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橫濱(一)
橫濱的鐳缽街,是一個混亂與秩序並存的地方。
當你弱小時,這裡將會是一個人間地獄,無數悲慘的經歷都會從天上盡數拋來、沒有一絲下限和上限。
但當你足夠強大時……哪怕每天睡到中午十二點再醒,哪怕開一間沒有行醫許可證的診所,哪怕自己收養的孩子每天惡作劇,也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森鷗外嘆氣道:「但是,這些並不是你惡作劇的理由,櫻桃醬。」
他站在病床前,手裡提著一個醫療箱,是一副隨時准備出去的打扮。
不過比起出去為其他人看病,明顯還是坐在病床上的兩個孩子更重要一點……吧?
津島櫻子拖長了尾音:「可是森醫生隨時都可以拋棄我,我也只是想為你做些事情嘛。」
因為想要故意直戳森鷗外,所以津島櫻子故意把聲線柔弱了幾分,再加上虛弱帶來的懨懨氣質,完美符合不良黑醫的愛好。
起碼坐在旁邊正在晃腿的愛麗絲明顯很喜歡這種狀態下的津島櫻子,趁機把游戲機拋下、撲過來猛蹭津島櫻子的臉頰:「櫻桃醬好可愛~」
——愛麗絲是森鷗外的人形異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可愛傲嬌的金發幼/女和痴迷幼/女的森鷗外是一個人。
森鷗外掙扎幾秒,只有幾秒,他很快清醒過來,抬手摁了摁鼻翼兩側:「這也不是你分發櫻桃,給那些病人的原因。」
他頓了頓,又迅速軟化下聲音、向幼/女表示忠心:「櫻桃醬好過分哦,我怎麼可能舍得丟下你呢。」
津島櫻子轉頭,不理他,反手抱住愛麗絲、和她愉悅互蹭:「嘁,你在說什麼怪話啊,這種蠢話,就連你新撿回來的那個大孩子都不會相信!」
她故意把『大孩子』這個詞咬重。
就在幾天前,森鷗外從外出診回來的時候,從河裡救回來了一個大概十四歲的黑發小孩子,名叫太宰治。
津島櫻子合理推斷這是森鷗外在暗示自己快點滾蛋,真的是非常合理的完美推斷,才不是她想要惡作劇了呢!
和她貼著臉頰互蹭的愛麗絲聽到關鍵詞,氣鼓鼓道:「那家伙好討厭的,林太郎——」
森鷗外把太宰治撿回來沒幾天,喜好惡作劇的愛麗絲和津島櫻子就在他手上重挫了幾次,當然,這不是愛麗絲說討厭那家伙的最關鍵理由,最關鍵的理由是,那個黑發小鬼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作用是被動將接觸到的異能力全部無效化。
而愛麗絲是人形異能力,一旦被太宰治碰到,就會消失。
「愛麗絲幾乎每天都會被那家伙碰到、消失,」津島櫻子配合道,強行委屈巴巴,「好討厭的。」
森鷗外沉默下來:「……」
如果這兩個過分活躍的人間珍稀可愛怪不主動蹦蹦跳跳地去招惹太宰治,對太宰治來說,應該還是如何無痛死亡比較有吸引力的吧?
但這是不可能的,與其指望這兩個小鬼不去招惹同室共處的太宰治,不如去指望太宰治突然一片開朗、溫柔應對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林太郎沉默了,」愛麗絲拖長了尾音,語氣上揚起來。
「是在想都是我們的錯。」津島櫻子接道,語氣低落下來。
「……不,」森鷗外佯裝和理智掙扎了一秒,迅速沉淪,把兩只還在悄悄互蹭的可愛幼/女抱住,「當然不是,無論怎麼想都是太宰君的錯!」
嘁,打擾幼/女們甜美互蹭的可惡成年人!
津島櫻子接過之前被略過的正題:「而且,我把櫻桃給病人們吃,只會增加他們的自愈速度,對他們而言不是好事嗎?你虎視眈眈的那位首領大人,應該也會更重視你的吧?」
她不滿地輕哼,頭上翹起的紅發亂晃起來道:「櫻桃被咬的時候,我也很痛呀。」
津島櫻子,今年十一歲,港口Mafia首領的私人醫生收養的紅發幼/女,異能力為《櫻桃》。
「這就是之前那位病人突然爆/炸的原因嗎?」森鷗外溫和道。
這就是今天家長教育小課堂的重點話題了。
森鷗外並不准確知道津島櫻子的異能力作用,只知道這個愛惡作劇的小鬼充分地發揮出了她思維的活躍性、把自己的異能力開發出很多幾乎迥異的不同使用方法。
比如櫻桃炸/彈,簡單粗暴地把櫻桃丟進敵人堆裡引爆,會收獲鮮美的櫻桃果肉和一群敵人的人頭;比如櫻桃自愈,其他人在吃下櫻桃後、會在短時間內獲得對方極快的自愈能力。
攻擊與治療詭異的結合在了一起,在津島櫻子的一念之間便可以輕松扭轉,下一秒上映的便會是扭曲到極致的慘叫或者病人欣喜的歡呼。這的確是一個很有震撼力、很吸引人的異能力,前提是在只知道一種效果或者確認津島櫻子對自己真的完全效忠的情況下。
起碼,從情報部門得知津島櫻子為病人們分發櫻桃,和他們的身體在極短時間內、便恢復了一定程度健康的港口Mafia的首領,便對此垂涎不已,在上次召喚森鷗外的時候就對他隱晦暗示了某些想法。
津島櫻子心虛地東張西望,最後緊緊抱住愛麗絲,強裝毫不心虛:「怎、怎麼啦!那個家伙是其他勢力派過來試探的嘛,他還想把我偷走!」
仿佛找到了擋箭牌,津島櫻子又重復了一遍:「他還想把我偷走!」
如果再不安撫,下一句估計就是哭唧唧的小奶音和可愛的指責了。
森鷗外嘆了一口氣,用下巴蹭了蹭她們,嘆息道:「那可真是太壞了,有如此壞蛋的想法,櫻桃干得真漂亮。」
然後被愛麗絲使勁推了幾下:「太近了!太近了啦!離我和櫻桃遠一點啊可惡的幼/女控!!!」
如果心靈傷害可以實體化的話,森鷗外已經被一箭穿心,他被推開、只能捂著胸口後退幾步,傷心道:「啊,愛麗絲和櫻桃好過分——不過露出這種驕傲和嫌棄表情的幼/女實在是太可愛了,太可愛了。」
津島櫻子露出微妙的嫌棄表情,她虛下眼睛,直言道:「喂,你再不滾去工作,就要遲到了哦。」
「成年人就要給我老老實實地去工作啊。」愛麗絲也露出嫌棄的表情,然後不舍地蹭了蹭津島櫻子微紅的臉頰,「櫻桃好可愛,不想去工作啦,可惡的林太郎!」
她們在極近的距離下對視一眼,共同露出可愛的生氣表情:「可惡的林太郎!」X2
可惡的林太郎捂住胸口,語氣飄虛道:「啊~實在是太可愛了,哪怕下一秒就死掉也是值得的。」
啊,居然露出這種愉悅恍惚的表情,成年人實在是太過丟臉了吧。
津島櫻子嫌棄地改變坐姿,把雙腿撇在身體兩邊,然後直起身去推森鷗外:「快去上班啦,沒錢的話我會逃跑的!」
森鷗外是港口Mafia首領的私人醫生,那個老頭子隨時在死亡的邊緣,因此大腦成分仿佛迅速蒸發,整個人被不理智和猜忌包圍,所以森鷗外真的不宜遲到。
「真是無情啊,明明剛剛還在哭泣著要求我保證絕對不會丟棄你。」森鷗外一邊拿起醫療箱,一邊嘆息著往門外走,「現在卻在說一旦沒錢就會跑掉,真是無情的小孩子啊。」
津島櫻子才不理他,坐在病床上,搖頭晃腦地輕哼一聲,然後被愛麗絲撲倒:「啊,櫻桃醬好可愛!」
被金發幼/女撲到亂蹭的紅發幼/女也亂蹭回去:「活潑的愛麗絲醬也好可愛!」
她們在無人的醫療室裡互蹭了一會兒、像是貓類在高高興興地互相舔毛,直到愛麗絲的身影淡化下來。
這代表著森鷗外在把異能力收回去,那個男人一向很謹慎,不會讓異能力離開超過自己一定的範圍,也最信任自己的人形異能力,哪怕被誤會成可惡的蘿莉控也不以為然。
哦,這是因為他本身就是蘿莉控,這個例子暫時不能起到突顯他的可惡程度和厚臉皮、而且早在很久之前就拿這個借口進行過惡作劇了,津島櫻子需要重新想一個控訴理由、用來當下次惡作劇的理由。
診所安靜下來,津島櫻子興致缺缺地在床上亂滾,然後開始掰著手指亂算:「森醫生太過分了,愛麗絲也過分,港口Mafia的人也過分。」
這些過分的人,具體過分在他們都曾經威懾過鐳缽街的人,重點是診所附近,所以哪怕在沒有大人、只有津島櫻子一個人在家的情況下,也不會有膽大包天的人來找麻煩。
——在來找麻煩的人都被津島櫻子開開心心地玩弄打發時間、為櫻桃添加幾分鮮艷紅色的先例下。
她晃了晃腿,瞳孔微縮、控制著自己的視線把右上角的縮小地圖拖拉出來。
一個以津島櫻子為中心的淡藍色地圖展開,周圍沒有一個代表人類的紅點,只有津島櫻子一個人在診所的時候,其他鐳缽街的敗類反而會避之唯恐不及。
確定周圍沒人後,初鹿野稚子張開手,從半空中拽出一本書,那是一本幾乎整體都是由光線勾勒而成的書,除了其中的一頁紙,一個紅發幼/女的形像被鮮艷的色彩勾勒在那頁紙上,背面是幾個花裡胡哨的符號和字體:
《櫻桃》—津島櫻子。
前面是這個馬甲本身的名稱,後面是初鹿野稚子為這個馬甲取的姓名。
初鹿野稚子臉上屬於小孩子的幼稚神情已經褪去,她淡淡垂眸,一邊翻動其他根本沒有成形的書頁,一邊問道:「我還差多久可以抽取下一個書頁馬甲?」
她翻到的那頁書上,有幾行中規中矩的日文凝聚而成:[宿主目前存在感:S]。
這是初鹿野稚子的《櫻桃》馬甲在森鷗外那裡的存在感,提示的最下方、有一個快要填充完畢的時間進度值,只有當存在感等級和時間都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才可以抽取下一個馬甲。
快了。
再在森鷗外那裡維持一段時間的S級存在感,或者加大在其他人那裡獲得的存在感,就滿足抽取下一頁書的要求了。
初鹿野稚子把書放開,又看了一眼地圖,在地圖的最邊緣、也就是坐落著診所的這條小街上,有一個紅點散發著亮晶晶的光輝,紅點上、有一個名字標記:
[太宰治]
第2章 橫濱(二)
太宰治是森鷗外帶回來的第二個孩子,他把津島櫻子從戰場的紛飛血肉中帶回來,也把太宰治從冰冷的河水裡帶回來。
初鹿野稚子理解森鷗外為什麼會故意表現得像雖然野心勃勃、精於謀劃,但是偶爾也會心軟、有人情味的上位者那樣,『收養』這兩個孩子。
津島櫻子的異能力被她開發出迥異的兩種方向、一旦利用得當,她就會是人間殺器,這一點,森鷗外已經在戰場上充分見識到了;太宰治的異能力是完全被動的,可以使所有被他碰到的異能力都無效化,這種無效化的異能力,一旦運用得當,就會是最單刀直入、終結戰場的不可預計因素。
只不過,跟隨森鷗外、吸取存在感的這麼長時間,初鹿野稚子已經把忠於森鷗外這一條,牢牢地塑造進津島櫻子的靈魂裡、成為這個馬甲最重要的人設之一,但是太宰治有著聰明的慧早頭腦、異能力又是那種形式,可是對上位者的一個考驗,非常不好掌控。
如果森鷗外打算在干掉港口Mafia的現任首領、當上新任首領之後,以太宰治為重點打造出一把獨屬於港口Mafia這個勢力的利刃,那麼在一開始,就要提前准備好把利刃折斷的方法。
可以提前考慮再塑造一個以太宰治為中心的馬甲,不過要想和他的相性匹配度達到一定的高度,有點困難。
初鹿野稚子撿起床上的游戲機,點擊開始游戲,在游戲音效激昂響起的那一瞬間,她臉上的神情出現變化,由平靜轉化為帶著稚氣的不高興表情。
這是《櫻桃》、津島櫻子的表情。
幾分鐘後,太宰治推開診所的房門,隨意地順著游戲聲看去,然後頗為意外地道:「咦,森醫生居然沒有帶著你一起出去嗎?」
常年被兩只活潑幼/女圍繞住的森鷗外,是鐳缽街某些人最羨慕的人、是他們夢想的樣子。
因為基於自己的安全、和大家的安全考慮,森鷗外每次外出都會帶著自己的異能力和津島櫻子,力求不讓大家遭受到任何一點野生櫻桃炸/彈的傷害,所以這次居然沒有帶津島櫻子出去,太宰治很意外。
——才怪。
津島櫻子為什麼會突發奇想、為病人們分發櫻桃,實驗和炫耀自己的異能力,按著人設邏輯線走下去的初鹿野稚子很清楚,森鷗外隨口抱怨的那句話沒錯,全是太宰治的錯。
但是津島櫻子不知道。
津島櫻子懶洋洋地側首,晃著看了一眼太宰治,慢吞吞道:「啊,這個啊……」
語氣漫不經心,發音字節也拖得很長,是非常典型的不想聊。
在說話過程中,她沒有看手中的游戲機,還在繼續無雙亂舞。
所謂的無雙亂舞是指,在打游戲的時候,別管屏幕上是什麼東西,也別管自己控制的人物技能是否在冷卻中,閉眼全部隨直覺摁,總會有幸運女神降臨的。
這種純屬胡亂來的游戲打法,讓其他精通游戲的人看來,拳頭肯定會硬起來的。
當然,這是在沒有看清楚津島櫻子的情況下,如果看清楚津島櫻子,拳頭硬起來的游戲大師們會一秒轉換態度,從想玩真人搏鬥游戲、到想玩真人換裝游戲。
森鷗外的快樂,他們也很想懂。
太宰治露出微妙的表情,他慢吞吞道:「哦呀。」
津島櫻子身上,最吸引太宰治、讓他偶爾會興致勃勃等待對方又一個令人驚喜的惡作劇的地方,並不是她出色的外表或者優異的異能力。
而是在於一舉一動之間,被生而為人的氣質掩蓋住的氣息,那是一種糅雜了惡意或者死志的感覺,在孤獨和絕望裡待久了的人、連衣角都會沾上獨特的味道。
哪怕對著森鷗外時表現得再生動、再活潑,也不能扭轉她最本質的那種非人氣息,在太宰治眼裡,那種氣質簡直明顯得如同黑夜裡的螢火。
津島櫻子抬頭看了太宰治一眼,又興致缺缺地低下頭,托著下巴繼續漫不經心地玩游戲。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隨意滑動、隨緣地轉移視角,於是她控制的人物在敵人的攻擊中漫步、相當bug地完成了一場無傷應對大招。
「無論怎麼想,還是感覺很奇怪呢。」太宰治道。
日常相處的時候,津島櫻子都像是一個正常的幼/女、完美符合森鷗外喜好的那一種。
但是這種完美符合本身就不正常,這種完美/幼/女能一次次挑戰森鷗外和太宰治各自的底線、在深淵的邊緣大鵬展翅,順便帶著愛麗絲群魔亂舞,就更加不正常了。
森鷗外的想法是錯誤的,於其說是津島櫻子和愛麗絲惡作劇去故意捉弄太宰治,不如說是太宰治故意釣魚執法、各種暗示啟發津島櫻子的惡作劇思維。
「是的,真的好奇怪。」津島櫻子難得附和道,她抬起臉,露出認真思索的表情,「人類的生命力怎麼會如此頑強呢?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了。」
是在附和著反嗆太宰治。
於此同時,她頭也不低的摁下技能鍵,一道絢麗的攻擊在屏幕中央升起,精准命中敵人的腦袋,成年向的游戲生動形像地展現了什麼叫做孩子不宜,紅色的鮮血和白色的奇怪東西隨著那道攻擊、濺在屏幕上。
這道對著敵人的攻擊太有指向性了,太宰治饒有興致地想了想,然後嫌棄拒絕:「才不要,就算你討厭得想要殺死我,也不至於用這種方法吧,看著就很痛。」
他懶洋洋地拖長尾音,友好提議道:「不如換一種方法?我想要無痛的美感死亡方式哎~」
請問我答應要賜予你最美味的死亡了嗎?請問我們很熟嗎?請問我們認識嗎?請問你可以自己轉身乖乖再跳一遍河嗎?
津島櫻子禮貌微笑,用人類最通俗的方式拒絕太宰治的提議。
真是不經挑逗,下次換個讓津島小姐更能接受的方法好啦。
太宰治晃悠悠地走到桌子旁邊,可能是剛剛完成日常任務之入水的原因,他身上濕漉漉的,連今早新換上的白潔繃帶也被河水染成了暗色,原本蓬松的頭發緊貼著額頭。
整個人像是開在淤泥裡、頹廢又冷淡的花朵。
這種頹廢的氣質,在他看到桌子的東西時一掃而空:氰酸甲藥物。
自從把太宰治帶回來之後,森鷗外就不得不把一些過於危險的藥物收起來,所以平時負責收拾歸類藥物的津島櫻子也承擔了這一任務,光榮地為太宰先生延續生命做出了偉大的貢獻。
今天的第一個奇怪之處,森鷗外沒有隨身攜帶野生櫻桃;今天第二個奇怪之處,直到現在,野生櫻桃還沒有收拾桌子,委委屈屈地縮在一邊玩游戲。
太宰治決定以後有機會先思考,等吃掉氰酸甲藥瓶子裡的藥物之後,希望永遠都沒有機會去思考了。
他拿起藥瓶、擰開瓶蓋、把藥物倒在手心裡,然後低頭嗅了一下,沒問題,有氰酸甲的味道,太宰治對這個很熟練。
從游戲聲中准確捕捉到藥物搖晃聲的津島櫻子漫不經心地轉過頭,然後頓住:「等等,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太宰治和她對視幾秒,若無其事道:「哦呀,這個啊,是氰酸甲,小孩子不可以吃的哦。」
然後果斷吞下藥物。
兩位被森鷗外寄予厚望的異能力者反應都很迅速,一個非常果斷的吞下藥物,一個非常果斷的拋下還在進行中的游戲、飛撲過去。
事情的發展很合理,直到吞下藥物的太宰治突然皺眉。
飛撲到一半,津島櫻子頓住,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步伐,她臉上的表情從焦急換成了恍然大悟,演技在及格水平線以下。
紅發幼/女道:「咦,差點忘了,你說的是裝『氰酸鉀』藥物的瓶子?」
她看著太宰治,露出抱歉的笑意,非常虛偽道:「實在抱歉,我怎麼可能會忘記把那種藥物收起來呢?你拿的是我裝糖果的瓶子啦。」
「太宰君好討厭,居然搶幼/女的糖果吃哎~」
太宰治:?
他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剛剛吞進嘴裡的『氰酸鉀』藥片已經開始融化,一種帶著櫻桃味道的甜味被舌面上的味蕾感知、傳過來。
太宰治:……
他若有所思地又從瓶子裡倒了幾粒藥出來,然後含進嘴裡。
津島櫻子打擊敵人完畢,已經溜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抱著游戲機警惕道:「不許故意報復哦?」
「又不是我換的,是愛麗絲!」
准確的說,是兩個人玩游戲,愛麗絲輸了,所以才說她去調換藥物和偽裝成藥物的糖果。
為了讓森醫生自己背鍋,津島櫻子寬容地對愛麗絲放松了要求,輸贏條件從一局定勝負變成百局游戲比,又全勝了金發幼/女。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又倒了幾粒糖果吞下,輕笑著道:「津島小姐為了讓愛麗絲調換藥物,一定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吧?」
其中最關鍵的一環應該不是怎麼贏,而是在愛麗絲見勢不妙立刻打滾耍賴的時候,怎麼安撫她。
從本質上來說,愛麗絲和森鷗外是一個人,金發幼/女不好糊弄。
那麼,津島櫻子是怎麼做到讓森鷗外背鍋的呢?
森鷗外默許太宰治試探津島櫻子,也默許自家的幼/女翻滾舔毛地向自己求助。
根本不需要問,太宰治就有了答案,所以,他才輕笑出來。
津島櫻子警惕道:「你在笑什麼?」
她迅速若無其事,好像剛剛什麼都沒發生:「提到可愛的幼/女就發出奇怪的笑聲,果然是好奇怪的大人呢。」
如果,她若無其事的時候,不悄悄撥打森鷗外的場外求助,那一定更自然。
太宰治眨了眨眼,誇張道:「畢竟幼/女實在是太過可愛了嘛,無視的話,實在是過於殘忍,那不如……」
你不對勁。
津島櫻子又往後挪了一點,下意識掃了一下太宰治的手,發現他沒有拿一堆奇奇怪怪的衣服,於是又放松下來。
她又往前挪了挪:「哦?」
「我還是不夠了解你的本質。」太宰治坦然道。
簡而言之,太宰治察覺到了津島櫻子身上的某些氣息,於是進行試探,挑撥她和森醫生的關系,最後自己被惡作劇倒霉了。
又是這種,輕描淡寫、不違和但又過分巧合的事,津島小姐真是個有趣的人。
他松開手,藥瓶子滾落在桌子上、有零散的糖果散出來,沿著桌面散落在地上。
各種清脆的響聲傳來,津島櫻子越發警惕起來:「你想干什麼?我會爆/炸的哦?」
太宰治和後傾跪坐著的津島櫻子對視,哪怕用於死亡的藥物被調換成了孩子的糖果,仍然愉悅輕笑著。
「啊,櫻桃醬真是太可愛了,有點理解森醫生的想法了呢,不如來玩個了解本質的游戲吧?」
[宿主目前存在感:S]。
第3章 橫濱(三)
太宰治實在是太過恐怖了,比起他咬牙切齒暴跳如雷,津島櫻子更怕他輕描淡寫的低笑。
簡而言之,對手太過非人,緊急請求森鷗外場外精准打擊。
森鷗外接到通訊的時候,剛剛走出首領辦公室、專業又敷衍地應付完那個將死之人。
他接通的第一秒、聽到了玻璃被打碎的聲音;他接通的第二秒,聽到紅發幼/女得意洋洋地吱吱哇哇聲;他接通的第三秒,聽到了太宰治低聲輕笑的聲音。
「……?」森鷗外疑惑,「櫻子醬,太宰君?」
你們在干什麼?無論怎麼想,都感覺非常不美妙吧?
那邊終於意識到通訊被接通,津島櫻子的聲音傳出來:「林太郎,救命——」
森鷗外的腳步頓了頓,津島櫻子對他的稱呼一般都是『森醫生』,只有在極少數的特例情況,她才會喊『林太郎』這種稱呼。
但這種時候?
「咦,居然真的接通了嗎?」太宰治輕松愉快的聲音傳了過來,隨即出現變化、看樣子注意力被津島櫻子吸引過去,「哎哎哎,櫻桃醬好過分呀,居然……」
森鷗外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櫻桃醬』是森鷗外和愛麗絲對津島櫻子的愛稱,因為對方那一頭燦爛燃燒的頭發、身上的清香,都太過有櫻桃的特色了,別人一般都會稱呼她為『津島小姐』或者「櫻子」。
森鷗外斟酌著問道:「……太宰君。」
通訊器的另一邊傳來連續翻身的聲音,還有突兀而巨大的衣物撕裂聲,把森鷗外斟酌著詢問的話打斷。
森鷗外再次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哈哈哈!」津島櫻子看起來離通訊器很遠,囂張的大笑被距離削弱了不少,不過嘲諷力一點也沒少。
她大笑著道:「咦,太宰先生,你好弱哦,是不是男……」
說到一半,太宰治打斷:「哦呀哦呀,櫻桃醬很棒呀,真是令人驚喜。」
森鷗外:???
他露出沉思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人生。
「林太郎救命呀——」津島櫻子嗚嗚咽咽的喊道,然後是太宰治的悶哼聲。
「櫻桃醬,太宰君,」森鷗外嘆了一口氣,他對著出來送他的港口Mafia人員笑了笑、坐進車裡,才繼續道,「就算是打架,也不許撕對方的繃帶、或者踹對方哦。」
為了顯示自己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好吧就是為了防止津島櫻子滿地打滾地胡鬧,他嘆息著道:「當然,也不許打斷對方的話。」
「還要禁止對手發動嘲諷攻擊!!!」津島櫻子沒有一點自己被公平公正的成年人點名批評的自覺,聞言強烈附議。
「這家伙居然還說你絕對不會理我的通訊的!」
當然,太宰治還說了向大人舉報是過於幼稚和小孩子氣的事情,不過津島櫻子本來就是小孩子、是可可愛愛的幼/女,所以完美忽略掉這句嘲諷,假裝沒有聽到。
「其實還應該禁止場外求助和撒嬌耍賴。」太宰治相當溫和,在津島櫻子掙扎的唔唔聲中道,「吃糖嗎,櫻桃醬?帶著甜甜櫻桃的味道,仿佛初戀的糖哦,每次吃到,都感覺嘗到了你的味道~」
森鷗外頭皮發麻。
他閉上眼睛,為唔唔亂叫的可愛紅發幼/女祈禱:「以後禁止場外換藥吧。」
「林太郎——」掙脫了的津島櫻子驚恐大叫,「把這家伙丟出去!」
「我受不了了啦,我還穿著裙子,他居然想抓我的腳,打架也不許抓腳!」
森鷗外睜開眼。
「咦,櫻桃醬居然想要我抓住你的腳踝嗎?」太宰治好像若有所思,「好像是一個阻擋敵人攻擊的好辦法……」
他雲淡風輕的聲音一頓,消失。
轉而是津島櫻子的聲音:「太宰先生別客氣,吃櫻桃糖果……可惡,林太郎,也禁止對手用繃帶纏綁敵人!!!」
森鷗外閉上眼睛,他對著兩個專心打架的小朋友提議道:「不如每次打架之前,先為敵人購買一份墓地吧?這樣的話,我處理後續的時候,比較容易哦。」
「咦?森醫生覺得我會被這個紅發小鬼纏死嗎?也太過輕視我了吧。」/「林太郎太過分了!我就算再怎麼惡作劇也不會真的把他打死的,我才不會滿足他的願望!」
兩個人同時開腔,仿佛左右聲道,和頭疼一樣環繞著森鷗外。
森鷗外道:「不,是為我買的。」
「其實想想,如果不是會疼痛、也很沒有美感的話,被這麼美麗可愛的小姐纏死似乎也不錯。」太宰治道。
津島櫻子強烈拒絕:「你走開啊!」
被無視的森鷗外嘆了一口氣,然後聽到太宰治惺惺作態道:「那怎麼好意思呢?畢竟是你收留了我和櫻桃醬,我和櫻桃醬都感恩在心呢……公墓的墓碑似乎不錯,森先生想要什麼樣的座右銘?」
如果太宰治不在『感恩在心』加重咬音和拖長音節,或者直接愉快同意購買墓地,說不定森鷗外會假裝相信幾分。
「可惡!」津島櫻子道,「區區公墓的墓地,怎麼可能配的上林太郎?!」
她信誓旦旦地保證:「放心吧林太郎,你走後,我會繼承港口Mafia、發揚光大你的理想的!」
「……」森鷗外持續頭疼。
就算是在激烈的菜雞互啄中,也不忘氣鼓鼓地懟成年人嗎,別以為成年社畜聽不出來可愛的幼/女在附和著嘲諷啊。
被暗暗指責拋下幼/女的森鷗外抬頭,看了一眼開車的司機,經過為港口Mafia首領看病的這麼長時間,港口Mafia內部的極少數人已經被他收買或者與他達成合作關系,前者比如這個開車送他回去的司機,後者比如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紅葉。
他抬手捂住通訊器,問坐在前面耳觀鼻、鼻觀心的司機:「開快一點吧,還有多久可以到?」
司機猶豫了一下,結合時事、保命道:「盡快……三分鐘。」
三分鐘的時間很短,起碼在還在翻滾打架的太宰治和津島櫻子看來,肯定很短;三分鐘也很漫長,對只能聽到動靜、同時忍受雙方污染攻擊的森鷗外來說。實在是過於漫長了。
漫長到他開始思考:我的飼養人生一定哪裡出了問題。
最終,港口Mafia的專業派送車停在森鷗外的診所門口,森鷗外鎮定地下車、對著司機微微點頭,然後一邊思考、一邊走到門前,聽了一下通訊器裡沉默的動靜,最終推開房門。
外面的陽光一下子湧進門內,把裡面的場景照得更加清楚,也更加的亮晶晶,仿佛森鷗外格外光明的飼養幼/女生涯。
窗簾、被扯下來一半,病床、翻到了一半,桌子完全翻過來、各種藥物,哦不,應該是各種替換了危險藥物的糖果灑落了一地。
兩個沉默的小鬼就在房間正中央,像是貓貓蟲一樣糾纏在一起,房間裡缺失的東西都在他們身上。
太宰治倒在地上,身上的繃帶被扯的幾乎全部散開、他無聊地哼著不知名曲子,看起來心情居然不是非常糟糕的樣子。
津島櫻子趴在他胸前,閉著眼睛、舒服地淺呼吸,甚至蹭了蹭太宰治的胸口,抱怨道:「呼吸幅度小一點……呼~」
消失了的那半截窗簾、床單和太宰治的繃帶,把他們緊緊纏在一起,那是森鷗外見過的、最復雜的繩結,也是他最沉思的一場孩子打架。
森鷗外:……
太宰治蓬松的黑發被從門口湧進來的陽光照耀,像是金子一樣反射出光茫,他抬起頭,若無其事地打了一聲招呼:「呀,是森醫生呀,早上好。」
津島櫻子被他的說話聲和臉頰下胸口震動的頻率驚醒一半,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啊,是森醫生啊,已經早上了嗎?」
「沒有,離明天早上還有一段時間。」太宰治鎮定自若,一點也沒有剛剛欺負了紅發幼/女的自覺,「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森鷗外嘆了一口氣:「櫻桃醬,太宰君。」
津島櫻子徹底醒過來,欣喜地想要蹦起來,只蹦了一瞬間,又被窗簾、床單和繃帶反彈回去:「森醫生!」
「玩的開心高興嗎?」森鷗外彎下腰,和津島櫻子對視道。
「高……」津島櫻子剛要開開心心地回答,突然意識到不對,立刻改口道,「不高興!」
「啊,那真是苦惱啊。」森鷗外視線下意,和微笑的太宰治對視,禮貌問道,「可以站起來嗎?」
津島櫻子試著跳起來一下,床單、窗簾和繃帶這些東西還緊緊地把她和太宰治纏在一起,太宰治被迫跳動了一下,然後繼續躺在地上。
像是一只垂死掙扎的青花魚。
這只青花魚猛的僵硬了幾秒,又不死心地跳躍了幾下,魚尾巴甩得啪啪的。
森鷗外仿佛沉思著捂住嘴巴,遮住自己的笑意,他悠然道:「櫻桃醬,太宰君,你們怎麼了?」
「森醫生好過分,在笑吧,絕對是在偷偷嘲笑我們吧。」太宰治懶洋洋道,「櫻桃醬在跳下去的話,就真的會很像魚在拼命拍打岸邊。」
他頓了頓,立刻開始明目張膽地挑撥:「森醫生居然笑得這麼開心,好過分~」
「啊,我倒不是因為這個而笑。」森鷗外道,他露出回憶的神色,「說起來,我帶了禮物回來了哦,作為對單獨把櫻桃醬留下來的賠償。」
「?」津島櫻子抬頭,想了想自己目前最需要什麼,櫻桃狂喜,「什麼?你要趕走這家伙了嗎?」
太宰治輕笑出聲。
這個家伙是真的很奇怪,和大人的奇怪感不相上下,哪怕被迫帶著死魚拍跳、被強烈暗示趕快滾蛋,也能輕松笑出來。
……不如下次喂他吃甜甜的櫻桃醬吧,趁他從水裡剛出來、正要大口呼吸的時候!
