異能影響的材料。防護也很嚴密,要是強行拆卸或方法不當,就會自動銷毀。」
是為了防止被壞人拿走吧。
除了她沒有人能完好無損地取出來,不愧是她。
「能量已經用光了,更深的能量源在裡面,但用了特殊的封印,我試了所有辦法都沒能打開。」
雪萊正說著,太宰治把手放上去。喀嚓。什麼東西被解開的聲音響起。
「?!」
雪萊瞪大眼睛。
就這?
她有一種瞬間被打臉的感覺。
她看向太宰治的眼神都變了。
「你的異能真不是『封印解除』?」
太宰治將盒子打開。
裡面是一塊晶體,比書本還要大一些,顏色灰蒙蒙的,像是凝聚了灰霧,並不通透。
腰部套著金環,在光線下浮現出細小的字符串,又很快消失。
雪萊在一旁喋喋不休。
「沒有能量了,現在只是一塊普通水晶。」
「原本應該是有光芒的,會是冰藍色的嗎,還是紅色?」
「到底是怎麼把那麼龐大的能量彙集到裡面的……用異能嗎。」
熱愛研究的科學思考半天,最後提議。
「你要不再碰下它?」
「……!」
看到結晶那刻,太宰治仿佛感知到了什麼,微微睜大眼睛。
聽到雪萊的話,他沒有照做,反倒把蓋子合上。
完美的謊言者,話語和表情都滴水不漏。
「不用。」
「你不是說了嗎,一塊普通水晶而已。」
「……好吧。」
想到自己的研究結論,雪萊作罷。
再說,她是指揮不動太宰治的,這種事只有琴子能辦到。
沒有讓雪萊把游戲倉重新組裝起來,太宰治聯絡守在附近的部下,直接搬走了各個部件。
橫濱。
干部住所內,除了必要的桌椅寢具外,太宰治沒有添置其它東西,也沒有任何裝飾物,一眼望去格外冷寂。
再次,他打開盒子。
沒有在雪萊面前觸碰結晶體,是因為他有種預感,接下來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這個結晶體和他在涉澤龍彥那裡見到一樣,是異能結晶,琴子的戒指也是同種材質。
在太宰治的觸碰下,結晶消散,金環叮當落底。
躺在裡面的,是一本【書】。
太宰治呼吸一滯。
第93章
就像被看不見的魔力吸引了一般, 太宰治盯著【書】挪不開視線。
他緩緩伸出手去。
伴隨著愈演愈烈的心跳,某種預感越來越強烈——
有什麼東西即將被改變。
離【書】只有咫尺之距時,他指尖頓住。
他心知, 這就是他期盼已久的「意料之外」。
可他是否真的做好了承擔這一切的准備?
即使還沒觸碰到,太宰治也能感受到【書】外溢而出的磅礡力量。無論是誰, 只要接觸到了這股力量, 他的世界就會在頃刻間瓦解。
選擇和改變總是令人畏懼。
種種內外原因,大部分人都願意安於現狀。
太宰治能預料到種種選擇之後的道路。
他閉上眼睛。
如果是琴子, 她會怎麼做?
那個時候她才十一歲吧, 決定要不要成為智慧之神的時候。
他都能想像到,那家伙在聽完妖怪的請求後, 很快說出「好的,我同意」的樣子。
她那時是否對未來有所預估?
但至今, 他看到的都是琴子在努力履行職責,從未言過後悔。
她展現出來的,永遠都是理智又樂觀的樣子。
輕不可聞的呢喃從太宰治唇間溢出, 仿佛這個名字能為他帶來勇氣。
「琴子……」
他放下手去。
那一刻。
太宰治所在的地方不再是自己的住所,而是煙波浩渺的宇宙。
他摁住額角。
所有真相湧入腦海——
【另一個世界】
【陀思和櫻川六花的陰謀】
【神怪世界、異能世界、咒術世界】
【世界撞擊的嚴重後果】
【這個世界本就存在的、死亡的「岩永琴子」】
【為了阻止這一切, 穿越過來的智慧之神】
【她為了維護秩序做出的努力】
【最後, 不得不離開】
……
原來如此!
琴子——
他認識的琴子, 她沒有死!!!
太宰治先是被巨大的驚喜砸中, 隨後是持續一段時間的恍惚。
就算是他, 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消化來自眾多世界的信息量。
就像是一粒沙塵,面對無垠宇宙。
太宰治感覺腳底旋轉,身體仿佛要從內部裂開——
他的身影晃動了一下,拿著【書】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大腦也在飛速運轉, 處理這龐大的信息量。
他必須要知道這一切!
為了能站在和琴子相同、甚至更高維的位置!
太宰治通過【書】瀏覽著世界。
琴子和櫻川九郎確實沒交往。
一起處理過妖怪的事麼……這種事他也能辦到。
至於琴子曾經追求另一個男人時偶爾蹦出來的口嗨……目前不是最重要的事。來日方長,日後再算賬。
忍住、忍住。
死亡微笑.jpg
太宰治繼續翻閱。
屋內門窗緊閉,合攏的窗簾透不出一絲光,也沒有照明,【書】即是光源。
竊聽監視更是沒有。偵查方面一把好手的太宰治,自然也懂得如何反偵查。
誰都不會知道,這間小小房間內正在發生怎樣驚人的改變。這份改變不久後就會像聖杯黑泥一樣溢出,覆蓋全世界。
書頁無風自動,翻頁聲形成唯一的白噪音。
太宰治呼吸沉緩。
【書】能把寫在上面的東西化為現實,是能夠構建世界體系的存在。
【書】也是異能,太宰治的無效化與它產生了特異點,將【書】的功能進一步擴大。
這件東西就像是注定要交予他一樣。
所以才會產生共鳴麼。
太宰治心道。
短短幾個小時,他已經習慣了【書】的力量,並開始學會運用。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觸碰到那邊,找到琴子?
從【書】裡看到的一件事吸引了太宰治的注意。
是琴子玩游戲倉消失那段時間的經歷。和他想的一樣,她穿越到了未來。
也就是說,自己再等三年,二十歲的時候,就能見到來自過去的琴子。
但是……
太宰治摸著下巴沉思。
疑點在於,自己未來為什麼會變成那樣,為什麼會忘了琴子?
他繼續往下看。
琴子隱身狀態在首領室陪伴了他七天。
第七天,他安排了芥川和敦的戰鬥。這兩人的異能能產生特異點,這股力量可以用來對付敵人,守護世界。
至於他為什麼不親自守護……
太宰治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多半是不太想活了。
畢竟那時他忘了琴子,失去了希望,加上整個世界肩負於身,實在是有點累了。
他去了LUPIN酒吧,和織田作喝了最後一杯酒,聊了一會兒。
在他還想繼續喝酒的時候,琴子現身了。
太宰治心髒輕微擰緊。
……沒認出她來啊,自己。
好在忘了琴子的他似乎還記得對她的感情,沒做「敢接近黑/手/黨首領,一槍斃了你」這種危險的事。
琴子和未來的他約會,過了快樂的幾個小時。
「嘖……」
太宰治輕輕咂嘴。
不爽。
居然還把琴子壓在辦公桌上親……額頭嗎?
借著親吻的契機,未來的他另一手悄悄用微型注射器注入藥物,讓她昏迷。
為了不讓琴子看到接下來的事——
他來到天台,交代芥川和敦守護世界後,一躍而下。
「……!」
接下來發生的事出乎意料,太宰治瞪大眼睛。
醒來的琴子沒有退出游戲,而是用救夏油傑時相同的方法復活他。
他的死狀比夏油傑更慘,琴子要消耗的靈魂更多。
雖然在游戲倉的設定下,可以以睡眠的形式恢復,但畢竟是部分靈魂,消耗次數增加,絕對會留下後遺症。
何況琴子為了救未來的他,根本沒有睡眠的時間。
她的臉色一下煞白。
未來的他掌握著【書】,又經歷了這麼些年的磨練,琴子再聰明也不是他的對手。好幾次琴子趕到時,面對的都是他的噩耗。
但她絲毫不氣餒。
趕得上就存讀檔,趕不上就復活。
太宰治看著這幕,心疼不已。
「不要做那種事了……不要再救我了……」
未來的他就像著了魔般,一心求死。
琴子第十次讀檔,事情開始有了轉機。
他對付琴子要耗費更多的力氣了,好幾次布局都被她看了出來,死亡計劃被迫中止。
琴子第十五次讀檔,她意識到了【書】的存在。
她那時察覺到了某種東西,只是還不知道那叫「書」。
琴子第十八、十九次讀檔,她差點觸碰到了【書】。
第二十次——
琴子拿到了【書】,和他一起躍下,成功阻止了他。
琴子把【書】遞給他那刻,就像解開了某種束縛,未來的他關於她的模糊記憶全部回歸,也讓他從死亡的魔咒中解脫出來。
看到你這麼努力想讓我活下去,我又怎麼舍得死去。
未來的他抱住她說,我好想你啊。
三年,他失去了琴子整整三年。
時隔三年,才再次見到她。
琴子,你是不是也早就預料到我跳樓的事,所以才會出現在未來。
即使現在的你和未來的你都無法出現,你也在想辦法,讓過去的你出現。
太宰治以手掩面,似哭似笑的低吟溢出。
「太笨了,實在太笨了……」
「我們都太笨了啊,琴子。」
什麼妖怪夫婦,智力超群,結果連自己的愛和對方的愛都看不清。
明明都對對方那麼在意——
琴子以為他不怎麼喜歡她。
他只是難以直言說愛。
他也以為琴子的喜歡浮於表面。
她只是被神性壓制住了感情,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
光芒暗下去。
世界收束回【書】中——
太宰治回到自己的居所,恍如隔世。
他仰頭靠在椅背,閉著眼睛,太陽穴突突跳痛。
他聽到了聲音。
古老、恢弘的聲音。
像是來自【書】、來自世界深處的轟鳴,又像是他內心的聲音。
——你做好選擇了嗎?
「啊啊……」
太宰治回答。
「我要成為首領。」
即使沒有得到【書】,沒看到未來,他也會這麼做。
——智慧之神不希望你成為首領吧?
我也不希望琴子繼續當智慧之神。
她不會聽我的,所以我也不會聽她的。這是互相的任性。
「我要繼承她的意願。」
「我要守護這個她守護的世界。」
這裡是有她在的回憶的地方。
他不會再讓魔人那些惡勢力在這片土地上為非作歹。
「我會等她。」
因為琴子救起跳樓的他時說過,在未來等我。
「我要找到去往她身邊的辦法。」
「還要為她找回眼睛和腿。」
太宰治看著自己的手。
「這些事,只有成為首領,才能辦到。」
權利、地位、人脈、武力、資本——
他要將這一切都收入囊中!
「所以——」
太宰治握拳,又將手放下,眸裡閃過冰冷的光芒。
「我會成為港口黑/手/黨的新一任首領。」
事不宜遲。
太宰治立刻著手布局,翻開【書】,提筆寫字。
第一筆落下之際,若有似無的輕嘆也落下。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琴子。
只要知道你在那裡,我就會感到幸福。
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會一直愛你。
-
接下來的事就進展迅速了,冥冥之中一切都在往注定的方向發展。
一年後。
港/黑大樓前。
此時已是最高干部的中原中也、和尾崎紅葉、芥川銀以及港/黑上下各級、游擊隊員都彙集在門口台階,遠遠望去黑壓壓一片。
所有人都在等待大事宣判。
幾輛黑色轎車從遠處駛來。
中原中也臉色復雜。
「……切,來了嗎。」
中間的轎車在正對大門的位置停住。
黑衣人上前,打開車門。
那位大人出現那刻,除護衛外所有人立即跪下。
視線余光只能看到昂貴的皮鞋,從車上走下來,還有黑大衣衣角、代表權利的紅色圍巾下擺。
只一眼,他們就收回視線,不敢再往上看。
來人在中原中也面前停住腳步。
中原中也收起臉上復雜的表情,單膝跪下,拿下帽子置於身前,低下頭顱,恭敬開口。
「首領。」
被稱為首領的人,居高臨下淡淡地掃了中原中也一眼,鼻腔裡發出一聲輕笑。
「……哼。」
他繼續往前走著。
一步一步踏上台階,很穩很慢,像是宣告,又像是無形的心理壓迫。
黑衣人連大氣也不敢出。
心髒在胸腔劇烈跳動,那種感覺就像知道今後命運會被改寫,但不知道它奔赴的是何種地獄。
那天海風很大,吹得站在台階最高位的人黑風衣烈烈作響,紅色圍巾也在風中飄搖。
黑發被吹得凌亂,露出左眼位置的繃帶。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能聽清。
「森先生不幸遇害。」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少年已是男人。
第94章
港/黑首領室。
得到許可後, 守在門口的黑衣人打開門。
阪口安吾踏入其中。
這個森鷗外在位時還會打開落地窗透入陽光的屋子,如今已是一片漆黑,死氣沉沉, 唯一的光源便是辦公桌上的台燈。
這間屋裡所有的設置都是為了防止狙擊手或炮彈襲擊。
畢竟新首領上位不久,交替之際, 遭遇暗殺的可能性很高。
深處的黑暗裡, 作為護衛的中原中也正用鋒銳如劍的目光盯著他。
「……」
阪口安吾吞咽了一下。
那把代表黑暗帝國至尊之位的座椅轉動了一下,男人的面容完整呈現在阪口安吾面前。
他的臉在燈光與陰影中半明半暗, 立領風衣增添了威嚴, 令人聯想起歐洲傳說中的惡魔或是吸血鬼。
「呀,好久不見。」
他戴著白手套的手十指交織撐在桌上, 似笑非笑。
叫名字時,他的聲音沉了下來。
「安吾。」
「回歸本職的感覺怎麼樣?」
「……」
阪口安吾抿直唇瓣, 沒有說話。
他和太宰如今的關系不是單單敵、友兩個字可以輕易界定的。在這裡無心說出的一句話,都有可能成為把柄。
再也不可能像在LUPIN酒吧裡那樣輕松。
他的真實身份是異能特務科的潛入搜查官,白道政府官員, 和港口黑/手/黨處於對立面,同時異能特務科也管轄著包括黑/手/黨在內的所有異能者。
但現在是管不住了——
阪口安吾不禁回想起這一年多發生的事, 有種風起雲湧瞬息萬變的不真實感。
岩永出事後, 他和織田作想盡辦法聯系太宰, 聯系不上。
等太宰再出現時, 已經恢復如常。
作為友人, 他們能看出太宰內心封閉了一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擔心太宰精神狀態,他和織田作輪流作陪,絞盡腦汁想借口。
織田作:「這個任務地點正好順路,一起去吧。」
織田作:「我忘記交水電費了, 家裡水電斷了,讓我去你那兒住幾天吧太宰。」
阪口安吾:「那……我忘記交燃氣費了?」
阪口安吾:「我、我突然有點想念太宰君做的活力清燉雞。」
太宰治:「……」
你們夠了。
安吾你認真的麼,你不是最嫌棄我的活力清燉雞了嗎。
當時太宰表情還有點一言難盡,嘴裡嘀嘀咕咕。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需要人陪……織田作是被安吾的老媽子屬性感染了嗎……」
太宰當然看出了他們的目的,但沒有戳穿他們。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確認太宰真的不會做什麼後,阪口安吾和織田作才完全返回工作。
太宰也投入干部工作中。
他本就能力極高,只要想做都能做到。
他為港口黑/手/黨創下了半數的業績,雷厲風行,冰冷無情,宛如為了達成目的不知疲憊的機器人。
應該就是從那時開始迅速改變的。
就這樣過了一年。
太宰十八歲時,Mimic偷渡入境。
好巧不巧,港/黑唯一有能力與Mimic首領一戰的織田作卻在此時失蹤了!
孤兒院有魏爾倫等人守護,想要脅迫孤兒逼迫織田作出戰這樣的詭計也不會得逞。
為了找到合適的對手,Mimic在橫濱掀起腥風血雨。
港口黑/手/黨出面迎戰。
森鷗外就是在戰鬥中犧牲的。
有傳言是太宰暗殺的。
當然,這只是異能特務科得到的消息,真實性還有待考證。
太宰治繼承了先代首領的衣缽,一番苦戰後消滅了Mimic,拿到了異能開業許可證。
這下異能特務科再也不是束縛。
借助森鷗外打下的資本,這位年輕的首領迅速擴張勢力範圍,開始往司法、金融、軍事等領域進軍。
他的動作迅速,但不急躁,像是悄無聲息侵蝕天空的暗夜。
等大部分敵對組織、集團財閥、政府部門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他們有的被港口黑/手/黨吞並,有的被架空,名存實亡,有的被抓住把柄成了傀儡,只能任憑擺布。
太宰首領的手段比歷代首領更可怕!
誰都能看出來,這樣發展下去,再過幾年,港口黑/手/黨就能控制整個關東地區、威脅國家,在世界的異能組織中占據一席之地!
暫時還沒被控制的,除了根基龐大的幾大巨頭,就只有岩永集團了。不僅如此,他們還得到了暗中照拂。
誰都能看出,這是黑/手/黨首領的私心。
或許也是他最後的溫情了。
如果岩永還在,太宰應該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那個女孩子就像繩索,緊緊拉住太宰。太宰也會跟她傾述心裡真實的想法。
不管怎樣,身份問題上,他確實欺騙了太宰和織田作,太宰會對他有怨言也在所難免。
不過……
阪口安吾在心中輕嘆。
他們都還活著,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阪口安吾不再感慨,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
他拿出牛皮紙袋:「按照約定,這是異能特務科所有關於澀澤龍彥的資料,現交予港口黑/手/黨。」
中原中也上前接過,檢查裡面是否藏有危險品。
阪口安吾知道澀澤龍彥有多危險,他不明白太宰拿這份資料想干什麼。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太宰了,雖說以前就沒看透過。
出於某種復雜的感情,他開口。
「請不要做危險的事,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太宰治微微一笑,笑意卻未到達眼底。
「這句話是代表你個人,還是異能特務科?」
「沒記錯的話,兩年前將『白麒麟』引入橫濱的就是你們吧?」
虛偽的上位者。
有什麼資格評判是非。
阪口安吾沉默。
是啊——
當時將澀澤龍彥趕出去的,還是眼前這兩人。
阪口安吾曾極力反對將澀澤龍彥引入橫濱,但他當時只是一個小小的潛入搜查官,人微言輕,沒有足夠的話語權。
不知道太宰是不是看出了什麼,沒再繼續說下去,讓他在心中松了口氣。
走出大樓,阪口安吾抬頭,望向不可能看到的頂層首領室,心有余悸。
「太壓抑了,那個地方。」
-
黃昏時分。
應了織田作邀請,在中原中也的護送下,太宰治動身前往LUPIN酒吧。
這家酒吧已經收歸黑/手/黨。
中原中也搜查一圈,沒有發現炸彈等危險品。他想留下做護衛,卻被太宰治要求出去,還用首領身份壓他。
「首領的命令是絕對的。」
「出去,中也。」
中原中也要氣死了。
「這家伙雖然以前是成員,但去了偵探社,誰知道他現在怎麼想的。」
「萬一他接到了命令,佯裝友好接近你,暗中行刺怎麼辦!」
太宰的體術(在他眼裡)就是菜雞啊!
織田作之助語氣誠懇:「我不會做那種事。」
中原中也與他對視片刻,不爽地咂嘴。
「首領要是少了一根頭發,我饒不了你!」
中原中也邁著要將樓梯踩碎的粗暴步伐去門口蹲守了。
「明明討厭我卻又不得不維護我,想想都替中也頭疼呢。」
「織田作沒見過吧,中也剛知道我當上首領時的表情,那種困擾又煩躁的樣子真是每次想起都讓人心情愉快呢。」
太宰治腳步輕盈地轉向吧台內。
「喝點什麼?」
「隨便來杯威士忌吧。」
織田作本想叮囑太宰不要欺負太過,轉念一想,這可能是太宰現在為數不多的樂趣了。
他思索片刻。
「這樣好嗎,太宰。」
「我回黑/手/黨當你的護衛更合適吧?」
他的異能能預知危險,非常適合做護衛。
誰知太宰一上任,就讓他離開了港/黑,去了武裝偵探社。
Mimic戰爭時,將他藏起來的人正是太宰。
直到戰爭白熱化,太宰才帶他加入戰局,救起差點被Mimic首領殺掉的森鷗外。
森鷗外受了很重的傷,無力再帶領黑/手/黨。
太宰與他達成了協議——
太宰會成為新首領,繼續守護橫濱。
森鷗外隱遁世間,去經營孤兒院,對外宣稱已經死亡。
織田作是為數不多知道真相的人。
與Mimic的戰爭還未結束,太宰率領他和武鬥派不分晝夜地制定戰術,非常辛苦。
織田作知道,如果他正面出手與Mimic交戰,就能以最小的損傷換取勝利。
可太宰根本不提這事,只是讓他協助,最後下殺手的都是別人。
——為了照顧他不殺人的信念,戰局才變得復雜。
好在最後成功了。
因為在打敗Mimic的戰爭中發揮了作用,再加上金盆洗手多年,織田作通過了入社測試,加入武裝偵探社。
面對他回來當護衛的提議,太宰治拒絕了。
「港口黑/手/黨現在仇人很多。他們很可能順藤摸瓜找到你們重要的人,以此作為威脅。」
「連中也父母現在也處於我們的嚴密監護下,關系保密防止被外界發現,更別提那群孤兒了,他們更容易被當成人質。」
「所以,織田作還是去偵探社比較好。」
不容易拉仇恨。
「那個地方也更適合不殺人的你。」
織田作無話可說。
太宰想得很周到。
太宰比他小五歲,比安吾小四歲。
雖然知道太宰能力出色,但年齡擺在那裡,他們對待太宰的態度不免帶上幾分對弟弟一樣的包容。
然而有一天,這個人突然長大了。
甚至能操縱所有人的命運了。
令人感慨。
織田作注意到太宰治眼周的疲態。
「休息一下吧,」他問,「你是不是很久沒睡覺了。」
「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
織田作略遲疑。
「太宰。」
「嗯?說吧織田作。」
「你當首領,是因為和先代的約定嗎,沒有勉強自己吧?」
「沒有哦,我是自願的。」
織田作不禁疑惑。
「為什麼?」
太宰實在不像會自願當首領的人。
「因為啊……」
太宰治垂眸,睫羽輕顫,沉柔的語氣裡是一般人難以理解的感情,指甲在杯壁上一敲。
「她。」
岩永嗎?
織田作對岩永琴子維護秩序一事有所耳聞,看來談戀愛的兩人確實會相互影響。
「不過休息還是得休息啊。」
織田作感慨。
因為好長一段時間他和安吾都被太宰拉著分析感情問題,織田作基本掌握了太宰岩永的相處模式。
他代入岩永視角想了一下。
要是岩永還在,知道太宰這麼不愛惜身體,一定會說些身體不行腎不好了要分手之類威脅的話……
太宰治眼神一動。
「我能猜到你在想什麼,有點失禮哦織田作。」
「……抱歉。」
第95章
有了異能特務科提供的資料, 太宰治很快找到了澀澤龍彥。
「港口黑/手/黨首領邀請,有何貴干?」
白色長發的男人坐在單人椅上,姿態優雅閑適, 卻處處流露出危險的氣息。
他們可是「老相識」了。
龍頭戰爭還有筆賬呢。
太宰治已經和那時不同了。
戴紅圍巾的男人坐在澀澤龍彥對面,姿態中顯露出統治者的威嚴及深不可測。
「我知道你的異能, 」年輕的首領平靜道, 「你制造的霧氣能讓異能者和自身異能分離。」
澀澤龍彥並不意外。
「所以?」
「我也知道你所追尋之物。」
「——某種異能的光輝。」
裝作沒看到澀澤龍彥驟變的臉色,太宰治繼續說道。
「是一種反抗命運、戰勝命運的生命光輝……嘛, 要說是異能, 倒也沒完全錯。」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手肘支在扶手, 修長的手指屈起,撐在臉側, 微微歪頭。
「我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在哪裡。」
「我甚至還可以幫你把它找出來。」
「!」
澀澤龍彥心髒劇烈跳動,紅瞳宛如凝固的血珠在輕顫。
他知道自己不該表現出來,不該中黑/手/黨首領的圈套。
可他實在太想知道了!
曾見過一次就無法忘卻的光輝, 太想再看一次了!
在何時何地看到的他不記得了,只記得那道震撼心靈的光芒本身。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太宰治臉上的微笑滴水不漏, 讓澀澤龍彥分辨不出真假。
黑/手/黨首領把陷阱和誘惑物都明晃晃擺了出來, 讓他自己選擇跳或是不跳。
如今陀思下落不明, 『死屋之鼠』業務暫停, 他需要新的情報來源。
一番掙扎過後, 澀澤龍彥還是選擇跳進去。
「說吧,條件是什麼。」
「首先,我需要你把我的異能分離出來。」
「你的異能是?」
「無效化。」
澀澤龍彥有點搞不懂太宰治想干什麼了。
「我的霧說到底也是異能,碰到你就會被無效化。這種事根本無法辦到,除非……」
他突然綻開笑容。
「讓我殺了你。」
太宰治微一頷首。
「可以。」
澀澤龍彥這下更搞不懂太宰治想干什麼了。
他反倒警覺起來:會不會是新的陷阱?殺了黑/手/黨首領就會被卷入災禍中。而且要是真殺了他, 自己要找的東西不就找不到了嗎。
太宰治接下來的話推翻了他的疑慮。
「一分鐘內我就會復活,你就爭取利用這一分鐘時間提取出異能吧。」
太宰治拿出藏在果盤裡匕首,刀身銀亮,刀柄雕著精致的花紋。
確認太宰治沒有說謊,澀澤龍彥扭曲地笑起來。
「好啊,讓我看看你的光芒吧。」
太宰治隨意把玩著匕首。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我的生命本身是沒有光的。
所以才更珍惜那些照進來的光芒。
……
幾分鐘後。
太宰治手裡多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晶體。
異能回到了他體內。因為時間太短,澀澤龍彥分離出來的異能結晶很小,但用來做戒指已經足夠。
異能結晶無論大小,都與本人的異能有著同等效力。
匕首上、椅子上的血都自動回到太宰治體內,傷口愈合。
澀澤龍彥看到那些地方一絲血跡也無,干淨得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心感奇妙。
「獲得期待已久的死亡,感覺如何?」
自始至終太宰治態度都很淡漠。
「知道會復活,死亡的魅力也就不復存在了。」
「比起死亡,我更想跟喜歡的人一起殉情。」
澀澤龍彥明顯不信,語帶嘲諷:「外人眼裡冷酷無情的黑/手/黨首領,居然還有情根深種的一面?」
走廊突然喧囂,「中原干部,現在還不能進去」的叫喊傳來。
時間剛好。
太宰治在心中嘆氣。還好他提前支開了中也。
門猛地被拍開。
「首領——」
來不及質問太宰治了,一見澀澤龍彥,中原中也身體泛起紅光,下一秒就要出手。
太宰治制止了他。
「住手,中也,我只是在跟他做交易。」
「交易?跟這種危險的家伙?!」
「而且連一個護衛都沒有,你在想些什麼,我不允許你做這種危險的事!」
「閉嘴。」
寒意瞬間閃過,再看太宰治仍是面帶微笑的模樣。
「允許?我可不需要你允許。別忘了自己的職責範圍,中原干部。」
中原中也不服氣地沉默好久,氣呼呼地站到一邊,緊緊盯著澀澤龍彥。
太宰治轉向澀澤龍彥。
「第二件事。」
「聽說你會做衣服?」
澀澤龍彥:?
他確實會。
算是在各國殺人搞事中發展出的業余愛好,他身上的白衣就是自己做的。
提到這點,澀澤龍彥來了興致:「怎麼樣,你要試試嗎!和我聯手,我會為我們制作團隊服裝,顏色統一成白色,再進行這樣那樣的裝飾……」
太宰治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給我看看設計圖。」
澀澤龍彥遞了幾張紙過來。
「白色西裝麼。」
和那些主流設計師不同,具有澀澤龍彥個人設計風格,確實不錯。
太宰治摸著下巴沉吟:「琴子應該會喜歡。」
肯定會飛撲過來抱著他,「太宰先生這樣穿真好看,真帥」這樣各種誇誇。
聽到這話的中原中也:「……」
完了,太宰瘋了。
澀澤龍彥還在興奮:「你會穿的吧?!」
太宰治放下紙,語氣淡淡。
「不穿會怎樣?」
澀澤龍彥臉上的興奮褪去,變成威脅的黑化表情。
「會哭。」
太宰治:「……」
他不再跟澀澤龍彥糾結這個話題:「有消息我會跟你聯系。」
「送客,中也。」
直升機停在樓頂停機坪上。
從哪兒把澀澤龍彥接過來的,又把這尊大佛送回原處。中原中也跟隨,是為了防止澀澤龍彥中途搞事。
回來後,中原中也走在港/黑大樓裡,給自家當大夫的爹打電話。
「喂,老頭子,你要不來幫太宰看看,我懷疑他思念成疾,神志不清了。」
天花板冒出一個小型對講設備。
「我聽到了。」
「在背後說首領壞話,自己去領罰吧,中也。」
中原中也:「……」
第96章
從監控看到中原中也回來、確定澀澤龍彥已經被順利送走, 還順帶嗆了一下最高干部後,太宰治關掉監控。
澀澤龍彥要找的人就在黑/手/黨,就是中島敦。
幾年前, 澀澤龍彥去孤兒院,利用電擊的方法想要取出中島敦的異能, 反被失控的虎殺掉。現在活著的是澀澤龍彥的異能本身, 他忘記死亡的事,只記得中島敦反擊時所展現的強大生命力。
敦現在還無法控制異能, 必須戴著抑制的鐵項圈, 還是暫時別讓他和澀澤龍彥見面。
和游擊隊說了幾句,太宰治關閉對講設置, 房間裡恢復寂靜。
太宰治動了動,手伸向桌面那個被伏倒的相框。
也是整張辦公桌上唯一的裝飾。
隨著被抬起的動作, 相框畫面展現。
是中也和父母見面那晚,琴子拉著他在環繞著貝塚伊吹樹的院子裡照的。
為了和他處在同一水平線,琴子踩在長椅上, 從後抱住他脖頸。他的表情充滿無奈和抗拒,仔細看才能發現嘴角微微上揚。
現在想來也是最幸福的時刻, 只是當時未曾察覺。
可能是當初的幸福現在看來太過刺眼, 太宰治把相框放到桌上卻沒有擺好, 只是每天都扶起來看, 默念對方的名字, 告訴自己不要忘記。
怎麼可能會忘?
為了不讓感情影響計劃,他封閉了內心。可有些事即使不想去想,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泛上。
你說過要讓我給你放更大的煙花,還沒有放。
你想讓我親口有多麼喜歡你,要是我現在說了, 你還能聽到嗎,你還會回來嗎。
琴子。
我很想你。
-
擁有【書】的時間一長,對【書】的使用也愈發得心應手,太宰治找到了咒術世界,和天元對上了話。只是還沒找到琴子所在的世界,看來那個世界距離更遠。
太宰治和長相奇特的四眼生命體面對面。
他們漂浮在宇宙中,周圍是銀河、黑洞、彗星,以及無數條世界線繪出的一條條絢麗光軌,延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偶爾還能看到神秘的列車穿梭其間。
每個世界都有它的支撐體系或守護力量。
異能世界的【書】,咒術世界的天元,還有的世界是「7的三次方」。
某處發生了爆炸,某處發出了新的光芒。
某個世界毀滅了,新世界誕生了。
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地方,一切都處於瞬息萬變之中。
他們就處於這樣的維度。
太宰治提起陀思被封印的事。
「年輕人,你所說的封印物,應該是獄門疆,」天元道,「但獄門疆現在在羂索手裡。」
「獄門疆是平安時代源信和尚圓寂後肉身所化,世上僅此一個。」
「擁有類似功能的也可以。」
太宰治翹腿坐著,十指交叉搭在膝上,姿態閑適。
他微微眯起眼睛,狀似無意地微笑道:「您的世界看起來很穩定呢,真是不錯。」
他能看到那條世界線上隱隱浮現的五芒星桔梗印,幫助其穩定軌跡,免於和其它世界相撞。
不過……
實在想要摧毀,方法也很多。
魔人能做到的事,他當然也能做到。
威脅麼。
天元呵呵笑起來。
「相似物確實還有一個。」
「是源信的弟子寂照所化。雖不能像獄門疆那樣封印萬物,但封印一般的能力者也沒問題。」
「考慮到你們的世界沒有使用術式這一說,我已經告訴了它需要封印的對像是誰,等接近後,它會自動展開。讓封印對像腦內時間流逝一分鐘,就能將其封印。」
「我就把它給你,算是我對智慧之神的謝禮吧。」
太宰治頷首。
他再次望向天元世界的五芒星,思忖道。
「讓小部分人意識到兩個世界的存在、成為錨點,以此來幫助穩定世界。」
「——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吧。」
天元嘆了口氣。
被察覺了啊。
以黑/手/黨首領的頭腦和敏銳程度,倒也是遲早的事。
「按理說是可行的。」
天元道。
「智慧之神已經離開,她走時也將『岩永琴子』的存在調回了正軌,可能產生的混亂威脅也就不復存在。」
「你可以將智慧之神的事告訴少部分信賴的人。」
「讓他們知道,來自異世界的智慧之神岩永琴子、和本世界的普通人岩永琴子,是兩個不同的人。」
「讓他們意識裡嚴格區分兩人、意識到這是兩個世界,就可以。」
「這樣,他們意識裡產生的力量還可以幫助你穩定世界。」
果然啊。
太宰治沉吟。
能借助他人的力量,事情要好辦些。
等他定位到琴子的世界,再讓魏爾倫開【門】,說不定……
「但是啊,年輕人……」
天元話音一轉。他語氣明顯沉了下去,帶著年長者的厚重與嚴厲。
「——你干涉太多了。」
天元解釋:
「迄今為止干涉過世界線的存在裡,我的身份自不用提。智慧之神是介於人與神之間的存在,櫻川六花與櫻川九郎是怪異的混合體……」
「我們都不是『人』。」
「魔人只是借助櫻川六花的力量窺得了宇宙一角,沒有進行直接干預。」
他凝視太宰治,語重心長道:
「即使握有【書】,你終究是人。普通人要是接受過多來自世界深處的信息並進行干預,很可能反被世界意識影響,遭到反噬。」
「我們不是人,所以不會受這股力量影響。」
「但你是。」
「再這樣下去……」
天元頓了頓,發覺太宰治不為所動、又似乎在聽,接著道。
「你可能會忘記她。」
黑/手/黨首領做這些事的根源,不就是對智慧之神的愛與執念嗎。
世界也會意識到這點,從源頭進行根除。
「……」
太宰治眼睫微垂,沒有說話。
天元不由感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即使是他,也無法從太宰治臉上窺得他心境。
這個掌握著【書】的年輕男人,脆弱而強大。
「我不會忘記她的。」
片刻後,太宰治抬眸,微微一笑,鳶瞳裡流轉著堅定又疏離的光澤。
「您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的世界吧。」
戰爭不還在進行中嗎。
談話結束。
畫面一轉,太宰治回到首領室。
他坐在椅上,攤開手,掌心靜靜躺著一枚骰子大小的淡紅色立方體。
他叫來秘書。
經過一年多的打磨,芥川銀的氣質和剛被撿到時判若兩人,烏黑長發在腦後束起,修身黑西裝描繪出亭亭玉立的身材。光是出現,她的氣場就能讓周遭一切即刻肅靜。*
她工作也很努力,現在已經是合格的貼身秘書。
要是岩永琴子知道:好氣,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太宰治吩咐。
「挑選幾家合適的珠寶店。將晶體做成戒指,立方體做成手鏈。」
「記得把設計圖給我,最後由我來定奪。」
芥川銀接過。
「是,首領。」
房間再次變得空無一人。
太宰治抬起相框,看向畫面裡的少女,在心裡默念名字。
琴子。
岩永琴子。
我不想忘記你。
不過,就算忘記,你也會來找我。
我知道的。
被動挨打不是黑/手/黨首領的風格,運籌帷幄更適合他。
所以,太宰治做了應對措施。
——他將記憶備份到了【書】裡。
【書】與世界意識同等高度,不會受它影響。
為了防止有人拿到【書】接收到他的記憶並利用它搞事,太宰治設置了鎖,唯一能解鎖的只有岩永琴子。
只要琴子拿到【書】,把【書】交予他那刻,他就能重新想起來。
……
過了些時日,戒指和手鏈制作完成。
太宰治端詳黑絨盒子裡的飾品,勉強滿意。
琴子戴上一定很好看!
他曾想送琴子禮物,糾結挑選很久沒找到合適的,最後送了她一張黑卡。
結果她唯一一次消費是去牛郎店:)
果然還是自己制作的東西更有意義。
太宰治回想起魔獸吉格那晚發生的事。無效化戒指能保護琴子免受異能傷害,仿制獄門疆的手鏈也能讓魔人接近她時反被封印。
等琴子來了讓她戴回去,就能保護好她!
太宰治本想將盒子放到抽屜裡,轉念一想,又將戒指和手鏈從盒子裡取出,裝入小絨布袋裡,放進常穿的黑大衣口袋裡,以免自己忘記。
他不確定那種事會在什麼時候降臨。
為了防止自己因為忘記琴子、來不及把東西交給她的情況發生,還是隨身攜帶為好。
琴子。
岩永琴子。
和往常一樣,太宰治默念岩永琴子的名字,視線投向相框。
不如將琴子名字寫在背面。
太宰治從相框裡抽出相片,拿起旁邊的鋼筆。
岩永……
岩永……什麼來著?
太宰治閉上眼睛。
腦海裡像是有什麼原本完整的東西,開始分裂成無數小方塊,又繼續分裂得更小,直到化為星塵消失不見。
一個男人的話飄過。
「岩永一直很討厭別人叫她■■……」
太宰治嗓音沙啞地低喃出聲,像是想讓自己不要忘記。
「岩永……」
剩下的名字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太宰治睜開眼睛。
他微微皺起眉頭。
奇怪,他拿著筆是要寫什麼?
正前方桌面只有一張相片紙,太宰治把相片翻過來。
……她是誰?
不認識的女孩,為什麼會跟他合影。
是合成照片嗎。
看到照片那刻,太宰治心髒輕微刺痛。
思念,淡淡的哀傷,以及一種令他無所適從的幸福。
出於這種奇怪的心情,潛意識裡默認照片裡的人對自己無害的想法,太宰治沒有深究。
他把彎腰把相框放入抽屜裡,動作間感受到了外套裡的東西。
太宰治拿出來一看,是小絨布袋,裡面裝著戒指和手鏈。
是異能結晶和獄門疆仿制品,自己讓銀做成了飾品。
做成飾品干什麼?
款式是女式,他印像裡沒有要送禮的對像。
太宰治想像收照片一樣把它們收起來,身體深處卻傳來一股抗拒的力量。
……算了,就先放衣袋裡吧。
檢查了一下,裡面也沒有竊聽設備或定位器。
太宰治很快將注意力從這些事上挪開,繼續處理文件。
他的目光迅速冷下來,是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冰冷至極,令人不寒而栗,不再像過去一樣深藏柔情。
還不夠,布局才剛剛開始——
我要擴張黑/手/黨勢力範圍。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敵人。
港口黑/手/黨會成為能震懾世界的存在。
我要守護這個世界。
「……」
太宰治筆尖一頓,心頭突然泛起茫然。
可是,我到底是為什麼要守護它?
第97章
過去和太宰治關系親近的人都覺得他變了。
具體的變化說不上來。他好像和以前一樣, 只是更加冷漠殘忍,身為黑暗帝國的教父,這種變化似乎在也情理之中。
從十八歲到二十歲這兩年, 太宰治統帥港口黑/手/黨, 支配整個關東地區的黑暗秩序。
不知疲憊,從未合眼。
就好像除這件事外,再也沒有其它事能引起他的興趣。
作為干部兼護衛, 中原中也一開始覺得這樣還不錯, 後來漸漸變成了擔心和疑慮。
這種情況其實很可怕。
要是有一天太宰不想再經營港/黑了, 他會怎麼樣?更別提他本就有印刻在骨子裡的自殺傾向。
而且太宰再也沒提過岩永。
擔心戳中他傷口,旁人也不敢提及。
不知這樣是好是壞。
如果太宰治還記得自己守護世界的目的,比如「繼承琴子守護秩序的意志」、「守護友人唯一在寫小說的世界」等,他也許還能再堅持。
現在,他只記得「要守護世界」, 卻不知為何要這樣做。
負擔極重, 卻沒有足夠支撐它的信念。
就像過載狀態的機器人,只是在加速毀滅。
……
二十歲的某一天。
太宰治像往常一樣,輕輕地、反復地詢問自己。
我為什麼要守護世界呢?
為了誰?
這個世界雖然覬覦【書】的敵人很多, 但還沒到毀滅世界的地步,交給別人守護也可以吧?
一旦下了這個決定, 太宰治心中一塊巨石落了下來。
他不再多想, 提筆, 用只能自己讀懂的暗語構建了【五步計劃】。
「……」
放下筆那刻,太宰治松了一口氣, 像是被抽去力氣般陷入椅子裡。
從十六歲到二十歲,人魚肉的功效期已經過了,從越來越慢愈合的傷口就能看出來。
接下來只要計劃順利, 他就能去夙願已久的歸屬之地。
太宰治的鳶瞳裡泛上一層寒霧,像是將他與世間分割開來。
【第一階段】
港/黑經過兩年的苦心經營,已經有了足夠的震懾力。
敦的異能也更強了。
剩下只有……芥川龍之介。
敦和芥川的異能結合會產生強大的特異點。要達成這個目的,必須讓他們先打一架,在鬼門關前坦誠相見,徹底了解對方。
三年前十七歲時,太宰治曾協助將昏迷的芥川送到醫院,經過幾個月的修養,芥川身體有所好轉。
但狂犬怎麼可能乖乖待在醫院養傷?
他拒絕了負責人回孤兒院的提議,從醫院逃了出來。
芥川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妹妹,卻找不到她了。
無盡的悔恨席卷了他——
要是那晚自己沒有一時衝動拋下銀就好了。
銀是不是碰上了那晚的黑衣人,她會不會已經……
不,銀一定還活著!他一定要找到她!
芥川龍之介如同無家可歸的瘋狗,四處游蕩,打探銀的消息。
他殺了很多人,自己也受過傷。
飢腸轆轆體力不支的時候也有,倒在地上睡死過去,直到半夜才醒來。
太宰治沒有出手,但一直在暗中看著。
現在是時候了。
夜晚。
芥川倒在地上,周圍全是被他殺掉的人。
他自己也身受重傷,胸口劇烈起伏,血糊在臉上連眼睛都睜不開。
就在這時,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
「越來越傻了啊,芥川,真是無趣。」
「弱小,又無趣。」
這個聲音?!
芥川龍之介強打起精神。
「你是——」
那天晚上的黑衣人!
太宰治沒有跟他多說的意思。
「你妹妹在我這裡。」
芥川龍之介聞之色變。
「不過,我暫時不會把她還給你。」「你太弱了啊,芥川,」太宰治冷漠地笑起來,「看,你不知道我是誰,三年都找不到我,現在就連威脅我讓我把妹妹還給你這種事都做不到。」
「就跟以前一樣,毫無長進。」
像是沒有察覺到芥川急切的情緒,太宰治轉身就走。
「等你明白了自己弱小的原因再來找我,在那之前你妹妹就交給我照顧好了。」*
「什麼——等等!!!」
芥川掙扎著想要爬過去,很快連指尖的力量都喪失,只能模糊看到那道黑色的人影越走越遠。
他悶聲嗚咽。
「我妹妹,只有我妹妹……別傷害她……」
「可惡可惡可惡!」
【第二階段】
將銀的事透露給芥川龍之介後,太宰治暗中操縱,讓織田作撿到了芥川。
因為向往織田作強大的實力,芥川龍之介加入偵探社。
過了三周左右,估計芥川和偵探社眾人相處出了感情,太宰治准備執行下一步。
「!」
昏暗的首領室內,他忽然若有所察般抬起頭。
有誰在嗎?
眼前空無一物。
太宰治低下頭,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他在期盼什麼?
【第三階段】
七天後,太宰治讓中島敦向偵探社送去了銀的照片。
銀的照片無疑在偵探社掀起轟然大波。
芥川龍之介向港/黑發起進攻——
與此同時,太宰治收到了織田作的聯絡。
「我們很久沒一起喝酒了,待會兒一起喝一杯吧,太宰。」
織田作找他是為了芥川的事,畢竟芥川是織田作在偵探社的後輩。
一切都在太宰治的計算之中。
【第四階段】
太宰治前往LUPIN酒吧,和織田作喝一杯作為道別。
織田作不希望偵探社和港/黑起衝突,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能看出在盡力勸他。
見勸不動,臨走時,織田作還是對他說:「我會再去跟偵探社協調的。」
酒吧裡空無一人,太宰治低喃。
「已經夠了,織田作。」
他走到吧台後,想再調一杯酒。
就在這時,有人突然出現,伸手攔住了他。
「你已經喝得夠多了。」
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容貌。
太宰治表面反應不大,內心泛起了多大的波瀾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顆死寂已久的心髒再次跳動起來。
思念無法抑制地湧上——
是誰,是誰?
快想起來!
「岩永一直很討厭別人叫她■■。」
太宰治不太熟練地說出那兩個字。
「……岩永?」
少女歪頭,似乎有些詫異這個稱呼。
她看上去也是認識他的,甚至關系很好,對他毫無防備。
之前他在首領室感受到的氣息看來也是她。
作為黑暗世界的帝王,太宰治被眾人發自內心地恐懼敬畏,這種毫無防備親近他的樣子太少見了。
岩永還管著他,不讓他喝酒。
他對她卻一點氣都生不起來。
他們坐在酒吧暢聊,氣氛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
「可能你對我一見鐘情了。」
她開玩笑說。
太宰治接受了這個說法:「原來是這樣。」
他向對方發起殉情邀請,可惜被拒絕了。
接下來的事就和岩永琴子曾經歷過的一樣。
太宰首領的計劃被她攪成一團亂麻。
在這個過程中,男人關於她的記憶也逐漸復蘇。
直到琴子找到【書】,把它交給太宰首領那刻,他的記憶全部回歸。
【第五階段】中止。
再也不會啟動。
巨大的「雲朵」裡,白色羽毛漫天飛舞。
太宰治一下抱住她。
「我好想你啊,琴子。」
不愧是你。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琴子對他的拯救不止這二十次,還有更多——
年少時,琴子鍥而不舍地努力靠近他,讓他明白有人能接近自己內心,自己不再那麼孤獨,也讓他明白這世間或許還有值得追尋之物。
當琴子不得不離開時,他替她繼續守護秩序。
現在,琴子又為了救他,從過去趕赴而來。
這股為了對方全力以赴的力量,連世界意識也無法阻止。
他們深愛彼此。
他要是早點明白就好了。
面對太宰首領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行為,岩永琴子嚴厲指責。
「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了什麼樣,你要是堅持不了一個正字,我就和你分手!」
太宰治聞言,忍不住為自己正名:「要不就在這裡試試。」
「一個正字的話,我覺得自己還是能行的。」
結果又被罵了一頓。
可惜敘舊的時間太短。
眼見琴子要回去了,太宰治摸出戒指和手鏈,戴到她手上。
「是你回去能用上的東西。」
岩永琴子察覺到了什麼。
「你什麼都知道。」
「我什麼都知道。」
「未來發生了什麼?」
「現在還不能說。」
不過,我會一直等你。
太宰治目送岩永琴子的身影消失不見。
……
第一個找進來的是中原中也。
戴著帽子的青年利用異能走進來,卻沒有開口說話。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
「這種復雜的表情可不適合你,蛞蝓。」
「從過去來的?」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她找到了我,讓我幫忙救你,」中原中也道,「看到她那刻,我很驚訝。」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詢問的話卻說不出來。
中原中也繼續道:「她告訴我,她是從過去來的。」
中原中也這才意識到,因果律原因,他不能向過去的岩永透露未來的事。
「然後我答應了她。讓你誤以為我已經離開,暗中協助她的計劃。」
看到太宰治深不可測的微笑,中原中也突然意識到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他拉拉帽子,嘆氣。
「真是的,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這是戀人間的私事,怎麼可能讓中也知道。」
太宰治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語氣清爽宛如新生。
「要開始善後了啊。」
太宰治忽然低低地「啊」了一聲,臉上流露出一點遺憾。
中原中也不解。
「怎麼了?」
「沒有讓琴子看到我穿白西裝的樣子。」
中原中也:「……」
不想理你!
第98章
關於岩永琴子的記憶復蘇同時, 太宰治也想起了天元說過的話。
太宰治往外走去。
「先跟我過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他嘴裡嘀咕:「想不到第一個告知的對像會是中也啊。」
嘛,雖說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真就這樣發生時還是有點不爽。
值得信賴什麼的……才不讓中也知道。
跟在背後的中原中也:「?」
太宰治:「除了你, 還有誰見過琴子?」
「還有銀。」
岩永琴子想拿到太宰首領的情報進行分析, 作為秘書的銀更了解,於是中原中也就帶她去找到了銀。
「其他人都忙著和偵探社戰鬥,最上面幾層都沒人, 所以也沒別人見到她。」
太宰治點頭。
「把銀也叫上。」
港/黑裡有一間密室, 任何竊聽設備都不會起效, 保密度極高。
在這裡,太宰治把異世界的事告訴了他們。
中原中也一開始震驚不小,到最後反倒冷靜接受了。
太宰治好奇,問起原因,他回答:「首領的話不是絕對的嗎。你說是這樣, 那就是這樣。」
而且, 你現在比前兩年死氣沉沉的樣子好多了。
芥川銀也點頭認同。
「知道岩永小姐現在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是嗎。
是啊……
太宰治突然輕松很多,一直以來的重負被卸下。他放松身體, 靠到椅背。
「還以為中也又要給父親打電話,讓他來給我看腦袋了。」
「……怎麼還記得那件事啊!」
-
那天之後, 太宰治調整了港口黑/手/黨的運作模式。
以前他一味擴張勢力, 現在放緩了速度, 更傾向於鞏固現有成果。
是一種更為長久的運作模式。
那天芥川毀掉了黑/手/黨的防御系統,現在正在重建中。
銀知道哥哥來找她, 通過監控系統和他對上了話。
她不願跟他一起走。
「哥哥,停手吧——」
「你的暴力和港口黑/手/黨不同,會連同你和你愛的人一起摧毀, 所以……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加入黑/手/黨是我自己的意願,我還想繼續留在這裡。你回去吧。」
在偵探社的協助下打贏了中島敦,卻沒能帶走妹妹,芥川龍之介捧著自己破碎的小心髒回到了偵探社。
他還需要繼續跟隨織田作之助學習成長。
作為偵探社員、作為守護者而活,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強大,直到妹妹願意回到自己身邊那天。
太宰治有和武裝偵探社結盟的打算,但這件事不能著急。港/黑和偵探社過去有過很多摩擦,需要慢慢調節,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談。
LUPIN酒吧。
「讓你擔心了,織田作。」
戴紅圍巾的男人手肘撐在桌面,手指拿在杯沿輕輕搖晃。
裡面是一杯蔬果汁。
「發生什麼事了嗎,太宰,」織田作好奇,「你看上去比之前好了許多。」
居然克制飲酒了。
以前可是有點酗酒的。
太宰治露出帶點神秘的笑容。
「織田作想知道?」
「跟我來吧。」
和之前一樣,太宰治將織田作之助帶到密室,告訴了他異世界的事。
織田作聽完:「……哦。」
太宰治:「……」
「就不能更驚訝些嗎織田作,『什麼,居然有這種事,你是不是在騙我』——這種話。」
「因為說這些事的人是太宰啊,」織田作沉緩道,「太宰的話,不用懷疑。」
他的聲音裡能聽出對友人全心全意的信任。
「不過,倒不是說完全不驚訝吧……」
織田作撓撓臉頰,「我剛剛其實驚訝了一下,沒看出來嗎?」
「沒有,」太宰治道,「織田作再做一次,驚訝的表情。」
過了十多秒。
「還沒開始嗎?」
「剛剛已經做過了。」
太宰治:「啊……」
他竟不知該說什麼。
沒看出太宰治表情裡的一言難盡,織田作繼續說。
「以前我就說過你們很般配。你們會一起瞞著大家、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奇怪。」
畢竟是大家公認的妖怪智商夫婦。
太宰治輕輕笑了一下。
「織田作還是跟以前一樣狡猾啊。」
織田作之助歪頭:?
他想了想,試著提議:「下次要不要叫上安吾一起喝酒。他之前也很擔心你。」
太宰治沒有直接回應,只道。
「你該走了,織田作,我也要工作了。」
除了工作相關的事外,太宰治本人的生活也有了改變。
雖然食量還是很小,但一日三餐也會按時吃了,不像之前那樣想不起吃飯,餓到胃疼才會隨意應付一下。
每天也會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能看出在盡量調整。
中原中也前來彙報,正好看到太宰治在往杯子裡放枸杞,有點好笑。
肯定是因為岩永把他教訓了一頓!
「只有岩永的話你才聽。」
芥川銀往杯裡倒入熱水,悄無聲息退下。
枸杞被泡得飽滿,漂浮在水面,熱氣繚繚升起。
彙報完工作,中原中也下意識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
「你怎麼可以在首領室裡擺這種下流的東西?!」
這個杯子,它剛剛明明不是這樣!
為什麼上面的女人衣服消失了?!
「真失禮啊中也,這是琴子以前送我的生日禮物。」
太宰治毫無負擔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瞥他一眼。
「我明白了,中也這是在羨慕我吧,畢竟沒有女孩子送你這種禮物。」
「誰羨慕了啊,一般女孩子也不會送人這種東西吧!」
最高干部厲聲:「快給我收起來!」
像什麼話!
別人來看到會怎麼想!
太宰治放下杯子,神色微冷。
「你是在命令我?」
「我是首領,你是干部,你可命令不了我哦,中也。等級體系要好好維持才行。」
中原中也:「……」
啊啊啊啊啊!
-
雖然是天元提供的可行辦法,但畢竟是影響世界線的大事,在決定告訴誰的問題上,太宰治很謹慎。
觀察了中原中也、銀、織田作三人一番,確認世界沒有異常後,太宰治接著告訴了魏爾倫和雪萊。
對此,他有自己的考量。
雪萊哭了一會兒,冷靜下來,開始分析起其中的物理法則。
「難怪……」
魏爾倫道:「一方面我知道她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一方面又覺得她不該就那樣死去,但屍檢結果又確實是她。」
「她的同伴有決定未來的能力。我猜,在決定未來後,我們的意識也會受影響,往那個未來偏移。」
太宰治道。
「不過請不要混淆,她和屍體、本世界的岩永琴子是兩個人。」
魏爾倫咬牙:「那家伙……」
他站起身,「我現在就去找她!」
「站住。」
太宰治冷冷出聲。
「冷靜下來,魏爾倫先生。」
「我明白你擔心蘭波先生靈魂的心情,但你要怎麼找,變成魔獸在宇宙間轟炸一通?」
「這樣非但不能找到她,還可能讓迄今為止為了穩定世界所做的努力白費。」
太宰治眸色沉下來。
「請配合我。」
魏爾倫回眸望去。
太宰治保持翹腿坐在椅上的姿勢未變,紅圍巾搭在身前,眉眼沉著得仿佛一塊冷玉。
運籌帷幄的樣子和十六歲時一樣,但比那時更加成熟、沉靜,無形間散發出威嚴的氣勢。
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啊。
魏爾倫突然心生感慨。
他坐了回去,相當於默認了配合太宰治的計劃。
科學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聽到他們的爭吵,嘴裡念叨著常人聽不懂的名詞。
「依靠了蟲洞嗎,但這只是引力方程式的假設……構建超時空管道嗎……穿越時的伽馬射線和X射線怎麼處理……」
「雪萊博士。」
太宰治出聲喚回她的注意力。
「其實,我用【書】定位到過一次琴子的世界。」
魏爾倫:「你告訴我坐標,我去開『門』?」
太宰治搖搖頭。
「行不通……暫時來講。」
他解釋。
「琴子所在的世界比咒術世界更遙遠。魏爾倫先生上次打開咒術世界的門,都需要積累接近半年的力量。」
「我計算了一下,要打開琴子世界的門,還需要積累兩年左右的力量。」
魏爾倫沉吟。
「兩年麼……」
太宰治點頭。
「而且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在用【書】定位時,我短暫地碰觸到了那個世界,拿到了一樣東西。」
「——琴子放在櫻川九郎處的記憶。」
太宰治轉向雪萊。
「你之前拆解的游戲倉,所有配件都保管在七樓的研究室裡。」
「我希望你將它重新組裝起來,植入游戲程序。」
沒有岩永琴子那麼直觀的游戲體驗,太宰治還是依靠過去玩游戲的經歷和岩永琴子的話語,理清了規則。
「游戲倉需要成為幫助她和咒術世界聯系的通道。」
「通過發布任務的形式,讓她接觸特定的幾個人。任務完成,她就能恢復記憶,也能將咒術世界的妖怪召喚過去。」
「我想以這種形式幫助她。」
畢竟這個世界是沒有妖怪的。
他也想直接把記憶歸還給琴子,但因果規則不允許。
「至於和她對話的系統……」
年輕的男人勾唇,「就由我來操縱。」
雪萊早就研究透了游戲倉,當即拍板:「沒問題,交給我吧!」
太宰治:「游戲倉能源的事……就麻煩魏爾倫先生了。」
魏爾倫:你也是,岩永也是,到底是把我當新能源電池還是發電機了。
他面無表情:「我沒有拒絕的余地吧。」
傳言就沒有現任黑/手/黨首領辦不到的事,他會盡一切手段達成目的。
太宰治微笑:「您明白就好。」
「我已經讓中也去找澀澤龍彥了,應該馬上就到了。」
太宰治往外走去。
「接下來就拜托二位了。」
……
澀澤龍彥幫助提取出魏爾倫的異能後,按照約定,太宰治讓他和中島敦見了面。
戰鬥觸發。
中途,因為太宰治的暗中操縱,芥川龍之介也來了。
雖然芥川和敦內杠導致戰局一度混亂,最後兩人還是合力擊敗了澀澤龍彥。
研究室。
游戲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偌大的研究室裡只有雪萊一個人。除了她以外,有進入權限只有太宰治和魏爾倫。
裡面都是世界頂尖的技術設備,就像預料到這天,提前准備的一樣。
有了這些技術,雪萊如虎添翼。
她不由感慨:琴子,你男人真棒!
門打開,魏爾倫走進來。
異能結晶被他抱在懷裡,就像抱了個小嬰兒。
雪萊驚訝:「這麼大一塊?!」
「太宰先生說起來時,還以為你不願意呢……看來你也很掛念琴子啊。」
「……閉嘴。」
「大小無所謂,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很快就能恢復。」
放下結晶,魏爾倫轉身就走。
外冷內熱型啊。
雪萊心道。
將異能結晶放入專用儀器裡,雪萊坐在椅上雙腿一蹬,轉回設備前繼續編寫程序代碼。
「你叮囑我的事,終於有機會為你辦到了,琴子。」
她偷偷植入插件進去,那位首領也看不出來,畢竟這不是他擅長的領域。
要怎麼寫呢?
要讓過去哪個時間點的琴子來到未來呢?
過去太宰先生是在相處中慢慢喜歡上琴子的吧……
琴子之所以要來未來,是知道了太宰先生會成為首領,擔心他出事吧……
有了!
雪萊在程序中寫道:
【當太宰治真正喜歡上岩永琴子,並且有成為黑/手/黨首領的想法時,岩永琴子就會出現在未來,去救他。】
插件植入成功!
……
游戲倉完成那天,太宰治也來了。
他將【書】放入能源裝置中,接觸到結晶那刻,【書】自動融入。
太宰治清楚,比起現在的他,過去的他更需要【書】。
游戲倉是雪萊拆卸的,她自然也清楚上面有些什麼機關。
找到最厲害的封印類異能者將能源裝置封印好後,魏爾倫把這台游戲機送到了過去。
地址就是東京岩永家。
時間就是琴子出院的時間,也是他們相遇那天。
一切從這裡開始。
……
太宰治留下了幾張書頁。
利用這些書頁,他可以和游戲倉內的【書】產生呼應。
大多時候他都偽裝成系統,和過去的琴子對話。
要是他有事,就讓AI代替。
他就這樣幫助岩永琴子找回了記憶,穩定了世界,也封印了魔人。
最後一次任務,岩永琴子恢復記憶離開,結晶能量也剛好用盡。
太宰治看著逐漸黯淡下來的奇點空間,留下了最後的話。
【再見,琴子。】
【我愛你。】
至此,與過去相關的事全部結束。
未來開啟。
第99章
某個遙遠的時空中——
鏡頭不斷拉近, 穿過雲層、山脈,直到大地。
被妖怪稱作「公主大人」的少女正端坐在骨頭精肩頭,往某個方向行進。
她戴著貝雷帽, 蓬松卷翹的淺栗色長發披散在身後, 長發及腰,手握權杖,儀態優雅, 洋裙裙擺隨風擺動。
胸前吊著銀白色的戒指吊墜,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兩只守護的狛犬漂浮在她身邊。
「今天的委托也是八原那邊妖怪發來的。」
岩永琴子點頭。
「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夏目君。」
五年前, 她從異能世界歸來後,就立刻開始著手處理積壓的妖怪委托。
在岩永琴子所在的世界觀中,人的意識是具備實體化能力的,「人面犬」「裂口女」「無頭騎士」等都市傳說即是如此。
在口口相傳的過程中,人們越來越信以為真, 想像力賦予了它們形像、血肉, 形成了實體。
這就是「想像力孕育出的怪物」。
所以,即使有的事是妖怪所為,岩永琴子也需要構建假說、偽造與妖怪無關的「真相」, 讓人們相信世上並不存在妖魔鬼怪,以此來維護人界與妖界的穩定。
然而, 由於她在異能世界待得太久, 有的妖怪事件已經發酵成了社會事件。
岩永琴子沒有手忙腳亂。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能想出解決辦法, 只是處理起來要費些時間和功夫。
此外,她和櫻川六花的對決也擺到了明面上。
櫻川六花已經知道了世界線的事, 以後說不定還會搞出類似的麻煩,不能再放任下去!
……
等一切塵埃落定,就過了五年。
夏目貴志就是那段時間她來八原處理委托時遇見的少年, 當時還在讀高中,身邊跟著只肥貓。
(貓咪老師:才不是肥貓!)
他拿著一本友人帳,為妖怪歸還名字。
像夏目這樣具備妖力的人著實罕見。岩永琴子一開始擔心他惹事,是帶著一點探究的目的接近的,後來發現對方根本沒那個意思,將妖怪視為朋友,也就放下了戒心。
一來二去他們就熟悉起來,成為了朋友。
高中畢業後,夏目貴志去了城裡讀大學。
「現在在放春假,夏目君應該也回鎮上了吧。」
岩永琴子道。
她年齡比夏目大一點,又跳過級,所以現在已經從橫濱國立大學畢業了。
岩永琴子沒有去家裡的公司上班,開了家律師事務所,招聘了幾位律師和事務員。她學的是法律專業,也算專業對口。
岩永琴子主要還是處理妖怪委托,事務所的案件由同事接手。除非他們都搞不定,她才會出手。
她總能准確擊中對方律師的漏洞,在法庭上,沒人能贏得了她。
由於長相過於可愛顯嫩,一開始還被當事人質疑過。
後來名氣大了,這種情況就再沒發生。
身高也是,長到一米五就不再長了,想想還有點心酸……也不知道中也先生長高沒。
至於別的地方……
岩永琴子低頭,用雙手測量了一下。
B……應該是有的吧?
這五年,岩永琴子再沒談過戀愛。雖然也有不少追求她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像突然對這些事喪失了興趣一樣。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心如止水吧:)
和櫻川九郎也保持在朋友關系。
在幫忙處理事件的過程中,櫻川九郎逐漸被妖怪們接受,知道了他沒有看上去那麼可怕,妖怪們有時還會直接去找他,某種程度上也減輕了她的負擔。
岩永琴子喃喃。
「五年了啊……」
時間過得真快。
太宰先生22歲了吧。
22歲的太宰先生,她還沒見過。還在繼續當首領嗎,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會不會都已經結婚了啊嗚嗚嗚QAQ
那個位置絕對不缺女人的吧!
……算了,不想了。
岩永琴子從妖怪肩頭躍下。
-
八原。
一只強大的妖怪受破廢凶宅外泄的邪氣影響,變得狂暴。住在附近的小妖怪苦不堪言,希望智慧之神想辦法處理。
狂暴狀態的妖怪無法溝通,岩永琴子一邊躲避攻擊,一邊想找機會制伏它。
就在這時,夏目貴志和他的貓咪老師出現。在他們的幫助下,她順利制伏妖怪,淨化了凶宅。
事情結束後,他們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聊天。
貓咪老師被岩永琴子抱在腿上,雖然沉了點,但肉嘟嘟的手感不錯。
這麼說來,她以前也有一只「貓」呢。
「我聽中級它們說,這附近有只發瘋的妖怪,所以特地來看看,沒想到就碰到了你。」
夏目貴志問:「櫻川六花的事解決了嗎?」
夏目是除了當事人外,唯一知道她經歷的人。
是岩永琴子以朋友談心的方式告訴他的。
也許是因為少年身上那股溫柔的氣質,讓她想起了某個人。
夏目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對她那段匪夷所思的經歷,他全部耐心聽完,非但沒有任何懷疑,還體貼地說「辛苦了」。
但夏目君和太宰先生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夏目君就像四月的風,冬日的陽,從頭到尾都是干淨溫和的。
太宰先生情況更復雜,他隱藏得太深了,柔軟的一面很難讓人察覺。
「對,三天前剛處理完。」
岩永琴子回答。
「雖然費了很大功夫,好在六花姐終於變回了普通人,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然後我就趕來了這邊。」
夏目貴志點點頭,想了想,放柔聲音問:「可你看起來還有心事的樣子?」
「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聊聊。」
在藤原夫婦和朋友影響下,當初那個有些怯弱的少年變得越來越堅強外向,成長成了大人,還能主動用自己的溫柔來影響他人了。
岩永琴子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能松一口氣了,卻總是想起異世界的經歷。這樣看來,是不是忙起來更好一些。」
「既然威脅已經解除,要不要去那邊看看?」
夏目提議,「不介意的話,這段時間妖怪的委托,我可以代勞。」
岩永琴子沉默。
「用什麼理由去呢?」
她一邊給貓咪老師順背上的毛,一邊道。
「過了這麼多年,那邊的人應該逐漸忘記我,開始新生活了。這種時候不去打擾才是最好的。」
「他們都以為我死了,如果貿然現身,說不定又會造成秩序混亂。無論怎麼想,不去都是最好的選擇。」
「——說到底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語氣平靜,思維清晰。
如果忽略紫瞳深處細微的波瀾的話。
夏目思索片刻,突然說起看似不相干的事。
「岩永小姐曾說過,那位太宰先生在最後答應讓你使用游戲倉,還讓你去孤兒院見了櫻川先生。」
「岩永小姐認為,他這樣做是什麼原因?」
岩永琴子有些不解,但還是回答了。
「因為太宰先生很溫柔,而且尊重我的選擇。」
「不是。」
夏目搖搖頭,「至少,不全是。」
青年看著她的眼睛,聲音輕而堅定。
「——因為他愛你。」
愛你,勝過世間萬物,勝過內心的恐懼。
所以寧願冒著失去你的風險,也要告訴你真相,讓你做出無愧於心的選擇,不會在未來後悔。
岩永琴子愣住。
夏目繼續道。
「岩永小姐這幾年都沒再談戀愛,也沒接受櫻川先生,不也是因為忘不了他嗎。」
「因為除了那個人外,再也沒別人能進入你內心。」
夏目有不輸於太宰治的敏感細膩,同時,和妖怪生活的他又比常人更理解岩永琴子。
他可以算作太宰治和岩永琴子之間的調節者。
「只是你自己沒有發現這一點。」
顧及到她的心情,夏目聲音放得很輕,但在岩永琴子聽來,還是像一把匕首,精巧地剖開她內心。
能言善辯的辯手少見地怔住。
「可是……」
這麼多年了,太宰先生會不會忘了她。
不,她知道的,太宰先生那種性格,只要走進了他內心,他就不會忘記。
可現在再出現在太宰先生面前……他會覺得自己騙了他吧。
會生氣吧,會討厭她、恨她吧?
這樣看來,是不是忘記更好。
可是,她真的希望太宰先生忘掉嗎,明明自己都無法忘記。
怎麼回事。
為什麼用邏輯去思考,想不明白了。
一陣猛烈的大風刮過,裹挾著沙石讓他們不得不閉上眼睛。森林沙沙作響,樹葉被卷落。旁邊破舊的日式宅邸也發出漏風的聲音。
像是在映照某種再難平靜的心境。
岩永琴子的項鏈在之前的戰鬥中就有了劃痕,被這樣一吹,在風中掙動了幾下,斷掉了。
夏目貴志起身,幫她撿起項鏈和戒指。
他看著戒指,忽然一怔。
岩永琴子:「怎麼了?」
「戒指內環有暗紋,裡面有字。」
夏目把戒指遞給她。
「是嗎,我都沒發現。」
要買根新項鏈了。
岩永琴子隨意應著,伸手接過。
她變換了好幾個角度,直到某個特定角度和光線下,才看到戒指內環的字,實在很難發現。
看到那一刻,她整個人愣住。
【我會一直等你】
我會一直等你。
「……」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
一時之間,沒人開口說話,只剩風聲。
良久。
夏目輕聲詢問:「沒事吧?」
「嗯?」
發覺了她的疑惑,他解釋。
「你在哭。」
岩永琴子笑起來。
「夏目君說什麼傻話呢,我怎麼可能會……」
哭。
話還沒說完,她就看到一滴眼淚,滴落在假寐的貓咪老師身上。
白白的貓耳抖動了一下,沒有出聲。
……誒?
岩永琴子抬手,摸到自己面頰一片潮濕。
這種陌生的觸感讓她有些發懵。
奇怪。
為什麼……
怎麼會……
「岩永小姐——」
夏目將手帕遞給岩永琴子,在她面前蹲下。
「確實,和妖怪、神明相比,我們人類太過弱小。」
「但也要相信我們人類的感情。」
「感情是我們獨有的,神明不具備的、妖怪難以理解的。有了感情,人類就會變得前所未有地強大,能發揮出超越神明的力量。」
「有時還能創造奇跡。」
「所以……」
少年眼裡流轉著溫暖堅定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去相信。
「請聽一聽你作為『人』那一面的聲音。」
「……」
岩永琴子擦干眼淚,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紫瞳恢復清澈明亮。
她下了決定。
「我要回去找他!」
事不宜遲,趕緊出發。
「這段時間妖怪們就麻煩你幫忙照顧了,夏目君。」
夏目貴志笑著點點頭。
「交給我吧。」
「我送你一程。」
他又道。
第100章
每個世界都有不同的穿越方法。
岩永琴子所在的世界, 最普遍的方法是坐電車。
不是人類世界的電車,而是神靈異世界的電車。只要有車票,它可以載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對於不同的存在, 車票的購買方式也有區別, 岩永琴子這樣的神明要支付的是——代價。
上次她就是用兩年記憶換取了車票,這次也支付了某種代價。
讓狛犬送去【代價】後——
叮當,叮當。
伴隨著清脆的車鈴聲, 胖胖的無臉列車員從不知名的方向騎著自行車駛來, 點頭致意, 遞給她一串車票,又騎著自行車消失。
……
距離這裡最近的車站,在湯屋小鎮下方的海面上。
岩永琴子和夏目貴志坐在貓咪老師的本體『斑』身上,穿過陰暗的城樓,來到了一片開闊的曠野。
藍天碧草, 與外面森林完全不同的景致, 可以說是別有洞天。
也難怪,穿過了城樓,就是另外的世界了。
——神靈異世界。
岩永琴子回頭望向城樓, 若有所思。
「我還是再跟湯婆婆交涉一下吧,要是有人類不小心闖進來就糟糕了。」
「那就算是『神隱』了吧。」
夏目笑道。
『斑』繼續往前飛行。
過了曠野, 就是名為「湯婆婆」的魔女掌管的小鎮。
每條街都是商鋪, 掛滿一串串紅色紙燈籠。
雙層的小房屋一個緊挨一個, 造型奇特,牆面斑駁, 掉色的彩漆略顯黯淡,像是被人類遺忘在了時光裡。
乍一看與人類小鎮無異,卻處處流露出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氣息。
整個小鎮寧靜得仿佛在沉睡。
等到了夜晚, 這裡就會變成光怪陸離、魑魅魍魎的世界,擺滿各色美食美酒,接待來自四路八方的神仙。
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湯婆婆的【湯屋】。
那裡提供多種多樣的溫泉藥浴,也能吃喝玩樂。金碧輝煌的五層建築,儼然紙醉金迷的世界的小型縮影。
不過岩永琴子現在沒什麼泡溫泉的心思。
……
小鎮下方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
海面能隱隱看到長長的鐵軌,延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兩人落到站台上。
『斑』變回貓,雖胖但輕盈地落到夏目貴志肩上。
等了一會兒,列車從遠方駛來。
岩永琴子看著越來越近的電車,嘴裡嘟囔。
「人家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專門坐電車過去,要是讓我發現他在那邊左擁右抱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他……」
貓咪老師斜睨她一眼。
「你在他眼裡都死了,還不允許人家第二春嗎。」
夏目厲喝:「貓咪老師!」
岩永琴子威脅:「你再胡說,我就叫釀酒的妖怪以後都不給你酒喝。」
貓咪老師噎住。
「哼,你這是濫用職權!」
岩永琴子沒再跟它計較,和一人一貓道別後,走上了列車。
車內乘客有神明,有妖怪,但大多是黑色半透明的人型靈體。
代表僅此一面的過客,也代表旅途的迷茫。
岩永琴子找了個空位坐下。
除了一直帶在身邊的黑白狛犬外,這次有只鳥妖也跟在她身邊。
「公主大人,到了異世界後,您真的要收拾他嗎?」
它問。
「您想怎麼做,請盡管吩咐!」
「當然不會,說笑的。」
列車啟動,岩永琴子扭頭望向窗外,一直望到遠方與藍天白雲接壤的海平線。
「大概會祝福他吧。」
她低喃。
太宰先生能獲得幸福,就是她想看到的結局。
……雖然想想就又酸又氣的,可惡。
目送列車駛遠後,夏目貴志和貓咪老師往回走去。
「那個女人,你說她能戰勝神性嗎?」
貓咪老師道,「要不是你戳破,她還不知道要多久才發現。」
「能的。」
「即使我不戳破,岩永小姐也遲早能發覺。」
夏目笑道:「不要小看人類的感情啊,貓咪老師。」
貓咪老師睃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表示懶得他爭辯。
「喵嗚~」
它突然從夏目肩頭跳下,往前躥去。
「快走,夏目,天要黑了,我要去街上大吃一頓!」
「我聞到香味了!!」
夏目追在後面,嘆氣。
「吃太多會變成豬被殺掉的。」
貓咪老師:你說什麼,風太大我聽不見。
「快點快點!!」
-
異能世界。
橫濱。
黃昏時分,暖金色的光芒塗滿街道和樓宇。
黑/手/黨首領站在最高的樓頂天台,俯瞰他守護的這個世界,眉宇間一片漠然之色。
晚風輕輕拂過他的額發、衣角,以及身前的紅圍巾。
他的身邊空無一人,沒有護衛。
太宰治是支開中原中也自己上來的。
要是中也在,絕對不准他到天台,念叨些什麼有狙擊有暗殺之類的話,想想就頭疼。
他只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
跳樓那種事已經嘗試過了,不會再做了。
而且太宰治有種錯覺,只要到天台,說不定就能見到岩永琴子。
她上次救她,不就是在天台嗎。
……不過,確實是錯覺。
琴子現在不會來了。
但他可以過去!
兩年,魏爾倫的力量已經積累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只要把黑/手/黨的事交代下去,安排好後續,他就能去琴子的世界了。
太宰治低喃。
「再等等……」
「馬上,我就可以來見你了。」
他輕聲呼喚:「琴子。」
空氣出現波動。
「太宰先生——」
太宰治瞳孔一縮。
……幻聽嗎?
「太宰先生——」
這次聲音更大了,更近了。
「?!」
不是幻聽!
琴子——是琴子的聲音!!!
太宰治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高速運轉的頭腦少有地宕機,表情也不復冷靜。
他瞳孔緊縮,著急地左顧右盼,四下張望,還差點一腳踏空下去。
在哪兒?!
在哪兒?!
琴子回來了嗎?!
太宰治過去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但即刻被他自己摁滅。
他知道琴子不會出現,他知道維護秩序對她有多重要,他知道神可以有多麼冷漠無情。
幻想被戳破那刻總是格外慘烈,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他習慣了不再抱有過於美好的期許。
可是現在……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連指尖都在顫抖。
「太宰先生——」
聲音是從上方傳來的。
太宰治抬起頭。
岩永琴子從天而降,長發飄飄,漫天霞光披散在身上,輪廓氤氳著光芒。為了帶她飛到樓頂,鳥妖貼在她後背,在她身後展開了巨大的白色羽翼。
這樣的一幕映入鳶瞳裡——
宛如神降。
「……」
太宰治唇瓣輕顫。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接住了他的神明。
第101章
列車從神靈異世界出發後, 天色逐漸暗下來。
岩永琴子靠著椅背睡了一覺,到達『異能世界·橫濱站』時,妖怪叫醒了她。
『橫濱站』也建在海上。
黃昏時分, 金燦燦的海水像是被打翻的橘子汽水, 一下一下拍擊沙灘。
岩永琴子從海上朝岸邊走來,雙腿卻奇異地沒有被沾濕。踩上沙灘那刻,她就正式來到了這片闊別已久的大地。
遠遠地能望見五棟拔地而起的黑色大樓。
她要找的人就在那裡。
被認出來會引起混亂, 岩永琴子讓妖怪幫忙隱匿了身形氣息。鳥妖變大、展開雙翼, 帶著她往熟悉的樓層飛去。
她飛到首領室窗前。
為了防止狙擊, 落地窗是單向的,從外面看不到裡面。
狛犬穿窗進去又出來。
「太宰大人沒有在裡面。」
岩永琴子抬頭。
「上去看看吧。」
太宰先生果真在樓頂。
要不要現身,岩永琴子有些猶豫。倒不是近鄉情怯,只是正如貓咪老師所說,太宰先生應該以為她死了, 會不會嚇到他?
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方法, 比如托夢給太宰先生,讓他先有個心理准備。
直到她聽到太宰治的呢喃。
——琴子。
——等我。
——馬上就能來見你。
這說明什麼?
說明太宰先生已經知道她的事了。
岩永琴子也不再有顧慮,立刻現身。
她飛撲下去, 落入太宰治懷中。
他們緊緊相擁。
一時之間,外界的聲音都渺遠。
整個世界只剩彼此。
重逢的喜悅、激動、難以置信……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 讓她喉嚨發緊,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能收緊雙臂更用力地抱緊了眼前的男人。
太宰先生……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情吧?
隔著西裝和襯衫,她能感受到他飛快的心跳。
等激動的心情稍微平復, 岩永琴子多了點胡思亂想的心思。
話說太宰先生是不是長太高了?感覺他都是彎下腰來抱住自己的。
肩膀也更寬了,雖然還是很瘦,但好好成長成男人了呢, 能把她完全圈在懷裡……哇嗚,這也太犯規啦。
男生的成長也太快了。
少年時期太宰先生很愛干淨,身上偶爾會沾染些硝煙和血味。現在沒有了,首領一般不會去戰場吧,這個冷清的香味……是男士香水嗎,聞上去不像女香。
嗯,還好不是女香:)
原本岩永琴子是很樂意抱抱的,時間一長,她有點不太好了。
太宰先生怎麼還不放手!抱得好緊,抱這麼久她快要喘不上氣啦!謀殺親夫啦!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太宰治放松了些,但還是一個雙手圈在她腰間的姿勢,就像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
男人目不轉睛盯著她,聲音低啞磁性,帶著壓抑的輕顫。
「琴子……真的是你嗎?」
「你回來了。」
要和太宰先生對視,她必須仰頭,這個姿勢脖子很難受。
岩永琴子拽拽他衣袖,語氣裡一絲撒嬌。
「抱我。」
太宰治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將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臂彎,視線齊平。
岩永琴子雙手捧起他的臉仔細瞅了瞅。
氣色比兩年前好些了,雖然看上去還是有些疲憊,但至少不是游走在生死邊緣的狀態了。
臉型也更加瘦削立體,沒了十六歲時的嬰兒肥。
嗯,還是很帥!
是成年男人的帥氣。
尤其露出的那只鳶色的眼睛,眼神溫柔到不可思議,只要看著,就會有種「我是被他愛著的」的感覺。
岩永琴子忍不住往上面親了親。
「是啊。」
「我回來啦。」
親吻的地方下移,找到了那兩片薄涼的唇。感受到對方的回應,她閉上眼睛,雙手抱住他脖頸。
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接觸的地方流向心髒,蔓延到四肢百骸,大腦一片空白,暫時什麼都不想去想。
幸福到快要眩暈。
空闊的天台安安靜靜,只有風聲,和輕微的接吻的聲音。
……
片刻後。
岩永琴子雙手搭在太宰治肩頭,問。
「太宰先生知道了多少,關於我的事?」
太宰治騰出一只手,指尖為她擦去嘴角的水漬。
「全部。」
岩永琴子明白過來。
「通過【書】嗎?」
太宰治點頭。
「怎麼找到的,我之前一直沒找到。」
「就在你的游戲倉裡。」
「……」
這叫什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事已至此,糾結這些也沒用了。
「為什麼要當首領啊,太宰先生,之前不是說不想當的嗎?」
太宰治聞言,神秘地一笑。
「秘密。」
「……」
岩永琴子鼓起臉頰。
居然不告訴她!