森鷗外打了一個響指,一個金發的幼/女突然從他背後探出頭來,不良黑醫的所有壞心眼、都被金發幼/女笑了出來:「櫻桃醬又在做夢啦,是小裙子哦。」
津島櫻子:?
她看到愛麗絲從森鷗外身後旋轉出來,身上是華麗的小裙子,手裡拿著四五件款式不同的裙子,本來已經停住的跳躍動作猛的繼續。
愛麗絲想要撲上去,但是因為底下有個太宰治,只能遺憾眨眼:「是港口Mafia的首領送的哦,他聽說你很喜歡小裙子。」
「我才不喜歡!」津島櫻子緊緊抱著異能力是人間失格的太宰治,驚恐大喊,「你不要過來啊——」
幾乎是一瞬間,他們身上纏著的那些東西全部松懈下來,太宰治鑽了出去。
他站在旁邊,若無其事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側了側首:「什麼?喊的好大聲,我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音了~」
「咦咦咦,櫻桃醬怎麼快哭了。」
你媽的,為什麼。
第4章 橫濱(四)
不管過程怎麼樣,總之把兩個小鬼分開,森鷗外就很欣慰了。
畢竟這兩個小鬼都不太好惹,一個看起來懨懨的、但是是智力掛,一個看起來挺可愛的、但是見勢不妙就會張嘴猛哭,能把森鷗外嗷到理智下降的那種哭。
津島櫻子猛撲太宰治,被對方輕飄飄地躲過,這還不是最可惡的,最可惡的是對方還露出淡淡的笑意,好像她在愛麗絲手下垂死掙扎的樣子很好玩一樣。
可惡子,回頭一定要買一瓶櫻桃果醬,然後塗畫一幅愛麗絲和太宰治和諧相處舉高高的圖來惡心他們————
「櫻桃醬的眼神也好可愛,」太宰治故作惋惜,他晃了晃自己不再滴水、但仍然濕漉漉的袖口。輕松愉快地脫離戰場,「我先去換衣服,黏糊糊的感覺好討厭。」
「他會跑掉的,他絕對會跑掉的!」津島櫻子積極向森鷗外預知未來,繼續試圖垂死掙扎。
右眼的繃帶被扯松了一點,太宰治懶洋洋地抬手捂住眼睛,他眨了眨左眼,輕笑道:「咦,櫻桃醬為什麼會這麼想,難道自己想要跑掉嗎?」
森鷗外避開津島櫻子的膝蓋部位、把她抱起來,隨口哄道:「乖,我提前把門窗都反鎖了,太宰君跑不掉的。」
正在考慮要不要踹了這個可惡成年人、就跑掉的津島櫻子遺憾地放棄自己的想法,氣鼓鼓地抱住森鷗外的脖頸:「我在打架,你居然去鎖門,林太郎好討厭!」
不過,根據太宰治一秒掙脫束縛的表現來看,就算鎖住門,真的可以把他關住嗎?
津島櫻子對此將信將疑,老實說,如果是太宰治的話,說他從門縫裡鑽出去脫身,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林太郎好討厭~」愛麗絲把一堆衣服都堆在桌子上,蹦蹦跳跳地率先附和。
她跳了幾步,撲在森鷗外的後背上、費力往上爬了一點,然後也抱住森鷗外的脖頸和津島櫻子的手臂,蹭了蹭對方的額頭:「櫻桃醬好可愛。」
可愛的櫻桃醬現在一點也不喜歡她,側臉、把對方的親近躲過去:「我現在討厭林太郎啦。」
明明還在叫著林太郎,卻說著討厭。
森鷗外微微一笑,他被兩個可愛的幼/女前後夾擊抱著,側首對太宰治道:「那就麻煩太宰君先去收拾自己吧。」
津島櫻子懷疑現在的愛麗絲沒有重量,不然森鷗外不會抱得如此輕松。
對方把她在病床上放下來,撩開和服簡單檢查了一下膝蓋上的撞傷、暫時放棄上藥的想法,轉而去拿冰袋冷敷:「有瘀血,今天暫時先冷敷,明天開始熱敷,這樣好的快一點。」
「今天晚上應該就好了,」津島櫻子用手撐住身體兩側、往後仰了一些,絲毫不珍惜和成年人相處的溫馨日常,她直截了當地問道,「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態度有古怪,這麼熱情,又不著急換小裙子,肯定是有求於人啦。
「櫻桃醬還記得港口Mafia的首領嗎?」森鷗外問道。
一提到這個人,津島櫻子就不自覺皺眉、臉上浮現出濃重的厭惡:「那個紅發劊子手,我當然記得。」
隨著自己身體病情的日益加重,腐朽的氣味和蒼老日益濃厚,港口Mafia的首領早早便陷入了癲狂狀態,任何敢質疑或者疑似不忠的人,都會被他重重懲罰,整個港口Mafia在高壓的狀態下艱難生存,這只是港口Mafia內部的事。
他的瘋狂把整個橫濱點燃,因為心情不愉快或者其他什麼輕飄飄的原因,就肆意進攻其他勢力,現在的港口Mfia、幾乎和整個橫濱為敵,局勢緊緊繃成一條脆弱的絲線,隨時可能會斷開。
到時候,就是橫濱清洗勢力、血腥味衝天的時候,正是因此,森鷗外才會選擇做港口Mafia首領的私人醫生,打算等到時機成熟、就順理成章地接過港口Mafia勢力。
在和夏目漱石達成共識的三刻構想中,港口Mafia是最適合森鷗外的一環。
「紅發劊子手……」森鷗外低聲重復了一遍,然後輕笑出來。
這個稱呼,是津島櫻子針對港口Mafia首領的某次暴怒行為取的,因為自己的車被一名紅色頭發的孩子隨意塗畫、首領暴怒,下令命港口Mafia成員在街上肆意屠殺、『清理』頭發是紅色系的孩子,而津島櫻子的頭發、是最燦爛耀眼的櫻桃紅。
那也是一場足夠燦爛的戰鬥,所有目睹津島櫻子和森鷗外的港口Mafia都被解決掉,大街上充斥著血腥味,說不清楚究竟是那些紅發孩子們的味道、還是奉命清理的港口Mafia成員的味道。
如果只是這樣,津島櫻子不會如此厭惡港口Mafia,在那場充滿錯誤和惡心的戰場上,她幾乎每天都在經歷死亡、又每天都在重生,血味、疼痛、死亡、長眠不醒都不能刺痛她敏感的神經,除了特殊的那幾個人,比如森鷗外。
比如與謝野晶子。
重傷的津島櫻子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與謝野晶子,那個從自己六歲開始、就在戰場上一起艱難生存的人。從那一刻開始,港口Mafia現任首領就在她的厭惡黑名單上了。
「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津島櫻子漫不經心地猜測道,「比如暴力鎮壓港口Mafia?」
「首先排除暴力鎮壓港口Mafia。」森鷗外幾乎和她同時開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重疊起來。
他低笑起來,把雙手交叉,身上充斥著某種只有上位者的氣息。
這就是森鷗外和太宰治的不同之處了,太宰治身上有種青澀誘人的味道,屬於那種一旦和對方做敵人、絕對會死的很慘的智鬥強者,戰鬥開始前、每個人的結果已經被他漫不經心的安排好。
但是森鷗外是脫離戰鬥的那種人,首領是不需要戰鬥的,他只需要把每個人安在最恰當的位置,而最優解、恰巧又是對方的強項。
不過,不知道是否是森鷗外過於高深莫測的緣故,一直沒有什麼優秀的女性對他表示過興趣。
當然,主要是因為他自己表現的過於變/態,一直隨身攜帶可愛幼/女,所以目前的出色女性對他產生的欲/望大部分都是繩之於法,而不是栓在家裡,但這並不代表他的魅力不出色。
比如現在,明明是在規劃不太適合幼兒參與的計劃,森鷗外卻輕描淡寫的,仿佛只是在討論明天應該給幼/女們穿什麼衣服,他道:「港口Mafia的首領對你感興趣,非常的感興趣。」
他不著痕跡地避開為什麼對方會對津島櫻子感興趣,繼續道:「所以想要見你,到時候,無論首領大人問什麼,照實回答便好。」
在這種時候稱呼對方為首領大人,還真是夠惡劣的啊。
津島櫻子問道:「你和我一起去?」
森鷗外回答:「我帶著你和太宰君一起去。」
「這次就動手?」津島櫻子繼續問。
「當然不,」森鷗外笑著揉了揉她的紅發,淡淡道,「櫻桃醬真的很棒,可是我答應過其他人,如果想要照顧收養你的話,就盡量讓你遠離血腥暴力的事。」
鐳缽街還不夠血腥暴力嗎?港口Mafia就不血腥暴力嗎?
成熟的成年人是會選擇性遵守某些規則的,津島櫻子選擇對此不予評價,她輕哼一聲道:「那有沒有答應其他人,要讓我快樂開心的生活?」
深刻了解她的森鷗外立刻道:「趕走太宰君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的。」
當然不可能,津島櫻子早就看透了,他們兩個就是一伙的,而且森鷗外從來不做多余的事情,所以從一開始就放沒有真正地升起過相關想法。
津島櫻子前傾身體,瞥了一眼隔間門口、發現太宰治還沒有換好衣服,於是抱住森鷗外的脖頸,趁機撒嬌道:「可是那家伙好過分的,林太郎也感覺到了對吧?」
她眨了眨眼睛,加深的眸色裡晃蕩著蜜意,可愛的幼女用可愛的語氣提出一個可愛又無關緊要的惡作劇想法:「不如把太宰君的繃帶換成紅色吧?燦爛的紅色哦,耀眼的紅色哦,太宰君也一定很喜歡櫻桃的吧。」
她悄悄道:「畢竟被林太郎帶回來的第二天,就當著我的面吃櫻桃~」
太溫柔了,實在是太溫柔了,森鷗外聽到那句非常甜蜜的『太宰君』時幾乎要頭皮發麻,簡直想立刻為太宰君祈禱了呢。
等等,森鷗外再回憶了一下太宰治對津島櫻子的親切稱呼、『櫻桃醬』,他輕嘆了一口氣:「所以櫻桃醬現在已經有自信為你親愛的林太郎購買豪華墓碑了嗎?」
真的要和太宰治死磕,不定時展開貓貓打架活動了嗎?
「我絕對會買最高檔次的墓碑一條龍服務的!」津島櫻子信誓旦旦地保證,「到時候就把林太郎放在總部大廈的最高層,時時刻刻都能展望櫻桃大人的繁榮橫濱!!!」
算了,你也去死吧。
森鷗外禮貌微笑,抬頭問道:「太宰君對這個提議如何?只是一些燦爛耀眼的紅色繃帶就可以換到豪華墓碑的話,好像是非常劃算的一件事呢。」
在短時間內就換了一身干淨衣服、順便換了整潔白淨繃帶的太宰治把自己手腕處的繃帶收緊,露出的那只鳶色眼睛泛著困倦、像是還沒有睡醒一樣懶洋洋道:「把櫻桃醬奉獻給首領才是最快捷的辦法吧。」
他毫無負擔地提供奇怪的成年人猜測:「港口Mafia的少主大人還小,所以由其監護人代為掌管,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港口Mafia的首領之位像是菜市街上便宜的青花魚一樣,被他們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議論。
說完,太宰治突然起了一點興趣:「如果當上下任首領的首位繼承人,櫻桃醬,你的第一個命令會是什麼呢?」
趕走太宰治?
津島櫻子一秒昂奮起來,歡快答道:「干掉林太郎!」
森鷗外:……
感謝厚愛,幼/女小姐。
第5章 橫濱(五)
和小沒良心討論這種事情,太過真實了,偏偏她打直球的時候非常直截了當。
表達愛的時候熱烈又燦爛,但是該捅刀子的時候又絲毫都不心軟,森鷗外嘆息著搖了搖頭,繼續道:「其次,不許直接干掉首領。」
這是繼續津島櫻子之前問的那個話題了,首先排除暴力鎮壓港口Mafia、其次不許直接干掉首領。
津島櫻子看他的眼神變得奇怪了起來。
靠在門框上的太宰治緩緩地說出她眼神表達的含義:「森醫生,你真是一個好人。」
森鷗外:……
慢了一步、被太宰治搶了話的愛麗絲鼓起腮幫子,還是道:「林太郎,你真是一個好人。」
可惡!平時最愛玩的『心靈感應』游戲被人搶了!
愛麗絲和津島櫻子,平時會一個人說半句話、連起來把完整的一句話說出去,在不明具體情況的人眼裡看來,幾乎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
哪怕明知道只是錯覺,森鷗外還是產生了一種大家都在慢悠悠劃水吐泡泡、只有他在正經嚴肅思考的感覺。
啊,其實也不能說是錯覺,感覺更慘了呢。
在場的唯一一名成年人低笑一聲,悠閑道:「太宰君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嗎?」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收留太宰治和津島櫻子的森鷗外、真的是一個好人,在睜著眼睛把所有的利益因素全部拋除的情況下。
「好人應該上交工資,林太郎。」津島櫻子繼續用這個甜蜜親近的稱呼。
正經嚴肅的成年人仿佛被一箭穿心,可憐巴巴道:「首領大人那麼英明,當他的私人醫生,不把命賠進去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會有豐厚的工資呢?」
如果森鷗外不幾乎每天都帶幾條小裙子回來、然後被愛麗絲和津島櫻子聯合毆打,津島櫻子估計會相信。
但是此時,森鷗外身上那種可憐巴巴的滄桑氣息太過濃重了,幾乎化為了實體,讓人哪怕明知道真相,也不忍心再問他要微薄的工資。
津島櫻子也是這樣。
所以她松了一口氣:「那看來床鋪下的那疊日幣不是林太郎的啦。」
森鷗外:??
「那麼,等下和愛麗絲出去一起玩,林太郎喜歡什麼樣的小裙子?」津島櫻子一本正經,「你的尺碼有些難買,不過我和愛麗絲會盡量多看看的~」
她親愛的林太郎不理她、假裝剛剛有只蚊子在空中叫:「見到首領後,他可能會問一些很奇怪的問題。」
森鷗外抬頭,和太宰治對視一眼,加重道:「櫻桃醬到時候照常回答就好。」
意思就是,首領那些可能存在的奇怪問題是只針對津島櫻子的。
為什麼?和津島櫻子奇怪的本質有關嗎?
太宰治眯起鳶色的左眼,就看到那頭燦爛耀眼的紅發晃了幾下。惡作劇小鬼舉起手,認真而熱切的問道:「所以,太宰先生也需要換小裙子吧?」
森鷗外帶回來的那些衣服都是奢華款,明顯是為了津島櫻子見首領准備的,既然太宰治也跟著一起去的話,津島櫻子覺得自己如果努力一下……
「不哦。」太宰治微笑起來,「不、哦。」
嘁,小氣鬼啦。
*
津島櫻子很討厭港口Mafia,最主要的原因是,這裡永遠有血腥味在浮浮沉沉,大多數都是他們同伴自己的味道,不過就算是這種濃郁的血腥味、也掩蓋不住從首領辦公室傳出來的那種腐朽到令人惡心的味道。
以往每次,那個過分警惕的首領都會只允許森鷗外一個人進入首領辦公室、為他看診,外人不知道愛麗絲是人形異能力,所以她和津島櫻子都只能呆在港口Mafia總部的休息室裡,等待森鷗外走出來。
這是津島櫻子第一次進首領辦公室,近距離去看那個蒼老的首領。
房間的窗簾是拉上的、又沒有開燈,所以光線有些昏暗,辦公室裡沒有桌椅、只有一架看起來有些突兀的大床,突兀的不止這一處。
按照外面傳聞的首領性格,他的房間應該是金碧輝煌的,而不是這樣黯淡整潔,整個房間的裝飾品幾乎只有床和牆上那幾張反扣過去的畫。
那個蒼老首領有著一頭長長的頭發,已經全部老化蒼白、看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他的皮膚松弛而恐怖、僅僅勉強附在骨頭上,他的眼窩深陷進去,眼裡放出某種幾乎快要凝聚成實體的貪欲。
在被對方叫到床前、緊緊抓住手腕的時候,津島櫻子一直在思考說服自己,如果這個令人過分厭惡的人想要櫻桃的快速自愈能力,那麼在喂他吃櫻桃的時候,千萬要控制在自己,不要一不小心變成櫻桃炸/彈。
那樣爽是爽了,回頭肯定會被森鷗外懲罰。
首領壓抑著喉嚨裡的咳聲,問道:「你的名字是?」
港口Mafia的情報部門很靈通,哪怕是在這種緊繃的局勢下,港口Mafia的首領想要知道自己私人醫生收養的幼/女的名字,也是毫不費力的,津島櫻子不信他不知道。
森鷗外不動聲色地把視線從牆上那幾張只能看到背面的畫上收回,太宰治隨後去掃了一眼那幾張畫,又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
「津島櫻子。」津島櫻子眨了眨眼睛,目光停留在首領蒼白的頭發上,用可愛的語氣道,「首領大人可以叫我櫻桃醬哦,森醫生一直都是這樣叫我的~」
可愛、純潔、散發著像是白紙一樣的幼/女氣息。
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所以會自己敷衍自己的森鷗外握拳抵唇、低咳了一聲:「好眼熟。」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津島櫻子上次這樣說話的時候,還是……哦,距離現在不久,就是把櫻桃分給其他病人的時候。
「津島櫻子……櫻桃醬……」首領重復道,他的眉頭皺起,看起來很有重重疊疊的感覺、在某種時刻甚至會激起恐怖谷效應。
他費力抬起頭,和森鷗外對視一眼,森鷗外走過去,低聲道:「櫻桃醬還小,對很多事情都沒有記憶。」
好像自己也很無奈的樣子,森鷗外看了一眼津島櫻子,又柔化笑容:「我之前問過她很多次,她都沒有想起來。」
首領一下子泄氣起來,身上某種強撐起來的氣勢直接破碎,但還是不甘心地問道:「除了津島櫻子,你沒有其他的名字了嗎?」
死亡的陰影就在眼前晃蕩,首領目前似乎沒有貪圖美色的想法,津島櫻子確定森鷗外又隱瞞了百分之九十的事,很快興致缺缺起來:「啊,是的,我只有津島櫻子一個姓名。」
那種失望的氣息越發明顯,首領松開津島櫻子的手,整個人重新陷進床鋪裡:「櫻子有著一頭很漂亮的紅發啊。」
明明是誇獎的話,但失望的程度又增加了。
「櫻桃醬的頭發一直是這種顏色,首領大人。」森鷗外笑著道,他把醫療險打開、挑出來一件東西纏在首領的手腕處,檢查脈搏,「近些年來,她頭發的顏色已經沉澱下來了,沒有小時候那樣,幾乎像是耀眼的太陽。」
首領輕閉著眼,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戰場的希望火焰』,我也早有耳聞。」
津島櫻子後退數步,學習太宰治、把自己埋進房間的陰影裡,掩蓋住自己臉上升起的那抹厭惡。
森鷗外把目光瞥來,輕笑一聲,平靜地結束了這個話題:「那早已經是以前的事情了,過往就應該埋在污濁的淤泥裡。」
首領也不再說話,房間裡安靜下來,只有森鷗外各種檢查的聲音,偶爾會響起津島櫻子和太宰治互踢腳尖的雜音。
這次的檢查快結束的時候,首領才突然開口,他像是思考了很久,聲音第一次清晰了起來:「把櫻子留下來吧,在我死之前,都一直留在港口Mafia。」
津島櫻子聞聲抬頭,看向森鷗外,他的表情沒有絲毫驚訝,在微微一笑後,臉上才緩慢敷衍的露出一層驚訝:「首領?」
一直在觀察牆和畫對角線的太宰治漫不經心地把目光移過去。
首領費力地抬起手,敲了敲牆壁,聲音又含糊不清起來:「最近的橫濱也不太安生,把她留在外面,不太安全,不是嗎?」
太宰治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隨著港口Mafia首領的身體持續虛弱,他的□□和整個橫濱維持在了某種微妙的平衡中,身為他的私人醫生,森鷗外已經被打上了港口Mafia的標簽,有人想要在這種時候挑一個恰當的動手對像的話,森鷗外包括他飼養的兩名幼/女就是很好的選擇。
如果愛麗絲不是人形異能力、津島櫻子不是一個一進入戰鬥就癲狂的瘋子的話。
不過這點其實不需要很在意,港口Mafia的首領明顯對此很不滿意,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再次暴怒出擊,森鷗外是絕對不會容忍他持續破壞橫濱的,啊,壽命預計半個月。
所以大家其實都在關注幼/女,沒有人發現森鷗外收留的孩子不全是幼/女、也有一名需要保護的成員嗎,太宰治瞥了一眼津島櫻子繃緊的小臉,好像非常苦惱一樣地低聲道:「你被森醫生丟掉了~?」
請把惡劣拖長的尾音抹平謝謝。
津島櫻子眨了眨眼,側首看了一眼從太宰治袖口垂下來的繃帶。就見有幾名穿著黑西裝的港口Mafia成員走進來,對著床低聲道:「首領。」
「把津島小姐帶下去,住那間特殊的房間。」首領慢吞吞道,好像發現自己這樣沒有很大的震懾力,他又補充了一句,「不要對津島小姐無禮。」
那幾名港口Mafia成員皆是低頭應是,然後微微轉向津島櫻子。
津島櫻子看了一眼森鷗外,發現對方對自己點了一下頭、就向那幾名港口Mafia成員走了過去,太宰治漫不經心地後退幾步,讓開道路,避免自己被路過的幼/女小姐出其不意拽住繃帶。
他鳶色的眼睛若有所思起來,眼神分別劃過港口Mafia的首領、森鷗外和已經走到門口處的津島櫻子一眼。
[宿主目前存在感:S]。
[本次進度條已滿值,不明書頁+1,目前存儲:2].
津島櫻子走出門口,用輕快的腳步踩著走廊的地板,聽到身後房門被人輕輕關上的聲音,也聽到了系統的提示聲,她的唇角揚起。
[抽取下一頁馬甲or開啟新的進度值]。
第6章 橫濱(六)
在系統重要提示出現的那一霎那,整個世界靜止了下來,彎腰關門的港口Mafia成員凝固住動作、其他港口Mafia成員瞥過來的視線也凝固住,津島櫻子的身體逐漸變成透明色、一張書頁在她透明的體內緩慢旋轉。
這是整個世界,除了初鹿野稚子、唯一一樣還在繼續動的東西,也是初鹿野稚子要收集存在感的主要原因,書的碎片之一。
「把所有的謎團都拋給清醒的人,他們就會執著於解密,」初鹿野稚子繼續往前走,津島櫻子的透明身影像是水一樣被她震動出波紋,她輕笑一聲,「然後就會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你的身上。」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系統問道。
初鹿野稚子微抬下巴,漫不經心地道:「當然。」
[這就是你被粉色恐怖星人嚴密看押的原因嗎,普通高中生小姐?]系統似懂非懂,出於謹慎、沒有直呼某些普通人的名字,而是用了代稱。
[這也在你的預料之內嗎!]
初鹿野稚子:……
你是不是想念齊木同學,想要被踹過去了?
初鹿野稚子道:「這就是我在私立pk高中上學、當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和更普通的齊木同學做同班同學,你卻被齊木同學反復扔進時光回溯裡的原因。」
系統處理了一下信息量,沒聽懂:[哦?]
「簡而言之,」普通的高中生小姐垂了垂眼睫,用一種早晨問好的語氣道,「我會說人話,你不會。」
[……]
這種程度的語言技巧,系統判定了一下,發現並不算機身攻擊,只能放棄,干巴巴道:[識別失敗,請問宿主在說什麼?]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第二個進度條也積攢好了吧?」初鹿野稚子明知故問,體面地替系統揭過這一頁。
存在感,可以用最基礎的字面意思來理解,就是初鹿野稚子在特定人物內心和整個世界留下的刻印,她跟了森鷗外很長時間,才填滿了一整個進度條和第二個進度條的大半部分。
每個進度條滿值、都意味著初鹿野稚子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達到一定的程度,系統抓取書的碎片、然後幫助她開啟新的馬甲,是一個再完美不過的兩全交易。
系統再次提示:[宿主目前可抽取次數:2]
港口Mafia頂層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頭分別是首領辦公室和下行的電梯,中間的牆壁鑲嵌著透明的玻璃,可以讓行走的人隨時瞥到外面。
這裡是橫濱最高地標,底下人渺小的人群。
初鹿野稚子停下來,用手輕輕摁住玻璃面,冷靜道:「抽取。」
一本透明的書從空中被光線勾勒而成,整本書中、本來只有一頁是紙質的實體,但是在被初鹿野稚子用指尖撥動後,被撥動的透明書頁開始快速凝聚成形。
第二張書的碎片。
初鹿野稚子凝視著那頁紙,看著它從透明色凝聚成實體,本來空白的紙頁邊緣也勾勒出各種不明花紋的裝飾品,最中間,一道淡淡的日文顯現:
《逆行》ヾ。
初鹿野稚子把它翻過來,看向這頁紙的正面。
和《櫻桃》那頁紙不同的是,這張紙的正面是一道模糊不明的影子,只能從身體曲線得知是位女性。
這是因為,初鹿野稚子還沒有為這個馬甲設定樣貌特征和能力,她垂了一下眸,把為這個馬甲而想的名字說出來:「美智子。」
她用指尖摩沙著這頁紙,突然問道:「你知道為什麼,齊木同學把你關在幾乎永遠都出不來的循環中,卻把我關在私立pk高中嗎?」
系統掃描了一下她微微揚起的唇角,謹慎地選取正確答案:[因為你會說人話?]
初鹿野稚子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狡黠的笑容不變,她輕聲道:「從很多意義上,太宰治和齊木同學都是很像的。」
其實系統不是很願意討論那個粉色恐怖星人,它在時間循環裡反復經歷綁定齊木楠雄、被重溯時光、綁定齊木楠雄、被重溯時光這種永無寧日的套路。
但是宿主想要討論,如果不積極響應,那麼很可能被小心眼報復,所以它勉強道:[比如?]
「比如臉。」初鹿野稚子道,「他們都很聰明,所以需要單兵爆破、特定馬甲。」
[?]
等等,你剛剛說了臉對吧?哪怕後面那麼正經地研究,最開始也說了臉對吧?!這才是你最真實的原因吧滾/蛋?!