「總感覺男人有了秘密後,未來變心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呢……」
她小聲嘀咕,斜眼,「太宰先生這幾年沒有接觸過其他女性吧?」
她可是這五年都沒談戀愛呢!
雖然實在要說起來,她也沒計較的資格。不過依太宰先生的性子應該不會做那種事,他可是很難走進內心的一個人啊……
「嗯,有。」
什麼?!
居然——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大眼瞪小眼。
大概是被她震怒的樣子可愛到了,太宰治忍不住笑出了聲,額頭和她的貼貼。
「只有你一個。」
岩永琴子撇嘴。
「切,我就知道太宰先生在捉弄人。」
太宰治:「那麼你……」
「什麼?」
「……沒什麼。」
他欲言又止。
剛才擁抱親吻是情到深處不由自主,現在冷靜下來,需要復盤問題了。
「我們這算是和好了?」
她問。
總有幾分不真實感。
也許是分開那五年時間實在太過漫長,從17歲到22歲。
「我們分手過嗎?」
太宰治反問。
岩永琴子思考一秒,立刻回答:「沒有!」
分手那種傷感情的事才不要呢。
但是……
「沒生我的氣?」她難得放低姿態,帶上了誘哄的意味,「我可以解釋。」
「我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
太宰治平靜道。
他們只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通過只言片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明白對方的處境、信念和難處。
太宰治:「謝謝你。」
——願意為了我再次趕來。
岩永琴子歪頭。
「那……不用謝?」
——因為太宰先生值得。
見太宰治又是一副在意又不直說的樣子,岩永琴子放在他肩頭的手忍不住拍了拍。
「太宰先生,想說什麼趕緊說!」
「……」
太宰治微微一笑,笑容卻隱隱讓人預感不妙。
「既然琴子都這麼說,那我就問了。」
他學著她語氣開口。隨著他的話語落下,岩永琴子整個人凝固。
「琴子這五年有接觸過別的男人嗎?」
「比如說那位櫻川九郎,嗯?」
「……」
……可惡,為什麼太宰先生的微笑越看越瘆人啊!
第102章
「嗯?」
大概是她沉默太久, 太宰治出聲催促,凝視著她,眼裡笑意更甚。
……奇怪, 太宰先生明明是笑著的, 她為什麼會感覺到一股可怕的壓力。
這就是首領的氣場嗎?
不過太宰先生可嚇不到她。
岩永琴子也學他的回答。
「秘密。」
那種事當然沒有啦,太宰先生是笨蛋嗎。
太宰治笑容裡多了一絲無奈,到底還是沒有逼問她。
他空出一只手, 往她臉頰掐了一下, 看似懲罰, 實則寵溺。
岩永琴子歪歪頭。
總有種太宰先生還會日後算賬的預感,錯覺嗎?
她眼珠轉了轉,往太宰治手臂上拍拍,說騷話的靈魂再次蠢動。
雖然她很輕,但太宰先生能堅持這麼久也挺厲害的。
「看來太宰先生體力還不錯, 是為了我在鍛煉嗎?很期待在床上的表現呢。」
「是啊。」
……嗯?
岩永琴子瞪大眼睛。
居然直接承認了嗎。
「體力不好, 怎麼能讓琴子滿意呢。」
太宰治笑著補充。
……嗯???
岩永琴子更加懵逼。
以前那個絕不理她騷話的太宰先生呢?
好家伙,太宰先生這幾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到現在了,琴子還是叫我『太宰先生』麼?」
太宰治抱著她, 沉柔的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好見外哦。」
倒也是。
跨過那道坎後, 她和太宰先生現在關系已經很親近了, 大概就差訂婚結婚負距離接觸了。
她家是名門望族, 從小的禮儀教育便是如此,會對別人加上尊稱。
比她年齡小的一般用「君」, 但要是對方地位較高或者值得尊敬,還是會用「先生」。
話說回來,那該怎麼改口?
太宰?
治?
……有了!
岩永琴子俯身過去和太宰治臉頰貼貼, 看著黑發間隱約露出的耳尖,輕輕吹氣。
「親愛的?老公?」
哼。
這下接不過來了吧!
太宰治淡定回應。
「嗯,老婆。」
「?!!!」
什麼?!
岩永琴子愣了一秒,白淨的臉刷一下紅到了耳根,頭頂炸出煙花。心髒亂跳,整個人都不好啦。
「你、你你你你區區一個黑/手/黨首領,胡說八道些什麼?!」
太宰治:「?」
岩永琴子頂著他佯裝無辜的視線,紅著臉厲聲指責。
「這種稱呼是能隨意叫的嗎!太不知廉恥了!」
還沒結婚呢!
太宰·不知廉恥·治有點好笑。
「不是琴子自己先喊的嗎?」
「閉嘴!」
可惡,敵人升級過快,她大意了!
岩永琴子扭動身體掙扎:「放我下來。」
這種姿勢太被動了。
「別亂動。」
太宰治說了一聲,把她放下去。
腳接觸到地面,岩永琴子立刻轉身背對他,雙手往發燙的臉頰上一拍,企圖降溫。
未來的太宰先生,他、他他他進化了!!!
……不行,她得想辦法掰回來。
背後傳來太宰治一聲輕笑。
「琴子還是沒怎麼變呢。」
哦,這是在暗諷她身高?
岩永琴子立刻轉身,正面抱住男人,努力貼緊。
「我有地方變了,沒感覺到嗎。」
太宰治笑容未變,還順手摸了摸她頭毛。
「……」
岩永琴子微微皺眉,不妙的預感越來越甚。
太宰先生怎麼回事,怎麼刀槍不入的。
要是以前的太宰先生這個時候都紅著耳朵躲開了,還會故作冷淡地說些「別貼著我」這樣的話。現在是怎麼回事?
妖怪突然在耳邊提醒。
「公主大人,有人來了。」
岩永琴子設想這種情況,也考慮過對策。
她微一點頭:「照我們之前計劃的來。」
鳥妖一扇翅膀,白羽落到岩永琴子頭上。
然後太宰治就看著,他家長發飄飄的小女友搖身一變,變成一位高挑性感的短發美人。
也正在這時,天台的門被拍開,找人找得著急上火的最高干部出現。
「首領——」
「你在這裡!我不是說過這種地方很危險嗎,你……」
中原中也起初火冒三丈,看到太宰治沒事後放心下來,接著又湧起對太宰治三番五次不聽勸阻的惱怒,忌憚身份不能直接罵人,正想指責,又發現首領面前站著的陌生女人。
中原中也皺起眉頭。
誰?以前從未見過。
是敵人嗎?
要是敵人的話早就動手了吧,都不用等他找上來。
難道還在伺機中?是長期潛伏任務,先接近首領贏取信任,再找機會動手。
不,那樣的話太宰不會看不出來。
而且……
中原中也眉心皺得更緊。
這個距離也太親密了!
太宰看上去也完全沒有防備,看向女人的眼神充滿溺愛,這種眼神他只在對方看向岩永時看到過。
「!」
中原中也在錯誤的方向上恍然大悟。
他頓時心情復雜。
要是他不知道真相,看到太宰接觸新的女人,只要不是危險人物,他都會睜一只閉一只眼。
可現在,他知道岩永還活著,只是因為一些事不得不離開。太宰准備去找她,凡是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在努力幫他。
他本以為,太宰雖討厭,但對岩永用情至深,在這方面至少還保留著一點人性,沒想到……
中原中也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放棄了斟酌言辭,沉下臉。
「你居然……你這樣對得起岩永嗎?」
「我真是看錯你了。」
「……」
太宰治嘆了口氣。
他對岩永琴子道。
「中也沒關系的,他知道這件事。」
「你再不出現,他對我的誤解就要加深了。」
中原中也:?
這樣啊。
岩永琴子猜出了中原中也的心路歷程,見他維護自己,還是很感動的。
她讓妖怪褪去偽裝,笑盈盈地打招呼。
「好久不見,中也先生。」
然後就見中原中也戰術後仰,跟活見鬼似的。
這什麼反應?
下一秒,中原中也衝過來,猶豫了一下,戴著黑手套的手還是握上了她雙臂兩側,語氣激動。
「岩永,真的是你嗎?」
太宰治幽幽盯著中原中也的手:「……」
岩永琴子凝視那雙湛藍的眼睛。
「嗯,是我,我回來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中也先生,」她笑道,「中也先生還是沒變呢。」
不用費勁仰頭真好。
中原中也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冷靜下來,上下打量她一番後,沉聲道:「沒事就好。」
岩永琴子攤開雙臂,示意他來個抱抱。
都這個距離了,不抱一下也說不過去吧,只是朋友間的擁抱而已。
中原中也沒有拒絕,輕輕攬住她,掌心在她後背拍了拍。
過了僅僅兩秒——
「抱了這麼久,夠了吧。」
某首領在一旁幽幽道。
中原中也:「嘖。」
醋精。
這麼多年了,就吃飛醋這點還是沒變。
「太宰先生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了。」
岩永琴子笑道。
居然有人會幫太宰道謝,中原中也還有點不習慣,他拉拉帽檐:「啊……誰叫他是首領呢。」
「我是首領,是我在照顧他們。」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插嘴。
開玩笑,女朋友怎麼可以向著中也不向著他。
知道自家首領在岩永的事情上的醋勁,中原中也沒跟他計較,看了看天色。
「天快黑了,外面也不安全,別站這兒了,先進去吧。」
不說還好,一說岩永琴子就感覺到冷了。
海濱城市夜晚降溫很快,樓頂風又大,幾乎是中原中也話音剛落,她就打了個寒噤。
中原中也見狀,手伸向西裝紐扣想要解開,太宰治比他動作更快。
男人立刻脫下那件像征首領權貴的黑大衣,披在她肩頭,還用紅圍巾把她脖子連同下半張臉包了個嚴實。
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岩永琴子:「……」
倒也不必如此。
他們往樓下走去。
給她披上衣服後,太宰治一只手就順勢攬在她腰側,沒有收回的跡像。
真是,她又不會中途跑掉。
太宰先生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現在更能隱藏內心了,但畢竟是最親近的戀人,還是能看出來……說起來還是她的鍋,所以岩永琴子也就默許了太宰治的小動作。
況且她也很願意和太宰先生貼貼。
就是有點癢。
「岩永今晚怎麼安排,有找好住處嗎?」
中原中也問。
「琴子住我那兒。」
太宰治回答。
中原中也目光瞬間變得充滿譴責。
……行吧,你是首領,你說了算。
見岩永琴子也沒拒絕,中原中也摸出對講設備。
「我讓銀送一些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上來。岩永要不要吃點東西?」
「岩永不能被別人看到吧?我先把回去路線上的護衛遣散,監控關閉。」
太宰治:「記得把首領室的監控也關掉。」
「……」
中原中也的目光變得更加譴責了。
別以為猜不到你想干什麼。
岩永琴子開口:「太宰先生明天——」
太宰治打斷她。
「琴子忘了我們剛剛說的什麼了嗎?」
不就是改口嗎,她可以的。
「太宰明天——」
「嗯?不是老公嗎?」
「……」
老公你妹啊!
大概是知道再逗她就要惱羞成怒了,太宰治見好就收,接口道:「明天怎麼了嗎?」
「明天能不能抽空,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可以,什麼時候去?」
這麼簡單嗎。
岩永琴子有點困惑:「不調整一下日程嗎,可以等你忙完了再去。」
「不用,岩永的事是第一位,」太宰治語氣沉柔,「什麼事都沒有你重要。」
「……」
有點慌。
打直球的太宰先生太不正常了。
「琴子的反應有點傷人呢。」
走在前面的中原中也忍不住加快腳步,與他們拉開距離。
太膩歪了他要受不啦!
第103章
首領室深處有道門, 是芥川銀交接工作的秘書室。
另外還有道門,通往首領休息室。
進去,首先是一條昏暗的走廊, 一側整面牆全是琉璃彩繪玻璃, 在地面投下斑斕的色塊。
走廊盡頭,打開門,就是首領休息室。
這個房間除了首領, 一般人不能入內。岩永琴子不由得睜大眼睛好好打量了一番。
這可是她家男友現在的住處!
牆面貼著歐式暗紋牆紙。窗戶是跟外面一樣的琉璃彩窗, 不開燈的時候, 月光透過彩窗灑進來,給地板及床面也鋪上了五彩的顏色。
房間面積很大,但除了床、櫃子和集裝箱,太宰先生沒有布置其它東西,看起來空蕩蕩的。
……集裝箱?
這是貓貓把舊貓窩也一起搬來了嗎。
集裝箱有一面鐵皮拆掉了。
太宰治打開燈, 岩永琴子走過去一看, 片刻訝然。
裡面全是十六歲時她送太宰先生的東西。每樣東西都完好無損地擺在那裡,連位置都沒變,和她之前布置的一樣。
她以為太宰早把東西扔掉了, 原來是放到另一個集裝箱了嗎。
一直留著的啊……
話說這是怎麼搬進來的?
聽到她的疑惑,太宰治意味深長地一笑。
「這個嘛。」
「打開窗戶, 讓中也從外面扛進來就好了。」
#論重力異能的一百種使用方法#
岩永琴子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中原中也手舉集裝箱, 腳踩港/黑大樓, 一步一步,壁虎般往上走去。一群黑衣人在下方仰頭行注目禮。
——中也干部, 他上去了!他扛著集裝箱走上去了!!
——還有最後20米、10米、5米……成功了!中也干部他成功了!!
——大家好,這裡橫濱TV,我們接到市民熱線, 說港/黑大樓外驚現會爬樓的集裝箱,現在我們正乘坐直升機連夜趕往現場為您播報…………哦,原來箱子底下還有個人。
岩永琴子:「……」
「中也先生沒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應該說,他敢生氣?
太宰治:「首領的命令是絕對的。」
岩永琴子嘆氣。
「怪不得中也先生看上去成熟了好多。」
「那可不是我的原因,他要肩負起干部的職責。」
太宰治所言倒也是事實,「和寶石流通那種小打小鬧不同,他現在是除了我之外組織的最高實權者,這不是兒戲。」
岩永琴子還想說什麼,頭頂被揉了揉。
「我們不說中也了,好嗎?」
「我更想和琴子說說我們的事呢。」
太宰治的笑容愈發溫柔。
「琴子一直在關注另一個男人,讓我有些不太舒服呢。」
……我敢說不嗎。
首領大人笑裡藏刀的樣子能震懾到不少人,不過對岩永琴子沒用就是了。
她知道他拿她沒辦法,更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
牆面上的呼叫鈴響起。
太宰治走過去接通,屏幕上出現芥川銀的身影,看背景是在首領室外。
「首領。」
「您需要的東西准備好了。是放在門口還是給您送進來?」
「送到休息室走廊。」
太宰治掛掉通訊,對岩永琴子道:「銀也知道你的事,不用擔心。」
「除了銀和中也先生,還有誰知道?」
「織田作、雪萊和魏爾倫。魏爾倫要告訴保爾,我同意了。」
岩永琴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叩,叩。
敲門聲響起。
不得不說首領房間隔音真的好,她都沒聽見外面的腳步聲。
打開門,芥川銀站在外面走廊,旁邊是個三層小推車。
第一層是甜品架,還有熱牛奶。
下面兩層是換洗衣物、洗漱用品,還有各種女性用的香氛精油身體乳,格外貼心,堪比頂級酒店待遇。
至於最角落那個寫著超薄的小盒子嘛……這到底是誰的授意?
「岩永小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芥川銀略微拘謹的神色下潛藏著欣喜。
「好久不見,銀,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岩永琴子主動抱住她。
女孩子貼貼!
「很好。首領對我很好。」
芥川銀也友好地抱住岩永琴子,瞥眼她身後的男人,在她耳邊私語:「請您多陪陪首領吧。」
作為貼身秘書,她知道這位作為首領的男人這幾年有多孤獨。
「會的。」
岩永琴子輕聲回應。
太宰治有點幽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琴子……」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准說話!」
女孩子貼貼也要酸,真是夠了。
太宰治:「……」
他眼神示意芥川銀。
銀不敢違背首領指令,立刻松手。
岩永琴子上下打量芥川銀。
當初從路邊撿到的狼狽的小丫頭,現在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身材玲瓏有致,比她還高,無論是束起的長發還是貼身西裝,都流露出干練的女精英氣場。
岩永琴子把心中所想說出來,芥川銀紅著臉扭頭避開她的視線,聲音細若蚊吶。
「請、請不要再捉弄我了,岩永小姐……」
咦?
岩永琴子發現了新大陸。
害羞啦??
她非但不停止,還變本加厲地誇,直到芥川銀羞得落荒而逃,她才停住。
太宰治把小推車拉進來,關上門。
「銀為什麼能進到這裡,是不是以前也來過?」
岩永琴子開始算賬。
「沒有,銀也是第一次進到這條走廊,」太宰治回答,「以前只有清潔人員來過。」
「清潔人員?男的女的?」
太宰治:「……」
他艱澀道:「男的。」
岩永琴子窮追不舍:「為什麼會有清潔人員進來,是不是你在裡面做了什麼?」
太宰治:「……」
那是因為他平時不怎麼休息,這間房間很少用,時間久了容易積灰,所以隔三差五會讓人來做清潔。
要是如實回答,琴子肯定又要教訓他不愛惜身體吧?
見太宰治猶豫,岩永琴子立刻又戲精上身。
「答不上來了是嗎。」
「啊,我知道那種霸道總裁的房間,辦公室連接著暗室,方便做些不好的事。」
岩永琴子雙手抱臂,下巴一揚,鼻腔一哼:「簡直不知廉恥,哼!」
剛才忘記問銀太宰先生這幾年身邊有沒有女人了,下次悄悄去打探一下!
梅開二度。
太宰治:「……」
這天沒法聊了。
岩永琴子還想說什麼,忽然一只手放到她肩頭。她眼前一花,唇上傳來冰涼柔軟的觸感。
年輕男人俯下身來,以吻封緘。
「唔……」
未盡的話語也被堵了回去。
肩頭的手滑到了後腰,一只手摁到她後腦勺。
岩永琴子順勢摟住太宰治脖子,享受的同時又有點不服氣。
……太宰先生真是越來越熟練了。
一吻結束,太宰治幫她拿起洗漱用品和衣物,笑問:「一起洗嗎,琴子?」
……你不對勁。
換作平時,岩永琴子求之不得。可現在,她和太宰先生重逢不過幾小時,對方升級過快,她還沒完全適應。
糾結了一會兒,岩永琴子還是說:「我自己洗。」
洗漱的地方也很寬敞,頂級酒店的配置,黑灰色性冷淡風的裝飾,還配有超大的浴缸。
洗到一半,她後悔了。
鴛鴦浴……和太宰先生的鴛鴦浴啊嗚嗚。
浴缸Play什麼的。
她剛才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錯失良機。
下次,下次一定!
……
幾年前穿在身上就顯大的男友襯衫,現在穿上更大,松松垮垮的,手不能從袖口伸出來不說,下擺也差不多到膝蓋了。
男朋友現在長太高啦,犯規!
岩永小幽靈從浴室裡飄出來時,太宰治正在窗邊打電話。
黑風衣和紅圍巾掛在衣架上,西裝外套也脫了。
男人只穿了一件白襯衫,下擺抄進黑色褲腰,顯得身形修長。
不得不說,首領先生全身上下都是令貴族羨慕的頂配,連那根皮帶也是。
應該是在講工作上的事,太宰治臉上沒有表情,語氣沉穩,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只有在她面前才會露出放松的一面。
……首領,很忙的樣子。
能將森先生的港/黑發展到現今規模,太宰先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難怪森先生對他又愛又恨,既賞識又忌憚。
岩永琴子沒有出聲打擾,太宰治看到她後,又說了幾句,就掛掉了電話。
岩永琴子坐在地毯上,太宰治坐在床邊,像以前一樣給她吹頭發。
熟練得像是根本沒有過分別。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隨口問。
「沒什麼,只是在跟美國那邊的異能者談合作。」
「港/黑現在的業務已經國際化了嗎。」
她打趣。
太宰治笑了一下,掌心執起一縷淺栗色的長發,上面散發著酸甜的花果香。
「琴子頭發長了。」
岩永琴子斜眼。
「怎麼了,你不喜歡?」
「沒有,」太宰治低頭,輕輕在上面落下一吻,「很喜歡。」
只要是你。
「琴子為什麼要留長發?」
「這是秘密。」
才不是說是因為太宰先生。
太宰治沒有追問。
「我讓人挑選了幾款梳妝台,琴子待會兒可以看看喜歡哪款,讓他們送過來。」
「還需要什麼家具,可以跟銀說。」
他也清楚他這間屋裡沒什麼東西。
岩永琴子疑惑。
「反正我可以變身偽裝,我們一起去挑不好嗎?」
兩人一起挑選一起布置,會更有幸福感吧。
太宰治可能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怔了一下,緩緩展開笑容。
「好。」
他關掉吹風機。
「吹好了。」
岩永琴子暗中活動坐得有點酸的雙腿,趁太宰治側身去拔床頭的電源時,兔子一樣蹦起來,哇一聲朝他撲去。
撲倒的好機會!
第104章
太宰治被岩永琴子推倒在柔軟的被褥間。
由於他坐在床邊, 即使上半身被撲倒,兩條大長腿還是踩在地上的。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開心地蹭蹭,然後直起身。
太宰治一挑眉。
「嗯?」
「琴子又叫錯了, 」男人邊思考邊道, 「這樣,我把琴子叫錯的次數記下來,以後每叫錯一次就懲罰一次。」
雖然懲罰什麼的很帶勁, 但這樣也太狡猾了, 太宰先生!
「改口也要有個適應時間啊。」
她氣呼呼反駁。
太宰治點頭。
「那你盡快適應吧。」
雖然別扭, 岩永琴子還是試著叫了一聲:「太宰。」
太宰治輕輕哼聲,不知是不是夜晚放松的緣故,他整個人都散發出悠閑散逸的氣息,聲音低沉磁性。
岩永琴子坐在他腰上,自上而下看著他。
「你這麼乖, 我完全沒有偷襲的成就感。」
太宰治襯衫領帶略微凌亂, 黑發鋪散在床上。
是和他平時展露出的樣子完全不同的溫和無害。
這個樣子也只會是岩永琴子限定。
太宰治有點苦笑不得:你會偷襲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他視線在岩永琴子襯衫下擺露出的兩根白淨的腿上停留兩秒,不著痕跡地挪開:「……」
「那我要怎麼反應?」
他問:「琴子想怎麼玩?」
岩永琴子想了想。
像以前那樣冷淡不屑,從細節發現其實有點害羞, 欲迎還拒?
……哇嗚,想不到自己還有這種潛藏的惡劣因子。
太宰治突然開口。
「我一直在想——」
他的聲音平靜得過了頭。
只有真正經歷過大起大落, 從痛到極致的苦難中熬過來, 成長成熟、繼續前行的人, 才能在多年後以這樣平靜的語氣說出口。
「如果當初琴子要求我表露心境的時候,我說出來, 會不會好一點。」
「那麼琴子在決定要走時,會不會也會為我多猶豫一下。」
僅僅是「猶豫」。
太宰先生就是這樣,他溫柔, 他瑟縮,他以無悲無喜的態度審視世間,也從不期望自身能獲得任何積極的回饋。
哪怕他值得。
他膽小到根本不會奢望她會為他停留。
僅僅是猶豫,就已經滿足。
這實在是……
心髒像是被人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岩永琴子突然失語,胸口酸酸漲漲的。
「……笨蛋。」
「嗯。」
「你這樣太傲慢了,知道嗎。」
「嗯。」
看出她有點難過,太宰治若無其事地繞開話題,示意旁邊的牆面。
「看到那灘污漬了嗎?」
岩永琴子抬頭,眯起眼睛。
黑色的印跡,呈潑濺形狀。
「暗殺?」
考慮到這處地方,「是哪一任首領或者暗殺者的血嗎。」
太宰先生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多半是她認識的人。
曾經拿到的情報有說,森鷗外上位,結束了前前任首領制造的腥風血雨。
「我知道了,森先生干的吧。」
「不愧是琴子。」
太宰治又示意窗戶的位置。
「當時我就站在那裡——」
「森先生當著我的面殺掉了先代,要求我做見證人。」
岩永琴子算了算。
「那個時候太宰才十四歲吧?」
想想小太宰先生過早地接觸那些黑暗,雙眸無光的樣子,她就有點心疼。
她趴下去和他貼貼,嘴裡嘀咕:「森先生太混蛋了。」
太宰治安撫地撫摸她後腦勺的發,一直捋到發尾。
「琴子被拿走眼睛和腿時也才十一歲吧。」
「那不一樣。」
岩永琴子道:「牆上,明天找人處理掉吧,看著不舒服。」
「聽你的。」
隔著襯衫,岩永琴子貼在太宰治胸口,聽著下方沉穩的心跳。
手在另一邊隨意摸摸,沒有大胸肌,只隔著單薄的皮肉摸到肋骨的硬質感。
確實,太宰先生這種身材,還不愛惜身體,人沒倒下就算好的了,就別妄想伏黑先生那種大胸肌了。
明天要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
對了,太宰先生不是能控制心跳嗎?
岩永琴子突然起了玩心。
她保持姿勢,開口:「我喜歡太宰。」
「?」
男人似乎有點困惑,但還是耐心地應了一聲。
「超喜歡。」
「……」
「世界第一喜歡。」
「……」
片刻。
岩永琴子不悅道:「太宰,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
太宰治更困惑了:「我沒有——」
「可是你連心跳都沒變。這個時候都還要控制心跳嗎?!」
太宰治:「……」
岩永琴子趴回去。
「重來。」
「這次換太宰說。」
大概是看出她要鬧脾氣了,太宰治嘆了口氣。
「我……」
岩永琴子美滋滋地聽到下方加快的心跳。
期待!
太宰治頓了頓,似乎在做心理建設,又重新開口。
「我……」
他還是沒說下去。
連空氣都變得有點微妙。
岩永琴子:??
說個我喜歡你還燙嘴是麼。
「我愛你。」
岩永琴子:「?!」
下方的心跳聲太大,她沒太聽清,但發音不像是喜歡,好像是……
她立刻直起身,雙手撐在太宰治胸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再說一遍,太宰。」
「……」
太宰治頭扭向一邊,避開她的視線,臉上有不明顯的紅暈。
「……不說了。」
看來果然是她聽到的那樣。
畢竟現在的太宰先生害羞還是蠻難的。
回味了一下那句話,岩永琴子臉也後知後覺地燒起來,心跳如擂鼓。
沒聽清很遺憾,但好像又有點慶幸沒聽清,不然這個時候肯定更承受不住。
她埋進太宰治胸膛遮住臉,嘴裡嘀咕。
「可惡,別太狂妄了,區區一個黑/手/黨首領,居然說出那種大言不慚的話,真是……」
太作弊啦。
太宰治也沒有表面上那麼淡定。
之前還能通過控制心跳讓自己身體降溫,勉強冷靜下來,現在就不行了。
他也能感受到琴子的心跳,還有少女臉頰的熱度,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
……簡直要命。
琴子也太看得起他的忍耐力了吧?
「琴子。」
過了一會兒,太宰治艱難地開口:「你起來一下好嗎?」
咦,為什麼?
「不要嘛,」岩永琴子非但不起身,還變本加厲地蹭蹭,「我還要貼貼。」
「……」
太宰治猛然深吸一口氣。
「乖……聽話。」
他的聲音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過分沙啞,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麼。
岩永琴子這才發覺不對勁。
太宰先生拳頭握那麼緊干嘛,眉頭也皺著……
臥槽,是她太重壓到他了嗎?!
趁她分神之際,太宰治一下起身,把她抱起來放到一邊,背對著她坐在床邊,並攏雙腿怎麼也不讓看。
岩永琴子:???
突然怎麼了?
「我壓到你了嗎?」
「……沒有。」
片刻後,太宰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站起身。
「我去處理文件。」
不等岩永琴子回答,他快步走到衣架前,把西裝和黑風衣逐一穿好,紅圍巾也搭了上去。
包裹嚴實,衣冠楚楚。
從背影看去,有那麼一點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岩永琴子:「?」真夠敬業啊你。
「我可以去看看嗎?」
她問。
她還蠻好奇黑/手/黨首領的工作的。
「不休息嗎?」
太宰治扣好袖扣,問。
「時間還早呢,」岩永琴子歪頭,「太宰不也不休息嗎。」
……他只是作息如此。
這樣告訴琴子的話,她肯定又要教訓他。
太宰治有一種,自家養的貓晚上不休息,要陪你熬夜工作的感覺。
「想來就來吧。」
他補充一句:「不過別鬧。」
「我才不會。」
-
夜晚,是港口黑/手/黨的時間。
普通市民都陷入了睡夢中,黑/手/黨的時間才剛剛開始。
作為首領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專心致志地處理文件。
一顆淺栗色的腦袋瓜在他身邊,越湊越近,越湊越近……直到最後半個腦袋都擋住了他的視線,長發還掃到了頁面上。
「……」
太宰治有點無奈,筆帽往桌上敲了敲,「你這樣我看不到。」
說好的不鬧呢。
岩永琴子這次還真不是故意打擾他。她指著文件上某一欄,認真道。
「這條協議,沒有保留條款嗎?」
「還有這份合同,在這裡,加一個附加條款比較好吧,具體到某一天。」
太宰治發現了新大陸,從另一疊文件中抽出一份遞給她。
「再看看這個?」
是一份政治性質文件,針對橫濱近海控制權。這份控制權從四年起就被港/黑牢牢掌握在手裡。
港/黑涉及範圍也無非法律、商業、軍事這幾個領域。
另外就是一些作戰成果報告、與其它異能組織的對抗或合作。
從小家族培養,再加上專業和工作也涉及這些領域,太宰先生能看懂的東西,岩永琴子當然也能看懂,還能說得頭頭是道。
「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她挺胸,手往小胸脯上一拍,得意洋洋,「這下我就是稱職完美的首領夫人了!」
太宰治附和地海豹拍手。
「夫人好棒。」
「不過,你找北美的異能者做什麼,」岩永琴子回想了一下剛才看到的某份文件,「協議上好多條款都很模糊啊。」
「這就是機密了。」
「切~」
看了一會兒,岩永琴子沒了興致,在首領室內轉悠起來。
架子上不僅有許多名貴的古董飾物,還有限定的典藏版圖書。
她從中抽出一本,坐到單人椅上翻閱起來,細白的腿晃啊晃,晃啊晃。
認真看書的岩永琴子沒有注意到,某人看似專注,卻不時投來的隱晦視線。
片刻後。
「琴子,你先回去休息好嗎。」
太宰治柔聲哄道:「我一會兒就來。」
岩永琴子:?
太宰先生怎麼回事,從剛才開始就不太對勁,總想讓自己離他遠點?
她想多陪陪他不行嗎。分別了那麼多年,想盡可能地黏在一起也情有可原吧。
太宰先生也是同樣的心情吧,那又為什麼要趕她走。
「我不能待在這裡麼?」她問,「我又沒有打擾你。」
「你在打擾我。」
「?」
岩永琴子震聲:「我沒有!」
她就在旁邊看書,又沒說話,連翻頁的動靜都壓到了最低,太宰先生居然還說她打擾他。
何其無辜!
而且太宰先生現在還扶著額頭,一副拿她很難辦的樣子?
岩永琴子把書一放,朝辦公桌方向走去。這時,桌上呼叫鈴響起。
「首領,我是敦。游擊隊前來復命。」
太宰治暫時沒有接通,正想示意岩永琴子回休息室去,卻見這人咻一下從他腳邊鑽到了桌子底下。
太宰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麼。
第105章
岩永琴子鑽到桌下後, 還不斷用目光催促太宰治:快點快點!
她早就想試試了,這種辦公室經典劇情!
太宰治無奈地嘆了口氣,接通通訊:「進來吧。」
他挪了挪椅子, 和辦公桌拉開距離, 只有小腿放在她身側。
……隔這麼遠干嘛?
這樣她不就做不了想做的事了嗎(不是)。
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聽腳步聲進來了兩人,接著是衣料窸窣聲, 應該是在單膝跪地。
「首領——」
敦君也長大了, 聲音聽上去成熟了。
「按照您的計劃, 我們剿滅了敵人埋伏在倉庫街的所有部隊。」
照例,游擊隊長先做了一次總結性的開場白,准備得到首領許可後,再接著進行細節彙報。
卻聽太宰治道:「嗯,辛苦了, 下去吧。」
中島敦:???
不是, 首領,我才剛開個頭……?
岩永琴子:???
她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
中島敦打好的彙報腹稿被堵在喉嚨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整只小老虎都有點懵。
他還想問太宰先生有什麼新任務呢。
再一看,被他全心全意敬畏的男人, 坐在至尊之位上, 戴著滴水不漏的微笑面具, 骨節分明的手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擊桌面,看不出在想什麼。
似乎心情不錯, 但又似乎在忍耐什麼……
首領的指令不可懷疑,不可違背。
更可不妄自揣度他的心思。
太宰先生可能有事要忙,明天再找時間來好了。
「屬下先告退。」
中島敦轉身, 跟他一起進來的女孩湊到他身邊,低聲:「首領辦公桌下有人……」
她補充一句:「女人。」
作為港/黑暗殺專家,泉鏡花的偵察能力了得。
「?!」
中島敦大驚失色。
原來——
是他想的那樣嗎?!
他下意識轉過頭去,太宰治笑容未變。
「還有什麼事嗎,敦?」
「沒、沒什麼!!」
炸毛的小老虎連忙把泉鏡花拉走了。
太宰先生也到那一天了嗎。
還以為他對女人從來不感興趣。
門關上,房間恢復寂靜。
太宰治滑動座椅往後退開。
「該出來了吧。」
唉,這麼快就結束談話了,一點都不刺激。
太宰先生怎麼回事,也太不配合她了吧。
之前不還游刃有余的嗎,關鍵時刻又扭扭捏捏的。
岩永琴子內心吐槽。
因為分神,起身時她腦袋不小心撞到辦公桌邊緣,發出一聲響亮的,哐!
連桌上的東西都震了一震。
岩永琴子:……嚶QAQ
平時她處理妖怪的事,哪裡傷到都不會哼一聲,但現在男朋友在嘛,當然要多撒嬌。
男朋友不會哄人,要他有何用!
對上她淚汪汪的眼睛,太宰治心疼又好笑。
他半蹲下身去,雙手伸過去把她抱出來。
「腿麻了。」
岩永琴子在他耳邊小聲咕噥。
剛才姿勢不對。
太宰治:「誰叫你自己要做這種事。」
他難道不知道這家伙一天到晚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嗎。
太宰治把她放在辦公桌上,再在椅子上坐下,讓她的腳丫踩到他大腿上,給她捏捏腿。
「和之前不一樣了。」
他突然道。
指義肢。
岩永琴子義肢接壤部位在左大腿中段,平時會用裙擺遮住,再加上外形逼真,乍一眼很難看出是假肢,除非上手去觸摸。
更別提每根義肢的細微區別了,太宰先生居然看出來她換了義肢。
「這個,每兩年就會換。」
一般義肢是三到五年一換。她因為要處理妖怪的事經常到處跑,磨損大,所以換得勤。
太宰治也猜到了原因,男人眉心輕擰。
岩永琴子突然想起來,太宰一直對她眼睛和腿的事很在意。
她伸出手去,撫平他眉心的皺褶。
「還在想這件事?」
太宰治:「你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
「都說過沒什麼啦。」
她無奈地安慰。
太宰先生似乎有他自己的考量,沒再在義肢問題上糾纏下去。
他牽起她的手,把她的指尖放在掌心握住。溫涼的體溫通過指尖傳遞過來。
「琴子是怎麼打算的?」
太宰治溫柔又正式地詢問。
「你要是覺得可以住在這裡,明天我們一起去看家具?」
「或者,你要是想買新的房子,也可以。」
「未來是怎麼安排的?」
他問。
……確實。
敘舊敘得差不多了,是該一起考慮未來的事了。
「這次我可以先在這邊留半個月,」岩永琴子道,「夏目君的春假有半個月,他會暫時幫我照顧妖怪。」
「琴子。」
太宰治笑眯眯地打斷了她:「夏目君是誰?」
岩永琴子:「……」
「男生,是新朋友嗎,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原來不止九郎學長,還有夏目君啊,」男人的笑容越發溫柔,「方便的時候介紹一下吧,還有其他男生嗎?」
「……太宰,你再鬧,我就不說了。」
太宰治正色。
「夫人請繼續。」
哼。
岩永琴子讓妖怪拿出保管的一疊車票,展開,小小的紙片一張接一張粘連在一起,成了長長一串。
她展示給太宰治看。
「從我那邊過來,就是用的這種車票。」
「是坐電車哦,沒想到吧。」
太宰治略感新奇,手托起垂到最下方的車票,仔細看了看。
通過這種碎片,他能在腦中拼湊出琴子那個怪誕綺麗的世界。
岩永琴子一下來了興致。
「太宰要不要過去玩?!車票可以轉讓。我帶你去湯屋泡溫泉,那裡的溫泉比人類世界的效果更好。」
「跑完溫泉我們可以去街上吃東西,還有妖怪集市,有很多人類世界見不到的新奇玩意兒!」
像是被她感染了一樣,太宰治笑著點點頭。
岩永琴子:「只要有這個車票,我們就可以隨時在兩個世界之間往返。」
太宰治幫她把車票折好,遞回去。
他話音冷靜:「這種車票很難拿到吧,這不是長久之計。」
岩永琴子沒有說出代價的事。
她想了想,道。
「那邊的世界倒是沒有異能者,所以太宰先生過來不會有事。」
「但這邊,黑/手/黨的事一時半會兒不能放下吧。」
她也不能要求太宰先生丟下黑/手/黨不管,在她的世界定居。
這樣有點自私。
即使是異世戀,只要能時不時見到,就……唉,想想還是有點難過,她本就是很黏男朋友的類型。
異地戀異國戀就夠難了,她倒好,跨世界了。
她此次前來找太宰先生,初衷是想看看他過得怎麼樣。
能和好已經是意外之喜。
沒想到和好之後,又想要一直在一起。
人果然是貪婪的生物。
岩永琴子很快就把那點小情緒帶過去了。
「沒關系,先這樣吧,這疊車票還是能用很久的。」
「我會再讓妖怪打聽,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太宰治拇指輕柔地摩挲她指尖,開口。
「我之前定位到了你的世界。」
「魏爾倫積累了兩年的力量,足以打開通向你的世界的『門』。」
「但魏爾倫先生的力量是一次性的吧。」
岩永琴子半開玩笑道:「你是打算留在我那邊不回來了嗎?」
雖然對太宰而言,可能留在哪個世界都沒區別。
但他畢竟是在這裡出生成長的,這個世界也會有需要他的地方。
——就像她的世界需要她一樣。
面對她的玩笑話,太宰治不置可否。
「現在知道異世界的人,有織田作、中也、銀、雪萊、魏爾倫、保爾,」他一一細數,「琴子還有想告訴的人嗎,可以安排一下。」
男人頓了頓,像是在下決心,又隱約在暗示什麼,語氣沉緩地說。
「——那些人同時也是邀請名單了。」
話題跳躍過快,岩永琴子不禁懵了一下。
「什麼邀請名單?」
太宰治:「……」
岩永琴子:「……?」
她歪頭:「嗯?」
太宰治微笑,反問:「你說呢?」
「港/黑最近有什麼活動嗎,慶祝太宰首領在任四周年?」
岩永琴子說著自己都有點好笑,「還是說想要給我接風洗塵,哇哦,太宰先生真好。說起來我的孤兒院現在是被你接手了吧……」
太宰治笑意加深,但是是那種令人脊背發寒的笑。
岩永琴子聲音漸漸小下去。
要是她是敵人,恐怕都被太宰腦海中盤算著死了幾百次了。
「……我說錯了嗎?」
她小聲問:「那太宰想說的是什麼?」
她和太宰治確實在一些正式的大事上很有默契,也能很快明白對方的想法。
但有的時候,太宰先生一些隱秘的小心思真的很難搞懂誒。
男人心,海底針。
太宰治:「想不出來嗎?」
岩永琴子乖巧點頭。
「那琴子就繼續想吧。」
「誒——?」
這樣好過分!
太宰治不理會她的哀嚎,鐵了心似的不告訴她。
岩永琴子在心裡默默咬手絹。
……她哪裡又說錯話了嗎!
太宰治:「孤兒院現在算是獨立機構,主要負責人是魏爾倫。」
有岩永集團和港口黑/手/黨兩大巨頭照拂,也沒人敢找孤兒院的麻煩。
「一年前,敦想要去原院長實行報復,被魏爾倫制止了。」
「原院長主動讓位,現在的院長是森先生。」
岩永琴子陷入沉思:果然,太宰先生上位沒那麼簡單,森先生是被他瞞著外界安排到了別的地方……
意識到了什麼,她猛一激靈。
再望向太宰治,她滿臉難以置信。
「你居然背著我金屋藏嬌?!」
太宰治:「……」
藏嬌,森先生這個嬌?