普通高中生小姐鎮定自若地把名字說完,仿佛剛剛根本沒有說過什麼過分的話:「大庭美智子。」ゝ
[已收錄,請宿主進行第二步完善。]
關於馬甲的第一步完善,是其姓名,只有擁有名字、才能稱之為人,第二步的完善則是關於這個馬甲的其他方面補充,比如性格或能力。
初鹿野稚子回憶了一下津島櫻子和太宰治菜雞互啄、相互奈何不了對方的胡鬧畫面,面不改色道:「具有極為堅定人生目標的女性、性格反復無常、體術大師。」
這三條都是針對太宰治而補充的,之前說要針對太宰治創造馬甲可不只是說說而已,就算都是特定人物、在系統標記裡的重要性也有細微的分別。
太宰治是初鹿野稚子見過的人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不逮著他薅羊毛都對不起齊木同學的信任。
系統停頓幾秒,才提示:[已收錄,請宿主進行生成背景選擇,自動生成馬甲背景or手動生成馬甲背景。]
自動生成馬甲背景是指、由系統隨機生成和特定人物有關的背景,手動生成馬甲背景則是由宿主自己補全。
「自動生成馬甲背景。」初鹿野稚子道。
在馬甲並不多的情況下,不足以完善一個新馬甲的人際關系鏈、使一個人躍然而出。
[馬甲背景生成完畢。]系統提示,然後把背景顯示出來。
[馬甲:《逆行》(大庭美智子)
職業:咒術師
所屬勢力: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背景詳情:你是一名優秀的咒術師,因為某些原因,來到橫濱、與港口Mafia展開合作。
背景相關特定人物:五條悟。]
日文字跡全部顯示完畢後,紙張上浮現出來一個白發男人的模樣,他挑起黑色的眼罩,白色的睫毛長長擺起、正在微笑,是這個馬甲自動綁定的特定人物、五條悟。
初鹿野稚子掃了一眼,沒太在意,雖然是背景相關綁定人物,但馬甲只是被系統塞進現實的透明人物而已,和所有人的聯系都不緊密。
《櫻桃》的背景相關綁定人物是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但津島櫻子和福澤諭吉幾乎沒有見過。
相比背景相關綁定人物,初鹿野稚子更關注這個馬甲的所屬勢力,她沉吟道:「高中嗎……」
又有一個勢力浮出水面,不過這是東京的勢力,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和身在橫濱的初鹿野稚子聯系起來。
它所帶來的信息是,咒術師和異能力者不是一種情況,是有體系、可教學的,否則不會出現學校這種東西。
[馬甲背景已完善,請宿主進行第四步完善。]
第四步,就是這個馬甲的樣貌和著裝的東西了。
初鹿野稚子沒有了解過咒術師這種東西,只有在她裝備上這個馬甲、獲得一定程度的存在感後,相關方面的信息才會自然而然地傳輸過來。
她動了動指尖,那頁紙上模糊的人影開始發生變化,女性的特征被勾勒的更加明顯。
最先擺脫模糊的,是一頭散亂下來的白色長發,它很快自行挽起、變成最敷衍的基礎發型。
然後是那雙宛如鴿血寶石的眼睛,和頭發顏色如出一轍的長眼睫輕輕眨動的時候,把過分璀璨的眼睛遮擋。
最後是裝扮,一件類似巫女服的和服緩慢形成,上白下紅,腳下是有著幾釐米高度的草履。
系統提示:[馬甲已完善,隨時可以投入作戰。]
「不,這個不著急。」初鹿野稚子把指尖收回來,問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兩張書頁可以合二為一,把馬甲變得更強?」
[是的。]系統猶豫了一下,[但是這樣會增加宿主投入馬甲時,遭遇到的危險程度。]
初鹿野稚子對此有了心理准備,她隨機翻動書頁道:「抽取下一頁紙,和《逆行》融合。」
被她翻到的那頁透明紙張再次凝聚成紙質實體,空白的紙張邊緣纏滿了漫不經心勾勒出來的櫻花花紋,日文顯現:
《盛開的櫻花林下》ゞ。
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在最中間浮現,那是一道女性的身影、雙手抱著一顆頭顱,哪怕沒有具體地顯示出來,在清淺淡香的櫻花味下,也有了一種日式哀物的美感。
這些東西只顯示了一瞬間,就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樣褪去顏色,與之相對的是《逆行》那頁紙上,紙張邊緣與和服袖口都纏上了淡淡的的櫻花花紋,一種清淡的櫻花香氣拂面而來。
[融合完畢。]系統提示,它頓了許久,主動提醒事業黨宿主,[馬甲指數大於或等於二,可捏造馬甲內部組織,是否立刻捏造?]
馬甲內部組織,和馬甲本身在現實世界的勢力不同,也更有優先級。
比如現在,如果初鹿野稚子捏造組織並綁定《櫻桃》和《逆行》,那麼她們表面的勢力會是港口Mafia或咒術高校,但背地裡的隱秘勢力是捏造出來的組織。
馬甲背景創造生成的時候,是系統根據各種背景的空白、憑空捏造而出的身份,和所有人的聯系都不大,想要完全填補這個身份,必須完善她的交友鏈。
用馬甲勾連馬甲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初鹿野稚子道:「捏造。」
[請宿主說出組織名稱。]
就算是組織內部,不同的人也必然會有派別和傾向,津島櫻子和大庭美智子都是帶有死亡和日式美感的人,這個目前的組織必須帶有她們的共同特色。
「無賴派。」初鹿野稚子道,「這個組織,名為無賴派。」々
[組織已收錄。]
第7章 橫濱(七)
大雨瓢潑而下,積水把城市的五光十色反映晃蕩,又投射到濕漉漉的車窗上,車內壓抑著某種沉靜的氛圍。
大庭美智子依窗而坐,不鹹不淡地把目光瞥向窗外,毫不在意自己正在被司機偷偷打量著。
外面的光線時不時會透過車窗照進來,照在她潔白的上衣和紅色的裙擺上,勾勒出模糊的曲線。
[雖然提示中,兩頁紙馬甲遇到的困難會加大,但那只是慣例提醒罷了,其實只是困難一點。]系統開始日常給宿主打氣。
打到最後,連它也相信了,甚至狂妄道:[別擔心,別害怕,任務很簡單,簡單到隨便在大街上套只貓都能完成。]
初鹿野稚子:……
「你第一次和我說這話的時候,剛剛把我丟到戰場上。」她冷漠道,連緋紅的眼尾都冷淡下來,「然後我死了。」
系統:[……]
它勉強挽尊:[日、日常安撫嘛。]
初鹿野稚子不想理它,簡潔道:「提示。」
在剛剛跳躍進新馬甲的時候,系統並不會提示宿主、馬甲目前的詳細處境和任務,只有在宿主依靠這個馬甲獲得一定的存在感後,才會給予信息交代。
但是可以給予極其簡短的提示,反正系統和宿主本身是雙贏的合作關系。
系統道:[港口Mafia首領派人去鐳缽街接森鷗外。]
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之前的每一次,森鷗外去港口Mafia總部,都是有專門的人員接送的。
不正常的是初鹿野稚子現在的身份,或者說,大庭美智子的身份。
馬甲背景中顯示的是,大庭美智子是咒術高中那方面派來和港口Mafia合作的人員,而不是港口Mafia首領的原屬屬下。
她剛剛做電車,從東京到橫濱,甚至還沒來得及去參觀一下港口Mafia的總部,就被豪華黑車拉來鐳缽街了。
這麼理直氣壯得派其他勢力的人去接自己的私人醫生……
初鹿野稚子斂眉,問道:「《櫻桃》那邊的時間線是暫停的嗎?」
[由系統提取宿主一部分潛意識,繼續推動時間線。]系統迅速答道,自從遇到粉色恐怖星人後,它就對自己非常拿手的亂竄時間線產生了恐懼感,平時能不提就不提。
初鹿野稚子若有所思地頷首,突然把一直漫不經心瞥向窗外的目光收回來,對系統道:「目的地到了。」
沒有人比初鹿野稚子更熟悉鐳缽街了,在漫長地開著《櫻桃》馬甲、做熟悉這個世界的基礎和潛伏准備時,她就把鐳缽街摸熟了。
現在已經快到森鷗外無證無照的私人診所了。
她話音剛落,正在疾行的車輛便緩慢聽了下來,司機先生看了一眼後視鏡,恭敬道:「大人,目的地到了。」
不管港口Mafia現在如何微妙,它的首領雖然把智商和理智全部點掉了,但是對於屬下和敵人的震懾力還是暫時夠的。
沒人想冒犯一個瘋子,所以哪怕是用最尊敬的態度對待一個完全陌生的溫和少女,也是可以忍受的。
初鹿野稚子的視線輕微晃動、轉向司機,在後視鏡中與對方撞上視線的那一瞬間進入狀態。
《逆行》是一個專門單兵爆破太宰治的馬甲,她體術絕佳,目標堅定,但是初鹿野稚子沒有設定性格,選擇了不固定、畫風可以極端跳躍的那類人。
她微微歪頭,漫不經心道:「哎,首領大人真的好意思嗎?」
司機先生頓住,下意識把目光移開、視線落在車輛的操控處,那裡有監聽器。
他聽到坐在後座的那位大人漫不經心的聲音:「一到橫濱就派發私人任務,好過分。」
哪怕不穿校服,單看樣貌、不看一米七的身高,大庭美智子最多十五歲,是放到路上就會有星探過來打招呼的那類人。
她看起來太過美麗,也太過輕柔了,如果放在橫濱的黑夜裡,可能安全不了十分鐘。
————如果司機先生沒有在去接大庭美智子的時候,看到她溫柔地揍同一輛電車的冒犯者的話。
對了,這位柔弱少女的揍人方法,是在空中把對方十三連擊,冒犯者從被踹到空中的那一下、到被踹的最後一下,從頭到尾都沒有落地。
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最後允許冒犯者落地後,大庭美智子用草履踩著對方的背部,歉意地對著周圍的人抱歉,覺得打擾了大家的公共空間。
司機先生當時看了看冒犯者的下場,立刻感動地原諒了大庭美智子,順便深刻祈禱對方千萬不是自己要接的大人。
這不是普通程度的人類了吧,這絕對不是普通程度的人類,這家伙一定是因為過於非人而被東京排擠過來的吧?
一定是的吧!!!
「總感覺司機先生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呢。」白發少女的和服袖子中滑出一把精致的扇子,被她微晃展開、輕輕遮住揚起的唇,只把含笑的眼睛露在外面。
司機從恐懼回憶中迅速回神,根本不接任何可能會戳到首領和大庭美智子這兩個瘋子的點,恭敬道:「實在抱歉。」
說完,司機先生率先下車,在大雨中撐開一把黑傘,才走至後門,一邊躬身拉開後車門,一邊把傘傾向車頂,為這位大人擋住大雨。
大庭美智子輕瞥他一眼,下車。
按照系統所說,在特定人物那裡獲得存在感這種任務、簡單到從大街上隨便套只貓來做任務都可以完成,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的。
恐怕只要和特定人物們認識,就可以獲得一定程度的存在感了吧?雖然這種存在感的數量有待商榷。
「奉首領之命,屬下已經提前通知了森醫生,」司機先生恭敬地低聲道,「大人和他一起回總部就可以了。」
目前,港口Mafia內部處於高壓狀態,每個人都緊繃著一條線、害怕成為微妙而又暴力局勢下微不足道的小祭品,但是剛到橫濱的大庭美智子顯然不在此列。
她溫柔的外表下隱藏著瘋狂,一路過來的各種表現都可以稱得上是輕狂,就連上港口Mafia的派送車時都是輕描淡寫,絲毫不怕有人冒充。
這是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
大庭美智子輕聲應道:「嗯。」
暫且先不提她精致的樣貌,只單提她身上那種自然而然的悠然氣質,一種家道中落、於是頹廢下來的貴族小姐形像便撲面而來。
像是一朵在淤泥裡漫不經心舒展腰肢的罪惡之花。
司機先生只看了一眼,腦海裡就不由自主地回響著某種聲音,那位冒犯了這位柔弱貴族小姐的人、在半空中被不停踹中的聲音。
謝謝,清醒了。
大庭美智子不會讀心術,毫無所覺,只能看到司機先生露出了某種微妙的表情。
她輕盈地踩著積水,木屐發出清脆的聲音,白色的袖子順著從傘沿滴下的水滴輕甩、把水滴原樣甩出去,整個人像是籠罩在黑傘下的燕子。
鐳缽街是一個混亂和秩序共存的地方,前者是對於弱者而言、後者是對於強者而言,大庭美智子顯然是強者。
森鷗外是港口Mafia首領私人醫生的事,附近的很多人都知道,更知道他每段時間、就會被港口Mafia的轉車接送。
每到這種時候,附近的人們就會默契避開,特別是在那場紅發劊子手的事件之後,避開港口Mafia的人更是這片區域的共識。
哪怕從表面看來,森鷗外是位雖然無證營業、但非常好心的醫生,就是個人愛好有點奇怪,喜歡撿小孩子,撿回去的小孩子還很難惹。
清脆而有節奏的腳步聲被不遠處另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打亂,司機先生把目光從眼前這位大人的袖口處收回來,抬眼望去,連帶著黑傘也上揚了一些。
在此之前,白發和服少女已經微微側首,漫不經心地向那邊看過去。
地面的積水被震起一層層的波紋,水面上平穩的倒影也被震碎。
十幾個黑衣人從幾個小巷裡散著跑出來,他們的耳麥閃著微不可見的紅光、顯然正在通話中。
見到大庭美智子的那一瞬間,這些黑衣人同時舉起手裡的槍、開槍。
巨大而持續的刺耳槍鳴劃破天空,大庭美智子反應迅速,接連閃過幾顆子/彈。
鮮血染紅了白色的和服,周圍的積水也迅速染上了一層紅色,隨著地面的震動不斷蔓延、又在邊緣淡化。
初鹿野稚子:……?
大雨凌亂地打下來,大庭美智子的視野被滴滴分明的大顆粒雨水覆蓋,周圍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和硝煙味道。
她體術很強、特別是近戰的時候,哪怕面對槍林彈雨,身體也會下意識反應過來,所以根本沒有被打中要害。
但是身上的傷口太多了,血液也在快速湧出去,最多三分鐘,大庭美智子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被槍擊中的疼痛和體冷感不斷地湧現、而且有種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她微微閉上眼睛,輕聲道:「術式——盛開的櫻花林下。」
臨死之人的負面情緒疊倍增加、術式失控。
和雨水幾乎融為一體的血液仿佛被活化、游動起來,像是炸開的閃電一樣、在積水中蜿蜒閃出,不過幾秒就追上了那群黑衣人,然後分成無數股、順著他們的腳踝纏至脖頸,一擰。
球狀重物的落地聲在小巷中重疊蕩開,大庭美智子的呼吸停止。
三秒後,初鹿野稚子掙脫馬甲,她瞥了一眼昏暗不清的巷子,看不清楚四處滾落的頭顱和那些失控亂竄的血液。
她懨懨地道:「只是困難一點點?」
系統也被一連串的發展震撼到了,啞口無言。
宿主小姐半蹲下去,幫自己的屍體整了整裙擺,擺的整齊又優雅,把血腥的死亡現場變成白雪公主沉睡現場。
周圍的鮮血都追蹤敵人去了,附近只有司機先生的血,初鹿野稚子不想碰,於是興致缺缺地放棄為自己畫一個紅蘋果的打算,冷淡開口。
「簡單到隨便在大街上套只貓都能完成?」
她單刀直入地插刀:「你假設的這只普普通通的貓,它的主人是普普通通的齊木同學嗎?」
系統:[……]
第8章 橫濱(八)
那群光明正大持/槍/殺/人的黑衣人們在鐳缽街的巷子中安息,只有大雨不盡其煩地衝刷著鮮血淋漓的地面。
初鹿野稚子終於不用擔心敵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賞自己的破碎之美,想從哪個角度欣賞就從哪個角度欣賞。
她一邊感嘆,一邊手動把系統拉黑。
垃圾系統、誤貓終生。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大街上隨便套只貓真的可以完成任務。]系統支支吾吾地發出弱雞聲,[一般而言,沒有人會提槍打貓吧?]
「是的,我已經再次認識到了高中生是比貓類還要沒人權的生物,」宿主小姐鎮定輕聲道,「再來一次吧。」
對於馬甲來說,死亡並不是結束。
就像初鹿野稚子裝備《櫻桃》的時候,津島櫻子在戰場上的唯一作用,就是被丟進敵人群裡、鮮血凝結成櫻桃後爆/炸,然後被愛麗絲及時撿回來,交給與謝野晶子治療,再被丟出去。
那是一段非常磨煉人類意志力的日子,從那段時間中,初鹿野稚子學會了耐心、蟄伏和不懼怕死亡。
[還需要心理輔導服務嗎?]系統下意識反問,拿出應對宿主的熟練態度。
初鹿野稚子對系統簡單粗暴加強生存欲的心理輔導沒興趣,嫌棄拒絕:「不,直接開始下一次就可以了。」
地上的一部分血跡開始泛起猩紅色的微光,那些微光環繞著馬甲身上濕漉漉的紅色裙角和染髒的白色袖口,不多時,一張紙便在空中緩慢凝聚出來。
是《逆行》的那頁紙,上面的場景和《櫻桃》那頁紙差不多,都仿若真實畫像、刻著馬甲和場景:
大雨瓢潑而下,站在昏暗巷子中的白發和服少女舉著一把黑色雨傘、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地上的積水淡暈著幾分巷口燈牌的光,於是便把她的倒影模糊了幾分,像是溺水的亡者。
總而言之,讓人一看就有種想要染上對方陰郁氣質的衝動,為她死、又為她生。
「看起來好酷,」初鹿野稚子感嘆道,「死得那就更酷了。」
[……]
系統開始猶豫是否要反手拉黑連續捅刀的宿主。
完美的宿主小姐往前走了幾步,在避開地上頹廢綻開的裙擺的情況下,伸手接住那頁紙,然後翻轉過來。
這頁紙的正面是一幅美人圖,背面是幾個占據了重心的花體字:《逆行》
在《逆行》的底紋下,還有一行和它糾纏在一起的文字,是《盛開的櫻花林下》。
[這是這個馬甲的術式。]系統道,[操控這個咒術師馬甲的時候,你可以隨心操控它。]
每一個咒術師的術式基本都是與生俱來的,可以把咒力理解成電力、而術式則是不同的電器,咒術師的負面情緒會產生刺/激效果。
這也是為什麼,大庭美智子死之前,她會失控、用術式把那些黑衣人的頭顱都扯斷。
初鹿野稚子本人並沒有這個意思,反正遲早都要回檔,現在殺了對方只會增加殺/戮的機械乏味性。
而且平常的時候,殺人對於她而言,也是一件過於無禮的冒犯。
她回想起大庭美智子最後的失控,下意識警惕道:「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你想干什麼?!」
系統沉吟了一下,問道:[親愛的,你殺過多少人?]
不巧,很多。
在戰場上有很多人是被津島櫻子的同歸於盡法炸/死,在剛剛也有十幾個黑衣人被失控的術式直接剝奪了頭顱。
它在宿主小姐的表情微妙的瞬間道:[包括你認為在玩游戲的時候。]
這裡顯然不是真實世界,但也不算初鹿野稚子最熟悉的游戲世界。
游戲,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在游戲規定裡,殺/人是不犯法的、它甚至是每位玩家不可或缺的日常,但是熱愛學習的高中生小姐是否熱愛游戲,系統就不敢肯定了。
不知道為什麼,提到游戲的時候,系統從初鹿野稚子的細微表情上發覺了一些東西。
就像粉色頭發的恐怖星人那樣,平時都普普通通的,只有提到特定的詞彙,才會露出與眾不同的一面。
「……」初鹿野稚子問道,「你會記得自己吃過多少大米嗎?」
*
司機先生恭敬道:「大人,目的地到了。」
大庭美智子眼皮都不抬,輕聲應道:「嗯。」
哪怕有粉色恐怖星人的心理陰影在,系統的時光回溯能力也一向是可以的,只是會對當事人造成一點點小的影響,比如眩暈和增加某些記憶畫面。
還有,強烈懷疑這個世界是否為游戲世界的後遺症,系統剛剛舉了一個很恰當的例子,就像是玩游戲一樣。
無論是過□□速的三秒死亡,還是輕松的時光回溯,都是一種漫不經心凌駕蔑視生命的行為,而當這種行為似乎逐漸會成為自己生活的主調時,或許用游戲來類比才是最恰當的。
她最後一次對系統進行確認:「我知道這裡不是真實世界,但是你確定不是游戲世界嗎?你自身所帶的游戲色彩太過濃烈了。」
這種話題不能回答,難道要系統興高采烈地鼓掌道:[哈哈,沒錯哦,這裡是空白創造的游戲世界噠!]
得了吧,會被宿主立刻踹飛的。
系統用了一種完美規避直面回答的行為:[既然『不記得自己吃過多少粒大米』的話,你應該對接下來的逆轉局勢很熟練。]
司機先生穩健地剎車,然後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走到後門,一邊把傘抵在車上沿上、一邊躬身拉開車門,恭敬道:「請下車,大人。」
白發和服少女邁出一條腿,輕踩在積水中,白皙的小腿從紅色的裙擺中露出,司機先生只看了一眼、頭便低的更深了,用一種畏懼的態度把兢兢業業這個詞演繹到最高難度。
只是這位突然出現的神秘大人,自然不會讓他升起這種猶如窒息般的恐懼,只是對方是首領大人親自指定的人,而最近,恰好又是首領大人暴躁的時候。
這種時候,除了頭腦不清醒的蠢貨,其他人都會閉緊嘴巴和眼睛,老老實實地當一個聽命令、絕對不違抗是首領權威的木偶。
周圍非常安靜,橫濱繁華區的五彩燈光在天邊渲染,大庭美智子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眼周圍,發現附近是真的空無一人、只有幾個窗口透出不太明亮的燈光,但就算是那樣,也太過靜悄悄了。
她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鐳缽街的大名已經傳到東京了,這種地方,咒靈一定很多,可是現在,附近既沒有咒靈、也沒有人類……
那就是有埋伏嘍。
司機先生這次同樣兢兢業業地舉傘,把態度放的非常卑微,絕不多說一個字、也絕不多看一眼自己不該看的東西。
在他往前走了十幾步的時候,突然聽到被傘籠罩的大人輕聲道:「真是討厭,美麗的夜晚裡,總是有不長眼的家伙冒出來送死呢。」
嗯?
這位大人的聲音實在是太過雲淡風輕了、走路的步伐也依然如同燕子般優雅輕盈,雨滴擊打在傘面和地面的聲音又過於大,所以過了兩三秒,司機先生才反應過來這位大人說了什麼,與此同時,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噪雜的腳步聲、並且越來越近。
大庭美智子抬起一只手,白色的袖子從她白皙的手腕上滑落,那只手落在一身黑色西裝制服的司機先生身上時,弧線和細節的流暢美感就被襯托而出:「萬分抱歉啦,司機先生。」
「術式——逆行。」
什麼?
不只是司機先生沒有反應過來,就連剛剛衝出巷口的那些黑衣人們也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聽從耳麥裡的指示,到達指定地點的時候,只看到一瞬而逝的紅白色身影,而後瓢潑大雨便毫無阻礙地擊打在地面上,除了不遠處剛剛發出剎車聲音的那輛豪華黑車,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目標人物的痕跡。
是來的太遲,目標已經走了嗎?不、如果是這樣,高處的狙擊手……
沒等他們思考完畢,就聽到一道貼著雨聲傳來的聲音:「你們是在找妾身嗎?」
這道咬字帶著輕笑的女聲,是從最後一名黑衣人的身後傳來的。
黑衣人們聞聲、下意識持著槍轉身,與此同時,有槍聲和□□倒地聲響起。
大庭美智子首先傳送到最後一名黑衣人的背後,在開口說話的同時伸手勒住對方的脖頸,並且在對方下意識抬手掙扎時奪走手/槍,用槍/口對准對方的太陽穴、扣動扳機,松手。
這一串動作不過幾秒的時間,快到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敵人們的反應不需要有多快,他們人多勢眾、只需要有一個輕微的緩衝期,就可以一起開槍,再次讓大庭美智子體驗到反復去世的快樂。
所以她一只手放在司機先生的肩上,連續使用術式,一次次跳躍到敵人的背後,或自己漫不經心地開/槍擊/斃對方,或在對方被驚恐的同伴開/槍射擊的那一瞬間跳躍離開。
不到一分鐘,這片區域再次鮮血染地,只是這次不再是兩個人的血液,勝利的一方也調換了一下。
系統在最後一名黑衣人被/干脆利落地擊斃後,才磕磕巴巴地開口:[你不對勁。]
為什麼啊???
你之前死的樣子不是很狼狽嗎???連復仇都是負面情緒爆發後、術式失控才做到的!
為什麼現在,你靚仔的樣子會這麼熟練啊???
要知道,就算有體術大師的肌肉記憶、也自動理解咒術師馬甲的術式,正常人在對敵的時候,也不會這麼干脆利落地下殺手。
就連津島櫻子在非受刺/激的情況下,也對殺人沒興趣的。
哦抱歉,原來你是PK高中的普通高中生小姐啊,那沒事了。
「他們沒有死。」初鹿野稚子無所謂道:「一旦確認這裡不是真實世界,他們不是真正的人類,其實就很簡單啦。」
系統已經體驗到是有多簡單了,是一個初鹿野橫屍到一個初鹿野讓別人橫屍的差距。
[……]系統忍了忍,沒忍住,[那你也太過凶殘了吧?]
要知道,如果真的是普通人類的話,哪怕在思維上認定這裡的一切都是非真實的,可面對如此真實的血腥現場,也會反胃恐懼的吧。
「過於真實的非真實人類只會讓我產生恐怖谷效應,」柔弱的高中生小姐如此道,「而且我在害怕,人類在害怕的時候會做出超乎尋常的舉動,也很正常的吧?」
所謂的恐怖谷效應,是指機器人在和人類的相似度到達某種高度後,人類就會對它們的某些瑕疵感到毛骨悚然地不能理解,簡而言之,產生恐懼感。
系統不相信。
狀態放松下來的初鹿野稚子也不在意,她用典型的玩家思維解釋道:「而且,如果這裡是游戲、而我是玩家的話,我已經很仁慈了好嗎,又沒有屠城,也沒有進行哪些友方npc可以傷害的實驗……咦。」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仁慈的高中生小姐微轉目光,看向還沒徹底回過神、臉色有些蒼白的司機先生,臉上的神情變成若有所思。
[???]
等等,你想干什麼?立刻開始就地實驗是否可以傷害友方npc嗎?這裡根本不是游戲,司機也不是npc好嗎!
「既然帶著我從齊木同學那裡越獄跑出來,就應該早有預料吧?」初鹿野稚子道。
小問號,你是否很系統。
系統僵硬地重復重點:[越獄?]
「是的呦,」初鹿野稚子抬手遮唇,被敵人鮮血染髒的白色袖口仿佛暈進她含笑的眼睛,「我在PK高中上學,只是因為齊木同學在看管我啦,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玩過游戲了。」
柔弱的高中生小姐仿佛理所當然一樣:「沒有游戲的人生,難道不是和坐牢一樣嗎?還是無期徒刑哎。」
不,你不對勁,總感覺你指的游戲並不是普通人觀念裡的游戲。
她踩著擴散開來的血跡前進,向干淨的地方走去,等木屐上的血跡被積水帶走,才微側首,輕聲道:「司機先生,請帶路吧,我沒來過這裡,並不知道森醫生的住處。」
司機先生打了個冷顫,立刻收斂臉上的神色,恭敬應道:「是,大人!」
只是他還沒走到大庭美智子身邊,就聽到連續七八聲極其細微的槍/響,這位大人的身體在原地迅速消失,閃現到其他地方。
但是,她沒有站穩、晃了一下身體,胸前的白色衣襟迅速被鮮血染紅。
遠處的狙擊手擊中了她的心髒。
第9章 橫濱(九)
初鹿野稚子選擇把系統拉黑。
哪怕明知道狙擊手和系統沒關系,也還是讓人忍不住懷疑,這真的不是故意的嗎?不可能的吧?一定的吧?
絕對絕對是系統先生的肆意報復吧!
[……]
系統也被震撼到啞口無言。
主要是自家宿主上一秒非常大魔王或幕後黑手風範地輕笑,下一秒就被一擊斃命,實在是太過突然了。
總感覺就連肆意報復都沒關系,但一旦笑出來的話,就會被宿主記仇,之後一旦有機會就被實驗『可不可以對友方系統進行物理攻擊』。
它頓了十幾秒,才用機械音詢問道:[是否讀檔重來?]
「讀。」初鹿野稚子露出禮貌微笑。「死一次、讀一次,我總會試出外完美攻略的。」
*
附近有剎車聲響起的時候,太宰治正坐在窗台上,他晃著手裡的藥劑,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窗外,道:「森醫生,來接你的人到了哎。」
森鷗外正在收拾醫療箱,連抬頭看的動作都沒有,就溫和道:「就算是這樣,也不許動氰酸鉀哦。」
自從津島櫻子表面垂頭喪氣、其實蹦蹦跳跳地住進港口Mafia總部後,藥物的放置就成了問題。
太宰治毫不心虛地收回自己摸向放置藥物桌子的手,懶洋洋地抗議道:「哪有,森醫生好過分哦,我怎麼可能會亂動氰酸鉀呢。」
「桌子上的氰酸鉀劑量不夠,就算全部服用,也只會在醫院裡難受到拼命撓胸腔,幸運的話,應該會因為傷口感染而死掉吧。」森鷗外毫不意外,他檢查了最後一項需要帶的藥物,才向太宰治看過去。
果然,這個小鬼露出了嫌棄的表情:「聽起來好痛,這種低級的死法,真的會有人選擇嗎?」
森鷗外微微一笑。
「不過,」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如果靜脈注射呢?」
「靜脈注射的話,有很大機率會注射進空氣,腦血管會出現空氣栓塞。」森鷗外耐心解釋,仿佛絲毫不記得這是撿到這個小鬼後、解釋相關方面的第六次。「而且異物進入血管,也會很痛。」
「那算了。」太宰治放棄的相當果斷。
他晃了晃腿,隨意地向下方看去,那輛港口Mafia的車已經徹底停了下來,駕駛座的司機十分殷勤地走至後車門,為在後座坐著的人打開車門並擋住大雨。
咦?
太宰治眯了一下眼睛。
從後座上下來的,是一位穿著艷麗和服的少女,說是艷麗其實並不准確,對方的動作太過輕盈、像是沿著低檐飛過的燕子一樣,太宰治只瞥到她腰間一閃而過的艷麗腰帶。
是一個有些奇怪的人呢,不只是一點點的奇怪,而是非常奇怪,無論是下車時的動作,還是在行走間的步伐,都有種不緊不慢的優雅感,但是……
「好有趣~」太宰治道。
這位哪怕看不到樣貌、單憑氣質也非常出眾的美麗小姐,似乎在車上就發現他坐在窗口了,所以才會毫不留情地遮擋無禮的窺視。
港口Mafia的首領手裡居然還有這種人,森醫生很可能要吃虧了哎。
隨後,這位美麗的小姐有趣等級提升了。
周圍的巷子裡衝出來幾名舉著槍的黑衣人,這在太宰治的預料之中,沒辦法,這些人遣散周圍居民的動作太過簡單粗暴且擾民了,早在第一時間就被他和森醫生發現了,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某些地方還被放了炸/彈、附近還有狙擊手待命。
「哎呀呀,似乎要遇到危險了呢,要不要去……」太宰治拖長了尾音,雖然話語裡好像露出了要英雄救美的意思,但是身體卻紋絲不動。
那群黑衣人開槍。
太宰治的話頓住,他微微睜大了鳶色的眼睛,搖晃藥劑的幅度加大:「咦——」
外面的雨很大,在大雨中,人類很難看清劃破空氣的子彈,但是太宰治可以。
可能是因為他從小就可以看到一些醜陋的、其他人都看不到的東西,所以他的視力一向超絕,哪怕蒙住一只眼睛也是這樣,甚至因為更專注、所以看的更清楚。
那些金色的子彈劃破空氣和雨水,攜帶著某種過快的氣流,向著那名和服少女攻擊過去。
和服少女白色的眼睫很長,她輕輕地眨了眨,帶著笑意側首,同時伸手、摁了一下司機先生的腦袋,一顆子彈擦著她的手背而過。
氣流激起她手背上的細小絨毛豎起。
太宰治歪頭,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藥劑,繼續提高注意力、讓自己看的更加清晰一點。
第一顆子彈只是奠定了一個失敗的基礎,接二連三的子彈陸續抵達、漫不經心地擦過雨水、空氣、和服寬袖、司機先生顫抖的大腿根等。
距離黑衣人們目標最近的那顆子彈,也只是擦著擊中了和服少女白發上的金色發飾,把發飾打的搖搖晃晃。
「好奇怪的巧合。」太宰治繼續往藥劑裡塞不明藥物,興致勃勃地猜測,「是幸運方面的異能力?還是閃躲方面的?」
總之,不管是哪個方面,肯定很難追求死亡吧。
和服少女微翹起唇角,她溫和地瞥了一眼黑衣人們,毫不留情摁住司機先生的手松開、轉而拍住對方的肩膀。
她的口型是在說:「術式——逆行。」
就在這個瞬間,她紅白色的身影閃現消失、模糊出現在最後一名黑衣人的背後。
司機先生被她抓著腳腕、掄了起來。
……等等?