……嘔。
岩永琴子示意太宰治湊近點,伸出手,往他頭頂揉了揉。
「辛苦啦。」
黑色卷毛柔軟的觸感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的手順著下滑,摸到那條深紅色的圍巾。
這條血色的圍巾不再是夢魘,而是單純的權利像征。
還有岩永琴子所不知道的,某種沉重的愛意。
她垂眸,悶悶地開口:「太宰……」
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太宰治捏捏她指尖,溫聲詢問。
「怎麼了?」
「我想了很久,當初不該說認錯人這種話,雖然是事實,但也讓太宰處到了一個尷尬的位置……是我考慮不周。這些事已經過去了,以後也不會再提了。」
「不過現在,我還是想說……」
她突然感覺大片陰影在眼前投下——
太宰治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凝視著她,從表情中看不出喜怒,但能感覺到一股淺淡的壓迫感。
這人還在慢慢壓下身來……
哎?!
岩永琴子也下意識往後倒去,直到整個後背與辦公桌親密接觸,避無可避。
一只大手護在她後腦勺,防止她被磕到。
太宰治將她的手牽到唇畔,落下一吻。
輕笑聲裡帶些愉悅,又帶些上位者的傲慢,在此種姿勢下聽來格外磁性悅耳。
「認錯了?」
「那又怎樣。」
——最後你選擇的,是我。——最後會一起走下去的,也是我們。
琴子的手很小,尤其跟他的手放在一起時,反差尤為明顯。
太宰治逐個親吻過每根指尖,又放在臉側,用臉頰蹭蹭。
岩永琴子被他的動作搞得心猿意馬。
……可惡,撒嬌的大貓貓,她要把持不住啦!
她伸出手去,勾住太宰治脖頸,強迫他拉近最後一點距離。
她凝視他的眼睛,接著說剛才被打斷的話。
「現在我想說……」
「沒有什麼認不認錯的事,從頭到尾都是太宰先生。」
說完,她抬起下巴,貼上男人的唇。
呼吸交織,安靜的夜晚只剩下他們的聲音。
原本死氣沉沉的首領室,也因為岩永琴子的到來而不再壓抑。
……
太宰治低頭看著岩永琴子。
長長的卷發鋪散在寬敞的辦公桌上,像是上等的淺栗色錦緞,每一處彎卷都有波光流轉。
琴子來時唇上還塗著瑩潤的淺紅色唇釉,現在被親親沒了,唇色反而更顯鮮艷。
雙瞳猶如展示櫃燈光下緩緩轉動的紫鑽石,晶瑩璀璨,令他無法挪開視線。太宰治想起十六歲那年拍賣會上作為重頭之一的【海洋之歌】,這也是一種紫玫瑰品種的名字。
她的眼尾暈染開一點薄紅。兩種色彩映襯在一起,勾人心魄。
太宰治忍不住嗓音沙啞地開口:「琴子……」
岩永琴子望進他眼底。
不知是不是因為光線昏暗,平時禁欲的男人眸色極暗,克制的神情深處隱現某種暗示邀請,似在詢問她,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
岩永琴子瞬間懂了。
此前太宰有些別扭的行為也立刻想通。
……哎、哎哎?!
原來是那樣。
考慮到當下情形,岩永琴子吞咽了一下。
從未發覺開口說話如此艱難。
「……抱歉,太宰。」
她深吸一口氣,緩慢地說。
「我現在……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太宰治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第106章
就像太宰治不告訴岩永琴子, 他會當首領很大部分原因在她。岩永琴子也不會告訴太宰治,為了回來找他,她付出了些什麼代價。
——告訴了的話, 她/他會自責。
兩年前為了救太宰治, 岩永琴子的靈魂就被損傷,出發來到異能世界前,再用靈魂交易時, 無臉售票員就告訴她, 損耗堆積會造成實際傷害。
靈魂中包含七情六欲——
七情即:喜、怒、憂、懼、愛、憎、欲*
六欲即:色/欲、形貌欲、威儀姿態欲、言語聲音欲、細滑欲、人相欲*
如果她再執著於交易, 靈魂裡的「七情六欲」就可能會失去其中一樣。
至於是哪一樣,隨機。
岩永琴子沒有猶豫,直到售票員把隨機指定的結果告訴她:【色/欲。】
岩永琴子:「……認真的?」
【?】
妖怪不懂人類的梗,但還是認真點了下頭。
岩永琴子陷入無語的沉默。
她不能想像喪失欲望的自己。
這可是神秘的人體美學!新生命誕生的奧妙!而且她都二十多歲了,和最喜歡的太宰先生親親貼貼負距離不是最幸福的事嗎!
可能是她沉默太久。
【您還要繼續交易嗎?】售票員問。
……算了。
色/欲就色/欲吧, 她只是去看看太宰先生, 之後會發生什麼還不一定,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性也很小,更別提做那種事了。
當時, 岩永琴子是這樣想的。
沒想到現在……
她保留了對太宰先生的愛意,但一點都生不起對對方身體的欲望, 捂臉。
喜歡太宰先生的心情是真的, 但另一方面, 無欲無求的身體也是真的。
在太宰治的追問下,岩永琴子終於把原因說了出來。
然後, 她第一次見太宰治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
以往無論發生什麼事,太宰治都不會在臉上表露心境的,除非他想。
「……太宰。」
岩永琴子小心翼翼地開口:「你還好嗎?」
太宰治笑而不語。
你說呢?
讀懂了其中深意, 岩永琴子委屈。
她試著提議:「那要不……」
半晌,太宰治嘆氣。
「……算了。」
他無奈地揉揉她的頭發,在額前落下一吻。
明白了是什麼原因,岩永琴子就沒敢再招惹太宰治,乖乖回休息室睡覺去了。
-
翌日。
按照之前的安排,她要和太宰一起去看家具。
「這件洋裝是太宰挑的?」
衣帽間,岩永琴子站在落地鏡前,打量鏡中的自己。太宰先生挑選的和她瞳色一樣的紫色漸變小洋裙,脖頸系著白領結,還別著一顆紫色寶石。
男朋友挑的小裙子就是好看!
太宰治打開旁邊的衣櫃,裡面全是小洋裙,款式也是她喜歡的。
「還有很多,你可以隨便挑。」
「……」
岩永琴子陷入沉思。
「雖然換裝Play不錯,但我聽說森先生有怪癖,太宰該不會也……」
她斜眼。
太宰治:「……我沒有。」
「可你不是繼承了他衣缽嗎?」
「那也不是繼承這種。」
為了防止岩永琴子再胡亂打趣,太宰治拿起旁邊的貝雷帽,摁到她頭頂,「走了。」
「等等,」岩永琴子打量著他,「太宰出門也要穿這身嗎?」
逛街也是黑大衣和紅圍巾未免也太正式了,而且紅圍巾不是容易暴露身份嗎。
太宰治:「嗯?怎麼了嗎。」
實際上他就沒怎麼出門過。
要麼是和織田作喝酒,對方知道他身份所以這樣穿無所謂。
要麼是和其他組織首領談判,那就更要穿正裝了。
岩永琴子直接下令。
「換一身。」她打開太宰治的衣櫃,在清一色的黑西裝中,看到了一件休閑的沙色長風衣,格外顯眼。
她拿出來,「這件不錯。」
太宰治:「織田作送的。」
「可以。」
岩永琴子又繼續翻箱倒櫃,不時有衣服被扔飛。
從背影望去,就像一只打洞的兔子……刨土的狗狗?
太宰治隨意心想著。
最後,岩永琴子拿出一件米色長褲和藍灰色襯衫馬甲,又在旁邊抽屜裡挑選出一個帶著鳶色寶石的波洛領帶。
「這樣搭配應該不錯……」
她將整套衣褲放在一起想像了一下,垂頭,目光落到自己領結的紫寶石上。
沉思幾秒,岩永琴子取下紫寶石放到波洛領帶上,又把鳶色寶石戴到自己領結上。
眸色交換,好耶。
「穿來試試吧,太宰。」
太宰治當然聽她的。
岩永琴子找衣服時他就已經把外套脫掉了,手指勾住領帶正要松開時,岩永琴子制止了他。
「等一下,你就在這裡換?」
「嗯?怎麼了嗎,」太宰治笑道,「難道琴子還害羞?」
「emmmm倒不是害羞……」
岩永琴子慢吞吞地說:「要是太宰當著我的面脫衣服,我肯定會忍不住撲上去,但考慮到我現在的狀況……可能最後難受的還是太宰。」
「……」
太宰治笑容些微凝固。
岩永琴子:「所以,你去別的地方換啦!」
太宰治:「這裡是衣帽間,要出去也該你出去吧。」
……哼。
岩永琴子腳步重重地走了。
又不是她想這樣的。
幾分鐘後,太宰治從衣帽間走出來。
他整個人搖身一變,和做首領時的氣勢截然不同。沙色風衣本就氣質隨和,沒有系好的腰帶更添幾分閑散,鳶瞳裡的柔情仿佛要溢出來。
他優雅地朝她伸出手。
「走吧,我的公主大人。」
岩永琴子立刻撲上去。
在一起這段時間,她要多吸吸男朋友的高顏值。
「好看!」
「太宰先生這麼帥,套個麻袋都好看。」
忍不住想讓太宰多換幾套衣服……突然有點理解森先生了呢,糟糕。
太宰治不為所動。
「哦,所以你只是看上了我的臉?」
「當然不是,」她義正辭嚴,「還有身體!」
「所以只是臉和身體?」
岩永琴子勾住太宰治脖頸,強迫他彎下腰來,往他臉上親了一口,笑盈盈道:「你慢慢猜吧。」
要真是這樣,太宰先生會看不出來?會接受她?
——當然不會。
她順勢摸到了黑發間繃帶的結,解開。
「繃帶就別纏了。」
常年遮住左眼的繃帶飄落到地。
整張面容完全展露,配上這身裝扮,溫柔到不可思議。
哇哦……
十秒後。
太宰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哭笑不得:「看傻了?」
岩永琴子轉身背對著他,雙手捂住發燙的臉頰。
「可惡,男朋友怎麼能這麼好看……」
美顏暴擊。
要不再把繃帶纏回去吧?
這樣一看,太宰先生平時纏著繃帶還是個樓裡蹲反倒是件好事,這麼好看的男朋友怎麼能輕易被外面的人看去。
太宰治:「還要不要出門了?」
「……好吧。」
考慮到要在外晃悠,岩永琴子和昨晚時一樣,讓妖怪給自己覆蓋上一層偽裝,從外表看去是一位高挑性感的美人。
妖怪只能照熟悉的人的樣子進行偽裝,她現在的樣子就是紗季小姐。
當太宰治把手伸過來要牽她時,她一下把手縮回去。
「我用紗季小姐的樣子和你牽手,總有種自己綠自己的感覺。」
才不要呢。
絕對不牽!
太宰治:「……」
-
買完家具,發現岩永琴子把他帶到了醫院時,太宰治難得表現出了一點點抗拒。
「難得的約會,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
岩永琴子不跟他廢話,撥通中原中也電話摁下免提。
「中也先生,港/黑有職工體檢嗎?」
中原中也的聲音傳出來。
「從首領到干部再到底層都有的。」
中原中也知道岩永琴子的關注點:「但首領一次都沒去過。不對,森先生還在位時起,他就一次沒去過。」
太宰治:……蛞蝓居然告狀。
「我知道了,謝謝中也先生。」
岩永琴子掛掉電話。
雖然知道太宰這種常年自殺的性子不會怎麼愛惜身體,但真正聽到時還是有點生氣。
岩永琴子笑容越發和藹。
「走吧,太宰。」
太宰治嘆氣。
注定躲不過了。
……
一番檢查過後。
診療室。
醫師拿著檢查報告,眉心緊皺:「小姐,您的這位……」
哥哥?男朋友?
岩永琴子:「丈夫。」
……好吧,丈夫。
「您的丈夫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啊。」
岩永琴子斜睨旁邊的人一眼。
太宰治:乖巧.jpg
報告上顯示的主要問題:失眠、重度營養不良、慢性胃炎。此外,長期熬夜也導致了一些心髒疾病。
回港/黑的車上,岩永琴子簡直想把檢查報告拍在這人腦門上。
太不愛惜身體了!
她抓住貝雷帽瘋狂搖頭。
「我不要年紀輕輕地就守寡,我不要!!」
太宰治:「……」
倒也沒那麼誇張吧。
岩永琴子很快冷靜下來,道。
「接下來要按醫師給的方案好好調理,每個月都來復查。要是不答應……」
說著,她陷入沉思:怎麼樣才能威脅到太宰?
他看上去也沒什麼在意的東西。
岩永琴子瞄他一眼。
太宰治笑望著她,似乎也在等著看她能說出什麼話來。
這種游刃有余的態度讓人有點不爽呢。
……有了!
岩永琴子笑容徐徐展開。
「深入交流這種事,就等首領大人身體調理好再說吧。」
「在這之前,一切免談。」
反正她現在也沒這方面訴求。
雖然有點狡猾,但這也是為太宰先生好!
太宰治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手機鈴聲響起。
他接起電話。
「是我。」
「織田作你怎麼……我知道了,是他吧。」
「好吧,」太宰治瞄一眼岩永琴子,「我問問她。」
第107章
太宰治掛掉電話。
岩永琴子:「怎麼了嗎?」
顧及著前方的司機, 太宰治用暗語道:【織田作問,你是不是回來了。】
【他讓我帶你去酒吧聚一聚,還有江戶川亂步。】
岩永琴子了然。
「亂步先生啊。」
是那個人的話, 會推測出來也不奇怪。
她點頭, 「可以,走吧。」
車轉了個頭,駛向LUPIN酒吧。
太宰治提前派人遣散了酒保和客人, 他們到時, 酒吧裡只有織田作之助和江戶川亂步兩人。
聽見腳步聲, 織田作扭頭打招呼:「太宰。」
他的視線落到還沒卸下偽裝的岩永琴子身上:「這位是……?」
不是叫你帶岩永嗎,為什麼會有個陌生女人。岩永也不會五年就大變樣了吧。
織田作身邊,無聊地趴在桌上玩小彈珠的青年眼珠轉了轉,扯起嗓子叫起來。
「她是誰,岩永呢?」
岩永琴子立刻接梗。
「什麼?!」
她後退一步, 用仿佛才認識太宰治一樣的目光看他。
「『岩永』是誰, 不是說要帶我來見你朋友的嗎?」
江戶川亂步添油加醋:「你被騙了。」
「……好過分!」
岩永戲精無助地捂臉哭泣,「明明都對人家做出那樣的事了,居然……當初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嗎, 原來只是為了得到我的身體嗎?!」
唯一的局外人,織田作之助, 目瞪口呆。
啊……
這……
「太宰……」
這是怎麼回事?
織田作還不知道太宰岩永和好的事, 在他眼裡, 這兩人處於薛定諤的戀愛狀態。
雖說太宰這個位置,有女人也不奇怪。可你不是心裡眼裡只有岩永的嗎, 還打算去找她。
而且太宰不是會玩弄女人的人,一般都止步於搭訕,尤其是在跟岩永交往後, 連搭訕也沒了。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啊啊,要是安吾在就好了。
最後,織田作只能憋出一句。
「這樣不好。」
岩永琴子演戲上頭,扭頭就走。
「我現在就去把肚子裡的孩子打掉!」
織田老實人拍案而起。
這使不得!
「織田作,你被他們演了。」
太宰治一把拉住岩永琴子手腕,朝織田作說了一句後,把她扯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問:「鬧夠了?」
不夠——
太宰治雙手掐上她臉頰。
「給我乖一點。」
「唔唔……放手。」
太宰治非但不放,還加大手上的力道。
「還鬧不鬧?」
「知道了嘛,不鬧了。」
織田作:?
然後他就看到,和太宰打情罵俏的女人外形突變,變成他熟悉的少女。和太宰在一起時,神色更多嬌俏。
外表看上去沒怎麼變,最大的變化就是頭發長了吧。
「太宰先生只會欺負人,為什麼不在床上欺負我。」
……嗯,某些方面也沒變。
「織田作先生——」
少女展開雙臂朝他撲來。
織田作之助受寵若驚,連忙接住她。他正想像照顧那群孩子一樣抬手拍拍她時,忽然感到一陣寒意。
抬眸,太宰治正站在岩永琴子背後,微笑著看著他。
……對了,太宰醋勁很大。
這一點也還是沒變啊。
「織田作先生好冷淡。」
沒得到回應的岩永琴子在他懷裡悶悶出聲。
「我……」
織田作又瞥眼太宰治。
太宰治笑容不變。
織田作雙手就那麼懸在空中,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好難。
好在岩永琴子沒再追問,只道:「這幾年麻煩織田作先生照顧太宰了。」
「沒有麻煩,」織田作道,「太宰是我的朋友。」
他視線投向太宰治:「你穿上這件衣服了啊,看上去不錯。」
太宰治朝岩永琴子揚揚下巴:「這家伙挑的。」
江戶川亂步從旁邊高腳凳上跳下來。
「亂步大人呢?」
亂步大人也要抱抱。
岩永琴子松開織田作之助,迎過去:「亂步先生也好久不見。」
兩只貓貓抱在一起。
太宰治:「……」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來抱一下他的女朋友,為什麼。
在岩永琴子看不到的地方,江戶川亂步睜開眼睛,碧瞳裡劃過一絲得意。
要挑釁到黑/手/黨首領,很難呢。
太宰治:「……」
他走進吧台,看了看,故意道。
「又新購進了一批酒呢,要一起喝一杯嗎,織田作?」
此話一出,成功轉移了岩永琴子的注意力。
她立刻拋下江戶川亂步,衝進去:「不是說了不許喝酒的嗎。」
太宰治:計劃通√
最後太宰治給他自己和岩永琴子調了兩杯蜂蜜檸檬水。
織田作見狀,感慨:「太宰已經很長時間沒喝酒了。」
太宰治意有所指。
「家裡管得嚴,沒辦法。」
岩永琴子舉手:「我可以陪織田作先生喝!」
她早就想嘗嘗啤酒的味道了,還沒試過呢。
太宰治:「不可以。」
「為什麼?」
「你不是不讓我喝嗎,那你也要陪我不喝,」太宰治走出來,把飲料放到她面前,「戀人的話,不是該同甘共苦嗎。」
岩永琴子:「……」
……可惡。
織田作搖搖酒杯,「看來今天只能我一個人喝了。」
亂步先生也不能喝酒。他給人的感覺還像是孩子,要是喝醉了會被社長訓話的。
織田作突然想起太宰治剛才那句「戀人」。
都現在了還是戀人關系嗎,是不是該改變一下了?
織田作以他一貫沉緩的的語氣開口,語出驚人。
「太宰,既然岩永也回來了,你們未來是怎麼打算的?」
「什麼時候結婚?」
太宰治:「!」
岩永琴子:「!」
來了,這種老父親問話的既視感!
岩永琴子搶答:「都怪太宰太不主動了,他從來就沒提過這件事!」
結婚啊結婚!
……奇怪。
她這話一出,就見太宰治臉色一沉,像是要生氣,最後又有點無奈有點氣笑了。
換作以前,織田作也許會調和一下,說太宰需要時間,太宰自有他的安排等等。
畢竟這是件人生大事。
但現在,經歷那麼久的分別,得以重聚,足以證明互相的感情。他不覺得太宰還有放手的可能。
結婚是接下來非常自然的事,所以他才問。
最後太宰治也什麼都沒說。
江戶川亂步忽然端著杯子,跑到岩永琴子身邊坐下。
原本座位從左到右依次是:亂步、織田作、太宰治、岩永琴子。現在變成了亂步坐到了她右邊。
「說起來,太宰沒有告訴亂步先生異世界的事吧。」
岩永琴子虛心求教:「亂步先生是怎麼看出來的?」
「很可疑啊。」
江戶川亂步道:「最大的疑點就是,首領先生兩年前突然轉變了黑/手/黨運作模式。」
用最直白的話講就是:以前是不要命的發展方式,現在是要命的發展方式。
「我很難想出來,除了你,還有誰能讓他發生這種改變。」
織田作或許也行,但這個人好好地待在偵探社呢。
武偵和港/黑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港/黑有什麼風吹草動,武偵很快就能察覺,尤其是作為核心的江戶川亂步。
更別提還有一位作為黑/手/黨首領朋友的織田作在偵探社。
「放心啦,亂步大人不會說出去的,偵探社只有亂步大人和織田作知道。」
他撇嘴:「亂步大人也要成為邀請名單上的一員啊。」
岩永琴子:什麼邀請名單,為什麼你們都知道?
江戶川亂步見狀,有點驚訝地睜開眼睛:「你不知道?」
「不知道。」
她再怎麼聰明,五年確實有信息斷層。
江戶川亂步看出了她在想什麼。
「跟信息斷層沒關系。」
「跟過去五年也沒關系,是未來的事。嗯……不過未來也算是過去的結果吧。」
岩永琴子靈光一現!
難道……
考慮到在場人的身份,她覺得自己這次八/九不離十了!
岩永琴子轉到一側,抓起那只放在吧台上纏滿繃帶的手,捧到身前,雙手握住。
裝作在和織田作聊天,實則在偷偷聽她和亂步對話的太宰治順勢轉過身來,笑望著她。
「怎麼了,琴子?」
「我知道邀請名單是什麼了。」
岩永琴子深情款款,「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清楚呢,太宰。」
太宰治眼中笑意更甚,安靜深沉的感情在其中流淌。
他正想說話——
「是黑/手/黨和偵探社的結盟儀式吧!」
太宰治的微笑破裂了一瞬。
岩永琴子:?
有一瞬,她甚至感覺太宰要被她氣死了。
如果她是敵人,首領大人恐怕都在冷笑著,盤算著她的一千種死法了。
「不是嗎,那到底是什麼……」
岩永琴子皺眉,「最近有什麼活動嗎,為什麼你們都不告訴我?」
太宰治收回手,夾起一片檸檬,放到她嘴裡。
閉嘴吧你。
好酸!
猝不及防,岩永琴子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
可惡,太宰先生!!
織田作之助在一旁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我覺得是婚……」
「啊啊——」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蓋過了他的,「織田作先生不要告訴她!」
直到最後,岩永琴子也沒想通邀請名單是什麼。
-
夜晚。
太宰治擦著濡濕的頭發從浴室走出來。
他穿著灰藍色浴衣,腰帶松垮系著,領口微敞,裡面的繃帶還沒全部纏好,露出性感的喉結和鎖骨。
平時他忙於工作,洗完澡後會直接換回正裝,只有琴子在時,才會呈現出難得的居家一面。
然後就見他家小女友坐在床邊,一臉嚴肅地看著這邊,看樣子等了他很久。
「怎麼還不睡?」
「太宰,你不跟我結婚,是因為不能有X生活嗎?」
「……為什麼會這樣想。」
「誰叫太宰總是一副讓人看不透的樣子,若即若離的,真的很難辦啊,」岩永琴子聲音漸漸小下去,「結婚至少會多一點安全感吧……」
啊啊,不想了。
她背對太宰治躺下,賭氣般扯過被子蓋過頭頂,無論他怎麼喊都不吭聲。
腳步聲接近,站在了床邊。
過了好一會兒。
外面,太宰治看著那鼓起的一團。
「你這樣會把自己憋壞的。」
「……」
「琴子?」
「……」
沒人理他。
生氣了嗎?
太宰治在床邊半蹲下。
東西倒是早就准備好了……雖然這樣的求婚場景和他想像的不一樣,但如果結婚能讓琴子安心下來,他還是願意去做的。
他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
「琴子,在遇見你之前,我從未想過結婚這種事……這種正常的、幸福的人類生活跟我這種人毫無關系。」
「遇見你之後,我也沒有想過結婚……我擔心太過放縱自己的欲念去追求美好的事物,總有一天會失去。甚至在幸福的時刻,我想過就這樣死去也不錯,也沒有遺憾了。」心跳略微加速,太宰治調整呼吸。
「……但果然,我還是想滿足你的願望。」
雖然有點狡猾,他忽然慶幸琴子是蒙在被子裡的。
不然接下來這句話還不知需要多大勇氣才能說出口。
「——你願意嫁給我嗎?」
空氣安靜。
良久。
意識到什麼,太宰治伸出手,掀開被子。
人偶般的少女趴在枕頭上,閉著眼睛睡得格外香甜。因為有點缺氧,臉頰紅撲撲的。
看來是沒聽到他剛才的話。
太宰治:「……」
他想多了,這家伙簡直心大得不行!
……算了。
以後再找機會吧。
岩永琴子玩的電腦還擺在床上,太宰治拿起來放到一邊。碰到時,黑屏自動亮起。
對方趁他洗澡時搜索的界面呈現在屏幕上。
#男朋友不跟我結婚是為什麼#
#婚姻裡沒有X生活會幸福嗎#
#……#
太宰治扶額。
他再不求婚,這家伙的思維是不是會像脫韁野馬一樣朝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復還了。
第108章
岩永琴子並非沒想過邀請名單跟結婚有關。
只是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出現, 下一秒就劃過了——
既然提到了邀請名單,說明已經在策劃了,訂婚或結婚。
想像不出來……太宰真的會做這種事嗎?
她明示暗示了好幾次, 他都不為所動。
雖然她想過多次那樣的場景, 具體細節卻想像不出來。
太宰似乎和這樣的字眼聯系不上。
婚姻意味著穩定、責任和束縛,而太宰先生就像輕煙般,隨時可能隨風而逝。
如果那樣的場景真實發生了……或許會比預想中的平淡吧。
所以——
當晚上在被窩裡聽到太宰治的求婚時, 岩永琴子整個人都懵掉了。
這這這……真不是她的幻聽嗎?
是真實發生的嗎?!
還說得這麼正式這麼深情……她要承受不住了, 可惡, 完全沒有預想過,猝不及防啊。
太狡猾啦太宰先生!
不知是不是缺氧,岩永琴子感覺心跳加速,腦袋暈乎乎的,無法清晰思考。
她要怎麼反應, 現在答應嗎?
可要是答應了, 以後……
這時,她感覺太宰治的手放到了被子上。
要掀開了!不好!
裝、裝睡吧!
——她下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
於是——
第二天,某間料理教室內。
「啊啊啊啊啊!!!」
岩永琴子一手抱盆, 一手拿著打蛋器泄憤般瘋狂攪拌,快到幾乎出現殘影, 巧克力醬四處潑濺。
妖怪們默默挪遠了點, 交頭接耳。
「公主大人怎麼了。」
「好像後悔沒答應求婚吧……」
「那就只能等太宰大人再求一次咯。」
「為什麼不答應啊?」
「事情沒那麼簡單。」
一道聲音在背後響起。
妖怪們連忙轉身:「公主大人。」
岩永琴子已經冷靜下來。
「我和太宰先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還有,也不能讓他一直過無欲無求的生活呀。」
「這些問題還要解決。」
沒關系, 等事情解決了,實在不行她向太宰先生求婚!
做好決定後,岩永琴子心情放晴, 站在爐子前哼著歌攪拌巧克力醬。
今天是情人節,昨天見過亂步先生後,她突發奇想,准備給認識的人制作義理巧克力。
太宰先生當然是本命巧克力。
在港/黑做的話,會被太宰知道,所以她特地趁他今天開會,在街上找了一家料理教室。
搗鼓大半天後,岩永琴子的巧克力完成。
這是失敗了不知多少次後,終於拿得出手的作品了!
義理巧克力無論形狀還是包裝都中規中矩,襯得旁邊那個扎著絲帶的愛心形巧克力格外顯眼,一看就是區別對待。
岩永琴子把巧克力提回港/黑。
她捧著本命巧克力蹦蹦跳跳地找到首領室時,沒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在會議室門口找到了芥川銀。
「太宰他們還在開會?」
芥川銀點頭。
「感覺好像開很久了啊。」
岩永琴子感嘆的同時又隱隱自豪。
沒辦法,男朋友的事業嘛。
「您要是有事,可以把東西交給我,等首領出來後我幫您轉交?」
「沒關系,這種東西還是要親自送更合適。」
她還想和太宰進行巧克力投喂呢。
岩永琴子瞥了眼緊閉的大門,湊近芥川銀,低聲:「太宰還不知道我做了巧克力吧?」
芥川銀忍笑,「應該是不知道的?」
您想給首領驚喜的話,他即使知道也會裝作不知道的。
會議室內。
會議室的氣氛一般都不會很好,尤其是在黑/手/黨這種地方,一道決斷背後或許就有生命的消逝。室內除了干部,還有各部門高層,游擊隊長。
年輕的男人坐在代表最高權利的位置上。
太宰治百無聊賴地聽著各方爭辯,單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抬起手機。
屏幕上映出門口的場景。
岩永琴子抱著巧克力,臉上全是巧克力醬,跟只小花貓似的,不知在跟銀談什麼小秘密,紫瞳忽閃忽閃。
「……」
太宰治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首領?」
太宰治抬眸。
周圍的議論不知何時安靜了下去,一雙雙眼睛恭敬地看向他,還有人低頭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首領不發話,他們也不敢繼續說下去。
太宰治收回淺淡的笑意,換下交疊的腿,調整了一下坐姿,神色淡漠。
「說吧。」
「關於與北美異能者談判的人員名單——」
「我親自去。」
太宰治道。
負責主持會議的秘書開口:「那麼,下一個計劃——」
會議繼續。
-
太宰還在開會,她也沒必要浪費時間等著。
岩永琴子把本命巧克力藏到櫃子裡,提著袋子去發義理巧克力了。
她先放了一盒到中原中也和芥川銀辦公室桌上,然後去武裝偵探社,悄悄塞給了亂步和織田作,最後去孤兒院找魏爾倫和保爾。
由於她現出真身後,保爾情緒失控,嚎啕大哭,她和魏爾倫安慰了好久,等回過神來,已經很晚了。
岩永琴子這才看到一個小時前太宰治發來的郵件。
【在哪兒?】
【我派人來接你。】
她回電話過去。
「我在孤兒院。」
「嗯,猜到了,」男人平靜地回答,「我在門口。」
車停在林間小路轉角,孤兒院看不到的位置。
身穿黑衣的青年背靠車框,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太宰——」
一看到整日不見的男友,岩永琴子立刻褪去偽裝飛撲過去,掛在他身上,小狗一樣到處聞聞,滿意道:「沒有其他女人的味道。」
太宰治一手托住她,另一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
「你在亂想什麼。」
「中也先生居然會讓你一個人出來。」
「他還管不到我。」
太宰治淡淡道。
「會開得怎麼樣,有好好吃飯吧?」
太宰治應了一聲,「差不多了。」
「明天我要去北美一趟,」他道,「很快就回來。」
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居然要出差。
岩永琴子有點小情緒,但一想,需要首領親自出馬估計是重要的事,便收斂了那點情緒,撇嘴道:「那好吧。」
「不會有事吧,要不要我一起去?」
她問。
「不會的,中也跟我一起。」
「這兩天你就待在黑/手/黨,有事就找銀。」
太宰治把她放到地上,為她打開車門:「上車吧,公主大人。」
兩人回到港/黑。
「太宰還要工作嗎?」
進入休息室前,岩永琴子狀似無意地問。
太宰治在辦公桌後坐下,「還有點事。」
天助我也。
她之前還擔心太宰也在休息室的話,找不到機會把巧克力拿出來,現在正好。
離十二點還有半小時,岩永琴子回到休息室,打開放巧克力的櫃子。
空空如也。
???
她人傻了。
她的巧克力呢?
岩永琴子立刻開始思考:能進到休息室的只有清潔人員,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從裡面拿走東西。太宰先生今天一直在開會。
剩下只有……
她召喚出守在港/黑的妖怪,眯起眼睛挨個瞅了瞅,用手杖頂開其中一只狛犬的嘴。
狛犬被迫張嘴,獠牙上還沾著未舔盡的巧克力醬。
一般狗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但它不一樣,是守護獸,原型也不完全算是狗。
「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岩永琴子冷聲。
「……對不起,公主大人!」
見抵賴不過,狛犬爪子捂臉在地上打滾,撒嬌賣萌拍馬屁,「您親手做的巧克力實在太香了,我聞著實在忍不住,就……嗚嗚嗚。」
「請您降罪!什麼責罰都可以!」
布下懲罰後,岩永琴子看了看時間,馬上十二點了,再做或者再買也來不及了。
看來今年是送不了太宰先生巧克力了。
她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反正來不及了,雖有遺憾,她也不再多想,洗洗睡下了。
-
另一邊。
太宰治一邊處理文件,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琴子為什麼還不送巧克力過來?
拿盒巧克力用不了這麼久吧,他還特地找借口留在了辦公室。
琴子也不是害羞到送巧克力還需要做心理建設的類型,不是該拿著巧克力風風火火地跑來,要和他進行投喂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時針指向了十二點,再緩慢挪開。
太宰治總算承認事實:所有人都拿到了巧克力,就他沒有。
就、他、沒、有。
難道琴子表達特殊的方式是反倒不給嗎?
沒拿到巧克力的失落和「其他人都有」的醋意交織在男人心頭。太宰治本是內斂的性子,但在戀人面前,他無需忍耐這點小情緒。
太宰治起身往休息室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怎麼回事。
室內光線昏暗,岩永琴子給他留了一盞小夜燈,勉強能視物。
少女躺在大床上睡得香甜,睫羽纖長,像是人偶娃娃。
反觀自己,還在因為等待巧克力而心神不寧,太宰治頓時有點牙癢癢。
這個家伙……
他蹲下身,伸手去掐她臉蛋。
岩永琴子皺起眉頭,睡夢中透露出不舒服的意思,發出黏糊糊的夢囈。
「別鬧……太宰先生……」
良久,太宰治長嘆一聲。
拿她沒辦法啊。
他松開手,在被掐紅的地方落下一吻,替她掖好被角,轉身離開了休息室。
干部辦公室。
因為要陪太宰出差,中原中也打算加班,提前把事情處理了。
熬夜熬到一半,他注意到被放到一旁的巧克力,打開包裝,准備吃幾粒補充一下能量。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首領?」
中原中也一愣,拿著巧克力的手停在半空。
他正色:「有什麼事嗎?」
要知道,首領從來不會親自來辦公室找他,都是以傳令的形式。
所以這次,可能是有極為重要的大事!
「……」
太宰治一言不發地走進來,從他手裡拿下巧克力,放回盒子裡。
接下來整盒端起,走了。
……走了?
就這???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
不是,你自己不是有的嗎,岩永肯定會給你做本命巧克力,為什麼還要搶他的啊?
第109章
時間過得很快。
太宰治從北美回來, 又過了十天左右,岩永琴子算了下時間,夏目君的春假快結束了, 她也該回去了。
因為想帶太宰去神靈異世界的湯屋跑溫泉, 所以他們提前了兩天離開橫濱。
日暮時分,岩永琴子牽著太宰治往海裡走去。
浪花輕柔地舔舐雙腿,能感受到水浪一陣一陣的拍擊感, 鞋和褲腿卻沒有被沾濕。
太宰治的嘆息像一片輕飄飄的落葉, 再被海浪卷走。
「忽然覺得就這樣殉情也不錯啊。」
戀人就在身邊, 海面鋪著晚霞。
死後會化作魚類的餌料,還是像漂流瓶一樣漂泊到不知名的遠方?
岩永琴子指尖收緊。像是不牢牢抓緊,這個人就真的會被海浪卷走一樣。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琴子拉著我,我也沉不下去吧。」
「你明白就好。」
再往前跨出一步,身體的感知發生了變化。
明明空氣中什麼都沒有, 連周圍景色都沒變, 卻仿佛來到了另一世界。
太宰治看到了海上的鐵軌,和小小的站台。
它們橫在那裡,卻不顯突兀, 和嚴島神社的海上鳥居一樣,帶著與自然融為一體的神聖感。
近海控制權在港口黑/手/黨手裡, 他確定原本的橫濱是沒有這樣的海上車站存在的。
岩永琴子:「還有更多新奇的東西。」
她能看出沉穩的男人眼裡生出的些微奇異, 就像克己守禮的貓看到毛線球一樣, 本能地想伸出爪子去觸碰,卻內斂地蹲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托起他的手, 掌心翻上,指尖在上面繪出一個印記,很快隱沒在皮膚裡。
「准備好迎接新世界了嗎, 首領大人?」
太宰治反手握住她,俯下身子,在指尖落下一吻。
「當然,公主大人。」
列車從海面平穩地駛來。
……
到達湯屋小鎮時,夜晚的帷幕剛剛垂下。
血紅燈籠排排亮起,街上鬼影幢幢,夜晚的狂歡開始。
即使站在下方海面,也能看到被小鎮燈火照亮的低空。
「看來時間剛好。」
「走吧太宰——」
往前走了幾步,發現手裡的人拽不動,岩永琴子不由轉頭,奇怪道:「……太宰?」
青年望著列車駛去的方向,海風吹過他的額發,平靜的眉眼間淡淡的郁色纏繞,宛如縈繞山間的雲霧。
「這個列車……」
「簡直就像是將整個人生旅途壓縮進了一段路途中一樣……真是奇妙呢。」
「上車下車,走走停停。無論是誰,最後回想起來,都只是無臉的過客嗎。」
列車上的時間,岩永琴子大多是牽著太宰治的手,靠在他肩頭睡過去的。她知道旁邊的人是沒有睡的。
在她無意識的時候,這個人又陷入了自己思緒的漩渦中,偶爾吐露出一兩句充滿哲思的話語,也只是他內心的冰山一角。
這個時候只能安靜地等待。
片刻,太宰治收斂好思緒,對她露出安心的笑容。
「走吧。」
-
湯屋的房間是岩永琴子讓妖怪提前預定的。
是最豪華的房型,在湯屋高層,房間裡有單獨的露天溫泉,可以留宿。
在湯屋,只要錢給到位,一切都好說。
泡澡這種事當然要兩人世界!
再說,在大堂的話,她也擔心太宰被哪只聞香而來的妖怪一口吃掉。
第一次一起泡澡,美夢成真的快樂像溫泉池水一樣膨脹,讓她忍不住想去和男朋友貼貼。
結果,太宰要求她只能待在溫泉池另一邊,不准靠近。
幾次偷襲無果,岩永琴子氣得埋在水裡吐泡泡。
她就這麼沒有魅力嗎!
悶悶不樂地泡完澡後,岩永琴子讓妖怪拿來了更符合這個世界氛圍的和服,讓太宰治換上。
黑大衣和紅圍巾的首領裝束像是禁錮了他靈魂的一部分一樣。雖然有點自欺欺人,但若是換身著裝,也許會稍好一些。
妖怪世界恆溫,穿成這樣也不會冷。
鼠灰色細條紋和服穿在太宰治身上,少了黑/手/黨的冷冽,多了份憂郁儒雅的文人氣質。
幫忙整理好腰帶,岩永琴子順勢從後往前環住青年單薄的腰身,把臉埋在他後背。
太宰治不詢問,也不催促,就這樣安靜地任由她抱著。
「太宰。」
「嗯?」
「我也只是無臉的過客嗎?」
岩永琴子道:「太宰十六歲以前的人生,我沒有參與。但未來難道不也是跟這次一樣,我們會一起上車下車,一起度過旅途嗎。」
「……」
「還有……「
她慢慢道:」在這裡,你可以再放縱一點,再任性一點,也沒關系。這裡本來就是千奇百怪的世界。」
「無論太宰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嗯。」
太宰治掙脫,轉過身來回抱住她,俯身在她脖頸蹭了蹭。
「我知道了,抱歉。」
「好啦好啦。」
岩永琴子拉著他往外走去,「走吧,夜市要開始了。」
妖怪小鎮的夜市類似人類世界的祭典,店鋪燈火通明,整條街道都彌漫著美食的香味。
出於某種不可言說的目的,岩永琴子買了一根巧克力香蕉。
「太宰先生,看我看我!」
她伸出舌尖,沿著食物細細舔過,再去看太宰治,卻發現男人根本沒在看她,而是俯身摸著下巴,看蘑菇精的小攤上擺放的會跳躍的毒蘑菇。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可惡。
岩永琴子氣得一口咬斷了香蕉。
「琴子——」
正好回頭看到這幕的太宰治:「……」
岩永琴子細嚼慢咽,鼓著臉頰斜睨他一眼。
「干嘛?」
「……沒什麼。」
太宰治視線投向她身後。
「那邊店鋪有空位,要不要去坐坐?」
店裡,他們點了些妖界的清酒和小菜,在榻榻米兩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主要是岩永琴子在為太宰治介紹這個世界。
「太宰知道『八百萬神明』吧,來這裡的主要是這些神明,此外還有妖怪。」
「要是人類進來會怎樣?」
「白天的話不會有事,晚上就糟糕了。如果不小心破壞了規矩,還會有更嚴重的後果。」
岩永琴子故意道:「比如偷吃這裡的東西,就會被變成豬。」
太宰治夾起羊羹的筷子一頓,「變成豬啊……」
然後毫無心理負擔地放入嘴裡。
「湯婆婆是這裡的管轄者,這是她定下的規則,她就住在我們住的湯屋樓頂。」
岩永琴子雙手捧臉,笑道。
「沒關系的,太宰先生,即使變成豬,你也是最帥那只。」
「我會溫柔地把你吃掉的……讓我想想,是紅燒還是燉湯呢?」
「誒?」
「好過分吶,琴子,這個時候不是該想想怎麼解救我嗎。」
放下首領架子的青年撒起嬌來簡直讓人招架不住。
不知是她之前的話起了效果,抑或是對這個詭譎的世界產生了些許興趣,太宰治臉上籠罩著柔和的笑意,清澈得像個孩子,被最原始的燈火染上光暈,眸裡枯萎的玫瑰綻放出溫柔的情愫。
岩永琴子扭頭,輕咳一聲。
……不好,稍不注意就被太宰先生美色迷惑了。
身為神明,這怎麼行!