太宰治閉了一下有刺痛感的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場面已經和諧起來了,就像丟保齡球一樣和諧。
司機先生被和服少女秉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精神、反復掄來掄去,精准命中那些黑衣人的手腕或腦殼。
最後,和服少女把司機先生拋向最遠的黑衣人,又在他們兩人倒成一團的時候拉住司機先生的肩膀、幫助對方迅速站好。
她順勢借力,頭也不回地向後豎劈,腳後跟命中在場最後一名站立著的黑衣人下巴。
清脆的哢嚓聲響起,那名黑衣人的眼神逐漸茫然,他倒下。
回過神來的司機先生下意識後退幾步,然後差點跟著軟下去,後仰著趴倒在地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的身體擊中了那些黑衣人,把他們精准砸暈,他自己也要承受這種力道。
最讓他驚駭的自然不是這種疼痛,而是造成這種疼痛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沒有太在意,她全程都沒有放開雨傘,大雨仍然拍打在傘面上。
傘面微微上揚,和服少女再次消失在原地,三秒後,她又撐著傘出現,半蹲下身、為司機先生撐傘。
距離太遠,太宰治聽不到聲音,只能繼續看唇語。
和服少女柔聲對驚恐的司機先生道道:「終於解決掉那些窺視的狙擊手先生們了,妾身最討厭老鼠啦。」
她垂眸:「請問你可以緩過來嗎?實在是抱歉,戰鬥太突發了,妾身只能想到這種辦法。」
太宰治不相信,看樣子,那位司機先生也不相信。
他顫抖著眼睛、僵硬地道:「沒、沒關系。」
「那就好。」和服少女彎眼,「窗邊的那位繃帶先生等了很久了,你現在還可以行動嗎?不行的話,妾身可以幫你的哦。」
哦?
太宰治舉起沒有拿藥劑的手,懶洋洋地放在嘴邊、作喇叭狀,用正常的說話音量道:「沒有哦,如果是等待美麗的小姐的話,哪怕再等幾年也是令人非常心甘情願的呢。」
對方舉著傘側首,雨滴順著旋轉的傘面甩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輕笑了一下。
然後和硬著頭皮、軟著腳司機先生一起向這邊走來。
「啊,居然是位這麼有意思的小姐,感覺自己要心動死了呢。」太宰治拖長了尾音,他向後靠了一下,靠著不怎麼牢固的玻璃,又興致勃勃地提議道:「似乎是個非常美觀文雅的死法,那不如讓樓下那位美麗的小姐殺/死我?」
美麗的小姐是什麼藥物?這是森鷗外的慣性反應。
沒辦法,和太宰治待久了,聽到對方提到任何東西、都會下意識往某種不健康的方面去想,這是非常正常的。
起碼森鷗外最近關於這方面的醫術知識進步很快,對漫不經心地總結哪種死亡方法比較痛也很熟練,他一邊走到窗邊、往下面看了一眼,一邊順手拿起桌邊空了一半的瓶子看了一眼,嘆息道:「心跳太快或許不是錯覺,太宰,你吃了半瓶的興奮藥物。」
吃了這麼多的興奮藥物,不興奮起來才不是真男人。
街道上停著一輛黑色的車,森鷗外非常熟悉那輛車,每次有人來接他去為首領治療的時候、都是這輛車過來,唯獨來接他的人不同。
可能是越發接近死亡的原因,港口Mafia的首領越發瘋狂,不僅是對外人、也是對自己人,每次來接森鷗外的親信都會換一波,森鷗外從來沒有問過曾經的那些人去哪裡了。
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來接首領私人醫生的不是穿著黑色西裝制服的港黑人員,而是一位穿著紅白相間和服的少女,寬大艷麗的腰帶是對方身上顏色的劃分點。
「咦,居然是……」森鷗外微微挑眉,有些驚訝,把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又頓住,才接著說下半句話,「一位美麗的小姐。」
讓他驚訝的不只是這一點,更多的是因為和方才很小的動靜形成反比的現場。
「是的,有著這樣厲害的異能力,又有著這樣的氣質。」太宰治佯裝沉思幾秒,舉起一根手指,「哦呀哦呀,肯定是首領的女兒或者孫女之類的吧?森醫生可要小心了。」
要小心的當然不是那位命運必定是死亡的首領大人,他笑著道:「要小心櫻桃醬跳起來打你哦。」
一開始森鷗外說的話,明顯是半路改掉的,不是在驚訝港口Mafia居然派了一位美麗的小姐來接他,而是驚訝於這個人本身。
森鷗外認識這位和服少女。
太宰治喝了一口手裡的渾濁藥劑,然後吐了吐舌頭:「好苦。」
「下次我會記得把興奮類藥物也都收起來的。」森鷗外搖了搖頭,他把太宰治提下來,「既然這麼感興趣的話,不如跟我一起去吧。」
再把對方留在這裡,恐怕就不只是過量服用稀釋過的興奮藥物了。
診所的門被人輕輕敲了幾下,然後傳來司機先生的聲音:「請問森醫生在嗎?」
然後還有對方小聲的聲音:「請大人稍等一下,森醫生應該已經收拾好了。」
森鷗外沒有動,太宰治瞥了他一眼,懶洋洋地跳下去,走過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整個人緊繃到了極點的司機先生,和服少女站在他身後,舉著傘、對著太宰治露出一個微妙的笑意。
津島櫻子在這裡住了太久了,久到她自己本身的氣味在這裡留下了濃烈的印記,太宰治一開門,就有一股清甜的淡淡櫻桃香味湧出。
這種櫻桃味道和門外和服少女身上的櫻花味道混成一種沉醉的香味。
明明剛剛遇到了一場襲擊、而且進行了血腥徹底的反擊,但是這位和服少女身上的衣服卻很干淨,她身上穿的和服款式非常奇怪,和服外套的上半部分是白色、下半部分是紅色,紅與白在腰帶上交織處妖艷的花紋。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的味道是櫻花的甜美、雨水的清新,其中雜糅著細微的血腥和硝煙味,但並不濃重和刺鼻,反而染上危險的吸引力。
這說明那場襲擊不僅被快速完美解決,解決者還非常游刃有余。
白發和服少女明顯嗅了一口空中的味道,臉上的溫柔笑意加深,她向前走去。
司機先生連忙側開,連碰都不敢碰。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輕盈地走到自己面前,然後壓低傘面,微微彎腰和低頭,把視野壓低到和他一條平行線上。
太宰治:……
你低頭半分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對方像是毫無所覺,輕笑著道:「摩西摩西,這位先生好可愛哦,是森醫生收養的孩子嗎?真的是黑手黨嗎?」
「真是一個純潔無瑕的孩子呢,身上有種很特別的氣質。」
第10章 橫濱(十)
太宰治懶洋洋地微笑著,仿佛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被別人語氣真誠地誇贊『純潔無瑕』。
別開玩笑了,這種形容詞放在他身上,就連森鷗外聽到了,都會沉吟許久,然後委婉表示診所新進了一批眼科儀器,要不要幫對方檢查一下。
而要是津島櫻子聽到了,恐怕會笑得吐出櫻桃來。
大庭美智子笑吟吟的,像是一名普通的溫柔少女,絕對沒有沾染半分黑暗的那種。
但是她剛剛提起司機先生就掄的視網膜殘影還在,別人再看她這幅笑吟吟的樣子,就會覺得她心機深沉、實屬非人,絕對說被人排擠出東京的,有些驚恐了。
這個別人,特指司機先生。
司機先生聽到大庭美智子的話和話裡真誠的味道時,就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太宰治,實在想不明白。
無論是這小鬼懶洋洋的仿佛惡之花的氣息,還是他身上不太美妙的繃帶,或者是那種對危險氣息稍微敏銳一點就可以嗅到的味道。
都和純潔無瑕這個詞毫無關系吧?
不過由於說話的人是個典型非人類,司機先生睜眼瞎地安慰自己,面前的少年雖然很危險,但明顯就是一位純潔無瑕的孩子嘛。
他收回一開始有些同情望向太宰治的眼神,開始重復性同情自己。
如果混黑有罪,應該讓法律來懲罰他,而不是面對瘋批,更何況混黑符合日本法律,是無罪的。
太宰治拒絕接受司機先生瘋狂輸出的同情信息:「不是哦,我還不是黑手黨。」
他和特意低頭、讓雙方保持在同一視平線的和服少女對視,不去糾正對方好像是成年人一樣的問候,饒有興致地否認:「不過,說是森醫生收留的孩子,好像很確切呢。」
森鷗外和津島櫻子、太宰治之間的關系實在是太過古怪了,從表面上看,好像只是單純的收養關系,但是卻不能用收養關系來確定。
起碼,太宰治是森鷗外暫定的合作者,也是即將的命運共同體,而津島櫻子。
太宰治和他們接觸的時間不算多,只能隱約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系還要更怪異一些,說是合作者吧,但森鷗外過於篤定津島櫻子不會背叛她、甚至十分放心把她留在港口Mafia首領那裡,更像是上下級的關系。
但說的上下級的關系,他們平時的相處模式就不太符合了,他們更像是一對側重點不同、互補的搭檔。
得到意料之中的否認,大庭美智子立刻含笑道:「果然是純潔無瑕的孩子,那實在是抱歉,是我冒犯了。」
她彎了彎眼睛,眼神溫柔似水:「妾身姓大庭,大庭美智子。」
司機先生:……
司機先生站的位置看不到大庭美智子的全部表情,只能看到她微微揚起的眼尾和勾人的下巴弧線,再一向她掄人時的溫柔笑意,更加絕望。
港口Mafia遲早要完。
太宰治眯了一下眼睛,迎著大庭美智子笑意盈盈的目光,卻沒有感受到她的多少善意,准確的說,從聞到櫻桃味、確實他是森醫生收留的孩子後,她就開始不善了起來。
為什麼?
因為津島櫻子。
大庭美智子把他當成津島櫻子了,她們不太熟悉、不然對方不會連津島櫻子的年齡和性別都不清楚,但一定有某種聯系,所以對方才會是這種隱晦又默契的敵視態度。
在某些他不知道的方面,大庭美智子一定和津島櫻子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系,森醫生知道、港口Mafia的首領知道。
所以他們才會讓津島櫻子住進港口Mafia總部,美名其曰首領很喜愛她,但其實是避開大庭美智子,避到就連大部分港口Mafia的成員都懷疑首領是在培養繼承人的程度。
不過他們很過分哎,居然推無辜人出來見大庭美智子。
太宰治一邊簡單提取他和津島櫻子的共同點,一邊懶洋洋道:「我叫太宰,太宰治。」
考慮到對方明誇暗諷送過來的線索,他迅速接上了戲:「大庭小姐的氣質也很出眾呢,溫柔可愛,像是在長輩呵護下長大的女孩子。」
大庭美智子笑得越發溫柔:「太宰君被長輩呵護的也很可愛,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單純的孩子了。」
她掩唇輕笑,無害著感嘆道:「如果不是確認司機先生可以看到你,妾身幾乎要以為你是奇怪的咒靈先生了。」
太宰治歪了歪頭,露出驚訝的表情:「哎,原來大庭小姐也是這麼想的嗎?」
他眨了眨鳶色的眼睛:「如果不是從來沒有見過那種醜陋的東西裡有這麼美麗的小姐,我幾乎以為你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到的怪物小姐呢。」
他們非常親切地交流,面不改色地用惡心的形容惡心對方,在旁邊出神思考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倒霉的司機先生逐漸察覺不對,用空洞的眼神掃了他們笑得幾乎如出一轍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好像在互相吐黑泥,還不是傾訴自己的那種吐,而是那種路過海邊時發現自己最討厭的人在歡快游泳、於是更加歡快地向海裡倒了一車黑泥,主要用於惡心對方。
「太宰君是借助繃帶攻擊敵人嗎?」大庭美智子的目光移到太宰治身上顯眼的繃帶上、面不改色的誇贊,「真是種特殊的武器,不過很靈巧、說不定常常會發揮出奇妙的作用呢。」
對於奇妙作用這一點,太宰治深刻贊同,他抱怨道:「不受歡迎的奇妙作用太多了,上吊的時候會被樹枝勾住,導致繩索對脖頸的壓力根本不夠,只能掛在樹上看夕陽。入水的時候會纏住岸邊的石頭,老是莫名其妙的讓我浮出水面。就連被打劫的時候,繃帶都會引起對方過分警惕、以至於緊張到根本打不中我要害。」
司機先生:……
「哎,原來如此麻煩的嗎?」大庭美智子適時地露出驚訝神情,然後體貼地建議,「繃帶會分散繩索壓迫力的話,那就根本不要用繩索上吊嘛,繃帶也很結實的。入水會纏住石頭的話,那干脆沉的深一點、讓它們纏住水草就好了嘛,反正都可以纏的很緊。至於劫匪先生要是過度緊張……」
白發和服少女的神色溫柔下來:「那就把他打到不緊張嘛,現在的年輕人總是喜歡手抖,干脆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然後由你對著自己開槍嘛。」
司機先生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他再三觀察太宰治的臉色,發現對方是在很認真抱怨、也在很認真的傾聽,又再三觀察大庭美智子,發現她也是很認真地幫忙想辦法。
太宰治若有所思著道:「好像都是些很有趣的主意呢。」
但是他對方法都不太滿意:「繃帶的韌度根本不夠啦,老是突然斷裂。河底的水草也不多,都是一些垃圾、很髒的。自己對著自己開槍,那豈不是很痛?太痛的死法我拒絕啦!」
司機先生:?
門內,太宰治在認真抱怨,門外,大庭美智子包容且溫和地注視著他,他們的交談仿佛是小孩子在認真討論怎麼才可以不寫作業,而不是生死。
英明神武的首領大人,您真的不仔細考慮一下嗎?港口Mafia難道要淪為精神病院了嗎?!
「不過大庭小姐的名字有點熟悉呢,」太宰治突然道,「好像聽過有誰提起過。」
在說話、互相惡心的時候,大庭美智子一直沒有抬頭,聽到太宰治說自己的名字熟悉後,她下意識挺直了脊背、脖頸在寬大的和服後領內勾勒出秀美的弧線:「哦?」
她的表情沉澱下來,露出老狐狸一樣的不動聲色。
但太宰治已經抓住她的尾巴了,也確認了大庭美智子和津島櫻子之間的關系了,大概,撫養對方長大、對方非常欽慕的那個人,也和津島櫻子有關系吧?
有很大的幾率也是前後輩關系,而且那位前輩在大庭美智子面前誇贊過津島櫻子,不然她根本不屑於敵視。
相應的,以她對津島櫻子的了解程度,說明那位前輩只是在言語中不慎透露了紅發幼/女,但是大庭美智子卻能記到現在。
那位前輩一定沒有誇耀過她,平時培養時應該是選擇嚴厲打擊的撫養方式。
「我好像想起來是誰提起過大庭小姐了,」太宰治露出懶洋洋的神色:「不過說的應該不是大庭小姐吧,可能只是重名而已,畢竟大庭小姐是位很優秀的人,如此簡單就擊潰了敵人。」
這句話故意透露出來的潛台詞是,把大庭美智子這個名字告訴太宰治的那個人,對大庭美智子的評價不怎麼好,甚至很低劣。
大庭美智子唇角的弧度僵住,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麼她的眼神一定會柔成一把溫柔刀,可以讓太宰治完成無痛死亡夙願的刀。
系統忍了忍,沒忍住:[你和太宰治認識嗎?]
「你的智商被貓吃掉了嗎?」初鹿野稚子反問。
[請注意您的言行,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小姐。]系統嚴肅道,[不可能會有貓吃系統的。哪怕是智商。]
等等,這是不是統身攻擊?
初鹿野稚子若無其事地繼續話題:「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小姐在和非常好心的太宰先生一起,完善組織設定。」
和系統對話的時候,初鹿野稚子的存在感會不斷的下降,其他人會下意識忽視她,如果她當時正是全場的焦點,大家就會默認進入什麼神奇的時停狀態,所以不用擔心其他人發現問題。
系統也可以放心的追問:[完善組織設定?]
這不是宿主的個人任務嗎?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綁定馬甲系統後,宿主就和其他所有人都劃下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線,合作對向只有她自己,而不會有其他人,按理說,在保密規定下,也不會有宿主選擇和他人一起密謀。
「你不會以為我會去構建一個處處完善的組織吧?」初鹿野稚子翹起唇角,「只需要露出一點點的組織氣味,聰明人就會自動腦補完成的,太宰先生現在就在幫我完善這個組織。」
她道:「《逆行》和《櫻桃》的關系已經構造完畢,被同一個人收養、但是教育方式卻截然不同,被挫敗打壓的那個人會瘋狂想要打敗被溫和教育的人的。」
但是現在,是太宰治自動跳到其中一個角色上接戲的。
[你想打太宰治。]系統懂了,它果斷拉起警報,[故意傷人,三年起步。]
可不可以申請把一只貓丟進系統先生的腦子裡?
初鹿野稚子微笑著把系統屏蔽。
大庭美智子也微笑起來,她深深地和太宰治對視。
已經發覺到哪裡不對勁的司機先生突然道:「森醫生!」
聽了很久、在適當時機切入進來的森鷗外走到門口,把門推開了一點,笑著道歉:「抱歉,臨走的時候才發現沒有把危險藥物收拾好。」
他頗為苦惱的搖了搖頭:「那些東西啊,要是不收拾好,可是會被這個小鬼偷吃的。」
太宰治抬眼,懶洋洋地道:「森醫生。」
森鷗外揚了揚眉,對大庭美智子示意自己的無奈。
於是大庭美智子也微笑起來,用扇子掩唇、笑著瞥了一眼太宰治,輕聲道:「這個年齡的孩子調皮搗蛋些也是正常的,妾身以往也是如此。」
她意味不明道:「不過對於我們這類在死亡邊緣行走的鬼怪來說,還沒有什麼能夠徹底停止我們使命的危險藥物吧。」
太宰治抓住關鍵字眼,看向這位白發小姐。
森鷗外低笑了一下,隨意道:「就算是這樣,死亡也不是可以隨意揮霍的,只要想想櫻桃醬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死去過那麼幾次,我就會無比心痛呢,只能送去暫時安全的地方保護起來,這就是長輩們的心態。」
死去過幾次?
太宰治敏銳地抓到了重點,雖然它是以一件仿佛很普通的話點綴在森鷗外假惺惺的話裡的。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可以更貼切地形容過大庭美智子身上那種隱約卻違和的氣息了,她的身上,帶著某種只有死過的人才有的氣息。
可是津島櫻子無數次的死去、又無數次的復活,是因為在戰場上,森鷗外還隨身攜帶了一個治愈系異能力者,大庭美智子呢?
算算年齡,如果說她也去過戰場,是可以對的上的,但是她看向森鷗外的眼神生疏而禮貌、根本沒有投入任何感情,甚至不如對太宰治的冷淡,這說明她不認識森鷗外。
那她是因為什麼而死去又復活呢?
太宰治對此很有興趣,如果真的好不容易滿足了夙願、卻被莫名其妙的復活,才是人間最悲傷的事。
悲傷到太宰治嘆氣:「鬼類小姐好可憐哦,不過也很可愛嘛。」
可不可憐無所謂,可不可愛也無所謂,反正這樣說,可以惡心回去嘛∼
森鷗外聽著都想跟著嘆氣了。
第11章 橫濱(十一)
聞言,大庭美智子垂眸微笑起來。
她垂眸的時候,長長的上眼睫和下眼睫微交融,像是晶瑩紅寶石上落了一層霜一樣的雪。
但雪不會溫柔地道:「居然這麼說,太宰君也太過分了吧。」
這話過於溫柔了,就連當事人眉眼的弧度都溫和下來,以至於不像是指責。
太宰治抬眼,看了一眼笑容輕飄飄的森鷗外,有氣無力地反駁道:「太宰君這個稱呼也過分親近了吧,明明鬼類小姐也在過分呢。」
可惡的森醫生,津島櫻子在的時候,他滿臉笑容地看著太宰治和津島櫻子吵架,或者看著他們站在房間兩邊、超有氣勢地互懟,仿佛下一秒就會撲過去打起來,但永遠不會再撲過去。
現在,也是用笑容輕飄飄地看著太宰治和大庭美智子交涉,仿佛對這兩個孩子很無奈似的。
好過分——
雙方明明都已經初步試探完畢了對吧?卻還是這樣默契地一起逗人。
「哎呀,」白發和服少女輕撫掌,長長的白色眼睫也跟著眼睛彎起,「因為太宰君實在是太過可愛了嘛,所以不自覺就用了很親近的叫法,實在是抱歉啦。」
道歉是真誠的,殺意也是真誠的。
太宰治選擇把問題拋給森鷗外,反正都是森鷗外惹出來的,他懶洋洋地晃了晃肩上披著的黑色外套,把診所的門關上。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森鷗外低笑一聲,轉頭看向大庭美智子,提議道:「現在去總部吧,大庭小姐應該還沒有好好看看橫濱吧?」
他笑道:「橫濱可是很美的,有機會的話,大庭小姐多看看吧。」
聽到要走、再也不用在旁邊聽一些不知道會不會被滅口的話,司機先生如獲大赦,他下意識抬頭看向大庭美智子,看到對方漫不經心地頷首,更放心了,快步走向汽車。
太宰治懶洋洋地拿出一把傘、撐起,敷衍道:「快走吧,森醫生,這裡好冷。」
和津島櫻子待久了,普通人很容易被她的撒嬌傳染,不過不包括太宰治,他拖長尾音、一般都是故意的,但不是撒嬌。
白發和服少女抿唇,本來就上揚的唇角更上揚了一點,她也轉身向車那邊走,順手揮了一下傘。
傘尖順著雨破開風,把壓力分攤在傘面上,而後戳中在診所門口旁邊的一件灰色玩偶熊。
在大雨天,幾乎和地面融為一體的灰色玩偶熊一點也不起眼,甚至都沒有大庭美智子的動作起眼。
她用傘把那只玩偶熊勾到半空中,然後擊飛出去。
大雨繼續瓢潑而下,沒有雨傘的阻擋後,大顆粒的雨滴落在白發和服少女身上,把她白色的長發、衣襟和紅色的裙擺打濕。
耀眼的火焰和小型轟鳴聲響起,那只灰撲撲的玩偶熊在空中爆/炸開來。因為被扔的夠遠,足以炸/死一個人的炸/彈也只是綻放出一個煙花一般,就連飛濺的碎片都被雨傘擋住。
大庭美智子重新舉回傘,輕描淡寫地用手付去裙擺上的水珠,而後笑著側首:「妾身初來乍到,總是會有些不長眼的人盯上,驚擾森醫生了。」
你這可不像是驚擾到長輩、然後道歉的樣子,反而像是在威脅。
森鷗外的手插在兜裡,露出假惺惺的安慰表情:「哎呀,不能這麼說,大庭小姐可是貴客,讓您收到如此驚擾,是我們招待不周。」
應該是港口Mafia首領招待不周,不僅讓東京咒術師的代表一到橫濱就做任務,還暴露了行程,讓代表一直遭遇襲擊。
簡直把港口Mafia的現狀暴露的一清二楚,就在外人眼前生動形像地展示什麼叫做首領昏庸無能、敵人虎視眈眈了。
真是……人至末年。
森鷗外笑容不變,他繼續道:「首領把您的住處安排在了總部,用那裡看橫濱,最美麗不過了。」
說話的時候,他們一起往車輛那裡走去,冒著雨提前趕過去的司機先生已經上車,打開了車門等待他們。
「啊,橫濱很美,妾身是知道的。」大庭美智子的腳步像是輕盈的燕子,哪怕路過水坑、水面也只是輕微抖動,像是被蜻蜓點水一樣。
她寬大的紅色袖口則像燕子尾翼,在空中漫不經心地避開雨水經過的軌跡,優雅又靈活。
和異能力者看橫濱的視角不一樣,大庭美智子之所以真誠地贊揚橫濱美麗,純粹是因為它實在是太干淨了,橫濱的咒靈很少。
所謂的咒靈,是由人們的負面情緒凝聚而成的東西,所以人越多的地方、咒靈越多,它們的所在地一般是學校或醫院這種一想到就令人情緒不佳的地方。
按理說,這片生活了很多人的廢墟街道上應該有咒靈的氣息,但是沒有。
這裡的空氣實在是太清新了,連人類的味道都被瓢潑大雨散去,只留下自然的味道。
咒靈不會因為區區雨水而消失,那麼再不可思議也是事實,這片復雜曲折、有著自己規矩的區域,居然沒有咒靈。
「橫濱美麗到干淨的地步,特別是這裡、幾乎沒有咒靈,所以,這才是妾身見到太宰君的那一瞬間,沒有攻擊的原因。」她道。
太宰治的眼神和他身上的那種氣質,對習慣了黑暗和異類的人來說,簡直一秒觸發警報。
他拖長了尾音抱怨:「好傷心,居然以為我是那種醜陋的東西嗎?太過分了,傷心的簡直要死去了一樣。」
他的手沒有抖,穩穩地撐住傘。
森鷗外看他一眼,搖頭輕笑:「如果沒記錯,只有咒術師們才可以看到咒靈吧,原來太宰君也可以看到嗎?」
「它們一直都在嘛。」太宰治異常平靜,不過兩三秒後,他的臉上就露出刻意的恍然大悟感,「我懂了,一定是太陽的火焰太過耀眼,它們都不敢靠近鐳缽街了~」
『太陽的火焰』是在指津島櫻子,咒靈雖然古怪,但並不是什麼不可戰勝的東西,如果是津島櫻子的話,只要她興奮起來,真的沒什麼咒靈能打得過她。
准確的說,是這個世界上,很少有東西可以打敗幾乎有意識的『炸/彈』。
津島櫻子就是人形炸/彈,特別是在她憤怒的時候。
之所以用這種隱喻一樣的說辭,只是因為大庭美智子不知道紅發幼/女,認為太宰治才是她知道的那個人。
森鷗外無奈地搖了搖頭:「能夠看到那種東西的話,難怪第一次見你,你會是那種狀態了。」
繃帶小鬼懶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假裝沒有聽到森鷗外好像非常感嘆的話,而是若有所思著道:「還有一種可能。」
他好像突然興奮起來,舉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意味不明道:「說不定有偉大的神明眷顧流連在這裡,所以這裡才沒有那種醜陋的怪物哦。」
這個年齡段,說話時的聲音還帶著稚氣,加上刻意咬出來偉大的神明之類的字音,嘲諷效果翻倍。
大庭美智子避開他的視線,垂眸看向傘外的雨幕,白色的眼睫眨成一道流暢的弧線:「神明……」
她淡淡道:「事在人為,總有人會比神明還要厲害。」
森鷗外側首看了她一眼,帶著笑意和太宰治對視。
太宰治就道:「鬼類小姐好像很不喜歡神明大人們啊。」
聽你刻意拖長的尾音,似乎是你更不喜歡吧。
他道:「所謂的神明們啊,好像和人類也沒有太大的區別,也會為了信仰或金錢什麼的東西拼搏。」
說到這裡,繃帶少年突然頓了頓,隱晦地激勵道:「鬼類小姐住在東京對吧?如果有機會遇到一位穿運動服、非常強大的男人,可以和他探討一下神明哦。他非常非常討厭神明呢~」
你的語氣是非常明顯的前方有坑語氣對吧,這種把自己想坑人的想法表現得淋漓盡致的語氣,果然不是真的想坑,只是在挑釁對吧。
身份尊崇之人,就連坐在車上的位置都是有講究的,為了防止成熟穩重的繃帶小鬼和白發少女打起來,森鷗外把他拎去了前座,然後對著白發少女露出抱歉微笑。
白發少女絲毫不介意,也不去搭理明晃晃埋下的陷阱,若有所思著另起話題:「太宰這個姓氏,妾身好像沒有太熟悉的記憶。」
太宰這個姓氏,一聽就是很不走心的假姓,他本人有可以看到咒靈,不管怎麼想都不太簡單。
森鷗外是太宰治目前的負責者,他都不在意,大庭美智子更不會在意了。
她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不過想想也是,太宰君這麼可愛,如果妾身以前見過你,一定會記得。」
太宰治也眨眨眼,趴在副駕駛座的車座上,漫不經心地道:「但是鬼類小姐一直用熟悉的眼神看著我呢。」
他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我還以為,我和你認識的某個人足夠相似,你才會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著我。」
厭惡和諷刺幾乎被體現的淋漓盡致,在最初的興致後,太宰治很快對此心生厭惡,無論是他被當成津島櫻子那個幼稚的小鬼,還是他被用那種看相似人的眼神注視。
雙重疊加注視實在是過於討厭了嘛~
大庭美智子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忍不住輕笑出聲,她伸出一只手,太宰治沒動、於是就被遮住了僅存的那只左眼。
右眼被習慣已久的繃帶纏住,左眼被輕柔溫熱的手掌覆蓋,一種淡淡的櫻花氣味極近的襲來,手掌在輕輕顫抖,它的主人好像在忍住發出聲音的輕笑。
不知道為什麼,太宰治一點也沒有感受到旖旎,在嗅到櫻花氣味的那一瞬間,他反而皺起了眉,輕抬了一下頭。
他的皺眉立刻被手掌察覺到,然後皺起的眉頭便被撫平。
手掌的主人移開手,被遮住眼的黑暗和剛剛看清眼前事物的光明成反比,在驟然亮起的光亮中,太宰治看到對方笑吟吟的。
她一向是笑吟吟的,但這次的笑和之前的笑幾乎截然不同,一個本質是溫柔、一個表面溫柔本質冷淡。
白發和服少女笑著道:「嘛,太宰君其實可以試試遮住兩只眼睛的,然後再更囂張一點,少年人囂張的樣子才更可愛。」
她信誓旦旦地比劃來比劃去:「就是用繃帶眼罩把兩只眼睛都遮住,只露出好看的嘴巴,然後把蓬松的黑發弄的更蓬松衝天一點,會更可愛哦。」
太宰治:……
他拉緊了一下自己右眼的繃帶,語氣輕飄飄地道:「白色遮眼物加黑發,是有什麼寓意嗎?」
糟糕,是要殺人的語氣。
「太宰君遲早會去東京出差的對吧?」大庭美智子先是確認道。
然後她的眼睛彎起,長眼睫越發明顯、隱約遮住眼裡的笑意:「用這種打扮去東京的話,哪怕再怎麼若無其事地挑釁敵人,也不會被打的哦。」
所以說,你果然考慮過打架嗎?!