喝完酒後繼續逛了一會兒,見她打了個哈欠,太宰治帶她走回了湯屋。
「真的不再逛逛嗎太宰,我還可以繼續。」
「我想回去看剛才買的這幾本書。」
太宰治單手摟著她,讓她半靠在他身上,減輕義肢負擔,「想逛集市的話,以後還有機會。」
太宰剛才買的書,除了正兒八經介紹妖界百態的書外,還有各種獵奇的書,甚至還有《完全自殺手冊(妖怪版)》。
考慮到太宰先生本身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房間裡。
等岩永琴子洗漱完出來,就看到他仰躺在榻榻米的褥子上,枕頭墊高,單手枕在腦後,另一只手拿著書看著。
出現了,岩永琴子專用誘捕器!
眾所周知,只要讓太宰貓貓平躺在床上,就能同時收獲一只岩永貓貓。
「太宰——」
她飛撲過去,抱住他脖子幸福地蹭蹭。
「……」
太宰治突然把書放下,開口。
「琴子,我現在多少歲?」
?
太宰連自己年齡都不記得了嗎。
「二十二啊。」
太宰治輕笑,一絲深意蘊藏其中。
「你也知道我二十二啊。」
岩永琴子忽然感覺天旋地轉。太宰治抱著她轉了個身,上下位置顛倒。
男人撐在她身上,居高臨下看著她:「以後不要隨便撲到一個成年男人身上,明白嗎。」
「當然不會隨便。」
「這種事也只會對太宰做啊。」
岩永琴子勾住他脖子,唇瓣貼上去。
……他可不是這個意思。
話被封住。感受到唇上柔軟的觸感,太宰治眸色一暗,手掌摸索到她後頸,沉柔地加深這個吻。
燭光搖曳一陣,熄滅了。
……
「你的被褥在旁邊,回去睡。」
「一起睡不好嗎太宰。那樣多生分,明明都在一個房間了。」
「回去。」
「……嚶。」
「別假哭。」
……
一般這樣的場合,太宰治的話語是無效的,到最後岩永琴子還是像個八爪魚一樣貼在了他身上。
聽到平穩的呼吸聲,確認她已經熟睡,太宰治睜開眼睛。
他小心地挪動身體,讓自己從岩永琴子的懷裡脫離,然後立刻塞了一個枕頭進去。
給她掖好被角,太宰治走出房間,關上門。
湯屋中空,從走廊往下能望到中庭,一個個泡澡的方格子熱氣蒸騰,千奇百怪的妖魔在其中狂歡。
一番摸索後,太宰治摸清了這棟建築的構造,找到了木質電梯,一路直升樓頂。
第110章
對這個敢獨自找上門來的人類, 湯婆婆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驚疑不定的同時,還打起了壞主意。
是變成豬呢, 還是讓他簽訂勞動合同留在湯屋?
人類皮囊上好, 變豬未免太可惜。
那麼不如……
她尖利的長指甲要碰到青年時,他身上閃現一道白光。
湯婆婆被灼傷般立刻縮手。
——是智慧之神刻下的烙印,一方面為了掩蓋人類氣息, 另一方面是為了震懾妖怪, 保護這個人。
「……嘁, 已經刻下烙印了啊。」
湯婆婆瞬間失去大半興趣。
她回到桌後坐下。
「找我何事,人類的客人?」
被智慧之神罩著,又是正規消費的客人,她也不能趁機敲詐。
只能以正常待客的方式對待。
「我想請教一下,聯系天照大御神的方法。」
太宰治仿佛沒看出湯婆婆的心理活動一樣, 即使身處妖怪的巢穴, 他臉色也沒有任何改變,如同波瀾不驚的深淵。
連湯婆婆都不由得升起了防備之心。
「哦?你想打探情報啊……」
貪財的魔女臉上露出商人精打細算的表情。
這種表情太宰治再熟悉不過。
說來可笑,同樣是為了獲利, 人類卻要拐彎抹角,藏著掖著層層試探, 最後才說出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妖怪的表達, 要直白得多。
考慮過這種可能, 太宰治掏出一個小袋子,拋過去。
湯婆婆接過, 打開一看,裡面是一顆晶瑩剔透的鑽石。
她眼神一下綻放出光芒!
她拿放大鏡格外仔細地觀察,又用各種小工具敲敲打打, 最後下了結論:上等貨。
錢到位了,一切好說!
湯婆婆放下放大鏡。
「後山山頂有座鳥居。」
「卯時一刻,第一縷日光灑上鳥居時,你從下方穿過,就可以與神明對話了。」
太宰治沒有多說,轉身離去。
湯婆婆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冷哼。
「居然想見那位大人,呵,膽子可真夠大的……」
天照大御神可是八百萬眾神之神!
她不由得想起曾誤闖入這個世界的少女,荻野千尋。
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最後卻成功救出父母,還為白龍找回了名字。
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
看似弱小,卻能為了所愛的人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完成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
-
依照湯婆婆所言,太宰治離開湯屋,去往後山。
身著和服的青年在鬼怪交疊的灰影裡行進著,身影孤獨而明亮。
石梯邊緣布滿苔蘚,兩側草木葳蕤。
青年木屐輕踏台階,拾級而上。
踩上最後一級時,他抬起頭。日光從雲層後出現,灑上鳥居。
傳說鳥居就是將神界與異界分開的那條界限。
「神明大人。」
日光映入鳶瞳中,太宰治不卑不亢,直入主題。
「請歸還智慧之神的右眼、左腿,以及她為了穿越世界所付出的代價。」
「此外,請解除我們所在的兩個世界之間穿越需要車票的限制。」
由於兩個「岩永琴子」的存在,世界無法融合,但車票的限制可以解除。這樣,他和琴子就能真正的隨時見面。
類似每天坐電車上下班的感覺。
極遠的地方傳來只能太宰治一個人聽到的笑聲。
這笑聲雌雄莫辯,聽似恢弘大氣,裡面卻沒有任何情緒。若是性格怯懦的人,還會產生如墜冰窖之感。
「且不問你有何資格與我談判,人類。」
「我確實能替妖魔鬼怪歸還她的眼睛和腿。但是——」
祂話音一轉。
「這樣一來,她將失去智慧之神的身份。」
「你認為,這是她願意的?」
太宰治臉色未變。
陽光映上他根根可數的睫羽,散出淺金色的碎光。
「能否承擔起智慧之神的身份,難道不是應該以她迄今為止所做的事來衡量?」
「以『只眼只腳』來決定是否為神明……恕我直言,未免可笑了些。」
祂未作答。
太宰治繼續說著,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話是否會觸怒神明。
「『只眼只腳』,說到底只是從過去沿襲下來的、一種古老又古板的儀式。」
「決定她是否是智慧之神的,是妖怪是否給予她信任,是她是否守護了秩序,而不是這條腿和這只眼睛。」
「如果能有完好的眼睛和腿,不是更有利於她履行職責嗎?」
論談判技巧心理戰術,極少有人是太宰治對手。
唯一不同的是,他此次談判的對像是神明。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置他於死地的神明。
「『久延毘古』是為稻草人之神,」祂道,「若是恢復雙眼雙腳,便不再為稻草人了。」
——也就是拒絕了。
太宰治輕扯嘴角,微微偏頭,垂下的亂發間,暗沉的眸裡劃過冷光。
「……真是迂腐。」
「我無法滿足你的心願,回去吧,人類。」
太宰治站在原地未動。
他雙手攏袖,右手再從袖管中伸出時,指間夾著幾張【書頁】。
【書頁】本就具有磅礡力量,如今更有一種奇詭扭曲的怪力蘊於其中,那種難以名狀的恐怖氣息甚至從【書頁】滲透出來。
祂氣息一震。
——是北美的邪神!
透過【書頁】,祂能看到一頭巨大的章魚怪物,腦袋長滿觸須,小山般的身軀潮濕滑膩,身上的圖案仿佛被擠壓變形的一張張尖叫的人臉。身後是一對破爛的蝙蝠羽翼,它的身下淌著黏液,四周熒綠色的雲霧擴散——
「!!!」
普通人類看到舊日支配者,會瘋狂掉San,精神陷入癲狂。
即使是祂,也不願長久地注目它。
太宰治像是不知道自己拿的是多麼危險的東西般,隨意轉動著【書頁】。
「您說,我要是將它在此處放出,會產生什麼後果。」
克蘇魯神祇與日本神祇分屬不同體系,難說誰強誰弱。神也許不會遭殃,但普通人和妖怪難逃一劫。
人的精神失常,不會再有信仰。
失去了信仰,神也就不復存在。
「要將洛夫克拉夫特從海底喚醒,簽訂協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他不是威震四方的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話——
或許辦不到。
但現在,他是。
他沒有神或妖那樣的力量,但擁有人類的智慧和決意,這讓他最終能獲得與神談判的資格。
祂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胡鬧!」
祂無情地刺戳青年軟肋。
「你忘了?她是智慧之神。你想讓她守護的世界陷入混沌無序?她會恨你。」
「你做不到的,人類。」
「嗯……從理智上分析,是有這種可能,不過……」
太宰治輕笑:「神明大人不懂人類的感情吧?」
「如果我寧願她恨我,也要為她找回眼睛和腿呢?」
「您也別忘了,在我的世界,我可是作惡多端、殺人如麻的黑/手/黨首領。」
「人類,本就潛藏著比動物本性還可怕的真面目。」
「在極端的情況下,會做出什麼危險的事,都很難說哦。」
太宰治聲音清透,像是水滴落在石上。
帶來的效果卻如同巨石投入海中。
狂風乍起,喧囂肆虐。青年單薄的身軀就像風中枯葉,隨時可能被撕裂。
他仍是笑著。
「確實,在此刻殺了我,是個不錯的辦法。」
「【書頁】已被我下了命令,只有我的能力能抑制它,一旦我死亡……」
太宰治眯起眼睛,剩下的話不用再說。一旦無效化這條鎖鏈斷裂,來自另一世界的精神污染將瘋狂湧出,讓世界深陷不可名狀的恐懼之中。
氣氛僵持。
現在,就是看人類和神明,誰更能賭的時候。
「……」
風逐漸平息。
終於,祂選擇讓步。
「我可以答應你。」
「但是,有個條件……」
-
「……太宰?」
拂曉時分,陽光照到臉上時,岩永琴子醒來,揉揉眼睛,卻發現房間裡沒有太宰治的身影。
被她夢裡抱著的男朋友只是條枕頭。
岩永琴子喚來妖怪。其中有妖怪昨夜看到了太宰治,告訴了她行蹤。
太宰深更半夜去後山做什麼?
她在太宰身上留了神印,應該不會有不長眼的家伙敢動他。
簡單洗漱了一下,岩永琴子杵著手杖往後山走去。
台階上到一半,她看到從山上走下來的男人。
「太宰。」
「琴子。」
太宰治走到她面前,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兩人一同往山下走去。
「你跑到這種地方做什麼?」
她問。
「睡不著,隨意轉轉。」
「嗯……是嗎。」
她可是能看出來,太宰有心事的樣子。
既然他不想說,那她就不再多問好了。
岩永琴子四下看了看。
「這片森林,我有些熟悉……太宰記得我說過十一歲時被妖怪擄走的事吧?」
太宰治點頭。
「就是這裡嗎?」
「是呢。」
他們聊著走下了山,回到小鎮,藏著心事的男人終於開口。
「琴子,車票帶著的嗎?」
「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個地方。」
「很要緊的事?」
「嗯。」
出於對太宰治全心全意的信任,他這麼說,她自然不再多問。
「那走吧。」
乘坐神靈異世界的列車去往異世界時,要在檢票時需要告訴列車員目的地。
岩永琴子聽到太宰治報出的時間地點是,大正某年,一輛停靠在東京站名為【無限】的蒸汽列車上。
?
他們去過這個世界嗎,太宰怎麼知道的。
因為【書】嗎,還是說……
岩永琴子知道後山鳥居的傳說。
太宰見到了神明,他們說了什麼?
「還在犯困?」
坐在列車上,見她出神,青年溫聲開口,十指相扣的手屈起一根手指,羽毛一樣撓了撓她掌心,「稍微歇一會兒?」
岩永琴子毫不客氣地挪了挪身子,腦袋靠到他肩頭。
「我再睡個回籠覺。」
「太宰也休息一下吧,到的時候妖怪會叫我們。」
「嗯。」
等她再醒來,他們還在列車上,但已經不是那輛妖怪列車了。
車輛內部,無論是座椅還是四壁全是木質構造,無不彰顯著大正時代的氣息。
——無限列車。
響亮的復讀機聲音吸引了岩永琴子的注意。
「好吃!」
「好吃!」
「好吃!」
她循聲望去,走道斜對面的位置,金紅發色的男人邊吃邊贊嘆,桌上堆滿被他吃空的便當盒。
那副模樣看得人食指大動。
岩永琴子不由得偏頭,小聲跟自家男友吐槽。
「真有那麼好吃嗎?」
男人突然扭頭,炯炯有神的雙目鎖定她,像是要跟她傳達食物的美味一樣大聲說。
「好吃!!!」
看清男人長相那刻,岩永琴子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貓頭鷹成精啦?
第111章
這個男人不簡單。
——在男人轉頭鎖定她那刻,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達成共識。
她保證自己聲音極小,而且在人來人往的車廂中並不明顯,可男人非但聽到了, 還立刻找到了她。
說明有超乎常人的聽力和觀察力。
從體格也能看出訓練有素,身體強健。
……嗯, 實在要說, 看他吃這麼多就知道不簡單了吧?
不過, 這個車廂也十分古怪……這個世界空氣中暗藏的氣息就不太對勁。類似妖怪,但又有股惡臭,只有吃過人的惡妖才會有這種氣息。
岩永琴子給隨行的妖怪使了個眼色,讓它去打探情報。
「太宰,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看上去不是多美好的世界啊。
青年掌心撐在下巴,手指在側臉輕輕敲了敲,略一思索。
「冒險。」
「?」
「那些海盜傳說不都是這樣的嗎,」太宰治道, 「拿到尋寶圖,往指引的方向找去, 雖然危險,但最後說不定能收獲意想不到的財寶呢。」
岩永琴子撇嘴。
「又是這種模棱兩可的話。」
太宰治沒有理會她的吐槽,笑著提議。
「那位貓頭鷹先生吃的便當, 要不要也來一份?」
「……好吧。」
貓頭鷹先生吃的是牛肉便當,確實美味。
就在她懶洋洋地接受男朋友一口一口的投喂時, 車廂裡又進來三位少年,都是來找貓頭鷹先生的。
岩永琴子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她從中提取出關鍵字:鬼,鬼殺隊,炎柱,呼吸法。
這個世界存在名為「鬼」的奇異生物, 但和「酒吞童子」那種鬼不同,是人變成的鬼,以人肉為食。
名為鬼殺隊的特殊組織專門對付它們。
鬼很強,受了傷也能立刻復原,唯一的弱點是陽光。
人鬼實力懸殊,要對付他們,鬼殺隊必須借助呼吸法和汲取了日光的特制刀。
鬼殺隊不是被政府承認的組織,再加上禁刀令,鬼殺隊的人只能夜間出動,公共場合還要把刀藏起來。
「……真是辛苦呢。」
她不由感慨。
貓頭鷹先生名為煉獄杏壽郎,三位少年分別名為:灶門炭治郎、嘴平伊之助、我妻善逸。
『柱』聽上去像是鬼殺隊裡最強那批人,煉獄先生被稱為『炎柱』,也許跟他使用的呼吸法有關。
接下來發生的事也證明了岩永琴子的猜想。
日落時分,列車即將出發。
列車員檢票時,走道上突然出現一頭人形怪物,渾身青筋,頭上全是嘴和眼睛,獠牙外露。
乘客失聲尖叫。
煉獄先生起身,拔劍,一個俯衝——
擦肩而過的瞬間,就斬下了惡鬼頭顱!
他的動作快到無法看清。
他的劍氣裡仿佛有烈火在熊熊燃燒。
岩永琴子收回摸咒符的手,看著他完美收刀的動作,不禁喃喃。
「真是漂亮呢……」
人都有趨光性,總是會被耀眼的存在吸引。
三位少年也滿臉崇拜,吵著鬧著要煉獄先生收他們為徒。
一道聲音在耳邊陰惻惻響起。
「……琴子看那位先生都要看入迷了呢。」
岩永琴子轉頭,看到太宰治那張靠得極近的臉,目不轉睛盯著她。
「還沒回神嗎?」
見她不說話,太宰治眼神愈發幽怨。
「啊啊,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吧!」
「才在一起多久,琴子就有變心的征兆了嗎。」
???
好大一頂帽子。
太宰治繼續絮絮叨叨。
「我好擔心以後的事,琴子是不是稍不注意就會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魂魄。」
「人走茶涼,留我一人獨守空房。」
他現在的樣子就像家裡養的黑貓,辛辛苦苦等你回家,卻發現你去擼了別的貓,沾上了別的貓的氣息,又氣又委屈,獨自爬到了高處生悶氣。
要親親抱抱才能好,還要各種好話外加小魚干安撫!
見慣了太宰高高在上的樣子,岩永琴子一時還有點不能接受:「……」
原來太宰……這麼能撒嬌的嗎……
是被她傳染了嗎,沉思。
還是說因為她過去太主動?
就像兩根抵在一起的彈簧,一方撒嬌,另一方就要承擔安撫的角色。反過來,一方後退,另一方就開始各種撒嬌賣萌求關注?
見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為所動,太宰治扭頭望向窗外,留個後腦勺給她,撐著下巴嘴裡嘟囔。
「原來琴子跟我說過的那些話都是騙人的……」
愛消失了,對嗎。
罕見的男友全力撒嬌,岩永琴子很沒骨氣地舉白旗投降了。
貓頭鷹什麼的全被拋在腦後,她現在要去安撫自家貓貓!
「太宰?」
「太——宰——」
「真生氣啦?」
好在坐著的姿勢讓岩永琴子不用費太大力氣就能抱住太宰治脖頸,另一只手努力去揉他柔軟的發絲。
「不會有那種事,我最喜歡太宰。」
「哦,最喜歡嘛?」
太宰治臉稍微偏回來一點,像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掐指算起來:「說明還能喜歡別人,是不是還有九郎學長、夏目君、貓頭鷹先生……」
……又來?!
她對太宰這種不時爆發的醋意哭笑不得。
迄今為止,九郎學長不知道被暗中插了多少根箭了!
為九郎學長點蠟。
雖然很可愛,很想多看幾次,內心的小人在不斷尖叫,但還是不忍心讓喜歡的人這麼一直醋下去呀。
再加上,太宰本來就是容易缺乏安全感的人。
她吃醋時,太宰都是苦笑著溫聲細語地安撫,安撫到她一絲脾氣也沒有。
相比之下,她的處理方法要簡單粗暴得多——
岩永琴子用力拉下太宰治脖頸,唇瓣貼上去。
明明是經常吐露尖刻之語的地方,卻比其它任何一處都要柔軟。
吻上去的感覺仿佛身處雲端,又好像全身都泡在暖融融的水裡。隨著吻的深入,勾住太宰脖子的手像要快融化,後腰也有點發軟,就在這時,一只大手摟在她後腰。
扶穩,繼續吻。
……她好像中圈套了?
算了,不也是她自願跳進去的麼。
太宰表達不安的方式也與常人不同。
更多時候,他只是將這份不安埋藏心裡,什麼都不說。
看來出來一趟,讓太宰從那五棟大樓的牢籠中解放出來,還是有用的。
不過,還是以這種別扭的方式啊。
就不能好好說出口嗎。
要是她能和太宰更深入地接觸,會不會好些。人類,當親密接觸,體溫交織時,內心也會更安心吧。
一吻結束。
「琴子不專心呢。」
「……」
唔,是不是起反效果了。
岩永琴子剛想提議要不再來一次,旁邊突然爆發出一陣肮髒的高音。
剛才上車的三位少年之一望著他們,眼布血絲目眥欲裂,嫉妒得快要質壁分離。
「啊啊啊你們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一幕,為什麼!」
「你們知道這一幕會對我幼小的心靈造成多大傷害嗎?!我還沒娶妻子,沒結過婚,現在還馬上要死了!」
「你們竟然還在我面前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讓我下車!我要下車!!!」
……吵死啦。
「善逸!」
深紅發色的同伴連忙把他摁頭道歉,朝他們鞠了好幾個躬,「非常抱歉!他只是情緒有些激動,不是故意的。」
哦?
岩永琴子又往太宰治側臉親了一下:「這樣呢?」
太宰治略無奈地瞥她一眼。
再次遭受刺激的善逸:「啊啊啊啊啊——」
……
吵吵鬧鬧的開幕過後,列車行進夜色中。
車廂漸漸安靜下來,到最後只剩鐵軌摩擦的聲音回蕩。
岩永琴子打了個哈欠,有點奇怪自己怎麼又想睡覺了。
她強撐著意識四下看了看,發現車廂裡的人差不多都睡著了,包括剛才的貓頭鷹先生、尖叫著要下車的善逸、幫忙道歉的炭治郎、幾次想要跳下去和火車賽跑的豬頭少年伊之助。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慮,太宰治幫她把掃到臉上的發撩到耳後,溫聲開口。
「睡吧。」
「有我在。」
太宰看上去倒是一點不困。
說起來她就沒怎麼見他睡過。
可是這裡太危險,太宰武力值也不高啊。
她意識迷糊地開口:「要是中也先生……」還差不多。
太宰治給她撩頭發的動作一頓,語氣變得興味。
「中也……?」
岩永琴子虎軀一震,彎下身子把頭枕在太宰治腿上,臉頰蹭蹭,企圖萌混過關。
「什麼都沒有!」
剛安撫好的貓貓再鬧起別扭來就糟糕了。
她閉上眼睛。
「我要睡覺啦。」
其實,太宰這麼一說,她也就安心下來。
有太宰在,沒問題的。
第112章
規則, 秩序,法理,界線。
岩永琴子看到這樣一個世界, 這些無形的東西全都化作一堵堵有形的牆,好人壞人善妖惡妖, 全都在自己的格子中生活, 互不侵擾, 互不干涉。
是她理想中的世界。
她坐在雲端俯瞰這一切,就像真正的,高高在上的神一樣。
但人和妖都有各自的思想感情存在,不可能永遠守序。
有人試圖爬上高牆, 有人試圖打破圍牆,引發災難。
蠱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些人要打破秩序……】
【殺了他們吧,殺了他們……】
有股力量試圖抬起她手中的權杖。
【你只需要用手杖這麼輕輕一點……他們就會從此從世上消失,沒人會發現不對。你甚至不需要虛構假設掩蓋真相。】
【以現在你的能力, 輕而易舉就能辦到。】
【這樣,就能最直接高效地維護秩序。】
「你是誰, 」岩永琴子目視下方,平靜道,「蠱惑我有何居心?」
她絕不是能簡單糊弄的對像。
【我就是你『自己』。】
那聲音就像晨風中的薄紗, 飄蕩起舞,若即若離。
【根植於你心中, 絕對理性、絕對神性的你。】
就在她們談話期間,有個格子的牆被打破,妖怪湧入人類社會,就像油墨被倒入清水中,引發了劇烈的混沌。
最後, 那個小世界血流成河,由紅變黑,迅速枯竭。
【看吧。】
那個聲音又飄到她耳邊。
【如果你因人情人倫猶豫,秩序被破壞,反而會產生更嚴重的後果……】
話音突然一轉。
【啊。】
【那個人拿到「鑰匙」了。】
某個格子,有人拿到了能打開牆上的門的鑰匙。一旦打開門,和之前的小世界一樣,整個世界都會被波及枯萎。
【這個人想要自殺。】
【但是他自殺的同時,還想要將整個世界牽連進去……該怎麼辦?】
那道聲音自問自答。
【答案是,協助他。】
【反正他自身都有死亡意圖了,不如提前推他一把,讓他在開門前就死去。這樣,也不會被他破壞了秩序。】
岩永琴子沒有說話。
聲音變得不耐。
【你還在猶豫什麼?】
【是因為你的戀人嗎,因為他也有自殺的癖好,所以你無法對類似的人下手?】
「不對。」
岩永琴子搖搖頭。
「那不一樣。太宰的自殺從不是為了報復社會。他是即使自殺,也不想跟別人添麻煩的人。」
而且他的自殺,不正是想說——快來救救我嗎。
請讓我在這個氧化的世界裡看到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她否定了聲音的說法,但沒有說出真實的原因。
其實她也不是特別能想通。
聲音冷笑,施加在岩永琴子權杖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拋棄你那點可笑的感情吧。】
【維護秩序不需要這種東西。】
【你看,他要開門了——】
聞言,岩永琴子捏緊權杖的手指節泛白。
【秩序混亂的世界,你還想看到第二個?】
【如果因為考慮人類的道義而打破了秩序,你這個神的存在也就沒有意義了。】
片刻。
岩永琴子點頭。
「……你說的對。」
她緩緩抬起權杖,對准下方的人——
然後——
松開手。
權杖掉落。
【?】
「——如果是與太宰相遇前的我,也許會這樣說。」
「但現在不一樣了。」
太宰的溫柔和深情讓她看到了人類的美好之處。
被夏目君點明的愛意,成了拉住她的韁繩,讓她不至於在維護秩序這條道路上往極端的方向偏離。
「被太宰改變的我,不會這樣做。而且我知道,他也不會贊同這種做法。」
岩永琴子一錘定音。
「我會想出即使考慮人類的道義,也不會打破秩序的辦法。」
【……】
那個聲音像是沉寂了般,久久不再響起。
雲霧間忽然響起零碎的掌聲。
男人從後方走出,身影由模糊變得清晰。
「恭喜,琴子。」
「你戰勝了自己神性的一面。」
「太宰——」
岩永琴子連忙起身,小跑過去想要撲到他懷裡,卻在兩三步的距離外停住了動作,抬頭問:「你和祂說了什麼?」
「我讓祂把你買車票的代價還回來,解除我們兩個世界的車票限制,另外還有一個……」
太宰治神秘一笑:「暫時保密。」
岩永琴子接上了他的思路。
「祂答應了,條件是要我們通過考驗。」
這個考驗像是在看她面臨人性和神性的抉擇時會做出什麼反應,同時,也是在檢驗她對太宰的感情。
太宰治微一聳肩:「就是這樣。」
他的表情好像在說:神明不就是愛弄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嗎。
岩永琴子:「所以你才帶我來到這裡……」
太宰治點頭。
「這輛車被一只名為『夢魘』的鬼掌控,車票上有它的血鬼術。檢票過後,血鬼術觸發,所有人都會陷入沉睡。」
「我們現在身處夢魘制造的夢境圈中,圈外還有『無意識領域』,無意識領域裡有『精神之核』。」
當然,岩永琴子的夢境是有祂在背後操縱的。
人是會撒謊的。
一旦知道是考驗,就會用理智去思考,做出最有利但可能並非真心的選擇。
夢境與潛意識掛鉤,只有以這種形式,才能觸及內心真實的想法。
結局是——岩永琴子的人性戰勝了神性。
太宰治提出的要求,祂會全部滿足。
「恭喜通過這關考驗,琴子。」
太宰治看上去心情不錯,少見地外露出愉悅氣息,牽起她的手往霧氣外走去,「找到你的精神之核,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太宰是怎麼跟祂交易的?」
岩永琴子狀似無意地問:「要祂答應,恐怕沒那麼簡單。」
「北美有名為『洛夫克拉夫特』的異能者,嘛……雖說是異能者,但他使用的不是異能,用『邪神』、『舊日支配者』這樣的稱呼更為合適。」
「我喚醒了他,與他簽訂了協議。」
太宰治語氣平緩地說。
「若是祂不答應,我就會在這個世界放出洛夫克拉夫特。」
他話音一轉,凝視前方。
「——快到了。」
岩永琴子突然從他手裡抽出手。
太宰治轉頭,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岩永琴子:「這是下一關考驗嗎,天照大人?」
男人溫和地笑著。
「你在說什麼呢,琴子。」
看來要她說出原因了。
岩永琴子嘆氣,隨即正色。
「『放出邪神』——太宰先生會以此做談判的籌碼,但他不會真正做那種事。」
她堅信這一點。
但若是不了解太宰,很可能被他刻意表現出的表像蒙混過去。
岩永琴子一笑。
「看來天照大人是不願承認自己在心理博弈上輸給了太宰先生啊。」
神沒有人類的瘋狂,沒有放手一搏的勇氣。
比起人,祂更賭不起。
「……」
男人臉上表情淡去。
「而且,」岩永琴子繼續道,「天照大人出現時,說的是『恭喜通過這關考驗』吧?說明可能還有下一關考驗。」
也就是現在。
看她能否分辨出眼前太宰的真假。
一陣暗藏對峙的沉默過後,男人聳肩。
「我還以為裝得很像了。」
他的身影放出光芒,化作亮閃閃的金粒消散。
「那就恭喜你通過考驗。」
「繼續前進吧,智慧之神。」
……
岩永琴子走出一段距離,發現自己仍身處霧中。
她還沒走出去嗎?
不……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
之前的霧,是神明出場時必備的面紗,用以增添在世人眼裡的神秘度。
現在的霧更淺薄稀疏,放眼望去全是相同的霧氣,更像是某種潛意識的化身,代表著迷惘、虛無。
她想起祂剛才所說的『無意識領域』。
但她的內心應該沒有此般荒蕪,比起她,這個無意識領域更像是太宰的。
岩永琴子往前走出一步,聽到冰面被踩裂的聲音。
她低頭一看。
下方似有漆黑的火焰在晃動,仔細看才能分辨出是一個個黑色的人影。他們有人在憤怒,有人在欺凌,有人在算計,無一例外面目可憎,像是將人性中某一面妖魔化具像化了出來。
他們搖頭晃腦朝她展開雙臂,想要她墜落下去。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隨時可能掉落下去,恐懼的感覺令人四肢發寒。
——最後還是沒有掉下去。
這更像是鈍刀磨肉般的折磨。
太宰先生行走於世的感受……一直是這樣的嗎?
岩永琴子收回視線,更加堅定往深處走去。
她看到了太宰治。
青年閉著眼睛半坐著,身上不知為何變回了首領裝束,背靠一顆懸浮的圓球。
這難道就是祂所說的『精神之核』?
在她的想像中,『精神之核』是更明亮的小太陽般的東西,這顆『精神之核』卻和周圍的霧氣一樣,呈現黯淡的灰白。
「太宰?」
岩永琴子喚了一聲,青年沒有回應。
她在他身邊蹲下,手放在他肩頭輕晃了兩下,太宰治仍像是沉睡般沒有任何反應。
「你是吃了毒蘋果的白雪公主嗎,」岩永琴子嘀咕,「還要用特殊的方式喚醒?」
她沒有輕舉妄動。
四周除了霧和鬼影空無一物,既然太宰本人喚不醒,關鍵就在後面的『精神之核』了。
岩永琴子沉住一口氣,朝圓球伸出手去。
瞬間,龐大的信息量如決堤洪水般湧入腦海——
太宰的思考,太宰的回憶,太宰的感情。
太宰做過的不好的事。
他殺過人,不管是出於「觀察人性」的目的還是組織命令,他手上確實沾滿了鮮血。
同時,還有她離開這五年的經歷。
太宰拿到了【書】,知道了真相。
他決定繼承她的意志,守護秩序。
他制作了游戲倉,送到過去,幫助過去的她與咒術世界聯系。
……
一幕幕,走馬燈般從眼前劃過。
「……」
過了很久,岩永琴子收回顫抖的手。
她臉上的表情說是鎮定,倒不如說是不知該如何反應。她很多年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了,讓她更明白自己是作為人而存在著。
原來……都是為了她嗎。
太宰明明那麼不願意當黑/手/黨首領的,都是為了她。
原來他一直在她身邊,一直在看著她。
……為什麼不告訴她?!
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出來啊,混蛋……喜歡不說,討厭不說,快樂不說,痛苦也不說。這樣下去誰能理解你,誰又會在你難受的時候給你安慰啊!
笨蛋笨蛋笨蛋!!!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還好她回來了。
岩永琴子伸出手去,捧起太宰治臉頰,指腹輕輕摩挲,然後湊過身去,在青年唇上落下不帶任何情/欲色彩的、莊重的吻。
一觸即分。
她退回去,凝望太宰治睡顏,靜靜地等待著。
男人眼睫輕顫,慢慢睜開眼睛。
睡美人蘇醒過來。
岩永琴子撲到他懷裡。
「我愛你。」
「……?!」
岩永琴子沒管太宰治反應,話語連珠炮般不斷發射出來。
「最喜歡……不,最愛太宰了!」
「我要跟太宰結婚,要生很多小孩……還是算了,我更想跟太宰二人世界。我們要一起守護秩序,一起到處旅游,一起在月色中入眠,一起在晨曦中醒來。」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了!」
最後,她抬起頭凝視太宰治的眼睛,重復道:「我愛你。」
「……」
太宰治怔怔的,唇瓣翕動了幾下,沒能發出聲音,露出就像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的表情,最後只能微微苦笑。
「就算是我……一醒來就要面對如此熱烈的告白,也有點措手不及呢。」
第113章
太宰治動了動, 下巴蹭了蹭她頭頂的發。
「還以為琴子又會吵著鬧著要我回應呢。」
「……才不會呢。」
太宰不用說,她已經全部體會到了。
太宰先生守護的這個世界,就是他述說的愛意, 她終於窺得一角。
又該如何回報?
「……」
隔著薄薄的衣衫,岩永琴子聽著下方心跳, 心情逐漸平息。
也許是因為不再壓抑人性, 也也許是因為終於和戀人完全心意相通。她手指拽緊太宰治衣衫, 小聲道出內心深藏的不安。
「可是……我這樣真的好嗎?」
「琴子指的是什麼?」
「要維護秩序的話,必須公正無私吧,」她喃喃,「為了『正確性』, 必要時可以丟棄感情,甚至可以成為殺人犯……這才是神明吧。」
她現在還能做到嗎。
她不後悔自己剛才的選擇,但難免有些不安。
「你是什麼神。」
太宰治失笑,摸了摸她後腦勺的發, 「別忘了,你是人類啊, 琴子。」
「沒事的,有我在。」
岩永琴子讀懂了他更深的意思:他會在她身邊幫助她,幫助她保留人性, 也幫助她做出公正的裁決。
「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一點。」
岩永琴子聞言, 小聲嘟囔。
「我還不夠任性嗎……」
太宰治失笑:「你也知道?」
「什麼呀,太宰你現在不是該否認的嗎。」
岩永琴子把臉埋在他懷裡,收緊環抱著他腰身的手臂。她用的力氣很大,她想太宰可能會被她勒得有點難受。
……才不管呢,反正太宰沒提出來。
就讓她任性一下吧。
「謝謝你。」
「喜歡太宰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
青年假裝沒感受到胸前衣襟被沾濕的潮濕感, 回抱住她,嗓音溫和。
「我也是。」
過了一會兒,岩永琴子放松手臂,吸吸鼻子,語氣變得歡脫。
「有件事我想不通——」
「嗯?」
「這裡是太宰精神裡的『無意識領域』吧,我們在這裡談戀愛,應該算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
「嗯……」
「但要是在這裡做鹹濕之事,該算是肉/體戀愛還是精神戀愛呢?」
太宰治:「……」
很好,他相信這家伙的欲望回來了。
岩永琴子雙眸亮晶晶。
「要不我們實踐一下?」
太宰治沒有理會她話中內涵,抬眸,視線投向遠方。
「先出去吧,外面可能不太安全了。」
太宰治扶著她站起身,准備出去時,岩永琴子忽然想到:「要是我選擇了『神性』,或者對太宰感情不夠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醒來了?」
青年沒有回答,但岩永琴子從他的表情隱約摸索出了答案。
她忍不住惱道:「天照大人的條件也太嚴苛了吧。」
還有,太宰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萬一……不,沒有萬一。她不想去思考那種可能性。
太宰治看上去渾不在意,微笑著,帶點安撫意味地說。
「畢竟我跟祂要的東西也很多嘛。」
他輕飄飄笑著,不知是真是如此,還是在安慰她。
「我不會去打沒有把握的賭,放心吧。」
-
從夢境中蘇醒,回到外界,岩永琴子發現整節車廂都處在混亂之中。
車壁上長出肉瘤,就像身處怪物體內,那些青筋暴起的肉瘤正將乘客包裹吞噬。
我妻善逸和一位穿著粉色和服的女孩正在努力切斷肉瘤救人。
貓頭鷹先生他們應該在別的車廂保護乘客。
除了鬼殺隊的幾位,其余乘客還在沉睡。
所以,就和她之前感知的差不多,這整節車廂都是鬼。
與外界的異變相對應,她發現自己身體也發生了異變。
「誒……」
單眼和雙眼的視野範圍明顯不同,岩永琴子指腹觸碰到右眼,不再是冰涼的器械觸感。左腿也是,和右腿一樣光滑溫熱。
——是人體。
饒是她,此時也有點不知該如何應對。
所以,這就是天照大人說的,太宰最後的要求。
要回她的眼睛和腿。
岩永琴子站起身,雙腿卻像樹枝一樣僵硬,剛走出一步就趔趄了一下。
一雙手接住了她。
這雙手沉而有力,仿佛以後無論面對任何挫折,都不會跌倒。
「連走路都不會了麼,琴子。還不太習慣?」
她11歲時失去右眼左腿,現在23歲,算下來使用義肢義眼的時間竟比健全的時間更長!
岩永琴子抬眸。
上方,太宰治溫柔地凝視著她,在等待她說些什麼。
從夢境裡脫出,男人變回了此前的鼠灰色和服裝束,看上去就像真正活在大正時代儒雅隨和的青年。
「……」
岩永琴子喃喃:「這就是小說裡寫的,『一夜過後,第二天起床雙腿都不像是自己的』那種感覺嗎。」
太宰治被她噎了一下。
「……真是具有琴子風格的感想呢。」
列車突然劇烈搖晃起來,伴隨著凄厲的慘叫。
太宰治帶著她蹲下,將她護在懷裡,手牢牢抓緊座椅,最大程度穩住重心。
鬼的事要緊!
岩永琴子召喚出妖怪,兩秒內釐清了現狀。
灶門炭治郎切斷了鬼的頭顱,也就是車頭,這是它臨終的慘叫,作為軀干的車廂也因痛苦而翻滾。
岩永琴子召喚出附近所有妖怪:「在外面扶住車廂!」
妖怪戰鬥力不行,但數量龐大,這種搭把手的工作還是能辦到的。
兩次不太劇烈的晃動過後,車廂停穩。車壁上的肉瘤也不再有動靜。
鬼徹底死亡。
經過這麼一遭,那些還在睡夢中的人也醒了。
煉獄杏壽郎健步如飛地行走在車廂中,聲音洪亮,擲地有聲。
「大家都平安無事嗎,有沒有人受傷——」
「車廂裡不能再待了,請各位立刻下車等待救援!!」
其他乘客雖然還搞不清狀況,但也能看出此刻貓頭鷹先生是最可靠的,他們互相攙扶著下了車。
鐵道下方是一片空地,再過去便是森林。
天應該快亮了,星空黯淡下去,天邊黑色褪去些許,猶如被稀釋的墨汁。
灶門炭治郎腹部受了傷,被豬頭少年攙扶下了車。
他還在擔心別人:「大家都沒事嗎?」
煉獄杏壽郎過來,教他利用呼吸法止住腹部的血。
「你做得很好!」貓頭鷹先生給他打氣,笑容像陽光一樣溫暖,「雖然有人受傷,但都沒有性命之憂!」
他們成功從鬼手裡保護了兩百余人!
灶門炭治郎聞言,也露出笑容。
這就是天使嗎。
岩永琴子平靜地望著這幕,她曾經忽略的屬於「人」的耀眼之處,在這趟旅途中抓住了。
「找到附近的車站,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太宰治在身邊輕聲問:「現在走嗎?」
岩永琴子正想說話,突然一聲巨響,像是有小型隕石墜到附近!
煙霧散盡,肌膚青白的粉發青年出現。
他身上爬滿墨藍色的條紋,兩只眼球分別寫著「上弦」和「三」,周身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是鬼。
而且不知比剛才的夢魘鬼強了多少倍!