是在暗示仔細考慮過不在話上交鋒,而是打架吧?一定是的吧?肯定是的吧?
白發和服少女伸出手,手指點在太宰治的嘴唇上,她柔聲誘騙道:「多喝點水吧,女孩子都喜歡嘴巴好看的男孩子,所以太宰君要多喝水哦。」
你這家伙是想死掉了吧?果然是想死掉了吧,一定是想死掉了吧?!
太宰治:……
第12章 橫濱(十二)
太宰治靜靜地看著大庭美智子。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安靜迅敏而又自然而然地貫穿人類的身體,劃開皮膚和肌肉、把人類內心最深處的隱秘暴露在空氣裡。
這個孩子不過十四歲,平時懶洋洋的,一頭黑發常年是蓬松的、更常年的則是他身上的繃帶和探究死亡留下來的傷疤,他有時像是徘徊在正常人類外的一匹孤狼、冷靜又嘲諷地看著人類笨拙地掩飾自己的獸行,有時又像是混進狼群裡的哈士奇一樣、思維奇怪到讓人忍俊不禁。
所有的偽裝在太宰治偶爾露出這種仿佛貫穿一切、像是噩夢一般的眼神時,都輕而易舉地被擊破,讓人恍然大悟——原來他是一個這麼可怕的人。
但是面對這種把自己生生剖開的目光,大庭美智子沒有移開視線,仍然溫和地笑著,仿佛自己正跪坐在宴席上、禮貌而體面地招待所有客人,而不是被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小孩子用刀子剖開。
她輕聲提醒道:「太宰君。」
這種眼神,可過分失禮了哦。
太宰治的眼神瞬間松懈下來,他的眼神、表情和動作、甚至連頭發絲都變得懶洋洋的,聲音也是懶洋洋的撒嬌語氣:「哎,大庭小姐是不是發現了?」
最讓人恐懼的不是太宰治偶爾流露出的噩夢一般的眼神,而是在敵人意識到一點也不勢均力敵後,他會毫無停滯地恢復原態,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用各種方式打消敵人剛剛升起的警惕心,讓他們清醒地自己乖乖走向死亡。
森鷗外不禁感嘆:「太宰君,你也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啊。」
大庭美智子抬袖掩唇、輕笑一聲。
太宰治哀怨地去看自己的『監護人』:「不是吧,森醫生,你怎麼可以這樣?」
「是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的吧。」他越念越哀怨,「絕對是你看大庭小姐過於漂亮,故意打擊我的吧,怎麼可以這樣作弊——」
「不是,只是突然發現,你真的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森鷗外含笑,「真的太像了,我終於明白會選擇你的原因了。」
太宰治,太像森鷗外了,和以前的森鷗外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個性,在這個瞬間,森鷗外恍惚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當然,把太宰治的最大樂趣排除掉,那就和森鷗外更像了。
「森醫生說的應該是自己吧?」大庭美智子沒有放下袖子,仍然用紋著櫻花紋路的袖口掩住紅唇,眼睛笑得彎彎的,「你們的確很像哦,雖然初次見面、說這種話好像很冒犯,可是真的很像,感覺你們完全是一類人呢。」
「什麼?!」太宰治誇張地抖了抖自己的肩膀,求證似的去看森鷗外,「森醫生真的是這個意思嗎?不會吧,啊,你露出的表情好惡心,我和你才不像好不好,大庭小姐怎麼可以污蔑我——」
他毫不猶豫地揭露森鷗外:「我才不是喜歡幼/女的家伙,還是非常可愛的、年齡在十二歲以下的幼/女哦~」
「哎?」大庭美智子發出可疑的吃驚聲,她看了看森鷗外和太宰治,遲疑道,「真的沒有人半夜替/天/行/道嗎?有非凡力量的人總是容易升出正義之心的,太宰君和森醫生出來或者睡覺的時候,還是要注意安全比較好吧?」
森鷗外:?
他笑容不變地舉起雙手:「我雖然喜歡幼/女,可是沒有出去犯罪哦。」
「是,是。」太宰治搖頭晃腦地附和,幫森鷗外開脫,「森醫生合法收養了私有幼女,才不用出去找幼/女呢,連首領大人送幼/女的提議都拒絕了。」
森鷗外:?
太宰君,你確定不是火上澆油嗎?說不定你也會被順手替/天/行/道清理掉哦。
森鷗外用和藹的眼神看向太宰治,發現太宰治在接受到他的眼神後,眼睛陡然亮起起來,似乎非常興奮。
算了,等太宰君真的被打,就盡力搶救過來報答吧。
「大庭小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太宰治勉強收回注意力,催促道,「是不是早就發現了?」
「嗯?」大庭美智子像是配合小孩子一樣歪頭、表達自己的困惑,連嘴裡發出的聲音都像是在哄小孩子,「發現什麼,太宰君可以說的清楚一點嗎?」
太宰治:「發現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啊。」
他懶洋洋瞥了一眼聽到這話笑容不變、根本沒有一點驚訝感的森鷗外,森鷗外也側首、用溫和的笑意等待大庭美智子的回答。
「呀,這個嘛。」大庭美智子又彎起眼睛,「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擺在明面上的嗎?我還以為是太宰君想要我陪你一起玩呢。」
她的語氣像是輕聲誘哄幼兒園的小朋友,如果對方不哭的話,她就答應給對方超好吃的糖果或者陪對方玩游戲。
太宰治毫無障礙地適應了這種語氣,理直氣壯地道:「什麼時候嘛,大庭小姐快說,什麼時候發現的~」
「太宰君身上沒有太多的櫻桃味啦,」白發和服少女輕松地選擇滿足好奇的小朋友,「就連森醫生身上的櫻桃味都比你要重哦,在診所門口的時候還不太聞的出來,可是離開診所這麼遠,很輕松就可以分辨了。」
「所以果然是森醫生的錯。」不僅連哄小孩子的語氣,太宰治接受哄小孩子的推理都非常輕松,甚至一秒指責罪魁禍首,「森醫生好笨,反正是你的錯,不許事後報復哦。」
森鷗外無奈地搖了搖頭。
「可是只憑這一點的話,就轉換對我的態度,也太輕率了一點吧?」太宰治又道,他眨著鳶色的眼睛,好像真的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小孩子一樣好奇。
大庭美智子包容了這種試探。
白色眼睫的顫抖頻率加快,明顯表達了她的愉悅心情:「好像是過於輕率了,其實在上車、遠離診所之前,我就確認了太宰君不是我要找的人哦,櫻桃味倒是其次。」
「哦?」太宰治也用語氣詞配合。
白發和服少女凝視著他、溫柔微笑,和她溫和的外表成反比的是狂妄的話語:「你太聰明了。」
「那個家伙,不過是頭腦裡塞滿了爆/炸、爆/炸和爆/炸的人形櫻桃而已,被無數次的死亡高/潮麻痹了頭腦,可是太宰君太聰明了,直切厲害的諷刺技術實在不像是武鬥派的人嘛。」
太宰治看向森鷗外。
森鷗外低咳一聲,開口道:「所以這是你的錯了,太宰君。」
「你其實不用擔心,」白發和服少女側首,和森鷗外對視,她淡淡道,「就算再怎麼討厭、我也不會殺了那家伙,所以沒必要把那家伙藏起來。」
「讓我想想,那家伙被藏起來的時候,應該還會非常憤怒的蹬腿蹬腳,叫囂著要殺了我吧?」
「啊。」太宰治懶洋洋地和森鷗外對視一眼。
然後,他就看到森鷗外臉上染上為難的情緒,對方躊躇了幾秒,才嘆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大庭小姐,其實……」
太宰治:?
森鷗外為難道:「櫻子被首領帶走了。」
大庭美智子的白色眼睫停住,她重復一變:「被首領帶走了?」
如果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當然不值得港口Mafia首領的私人醫生如此為難和猶豫,更何況是一個有野心的私人醫生,那麼就是……
白發和服少女的眉眼冷淡下來:「質子?」
在前方開車的司機是森系的人,森鷗外看了對方一眼,才直言道:「不,並不是為了震懾我、而把櫻子帶走關押的。」
當然不是。
太宰治托著腮心道,港口Mafia首領真是賠得一滴不剩,森鷗外三頭合作,和首領、和津島櫻子、現在又要和大庭美智子,從三方中周旋出自己最想要的結果。
恐怕首領現在還一心以為自己和森鷗外達成共識、因為某些太宰治不知道的原因保護性關押津島櫻子吧,殊不知自己即將連褲子都不剩了。
「……那是?」大庭美智子頓了幾秒,才問。
「就是您想的那樣,」森鷗外注視著她道,「櫻子是我一手撫養長大的,首領的目標絕對不是自己私人醫生的幼/女或者戰場上的太陽。」
他瞥了一眼太宰治,平靜道:「而是《櫻桃》。」
系統是玩弄時間的好手,可以任意跳躍時間,不然它不會從齊木楠雄手中逃出來,初鹿野稚子對某些事情早有准備,比如遇見過去的自己、比如遇見未來的自己。
很明顯,未來的自己不僅完善了組織設定,還和某些特定人物構成了聯系網絡,起碼森鷗外知道《櫻桃》這個稱呼,就意味著未來她的選擇——每位成員的代號都是那張紙上的名字。
津島櫻子是《櫻桃》、大庭美智子是《逆行》。
這兩個馬甲目前互相構成了並不緊密的關系網,是合作並競爭的關系,而在這兩個馬甲之外,還有一個馬甲占據絕對的主動權,是未來的事情。
初鹿野稚子迅速摁捺下去自己的想法,以免因為多想出現時間駁論這種事,白發和服少女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他偷取《櫻桃》。」
這是陳述句。
森鷗外早年見識過這個組織對組織成員的保護,這些組織成員之間有著某種特殊的聯系,平時是各種勢力的各種人員、暗地裡的身份則是這個隱秘組織的成員,一旦被針對殺害、就會在臨死前聯系其他成員,然後,傷害對方的那個勢力就會瞬間土崩瓦解。
不過這是最極端的情況了,這個組織埋伏在各大勢力之間,幾乎不插/手人類內部的局勢、只在必要時刻進行微調,其成員平時也若無其事到令人無法揪出來。
如果不是津島櫻子,森鷗外也不能和港口Mafia的首領交叉信息,確定大庭美智子也是組織成員。
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大庭美智子的代號。
「首領辦公室裡掛著幾幅畫,背面書寫著目前已知的代號、正面畫著對應的畫像。」森鷗外盯著大庭美智子的眼睛。
太宰治下意識眯起眼睛,他上次和森鷗外一起去港口Mafia總部的時候,首領辦公室的確掛著幾幅反扣著的畫,那間辦公室是空蕩蕩的、只有那幾幅畫作裝飾物,他當時就猜到那些畫一定有著特殊的意義,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首領收集記錄的類似《櫻桃》津島櫻子的組織成員。
《櫻桃》……倒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代號了,非常適合那家伙。
他聽到森鷗外帶著嘲諷、淡淡道:「據傳聞,首領收集到了一種長生不老的藥方,但是缺乏了最關鍵的一樣藥材,青色彼岸花。」
「擁有青色彼岸花、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的人,擁有代號,他或許是想要盡可能集結擁有代號的人、讓你們發訊息,用青色彼岸花來換取你們的性命。」
森醫生,妙啊。
太宰治安靜地想,所以不管怎麼樣,果然還是想揍他。
第13章 橫濱(十三)
港口Mafia總部,車輛靜默地滑行、停了下來,負責開車的司機先生耳觀鼻鼻觀心、仿佛自己是一個瞎子或者是聾子。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瞎子和聾子的話,反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後悔,在此之前,他還有後路、真的見勢不妙的時候說不定可以投靠向首領那一方。
雖然怎麼見首領是一個問題,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森鷗外要干什麼、只知道對方收買了他又是一個問題,但是私人醫生私自收買其他港口Mafia成員已經觸犯了首領的敏感點、把這事捅出去,說不定可以從失敗後被首領收拾全家變水泥進大海、到現在就變成水泥進大海。
那好像不管怎麼樣都很慘,和現在沒差了,司機先生安慰自己、反正活一天賺一天,說不定首領大人他就突發疾病搶救無效死亡了,讓森醫生躺著也上位。
被寄予『躺著上位』厚望的森鷗外若無其事地下車,蹲坐在車外、若無事時舔爪子的老狐狸笑眯眯道:「那麼橫濱的咒靈,就麻煩閣下了。」
坐在車上等司機先生為自己開門的小狐狸也若無其事地舔著爪子、笑眯眯道:「哪裡,橫濱的咒靈本來就不算多,倒是森醫生、要勞煩你多關心首領的身體了,畢竟首領的安危關系著局勢。」
剛剛打開車門的太宰治懶洋洋地瞥了一眼兩只狐狸,慢吞吞地撐開傘、走到森鷗外身後,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即將被分食得一干二淨的暮年獅王。」
明明那麼清晰地觸摸到這個世界醜陋而真實的一面,卻不想死去,究竟是為什麼呢?活著是有什麼意義嗎?
森鷗外想要活著、想要當上港口Mafia的首領、想要穩定橫濱。大庭美智子想要活著、想要獲得認可、想要把冒犯其歸屬的敵人一點點剔掉血肉。
他們都有著無比明確的活著意義,太宰治可以看出來,可意義這個詞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在他看來,其他人活著的意義好像根本不怎麼重要、完全不值得一提,他缺乏自己活著的意義。
「啊。」森鷗外笑著側首看他一眼,對上他低頭若有所思的表情,隨口道,「太宰君以後就會懂得的。」
雨下的還是很大,司機先生彎腰站在後座的車門旁邊撐傘,大庭美智子先探出一條腿踩實地面、才低頭出來。
她紅艷的和服裙擺、白皙的小腿、身體被動作勾勒而出的流暢弧線都與昏暗的雨景形成鮮明對比,好像整個世界裡、只有她自己是唯一鮮明的那個人。
大顆粒雨滴落在傘面上,發出嘩啦的聲音,森鷗外移開視線,含笑道:「無論是什麼,生存的意義、死亡的意義或者拼命堅持守護的意義和決然放棄一切的意義,太宰君以後都會懂的,並非是你不夠聰明,這些只是時間問題。」
他把手插在兜裡,轉身向大廈走去,含笑的聲線貼著低沉的雨幕傳來:「不管如何,總會有找到自己生存的意義那一天的,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哪怕是個非常可笑的理由,哪怕非常抵觸這世間,也會拼命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白發和服少女邁著輕快的腳步跟上來,聲音像是拂過春風的燕子:「哎,太宰君在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嗎?」
她歪頭、對著太宰治眨眨眼:「這可是個非常難思考的問題呢。」
「我真的要懷疑森醫生了。」太宰治慢吞吞地道,「你真的只對十二歲以下的可愛女性有興趣嗎?你實在是太過分了哎,一直在針對我。」
森鷗外:「太宰君多慮了。」
他的臉上還是淡笑,好像是社會上那種非常常見的成年人社畜,不過這種淡然的成年人氣質只維持了一秒就迅速崩裂開來:「等等,太宰君你在暗示什麼?!其實如果是我特別喜愛的對像,別說是幼/女,就算對方是御姐我也可以的哦!!!」
成熟穩重的大人一臉緊張的大喊:「不許你在櫻桃醬面前挑撥離間!」
啊、哈。
太宰治虛下眼睛,犀利地指出問題所在:「這還用挑撥離間嗎?真的用挑撥離間嗎?根本不用挑撥離間吧,放心啦森醫生,親愛的櫻桃醬回來後,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把你大卸八塊裝進罐子裡、塞點櫻桃做成櫻桃醬吃下去,以求永遠也不分開吧。」
成年人臉上的虛假驚恐更加誇張:「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家伙一直在我耳邊恐嚇我,我才根本放心不下來啊!」
「而且你說的這種做法根本不是櫻桃醬好不好,櫻桃醬那麼可愛才不會想吃櫻桃醬!」
「哦呀,失策了。」太宰治慎重點頭,愉悅又草率地做出決定,「那就把上面那句話裡的櫻桃醬換成愛麗絲醬吧,親愛的愛麗絲醬一定會欣喜若狂地捧著森醫生牌櫻桃醬給櫻桃醬喂食的~」
「喂喂喂,你好像越說越離譜了吧。」森鷗外側首看向含笑的白發和服少女,「再這麼說下去會嚇到大庭小姐的,那麼關於這件事的話題還是到此為止吧。」
白發和服少女:「啊,這個妾身倒是無所謂,但是妾身有點好奇裝人體櫻桃醬的話,是分成很多很多的小罐子裝、還是干脆用一個大罐子裝?小罐子堆放的時候好像很容易踩碎,大罐子的話、小孩子撈醬的時候容易掉進去,果然還是難以抉擇啊。」
「……」
*
港口Mafia總部有五座大廈,首領的辦公室就在其中一棟大廈的最頂層,想要見首領、必須通過層層的審核和問訊,也會有人一直實時監控電梯內部的情況,所以在沒有事先報備的情況下想要見首領,起碼半個小時起步。
所以首領提前一段時間發放了通行許可證,讓大庭美智子和森鷗外免過了許多繁雜的會面程序,大庭美智子是貴客、所以還額外免過了檢查身上危險物品的那一環。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和服、一副渡過這個雨天都十分困難的樣子,所以那些港口Mafia成員只是在她身上掃了幾眼就移開了目光,把他們帶到了首領辦公室。
腐朽、暮年、貪/欲和一種像是顏料的味道在這間辦公室裡浮浮沉沉,要比昏暗房間裡的灰塵更令人難以忍受,白發和服少女進門的第一瞬間,是用視線涼涼地掃了一遍房間內的裝飾。
房間裡果然是空蕩蕩的,窗簾全部放下、連大雨瓢潑的聲音都被阻擋在外,這裡沒有一絲雨水的清新味道,牆壁上掛著幾幅畫、幾乎全是倒扣著的,來人只能看到畫的背面,除了一副掛在最外圍的畫。
那副畫被暗色系的畫布遮擋住,房間裡隱約的顏料味道就是來自它。
大庭美智子的眼神貼著它冰冷地舔舐過去,像是蛇一樣蜿蜒爬行向半坐在床上的首領,她微微躬身:「港口Mafia的首領大人,您好。」
床簾也是放下的,看不清楚坐在床上的首領的具體樣貌,森鷗外低聲道:「見過首領。」
「咳咳咳……」抑制不住的低咳聲率先冒出來,努力挺住後,首領蒼老而亢奮的聲線才傳出來,「一到橫濱就勞煩大庭小姐做任務,實在是太抱歉了,下面的人理會錯了意思,我已經收拾掉了。」
聽到他的聲音,森鷗外就意會到了,他選擇把床簾放下來,不是因為雨天濕氣重、心情不好或者謹慎,而是為了在大庭美智子面前敷衍掩飾住自己的昂奮和激動。
但是這種掩飾也太過好笑了,就像是小孩子把許多的金磚摟在懷裡、在街上走來走去,自以為足夠明智。
帶著冷意的視線和昂奮的視線都被床簾擋住、沒有被彼此看到。
白發和服少女看著床簾上的人影、微微含笑:「妾身此次前來橫濱,是受長輩委托、前來處理橫濱的咒靈事件。」
「長輩提前叮囑,要暫聽首領大人的命令,只是去接森醫生而已,而且還提前參觀了橫濱。」
這種話,就算不是全盛時期的港口Mafia首領,但反他清醒幾分,就會意識到不對,異能力者和咒術師的關系可不算太好、合作事宜仍然遙遙無期,大庭美智子又沒有加入港口Mafia,家中長輩怎麼可能叮囑她聽從港口Mafia首領的話。
只不過是最基礎的敷衍,在首領腦子裡充斥著長生不老、永遠掌握著生殺大權的時候,獲得好像是奉承的效忠話語和『長輩』這個關鍵性的詞語加起來,港口Mafia的首領迅速略過對方話裡好像不協調的地方。
「哈哈哈,大庭小姐不愧是咒術師中的精英,全心都在鏟除咒靈身上。」首領大笑著道,然後又低咳了幾聲,「但是作為長輩的話,還是會擔心你的安危吧。」
他的聲線仍然昂奮:「先在橫濱安頓下來吧,我已經為你准備好了住處,要說橫濱最安全的地方、一定非總部莫屬,而且這裡可以縱覽整個橫濱,完全比用腿丈量橫濱來的高明嘛。」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大庭美智子的涼刀子已經劃破床簾,在港口Mafia首領不停震動的喉嚨處劃上一刀了。
她看了一眼森鷗外,和對方笑著對視,然後後退幾步,示意自己懶得應付、脫離話題。
森鷗外於是提著醫療箱向前走去,在床邊坐下,低聲道:「首領大人,先檢查身體吧?」
如果是以前,在進入房間的那一刻,首領就會要求森鷗外為自己檢查身體、然後再和咒術師小姐談論,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見到對方以後、開始大腦放空飄虛的緣故,他現在已經開始輕視自己的身體狀況了。
首領隨意道:「可以。」
白發和服少女站在昏暗的房間裡,她壓低聲音,涼涼道:「太宰君,生存的意義是非常難找的,但是想要殺死一個人的衝動卻是很容易的,一陣風、一滴雨、一片花瓣或者是對方居然膽敢窺探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都可以是殺人的理由。」
「他不自量力的窺探,本身就是一種膽大妄為的冒犯。」
太宰治側首,衝她眨了眨眼睛,壓低的語氣活泛起來:「哦?首領大人居然觸犯到了大庭小姐的逆鱗了嗎?真是可憐呢。」
最重要的根本不是這個吧,港口Mafia首領必死的原因,只是他的昏庸和殘暴震蕩了橫濱、讓森鷗外盯上了。
森鷗外想要當上港口Mafia的首領、想要構成自老師那裡傳來的理想——三刻構想。
初鹿野稚子道:「森鷗外要忍不住了,最多三天,港口Mafia的首領就會突發意外、搶救無效死亡。」
[宿主目前存在感:A]系統及時提示,頓了頓,它又提示,[大事件『港口Mafia首領』參與度:50%。]
「《逆行》在這裡,首領派系的人就算質疑新首領,顧忌咒術師勢力、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初鹿野稚子若有所思著道,「剩下的進度,想要徹底拿到手,應該是要參與首領之死類似的事情裡吧,這需要《櫻桃》。」
她側首,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太宰治,昏暗的光線中,繃帶少年也用意味不明的笑容看過來。
他笑得太可愛了,於是初鹿野稚子也可愛又愉快地決定:「那麼,《櫻桃》回歸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膽敢污蔑自己名聲的敵人掛起來,把繃帶全部換成櫻桃色吧!」
第14章 橫濱(十四)
「大庭小姐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太宰治評價道。
「哦?」大庭美智子低笑著回答,「哪怕在黑暗中,太宰君也可以看清楚妾身的眼神嗎?獲得可愛對像的密切關注,妾身真是榮幸至極。」
因為場合原因,雙方都把聲音壓的很低,窗外若有若無的細微雨聲把這些低語打消,森鷗外處理儀器的聲音和首領的交談聲都成的背景音,配合著低沉的雨調、把這片本就昏暗的角落籠罩的更加晦暗。
太宰治道:「能夠獲得漂亮女性的認可,應該是我的榮幸才對嘛。」
「而且,大庭小姐有著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看清事物不是很簡單嗎?」他眨了眨眼睛,鳶色的泉水好像正在振蕩。「我還以為大庭小姐是在故意表現的明顯、讓我發現,玩某種糟糕的情/趣呢。」
「哎呀,」白發和服少女掩唇,「在森醫生面前還是不要談情/趣這種事了吧,無論是誰都會被他輕松打敗的。」
這個的確,太宰治信服地點了點頭,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比森鷗外更勇敢且富有情/趣了。
他收養的兩只幼/女一點也不簡單,一只是人性異能力,只要森鷗外想,她隨時可以暴起把整條街的人都摁住、給屁/股打針。一只是讓人焦頭爛額的活體櫻桃炸/彈,惡劣的玩笑和跳脫的行為充斥著日常行為,一旦發怒更是災難,會拼命想要爆/炸、爆/炸和超大的爆/炸。
哪怕是森鷗外,應付這兩個非常難纏的小可愛也是很頭疼的,聽說他最近已經開始在吃頭疼藥了,時不時念叨著要准備足量的□□、和太宰治一起去輕松愉快的天堂。
不過和這麼一個糟糕的家伙一起離開也實在是太糟糕了吧,太宰治直接嫌棄拒絕,成熟的中年男人只能抱著拼命推開他的愛麗絲哭——津島櫻子在港口Mafia總部,他抱不到。
也只有他,勉強能夠帶著津島櫻子教導,雖然鐳缽街的那群家伙一直都在渴望迎娶兩只幼/女走上人生巔峰,但是他們如果真的把兩只幼/女偷回家……不、根本連偷到家都做不到,只能偷到門口,就會被摁在地上,上面吃櫻桃下面吃針了。
哦呀,剛剛的詞彙好像糟糕了一下,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太宰治低聲道:「森醫生不只是享受飼養幼/女的快樂,他被幼/女圍著轉、貼貼的時候當然很快樂呀。」
極少數的情況下,愛麗絲和津島櫻子會圍著森鷗外轉圈圈,甚至會要求出門逛街、給予這個成熟中年人快樂,不過那是極少數,而且一般代表著愛麗絲和津島櫻子惹出了什麼麻煩、正在極度心虛又理直氣壯的階段。
「他更享受被幼/女們刁難到趴地哭訴、主動抱幼/女被嫌棄推開、陶醉誇幼/女被暴打的快樂呢。」
這才是常態,不管事實怎麼樣,反正在診所裡,愛麗絲和津島櫻子是金字塔的頂端,森鷗外是金字塔的最底層,至於太宰治、應該是在金字塔周圍嫌棄遛彎的貓咪。
哦不,應該是躺在裡面的木乃伊,嗯、中間。
「聽起來好像更糟糕了。」白發和服少女微微含笑,過長的眼睫隨著她輕瞥的動作、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哎呀,其實如果認真研究的話,太宰君和森先生真的很像呢。」
「幼/女不在我感興趣的範圍。」太宰治首先說明,「不過……」
大庭美智子若無其事打斷他接下來可能指向自己的話,含笑道:「只是說你們有點像而已,這可是森醫生親口說的哦?不過你們也有不像的部分啦,森醫生的特殊愛好是幼/女,太宰君的特殊愛好嘛……」
她上下打量了太宰治幾眼,唇角上揚的弧度加大:「好像是繃帶哦?」
「喂喂喂,」太宰治盯著她,「雖然好像只是很簡單的結論,但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總蘊含著某種不太健康的想法?」
「不過也不一定,」白發和服少女的眼睛微彎,搖晃自己惡劣的狐狸尾巴,「太宰君這麼追求死亡的話,說不定還會有其他不太健康的情/趣,哎呀,實在是太過少兒不宜了啦。」
太宰治:……
太宰治露出微妙的表情,慢吞吞道:「總感覺,有少兒不宜的不健康情/趣愛好的,似乎是你哦。」
「咦,無法解釋、於是干脆拉所有人都下水嗎?」大庭美智子含笑,「真是可愛呀。」
她伸出手,隔空摸了摸太宰治的頭發,想了一下、覺得這個高度要比太宰治的身高高一點,於是又把手往下放了幾釐米,估摸到了確切的位置,又摸了摸。
太宰治微笑。
他們兩個人微笑對視許久,直到森鷗外檢查完一向、繼續和首領交談,才默契地移開視線,看向床那裡。
床簾被撩開了一半、森鷗外坐在床邊,伸手為蒼老的首領測試脈搏,從他們兩個人的角度,只能看到態度良好、無可挑剔的私人醫生和不太耐煩的首領,床邊有蒼白干燥的老人發垂下來、是首領的。
大庭美智子不著痕跡的皺眉,含笑道:「和自己討厭的人有著同樣的發色,真是令人不愉快。」
「啊,只是正常的老人蒼老發色吧。」太宰治道,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他的神情變得厭倦起來,「大庭小姐很討厭我對吧?那我一定努力在第一根白頭發出現之前就死掉,不然一定會被大庭小姐討厭到追著打的。」
白發和服少女收斂笑意,臉上的神情變得若有所思起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太宰治。
好的,如果對方的黑色系頭發變成了白色,那再綁著白色的繃帶就有些撞色系了,不如有空染成黑色!或者干脆在走的時候把他揍一頓,讓他老老實實地戴眼罩。
……不行,按照太宰治的性格,這家伙絕對會懷恨在心的,說不定以後會一門心思想把她的白發染成黑發。
大庭美智子遺憾放棄戳這家伙怒氣積蓄槽的方法一,遺憾到連語氣都帶出來了:「太宰君不打算活到有白頭發長出來嗎?真是太可惜了。」
「大庭小姐,你知不知道。」太宰治懶洋洋地抬眼,目光從旁邊的那些畫上一掃而過,「你的語氣好像是如果我活到長出白發,你就會欣喜若狂到讓我為東京的建築物做出偉大的貢獻。」
提到東京、最有名的就是它的繁華和美麗,還有一件充斥在Mafia行業、但卻聞名到連普通人都有所耳聞的做法:丟水泥。
所謂的丟水泥,就是把一些背叛了組織、欠債不還、嚴重違反了組織規則或者心情不好隨便挑的一個仇人等,拉到一個空曠無人的地方,當然、如果格外囂張的話甚至會在鬧市的居所處,一邊嚴刑逼問那些家伙、一邊慢悠悠地攪著水泥,等玩夠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就把那些家伙丟進水泥裡。
處理地點就是著名的水泥丟棄地東京灣,據說每在東京灣游一米、就能看到四五個水桶水泥。如果不介意建築物的穩定問題的話、還可能把這些裝著特殊物品的水泥送到建築工地,以便充分利用。
太宰治覺得,如果這位白發小姐真的充分發揮了東京Mafia和瘋子的精神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在自己頭發變白了之後嚴刑拷問自己,究竟是從幾年幾月幾號幾分幾秒變白的?從哪一根可惡的頭發開始?明天還要有幾根頭發變白?頭發的變白是不是意味著他內心身處充斥著對這位大小姐的叛變精神?