舊的噩夢剛剛結束,新的噩夢再次開始——
通過這個世界的妖怪提供的情報,岩永琴子得知,鬼也有等級,最強為鬼王,之後是上弦、下弦、普通鬼。
柱是鬼殺隊裡的最強者,但一個上弦也需要三個柱才能勉強應付。
實力懸殊!
在場只有貓頭鷹先生一個柱,只能由他上,實力不足的人反倒拖後腿。
即使下場是……死亡。
說到底,她和太宰過來只是為了接受夢境考驗,殺鬼的事交給這個世界的鬼殺隊就好。
可這樣跟見死不救有什麼區別?
內心交戰之際,岩永琴子聽到了煉獄杏壽郎的聲音。
他在拒絕上弦之三的變鬼邀請。
「無論是變老還是死亡,都是人類這種脆弱生命的美好。正因為會年老,會死去,人才如此可愛,並且高貴。」*
「強大這個詞彙,絕非只能用來形容肉/體。」*
「……」
岩永琴子感覺心髒被撞擊了一下。
緊接著,為了保護同伴,煉獄杏壽郎毫不猶豫地與上弦之三展開戰鬥。他眼神清朗,神色堅定,劍氣中翻卷起燃燒信念的炎浪。
但是,不行的。
鬼體力不會枯竭,受再重的傷也能立即復原,除非照到陽光或斬斷脖子,但離太陽升起還有段時間,想斬斷上弦的脖子也絕非易事。
相比之下,人類太弱勢了,即使豁出生命在戰鬥,也一眼能望到結局。
這種無力感令人悲憤。
不——
岩永琴子閉上眼睛,想起煉獄杏壽郎剛才的話。
不能讓煉獄先生就這麼死去!
她此前那句「要是中也先生還差不多」並非別有居心,只是單純對局勢的判斷。她和太宰頭腦雖好,但像眼下這種緊急場合,明顯是簡單粗暴的戰鬥力更有用。
……不,應該還有別的辦法!
岩永琴子先吩咐妖怪在不影響煉獄先生的情況下,制造幻覺也好暗中使絆子也好,幫助他對付上弦之三。
隨後眉心皺緊。
還有什麼辦法?不能參與戰鬥,情報方面也還不夠,召喚更強的妖怪嗎,但附近的妖怪都在這裡了,說到底對敵人了解太少,也沒有途徑——
這時,一只溫暖的手摁上她肩膀。
「別著急。」
岩永琴子與他視線交彙。
在這樣的生死關頭,青年臉色也比平常冷肅,看出了她想救人的心情和暗藏的焦急,他再次重復:「不要著急。」
「那只鬼身上的刺青,很像是江戶時期奉行所為有罪之人刻下的紋路。」
太宰治開口,為她提供思路。
是要跟她一起想辦法?
岩永琴子接話:「鬼都是由人變來的。上弦之三活了兩百余年,現在是大正時代,要說他是江戶時期的人,時間倒也對得上。」
太宰治點頭。
「是人,就會有弱點。」
他又道:「他們是怎麼由人變成鬼的?」
「由鬼王賦予鮮血。」
岩永琴子喃喃:「也就是說,血液是相通的,上弦和下弦的強弱只是被賦予血液多少的區別……」
她視線投向鐵軌上變形的列車。
「我想到辦法了!」
要爭分奪秒行動!
「太宰,幫我借把刀。」
丟下一句話,她往列車方向跑去。太宰治很快從我妻善逸那裡拿來了日輪刀,按照她的指示劃開列車上的殘余的肉瘤。
岩永琴子把咒符朝口子上一貼,咒符很快被鬼血浸滿,變得通紅。
鮮血與距離最近的上弦之三產生了呼應。
通過血液裡的記憶,岩永琴子知道了上弦之三的過去——
【上弦之三名為猗窩座,人類時期的名字叫狛治。】
狛治……和「狛犬」含義很像,是守護的意思嗎。
【狛治家境貧寒,與父親相依為命。因為沒錢給重病的父親治病,他只能不斷行竊換錢去給父親買藥。】
【奉行所的刺青就是在當時烙下的。】
【15歲那年,由於不想再成為兒子的負擔,想要他重新做人,父親選擇了自盡。】
【狛治流浪在外,對世道感到不公,在連續打倒七個大人後,遇到了未來的師傅慶藏。】
【慶藏經營一家名為「素流」的拳術道館,有一個臥病在床的女兒戀雪。道館經營狀況不好,慶藏要出去打工維生。他收下狛治為徒,拜托對方照顧戀雪。】
【在與這對父女相處過程中,狛治逐漸被感化,發誓要保護他們。】
【在狛治的照顧下,戀雪病情好轉,並芳心暗許。】
【18歲那年,慶藏想要狛治繼承道館,並詢問他願不願意娶戀雪為妻。】
【狛治答應了,和少女約定一定會保護她。】
一切看似好轉,卻又急轉直下——
【成親前夕,狛治返鄉祭拜父親,想要告訴對方這個喜訊。】
【隔壁道場場主兒子,對狛治嫉妒發狂,在門生的慫恿下,往素流道館的井裡投毒。】
【等狛治回來,迎來的便是未婚妻和師傅的死訊。】
【狛治對隔壁道場門生的卑鄙行徑感到憤怒,對自己再次沒能保護重要之人感到悲痛。】
【他一個人徒手殺掉了隔壁67人,為未婚妻和師傅報仇。】
【他被聞訊趕來的鬼王看中,變成了鬼。】
【從此世上不再有狛治,只有猗窩座。】
【在賦予鮮血時,鬼王擊穿他的腦袋,所以猗窩座喪失了人類時記憶。】
即便如此,他還堅守著某些准則。
比如從不殺害女人和小孩,也從不吃她們。
故事冗長,但現實中只過了一秒。
岩永琴子用手杖在地面繪出召喚陣。光芒亮起,一對彼岸的靈魂在召喚陣中現身。
正是故事裡的未婚妻和師傅。
「去攔住他吧。」
……
戰場中央。
……情況不太對。
煉獄杏壽郎心道。
自那對父女靈魂出現後,猗窩座的表現就有些古怪。
但這種古怪對煉獄杏壽郎反倒是有利的。
他受傷不輕,現在得以喘息,稍微拉開距離,准備伺機砍下猗窩座頭顱。
父女倆拉著猗窩座,不讓他出手殺人。
猗窩座看樣子不認識他們,但表現又煩躁得過了頭。
少女見狀更是難過不已,眼淚不斷湧出。
「夠了,已經夠了,狛治哥哥。」
「快變回原來的你吧……」
隨著她的話語,猗窩座表情慢慢改變,就像想起了什麼……
過了很久。
猗窩座再望向煉獄杏壽郎,鬥志還在,但那股要置人於死地的殺氣卻沒有了。
煉獄杏壽郎皺眉。
怎麼回事?
像是知道他的困惑,猗窩座平靜地解釋。
「我想起了一些事。」
煉獄杏壽郎警惕不減:「那又如何?」
猗窩座:「我用拳頭殺了人,玷污了師傅的拳法。違背了父親的意願。也沒能守護好最重要的人。」
真是失敗啊。
「——我要下地獄去贖罪了。」
父親、師傅、戀雪在等他。
「不過——」
他話音一轉,再次擺出戰鬥的姿勢。煉獄杏壽郎陡然一驚。
「在日出之前——」
「和我來一場最後的酣戰吧,杏壽郎!!」
煉獄杏壽郎舉刀。
「奉陪到底。」
……
黎明之際,煉獄杏壽郎砍下了猗窩座的頭顱。
在日光照耀下,鬼的軀干隨風而逝。
煉獄杏壽郎扶著刀半蹲在地,大口大口喘氣。
關注戰局的三位少年立刻跑去圍在他身邊,確認無事後,後怕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終於……結束了……
岩永琴子也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額角不知何時浸出了細密的汗。她靠到太宰治身上。
有點腿軟了。
「辛苦了。」
青年道。
「還好。」
她回答。
出力的是鬼殺隊,他們聰明人打的都是心理戰。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開口。
「琴子想要救煉獄先生——」
「是出於智慧之神的判斷,還是岩永琴子這個人的私情?」
岩永琴子衝他展顏一笑。
「誰知道呢~」
鬼殺隊負責善後的【隱】趕到,一邊疏散人群,一邊為煉獄等人的傷勢做緊急處理。
岩永琴子望向天邊。
「天亮了呢。」
「……嗯。」
太宰似乎有心事的樣子。
「還有一件事——」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細絨方盒,指尖打開,鑽戒安靜地躺在裡面,在晨曦中熠熠生輝。
沒有世人眼裡求婚時該有的玫瑰花和氣球彩燈,沒有燭光晚餐豪華料理,甚至還是在異世界。
有的只是劫後重生的人群,他們互相幫助,互相攙扶,溫暖而明亮。
煉獄先生所言,可愛又高貴的人。
他們都是絕佳的見證者。
微風吹得旁邊的森林沙沙作響。
晨光微熹,天色朦朧,一切都籠罩著柔白的光。
比這更溫柔的,是青年深邃的鳶色眼眸。無數個柔軟的清晨,都凝聚在這雙眼裡。
「你願意嗎,琴子?」
第114章
面對怪物毫無懼色, 聰明伶俐,從不知退縮為何物的智慧之神,在此刻, 足足愣了好幾秒。
周圍的聲音退潮般散去。
留下只有心髒跳動的節拍,心底呼之欲出的聲音。
她望向太宰治。
男人沐浴晨曦的面龐映入紫瞳那刻, 就像星火點燃了引線, 勢如破竹熊熊燃燒, 最後焰火升空,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撲向太宰治,猶如信徒奔赴天邊的曙光,飛鳥撲向白雲的懷抱。
「——願意!!!」
過去二十余載的人生裡, 再也沒有比此刻更美好的清晨。
青年執起她手指,戒指要穿入其間時,一只小手忽然摁到他手上。
岩永琴子少見地有點手忙腳亂。
「等、等一下……」
太宰治抬眸。
知道她有話想說,他的眸裡寫滿了耐心包容, 又因她的猶豫產生了一點小心翼翼和脆弱不安。
「我當然願意。」
為了安撫那些不安,岩永琴子堅定地再次重復, 然後才道:「只是——」
「我和太宰,性格差很多吧?」
「說點不自量力的話,我能看到太宰靈魂裡的孤獨, 也能用我的方式走近它。但我不知道這是否是太宰願意的,我又是否真的做到了這一點……不, 太宰真正的孤獨,是誰也無法完全理解的吧,即使是見識過妖魔鬼怪的我。」
她用兩只手包裹住太宰治的手,試圖將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
「我能做的只有這樣,盡力陪伴太宰, 帶你去看更多的世界。將我的世界、我的態度分享給你,想能給你帶來微不足道的感染力……很自大吧?」
「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我和太宰性格不同。太宰或許適合更溫柔體貼、更細致入微、能讀懂你的女性。」
岩永琴子壓下那點酸楚,深吸一口氣。
「所以應該是我問你……你願意嗎,太宰先生?」
鄭重的稱呼再次帶上。
這一方空間,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雲海看似風平浪靜,實則瞬息萬變,不知下一刻是霞光萬丈,還是電閃雷鳴——
只有相連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少有的沒自信的時候呢,琴子。」
太宰治語氣裡帶著復雜難言的笑意。
「當初不由分說要闖進我的世界的人,不就是你嗎。」
像是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打亂了他的四季,淋得他渾身濕透,狼狽不堪,毫無躲閃之地。
從此孤島再無寧日。
「也不叫沒自信吧……人家這不是變成熟了麼。」
岩永琴子避開他的視線,嘴裡嘀咕。
太宰治思忖道。
「不過……我要是找了別人,琴子會讓妖怪來收拾我的吧。」
……才不會呢。
只要太宰能幸福就好。
岩永琴子嘴裡說的卻和心裡想的不太一樣:「啊啊,當然!所以說,機會只有這一次。你要是想找別人,就趁現在……」
指環穿進指間。
太宰治直接用動作打斷了她的話,同時也是他的回答。
……誒?
「都快哭了還在逞強呢,琴子。」
「逞強的到底是誰啊……」
岩永琴子看著手上的鑽戒,酸澀過後只剩下喜悅,「太狡猾了。」
「好吧,既然如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了——你逃不掉了,太宰先生。」
她仰頭,看著個子高高的男人,態度看似強勢,實則色厲內荏。
「這個時候不該親我嗎?」
太宰治一愣,隨即俯下身,一手攬在她後腰,一手扶住她後腦勺,唇瓣貼上去,呼吸如流水交融。
少女淺栗色的長發在清晨的風中輕顫,發梢在陽光下氤氳著金光,卷曲的弧度勾勒在頸側,從未被人觸碰過的地方就如天鵝長頸一樣,白皙美好。
就在她以為接吻結束時,男人轉移陣地,將吻落到她頸側。
唔……
被戀人——或許這個時候應該稱為未婚夫親吻過的地方,像是有電流流竄至全身,敏感到不可思議。
岩永琴子微偏著頭,忍不住哼出一聲低吟。
她的聲音本就甜美悅耳,平日審判時會刻意剔除情緒,聽上去像是清透的水果硬糖。而今又變成了稍微融化的奶油蛋糕,甜膩的味道從味蕾直達心頭,在品嘗之人聽來,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髒。
還帶著絲絲幾不可聞的輕顫,像是被輕攏慢捻的絲竹,樂音過後留下顫動的余韻。
岩永琴子感覺到太宰治呼吸一滯。
……她是不是剛剛是不是發出了什麼糟糕的聲音?
太宰治剛一松手,她就跟面條似的往下滑,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太宰治連忙伸手撈住她,擔憂道:「怎麼了?」
突然不舒服?
岩永琴子蚊香眼,聲音軟綿綿的。
「沒事,就是腿軟了……」
「哈哈哈哈——」
周圍的人發出善意的笑聲,掌聲中夾雜著祝福。
這才發現——世界不是只剩下他們兩人。
還有別人在,看樣子圍觀了很久,已經形成了圓把他們包圍在其中。
……這或許就是人類有的八卦之心吧?
連躺在擔架上的煉獄杏壽郎也要求【隱】駐足,就這樣躺著圍觀。
「唔姆!果然災難過後,就會有好事發生。我也祝福你們……唔!」
他又噴出口血。
旁邊的灶門炭治郎快要嚇壞了:「請您先不要說話了,煉獄先生!」
雖沒有危及生命,但煉獄杏壽郎也傷得不輕。
他連忙吩咐【隱】:「請快點送煉獄先生回蝶屋去接受治療吧。」
我妻善逸有氣無力地鼓掌,酸溜溜的。
「我什麼時候才能和禰豆子妹妹成親啊……」
還不懂人情世故的嘴平伊之助被人群擠到這裡,滿臉寫著:我在哪兒,他們是誰,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大家都在看他們???
……
無限列車事件落下帷幕。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也差不多要回原來的世界了。
看出來灶門炭治郎是幾人裡最靠譜的,岩永琴子徑直找到了他。
沒想到,少年反倒先道:「我正想來找兩位——」
「首先祝福兩位……」
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善良淳樸的少年認真道:「能告訴我兩位的名字嗎?」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對視一眼。
「還是不必了,」太宰治用他那一貫溫和又暗藏疏離的嗓音道,「一介過客罷了。」
少年臉上流露出失望,又很快變成了理解。
那一刻,岩永琴子感覺——這位少年可能抓住了一點,她和太宰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的線索。
「煉獄先生的戰鬥,是兩位出手相助的吧。」
灶門炭治郎深深鞠躬。
「——真的非常感謝!!」
他們都知道,或許只差一點,鬼殺隊就會失去煉獄先生了。
像火焰一樣明亮,為他們照亮前路的煉獄先生。
「不用這樣,你小心別扯到肚子上的傷口。」
岩永琴子問:「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灶門炭治郎摸摸鼻子,誠實開口。
「我的嗅覺還算不錯。」
「能嗅到兩位身上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尤其這位女士,我能聞到一些怪異的氣息,但並不讓人恐懼,實在要形容的話,就像深夜在燭火中翻看怪談,有種古老神聖的感覺……抱歉,好像說多了。」
「剛才煉獄先生戰鬥途中,我也聞到了這種氣息,然後那只鬼的精神就出現了異常……」
結局就不必再說。
岩永琴子訝然。
這已經不只是「不錯」了吧?
太宰治也摸著下巴小聲嘀咕:「有點厲害,可以的話真想招攬到黑/手/黨呢……」
對了,這不就是行走的測謊儀嗎!岩永琴子突然來了興致。
測謊儀對太宰無用,但灶門炭治郎可以!
畢竟氣息是本人無法控制的。
見她情緒高漲,預感不妙的太宰治正想撤退,被岩永琴子親昵地挽住胳膊。
不讓走。
太宰治無奈地嘆了口氣。
岩永琴子興致勃勃地問灶門炭治郎:「能聞出來我和太宰誰的感情更深嗎?」
少年還真閉上了眼睛,鼻翼翕動。
他睜開眼:「聞不出來……二位的感情都很深,已經超過我的嗅覺範圍了。」
……少年,我懷疑你在驢我。
畢竟這種說法既不傷感情也不得罪人。
岩永琴子倒沒再糾結,繼續問下一個問題。
「太宰,森先生和我同時掉到水裡,你會救誰?」
太宰治:「……」
來了,這個跨越五年念念不忘的問題!
「你。」
他回答。
岩永琴子轉向灶門炭治郎:「他說的是真是假?」
少年:「真的。」
岩永琴子又問:「織田作先生和我同時掉到水裡,你會救誰?
太宰治:「……」
「我聞到了為難的氣息,」灶門炭治郎道,「這位先生可能會選擇一起跳下去。」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與其說是在測謊,不如說是在玩情/趣?
真正的感情也不是一兩個答案可以動搖的。
「那再問最後一個吧。」
岩永琴子眸子倏地發出光芒,「灶門君能從氣味辨認出身體狀況吧,那麼你能聞出來,我們第一夜能進行多少次嗎?」
?!
少年一下面紅耳赤。
救、救命!!!
灶門炭治郎求助地望向太宰治。男人卻扭頭眺望遠方,對岩永琴子的騷話采取一如既往的無視態度。
少年只能結結巴巴地開口。
「這個……恐怕……得看您表現……」
救命,這已經不屬於測謊範疇了啊!
岩永琴子沉思。
看她表現是麼……
頭頂的貝雷帽突然被拽下,擋住了視線,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哇啊。」
「干什麼呢太宰!」
「那麼我也問一個吧。」
太宰治溫柔笑道:「我不在的時候,這家伙是不是跟一些男人接觸得比較多,比如九郎學長?夏目君?」
不、不好!
岩永琴子拔腿想溜,手卻被青年牢牢拉住,對方笑容越發和善。
「躲什麼呢,琴子?」
「……才沒有躲!」
岩永琴子回來,欲蓋彌彰地揮舞雙臂,大喊:「不玩了不玩了!我們開始談正事,太宰,再耽誤灶門君的時間就不好啦,人家說不定還有事!」
「……」
灶門炭治郎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
岩永琴子閉上眼睛,輕咳兩聲。
再睜開眼時,她整個人的氣勢與剛才截然不同,變得理性、沉靜。
輕佻的氣息悉數收斂。
她拿出一疊咒符。
「這是一種特殊的咒符,可以用來召喚彼岸之人。」
灶門炭治郎瞳孔驟縮!
他太需要這個東西了!
他父親早逝,和母親三位弟弟兩位妹妹一起生活,雖家境貧寒卻也有自己的幸福。
但這份幸福很快被鬼打破。
一夜之間,他的母親、弟弟妹妹全被鬼殺害,唯一幸存的妹妹禰豆子也被變成了鬼。
他因為下山賣炭當晚沒回家,躲過一劫,卻永遠失去了親人,也沒有道別的機會。
不止是他——
鬼殺隊大部分同伴,都是親人被鬼殺害,依靠對鬼的仇恨和對親人的思念,以及「不想再讓其他人遭受同樣的痛苦」的信念支撐到現在。
「因為咒符靈力有限,再加上他們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在此岸待太久會產生混亂,所以只有十分鐘。」
「數量不多,發給有需要的人吧,」岩永琴子道,「借此機會好好道別吧。」
灶門炭治郎捏緊手中的咒符,像是抓住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他的聲音隱帶哭腔:「謝謝!!」
這樣鬼殺隊的諸位也能見到親人了!
岩永琴子笑了笑。
「你們鬼殺隊,很偉大。」
災難過後,一些美好的碎片更顯珍貴。
話說得差不多了,岩永琴子挽著太宰治手臂離開。他們本就是這趟列車中的過客,不能干預太多。
走出幾步,她回頭。
「煉獄先生也教會了我很多。」
「所以,也算我的謝禮。」
灶門炭治郎:?
沒等他說什麼,那兩人已經漸行漸遠。
少年拿著咒符,朝著他們的背影充滿謝意地低下頭顱。
……
岩永琴子和太宰治來到車站。
「琴子在貓頭鷹先生身上學到了什麼?」
聽到這話,岩永琴子本以為太宰又想與她談論諸如人性之類的哲學話題,正想開口,又聽青年道。
「原來剛認識一晚的男人,就能在琴子心中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了嗎。」
「看來我已經失去在琴子心中的地位了……對琴子最有影響力的男性已經不是我了……」
太宰治就像在自顧自地抱怨,話音裡縷縷幽怨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就是裝出來的吧!
「……太宰!!」
岩永琴子撲過去,瘋狂rua宰貓貓。
她到底撿了只怎樣的撒嬌精未婚夫啊。
怎麼以前沒看出來呢。
鬧了一會兒,妖怪列車從遠方駛來。
岩永琴子:「車來了。」
太宰治牽起她的手。
「走吧。」
-
接下來的事就順理成章了。
沒了車票的限制,他們可以自由往返兩個世界,其他知道異世界的人也可以來往,名單便是:中原中也、芥川銀、織田作之助、江戶川亂步、雪萊、魏爾倫、保爾。
還有阪口安吾。
說起來這還是岩永琴子的功勞。
因為她對太宰治道:「你要是不和阪口先生和好,我就不答應你。」
「……琴子居然要因為另一個男人拒絕我,好難過。」
這次太宰治的撒嬌攻勢在岩永琴子這裡沒派上用場。
她扶住青年雙肩,凝視他的眼睛認真道。
「太宰心裡不也是希望和好的嗎。」
「三人組裡,少任意一個人都不行吧。」
她的戀人敏感細膩,極難敞開心扉,織田作和阪口安吾是他難得的真正的朋友。
也因此,身份問題上被阪口安吾背叛時,他才難以原諒。
但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阪口先生也有身不由己的因素在,太宰和織田作先生都心知這點。
當他們像往常一樣在LUPIN酒吧喝酒時,看到那空缺的位置時,很難說心裡沒有波瀾。
只是織田作先生傾向於聽太宰的。
而太宰要邁出這步,需要有人在背後輕輕推一把。
岩永琴子厲害之處在於,她為了掩飾真相必須構造出讓人信服的假設,不管是講邏輯還是講感情都一套一套的。
她各種溫聲細語開導戀人,最後倒也回旋了一下:「要是太宰現在覺得還不能接受……也不用著急。」
良久,太宰治微一點頭。
「……我知道了。」
岩永琴子不打算涉足太多,之後再沒提過這事。
某次喝酒的場合,她去接太宰治時看到了阪口安吾,那三人和過去一樣喝酒閑聊,她就知道事情好轉了。
……
而今天,也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三個月前車票限制解除後,太宰治就利用港/黑的財力資源,在岩永琴子的世界開設一家港口貿易會社,為自己創造了新身份。
孤兒院有森鷗外和魏爾倫在,人手充足。於是保爾來到這邊協助他,同時也是為了鍛煉能力。
太宰治兩個世界來回跑。有時岩永琴子也會去港/黑看他。
用四年時間將港/黑發展成震懾國家規模的組織的黑/手/黨首領,開設一家普通的會社不算難事。
三個月時間,他的會社就在業界風生水起。
太宰治也成為這個世界人們眼裡年輕有為的成功人士。
也有了上門提親的底氣。
……
妖怪小鎮外。
斑駁掉漆的磚紅色城樓門口。
岩永琴子在這裡等待從那邊過來的太宰治,墊著腳不住往裡張望,望眼欲穿。
腳步聲自隧道中響起,不多時,兩道人影前後從陰影中走出。
暴露在陽光下的,先是鞋、褲、然後上衣、領口、面容……
——就如初見那夜,兩人從游輪陰影裡走出來時。
但有很多地方不同了。
比如感情,比如身份,比如年齡。
比如這次是太宰治在前,中原中也作為護衛陪同在後。
比如太宰治此時的裝扮——
他穿著雪白的西裝套裝,白大衣披在肩頭,半邊耳發撩到耳後,格外俊美,多了種與平時不同的溫文爾雅的氣質。
不管是姜黃色的領結,還是胸針吊墜,每個細節都體現出非凡的做工,恐怕貴族看了也要艷羨不已。
手巾袋裡還插著一枝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他看著蹦蹦跳跳張開雙臂要抱抱的戀人,語氣裡的寵溺幾乎藏不住。
「抱歉,等很久了嗎?」
今天是太宰治過來見岩永琴子家長的日子,雙方已經約好了。
特地換了新衣服,足以見得他的重視。
「沒有很久,我也剛到——」
岩永琴子飛撲過去抱住他。
「太宰這身好好看!好帥!」
嗚嗚,有個神仙顏值的戀人的感覺實在太棒了!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往外走去。
這條散布著地藏菩薩石像的林間小道,他們已經走過好幾次了。
小道外是水泥地,車停在路邊,是岩永琴子自己開來的。她現在腿好了,想開車也很容易。
三人坐上車,擔當司機的是中原中也。
轎車駛向東京岩永宅。
院子裡,下車為首領和未來首領夫人開門後,中原中也就去停車了。
岩永琴子笑盈盈地挽住太宰治手臂。
「走吧太宰。」
「他們都在屋裡等著了。」
岩永琴子走了兩步,發現走不動——挽著的人根本不動!
「……太宰?」
太宰治站在門口,鞋底生根似的挪不動腳步。
他臉色有點不自在,是少見的一眼就能看出的強作鎮定的表情。他看向大門的眼神,就仿佛裡面盤踞著凶駭的惡龍正張開血盆大口等著他。
太宰治深呼吸了一下,拉住她的手,小聲道。
「……琴子,我改天再來好嗎。」
……原來堂堂黑/手/黨首領,也會在見戀人父母時產生緊張害怕的情緒?
第115章
改天再來?
岩永琴子驚訝得瞪大眼睛。
太宰……明明從湯屋小鎮出來時都還好好的。
是在車上的時候嗎——看著周圍景色改變, 越接近目的地,心裡的不安越重。
這種情緒不斷堆積的感覺無異於鈍刀割肉。
雖然這種緊張不是負面的,大抵算是幸福的緊張?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婚前恐懼症?
簡稱:慫了。
岩永琴子倒也不是沒預想過這種可能, 但太宰掩藏得很好,一路上都在跟她談笑風生, 再加上她心中歡喜, 也就沒怎麼留意。
沒想到太宰的情緒在抵達她家門口時爆發了。
岩永琴子心中好笑, 雙手抱在身前,故意板起臉。
「我父母就在裡面,這已經是約好的事哦?」
「臨陣脫逃的話,我不保證他們對我未來丈夫還會有好印像。」
太宰治:「……」
他撇撇嘴。
相處時間一長, 岩永琴子也漸漸能從一些微表情變動、只言片語揣摩出太宰治的心理。
她想了想,將他拉到旁邊花園。
總之,先別讓太宰看到她家大門比較好。
——總感覺在太宰眼裡,她家大門已經成了地獄之門, 在裡面等待的也不再是她父母,而是要將他一口吞食的魔獸了。
籬笆樹背後的石凳旁, 岩永琴子摁著太宰治雙肩,讓他坐下。
太宰披在肩頭的白衣拉寬了肩膀,雖然瘦削, 但很有型。
寬肩細腰大長腿,身材優勢一樣沒落。
聽說這身衣服還是澀澤龍彥設計的, 也算是在死前發揮了剩余價值?
岩永琴子站在太宰治面前,一邊為他整理衣領,一邊道。
「太宰不是為了這天准備了很久嗎,還特地換了新衣服。」
「這還只是見家長呢,」她放柔了語氣, 又實在掩藏不住笑意,「現在就開始緊張的話,訂婚儀式和結婚儀式怎麼辦?」
「……我沒有緊張。」
太宰治說著,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無情地出賣了他。
「……你該慶幸中也先生停車去了。」
要是他在場,恐怕得笑死。
岩永琴子上前一步,擠進太宰治腿間。一坐一站的高度,太宰的臉正好埋在她胸口,她一手抱住他毛絨絨的腦袋,一手在他後肩拍拍。
「冷靜一點啦。」
太宰治伸手抱住她,甕聲甕氣。
「我很冷靜。」
「逞什麼強啊……」
轉念一想,太宰也只會在她面前露出這副模樣,心中又充滿甜蜜的幸福。
太宰對外可是能止小兒夜啼的黑/手/黨首領,在這個世界也是年輕有名的企業家!
他的反應也能理解——
就算是普通人,在這樣重要的人生大事前都會緊張。太宰心思細膩,更是將這種焦慮放大了無數倍。
再加上,太宰不知如何面對善意和幸福,更有種自我貶低的傾向——「我這樣的人,這麼幸福真的好嗎」。
這樣。
說太多好像也沒用,現在能做的只有在太宰自己調整過來前陪在他身邊了。
氣氛靜謐。
風吹過時,帶來園子裡不知名的花香。
岩永琴子一邊順毛安撫自家貓貓,一邊漫無目的地想。
太宰上次這種樣子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是三個月前。
他們從大正時代回來後不久。因為策劃結婚,她把交往的事告訴了父母。然後有一次太宰過來跟她約會。
正好岩永集團遭遇一場小型糾紛,涉及隱秘信息較多不便咨詢法務,於是她父親就不斷給她打電話詢問,一場好好的約會不時被打斷。
太宰治不知道對方是誰,在安靜的地方隱約聽出是個男性的聲音。
出於對戀人的信任,他沒有多問,但次數一多,他的眼神也忍不住帶上了怨念:人家好不容易過來,你居然在跟別的男人打電話?
終於,在某次快要接吻時電話鈴聲響起,太宰治忍無可忍地搶先一步接起電話。
(信息安全考慮,岩永琴子沒有存號碼簿。)
「琴子正在跟我約會,可以請您不要再……哎?」
他臉色微變。
「——是父親大人啊。」
黑/手/黨首領原地愣住,舌頭打結一秒。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太宰治威脅地瞪了一眼在旁邊笑得花枝亂顫的女朋友,可惜毫無威懾力。
他很快調整過來,連脊背都挺得更直。岩永琴子倒是從他挺直的脊背看出了幾分僵硬。
太宰這是……在緊張?
「您好,我叫太宰治,是琴子男朋友……嗯?琴子和您提過啊。」
「是的,正是我的會社……哪裡,您謬贊了。」
「關於您向琴子咨詢的問題,我有個更好的提議……」
……之後倒是冷靜地交談起來了,還讓父親大人贊不絕口。
畢竟太宰是真的很厲害嘛。
……
時間回到現在。
岩永琴子拿出手機。
「太宰要是實在緊張,我就跟家裡說一聲,我們另外再約個時間?今天就算了。」
沒想到太宰治立刻回絕。
「不要。」
她算是看出來了,太宰不是真的不願意,就是緊張,然後仗著感情好在撒嬌。
「那你實話告訴我,在擔心什麼?憑太宰先生的聰明才智,剖析自己內心不算難事吧。」
「……」
太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腦袋撇到一邊,嘟囔:「再拖下去,琴子會被人搶走的。」
「不會的。」
岩永琴子蹲下身,手指插入太宰治指縫,十指相扣。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太宰的,」她望著他道,「而且我不想勉強你。我也沒有在生氣。」
電話正好接通,老管家的聲音從裡傳來。
「小姐,您和太宰先生怎麼還沒到呢,那位小個子司機都到了!」
「老爺和夫人正在跟他聊天呢。」
太宰治倏地站起來!
他有種強烈的危機感!
——他被蛞蝓偷家啦!!!
進,必須進!
岩永琴子瞥了他一眼,回了一句後掛掉電話。
「我帶太宰在周圍轉轉熟悉環境,馬上進來。」
他們重新走回大門前。
有了心理建設,太宰治這次倒是平靜許多。只是在踏上台階時,他突然開口。
「如果現在就是最幸福的時刻了,那怎麼辦。」
他害怕這種幸福,又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還能承擔更多嗎,會不會太過貪心?
要不就在此刻選擇死亡吧,定格在最幸福的時刻,萬一未來會有巨大的悲傷,也不用去面對。
……啊啊,神明大人,請賦予我更多的勇氣。
岩永琴子意識到太宰這是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她踩在上一級台階,回身向他。
「以後會讓你更幸福的,我保證。」
她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從內心深處轟鳴而出,也讓聽的人發自內心想要相信。
「……角色反了吧?」太宰治失笑,「這話應該由我來說。」
他執起岩永琴子的手,上面戴著異能結晶戒指,還有求婚鑽戒。
很快還會有結婚戒指。
太宰治在纖白的指尖落下一吻。
「我會讓你更幸福的,我保證。」
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太宰治不再猶豫,上前推開大門。
「走吧——」
-
訂婚儀式和結婚儀式分兩地舉辦。
訂婚在港口黑/手/黨,結婚在岩永琴子的世界。
因為結婚更隆重,要她本人和父母出場,所以在她的世界舉辦更合適,到時候把橫濱的朋友邀請過來就行,還有九郎學長、夏目君他們。
值得一提的是,港/黑的訂婚儀式是和與偵探社的結盟儀式一起舉行的。
是岩永琴子和太宰治商量的結果。
這件事也只有邀請名單上的人才知道。
舉行地點是橫濱港的游輪。
就是東京灣初次相遇那艘游輪,太宰治特地買下讓人開過來的。
現場,純白的玫瑰和藍紫色繡球花妝點其間,桌上擺滿名酒和甜品台,還請了知名管弦樂團來演奏,處處都能看出黑/手/黨首領的用心。
「我差點以為我們不是來和港口黑/手/黨結盟,是來結婚的。」
不知情的谷崎直美小聲和哥哥吐槽。
結盟儀式過後,邀請名單上的人留了下來,舉行訂婚儀式。
說是訂婚,但因為重頭戲都放到了結婚,所以也就是來賓說些祝福的賀詞,大家一起喝酒玩鬧。
江戶川亂步:「是圓滿的結局呢,亂步大人也恭喜你們吧。」
岩永琴子:「亂步先生羨慕嗎,要不我幫你找——」
名偵探打斷施法:「我不要!!!」
織田作之助感慨:「沒想到太宰是我們三人裡第一個嫁出去的啊。」
阪口安吾吐槽:「……為什麼是『嫁』啊織田作先生?」
織田作一愣,撓撓臉頰:「我也不清楚,順口就說出來了……大概是這兩人相處的感覺吧?」
他正色:「不管怎樣,要幸福啊,太宰。」
阪口安吾也抬了抬酒杯:「我想說的話和織田作先生一樣。」
岩永琴子插嘴:「性/福也可以哦!」
太宰治:「……」
他抬手給她一個腦瓜崩,現已十分熟練。
中原中也:「總算有人能收住你這條青花魚了,正好,別去禍害無辜女性了。」
太宰治笑眯眯:「中也沒機會了喲。」
「……切。」
保爾依依不舍:「岩永小姐,如果太宰先生對您不好,請一定要來孤兒院告訴我們,我永遠——」
太宰治微笑打斷他:「沒有那種時候。」
魏爾倫:「恭喜。」
岩永琴子:「……好冷淡。」
她抬起手,對著掌心金色立方體告狀:「蘭波先生你看,明明發生了那麼多事,可直到現在,魏爾倫先生對人家還是好冷淡,好寒心哦。」
魏爾倫:「……有完沒完!」
「冷靜一點,保爾。」
這道聲音……
魏爾倫愣住。
「蘭波?!」
「是我。」
立方體落地、伸展,長發的法國男人出現在眾人面前,因為是靈體,他的身形呈半透明狀。
他朝魏爾倫微一點頭,然後轉向岩永琴子和太宰治。
「恭喜你們,岩永小姐,太宰君。」
「祝你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兒女成雙琴瑟和鳴歲月靜好天長地久……」
打住!打住!
岩永琴子權當蘭波悶太久,出來要說個夠,聽了一半就去跟魏爾倫談正事了。
「蘭波先生的靈魂已經修復完畢,送他往生也好,留著想辦法也好,隨你。」
「我就不再把他帶在身邊了。」
她低下頭,遮住半張臉,故意做出令人遐想翩躚的表情。
「畢竟和太宰做事時有人看著……會害羞的。」
魏爾倫呵呵:「我就沒見你害羞過。」
芥川銀捧著個便當盒,走到他們背後,像小動物一樣小聲說。
「這是我為首領和夫人做的紅豆飯……一點心意,請收下。」
「太厲害了小銀!」
岩永琴子一把抱住她,女孩子貼貼。
「我們一定會一口不剩地吃掉的!」
她轉頭:「太宰。」
太宰治應了一聲,從芥川銀手裡接過:「謝謝。」
芥川銀受寵若驚:「不、不客氣!」
「來,小銀,我們去說點女孩子的悄悄話。」
岩永琴子把芥川銀拉到一邊,附耳問:「我不在這五年,太宰身邊有女人嗎?」
終於問出來了,這個問題!
不是不信任太宰,就是……萬一是別的女人主動呢,女孩子總會有點無緣無故的擔憂嘛。
「沒有那種事。」
芥川銀道:「首領心裡眼裡全是您,從不參與宴會,也一直和其他女性保持距離。其他企業或組織的聯姻邀請根本送達不到首領那裡,他直接讓我回絕了。」
她微笑道:「首領真的很愛您呢。」
岩永琴子摸摸鼻子:「……嗯。」
這麼正式地說出來,突然有點害羞呢。
雪萊走過來。
「祝賀你,親愛的琴子。」
「游戲倉的事我聽太宰說了,謝謝你,雪萊,」岩永琴子道,「婚禮時間大概一個月後,你和銀都要來當伴娘哦。」
「沒問題!」
後來還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五條悟。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好高!」
是天元大人讓他來的。
說是那邊的戰爭結束,高層老橘子死的死,下台的下台,咒術界煥然一新,重新步入正軌。天元大人又知道了黑/手/黨首領和智慧之神訂婚的事,所以特意讓五條悟帶些賀禮過來,表示感謝和祝賀。
「好熱鬧啊!」
「這種好事居然不叫上我!」
五條悟很快就融入進歡快的氣氛中,和眾人打成一片。
趁他和岩永琴子、太宰治談話的時候,玩上頭的一群人拿著蛋糕悄悄接近。
上!
飛出去的蛋糕在離五條悟咫尺之距時停住,掉落。
五條悟扭頭,得意洋洋。
「我可是有無下限術式!」
隔絕一切攻擊!
潑水打雪仗扔蛋糕的場合,他就是最大的贏家!
這時,太宰治拍了一下五條悟肩膀。
動作最快的織田作和魏爾倫抓住機會,蛋糕命中!
奶油蛋糕糊了五條悟一臉。白色奶油黏糊糊地掛在他晶瑩的睫毛上,唇畔也沾了少許。糕體繼續掉落,在他特地穿來的黑西裝上劃出一道白痕。
畫面糟糕。
「……」
沉默兩秒,五條悟爆發。
你們完了!!!