所以還是盡快去死比較好!
就這麼愉快的決定啦。
「哪有,」來自東京的白發小姐瞬間理解了東京灣的意思,掩唇輕笑起來、語氣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不要提到東京Mafia就想到這些奇怪的事情啦,又不只是Mafia才會這樣做,其實平時我……」
她及時住嘴,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其實我在東京生活了那麼久,還沒有見過水泥呢。」
太宰治:?
你說了對吧?你剛剛差點說了對吧?你這家伙真的不是水泥的制造機嗎?真的可以若無其事地說出沒有見過水泥這種話嗎?
他微妙的頓了頓,勉強維持一副大家都信了的表情:「啊,大庭小姐真是嬌弱啊。」
實在是太嬌弱了,所以急切需要森醫生的保護,務必請你在離開橫濱的把森醫生一起打包帶走!哪怕是去東京扛水泥養活幼/女也沒有問題!
「哦?居然用這樣可愛的詞彙嗎?太宰君真是可愛。」白發和服少女眨了眨眼睛,「這樣可愛的人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房間裡原本就昏暗、再加上有長眼睫遮擋,如果換成普通人,就算貼著她笑吟吟的臉頰看、也幾乎看不清她眼眸的顏色,但是太宰治可以。
森鷗外在為港口Mafia的首領檢查身體,他們不能大聲喧嘩,所以太宰治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表情把自己的不滿變成百倍的驚恐表現出來。
「居然詛咒我長命百歲,哪怕非常討厭我也不用這樣吧,今天可是第一次見面哎。」他張開嘴型,快速道「大庭小姐實在是過分了,長命百歲也太過凄慘了吧。」
大庭美智子頓了頓,她歪頭,若有所思著道:「好像是哎。」
太宰治松了一口氣:「那就快點收回去,實在是太可怕了,居然詛咒我活到一百歲,我可不想向首領那樣白發蒼蒼躺在病床上掙扎,連去上吊都會折住腰。」
越說,他的表情越是嫌棄,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令人厭惡的事情。
和他的關注點不同,白發和服少女從一開始就沒有關注蒼老者如何快樂死亡這件事,她若有所思地抬抬手臂、在可能是太宰治高度的半空中虛揉了一下:「太宰君已經十四五歲了對吧?正是身高開始固定的年紀呢。」
她真誠地痛惜:「如果到老了還要蹦起來夠繩子、因為跳的太矮連繩子都夠不到,最後還折了老腰只能在地上一邊□□一邊眼巴巴地看著繩子。」
太宰治:?
太宰治微笑。
他抬眼,看了看大庭美智子放在半空中的手。
對方嘆了一口氣:「太宰君,有空多喝牛奶吧,雖然好像完全沒有用的樣子。」
「……我才十四歲,還可以長高哦。」太宰治微笑,「而且難道不是因為大庭小姐一直鍛煉身體、所以才比我高一點嗎?」
他在『高一點』上咬重字音。
在這個青春稚嫩的年齡段,女孩子的確比男孩子要早發育、長高,經常鍛煉身體的人也比完全不鍛煉身體的人更高,但是不意味著一輩子都這樣。
白發和服少女溫和點頭:「是,太宰君說的是~」
她又反復在揉了揉空氣,真誠安慰道:「你一定會長高的哦。」
太宰治:?
第15章 橫濱(十五)
氣氛有點怪異。
這是森鷗外無意間察覺到的,幾乎不需要多想,他一邊繼續和首領交談、一邊把視線放出去,看到了微微含笑著的太宰治和大庭美智子。
雙方都含笑著,因為特征實在是太有特色了,所以不用看清楚、太宰治懶洋洋抬眼微笑和大庭美智子溫柔微笑的樣子就出現在腦海裡。
兩個孩子微笑著友好交流,有問題嗎?沒問題。
只不過嚴重那麼億點點,世界就會毀滅而已。
而已。
首領順著森鷗外的目光看過去,表情瞬間變得陰晴不定,他盯著『含情脈脈、交談甚歡、氣氛絕佳、天造地設、萬分般配』的兩個人看。
越看臉色越是怪異、最後連眉毛都皺了起來,但是很快,他的表情突然放松起來,、像是想開了什麼。
森鷗外不會讀心術,不能准確同步解讀親愛的首領大人的每一秒思路,但是大概可以理解對方在想什麼,反正從出發點開始就是不對的。
首領思考的出發點大概是他們關系真好啊,這是他臉上寫著的事。
但是對於有經驗、能立刻讀懂空氣的森鷗外來說,居然會讓把注意力放在首領身上的他都察覺到不對勁,那就一定是不對勁爆表了。
都是這種時候了,首領居然還會在沉思片刻之後、一點也沒察覺到不對,反而還是一副大徹大悟、我可真聰明、那就這樣決定吧的表情。
他究竟決定了什麼,森鷗外一點也不想知道。
反正如果是關於他誤解的那部分關系、想要促進太宰治和大庭美智子深入交流。
比如關系良好、天作之合、最佳合作之類的讓人不忍直視的詞,那麼這兩個孩子真的可以友好合作一次。
——一人一拳、捶爆首領的腦袋,盡快送他去三途川買房久住。
這應該會是他們親切交流歷史上排行第三引起強烈共鳴的事件,排行第一和排行第二的引起雙方強烈共鳴的事件大概就是對方怎麼這麼討厭和對方怎麼還不去死。
哎呀,這個時候,唯一值得慶幸的,應該是櫻桃醬不在這裡。
不然大家干脆一起去死好了。
首領若有所思道:「森醫生……」
森鷗外認真去聽,畢竟這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首領的臨終遺言了:「首領?」
一點也沒有進入氣氛的首領緩慢道:「想要抓住一個年幼的少女,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
是你去死。
是你被大庭美智子微笑著打死。
是你被大庭美智子和太宰治一人一拳微笑著打死。
森鷗外低頭看著他,像是認真思考了一下,微笑道:「嗯……給予父親般容忍和情/人般的寵愛?」
說這個聽起來就不靠譜的提議是認真思考過的,其實不算錯,甚至還是附帶美味先例的。
森鷗外對待他的兩只小幼/女都是這樣的態度,收獲頗豐,他的兩只小幼/女對他的態度也非常熱情依戀。
首領想了想,把最後這句話打上一個可疑的問號。
在津島櫻子被關在港口Mafia總部大廈,迎著明媚的風逐漸膨脹和越加嬌嫩之前,從明面上看,她對森鷗外的確很依戀和充滿占有欲。
現在對臨時撫養她的尾崎紅葉也很有占有欲,一旦尾崎紅葉被首領召喚、這只幼稚鬼就會特別不高興地蹭對方許久,因此,首領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召喚尾崎紅葉了。
尾崎紅葉也有段時間不必面對自己的仇人了。
提起津島櫻子,首領的興致就高了些許,他淡淡道:「櫻子畢竟還是孩子,離開你後,最近一直食欲不佳,讓尾崎干部一直頭疼。」
食欲不佳,具體表現為,這只小鬼特別喜歡吃甜食,但是一定要吃新鮮出爐不過十分鐘、熱騰騰的甜食,一旦超過這個時間,就會眼淚汪汪地縮在尾崎紅葉懷裡。
一般會邊哽咽邊說一些深切表達幼/女到達一個陌生、沒有監護人的地方夠,害怕傷心猶豫落寞的情緒。
還體現在,吃蛋糕只吃最頂尖的那一角、吃年糕只吃最中心的那一口,就連品嘗一口水果汁、都只吃水果芯榨的汁。
更體現在,她最近一段時間都老老實實端坐在港口Mafia,大手一揮讓港口Mafia成員收集全橫濱的美食。
鬧騰就鬧騰吧,首領睜只眼閉只眼,又不能真的宰了她。
而且她在其他人面前狐假虎威,在自己面前乖巧探頭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滿足上位者的虛榮心。
森鷗外知道這段時間的事情,津島櫻子委實談不上食欲不佳,在很多必要的方面、首領一直隨心所欲,但在不必要的方面,他倒是委婉了一些。
成熟合格的社會人低笑道:「櫻桃醬就是喜歡胡鬧,不用過分寵溺她,不然她會越來越過分的。」
首領已經深刻體會到了,幼/女蹬鼻子上臉的技術一向是可以的,漫不經心順毛自己的臨時飼主、讓對方不生氣的技術也一向是可以的。
他看向還在微笑交談的大庭美智子和太宰治,聲音在昏暗的房間裡發飄:「這個孩子,好像和櫻子的關系也很好?」
是指太宰治。
森鷗外若無其事道:「啊,是關系很好,雖然櫻桃醬才和太宰君相處沒多久,但是小孩子缺少玩伴,她早已把太宰君當成自己的玩伴了。」
忽略掉許多事情,用專業術語,叫幼馴染。
首領信了。
他沒有猶豫多久,就迅速有了果斷:「讓那個孩子去陪櫻子,她離開了熟人,最近心情不太好。」
您確定是心情不太好,而不是在試探後發現港口Mafia沒有克星,所以紅發幼/女一下子膨脹起來了嗎?
不過不管哪種,反正慘的都不是自己,森鷗外爽快答應,微笑著道:「好,太宰君畢竟不是港口Mafia的人,讓他跟著大庭小姐的確不妥,還是去安撫一下櫻桃醬吧。」
他的目光從首領的喉嚨上一掃而過,頓了頓:「至於大庭小姐……」
首領道:「先讓她去處理橫濱的咒靈,把她拖住,等待那位大人來見我。」
那位大人就是指大庭美智子的家長了,擁有青色彼岸花和長生不老消息的人。
*
太宰治被森鷗外帶出首領辦公室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
或者說,還沒有深刻認識到森鷗外的冷漠無情欠揍性。
他慢悠悠地跟著森鷗外走在長廊上,好奇道:「哎,居然沒有港口Mafia的成員跟著我們嗎?看起來,森醫生很得首領的信任啊。」
走在他前面的森鷗外以拳抵唇:「這倒不是,只是這片領域,最近連港口Mafia的人都不敢靠近罷了。」
嗯?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眨了眨眼睛,他在半空中嗅了一下,然後皺眉:「好濃重的甜品味道,難道港口Mafia的人都恐懼甜食嗎?」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太宰治是隨口一說,森鷗外更是微微含笑、根本不接這個話。
過了三秒,太宰治重復提取了一遍空氣中的甜味,又重組了一遍獲得的信息:「……港口Mafia的人不敢靠近這裡的原因,不會是因為這裡住著一個危險人物吧?」
甜品,對方多半年齡很小。
港口Mafia的人是最近不敢靠近這裡的,說明那個危險人物是最近才搬過來的。
幼稚又危險、肆意妄為,最近才搬過來,就連港口Mafia的人都退避三舍。
太宰治的腳步緩緩慢了下來,這些條件都指向他腦海裡突然浮現的那一道人形。
他不妙道:「森醫生,我突然想起來我和樹枝約好了要去……」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察覺不對、立刻撤退的話。
「林太郎——!!!」
走廊的盡頭本來空無一人,但是一道紅色殘影突然閃現,一頭撞進走在最前方的森鷗外懷裡,給予對方核/彈暴擊。
被撞到腰了。
成熟的中年男人勉強微笑著抱著那道紅色影子:「櫻桃醬,好久不見,還是這麼可愛呀。」
津島櫻子緊緊抱著他的腰,不滿地原地蹦跶了幾下:「聲音蕩漾指數為零,林太郎一點也不喜歡我!」
她抱得更緊,往森鷗外身上爬了爬,被對方抱起後、干脆夾住對方的腰,蔚藍色的眼睛裡蓄滿了虛假的淚水。
沒等幼/女先聲奪人假哭一場,然後順理成章地指責一點也不成熟穩重的完美社畜,她就看到了若無其事開始三秒退一步的太宰治。
津島櫻子:?
森鷗外拍著她的背,低聲誘哄幼/女:「櫻桃醬走的這段時間,我可是一直在想你哦,一直一直,你看,我把太宰君帶過來陪你了,開不開心?」
津島櫻子:?
你把這家伙帶過來真的是來開心,而不是逼宮的嗎?!
紅發幼/女盯了年齡絕對超過十二歲的繃帶小鬼幾秒,眼裡又重新開始蓄滿虛假的淚水:「哇——」
「林太郎好過分,櫻桃醬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工作,你卻背著我偷偷和其他孩子玩。」
「你還把他帶過來見我,什麼什麼,這是經過首領同意的意思嗎?!你越來越過分了!」
哭到最後,她的狐狸尾巴開始歡快地搖起來:「帶過來就算了,你居然不把他的繃帶染成紅色的,林太郎你變心了!!!」
「啊哈?」太宰治看向津島櫻子,「所以診所裡那堆紅色的繃帶果然是你染的吧?濃郁的櫻桃味簡直讓我想要嘔吐出來!」
森鷗外開始頭疼。
第16章 橫濱(十六)
幼/女是永遠都不會有錯的,哪怕對方一邊得意洋洋地晃腿、一邊吵架,囂張得讓人恨不得瘋狂舉高高。
森鷗外幸福地和稀泥:「嗚嗚嗚,好久沒有看到櫻桃醬這麼可愛的樣子了,真是活潑可愛呀,實在是太棒了!」
他去蹭紅發小鬼的頭發,把對方乖乖巧巧的發型蹭得凌亂起來。
津島櫻子又往上面爬了一點,不耐煩地推了推這個打擾自己吵架的不成熟成年人,開始轉移攻擊目標。
她摟緊森鷗外的脖頸,指責道:「森醫生好過分,居然把我賣給首領了,實在是太可惡了!」
如果她走的時候,沒有非常快樂地蹦蹦跳跳,森鷗外會真的相信她。
嗯,真的會信。
在港口Mafia住了這麼長的時間,津島櫻子顯然過得非常好,說不定是港口Mafia裡過得最快樂的日子。
以至於首領不得不讓高層裡少有的女性、尾崎紅葉帶她,讓對方教導過分活潑的幼/女拘謹和規矩。
森鷗外深刻了解津島櫻子對不同類型人的應對之策,只要是內心仍存一絲柔軟之心的人類、都會被她毫不猶豫抓住軟肋。
他露出輕飄飄的表情,聲音蕩漾指數直線上升:「我也很想念櫻桃醬嘛,這段時間沒有櫻桃醬,我也很傷心——」
津島櫻子狐疑地盯著他,低下頭,和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對視:「哦?真的嗎?森醫生真的沒有立刻在診所裡奔跑歡呼放煙花慶祝嗎?」
森鷗外:……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他把幼/女的腿抱緊了一點,防止對方突然跳下來開始拳打腳踢,然後乖乖退出戰場,毫不猶豫地開始甩鍋。
「我對小孩子實在是太沒辦法了,所以沒有攔住太宰君。」
太宰治:?
他緩緩抬頭,和睜大眼睛看過來的津島櫻子對視,在對方開始發難之前搶答道:「是森醫生干的喲,櫻桃醬這麼可愛聰明肯定知道究竟誰是幕後黑手吧?」
甩黑鍋的手段,無論是誰,只要和紅發幼/女待一段時間,立刻就會非常精通、甚至成為該領域的大師。
大師之一森鷗外非常傷心:「什麼什麼?太宰君好過分,嫌棄診所裡的櫻桃味過於濃郁,所以提議買煙花去去味道的。」
什麼?!
紅發幼/女立刻怒瞪太宰治。
大師之二太宰治也非常傷心:「什麼,難道不是森醫生先暗示大家終於解放了,所以要瘋狂慶祝一下嗎?」
他指責道:「如果不是我拉住你,你已經去找有沒有哪裡開了煙花大會,想要去參加了。」
這也太過分了吧?!
紅發幼/女氣鼓鼓地盯著森鷗外:「林太郎很開心嗎?」
糟糕,稱呼換成更親昵的林太郎了,森鷗外立刻道:「不,才沒有,我最近一直在打掃診所、整理藥物,櫻桃醬不在的日子好可怕,藥物好難整理!」
所以根本沒有空去參加什麼煙花大會。
太宰治淡淡插刀:「因為這個時候根本沒有煙花大會,而且藥物是我在整理好不好。」
一提到整理藥物,他就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抱怨道:「櫻桃醬好過分,我把診所裡所有可以找到的□□都收集起來,結果根本不夠致死量,只能多喝安眠藥配水了。」
診所平常用不到□□,太宰治來了之後,津島櫻子處理了一部分,所以現在的量一點也不足。
這個家伙知道□□的量,說明是他整理的藥物。
紅發幼/女立刻看向森鷗外。
再這樣甩下去,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大家一起死,惡劣的小家伙根本不是在看他們吧鍋甩開甩去,而是在默默收集惡作劇理由。
森鷗外果斷道:「櫻桃醬的發型好可愛,是尾崎干部幫你梳的嗎?」
他的臉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成熟中年男人的不爭氣表情,仿佛沒有在為自己居然一點也不懂事、居然幫紅發幼/女梳一個漂亮的發型而自責。
津島櫻子露出嫌棄的表情。
在森鷗外為她梳了三次頭後,紅發幼/女就瘋狂拒絕了。
這家伙梳頭,根本不是梳頭,而是蹭親親,就算被愛麗絲和津島櫻子瘋狂抗拒,他也只會一臉感動的嗚嗚嗚,好像不是被允許梳頭,而是被允許上/床。
「才不要你梳頭,拒絕啦!」紅發幼/女後仰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被蹭到凌亂的發型,立刻開始氣鼓鼓。
「發型又亂了,林太郎好過分,蹭亂了你走不會梳!」
成熟的中年男人成熟穩重道:「我可以……」
津島櫻子冷漠拒絕:「不,你不可以。」
她終於想起來為自己梳好發型的人,搖搖晃晃地往後看:「紅葉姐姐——」
走廊另一端傳來腳步聲,一位穿著和服的女子緩步而來,她的頭發同樣是紅色的,發鬢上插著白色的絨球。
港口Mafia的准干部、尾崎紅葉。
同時,也是森鷗外的同黨,密謀干掉港口Mafia現任首領的同黨。
當然現在也可能是共養同一只幼/女的同黨。
尾崎紅葉和森鷗外對視一眼,她頷首:「森醫生。」
紅發幼/女毫不羞愧地向她撲騰幾下,像是見到自己喜歡的人的孩子一樣直白求抱抱。
森鷗外當然不會把幼/女交給別人,他含笑道:「櫻桃醬這段時間麻煩尾崎干部了。」
「森醫生客氣了。」尾崎紅葉輕笑一聲。
明面上,她和森鷗外的關系並不熟,頂多算是勉強的同事關系,而且有著是否忠於首領的區別。
不久之前,尾崎紅葉和心上人一起逃離港口Mafia,想要在遠離首領暴/行的地方、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下來,但是最後失敗了。
代價是尾崎紅葉心上人的性命。
有著這樣的深仇大恨,首領卻還是願意重用她,實在是因為現在的港口Mafia不太行,情況很糟糕。
還好與謝野晶子不在,首領對沒有『死亡天使』作為搭檔的津島櫻子,甚至因為她探索出來的櫻桃治愈功能、而更輕視她的攻擊方面。
森鷗外對此早有預料,但仍然松了一口氣,與謝野晶子已經跟著福澤諭吉走了,他可不想被夏目老師強行帶走津島櫻子。
這個小鬼一旦聽說傳說中的異能力者、橫濱唯一的超越者想要收養她,肯定會特別不開心地蹦蹦跳跳自投羅網。
「櫻桃醬究竟有多令人頭疼,我是知道的。」森鷗外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憂心忡忡,「可是首領想要讓她住在總部,也是沒辦法,只能麻煩尾崎大人了。」
他把對尾崎紅葉的稱呼換成了大人,去掉了在一定程度上會令對方想起首領的干部。
果然,尾崎紅葉的臉色柔和起來,她伸手摸了摸津島櫻子的面頰,笑著道:「把櫻子放下來吧,她可不是十歲出頭的小孩子了,對這種年齡的孩子,過分寵溺可不太好。」
她用手指把紅發幼/女耳邊的紅發都弄好,然後道:「該放手,讓孩子長大了。」
聽到不是要抱自己,津島櫻子瞬間反悔,她前傾、緊緊貼在森鷗外身上,抱著對方不放手:「才不要才不要,下去就和那個家伙一樣矮了!」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又低頭,把目光對准地上:「居然關注身高問題,櫻桃醬好幼稚哎。」
這是在暗示,津島櫻子簡直要矮到地面去了。
她直接炸毛,手舞足蹈地掙扎著要去打對方。
森鷗外把她抱緊,向尾崎紅葉無奈示意:「兩個年齡相近的小孩子總是不太對付,容易打起來。」
流言總是傳的很快,森鷗外把兩只幼/女都帶到港口Mafia總部過一次後,他的特殊性/趣立刻被港口Mafia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上至港口Mafia最高層的首領、干部和准干部們,下至港口Mafia最底層的工作人員,幾乎都對此非常感興趣。
森鷗外從鐳缽街人們最想活成的樣子、一躍而成半個橫濱人們最想活成的樣子。
——除了尾崎紅葉。
在負責照顧津島櫻子之前,她勉強對此事不插手,畢竟這是森鷗外自己的私事。
但是在照顧津島櫻子這段時間以來,尾崎紅葉發現她對某些事一竅不通,幾乎就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只不過有些過度活潑。
這個孩子會因為蛋糕不夠甜而沮喪、會因為大人不夠愛自己而失落,也會因為自己超過了十二歲而忐忑,害怕自己被森鷗外拋棄。
森鷗外真的是蘿莉控嗎?
尾崎紅葉不知道,在和他達成合作關系之前,她和港口Mafia的大部分人一樣,都以為他是一個被首領抓住的倒霉醫生。
這個男人所圖不小,津島櫻子跟著他,注定有一天會因為什麼而被拋棄。
尾崎紅葉掃視了一眼太宰治,挑眉道:「咦,這個孩子,就是櫻子的幼馴染?」
幼馴染,專有詞彙,可以理解成青梅竹馬之類的詞,但一般也可以更進一步、理解成更親密的關系。
比如未來的結婚對像。
太宰治:???
他表情微妙地摁住胸口:「啊,我好像幻聽了?我幻聽了對不對?不然怎麼可能會聽到這麼惡心的稱呼?」
說著,還順勢嘔了幾下。
津島櫻子:???
她連撲騰都震驚地停住了,下意識捧住森鷗外的臉,凶巴巴道:「什麼什麼?你在開玩笑嗎?!」
「青梅竹馬,」森鷗外連忙道,「是玩伴的意思,不是一般用的那個詞彙。」
他緊緊地抱住津島櫻子,熟練地進行安撫:「我怎麼可能會把櫻桃醬丟掉?櫻桃醬那麼可愛,就連生氣的表情都超可愛。」
抱得實在是太緊了,紅發幼/女在他懷裡掙扎起來:「笨蛋林太郎,放開我,我要愛麗絲、要紅葉姐姐,不要你!」
她的腿亂晃起來,如果不是森鷗外及時撈住、就被她躥下去了。
「紅葉姐姐——」津島櫻子果斷尋求場外救援。
尾崎紅葉伸手、把紅發幼/女接住。
她比津島櫻子大不了幾歲、真的只能算是姐姐,但是抱住對方的動作卻比森鷗外還要穩。
抱住的那一刻,這位擅長用劍的女士更加柔和,她低垂著紅色的眼睛,一邊拍著紅發幼/女的後背、一邊哄道:「不要再鬧了哦,櫻子乖乖的,等下幫你切蛋糕。」
劍術絕佳是指,津島櫻子指哪裡、尾崎紅葉就可以把蛋糕從哪裡劈開,當然、用的是蛋糕刀。
還有甜品餡之類的東西,都需要尾崎紅葉幫忙調整到最佳狀態。
紅發幼/女果然安靜下來,她抬頭,用自己的紅發蹭了蹭對方的紅發,聲音軟軟的:「那我今天想要吃十塊蛋糕~」
尾崎紅葉皺眉,她瞥了森鷗外一眼,選擇拒絕:「不可以,吃太多蛋糕的話,櫻子會牙疼的哦。」
森鷗外只能無奈微笑:「櫻桃醬以前好像不太喜歡吃甜品,常吃的水果都是櫻桃,那些吃多了好像不會牙疼。」
所以牙疼真的不是他的錯。
如果沒記錯的,尾崎紅葉以前說話,從來不帶可愛的尾音,但是和幼/女小姐說話,倒是非常耐心和可愛。
把津島櫻子當成小孩子的,其實是她才對吧?
尾崎紅葉不覺得,但是津島櫻子對此很有自覺,她洋洋得意地探出頭來,立刻告狀:「林太郎好過分的,我的頭發都被你蹭亂了,紅葉姐姐梳了好久呢。」
「哎呀,原來是尾崎大人親自梳的,怪不得這麼可愛。」森鷗外無奈微笑,然後順勢提議,「之前的發型我有記住,不如我幫你再梳一次?」
津島櫻子炸毛,沒等她瘋狂拒絕,尾崎紅葉留道:「不用,等下就要喝下午茶了,到時候再收拾比較妥當……森醫生一起嗎?」
「在確保這兩個孩子不會打起來之前,」森鷗外道,「我可能要跟一段時間了。」
尾崎紅葉懂了。
紅發幼/女繼續探頭,趁機提問:「紅葉姐姐,我想去看煙花大會,森醫生查過了,知道哪裡有!」
「這個時候根本不會有煙花大會。」紅發准干部摸了摸她的臉頰,溫柔的不像Mafia,而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如果沒有被抓回來,她大概也的確會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再過三五年就會有一個孩子。
她道:「等來年,等來年煙花大會的時候,我帶你去。」
來年煙花大會的時候港口Mafia的現任首領大概也成前任首領了吧。
「真的沒有嗎?」紅發幼/女有些失望,探頭看向森鷗外。
森鷗外道:「沒有哦,我查過了,最早也要……」
他陡然頓住。
紅發幼/女乖巧地看著他,非常乖巧懂事的樣子。
如果不看對方眼神的話。
所以你這家伙果然是想要去煙花大會慶祝、並且明確查過的吧?!
第17章 橫濱(十七)
森鷗外可憐巴巴道:「櫻桃醬——」
他現在很像是一個被拋棄的社畜,不知道怎麼面對憤怒的妻兒,又拿不出來錢、又拿不出來愛。
唯一和社畜不同的,大概只有他其實連妻兒都沒有了吧,聽起來好像更慘了。
太宰治懶洋洋地攪咖啡,它的氣味已經夠苦澀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去品嘗就能共情到那份苦澀。
在喝下午茶、但是面前卻沒有一份甜品的時候,他拒絕喝這麼苦的咖啡。
津島櫻子就像是冷漠質問丈夫錢、愛在哪裡的妻子,冷淡地道:「哦。」
她喝了一口自己咖啡杯裡的櫻桃汁,眼睛瞬間彎成高高興興地樣子,轉頭抵到尾崎紅葉唇邊:「最好喝的果然還是櫻桃汁,紅葉姐姐嘗一口嘛,比咖啡好喝很多很多哦。」
態度兩極分化,猶如赤道和北極。
尾崎紅葉瞥了可憐巴巴看過來的森鷗外,又瞥了一眼不停用余光看過去的津島櫻子,好笑地搖了搖頭。
親手給自己最喜歡的人喂自己最愛喝的櫻桃汁,哪怕帶著強迫意味,雙方都會高高興興地喝下去,紅發幼/女像是在喂給她櫻桃汁,但其實是喂給眼巴巴的森鷗外的,只要看一眼森鷗外此刻的表情,就可以明白這件事。
不過,尾崎紅葉還是喝了,她沒有喝太多、只禮貌性地抿了一口,就伸手摸了摸紅發幼/女的頭:「很甜呢,像是櫻子一樣可愛,下次給喜歡的人喂櫻桃汁,一定要專心哦。」
「不專心的話,」准干部大人溫柔地摸著小孩子的頭,再正經不過的說,「就要加強訓練難度了哦。」
一提起這個,津島櫻子瞬間驚恐,本來悄悄伸向森鷗外、想要趁機偷襲一下的腿都僵住:「什麼?!」
「咦,尾崎大人為櫻桃醬訓練?」森鷗外也有些訝然,他看了一眼津島櫻子,確定對方的表情只有在自己隨即抽查超自然力量歷史的時候、才會充滿想跳下板凳就跑的糟糕想法。
但是不管怎麼想,港口Mafia的准干部大人、尾崎紅葉居然抽查背書,實在是一件令人很驚訝的事情。
畢竟港口Mafia本身就有很多沒有學歷的人,咳。
「啊,我之前在櫻子面前用了一次劍,」尾崎紅葉解釋道,「之後櫻子就一直拜托我教她劍術,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實在可愛。」
森鷗外明白了,因為津島櫻子在港口Mafia蹦得太快活、太快樂了,所以准干部大人在找到她感興趣的東西後,就迫不及待地摁著幼/女學了。
至於結果嘛,現在已經出來了。
津島櫻子從瘋狂心動想要一秒學會,腳踹森鷗外拳打太宰治、當一當鐳缽街的老大,順勢轉為瘋狂抗拒,但是教學終止權並不掌握在她的手裡,她只能繼續被摁頭學劍術,以消耗過分的精力。
「櫻子的身體太瘦弱了,但是很堅強哦。」尾崎紅葉頓了頓,又繼續解釋道,「就算是在被累哭的時候,也會因為同伴而站起來、繼續訓練。」
「同伴?」森鷗外重復了一遍、問道。
太宰治陡感不妙。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來,同伴都是一個平等的詞彙,可是津島櫻子一向不把陌生人們放在眼裡,尤其是在這個詞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包含了同齡好友的意思後,不管怎麼想,都是……
尾崎紅葉道:「同伴是指太宰君。」
「櫻子每次被累哭後,都會哭喊著太宰君的名字,咬牙站起來。」准干部大人微笑道,「真是令人羨慕的友誼啊。」
果然如此,太宰治早有預料,他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快速抓起津島櫻子的手、緊緊握住:「什麼什麼?尾崎大人說的是真的嗎?櫻桃醬真的在訓練中一直念我的名字嗎?!」
津島櫻子驚恐甩手,無果後直接開踹、被太宰治一把抓住腳踝:「放開我!!!」
「幼/女小姐這麼努力,一定是想要幫助我無痛死亡吧?」太宰治絲毫不覺得一只手抓住對方的手、一只手擒住對方的腳踝很別扭,他的眼睛還是亮晶晶的,好像很感動,「想到沒有想到沒有?幼/女小姐這麼聰明的話,一定是想到了吧?」
喂喂喂,你是故意的吧?你真的是故意的吧?!
「紅葉姐姐!」紅發幼/女立刻請求場外援助。
這種玩鬧,宛如幾歲小孩子之間的胡鬧,尾崎紅葉掃一眼、沒有發現除了抓腳踝外的過度行為,就放手任他們去玩,轉頭和森鷗外道:「首領的身體,要多麻煩森醫生了。」
她沒有問首領的身體怎麼樣,因為以她目前的身份來說,真問了反而有一些微妙的意味在,所以這種不冷不淡、仿佛只是日常打卡一樣的詢問最為恰當。
一號場外援助無效,津島櫻子立刻開始求助二號場外援助:「林太郎!」
「首領的身體已經穩定下來了。」森鷗外自然不能說一些不太好的話,鎮定自若地用官方話術回答道。
於此同時,紅發幼/女掙扎著揪住他的領口、狠狠一拽。
森鷗外戛然而止:……
森鷗外抬手把領口處的扣子解掉、讓自己從窒息中緩過來,才嘆了一口氣:「看起來,櫻桃醬的劍術學的不錯。」
不管怎麼樣,起碼眼疾手快是非常合格的了,如果是以前,津島櫻子雖然壞心眼、但根本不會做出這樣物理禁言的舉動來,原因很簡單,以她能夠和常年受傷的太宰治滿地打滾的武力值,根本不能出乎森鷗外意料的拽到他的衣領。
哦,對了,紅發幼/女能夠和太宰治滿地貓貓打架,還要參雜一點水分的,這家伙看來是拽繃帶拽習慣了,果然,應該給太宰治解鎖新的繃帶顏色了呢。
尾崎紅葉的左眼被過長的紅發遮住,不過要看出一個人的真實情緒、一只眼睛也是可以的,她的右眼彎起、眼尾的那一抹紅色也暖化開來:「實在是太過胡鬧了,櫻子。」
於其說這是指責,不如說這是家長的寵溺。
哪怕身為位高權重的准干部大人,尾崎紅葉也才不到二十歲,正是女孩子最天真爛漫的時候,真因此,她會為了愛情、敢冒巨大的風險和心上人一起遠走高飛,哪怕被抓回來後,由於經歷和仇恨成熟了許多,也遠遠沒有到愛憐小孩子的年齡。
森鷗外看了一眼同樣『天真爛漫』、被氣紅了臉,一直推太宰治的津島櫻子,若有所思地眯了一下眼睛。
異能力不止會為主人帶來好處,也會有壞處,在港口Mafia待久了,其實也是可以看到小孩子的,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異能力或者其他原因、而融入不進正常人的社會,只能從事違法活動的未成年孩子們,津島櫻子和這些在Mafia行業混久了的未成年們之間的唯一區別就是,她仍然天真爛漫。
像是一張純白的紙一樣,應該在教室裡哽咽著背誦國文,就連老師看了都會心軟、摸頭安慰的那種光明中的孩子。
單純陳述事實的話,津島櫻子居然還真的算是光明中的孩子,她為病人們分發有一定治愈效果的櫻桃、雖然明顯不懷好意,她會因為大人的苦惱主動到港口Mafia當人質、雖然明顯不懷好意,她會在艱苦訓練中記得同伴、雖然明顯不懷好意,她也會在嘗到自己喜歡的味道的那一瞬間、就眼睛亮晶晶的遞給尾崎紅葉品嘗,雖然明顯不懷……
哦,這個是懷了好意的。
簡而言之,津島櫻子顯然不是非黑即白的,她甚至連黑白的概念都沒有、只認准自己喜歡的人,以感情劃分陣營,在她的眼裡,世界上有兩類人,一類是森鷗外、太宰治和尾崎紅葉等同陣營的人,另一類就是管它去死可以漠視類。
最關鍵的是,紅發幼/女格外狡猾,最會憑直覺獲得自己喜歡的人的喜愛了,尾崎紅葉會喜歡愛護她,森鷗外其實不算太意外。
畢竟她能憑直覺把夏目老師都攻略。
「真的想要無痛死掉的話,就快點給我乖乖服用安眠藥啊混/蛋!」津島櫻子揪住太宰治的繃帶,「緊緊抓住幼/女不放是什麼意思?!森變態救命有變態!!!」
森鷗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提醒道:「不許揪脖子處的繃帶,不然太宰君窒息暈掉的話,可能沒辦法掰開他的手。」
無法放手的話,意味著,太宰治昏迷多久、津島櫻子就要和他綁定多久。
她蠢蠢欲動想要勾脖子的動作頓住,繼續遺憾地揪太宰治手腕處的繃帶:「給我住手啊混/蛋,說了快去服用安眠藥!」
「診所裡的安眠藥劑量也根本不夠嘛,」太宰治嘆氣,「只夠我昏迷三天的,根本不到致死量。」
對於有豐富試探經驗的他而言,最近只要晃一下瓶子聽聲音、就能感覺出裡面的安眠藥夠幾天的昏迷量或者致死量。
「昏迷三天還不夠嗎?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津島櫻子理直氣壯地反問,「三天時間足夠我打死毫無反抗的你了,實在不行就掛樹上、丟水裡也可以,實在不行也可以拜托紅葉姐姐把你空運到埃及和法老們交流繃帶的一百零八種捆綁方法啊。」
「怎麼樣?是不是很心動?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踹死你的!」紅發幼/女反手拽住太宰治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證,仿佛太宰治已經奄奄一息、即將死去,而她則是什麼偉大事業的繼承人。
偉大事業的前輩並不想放棄,掙扎著道:「什麼?那些木乃伊都髒兮兮的好不好,而且它們身上的繃帶根本就不是自己綁的吧?我才不要做繃帶教學這種事情,而且就算把那些藥物都服用完,在被你踹的時候肯定會被痛醒的吧,你肯定會把我捆住的、連掙扎都做不到,要一直痛著,才不要。」
後輩更加主動,用兩只手握住前輩的手,保證道:「你放心,萬一你真的醒過來了、就立刻痛呼出聲,我肯定會放開你的!」
「啊,才怪。」太宰治虛下眼睛,「你肯定會把我的嘴巴也堵上的對吧?然後欣喜若狂地向森醫生報告,太宰君到死去時都沒有發出聲音、真是堅強呢。」
「咦,你居然只想要這一句誇贊嗎?」津島櫻子試圖拍他的肩膀,但是因為兩只手都握著對方的手,所以只能深深點頭,「我本來准備了很多句贊美的,畢竟森醫生肯定會安慰我的!」
森鷗外:……
現在連正事都不用談了,反正有其他勢力的人要在這裡常駐一段時間,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用來商量。
森鷗外鎮定自若地無視激情討論、深情握手、反駁死不死問題的背景和背景音,問道:「櫻桃醬的學習情況怎麼樣?」
尾崎紅葉的劍術可是絕佳,如果津島櫻子的學習情況非常好的話,那可就不妙了,她會在拳打太宰治之後停下嗎?不,她只會更興奮地腳踹森鷗外,為自己的江山打下第一步基礎,也就是踹飛無能的社畜中年男人。
負責教授劍術的准干部大人遲疑了一下,微轉視線,看向深情握手、強行微笑的太宰治和津島櫻子:「……櫻子已經過了練劍的最佳年齡了,而且練劍的人、手上難免會出繭子。」
意思就是根本不是認真教習,而且學習情況一點也不好,森鷗外松了一口氣,總算不必為自己的悲慘中年生涯擔心了,可以專心去擔心老年生活了。
第18章 橫濱(十八)
「太宰先生真的不考慮和木乃伊們交流經驗嗎?」津島櫻子真誠問道,「雖然它們的繃帶不是自己纏的,但是它們纏的時間久啊,有經驗,知道一直不洗繃帶的技巧!」
太宰治也很真誠:「原來櫻桃醬一直都在擔心洗繃帶的事情嗎?」
除了病人,津島櫻子認識的人中、只有他才經常用到繃帶了,而並且一般都是由森鷗外來負責了,幼/女根本不需要管這方面的事,只需要遞上藥物或者在被成熟的中年人擁抱時嫌棄推開就可以了。
理所應當的,太宰治露出感動的表情,怪不得森鷗外說他們很像,就連表情給人的感覺也是一樣的:「櫻桃醬實在是太可愛了,不過反復清洗是繃帶實在是太不衛生了,櫻桃醬可以當頭繩哦。」
在答謝的時候,語氣一定要輕快真誠,是這樣沒錯,但是配合太宰治此時幾乎以假亂真的明著感動實則懟的表情,諷刺力十足,可以輕而易舉地點爆一個炸彈、櫻桃牌子的炸彈。
「誰要拿你用過的繃帶當頭繩啊?!」津島櫻子嫌棄到炸毛,「髒兮兮的,惡心死了!」
「咦,是嗎?我以為櫻桃醬會很喜歡的?」太宰治佯裝回憶著道,「畢竟你上次拿我當墊子的時候,哪怕睡著了也在試圖咬繃帶,我以為你會很喜歡呢。」
說到最後,他嘆了一口氣:「看來是自作多情了。」
津島櫻子:???
津島櫻子回憶了一遍對方每天要上多少次樹、因為繩索斷裂要在地上滾幾圈,要跳多少遍河、河裡有多少令人不能忍受的東西,表情逐漸空白下來。
「太宰君,不要在這方面開玩笑,建築物被爆破的話、你也會被壓在廢墟之下,又痛又死不掉的。」森鷗外無奈道。
他及時把自家小幼/女從崩潰的深淵拉回來:「沒有哦,櫻桃醬睡著的時候非常嫌棄太宰君呢,連對方的呼吸都嫌棄,怎麼可能去咬髒兮兮的繃帶嘛。」
對於哄紅發幼/女,沒有誰比森鷗外更熟悉了,畢竟他又不是真的無能社畜,而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中年男人,反正抱起來哄就完事了,無論幼/女在想什麼,肯定會第一時間嫌棄推成熟中年人蹭過來的臉頰的。
他本來想把紅發幼/女抱起來,但是對方和太宰治還在執著握手、誰也不願意先放開,只能作罷:「才沒有才沒有,太宰君實在是太過分了。」
就連尾崎紅葉都忍不住側目,重新看一遍一本正經、尾音可疑到過分、哄小孩子熟練度爆表的同謀者。
咦,等等,這個描述好像有點眼熟……不過想想這個家伙現在在港口Mafia的名聲,似乎用這樣的語調說話也並不奇怪,對方只要不當著她的面舉手在腦袋上比兔耳朵、蹦蹦跳跳,就已經很成熟穩重了。
身為成熟的成年人,最熟練的一點就是話術,津島櫻子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很快振作起來,繼續炸毛:「太宰君你放心服用安眠藥,我絕對不會用木乃伊的繃帶堵住你的嘴的!」
太宰治露出信服的神色,仿佛已經相信了:「是的,我相信幼/女小姐是絕對不會立刻把我打包收拾到飛機上、千裡迢迢地帶著我私奔,然後扒下木乃伊先生們的衣服當做定情信物呢。」
被一語點破,正常人應該會大驚失色、再不濟也會掩飾一二,但是津島櫻子是森鷗外一手撫養長大的,她理直氣壯地道:「別把友情送葬說的像是情定終身一樣。」
他們兩個同時想起森鷗外用溫和篤定的語氣說自己和對方是幼馴染,臉色同時微變,只能抖肩膀把那種惡心勁壓下去,只要想想這個詞的含義,再想一下這個詞套在對方身上的後果,就忍不住令人反胃呢。
紅發幼/女氣鼓鼓瞪了一眼成熟中年男人,因為手和腳都被自己親愛的幼馴染抓著、不能蹬過去,於是抬起下巴,理所當然地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還不快點自己乖乖打包收拾去木乃伊基地,居然還要我催著服用安眠藥。」
對於可愛的人來說,就算再驕縱,也是帶著可愛的傲嬌,像是大小姐一樣。
太宰治故意笑出聲,對著森鷗外眨眨眼睛:「好傷心哦,森醫生,大小姐讓我自己乖乖滾出視線呢。」
他面不改色地把攻擊範圍擴大,惡心在場的所有人:「有這樣的幼馴染,真是……可愛。」
津島櫻子猛地把腿收回來,驚恐喊道:「他瘋了,林太郎快把他丟出去!」
「這就丟出去。」森鷗外嘆了一口氣,「小孩子太過胡鬧,是會被打包去見首領,說你們關系太好鬧著要住同一間房的哦?」
他瞥了一眼太宰治,示意對方乖一點,不然紅發幼/女真的會躥到天上、對著太宰治頭頂的天花板來一擊櫻桃的正義,讓對方被正義的天花板砸傷。
這兩個小鬼的手還糾纏在一起,幸好雙方都沒有留長指甲,不然在對方臉上一撓、真的就是合格完美的貓貓打架了。
兩只炸毛的貓貓同時看過來,黑貓剛剛攻擊了對方一爪子、取得暫時性勝利,所以漫不經心地晃著尾巴、連貓胡子都一抖一抖的,艷麗如驕陽的橘貓則是猛烈搖晃著尾巴,隨時准備伸出一爪子、狠狠撓一下自己的同類。
最了解津島櫻子的是森鷗外,他估計對方看起來很生氣,其實也真的很生氣,但是也非常快樂。
——關於收集太宰治的言行,為自己以後的惡作劇找借口這點。
剛聽從紅發幼/女的積極建議、在鐳缽街落腳之後的一年,森鷗外幾乎每天都要被可愛的幼/女小小的惡作劇一下,理由能從初次見面他很凶、是對幼/女的不尊重,轉到今天出門先邁左腳、是對愛麗絲醬的偏愛。
森鷗外再次嘆氣,為自己的生活不易,他伸手摸了摸津島櫻子的頭,安慰道:「凡事都有先後,櫻桃醬先解決掉自己頭號討厭的敵人,再解決下一個嘛。」
津島櫻子的頭號討厭敵人是港口Mafia首領,不過太宰治很快就要榮登第一了,她遲疑了一下:「可是頭號最討厭的人不是就要死掉了嗎?」
她把抓住太宰治的那只手松開,勉為其難地在對方的黑衣服上比劃,狡詐道:「紅葉姐姐說了,最近有個其他組織的人來港口Mafia了對吧?」
「有其他不亞於港口Mafia勢力的人在場,蠢貨們就算再蠢,也不會立刻興奮地把林太郎舉起來吃掉吧?」紅發幼/女緩慢合攏手指,懶洋洋去揪太宰治的衣服,「所以他死定了。」
森鷗外忍不住笑出來:「咦,櫻桃醬好聰明,可是他現在還是你的頭號討厭者哦。」
「就連這個小鬼都能看出來,」太宰治好奇道,「真的沒問題嗎?」
什麼叫做就連這個小鬼都能看出來!
津島櫻子瞬間炸毛,然後被熟練的安撫住,森鷗外道:「櫻桃醬很聰明的,只是她……」
他頓了一下,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說法:「只是她不喜歡把思考這種事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至於什麼是無關緊要,除了森鷗外,其他的事情都是無關緊要了。
這是在戰場上養成的習慣,如果每天都空和腦子去思考其他事情,比如早上、中午、晚上吃什麼,比如哪個士兵哥哥喜歡她、哪個士兵哥哥喜歡與謝野姐姐,怎麼樣撒嬌可以達到預期效果,怎麼樣可以捉弄與謝野姐姐和森軍醫,那真的會瘋掉的。
充滿孩子氣的思考會在一次次被當成人體武器和疼痛中死掉的,那種時候、就連怎麼活下去都不能思考。
她只需要知道自己的生死權被掌握在與謝野晶子手上、而與謝野晶子被森鷗外掌握,所以只把森鷗外放在眼裡就可以了。
不過這種情況,已經被森鷗外逐漸調整得當了,起碼她現在眼裡有太宰治,也有尾崎紅葉。
可惡啊幼/女才不需要第二個無足輕重的飼養者!!!
森鷗外成熟穩重道:「這樣的櫻桃醬實在是太可愛了,根本不舍得放出來讓大家看到嘛!」
「閉腦啊混/蛋!」津島櫻子嫌棄道,「只要看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思考一些根本就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東西!」
「我只是在想今晚應該為櫻桃醬准備什麼,才沒有在想怎麼在愛麗絲醬和櫻桃醬洗澡的時候鑽技巧怒呢。」成熟的中年男人十分穩重道,像是一名合格的社畜,一點也沒覺得自己的話裡有非常不對的地方。
尾崎紅葉:?
她的眉頭微皺,手按而不發,處於一種隨時可以抽劍把變態打出去、但是礙於合作友誼和自己並不了解太多,所以沒有動的狀態。
「噫嗚,」紅發幼/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森醫生居然真的敢撞進來嗎?好厲害呀。」
她眨了眨眼睛,懷疑道:「你喜歡什麼樣的衣服?愛麗絲醬可以提前穿好哦,這樣追著你打的時候,你也很快樂,哪怕被追著跳上屋頂、也能瑟瑟發抖地大聲誇贊哦。」
疑似被追著、毫無面子地跳到屋頂上的林太郎:……
他權衡了一下,從善如流的認錯:「我錯了,我們還是來討論一下關於竟敢惹可愛幼/女生氣的頭號討厭者問題吧。」
「哎,紅葉姐姐也很討厭他吧。」津島櫻子轉頭看向自己的二號飼養者,她本來是不應該知道尾崎紅葉那件事的,但是這種港口Mafia都知道的事情,哪怕被下了禁口令、也根本瞞不住。
「紅葉姐姐想要殺掉他嗎?櫻子可以幫忙的。」紅發幼/女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甜美笑容,「我幫紅葉姐姐解決頭號討厭者,紅葉姐姐幫我解決二號討厭者,交替殺人,我們是同伙了哦~」
自己的同盟對像眼看著就要被自己的乖巧幼/女拐走,森鷗外連連嘆氣。
養著這樣一個幼稚的小鬼,他還能怎麼辦呢,反正一切都不是無辜小貓咪的錯,那麼一定都是首領大人的錯了。
第19章 橫濱(十九)
大人們的談話總是枯燥而乏味的,森鷗外順勢和尾崎紅葉談論正事後,津島櫻子就懶洋洋的、連踹人的性質都沒有了,只趴在桌子上舔舐櫻桃汁,把目光在兩位大人之間流轉。
太宰治被迫綁定,也懶洋洋地道:「櫻桃醬一直握著我的手,真是可愛呢。」
津島櫻子已經對他的惡心話免疫了,但是聞言還是看向他,露出震驚的神色:「你確定沒有把□□和安眠藥摻在一起吃、所以神智不清嗎?」
總感覺好久不見太宰治,他的戰鬥欲望高漲啊……果然還是要找個機會把他掛在櫻桃樹上,今年在樹上掛上一只繃帶味的太宰治、明年就可以收獲一樹櫻桃味的太宰治啦!
只要想到太宰治幼幼小小、團成一團,就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跟著津島姐姐一起舉手大喊櫻桃萬歲呀,津島櫻子就忍不住柔和了……
腸胃。
只要一想想滿臉性/冷/淡、偶爾會像是敵人的噩夢一樣捅敵人心口一刀的太宰治露出幼崽的表情,津島櫻子就想要快速抖肩,盡量把這種畫面壓下去。
如果是身為幼/女控的森鷗外看到,恐怕從此會清心寡欲當個好人吧。
咦,好耶!下面第一個惡作劇,讓親愛的愛麗絲畫出櫻桃太宰幼崽圖!
「櫻桃醬又在想奇怪的東西了。」太宰治也懶洋洋道,他晃了晃自己和津島櫻子互牽著的手,「注意一下尺寸哦,不然會因為過於不健康、不適宜兒童,而限制身高的。」
「這和身高有什麼關系。」紅發幼/女又舔了幾口櫻桃汁,同款懶洋洋的表情,「所以確定要放手的話,你這混/蛋快點給我松手啊。」
「放手的話會被立刻過肩摔的。」太宰治毫無誠意道,說完,他頓了頓,上下掃量紅發幼/女幾眼,語氣輕快的道歉認錯,「抱歉啦。」
少年人的活潑在這種時候展露無遺,他拖長了尾音,更顯幾分惡劣:「忘記櫻桃醬的身高了,實在是太矮了嘛,根本連過肩摔都發揮不出來。」
剛抿了一口的森鷗外側目去看他,無奈著搖了搖頭。
捕捉到成熟中年人目光的津島櫻子立刻開口:「這家伙最近好奇怪,林太郎最近在家干什麼?」
她露出狐疑的神色,說到最後還吐了一下舌頭:「不會是天天拍這家伙的頭吧?不然他今天突然這麼在乎身高,略。」
「啊,這大概只是適齡孩子的,」森鷗外當然不會揭太宰治的底,仔細說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在意身高,不然太宰治反手就能揭回來,「正常思維,太宰君還在發育期,憂心身高是很正常的。」
哦?是嗎?
森鷗外說話的時候,神情太過正經了,仿佛正在和紅發幼/女討論什麼重大事宜,越是這樣正經,紅發幼/女越是狐疑。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森鷗外,再打量了一下太宰治,確定成熟大人們對自己的愛既沒有轉移也沒有消失,才道:「啊咧,這家伙的發育期究竟什麼時候過去啊?聲音每天都怪怪的。」
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正處在變音期的時候,每天說話的聲音都會發生輕微改變,較之幼年期過於低啞、較之成年期又過於稚嫩,不過紅發幼/女很不習慣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每天睜開眼睛、都要適應自己討厭的家伙的新的聲音,很多的耐心都耗在這上面了。
最重要的是,一旦一段時間沒見,她就不能在人群之中准確捕捉到太宰治的聲音,不能立刻把櫻桃醬潑他身上……不是,不能立刻英雄救美,紅發幼/女很心痛。
不能趁亂痛擊友軍的生活究竟有什麼意思嘛!
尾崎紅葉倒是知道森鷗外為什麼不想說出實情,一旦他對津島櫻子說有個家伙擠兌太宰治矮,最關鍵的不是口頭上擠兌、而是真的在高度上碾壓,恐怕津島櫻子會興奮地立刻確定自己的第三號飼養者,然後在撲進對方懷裡蹭胸的時候、和對方同時察覺到身上的組織味道。
森鷗外微微一笑,心照不宣地和准干部大人對視一眼。
美好的女孩互蹭現場會立刻變成血腥的瘋批大家現場。
津島櫻子在森鷗外的培養下、越發出類拔萃,非常懂出師有名這種事,所以到時候真打架,說不定整個橫濱都知道港口Mafia要為被咒術師小姐呼吸殺掉的空氣報仇、和咒術師勢力開戰了。
或者干脆以為太宰君幼小的心靈報仇這種理由開戰吧,讓太宰君成為整個橫濱最不能惹的人似乎也不錯呢,估計會榮登鐳缽街最令人羨慕和想要成為的人榜首吧。
總感覺在此之前,太宰君會更進一步,成為最想死的人榜首呢。
尾崎紅葉不著痕跡地接過話題,她抬手揉了揉津島櫻子的紅發,柔聲道:「櫻子怎麼懨懨的,是櫻桃汁不好喝嗎?」
「唔~」紅發幼/女口中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她可憐兮兮地抬起頭,讓自己的本來就好看可愛的眼睛更討大人喜歡,「紅葉姐姐不喜歡我了,好討厭,就連櫻桃汁都不好喝了啦。」
這種比起指責或者抱怨更像是撒嬌的話,准干部大人顯然受用,她用蛋糕刀切了幾塊甜品餡出來、然後捻起一塊放到小孩子的嘴邊:「咦,居然是這樣嗎?既然櫻桃汁也不好喝的話,櫻子要不要嘗嘗甜美可口的甜品呢?你最喜歡吃的哦。」
森鷗外看的嘆為觀止,隱隱能夠理解平時其他人看他的反應了。
平時的話,應該是他滿臉幸福、聲音蕩漾地哄紅發幼/女吃甜品,甚至可能會幫幼/女們吃掉蛋糕,然後被蛋糕糊臉、再被追著滿診所跑。
不管怎麼樣,都是他處於劣勢,本來飼養可愛幼/女這種事也是飼養者處於劣勢,尾崎紅葉為什麼不按套路出牌呢?她是不是有什麼謎之底牌,比如屬於溫柔女性的獨特氣息、非常吸引幼/女。
尾崎紅葉又問道:「櫻子困不困?」
剛剛吃完甜品、就問困不困,紅發幼/女沉思零點零一秒、覺得毫無問題,立刻矜持道:「櫻子好困,要和紅葉姐姐一起睡覺!」
提取到關鍵信息,森鷗外不禁警惕側目,懷疑短短幾日時間,自己其實不是一號飼養者了,而是二號飼養者。
平時可愛的幼/女們都是互相蹭著、在柔軟的床上入睡的,根本不可能上森鷗外上床一起睡,更不用說是用這樣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邀請,紅發幼/女只有在要他去死的時候、神情才會這樣的羞澀和專注。
「哎呀,」准干部大人笑起來,一點也沒有身為穩重大人的自覺,她道,「還是晚些時候再睡吧,森醫生的問診還沒有結束,等下首領還會再次召喚他。」
窗外的太陽正掛在半空中,中午的囂張的紅意和耀眼光茫已經衰弱下來,斜斜地映在尾崎紅葉艷紅的眼尾,沉澱出幾分溫柔之色。
就是在這溫柔之色中,准干部大人輕輕地把津島櫻子抱住,隱忍道:「屆時,為了櫻子的異能力,首領大人說不定會召喚你和太宰君。」
她幾乎是謂嘆著道:「再忍忍,櫻子,很快就要結束了,我會陪你進入安眠的。」
哇哦,紅發幼/女的眼睛更加亮晶晶地,她果斷地放開太宰治的手、和對方在半空中快速擊打幾下,然後用手輕拍尾崎紅葉的後背,乖巧安撫:「紅葉姐姐……」
森鷗外陡覺不妙,還沒來得及快速抱過去一起哭唧唧,就聽到紅發幼/女羞澀問道:「那可以去泡溫泉嗎?」
森鷗外:?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明明先撫養幼/女的是他,明明對幼/女百般寵愛的是他,明明把幼/女培養的驕縱可愛的也是他,明明……
可為什麼尾崎紅葉獲得的幼/女是乖巧可愛眼睛亮晶晶,他獲得的幼/女就是滾打踹,敢爬床就追著滿街跑、一點顏面也不留?
他的飼養生涯一定出了問題。
森鷗外如此篤定地沉思,緩緩把目光轉向太宰治。
不管怎麼想,都是太宰君的錯吧,畢竟無論是任何事,硬要四舍五入牽扯一番的話,還真的和太宰治有關系。
太宰治懶洋洋地舉起手,譴責道:「森醫生的控訴目光好強烈呀……但是你好像有點興奮呢。」
他佯裝出認真思索的樣子,對著從尾崎紅葉懷裡探出頭的津島櫻子作恍然大悟狀:「哦呀,想到了,像是服用了利他林的樣子呢,怪不得這麼眼熟,森醫生好過分,診所裡的這種藥物已經不多了吧。」
利他林,簡而言之、中樞興奮藥物,雖然有些不同,但是可以簡單地理解為興奮劑。
津島櫻子瞬間嫌棄地別過臉去,把尾崎紅葉緊緊抱住,森鷗外能聽到對方低聲道:「噫嗚,好惡心的家伙,一點也不像紅葉姐姐,美麗又優雅。」
這就是你反手捅自己一號飼養者的原因嗎?
森鷗外嘆了一口氣,幽怨道:「太宰君真過分,把升壓藥和降壓藥一起服用的明明是你,把□□和安眠藥一起服用的明明也是你。」
他再次長嘆了一口氣:「來之前服用過度興奮藥劑的明明也是你,卻把鍋都甩到大人身上,真是過分。」
尾崎紅葉不善地瞥過去,她徹底把紅發幼/女抱起來,讓可愛的幼/女遠離的奇怪人士們:「無論怎麼樣,在女性面前大聲交流興奮藥物的感想,都是被打也應該的行為吧。」
森鷗外:……?
他瞬間轉向太宰治:「不要再談論自己的感想了,太宰君,公眾場合要注意一點。」
太宰治:……?