一群人一直鬧到深夜。
……
凌晨。
喝醉玩累的眾人有的直接倒大廳睡了,勉強還留有意識的,在游輪隨便找了間房也睡了。
唔……
岩永琴子迷迷糊糊醒來,揉揉眼睛,發現自己被太宰治抱在懷裡,行走在港/黑頂層走廊。
「我們回來了嗎?」
「嗯。」
太宰治目視前方,平穩地走著。他沒沾幾口酒,算是一群人裡最清醒的了。
「還是睡在熟悉的地方比較好吧?」
「嗯……你說的對。」
岩永琴子喝得微醺,渾身熱乎乎的,臉頰也泛上薄紅。她動了幾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在太宰治懷裡,半夢半醒間抱怨。
「太宰,織田作先生居然說『要是你們有了孩子,那太宰得一人帶倆了』???」
「關鍵安吾先生還添油加醋『不,織田作先生,我覺得他們三個都是孩子』。」
「——你聽聽,這都是些什麼話,人家明明很可靠的好嗎……」
見太宰治不說話,岩永琴子酒勁上頭,抓著他雙肩猛搖。
「你就沒什麼話好說的嗎太宰,太宰!」
「嗯?那……織田作和安吾說的對?」
岩永琴子更氣了。
「你都不幫我說話的嗎!」
「這就是所謂的『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嗎,太宰明明還沒得我的身體,就已經變心了……愛消失了,對嗎。」
所謂喝醉的人是真不講道理的,岩永琴子上一秒還在抱怨太宰治變心,下一秒又突然打起精神抱住他脖子,紫瞳亮晶晶。
「我們來做點愛做的事嘛。」
穿白西裝的男人無奈地笑了一下。
「別鬧。」
岩永琴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喃喃。
「太宰看上去根本沒醉啊……」
這個男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很內斂克制。
談話間,太宰治已經抱著她走到了通往休息室的走廊。他沒有再繼續走,而是摁下了窗邊的開關。
琉璃彩窗下沉,變成了透明的落地窗,橫濱夜色一覽無余。
伴隨著長鳴,一朵煙火竄上高空,綻放,落下絢爛的光雨。
越來越多——
無數煙火在空中綻放,銀花火樹,萬紫千紅,照亮了橫濱的夜空。
照在趴在游輪大廳呼呼大睡的五條悟、中也、保爾、亂步的臉上。
照在魏爾倫、織田作被吵醒的臉上。
照在客房熟睡的雪萊臉上。
照在趕回去加班、坐在下屬的車後座的阪口安吾臉上。
照在從魔方中被放出來、正要被異能特務科送到歐洲監獄、暗戳戳盤算下一次搞事的俄羅斯人臉上。
照在行走在港/黑大樓裡,為首領處理事務的芥川銀臉上。
照在正在因為結盟不得不去和芥川龍之介打招呼、下一秒就像要扭打在一起的中島敦臉上。
照在他身邊一臉冷漠的泉鏡花臉上。
照在偵探社翻看醫書的與謝野晶子臉上。
照在依偎在二樓窗邊看煙花的中原夫婦臉上。
照在孤兒院的孩童、森鷗外和愛麗絲臉上。
最後——
轉回來,照在今夜的兩位主角臉上。
「真漂亮啊……」
岩永琴子感慨。
港/黑頂層是觀賞煙花的絕佳場所。距離很近,仿佛身處煙花的海洋中,也沒有外人打擾。
所以,這是太宰准備的訂婚儀式的最後一幕?
「你不是說過,要讓我給你放一場更大的煙花嗎。」
就像知道她所想,太宰治忽然開口。
岩永琴子一愣。
什麼時候的事……啊,她想起來了!
太宰十六歲那年答應跟她交往時,她在自家宅邸放了煙火,臨睡前跟太宰這樣說過一句。
「……原來你聽到了啊,還以為你當時睡著了。」
岩永琴子斜眼,「真能裝呢太宰。」
太宰治只是清淺地笑了一下。
看到他這副模樣,岩永琴子心頭突然生起一股無名之火。她摟住他脖子,發狠地吻上去。
太宰治呼吸亂了一瞬,倒也沒推拒,安靜地任由她啃咬,只在最後才意味不明地道。
「該休息了,今天很累了吧。」
岩永琴子在他唇上輕輕啄吻,嘴裡咕噥。
「不嘛。」
「你偶爾也失控一下嘛……」
都這個時候了,太宰還是很冷靜,讓她有點挫敗。
她也想看太宰因為她而失控的樣子啊。
男人眼簾低垂,掩飾住了他的情緒,看不出在想什麼。
半晌,煙火的背景音中才落下嘆息般的聲音。
「早就失控了。」
岩永琴子歪頭。
「……嗯?」
太宰治靜靜地看著她,眸色暗沉。
岩永琴子不知道的是,游輪初見那夜,太宰治看到的她——
穿著洋裙杵著手杖,個頭小小,站在碼頭路燈的光中。當看到他從陰影裡走出時,紫瞳裡突然發出格外耀眼的光。
就像雲層後出現的陽光,黑夜裡驟然亮起的火把。
能產生這種效果的,是其中被稱之為「一見鐘情」的感情。
格外純粹的,少女的感情。
是看見真正喜歡的人時才會有的眼神。
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他身上有什麼值得喜歡的東西嗎?
不過——
真是羨慕啊,如此灼烈、明媚的感情。
早在那時,某些東西就微不可察地開始了失控。
這次是太宰治主動,他們再次吻到一起。
休息室內光線昏暗。
煙火的光通過琉璃彩窗灑入室內,在地面投下明明滅滅的光,也將柔軟的床鋪染上彩虹的色澤。
他們倒上去時,起伏間,彩虹被糅碎。
「太宰……」
「我在。」
「太宰……」
「我在的,琴子。」
……橫濱今夜的海風著實有些大。
吹得海浪起伏,浪花擊岸,一點一點將平時觸碰不到的地方潤濕。
海濱公園裡,交疊的葉片摩挲出窸窣聲響。花在風中不止輕顫,在夜色中含苞欲放。
剛開始有陣風很大,吹得停泊的船只發出高亢的聲音,又很快柔和下去,船只隨著風浪搖曳輕晃。
花瓣上的夜露被風溫柔舔舐而去。
天邊的煙花聲遠遠聽來,顯得低啞沉悶。
海底深處,隱秘的暗流湧動。
漸漸地,風越來越大。
海浪聲也一聲高過一聲。
海浪牽動船錨的鎖鏈,幾乎沒有停歇地發出悅耳的聲音。
某一聲驚動了停棲的飛鳥,展開白羽,在空中劃過數道斑斕白光。
煙花不只在夜空中綻放。
煙火將海照亮,光痕潑濺四散,將泛著波瀾的海面、漆黑的海底一層一層全部浸染上花火的色彩,不留絲毫死角。
那些光再逐漸隱沒、沉溺在海中,成為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
海浪持續起伏著,風未定。
還有未來。
……
——全文完——
第116章 番外一:IF線首領宰的琴子貓貓(上)
叩叩。
「進來。」
聽到門裡傳來的冷淡回應, 芥川銀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落地窗敞開,能看到遠方的藍天白雲, 照得首領室格外敞亮,之前那種死氣沉沉的氛圍蕩然無存。
太宰先生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辦公桌後。
他坐在長條沙發椅上, 一手拿著報告在看, 一手放在岩永小姐後腰輕輕揉按著——或許這個時候應該叫做首領夫人?
畢竟求婚成功, 求婚儀式也舉辦了,聽說首領和夫人在那邊的世界已經提交了婚姻屆,剩下只差結婚儀式了。
雖然隔了五年,芥川銀還是很感慨, 五年,岩永小姐的容貌和身量幾乎沒怎麼變,小小的一只趴在沙發上,腰腹處正好放在太宰先生腿上, 方便他為她按摩後腰。
她手裡也拿著報告在看,岩永小姐有時會幫首領處理文件。
一邊看, 她還一邊哼哼唧唧,念叨著「這邊、那邊、重一點……嗷嗚輕點輕點」之類的話。
看上去很享受呢。
敢這麼使喚首領的也就岩永小姐一個人了。
首領也絲毫沒有不耐心,溫柔地按要求調整手法, 舒服得岩永小姐微微眯起眼睛。
她一雙細白的腿晃來晃去,不時往後曲腿, 腳丫打到太宰先生肩頭或手臂上,又被他無可奈何地摁下去。
……不該進來打擾的。
芥川銀忽然有種負罪感。
那兩人之間甜蜜融洽的氛圍自成一個小世界,任何人都插足不進去,也不忍心打擾。
可她畢竟還有工作要做。
「首領,二十分鐘後有與異能特務科種田長官的會面, 差不多該出發了。」她提醒。
還好首領和夫人看上去並不介意。
太宰治微一頷首。
「我知道了。」
他挪開岩永琴子的腿,輕拿輕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低頭看趴在沙發上的人。
「要不我再抱你進去睡一覺?」
他說:「換了新床單,床鋪也讓人收拾好了。」
岩永琴子想了想,撇嘴,「算了。」
明明做了相同的事,睡眠時間也差不多,太宰還能上班工作,她卻需要睡回籠覺,總感覺輸了呢。
「我就在這裡休息。」
像是看出了她那點小心思,太宰治笑笑,伸手揉了揉她頭頂的發。
岩永琴子瞥眼太宰治,發現他領帶有點松,示意他低下身來。
太宰治在沙發前蹲下。她從趴著的姿勢直起身,牽扯到腰腿間,忍不住低低地「嘶……」了一聲,表情也細微地變了一下。
太宰治有些心疼。
「還很酸?」
是誰造成的不用說。
怎樣造成的也不用說。
不提還好,一提岩永琴子就來氣,一邊給他重新系領帶,一邊肆無忌憚地發脾氣。
「誰叫太宰你控制不住自己!」
她聲音低下去,嘟囔:「一開始不是還很溫柔克制的麼。」
怎麼後來就……
太宰治又氣又好笑。
「你以為這是誰的錯?」
想起昨晚的事,他的笑容裡隱隱黑氣。如果可以,他也想更耐心溫柔地對待這家伙。
「難道不是你在自討苦吃嗎。」
明明是她自找的。
……好像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預感接下的話會更不妙,芥川銀趕緊埋頭退出房間。
領帶系好,太宰治站起身,岩永琴子撲過去抱住他的腰,仰頭看他。
「這不叫苦,叫甜頭。」
「說明太宰很厲害嘛!」
雖然很累,但得到了愛情滋潤的少女還是顯露出了與平常有別的容光煥發,氣質裡多出一絲在戀人面前才有的柔美,肌膚雪白,有的地方泛著淡淡的紅,紫瞳格外明媚。
她笑眯眯的,佯裝無辜地說。
「我哪裡錯了嘛,動作?聲音?表情?」
「太宰不喜歡嗎?」
太宰治扶額:「……」
……這家伙簡直蹬鼻子上臉!
想起戀人刻意引導的畫面,他臉頰輕微發燙。
他現在成熟了許多,也更擅長將情緒隱藏在溫和的外表下,但面對戀人某些時刻過於直白的話語,還是會不大自在。
他掩飾般把岩永琴子摁回去躺下。
「好好休息。」
「嗚嗚,太宰凶我。」
岩永琴子面朝椅背側躺,背對太宰治,假裝在鬧別扭了。
太宰治脫下大衣,蓋在她身上。
「我會在午飯前回來的。」
岩永琴子不理他。
太宰治有點好笑,自上而下望著她。
「不要臨別吻了嗎。」
「我數三聲,三,二,一——」
「好吧,看來琴子是不想要了,那我走了。」
他轉身,有股小小的力道拽住了衣角。
「要!」
幾秒後。
「為什麼是額頭啊太宰!」
騙人!
她要的舌吻呢?!
在戀人不滿的抱怨聲中,太宰治另外取了一件外套,離開了辦公室。
岩永琴子忿忿地看著他背影。
……簡直無情!
門自動關上,首領室內恢復寂靜。
為了防止她身份暴露,黑/手/黨內除了中原中也和芥川銀幾乎不會有人來這裡,實在有事的需要提前通報。
岩永琴子打了個哈欠,困意泛上。
昨晚,不,准確來說應該是今天凌晨,只睡了三小時吧好像。
今早她起床時,光/裸的腳丫踩在地上,正欲發力,結果沒有像想像中那樣站起身,而是直接坐到了地上。
腿軟了……
還好床周圍鋪了一層厚厚的羊毛地毯,摔下去也不會疼。合理懷疑是太宰為了防止她把人踹下床特地鋪的。
岩永琴子坐在地上,懵了。
太宰治也有點懵。
反應過來的男人立刻繞過來,把她從地上抱起來,一邊揉腰揉腿一邊柔聲關懷,表情有些自責,耳尖卻悄悄紅了。
折騰了好一會兒,兩人才洗漱完,用完早餐,然後在首領室沙發上看報告。
「……」
岩永琴子抓緊了大衣,在熟悉的氣息中安心睡去,意識墜入黑暗的海洋裡。
-
……不對勁。
有一塊巨大的黑布蒙住了她,她用力拉扯,想從裡面鑽出來,費了好大勁還是沒成功,反倒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
空氣也逐漸稀薄。
這時,有人拿起了黑布,解救了她。
新鮮的空氣湧入,岩永琴子眼前一亮。
太宰!
……不對,不是她認識的太宰。
而且……
岩永琴子看向自己毛絨絨的爪子,怪事經歷多了倒不恐慌,只是有點憂愁。
她好像變成貓了,喵喵喵。
怪不得爬不出來。
「啊……」男人拿著黑大衣,像是想到了什麼,輕笑,「是一只誤闖進來的小貓咪呢。」
岩永琴子注意力回到他身上。
明明是同樣的首領裝束,臉也一樣,但總感覺眼前的太宰先生和她的太宰有很大差異。
心情是會影響身體的,再加上重逢後就被她監督按時吃飯睡覺調整作息,她的太宰雖然也瘦,但能看出要比這位太宰先生健康些。
眼前的男人臉色蒼白,臉頰十分瘦削,下眼瞼的烏青暴露了不知堆積多久的疲憊。
更明顯的是氣質。
他身上有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感,像是隔絕於世,游走在生與死、巨大的陰謀邊緣,一不小心就會墜入深淵。
岩永琴子知道平行世界理論,眼前的人應該是另一個世界同樣成為了首領的太宰先生。
她由於某種原因穿過來了,還變成了貓。
岩永琴子想起上午還在和自己恩恩愛愛的太宰,又看著眼前這個寫滿冷淡和疲態的男人,反差讓她越發心疼。
好端端的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男人朝她伸出手。
似乎想觸碰她,卻又在一段距離外停下。
眼前的太宰先生心思比自家那位更難猜,但這不妨礙她抬起腦袋瓜,主動送上門,在對方掌心蹭蹭。
……手也好瘦。
太宰治微怔,眼睫低垂,想收回手,被早有預料的岩永琴子用前肢抱住手腕,繼續蹭蹭,還用濕潤的鼻頭去親他掌心。
甚至,在太宰治想要收回手時,岩永琴子手腳並用抱住了他手臂,整只貓也被帶了起來。
太宰治猶豫了一下,伸手托住了她。
岩永琴子立刻得寸進尺,後肢踩在太宰治掌心,前肢抱住他脖頸,腦袋在他脖頸下巴這一塊、繃帶和發間裸/露的皮膚上蹭蹭。
眾所周知,岩永科生物都對宰科生物有天然的親近感。
即使變成貓也不妨礙她親近太宰。
摸摸我呀。
你怎麼還不摸摸我。
岩永琴子努力伸直身子和他對視,臉上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她又用爪子戳了戳他臉頰。
啊,都沒什麼肉。
一戳就能戳到顴骨。
就在她想碰碰太宰治鼻尖時,男人微微一驚,略往後仰拉開距離。
「?!」
岩永琴子如遭雷劈。
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
她整只貓都蔫了下去,失去了剛才的活潑,努力在貓貓臉上露出委屈的表情,然後戲精地在太宰治懷裡蜷成一團嚶嚶嚶,無論如何都不動了。
我好委屈啊~我好難過啊~我好受傷啊~
過了好一會兒。
岩永琴子聽見輕微的窸窣聲,耳尖動了動。
猶豫了很久,有股輕柔的力道施加到她身上,從前往後順毛,雖然只是頭頂背部,但她也快樂了。
她在太宰治懷裡花式翻來覆去,舒展身子露出肚皮,尾巴勾住他手腕,瘋狂往對方黑大衣和紅圍巾上沾奶金色的貓毛。
可能是她的親近和不設防起了作用,太宰治放下了些許顧慮,不再像剛才那樣若有似無地觸碰,就近在沙發上坐下,指尖埋入她的貓毛裡,以適宜的力道梳毛。
……這個男人怎麼連擼貓都擼這麼好!
岩永琴子在他懷裡,想方設法示意他摸肚子或是撓下巴,倒是和上午讓太宰按摩的情形有微妙的相似。
原來貓被人rua的感覺這麼舒服。
不過也是因為另一方是太宰先生吧。
有的人擼貓好像還會吸貓肚子來著……
「你掉毛有點嚴重。」
太宰治突然道。
岩永琴子好心情全無:「喵啊!」
說誰掉毛呢!
可惜,她以為充滿氣勢的抗議,真正聽來卻奶聲奶氣,更像是在撒嬌。
聽出了她的憤懣,太宰治輕笑。
岩永琴子發覺,這位太宰首領聲音有些沙啞,雖然帶著磁性很好聽,但更是身體狀況差的表現。
得觀察一下,確認信息。
這位太宰先生認沒認出她?
她用舒服得昏昏沉沉的腦子想著。還要找回去的辦法,那邊的太宰發現她不見了,應該也會想辦法吧。
「首領——」
就在這時,中原中也推門而入。
橘發青年看著眼前這幕,愣住。
哪來的貓?
工作狂首領居然在擼貓?!
第117章 番外一:IF線首領宰的琴子貓貓(中)
哪兒來的貓?
中原中也看著這只與首領畫風迥異又詭異融合的小貓, 先是驚訝,然後是各種警覺和猜忌。
是變貓的異能者嗎。
不,太宰碰到了沒事, 說明不是異能。
普通的貓?
不可能。黑/手/黨警衛森嚴,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更別提比蒼蠅大不知多少倍的貓了。
怎麼想都不是普通的貓。
它是怎麼進來的。
安全起見, 中原中也還是道:「首領, 請把貓給我,我去放生。」
誰知這貓就像聽得懂他說話似的,他話音剛落,貓就一個勁兒地往太宰治懷裡鑽, 還擠進了那件昂貴的黑西裝裡,露出個毛絨絨的腦袋,首領還沒開口呢,它就已經像要被扔掉一樣, 衝首領「喵呀咪呀」叫的又軟又凄婉。
弱小,可憐, 又無助。
中原中也:「……」
這貓成精啦?
更可氣的是,他一心為首領好,對方卻根本不聽他的, 自顧自地聯絡芥川銀:「訂購一些貓砂和貓糧,送到辦公室來。」
中原中也難以置信, 氣得連言辭的斟酌都放棄了。
「你在想什麼,你要在辦公室養貓?!」
先不說萬一這貓打碎了藏品,或者別人來看到會怎麼想。最重要的是,這貓它來路不明啊!
萬一體內藏著炸/彈怎麼辦。
他絕不允許威脅首領安全的因素存在。
中原中也還想說什麼,太宰治瞥他一眼, 雖是笑著,眼裡卻沒有溫度:「你還命令不了我哦,中也。」
中原中也一口氣哽在那裡。
他一臉不服氣地站在原地,像是在和太宰治進行無聲的對峙,想要對方改變想法。
這時,小貓從太宰治懷裡跳下來,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中原中也面前。
中原中也戰術後退。
「喵嗚……」
小貓愣住,蹲在原地,一臉受傷的表情望著他,連耳朵都成了飛機耳。
……他是不是有點過分?
中原中也心軟一秒,被小貓抓住機會,走到他腳邊蹭來蹭去,喉嚨裡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中原中也:糟、糟糕!
他聽見自己心理防線逐漸坍塌的聲音。
……有點可愛。
不,其實是很可愛。
不,不行,你要堅定啊中也,這貓一看就不是普通貓吧!
但又不是異能,這到底怎麼回事。
就在中原中也心理鬥爭之際,太宰治走過來,抱起貓,像是看破了他心理鬥爭一樣給了他一個好笑的眼神,走到辦公桌那邊去了。
……先這樣吧。
中原中也心道。反正他作為護衛也在首領室,要是這貓真有不對勁,他相信自己出手速度還是比得過一只小動物的。
如果沒有不對,能為這間辦公室增添一點生氣,也不賴。
-
在首領室待了半個月,岩永貓貓得到了如下信息。
和她的太宰一樣,這位太宰首領也是在Mimic戰爭時上位的,森先生再次遇害,點蠟。
同樣的,這也只是對外的說法,太宰應該是把森鷗外藏到了與世隔絕的地方。
畢竟太宰先生是一個內心柔軟的人。
他為什麼想當首領呢?
如果說她的太宰是為了繼承她的意願守護世界,那這個太宰呢?
這個世界也有【岩永琴子】存在,她確信這點,證據就是她變成了貓。
就像她和太宰的世界,兩個岩永琴子存在只能一生一死。既然這邊的【岩永琴子】還活著,那她就只能以別的形式存在,比如變貓。
慶幸的是,她還能召喚妖怪金手指,她已經發動它們去找這個世界的【岩永琴子】了。
這個世界的太宰看上去與【岩永琴子】沒有交集。
這也能想通。
不是所有岩永琴子都是智慧之神,也不是所有岩永琴子都能幸運地遇上太宰治。如果太宰當首領不是因為她,那又是為了誰呢。
中也先生好好的。那就是織田作先生?安吾先生?
還有一點,這位太宰先生有沒有【書】。
這是他是否認識自己的關鍵。
至少這半個月,她是沒看到他拿出那樣東西的。
想著,蜷在太宰治腿上的琴子貓貓舒展身體,打了個滾,得到了一陣愛撫。正在辦公的男人把左手伸下來,給她順了順毛。
自打她出現,這間辦公室裡貓毛含量激增。
太宰治的每套衣褲、紅圍巾上幾乎都沾有她的貓毛。芥川銀拿去清洗過後,要不了一會兒再次沾上。
琴子貓貓:小貓咪不是故意的,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她一邊遵循本能把身子舒展成長條享受愛撫,一邊看自己爪子。她的毛色是奶金色,倒是和她的發色類似。
應該是淺色系金漸層?
岩永琴子在這半個月裡,除了吃飯等必要日常活動外,其它時間都陪在太宰治身邊,蜷成一團在他腿上睡覺,或者趴在桌上陪他辦公,幫忙遞紙筆傳資料,有時還湊個貓貓頭過去和他一起看文件。
也不覺得這間沉悶的辦公室有多難待。
至於太宰治讓人買來的貓糧貓砂,她是一次也沒用過,好在太宰每次吃飯都會拿個小碟分她一些。
一般貓不能吃人的食物,她可不是一般貓。
可能掉毛也是因為吃了鹽。
對她不用貓糧貓砂的行為,太宰什麼都沒說,像是早就預料到會如此,那些東西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順帶一提,雖然本人極度不願,但中也先生還是被太宰以鎮壓暴/亂勢力為由安排出差了,這間辦公室就是她和太宰的二人世界……一人一貓世界!
這麼想來,太宰肯定是有意識到不對的。
那他為什麼不問,他究竟想做什麼呢。
不僅看不透,這位太宰先生的性格、作息也有很大問題!
獨自一人待在辦公室裡時,太宰先生就像在深淵中不斷下墜,臉上沒有表情,格外安靜沉默,泄露出的壓抑感讓人喘不過氣。
即使有自己這麼一個乖巧賣萌(?)的生物在,他臉上也沒露出過多少笑容。
算計其它勢力時那種愉悅的笑容除外。
發現這位太宰先生生活裡幾乎沒有「睡覺」這一說後,岩永琴子開始逼他去休息。
每到半夜十二點,原本乖巧的琴子貓貓就跟換了只貓似的,想方設法不讓太宰治繼續工作。
要麼在他要處理的文件上攤平,用身子擋住文件。
要麼蹲在辦公桌上,衝他一個勁喵喵叫,尾巴狂甩。
要麼瘋狂拉拽太宰治圍巾,把他往休息室的方向拉扯。
直到太宰治乖乖躺到床上閉上眼睛,她才不再繼續鬧下去。
太宰治起初還想掙扎一下,把她身子挪開,或者裝模作樣睡覺,等她睡著後又起來工作,有次甚至直接讓芥川銀把她抱走了。
但岩永琴子何許人也,有妖怪在,偷偷潛回去根本不是難事。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決心,又權衡了一下與她鬥智鬥勇的利弊,最後太宰治放棄了掙扎,每到十二點就會自覺走到休息室休息。
岩永琴子這個時候也會讓太宰治抱她去盥洗台,清洗一下表面的毛和爪爪,然後跳到床上,睡在太宰治留出的半邊枕頭上。
話雖如此,岩永琴子知道這個人是沒有睡著的。
更像是他想讓自己安心而做出的樣子。
明明那麼長時間沒休息,應該會很困才是。
也不知道太宰先生深夜閉上眼睛時在想什麼。
一次半夜,岩永琴子被身上傳來的撫摸力道弄醒。對方動作很輕,只是指尖觸碰到貓毛尖兒,大概是貓的本能作祟,她還是醒了,眼睛睜開一條縫。
「吵醒你了嗎……抱歉。」
男人嗓音沙啞地說道。他側躺在枕上,發絲凌亂,露出的那只眼瞳宛如深不見底的死水,似乎有不堪一擊的脆弱在其中一閃而過。
失眠的問題也不難解決。
她是神,有淨化能力,只要她靠在太宰治身邊,再讓食夢貘為他送去美夢就好。
妖怪手段強制入睡√
岩永琴子舔了舔太宰治指尖,再用肉墊往他掌心拍了拍,像在安撫。
快睡吧。
有我在呢。
平時她的太宰總說她睡得沉呢。
——睡在琴子身邊,總感覺做夢都更甜一點。
——……我就當你在說情話啦,哼。
「……」
太宰治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睜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他竟被一只貓安慰了。
之後,太宰治的睡眠要好了一些。
除了睡覺外,太宰先生的吃飯也很成問題。
第一天時,因為還不太適應貓的身體,岩永琴子一覺從早睡到了晚,在太宰治腿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有些餓了。
「醒了?」
男人坐直身體目不斜視地翻閱文件,察覺到了她的動作,輕聲哄了一句。
琴子貓貓踩在他腿上,在他胸口和桌子之間探出腦袋,前肢搭在桌上,在房間裡四處掃視。
飯呢??
她用貓的嗅覺嗅了嗅,空氣中也沒有食物殘余的味道。
就算她睡覺錯過了飯點,該不會太宰也沒吃吧。
岩永琴子喚來藏在辦公室的妖怪:「喵喵喵。」
——太宰先生今天是沒吃飯嗎?
「是的,公主大人。」
妖怪回答,「一整天都沒吃飯。」
岩永琴子:「……」
他是要修仙嗎。
她回身去看太宰治。
男人臉色是不正常的白,唇瓣也沒有血色,仔細看能發現他幾縷發被冷汗浸濕貼在額角。估計是胃疼,還有低血糖。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明顯,以為她要摸摸,太宰治抬起左手揉了揉她腦袋,右手還在不停地批閱文件。
琴子貓貓震怒。
「喵!!」
現在不是擼貓的時候!
你給我去吃飯啊!
她跳到桌上,用爪子刨過來一只筆,又找來一張廢紙,兩只前爪作揖狀攏住筆,在紙面寫字,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傳達出自己的意思。
兩分鐘後。
岩永琴子看著紙面上歪歪扭扭的鬼畫符:「……」
啊啊啊噠咩!
貓的習性發作,琴子貓貓開始瘋狂碎紙,紙屑飛舞。
「!」
後知後覺自己好像干了壞事,琴子貓貓毛炸了炸,耳朵下壓縮成一團,悄悄瞥眼太宰治。好在男人沒有生氣,甚至看著她的模樣還微微彎了彎嘴角。
岩永琴子視線落到旁邊的鍵盤上,靈機一動。
她用片假名敲敲打打,屏幕上終於顯示出兩個字:『吃飯』
太宰治:「你想吃飯?」
貓貓拳繼續打字:『你』
男人似乎想說不用吃之類的話,視線落到她炸起的貓毛上,思索兩秒,妥協了。
「好吧,差不多也該吃飯了。」
岩永琴子聽到他和秘書聯系。
「嗯……粥就好。」
男人扭頭,瞥她一眼。
「再來一份小蛋糕吧。」
在芥川銀送來食物前這半小時時間裡,琴子貓貓又使勁咬太宰治袖口,不讓他辦公,讓他去沙發躺下。
隨後,琴子貓貓趴在他胃部蜷成小球,把略高的體溫傳遞過去,充當熱水袋功能。
看到男人臉色多少好了一些,她才松半口氣。
真是,太讓貓操心了!
芥川銀推來餐車後,琴子貓貓還不讓她走,在她腳邊磨蹭。
芥川銀不知該如何是好。
「……首領?」
男人坐在沙發上,「照她的意思做吧。」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搖頭失笑,「不然她會鬧的。」
雖然首領稱呼貓為「她」而不是「它」這一點讓芥川銀感到奇怪,但出於對太宰治的信任和無條件服從,她沒有深究。
琴子貓貓把芥川銀帶到桌前,艱難地打出幾個名詞。
『胃藥』『糖果』『枸杞』『熱水』
芥川銀:「……」
她的想法和中原干部不謀而合:這貓成精啦?
第118章 番外一:IF線首領宰的琴子貓貓(下)
時間回到現在。
半個月時間, 岩永琴子除了讓妖怪去找這個世界的【岩永琴子】和回去的辦法外,其余時間都在以貓的方式照顧太宰治。
和睡覺一樣,只要太宰治一到點還沒吃飯的意思, 她就會開始鬧騰。
感覺自己的作用變成了鬧鐘?
至少男人能按時吃飯了。
每天的睡眠時間雖然只有四五個小時,但總比之前一點不睡強, 這也需要慢慢調整。
琴子貓貓邁著優雅的小貓步, 走到帶鐘擺的古董座鐘前, 看到正午時針指向了十二點,又走回辦公桌後男人腳邊,咪咪叫了兩聲。
——該吃飯啦!
太宰治正在用對講機和部下說話,暫時沒理她。
琴子貓貓開始騷擾, 順著他褲腿往上爬,趴在他胸口一個勁兒衝他叫喚,還打著小呼嚕去蹭他下巴。
「……」
被騷擾得靜不下心來,又不忍心責備, 太宰治只好無奈地放下對講機,「知道了。」
岩永琴子看著慢吞吞咽食物的男人, 感覺吃飯更像是為了支撐他的工作而完成的任務,不禁嘆氣:「喵……」
唉……
太操心了!
太讓貓掉毛了!
懷疑自己掉毛量日益增多就是這個原因!
如果她的太宰二十歲那年,她沒出現, 他是不是最後也會變成這樣?
……
下午。
芥川銀來到辦公室,彙報接下來的安排。
岩永琴子探出頭來。
對「首領身體和辦公桌之間突然探出一只貓貓頭來」的畫面, 芥川銀早已見怪不怪。站在她個人情感角度,她也樂意見得有個小家伙陪在這位孤獨的男人身邊。
「首領,五大干部會議馬上要召開了,人已經到齊了。」
「我知道了。」
太宰治走到門口,扭頭看了房間深處琴子貓貓一眼。
看出他眼裡淡淡的擔憂和不舍, 琴子貓貓蹲在辦公桌上,甩甩尾巴衝他「喵」了一聲。
我沒事的,你放心去吧。
果然宰科生物也拒絕不了岩永科生物吧!
-
太宰治走後。
安靜的房間裡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琴子。」
岩永琴子耳朵一下豎起來:「喵喵?!」
——太宰?!
「嗯,是我。」
在哪兒?
一聲輕響,抽屜的鎖自動彈開,裡面的【書】飛出來,落到座椅上。琴子貓貓跳到它旁邊。
果然這個世界的太宰首領也是有【書】的,【書】之間能互相感應。
「找到你了。」
太宰治略松口氣,溫和道,「沒事吧?」
聽到戀人的聲音,岩永琴子心中突然湧起強烈的思念。
雖然都是太宰,語氣和氣勢上卻有細微差異。大概是婚前男人與婚後男人的區別?
即使是相同的聲線,但戀人心裡對她飽含愛意,會藏不住從字裡行間的語氣中溢出來。
琴子貓貓尾巴尖輕搖,體現出她的好心情。
有太宰在,讓她感覺無比安心。她也可以想辦法回去,但因為相信自家戀人,就干脆把心思全都放在了這個世界的太宰身上,等戀人聯系她。
她就知道太宰會一定會來找她的!
「喵喵。」
——沒事。
她的聲音傳過去後,對方能聽懂。
「你會穿越是因為世界線的一點小波動,已經修復了。」
「再等一下,」戀人的聲音從【書】裡傳來,「大概還要半個月,我就能與那邊建立通道,將你帶回來了。」
「喵喵咪……」
——太宰。
——我想救他。
對面沉默了一下。
「喵喵……」
——因為都是太宰啊。
雖不是真正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戀人,但看到這位首領現在的樣子,誰又能安心甩手離開呢。
太宰何嘗不明白她的心思。
思索很久,他輕嘆一口氣。岩永琴子感覺他原本是想要勸阻她的,最後還是妥協了,說出了一個名字。
「織田作。」
這是關鍵?
「修復問題時,我也觀察了一下其他平行世界,發現除了我們的世界和你現在所在的世界外,其他的世界裡……」
太宰治沒有停頓,用格外沉緩的語氣說出口。
「——織田作都死了。」
岩永琴子:「喵……」
所以,這個世界的太宰是為了保護織田作先生?
可這半個月從未見他與織田作先生聯系,他們就像是陌生人。
太宰治繼續道。
「此外,那邊的太宰也是除了我以外唯一拿到【書】並成為首領的人。」
「也就是說,我能看到的平行世界,他也能看到,甚至還能獲取其他世界『太宰』的記憶。」
岩永琴子明白了。
所以,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雖然和織田作先生不是朋友,但因為得到了記憶,有了感情,也要拼命守護這個織田作先生活著的世界。
想必那段失去織田作先生的記憶十分刻骨銘心吧。
她嘆了口氣。
明明這個世界的織田作沒有把他當朋友,卻還要做到這種程度,太宰這種純粹的地方……實在令人心疼。
就像孑然一身的孩童得到了別人遞過來的一顆糖果,從此就拼盡全力去守護這個遞糖果的人。
當然,織田作先生的意義不止遞糖果那麼簡單。
「喵喵?」
——太宰現在能看到我嗎。
她問。
「可以,但僅限於書的面積大小。」
太宰治話音裡一絲笑意,「琴子現在變成貓了呢。」
岩永琴子鼓了鼓臉頰。
她不確定自己貓臉是否真的做出了這樣的表情。
能看到的話……
「喵喵?」
——找織田作先生來和這位太宰聊一聊,如何?
她試著提議。
太宰治否決了:「不行。」
……確實。
若是那邊的織田作知道了這邊太宰首領的行為,會說什麼?
「啊……居然有這種事?」
「這……說實話我也很驚訝,不過謝謝你,太宰。」
「但我更希望你能為自己而活,去救人的一方也不賴。」
以上。
可是,這不就相當於把太宰先生一開始的信念都否定了嗎!
琴子貓貓瘋狂甩頭。
不行!
不能這樣對待這位脆弱易碎的太宰先生。
織田作先生這樣說,聽似正常,因為他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進行勸解的。
所以他會表達出「謝謝你,但你其實可以不用這樣做」的意思。
真正受到照顧的是這個世界的織田作。
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會表達的是「謝謝你,辛苦了」。
「謝謝你,你其實不用這樣做」和「謝謝你,辛苦了」這兩句話是有很大區別的。
——所以,要找這邊的織田作先生!
見她想通,太宰治繼續道。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琴子你現在所在的世界,實際上只是一個【書內的可能性世界】,和我們的世界有本質區別。」
「【書內世界】的生命力正在不斷流逝,要是【書】的事被那邊兩個以上的人知道,【書內世界】就很快會毀滅。」
岩永琴子渾身一激靈,就像被人兜頭潑下冷水。
難怪太宰先生會如此悲傷、疲倦,甚至會獨自喃喃「這個世界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謊言,我能做的只有愛上它」這樣的話。
——他一直都在獨自承擔這一切,獨自守護世界。
岩永琴子擺出前所未有的嚴肅態度,對著書瘋狂「喵喵喵」。
翻譯過來,就是:
「光有織田作先生還不夠吧?」
「太宰先生本就處世悲觀,再發現整個世界都是虛假的,那他更難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雖然世界可能是虛假的……」
太宰治輕聲說:「但羈絆是真實存在的。」
岩永琴子:「!」
也是。
想想她的太宰先生,可能仍舊對「人為何要存活於世」的問題抱有困惑,但他身邊有她在,還有織田作先生、安吾先生、中也先生等眾多朋友在。
這一根根細細的絲線彙集成一股蜘蛛之絲,拉住了他。
岩永琴子點頭:「我明白了。」
先試試吧!
她突然想到:「所以這位太宰先生其實一開始就認出我了……他為什麼不戳穿這點?」
「戳穿能有什麼好處嗎。」
太宰治搖頭嘆道:「你不屬於那個世界,注定要回來,他最後什麼都無法得到。所以,不如就假裝不知道。」
「就算只是與貓形態的你相處了一段時日,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
岩永琴子大聲道:「不夠!」
太宰先生值得更好的。
太宰治輕笑了一下,沒有與她爭論,提醒道。
「五步計劃已經開始了。芥川現在加入偵探社了,大概還有一個月,他就要進行下一步了。」
言下之意,要抓緊時間。
這位太宰先生也想把世界托付給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自己離開世界。
「我的做法真的可以嗎?」
岩永琴子問出心底的擔憂。
「我算是轟轟烈烈大搖大擺地強行闖入了太宰的世界。但這種做法,也很容易招致反感和抵觸吧。」
「但對待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除了強行闖入別無他法。」
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無論是猜忌心還是孤獨感都比她的戀人更重,要慢慢等他敞開心扉,怕是猴年馬月都等不到。
「不用擔心,『岩永琴子』的方式,『太宰治』能接受。」
太宰治頓了頓,語氣變得寵溺,「反正無論如何我也拒絕不了你的,對吧?」
「……」
岩永琴子往前走了兩步,用臉蹭蹭【書】的封皮。
「太宰……」
「嗯?」
繼續蹭蹭。
「我好想你呀。」
那邊沉默了一瞬,能想像出戀人有些不自然的樣子。
「……別鬧。」
「咪咪咪!」
——才沒鬧,人家說的真心話好嗎。
「很快就能帶你回來了。」
聽太宰的語氣,通訊差不多快要切斷了。
「注意安全。」
他道。
「喵。」
——知道啦。
【書】自動回到抽屜中,鎖彈回去,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估計太宰首領還有一會兒才回來,琴子貓貓走到櫃子旁,用貓爪從櫃子和牆縫隙之間扒拉出一張照片。
是妖怪們幫忙拍的,這個世界的【岩永琴子】。
根據妖怪的情報,【岩永琴子】雙腿雙眼健全,是普通人。
她是岩永集團的千金,目前在東京某所私立貴族學院讀大學,是法律系的高材生。
照片場景是圖書館。
透過枝葉間的空隙,能看到坐在窗邊認真看書的淺栗色長發少女,陽光氤氳在她的臉上,發梢閃著微光。
和岩永琴子相比,【岩永琴子】少了一些嬌俏感,更多高雅。
妥妥一個白富美。
現在看看普通人的自己,感覺也挺不錯。
聽說追求者也很多,但岩永小姐一個都看不上。
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也是知道【岩永琴子】的。
至於為什麼不去找她……如果真的准備離開這個世界,那對太宰先生而言,自然是牽扯越少越好吧。
岩永琴子嘆氣。
畢竟他是一個膽小鬼呀。
估計也要等臨死前,才會偷偷去見這個織田作先生一面吧。
但她不會讓那種結局發生的!
妖怪在她身邊彙報。
「這位岩永小姐最近在策劃短途旅行,時間和地點還未定。」
太宰先生一般都在港/黑大樓裡不出去,倒是半個月後正好有場會談。
岩永琴子靈機一動。
「你們想辦法改變她的想法,讓她半個月後來橫濱。」
她要制造一場「偶遇」。
-
接下來半個月,琴子貓貓像之前一樣陪在太宰首領身邊,監督他吃飯睡覺,不時打滾求撫摸。
直到最後一天。
前夜,她在自家戀人的幫助下,拿到了別的世界的太宰「失去織田作」的記憶,讓食夢貘吃下。
食夢貘會將這個夢境轉述給這個世界的織田作先生。
第二天。
太宰首領離開後,琴子貓貓待在辦公室,安靜等待著。
妖怪們不斷傳回聯絡。
妖怪一號:「織田作先生請假成功,現在走出了偵探社。」
妖怪二號:「太宰先生會談結束,現在坐上了車。」
妖怪三號:「岩永小姐正往這邊走來,預計二十分鐘後到達。」
……
妖怪一號:「織田作先生離這邊還有三個街區。」
妖怪二號:「太宰先生預計十分鐘後到達。」
妖怪三號:「岩永小姐預計十分鐘後到達。」
「好——」
琴子貓貓氣勢十足地跳下沙發,「作戰開始!」
妖怪幫忙隱匿了身形,她蹭來往人員的電梯來到底層大廳,跑到門口台階時,正好太宰治乘坐的車在門口停下。
黑衣人上前打開車門,男人從車上下來。
琴子貓貓飛撲——
有妖怪幫忙隱身和加速,她一把把圍巾從男人肩頭拽下來時,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
琴子貓貓撒腿狂奔——
黑衣人愣住。
圍巾!圍巾它自己跑啦!!!
「……」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眼裡一絲復雜閃過。
琴子貓貓朝【岩永琴子】的方向奔去。
由於她個頭實在嬌小,被圍巾一裹,從外面幾乎看不到身體了。與其說是自己在跑,倒不如說是妖怪們在托著她飛。
在拿著奶茶走來的少女眼裡看來,就是——一條紅圍巾在自己朝她飛來!
……什麼情況?
琴子貓貓躍到【岩永琴子】懷裡。
「喵——」
圍巾交給你啦!
這個男人也交給你了!
丟下紅圍巾,琴子貓貓從她懷裡跳出去,跑入前方巷子裡消失不見。
莫名拿到一條圍巾的少女:?
她低頭看手裡的圍巾,素淨的深紅色,材質很好,是某個奢侈品牌的嗎。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再抬頭,少女發現自己被一群持槍的黑衣人包圍。
前方的人往兩邊讓出一條道,穿黑風衣的男人從後面走出來。
風衣衣擺隨著他的步伐輕搖,即使纏著繃帶也掩飾不住容貌中的俊美,威嚴與陰郁兩種氣質在他身上並存。
原本少女還處變不驚,可看到男人朝自己走來那刻,她的心悸動了一下,臉頰發燙。
「!!」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命中注定?!
太宰治在【岩永琴子】面前站定,深深地凝望一看琴子貓貓消失的巷口,收回視線。
他向周圍下令。
「退下。」
……是為了不嚇到她嗎?
「抱歉,」太宰治禮貌而疏離地對少女說道,「這條圍巾是我的。」
在太宰治走到之前,聰明的法律系高材生就很好地掩飾住了自己的心動。
她沒有像太宰治預想的那樣直接歸還圍巾,而是問:「您認識我嗎?」
太宰治停頓那一瞬短到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不認識。」
「那請您告訴我……」
【岩永琴子】從圍巾裡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在圖書館的她。
「——這是什麼?」
太宰治表情微變。
啊……麻煩了呢。
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對上少女清亮的、毫不掩飾地凝望他的紫眸,太宰治感覺喉嚨發緊。在談判桌上還能咄咄逼人的黑/手/黨首領,此時卻有些失語。
「是……我養的貓拍的。」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想笑。
眼前的少女顯然不信。
也是,她又不是知道各種怪力亂神之事的智慧之神。
「是童話故事嗎,會拍照的貓咪?」
「恕我直言,先生,未經許可對我拍照,並可能有我不知道的使用行為。侵犯了肖像權,我可以依法對您進行起訴,申請司法保護……」
雖然話語嚴肅,可【岩永琴子】眼底卻閃過一絲與面上不符的狡黠。
這是她布局出手的第一步——
不管是哪個世界的岩永琴子,都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戀情!
她歪頭:「您看要怎麼處理呢,先生?」
「……」
太宰治嘆氣,深刻地察覺一個問題。
——被纏上了啊。
事情糟糕了……
而此時。
返回的通道已經建好,琴子貓貓身體變為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半透明狀,逐漸升空。
她看著【岩永琴子】和太宰首領之間的紅圍巾,遠遠看去就像一根紅線,將他們聯系在一起。
也許過程會比較艱難,但最後能迎來幸福的結局,就像她和自家戀人一樣。
視線放遠,街區外,織田作之助正朝這邊走來,面癱臉上難得露出一點焦急。
希望你們也能成為這位太宰先生的蜘蛛之絲。
不,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畢竟這邊這位,也是岩永琴子啊。
在這個世界也要好好活下去呀,太宰先生。
-
等岩永琴子再清醒時,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休息室床上。
細微的動靜第一時間被坐在床邊的男人察覺,他合上手裡的書。
「醒了?」
「太宰——」
看到一個月不見的戀人,岩永琴子立刻撲過去抱住他撒嬌,「我好想你呀!」
是真的很思念嘛。
原來小別勝新婚是真有道理的,況且他們是小別加新婚。
撒嬌了好一會兒,戀人都沒有回應,回想起來太宰從剛才開始態度就有些冷淡,她忍不住問。
「你怎麼了?」
與書中世界的她聯絡時,太宰不還好好的嗎。
她不禁有點委屈。
「你都不想人家的嗎。」
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哀怨,太宰治這才賞了她一個不痛不癢的眼神,淡淡道:「變貓的時候,被那邊的太宰摸得很舒服吧?」
他都沒有這福利。
……誒?
聞到空氣中的醋味,岩永琴子意識到:原來是在這裡等著的。
她笑吟吟地抱住自家戀人。
「太宰想要摸『貓』的話,也可以呀。」
她買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但都被太宰嚴令禁止,內斂冷淡的男人根本不配合她。想想就氣,那麼多好玩的東西!
岩永琴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嘴裡不滿地不停嘀咕。
「可是太宰都不願意,那些東西根本用不上,就……」
「可以。」
「……誒?!」
第119章 番外二:穿越武偵宰世界
『妖怪列車』
連通無數個世界, 只要有車票,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岩永琴子的世界和太宰治的世界解除了車票限制後,來往更是暢通無阻。
但偶爾, 神明也會犯迷糊。
今天沒有妖怪委托,律師事務所也沒什麼事, 岩永琴子就乘車到了橫濱找自家戀人——准確說, 已經是丈夫了。
踏著浪花走到岸邊, 上岸後,岩永琴子往港/黑大樓的方向走去。
閑來無事,她就繞路逛了逛,途中經過了武裝偵探社所在的磚紅色大樓, 底樓是一家名為『漩渦』的咖啡廳。
港/黑和偵探社結盟,她也和太宰來過這邊幾次,有時織田作先生會帶他們到這家咖啡廳坐坐,店長先生泡的咖啡連挑剔的太宰也贊不絕口。
買點咖啡和點心過去吧。
這樣想著, 岩永琴子推開門。
「歡迎光臨——」
店長的聲音響起後,岩永琴子被另一道更熟悉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好美!」
……太宰?
她循聲望去。
穿著沙色風衣的太宰治, 星星眼狀雙手捧著服務員女僕的手,語氣甜膩。
「啊,小姐, 您真是如睡蓮一般嬌美動人、惹人憐惜……只一眼,就捕獲了我的心。」
「能請您和我殉情嗎?」
岩永琴子眼前一黑。
太宰?!
這溫柔的語氣、含情脈脈的眼神、邀請共赴黃泉的話語……
明晃晃兩個大字在她眼前砸下!
——出!軌!
婚都結了, 怎麼還能做這種事?!仗著是兩個世界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岩永琴子感覺自己戴的貝雷帽可以換種顏色了。
頭頂都綠得發光了,還管什麼細節上的不對勁,先捉奸(?)再說!
岩永琴子氣勢洶洶地衝過去,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桌上的水杯都為之一震!
她緊緊盯著太宰治, 大聲控訴。
「你這個負心漢!!!」
……咦,這句話似曾相識?
梅開二度!
岩永琴子格外凶煞的氣勢把在場三位男性都震住一剎,包括坐在太宰治對面的中島敦和國木田獨步。女僕小姐趁機逃脫。
中島敦戰術後仰。
——太宰先生勾搭過的妹子找上門來啦!
國木田用中指推了推眼鏡。
——你自己處理吧,太宰。
旁邊桌又探出幸災樂禍的三個腦袋。
與謝野晶子:「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嗎,太宰?」
谷崎直美:「啊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捉奸現場,好帶勁呀哥哥,要不我們也來玩玩,這樣、這樣……你喜歡嗎哥哥?」
谷崎潤一郎:「住、住手啊直美。」
太宰治:「誒——?!」
這些人簡直過分!
偵探社的同事情戰友情呢!
他睜圓了眼睛,頗有點萌混過關的嫌疑,但語氣裡的認真不是作假。
「抱歉,我好像不認識你哦,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他眼底警覺的暗芒劃過。
短短幾句對話時間,太宰治已經把岩永琴子外表所有能獲取的信息全部掌握,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無非是她手指——
纖小白皙的手指上,戴著三枚戒指。
按位置來看,分別是訂婚、結婚,剩下那一枚……是普通的紅鑽石還好,如果是他想的那樣,事情就復雜了。
「我不會認錯!」
岩永琴子毫不讓步:「你最喜歡的食物是蟹肉罐頭,最討厭的東西是狗。日常興趣是自殺,對了,我們初遇時,你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
「——這樣的太宰先生,怎麼可能會認錯?」
偵探社眾人狂點頭。
確實,會做這些事的只有太宰,世間只此一只,絕無僅有。
……救命,你們醒醒!
太宰治還在掙扎,妄圖為自己正名:「這種高中生一樣的家伙一看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
嗯,她現在外表看上去不是初中生了,好歹進化成高中生是麼,是不是該高興一下。
——才怪呢!
岩永戲精更賣力地演出,眨了幾下眼睛,紫瞳瞬間盈滿淚水,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要知道,她平時就是靠這一招讓自家先生滿足她眾多無理要求的。
「真是太難過了……」
淚水順著她臉頰滑落。
「原來……都是騙我的嗎,當初的海誓山盟都是假,只是為了得到我的身體。」
「就算你不想負責,也沒必要裝作不認識我啊。你要連我們在一起的時光都否定嗎……太殘忍了,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的聲音隱帶哭腔。
國木田看不下去了,伸手遞給她一張手絹。太宰治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被國木田瞪了回來。
岩永琴子抹淚:「提起褲子就不認人了……」
偵探社眾人:嘖嘖嘖。
這下,連最聽太宰治話的中島敦都搖頭嘆息。
「太宰先生,這樣不好。」
知道他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太宰治頭往後仰,像一條被曬干的青花魚一樣癱在座椅上,懶洋洋地呻/吟。
「啊……好想去死……」
女孩子比較細心,谷崎直美注意到岩永琴子戴的戒指,奇道:「你結婚了?」
那這位小姐為什麼還在找太宰先生?
兩種可能——
太宰先生隱婚了,對像正是這位小姐。
或者,這位小姐是有夫之婦,太宰先生和她……
噫——!!!
眾人看向太宰治眼神再次變調。
太宰治:裝死.jpg
國木田正色,嚴肅開口。
「小姐,恕我冒昧,你丈夫是誰?」
岩永琴子毫不猶豫地回答。
「太宰。」
她示意癱坐在座椅上的青年,重復:「太宰治。」
偵探社眾人:「……哈?!!!」
還真是隱婚?
……
最後,太宰治和岩永琴子一起被留在了咖啡廳。
太宰治還被國木田下令「給我好好處理這位小姐的事,不要敗壞偵探社的名聲,你這麻煩制造機」!
其他人走後,兩人之間的氛圍忽地一變。
岩永琴子坐在太宰治對面,之前玩鬧的表情消失,她端起點的咖啡抿了一口,神色淡淡。
太宰治身上散漫的氣息也悉數收斂,變成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純粹觀察事物的理性態度,鳶瞳裡充滿探究之色。
半晌,他開口。
「這位小姐。」
「如你所見,我的同事都是一群善良過頭、容易輕信別人的人。」
「如果你接近我,想要做出對他們不利的事……最好再考慮一下。我建議放棄比較好哦?」
岩永琴子在其中嗅到一絲威脅的冷意。
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也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
真好呢。
她家先生是黑/手/黨首領,守護的是她、朋友,和暗世界的秩序。
之前去的世界,那位太宰首領守護的是織田作先生和世界。
順帶一提,她悄悄用【書】看過,在「自己」的窮追猛打下,太宰首領和「自己」的戀情雖然磕磕絆絆,但也在進行著,自己真是干得漂亮!
而眼前的太宰,守護的是偵探社的同伴。
能看出來,雖然表面上吵吵鬧鬧,但要是太宰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一定會齊心協力拉住他。
……真好呢。
她再次在心中感慨。
岩永琴子放下杯子,誠懇道。
「我沒有別的目的。」
就是玩?
畢竟她家先生太寵她,也從來不做可能引起誤會的事,她的戲精因子毫無用武之地。
她很快就發現了不對,但是看著「太宰」勾搭別人,還是會生氣嘛。開玩笑,難道不是每個世界的太宰都該和她在一起嗎!(不是)
不過,這個世界沒有岩永琴子,那就沒辦法啦。
「我也沒有說假話,至少一部分不是。」
岩永琴子說著,從手提包裡拿出《婚姻屆》,展開。
上面填滿了出生年月、工作、相遇伊始等信息,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寫著——
夫:太宰治
妻:岩永琴子
還有保證真實性的簽名和手印。
太宰治看了看指腹,對比了一下,確實是他的指紋。
他不怎麼驚訝。
「……果然是這樣啊。」
「太宰先生想要嗎,這份可以送你。」
岩永琴子笑眯眯,「我復印了很多份,隨時帶著。」
太宰治:「……不必了。」
「這真不是你趁『我』睡著偷偷用我的手摁上去的?」
他忍不住問。
「才不是呢!」
太宰睡眠那麼淺,搞小動作馬上就會被發現,他自己也清楚吧。
這下換成太宰治眼前發黑。
被迫接受事實後,他貓貓抱頭。
「怎麼回事,我為什麼會跟這種家伙……另一個世界的我是怎麼了,被要挾了嗎……」
岩永琴子微笑,額角青筋一蹦,捏著杯柄的手動了動。
好想把咖啡潑過去。
忍住。
到時候心疼的還是自己。
太宰先生實際上是在用一些看似輕佻的話語和表現,來掩飾內心的難以置信和某種動搖。
結婚儀式前,她家先生也跟她吐露過內心——從未想過「太宰」這樣的家伙,也能像普通人那樣戀愛結婚,獲得幸福。
對「太宰」而言,這是很難接受的事。
穿沙色風衣的男人抬頭,問出一個看似沒頭沒腦的問題。
「他自殺麼?」
岩永琴子淺淺地笑。
「我家先生從不自殺。」
自從和她談戀愛起,太宰做這種事的頻率就降低了。重逢過後,更是再沒做這種事。
從不自殺麼。
一瞬,太宰治睜大了眼睛,很難說清心裡的感受。
不為任何事物改變,一生僅有一次的死亡,這是他的願望。*
即使成為了自我感覺良好的、救人的一方,偶爾,他還是會被死亡的魅力所吸引,墜入其中。
結局都是被偵探社的人或好心路人救起。
那個家伙……為什麼能經受得住死亡的誘惑?
是找到了什麼比死亡更值得追尋之物嗎……這麼一想,稍微有點嫉妒呢。
岩永琴子補充:「因為河童會把他撈上來。」
又在心裡補充:因為被她糾纏得完全沒那個時間了。
太宰治:「……」
……
確認岩永琴子沒有壞心思後,他們此次談話接近尾聲。
太宰站起身,隨口問:「你知道回去的辦法吧,不回去嗎?」
「暫時不。」
岩永琴子單手托腮,笑意盈盈:「先生會來接我的。」
「情/趣?」
「情/趣。」
太宰治聳了聳肩,轉身離開了。
喝完咖啡吃完點心,岩永琴子叫來女僕小姐結賬。
「一共四千五百円,謝謝惠顧。」
女僕小姐猶豫道:「那個……請問,您和太宰先生是戀人嗎?」
剛才一群人動靜不小,女僕小姐可能聽到了幾個字眼。
「是呢,」岩永琴子模棱兩可地回答,「已經結婚了。」
女僕小姐詢問這個,是想跟她說什麼嗎?
「——那麼,可以請您把太宰先生賒的賬結一下嗎?」
岩永琴子:???
這個世界的太宰先生怎麼回事?!
-
翌日。
太宰治來到海邊的墓地。
這塊墓碑修建在山坡上,能眺望到大海。
他背靠墓碑閉眼坐了一會兒,像是在與逝去的人進行無聲的交流,海風輕輕吹動他的額發。
打破這片寂靜的是銀發少年,中島敦。
偵探社要開會,國木田獨步讓他來找太宰治。
然而,辛辛苦苦找來的小老虎被太宰治幾句話忽悠過去了。
「剛好有種新的自殺方法我想試試,你就幫我騙過國木田君吧~」
中島敦站在原地,看著青年瀟灑離開的背影,欲哭無淚。
他要怎麼跟國木田先生解釋啊……
旁邊響起腳步聲。
中島敦扭頭一看,昨天見過的嬌小漂亮的女性朝這邊走來,懷裡抱著白百合和白菊扎成的花束。
他想起昨天,回到偵探社的一群人藏在門口虎視眈眈,就等著太宰先生回來抓住他嚴刑逼供。
左等右等沒等到,還是吃零食的亂步先生實在看不下去說了一句,「那家伙知道你們會這麼做,早就溜了,還不快讓人去找他,笨蛋」。
於是國木田先生派他和賢治去找到太宰先生,抓回了偵探社,就「你這家伙到底是不是結婚了」這點進行逼問。
太宰先生含糊其辭,但敏感的少年還是捕捉到了一點:太宰先生沒有否認。
趁眾人沒有注意,太宰先生一個腳底抹油,又溜了。
話說回來,要怎麼稱呼眼前的女性?
中島敦結結巴巴:「太、太宰夫人……?」
救命!
一想到那位太宰先生居然有妻子,就好不習慣。
岩永琴子好笑地瞥他一眼,有點明白太宰為什麼喜歡欺負老實孩子了。
她看向墓碑。
『S.ODA』
Oda.Sakunosuke.
織田.作之助。
墓碑干淨整潔,太宰先生應該是有常來打掃的。
岩永琴子把花放在碑前,雙手合十祭拜了一下。
真希望能讓織田作先生來看看這邊的太宰先生,對他說「拯救別人的事你做到了,做得很好,太宰」。
不過,自家先生明白她的心思,來接她時應該會把織田作先生一起帶過來。
祭拜完,岩永琴子轉頭對中島敦解釋。
「我家先生確實是太宰,但不是你認識這位太宰。」
「接下來我說的話請盡量保密吧,敦君知道平行世界嗎?」
「……平行世界?」
中島敦懵懵懂懂,「您的意思是,您的丈夫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笑著點頭。
「是哦。」
「每個『太宰』本質差不多,但經歷不同,還是會有些區別。」
「我的先生更成熟穩重一些,不會去做邀請女性殉情的事。」
是當了首領的緣故的吧。
岩永琴子話裡的感情不似作假,中島敦選擇相信。驚訝過後,他感慨道。
「太宰夫人和先生感情真好呢。」
岩永琴子得意地翹起鼻子。
「那是當然~」
她和少年聊起家常。
「敦君是被太宰帶回偵探社的嗎?」
「是的。」
一提及此,中島敦心中就充滿了感激,「我快要餓死在河邊時,是太宰先生撿到了我,還給我介紹工作,讓我加入了武裝偵探社,認識了各位很好的同伴……」
只是,太宰先生不要總是逃避會議或者把工作塞給他啊,他應付國木田先生也很心累的啊!
小老虎有些苦惱。
「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看上去什麼都不需要,也不知道他真正在意什麼。
「其實不需要怎麼報答。」
岩永琴子一眼看透真相。
「——只要你有所成長,太宰就很欣慰了。」
中島敦:「……誒?」
「實在想用實物報答他的話……」
岩永琴子摸摸下巴,靈機一動。
「你就每天給他買一束花,對他說一堆感激的話。」
「一定要誠心誠意,發自內心,讓他感受到你火熱的赤誠之心。」
岩永琴子越說越來勁。
「就算他跑了,你也要追著他說,在他身後大聲喊出來。不用擔心,他只是不好意思,其實心裡很高興的。」
「相信我,這種方法有奇效!你的感激之情太宰一定能接收到的!」
這、這樣嗎!!
雖然感覺哪裡不對,但岩永琴子眼神明亮,語氣堅定,讓人難以懷疑。
加上對方是太宰先生妻子,最了解太宰先生的人,她這麼說一定沒錯!
被唬得團團轉的小老虎大聲保證:「我明白了!!」
岩永琴子拍拍他肩膀。
「好孩子,太宰一定會很高興的!」
兩人又聊了幾句,偵探社還有事,中島敦就先走了。
少年身影消失後,岩永琴子嘴角一松。
「噗——」
不知道如何接受別人好意的太宰先生,一定會被嚇到炸毛吧。
想想那種場面就很有趣啊!
她回想起中島敦剛才隨口提及的、偵探社接下來會議的事。
其中有兩個關鍵詞:『異能者連續自殺事件』和『霧』。
具體情況中島敦也不太清楚,要開完會後才知道。善良的少年還勸她盡快回去,這邊接下來可能不安全。
岩永琴子笑意變淡,望向海邊租界,骸塞突兀地屹立在貧民街低矮的平房中。
澀澤龍彥麼……
她和太宰的世界,兩年前,澀澤龍彥就已經在太宰的安排下被敦和芥川合力打敗了。看來這邊世界的澀澤龍彥還活著。
……不,或許活著的,只是他的異能。
-
當晚,橫濱被霧氣籠罩,陷入混亂。
普通人消失,異能者的異能被分離,被迫與異能戰鬥。
幕後主使是塞骸裡的三人組——澀澤龍彥、陀思、太宰治。
三人組的白衣還是澀澤龍彥親手制作的。
當然,太宰治只是假意和他們聯手,實則是想保護橫濱。
在澀澤龍彥離開『龍彥之間』時,陀思鎖上了門,取出兩個結晶讓太宰治無效化,告訴他這樣就可以切斷能量源,讓濃霧無法維持。
就在一切順利之際,澀澤龍彥突然出現,一刀刺進太宰治後腰。
原來澀澤龍彥和陀思看出了太宰治的目的,門也沒有真正鎖上。
刀上劇毒發作,太宰治死亡。
不過,這一切都在太宰治的意料之中。
他早在嘴裡藏好了解藥。
接下來的事再次反轉。
死亡的太宰治異能分離出來,澀澤龍彥卻發現『人間失格』並非他追尋的異能,被陀思一刀割喉,這才想起自己早已死亡的事實,追尋的光輝是『月下獸』。
目前看來,暫時是陀思掌控全局。
直到岩永琴子突然從門後走進來。
「好久不見。」
來者不善。
「……?」
戴白絨帽的俄羅斯人微微眯起葡萄紅色的眼瞳,「我們以前見過?」
岩永琴子忽然想起,對付魔獸吉格那夜,還沒恢復記憶的她「第一次」見到陀思,開場白也是這兩句。
只是說話的角色反過來了。
命運顛倒了個。
「不……」她微笑,「是我認錯了。」
陀思眸裡劃過陰冷的光,良好的情報員直覺告訴他現在什麼都不要說。
面前的女人……很棘手。
陀思的預感沒有錯。
他和櫻川六花,算是岩永琴子最頭疼的兩人了。
——之前就是這個家伙搞事!
雖說要不是他搞事,她就不會遇上太宰,但破壞秩序果然還是不能原諒。
雖然眼前的人是另一個陀思,但本質差不多。
而且,就是他給澀澤龍彥提供虛假情報,告訴澀澤龍彥『人間失格』是他一直在找的異能,太宰才會被刺殺。
就算知道不是她家先生,但看到一模一樣的青年被刺,她還是心疼了好久。
太宰可是很怕疼的。
天地忽地變色。
狂風乍起,氣流奔湧,連霧氣都被吹成流水的形狀。
岩永琴子讓妖怪將陀思困在骸塞裡,護住太宰治的身體,抬頭望去——
『人間失格』和『龍彥之間』兩種相斥的異能形成了特異點,化身一條通體血紅、眸子金黃的巨龍,額頭鑲著異能結晶。
巨龍彙集了所有澀澤龍彥收藏的異能,能量強大到恐怖。
它一掃尾,橫濱一片高樓瞬間倒塌。
與它硬碰硬毫無勝算,除非是魏爾倫先生或中也先生。
岩永琴子想起澀澤龍彥。
他本人早就被殺了,最近幾年出沒的只是異能,有自己的思考,能正常與人交流。
也就是說,部分異能是有智慧的。
這個時候,它們的存在與其說是異能,反倒更接近怪物、妖魔。
或許可以嘗試與它溝通一下。
岩永琴子讓妖怪帶著她飛到巨龍眼前。
幾次神龍擺尾想要把她擊落,被她險險躲過。
……要是讓自家先生知道她又做危險的事,恐怕又要不高興了,唉。
「喂,喂?」
連續幾聲呼喚後,終於,岩永琴子隱隱聽見巨龍體內翻騰而出的轟鳴,由無數雜亂的聲音彙集而成。
【殺……殺……】
「冷靜一點。」
【殺……破壞……摧毀一切……】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再次躲過巨龍發射的攻擊彈,岩永琴子平靜地說:「異能特務科不可能放任你這樣的危險存在,他們會拜托中也先生對付你。」
「他應該很快就要到了。」
她話音篤定,「你打不過中也先生,你的存在最後會消亡。」
「——你確定要繼續鬧下去,然後迎接這個結局?」
【……】
巨龍周身翻湧的氣息凝滯。
岩永琴子乘勝追擊。
「你體內異能太多,導致現在意識混亂,所以,你要先冷靜下來。」
「不要在混亂的殺戮欲中迷失了心智。」
巨龍的氣息漸漸平靜。
遠處,通過影像看到這一幕,阪口安吾驚訝地猛然站起!
「很好,乖孩子。」
岩永琴子笑起來,「現在告訴我,你想怎麼做?」
【我……我不想死……】
巨龍的聲音充滿迷茫。
【我要怎麼做?】
「我會把你送到該去的地方。」
岩永琴子溫柔又不失理性地說,讓妖怪帶她慢慢接近巨龍的頭顱。
戴著無效化戒指的手輕放在巨龍額頭的結晶上。
強烈的光釋放——
巨龍體內的異能釋放,回到了它們原本存在的地方。
巨龍身體縮小,身體變回白色,不再那麼殺氣騰騰。意識恢復清明的它,面對岩永琴子低下頭顱。
【公主大人。】
岩永琴子笑著摸摸它。
「真乖。」
她注意到塞骸裡想要逃走的陀思,嘴角扯起惡劣的笑。
「臨走之前,幫我收拾一下那個家伙吧。」
【遵命,公主大人!】
陀思:「……」
……大事不妙。
面對巨龍的迅猛攻擊,陀思只能抱頭鼠竄,毫無還手之力。
陀思本來就屬於腦力派,讓他去打龍簡直強人所難!
最後,陀思被龍一尾巴拍飛,撞到斷牆上暈了過去,被趕來的異能特務科的人帶走了。
岩永琴子回到太宰治身邊,解開他上衣,接過妖怪遞過來的傷藥,給他處理傷口。
至於為什麼不先把太宰先生弄醒……因為醒來後,他可能就不會乖乖讓自己幫忙處理傷口了。
岩永琴子把他腰間染血的繃帶全部解開。被刺傷的口子很深,血跡快要干涸。
一般這種傷勢,除了處理傷口外,還需要去醫院打針吃消炎藥。但妖怪的藥效果很好,能很快幫助痊愈,不會發炎,就不用再去醫院了。
抹好藥,把紗布貼上去後,岩永琴子松了口氣,放下太宰治的衣服,有些脫力地擦了擦額角的汗。
然後伸手拍了拍太宰治臉頰。
「醒醒啦,白雪公主。」
外力作用下,藥被青年咽下。
「……」
太宰治睫羽一顫,慢慢掀開眼簾。
看到眼前的人,他有片刻怔忡。
「……原來拯救白雪公主的,不是王子,而是小矮人嗎。」
「說誰矮呢!」
巨龍在空中盤旋。
【公主大人,我先走了。】
岩永琴子點頭:「我會讓浮游靈給你帶路的。」
巨龍盤旋幾下,衝上雲霄消失不見。
龍身帶起強烈的氣流。他們本就處在廢墟中的一處高台上,被氣流一衝擊,高台更是搖搖欲墜。
太宰治下意識伸手把她護在懷裡。
掉落了大概兩三米的高度,灰塵消散,岩永琴子慢慢睜開眼睛。
「疼疼疼……」
還好除了一點擦傷,她和太宰都沒事。
但就是……
這個姿勢這個位置……有點微妙,嗯。
太宰治本就是半坐著,又把她護在懷裡,於是現在的姿勢就成了她趴在他兩腿之間,面朝腹部。
岩永琴子想要挪動身體,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好累啊……」
她真的動不了了!
這個姿勢也不是她故意的。
「你又沒打龍吧?」
太宰治揶揄。
「雖然沒打龍,但要和那麼大只的異能交流,也是很費精神力的啊。」
對話的同時,她也在暗中安撫龍的精神。
不然怎麼可能會順利。
……不行,撐不住了。
岩永琴子完全脫力,認命地把臉埋在太宰治腹部。好在說話的力氣還剩一點。
「你後腰的傷還疼嗎?」
這話一說出口,她又覺得有些多余。
又沒愈合,肯定還會疼的。
「這種事經常發生嗎?」
她又問。
是啊,肯定經常發生。
殺人比救人容易,保護者的工作比施害者困難。即使是太宰,也很難保證在守護這座城市的過程中,自身能完好無損。
但這真的是太宰發自內心想要做的嗎?
因為這個世界的織田作先生這麼說了,所以他就這麼做了,把這當成自己的責任,動用頭腦,拼盡全力。
或許在這個過程中,他確實感覺好受了一些,也發現了價值,獲得了認可。
可是,為什麼這位平時穿著沙色風衣,笑容溫潤散漫的青年,把內心越藏越深了呢?
「……別太勉強自己啊。」
最後,岩永琴子只能這麼悶悶地說了一句。
她感覺青年輕微動了動,頭頂傳來一聲回應。只是單一音節,卻溫柔得不可思議。
「……嗯。」
她沒力氣動,無法抬頭去看,不知道太宰治現在是什麼表情。
大概還是那種,把一切掩藏在微笑之下的表情吧。
忽然,岩永琴子感覺頭頂的人呼吸一滯。
「織田作……」
織田作?
難道——?!
岩永琴子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掙扎起身,扭頭就看到來接她的她家先生和織田作,兩人站在不遠處。
織田作是被太宰首領叫過來的,對方問他想不想去別的世界逛逛,他沒多想,就跟著來了。
沒想到被卷入了奇怪的場合……
岩永那邊的太宰上衣敞開還沒扣上,裡面的繃帶凌亂不堪,像是被人用力拉扯過。
岩永撲在他懷裡,看上去格外親密。
饒是不會吐槽的織田作之助,此時也生起一股強烈的吐槽欲望,卻不知該從何吐槽起。
「啊,這可真是……」
穿著黑大衣戴紅圍巾的男人站在他身邊,笑容黑化。
「琴子。」
「這是怎麼回事,可以和我解釋一下嗎?」
岩永琴子冷汗滑落。
「那什麼,你聽我狡辯哦不對、解釋……」
危·琴子·危。
第120章 番外三:婚後某日的日常
清晨六點。
晨光熹微, 清風習習,窗簾薄紗輕柔飄動。
良好的生物鐘讓太宰治准時睜開眼睛。
蘇醒地點要麼在床上,要麼在床邊地毯上, 視情況而定。
若是琴子白天奔波處理妖怪的事,或是晚上不知好歹地纏著他, 這兩種情況導致她身體太過疲憊, 就能睡得安穩, 不會發生把他踹下床的情況。
……畢竟這家伙一般情況下精力實在太充沛了!
買大床也是明智的選擇。
至少太宰治今天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好好睡在床上的。
岩永琴子縮在他懷裡,他就像抱了個洋娃娃。
太宰治稍微拉開距離,往還在熟睡的人頭頂落下一吻。
「唔……」
岩永琴子蹙眉, 睡夢裡又想往他懷裡鑽。太宰治眼疾手快,抓起旁邊的青花魚抱枕塞到她懷裡,輕手輕腳下了床。
不起床不行,他還要做早飯呢。
這棟三層的小洋房是他們的婚房, 買在湯屋世界外的人類小鎮,無論是去東京還是坐妖怪電車去橫濱, 都很方便。
雖然按岩永琴子的富家千金標准來看,房子不大,但想想也就她和太宰兩人住, 只要溫馨舒適就足夠。
偶爾會有朋友來玩。兩人工作都忙不過來時,會請女僕來收拾打掃。
大部分時間都是二人世界, 做早餐這種事也就需要身體力行了。
剛開始都是生活笨蛋的兩人,被柴米油鹽弄得灰頭土臉,還好幾次炸了廚房,後來太宰治就漸漸熟練了。
為什麼熟練的只有他一人呢?
自從有次岩永琴子切菜不小心切到指頭,他就不許她再進廚房了。
開玩笑, 這家伙對她自己的事一點不上心好嗎。
她以前自賣自誇的什麼裸/體圍裙美味料理,想都別想!
之後只要不忙,太宰治都會先起床做早飯。
洗漱完,青年走到廚房,熟練地摘下圍裙系好,開始做飯。
今天的早餐是三明治,還有厚蛋燒和水果切。
情侶杯裡分別倒了牛奶和黑咖啡。抹了黃油的吐司片在面包機裡烘得焦香,切好擺盤的各色水果晶瑩可口,金燦燦的蛋液被倒入方型小煎鍋裡,煎得嬌嫩。
前不久,織田作和阪口安吾還驚掉了下巴。
——那個只會做讓人吃了就失憶的活力清燉雞的太宰,竟變得如此賢惠!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這就是結婚後的男人嗎?!
食物的香味散發出去後,不一會兒,就能收獲一只聞香而來的琴子貓貓。
她會頂著雞窩頭,腳步飄忽地走來,抱著太宰治的腰把臉埋在他後背,用綿軟軟的聲音喚道。
「太宰……」
這個時候,太宰治會用筷子敲敲鍋的邊緣。
「快去洗漱。」
一般聽到這話,岩永琴子就會迷迷糊糊飄去洗漱了。
但也不排除她抱著他站著站著,就又睡過去的情況。
一起用完早餐,兩人就分頭行動,各自工作了。
岩永琴子會去東京的律師事務所,或者四處奔波處理妖怪委托。
太宰治會坐電車去港口黑/手/黨,偶爾也留在這邊世界,去橫濱檢查會社運營情況。
一方不忙時,也會去陪另一方工作。
比如太宰會陪她處理妖怪事件,或者她陪太宰去港/黑工作。
有時他們會直接在首領休息室留宿。
午餐和晚餐各自解決。
偶爾想一起吃飯或者過節日的時候,會提前約好,找個餐廳見面,吃完一起牽手散步回家。
路過便利店時會進去逛逛。
「太宰?」
發覺男人定住了腳步,岩永琴子走回去,看了看貨架,「你在看什麼,剃須刀?」
她奇怪:「家裡不是有的嗎。」
太宰治:「我想給織田作買一把。」
「……也是。」
「織田作先生的胡子總刮不干淨呢,森先生偶爾也是這樣。」
雖然看了好一會兒,太宰治卻沒有真的伸手去拿。
「以前我就想給織田作買新的剃須刀了,但他都不要。」他解釋。
岩永琴子摸摸下巴。
「或許織田作先生認為,留點胡茬是男人的魅力所在吧?」
她迅速捕捉關鍵字,無孔無入地散發檸檬氣息。
「太宰都沒給我送禮物!」
剃須刀,你要麼?
太宰治粗略一想,他送這家伙的禮物早就堆成山了。
「卡不都在你手上麼。」
他嘆道。
「那不一樣,」岩永琴子振振有詞,「自己買的和太宰挑的,意義不同!」
一般她這種小要求,男人都會無條件滿足。
「好吧,那明天回來給你帶禮物。」
岩永琴子滿意地哼哼,轉念一想:「那我也給太宰帶份禮物吧。」
禮物交換!
她找到的東西千奇百怪,有時連太宰治也猜不出來。
「那我就期待一下?」
他笑道。
「好好期待吧!」
兩人邊聊邊逛,太宰治又在一排貨架前停住了腳步。
「琴子喜歡什麼味道,」青年鎮定自若地問,「草莓,橘子,香草?」
岩永琴子湊過去一看,是小雨傘。
哦?
沒想到太宰會主動提起這個,她著實有些驚訝。
說實話,太宰對那些事興趣不大。
啊,她懂了。
總是在騷話話題上被她欺壓,太宰也是記仇的呢。
想掰回一局是嗎?
不可能的。
岩永琴子抱住太宰治手臂,衝他甜甜地說:「可我更喜歡太宰的味道。」
「……」
太宰怎麼可能不明白她話中深意。
他微愣,掩飾般輕咳一聲,耳尖很快泛紅,背對她一言不發地快步走了。
害羞了呢。
岩永琴子在他背後悄悄比了個「耶」。
今日份的場合,岩永琴子的勝利。
逛完便利店,買好一些生活用品後,兩人就回到家中。
洗洗睡覺,偶爾蓋著被子談談心,明天又是全新的、美好的一天。
-
以上情況僅限於沒有大事發生時。
他們一個是黑/手/黨首領,一個是智慧之神,注定會遭遇各種各樣的大事。算下來,平靜的日常反倒不多。
比如那些對【書】虎視眈眈、總想來橫濱搞事的境外勢力。
比如有意無意破壞秩序的妖怪和人類。
奇異詭譎的事也時有發生,比方說岩永琴子的各種穿越——
比如此前去過的另一位太宰首領的世界。
她悄悄用【書】查看了一下後續,另一位「岩永琴子」似乎也成功追到了太宰,男人周身沉郁的氣息有所改變,織田作也去和他相認了。
再比如那位武偵宰的世界。
離開前,看出武偵宰和織田作有話要說,她和太宰走遠回避。雖然聽不清那兩人說了什麼,但能看到武偵宰輕輕拉住織田作袖口,眼神急切,絮絮叨叨說了很久,織田作都耐心聽著。
最後,織田作先生走回來,說了一句。
「太宰很努力呢。」
岩永琴子挽著自家戀人,附和道。
「對啊,太宰是個好孩子,要不獎勵一朵小紅花?」
太宰治:「……閉嘴。」
……
再比如,眼下這件怪事。
「實在抱歉,公主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只妖怪在她和太宰治面前土下座,急得快哭了。
這只妖怪不小心對她和太宰動用了能力。
它的能力是【身份互換】,會影響周圍對兩人身份的認知,簡單來說,就是——
岩永琴子變成黑/手/黨首領,太宰治變成智慧之神啦!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好在有效期只有一天。
讓妖怪退下後,岩永琴子對太宰治道:「看來明天我們得互相幫忙工作了。」
好在他們都了解對方的工作,這不算難事。
太宰治若有所思。
「聽起來還不錯?」
比起黑/手/黨的工作,自家先生一直對她所做的事更感興趣,更樂意去接觸那個瑰麗神怪的世界。
第二天。
看到妖怪跑到太宰治面前,尊稱他「主公大人」時,岩永琴子就知道妖力開始起效了。
她努力伸長手臂去拍了拍太宰治肩膀,委以重任。
「今天,你就是一日限定ソ智慧之神·太宰治!」
「變身馬猴燒酒(魔法少女)拯救世界吧!」
她忍笑。
「要不要我給你找一套小洋裙和魔法手杖?」
回應她的是太宰治一個腦瓜崩。
……
太宰治處理妖怪委托,效率也很高。
解決完事件,一天也差不多結束。到了晚飯時間,他坐電車去橫濱,接岩永首領下班,順便看看那家伙工作做得怎麼樣。
首領室門口,他聽到裡面傳來岩永琴子的聲音。
「——天涼了,讓■■集團破產吧!」
太宰治:?
「喂,你認真的嗎,岩永首領?!」
中也的聲音,「那個集團和我們還有一個未完成的合作項目。」
「什麼,你竟敢反抗我?」岩永琴子說,「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注意。」
「……」
中原中也無語了。
停頓了半會兒,裡面傳來腳步聲,朝門口這邊走來。
「干嘛去,男人?」
「去安排啊,」中原中也沒好氣道,「你不是想讓它破產嗎。」
「呵,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
中原中也:「……」
連太宰治也聽不下去了。
他推門而入,打破了裡面僵硬的氛圍。
岩永琴子眼前一亮:「太宰!」
中原中也大松口氣,如同看到了救星。他往門外走去,和太宰治擦肩而過時,道:「好好管管那家伙。」
太宰治往裡走去。
岩永琴子從辦公桌後走出來。
黑大衣穿在她身上附帶拖地功能,下擺都掃到了地上,紅圍巾也是。為了方便批文件,她袖口還不得不挽起好幾圈。整套裝束穿在她身上有些滑稽。
如果衣服合身,態度正經,岩永琴子還能有黑/手/黨首領的威嚴。
「你在跟中也說什麼,」太宰治道,「我可不是這樣當首領的。」
……被聽到了呀。
「嗷嗚。」
「人家就是想體驗一下嘛。」
岩永琴子撇撇嘴,連忙示意桌上疊放整齊的文件,邀功:「看,我工作都好好完成了!」
太宰治拿起幾份看了看,點頭。
「嗯,還不錯。」
他放下文件,「走吧。」
「回家啦——」
岩永琴子興衝衝地往外跑去,被太宰治拉住。
「把衣服脫了。」
「什麼!太宰,你確定要在辦公室做那種事?人家很樂意,怎麼樣都可以哦!」
「……給我換回你自己的衣服。」
折騰好一陣,智慧之神太宰治和岩永首領終於坐上了返回小鎮的電車。
暮色低垂。
下車後,他們忽然被一股奇異的感覺擊中,對視一眼。
啊,換回來了呢。
短信鈴聲響起。
岩永琴子掏出手機一看。
「怎麼了?」
太宰治問。
「父母讓我帶你去吃晚飯,」岩永琴子道,「他們說想你了,想見見你呢。」
「嗯……」太宰治略一思索,「差不多也該去看看他們了。」
「那決定啦,晚飯就在那裡吃了!」
並肩同行的兩人十指相扣,相視一笑。
「——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也正式完結啦,再次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