繃帶少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不要在公眾場合露出奇怪的表情哦,森醫生和櫻桃醬。」
「不要隨意污蔑他人!」津島櫻子得意洋洋地摟著尾崎紅葉的脖頸,近距離接觸對方,傲如驕陽的張揚紅發和沉澱下來的溫柔系紅發交融在一起。
抱著紅發幼/女的准干部大人再溫柔不過地道:「所謂港口Mafia,不過是腐爛朽臭的一灘淤泥,潰爛的源頭就在那一人之上。」
紅發幼/女蹭她的臉頰,帶著稚童的歡欣道:「紅葉姐姐最厭惡的人就是我厭惡的人,都要變成櫻桃的肥料。」
「如果能培養出盛開的艷麗花朵,這灘腐爛的淤泥倒也合適。」尾崎紅葉揉了揉她的頭。
太宰治歪頭,去看幼/女小姐真正的飼養者。
一號飼養者沉吟著思索半秒,慎重地跟進選項:「櫻桃醬厭惡的人就是我厭惡的,要把他們變成雙份的肥料!」
……喂,你的理由能不能正常一點,要不是被准干部大人抱著,幼/女小姐就要一腳踹飛你、徹底解決掉一號飼養者了好嗎。
嘁。
第20章
森鷗外當然不會反省自己, 他甚至帶著有些自豪的樣子,一直誘哄紅發幼/女拋棄二號飼養者、回到一號飼養者忠誠的懷抱裡。
實在是太挑戰人的忍受程度了。
太宰治閉上眼睛,對方那仿佛令人天怒人怨的誘騙幼/女聲仍然不絕於耳,一會兒是直白的我最喜歡櫻桃醬了、一會兒是委婉的櫻桃醬真是可愛啊。
最巔峰的時候就是他居然親口承認想要干掉港口Mafia現任首領的真正原因、是他親愛的櫻桃醬討厭現任首領。
櫻桃醬討厭的人, 那當然是要全部統統干掉啦!
嘔——
太宰治深刻反省自己,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居然會讓森鷗外認為自己和他很像?
這一定是他一生中所受到的最大污蔑了, 不是誰都能像森鷗外這樣睜著眼睛說謊話,不僅不心虛氣短、甚至還理直氣壯的。
哦, 其實還是有的, 津島櫻子每次被戳破表面和睦的說辭,都會迅速理直氣壯地膨脹起來。
她甚至要更加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還會疑惑你既然已經識破了和睦表面的本質, 怎麼還不乖乖按照大小姐的指示去送死?
這兩個人加起來,實在是令人頭疼, 特別是再加上一個太宰治的時候。
不過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同一陣營的, 有自願的、又被強拽著站隊的, 不管怎麼樣,頭疼的都不是他們。
是港口Mafia的首領。
「我在來之前, 為首領服下了藥物,讓他睡上難得的安穩覺。」森鷗外道,「這種藥對身體虛弱的人有一定的風險, 但是首領大人一定要求。」
「所以森醫生要讓他遇上概率極小的風險嗎?」津島櫻子問。
她在尾崎紅葉懷裡偷偷打了一個哈欠,才勉強接下和森鷗外一唱一和的工作,讓准干部大人了解一點情況。
世上沒有絕對的盟友,在今天之前,森鷗外和尾崎紅葉雖然是盟友關系、但是卻默契分工, 不去插手對方負責的事宜,也不打算去聽。
而以首領和尾崎紅葉現在微妙緊繃的關系,他死去的時候,尾崎紅葉是絕對不能在附近的。
無法親眼目睹仇人的死亡,只能提前得知一下計劃,在對方命喪當場時愉悅一下啦。
「身為私人醫生,我也沒有辦法,畢竟整個港口Mafia都很少有人敢違抗首領的命令。」森鷗外無奈微笑,像是一名忠心耿耿、毫無二心的私人醫生。
他道:「大約在尾崎大人日常審訊叛徒時,首領大人會因為搶救無效死亡。」
「——這可真是,深表遺憾呀。」
*
「森醫生,你確定要現在就決定了嗎?」津島櫻子坐在港口Mafia首領的床上,低頭去看對方熟睡過去的面容。
原來這個威風凜凜的紅發殺戮者,在睡過去的時候比那些紅發少年們更孱弱,不像是一名渾身都充斥著戾氣的首領,而像是普通人家裡的老年人。
還是家裡人不怎麼孝順的老年人。
他的皺紋實在是太多了,皮膚也太松垮了,整個人幾乎都是強弓之弩了,就算森鷗外不動手,再過一段日子,他也會死去。
這樣的一個人,究竟是為什麼還要掙扎著活下來呢?而且對櫻桃的治愈效果根本不感興趣,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服用的樣子。
按理說,哪怕擔心自己服用櫻桃後、肚子會立刻爆/炸,以港口Mafia首領瘋狂的性格,也會果斷行事,用上一切可以強迫幼/女的手段。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櫻桃的治愈效果熟視無睹。
他必然有著更穩定、更有效的選擇。
「沒辦法,再等下去,首領大人就要發現自己的希望只是一層虛幻的燭火、被輕輕一吹就破滅掉了。」森鷗外笑道。
港口Mafia首領想要追求的永生,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等再過一段時間,他在死亡邊緣意識到這件事時,會瞬間暴怒反撲整個橫濱,讓橫濱陪著他一起死亡。
森鷗外當然不能等到那個時候,所以只能先下手為強。
他笑道:「櫻桃醬是不適應嗎?這可不是戰場上的血肉飛濺,而是一名人類的緩慢死亡。」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津島櫻子晃了晃腿,漫不經心道,「讓他幸福地沉浸在美夢中死去,實在是太過仁慈啦,那些紅發孩子們,可是在明知道會死的情況下絕望逃命的。」
「未免也太過不公平了一點。」紅發幼/女側首,「是吧,太宰君?」
太宰治沒有走到床邊,他在窗簾被放下的那面牆上找到開關、把牆壁變成透明的落地窗。
此時幽淡的月光從窗外撒下,落在太宰治的側臉上,他道:「只要是死亡,都是幸福的吧,無論是自願還是非自願,無論是自然死亡還是非自然死亡。」
「適當的痛苦有利於加料嘛,太宰君不是也討厭死亡時會有劇烈的疼痛嗎?」紅發幼/女懶洋洋道,她被落地窗外的月光吸引、跳下床邊,蹦蹦跳跳地趴在窗戶上。
「月光好漂亮。」她盡量把窗簾都拉來,讓月光充分地灑進來,「哪怕去往三途川的路上鋪滿了月光,想必首領大人也會非常不甘的吧?」
「櫻桃醬好幼稚。」太宰治側首看她,有氣無力道:「不過最討厭他的人是你,想要為他離去道路灑滿月光的也是你,好奇怪呀。」
「太宰君也好幼稚,從剛才開始就怏怏不樂。」津島櫻子用臉頰貼著冰涼的玻璃,視線往下掃描,試圖尋找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底下的某個人。
港口Mafia總部的五棟大廈實在是太高了,從最高層往下看、根本看不到地下的人群,他們就像是螞蟻一樣。
理所應當的,也根本看不到尾崎紅葉。
帶著太宰治去找尾崎紅葉和津島櫻子之前,森鷗外就給首領大人服用了極助睡眠的藥物,然後引導首領說出晚上要見他們幾個的話。
差不多到時間了,他遵從首領的命令,才帶著太宰治和津島櫻子去首領辦公室。
而尾崎紅葉自然沒有跟上來。
雖然事後,無論是哪一派系的大家都懂得發生了什麼,但是明面上的把柄還是能少就少,反正就算對方再不服氣、也不可能在出事無名的情況下造反。
尾崎紅葉現在被首領死忠派警惕著,讓她也跟過來,大概除了親眼目睹仇人的死亡之外,根本沒有其他正面的作用。
照片或者錄像之類的更是想都不用想,無論是誰,都不會蠢到為自己留下致命的把柄。
「明明自己渴望死亡,卻總是死不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愉悅地靠近死亡。」太宰治道,「如果是櫻桃醬的話,肯定會不開心到爆/炸吧。」
他用的是陳述句。
津島櫻子很不開心,強調道:「才沒有,頂多是櫻桃爆/炸,而且我根本不會向往死亡這種令人乏味的東西!」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哎?同類之間、對彼此的氣息可是非常敏感的哦,櫻桃醬身上的,有著一種向往死亡的味道。」
「我才不是向往死亡,是向往……」紅發幼/女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她抖了抖肩膀,像是在壓抑自己突然升起的嘔吐欲望。
最後,她只是不滿地道:「我認識的一個人,她是死亡與生命的代言詞,很久以前,我非常非常喜歡她,所以才向往死亡。」
「但是也不只是向往死亡,還向往生命啦。」
「哎呀,原來直到現在,櫻桃醬還在念念不忘自己的搭檔嗎?」森鷗外向落地窗看過去,他漫不經心地笑道,「可是小與謝野走的時候,可是很堅決呢,很堅決地將你拋棄了。」
這是一把鋒利的刀嗎?會刺穿津島櫻子的心髒,在對方的心裡、在她和搭檔之間留下再也無法愈合的傷疤嗎?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觀察紅發幼/女的表情。
「哈?」對方的表情相當茫然,「你在說什麼屁話,那個家伙毫不猶豫地走掉,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的,畢竟想要踹開幼/女控很困難、但也很難得的。」
紅發幼/女徹底轉過身,背對著落地窗和窗外的月光,她雙手叉腰、驕傲得抬起下巴:「如果不是怕我走掉,你會立刻哭泣著上吊,我肯定也跟著夏目老師走掉啦。」
不,等等,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為什麼你那麼驕傲?
太宰治更加有氣無力:「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不僅要親眼目睹別人欣喜地擁抱死亡,還要聽幼/女及其飼養者的秘辛。」他發出像是撒嬌一樣的抱怨,「會被滅口的吧,一定會被滅口的。」
於是森鷗外也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哄他:「暫時忍耐一下嘛,太宰君,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被滅口的。」
「畢竟,唯二的見證了首領大人傳位的你死去,首領派系的人可是立刻會展開戰鬥哦。」
「所以不僅要目睹別人欣喜地踏入死亡、看櫻桃蹦蹦跳跳,還要收獲最短都是一年的壽命。」太宰治道。
他懶洋洋地側首,看了一眼津島櫻子,又興致不高地垂下眼睛。
哪怕巨大的窗簾全部被拉開,太宰治的身體和臉頰也有一半被陰影所籠罩,被月光照亮的是他意味不明的眼神。
森鷗外坐在床邊,一道銀亮的光在他指尖躍動、像是在清泉裡游動的鯉魚:「這個時間,尾崎大人應該剛剛開始審訊吧?」
「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了吧。」津島櫻子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她蹦蹦跳跳到太宰治身後,猶豫要不要撲上去、把對方當成支架,或者干脆給對方一個過肩摔、坐上去休息一下。
如果對方是森鷗外,津島櫻子根本不需要猶豫,肯定一早撲上去當體力恢復站了,但是對方是那個可惡、連一點虧都不吃的太宰治,真的要過肩摔的話,事後肯定會被報復的。
紅發幼/女由衷感到遺憾,於是就連語氣都泄露出來幾分:「畢竟首領大人每天都被無數敵人環繞著,連屬下領命時稍有遲疑都算是叛徒,紅葉姐姐當然要辛苦一點,每天提前上班、熬夜加班的審訊那些人暗殺首領的計劃啦。」
她在某些字眼上加重語氣,明顯是在輕嗤和不屑。
只是因為屬下稍有異議、便大怒,把對方當場格殺或者當成叛徒的首領,本來就存活不了多久,盯上這個位置的又不只是森鷗外,還有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屬下們。
大家都想升職加薪的嘛。
「糟糕,那我好像失約了。」森鷗外道。
話雖如此,他指尖的銀光卻沒有停下來。
「你本來就不是什麼會守約的人嘛,反正紅葉姐姐也根本不在意這個人的死亡時間。」津島櫻子看了看太宰治的肩膀,又回頭看了看沒有一點突出的窗戶,重新陷入猶豫之中。
她道:「只要這個人死去就可以了,也唯有他死去,才可以稍微一對真心相愛戀人的怨氣。」
房間裡太空蕩蕩了,津島櫻子對森鷗外很熟悉,在首領去世之前、根本不想撲到床上去休息,附近又沒有桌子,巨大的落地窗也是光滑的、沒有一絲突起,無法坐上去。
仔細考慮一下的話,整個房間就只有兩處可以選擇的地方了。
一是落地窗的窗簾,只要抓住那些窗簾的尾端纏住腰、爬上去,就可以懶洋洋的蕩秋千了,一個是太宰治,只要趁其不備暗算對方,對方就會變成一個不怎麼合格的柔軟墊子。
可是無論是哪個選擇,都不是完全的萬全之策,選擇第一個窗簾的話,有很大的可能會被雙眼亮晶晶的太宰治尾隨爬上去,畢竟窗簾不僅是舒適的秋千或吊床,也可以當成完美的上吊繩索,非常堅固、絕對不會半途斷裂的那種。
假如森鷗外不一手術刀飛過去的話。
選擇第二個、襲擊太宰治的弊端更明顯,津島櫻子最近雖然是在跟著尾崎紅葉學劍術,可是想想也知道,她根本就受不了正經的練習劍術、所以只是在練花架子,或許有一天拿劍劃破太宰治的繃帶速度都比擊殺敵人的速度快。
一字馬又不能用來打架,以津島櫻子目前的身手,有百分之三十的幾率會重演當初在診所、被色濃霧看到的那一幕,鑒於這間房裡根本沒有這麼多的雜物,有百分之六十的幾率,津島櫻子的確會休息、不過是會貼在冰冷冷的地板上休息。
至於太宰治,他應該會坐在紅發幼/女的身上,煞有其事地監督紅發幼/女休息。
哦,對了,如果森鷗外願意一手術刀飛過去,或許紅發幼/女會收獲一個同樣貼著地板休息的同伴。
「櫻桃醬在想些奇怪的東西。」太宰治淡淡道,他甚至沒有回頭,只要察覺到注視著自己背後的視線、再想一下視線的主人,就能輕松得出這個結論。
就像看到森鷗外追著幼/女跑的時候,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出對方是幼/女控的結論一樣。
「哪有。」津島櫻子道。
她看了一眼森鷗外,發現對方還是在很有耐心地等待最後的藥效過去、首領醒來之後,繼續陷入猶豫。
老年人對於藥物總是挑剔的,萬一首領其實已經昏死過去了,豈不是還要再等四五個小時?
雖然最多十分鐘,森鷗外就會放棄令對方自然蘇醒、就徹底投入恐懼的羅網中的計劃,可是還是好討厭。
房間的氛圍又重新歸於寂靜之中,像是無鳥鳴叫的詭異森林,就連空氣都在靜靜等待一個人的死去。
森鷗外的眼睛余光瞥到一抹紅色殘影,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紅發幼/女無比自然地跳到太宰治背上,用腿夾住對方的腰,在對方還沒有從下意識的踉蹌中穩定下來時,就自然而然地抱怨道:「你好柔弱哦。」
森鷗外:……
她真的是在抱怨,不過抱怨之中夾雜了理所應當的撒嬌語氣:「我這麼輕,你居然還會如遭重擊,果然、每次用於上吊的繩索都會斷裂這件事存疑,你不會用的是就算綁塊石頭也會斷裂的繩子吧?」
「嗯?」太宰治站穩,下意識用胸腔發出聲音,然後道,「喂,你……」
他看了看從自己肩膀垂落下來的鮮艷紅發,又看了一眼森鷗外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我來之前,剛剛目睹過一場爆/炸哦。」
「哦?」津島櫻子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不太適應自己被背著的姿勢,這樣無法使出蹭臉必殺技,「那你怎麼還沒有死掉?」
「當然是因為,我處於爆/炸最下方,爆/炸的余波都沒有波及到我。」太宰治道。
紅發幼/女晃了晃腿:「節哀?」
太宰治似笑非笑道:「灰塵小姐們倒是爭先恐後地湧在我身上。」
他露出屬於少年的神色,尾音拖長道:「吃下午茶的時候,我可是很紳士地沒有用灰塵糊櫻桃醬一臉呢,沒想到櫻桃醬居然這麼熱情,自己熱情地想要分享帶著爆/炸余熱的灰塵們。」
「實在是,榮幸至極。」
津島櫻子,一個在戰場上,寧願自己的鮮血灑滿敵人的臉龐,也不願意自己沾上一點血泥的可愛幼/女,森鷗外每次把她定點投放到戰場上,都需要為她准備一次性穿搭物和充足的熱水。
上次和剛剛從河裡爬出來的太宰治滿地貓貓打架,已經是出乎森鷗外的預料了,而且上次最關鍵的是,貓貓打架的戰場是在診所、一個津島櫻子明確知道干干淨淨的地方。
津島櫻子沉默下來,她抬頭、看向森鷗外,向對方積極求證。
森鷗外低咳一聲,委婉道:「爆/炸離我們不算近,但是來之前下著大雨……」
也就是說,就連是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在雨中維持著干淨整潔。
這個倒不是主要的,太宰治的威脅只是輕飄飄的、像是玩笑一樣,但是卻讓津島櫻子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她緩慢道:「森醫生,你在診所,有沒有和這家伙玩換衣小游戲?」
「當然不可能。」森鷗外一秒否決,連停頓都沒有,非常值得信賴的樣子。
「……哦。」津島櫻子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低頭看了一眼太宰治黑色的西裝外套,平靜道,「太宰君的衣服是森醫生買的嗎?好像都是同一款的。」
森鷗外頓了頓,不忍心戳破心愛幼/女的最後一絲奢望,委婉道:「其實一件衣服,晚上洗掉,第二天也是可以完全干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確定太宰治從頭到尾都穿著這件衣服嗎?不是同款嗎???
津島櫻子瞳孔地震。
你不是兢兢業業的社畜嗎?!不是愛妻愛子人設嗎?!為什麼你可以把整條街的幼/女服裝都買下來,但是卻不為太宰治換一件衣服?!
就因為對方是男性所以搞性別歧視嗎?!
你這家伙是想死掉了嗎?!
「咦,櫻桃醬居然現在才關注這件事嗎?」昨天剛剛換洗了衣服的太宰治用手攬住自己腰間的腿,漫不經心道,「衣服這種東西只是人類軀殼的束縛嘛,最重要的還是舒適度和習慣,干淨與否反而……」
津島櫻子不想理他,換做平常這種時候和姿勢,她就算低頭狠狠咬一口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從現在開始,她根本不想去細想太宰治的每一句戳怒火點的話,哪怕明知道對方是在睜著眼睛胡謅。
紅發幼/女乖巧地安靜下來,太宰治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對方立刻從他背上滑了下來、坐在他衣服的下擺上,不直接接觸冰冷的地面。
剛剛鬧出來的動靜有點大,就連昏睡在床上的港口Mafia首領似乎都有所察覺,在似醒非醒間睜開眼睛。
入目的是熟悉的床幔和天花板,首領微微側首,和剛好低頭看下來的私人醫生對視上。
私人醫生微微輕笑起來,明明是笑容、卻比他指尖的手術刀還要冰冷,他道:「首領大人,您終於醒了,屬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將死之人總是比其他人更容易察覺到死亡來臨的味道,首領陡覺不妙,他下意識從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像是驚恐或者求救,又或者是求饒。
森鷗外抬手安撫他:「首領的身體不太好,還是不要太過激動為好,要吃藥嗎?」
他頓了一兩秒,等對方越覺不妙、更加拼命地想要掙扎後,才恍然大悟一樣道:「哦,差點忘記了,死人是不需要吃藥的。」
首領睜大雙眼,那抹在森鷗外指尖跳躍的銀光劃過他的喉嚨處,又被輕而易舉地收回來,掙扎和不甘像是被剪刀剪斷的細線一樣、陡然僵硬。
幾秒後,鮮血才反應過來,迫不及待地從人類身體裡噴湧而出,濺在牆壁上,也近距離地濺在森鷗外的臉上。
這就是津島櫻子為什麼放棄撲到床上去休息,比起窗簾或者是太宰治、柔軟的床鋪簡直是就是天堂,前提是森鷗外不因為達到目的和計劃成功了一步、即將實現三刻構想而上頭、陷入愉悅之中。
津島櫻子非常老成地嘆了一口氣,像是對大人的幼稚無可奈何的小孩子。
「太宰君,捂住耳朵。」她提醒了為自己提供低級體力恢復中心的同伴,邊說邊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被鮮血濺射個正著,森鷗外毫不在意,他舉著手術刀,愉悅大笑起來,就連那雙一向鎮定的手都跟著狂笑顫抖起來。
「不要看森醫生笑得這麼開心啦,其實他……」津島櫻子繼續淡定捂耳朵,根本不轉頭看一眼自己的同伴有沒有捂住耳朵,也不管對方可不可以在這種張狂大笑中聽見自己的聲音,「其實他更快樂。」
「林太郎距離他偉大的理想又近了一步,好耶!」
太宰治沒有抬手捂耳朵,他定定地看著仿佛陷入癲狂之中的森鷗外,慢吞吞道:「港口Mafia的牆,隔音似乎很好的樣子。」
港口Mafia的房間隔音一向很好,首領辦公室又是被特殊加固過的,就算首領在裡面對叛徒進行私刑、站在門口護衛的人也不會聽到一聲慘叫聲。
這本來是為港口Mafia的首領服務的最佳隔音,現在擁有了讓他連求救都傳達不出去的功能。
不過也沒差,反正都是為了港口Mafia的首領服務的,至於是為上一任首領而服務、還是為下一任首領森鷗外服務,就不算太終於了。
在這種宛如噩夢一般的笑聲中,清晰的系統提示聲傳來:
[宿主目前存在感:S]
[檢測到世界存在感提升,恭喜宿主成功參與『港口Mafia首領之死』大事件,獲得特殊存在感。]
[叮咚,存在感槽已滿值,本次書頁收集完畢,可開啟下一頁馬甲。]
初鹿野稚子抬頭,她盯著系統的提示,目光落在'港口Mafia首領之死'的大事件字樣上,若有所思著道:「現任首領的死去,意味著整個世界發生了質變?」
如果不是這樣,根本不可能觸犯大事件。
系統安靜如雞,仿佛已經被齊木同學拉去考試,初鹿野稚子毫不在意。
她的眼睛亮著某種光茫,重復道:「利用游戲規則收獲的利益,哪怕是系統也無權剝奪,對吧?」
這句話還沒說完,系統就察覺到了不妙,但是根本來不及制止,它就被自己親愛的宿主小姐合上。
正在捂著耳朵的津島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森鷗外。
那種目光、不像是平時紅發幼/女看不成熟的成年人的目光,也不像是女性看待男性的那種目光,更不像是尾崎紅葉看向森鷗外那種帶著一言難盡意味的目光,而是巨龍看到了金碧輝煌的龍穴和堆滿了整個龍穴的金幣的眼神。
她道:「林太郎——」
太宰治側首,實在不堪這種雙重愉悅攻擊,終於抬手捂住了耳朵,他瞥了一眼眼睛亮晶晶、臉頰被染上幾分清淡薄紅的紅發幼/女。
對方用像是撒嬌一樣的語氣道:「林太郎現在很開心嗎?」
森鷗外還在笑,不過由大笑轉為低笑,他道:「是哦,我現在非常、非常的開心呢,櫻桃醬。」
於是櫻桃醬更加開心,對方幾乎是用歡呼的語氣問道:「我從來沒有看過你這樣開心,是因為殺死了這家伙嗎?」
森鷗外會如此愉悅癲狂的直接原因是殺了港口Mafia的首領,但這不是根本原因。
在剛下戰場沒多久,森鷗外就遇到了夏目漱石,那位只在橫濱傳說中的異能力者,正是和對方交談過後、森鷗外才從那種渾然的狀態中醒悟過來、重新樹立了理想和志向,即為守護橫濱、達成三刻構想理念。
因為港口Mafia首領的□□,整個橫濱的Mafia都陷入緊繃的局勢之中,甚至三番兩次地波及到了普通人。港口Mafia符合森鷗外三刻構想的理念。
前提是,首領是森鷗外的港口Mafia。
所以,他才會從一名戰場上的軍醫,轉而成為港口Mafia首領的私人醫生,就是為了這個首領之位。
這些都沒必要詳細復述一遍,而森鷗外之所以這麼愉悅、的確有部分是因為殺了港口Mafia的首領,於是他含笑著道:「是哦,櫻桃醬,終於把這家伙殺掉、實現了計劃的第一步,一步步逼近我的理想,我怎麼能夠不高興呢?」
「是因為殺掉這家伙?」津島櫻子不耐其煩地重復一遍,在看到森鷗外點頭同意的那一剎那,她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屬於櫻桃的甜美氣味在房間內蔓延,又被濃厚腥氣的血味壓住,紅發幼/女道:「林太郎此刻的愉悅,就像是我在極致痛苦中、看到敵人驚駭表情的愉悅嗎?」
「我還以為退出那個令人作嘔的地方後,你就真的收斂盡了自己和正常人截然不同之處,乖乖披著羊皮生活在食草動物中呢。」她蔚藍色的眼睛像是氳了一層霧蒙蒙的酒氣,不是這樣,無法解釋緋紅的眼尾和臉頰。
幼/女小姐道:「從本質上來說,你、我和太宰君,都是同一類人,都是會被正常人類所排斥厭惡的那類人。」
「你終於不再隱藏自己了,我很高興,林太郎。」津島櫻子站起來,蹦蹦跳跳地向床鋪飛撲過去。
森鷗外反而收斂了誇張的笑意,變得不動聲色起來,他張開雙臂、准確接住向人類屍體飛撲而去的津島櫻子,輕拍對方的後背:「控制情緒,櫻桃醬,這裡不是令人作嘔的地方,是普通人們生活的地方,是被我們守護的地方。」
「林太郎在自欺欺人。」哪怕被半路攔住、津島櫻子也毫不在意,她調整好姿勢,懶洋洋地把下巴放在森鷗外的肩膀上,嫌棄道,「好臭哦。」
森鷗外無奈道:「鮮血的味道就是這樣嘛。」
「我說的可不是血的味道,而是你呀,林太郎。」紅發幼/女眯起眼睛,像是貓咪一樣無害、正在懶洋洋地掃尾巴,「你真的直到現在,還在相信所謂的為了保護普通人類、所以必須付出必要的犧牲嗎?」
「哪怕這種犧牲是把幾歲的孩子當成炸/彈、一次次地丟進敵人堆裡,哪怕這種犧牲是一次次地復活大家、在彙報中寫上全員無傷?」
「櫻桃醬,控制情緒,這裡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森鷗外沒有接話,繼續道,他熟練地輕拍對方的肩膀。
太宰治維持原本的席地而坐姿勢,沒有變,他吐出幾個字:「森醫生好殘忍哦。」
津島櫻子的話太有指向性了,哪怕只是跟著對方生活過很短的時間,太宰治都能輕而易舉地推理出來,那個被當成炸/彈、一次次被丟進敵人堆裡引爆自己的,就是津島櫻子。
這可和森鷗外平時維持的幼/女控形像極為不符哦。
「啊,是的。」森鷗外笑著道,「但是當時只有這樣的辦法了,幸好櫻桃醬最後還是原諒我了,不然再我再次邀請她的時候,夏目老師恐怕會立刻追著我打。」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需要向傷害自己的人報仇吧?」太宰治像是為難一樣地笑了起來,「櫻桃醬肯定有那麼一刻,想過要殺掉你吧?我要不要幫助她實現願望呢?」
「櫻桃醬肯定也有那麼一刻想要殺掉你的吧。」森鷗外道,「太宰治是想要讓我這樣說嗎?可惜,事已至此,還是不要再想著快點死掉為好了,不然我可是會很苦惱呢。」
「雖然要擺平首領派系的人很簡單,可是在這種時候,反而是最難弄的。」成熟的中年人嘆了一口氣,露出的不是無能丈夫或者社畜表情,而是無能首領的表情,「港口Mafia居然成了這個樣子,裡面都被蟲子啃食一口,外面無數強敵虎視眈眈,既要內鬥又要外鬥,我可吃不消啊,太宰君。」
「那也太沒用了吧,森醫生。」太宰治用輕飄飄的語氣道,「櫻桃醬好像還是很興奮的樣子?」
「抱歉,她太久沒有看到我動手了,我已經盡量避免不刺/激到她了。」森鷗外低下頭,去哄紅發幼/女,「櫻桃醬感覺怎麼樣?可以冷靜下來嗎?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一定要冷靜下來,不要再次被殺戮之心支配,那樣遲早會死掉的。」
「才沒有。」紅發幼/女軟乎乎的撒嬌。
在森鷗外和太宰治談話的時候,她一直乖巧地保持沉默,只是表情還是興奮著的、仍然停留在森鷗外的那一刀上,於是眼睛更加亮晶晶的。
「我想要林太郎高興起來。」她道,「不是平時的那種笑容,而是真正的高興起來。」
「我好久沒有看到林太郎這樣真心的大笑了。」
森鷗外怔了一下,繼續輕拍她的後背、去揉她的紅發:「有櫻桃醬在身邊,我當然是每天都在高興啦。」
為了哄幼/女,話尾甚至帶上了可疑的小孩子語氣尾音。
「不是的,才不是,不是這種快樂。」津島櫻子紅著臉頰趴在森鷗外的肩膀上,她伸手去抓手術刀。
因為下手的動作太快,血液根本來不及占地到手術刀上,所以刀刃和刀面還是銀亮色、非常的干淨,被紅發幼/女強行握住後,緩緩有血色被抹上去。
不過兩三秒,刀刃上的血色又凝聚為實體,變成一顆顆的鮮艷櫻桃、從刀刃上脫離下去,灑落到地面,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和滾動聲。
森鷗外微皺眉,把津道櫻子手中的刀子收回來:「櫻桃醬。」
「林太郎是因為殺了港口Mafia首領才會這麼高興的對吧?」津島櫻子彎起眼睛,晃著白皙的腿,「那就再殺一次吧,再殺一次的話,肯定會更快樂的吧。」
……
嗯?
有些櫻桃順著地面滾進床底,有些櫻桃還在外面的地上四處打滾,有一顆櫻桃緩慢地停在了太宰治面前,再被對方撿起的那一剎那變成鮮血。
森鷗外頓了好幾秒,才問道:「什麼?」
「治愈櫻桃呀,這些櫻桃都帶有治愈功能,首領根本死多久對吧?完全可以往他肚子裡塞櫻桃,這樣就可以暫時性復活他啦。」紅發幼/女的眼睛還是亮晶晶的,聲音還是歡欣的,「要維持活著的狀態有些難,不過林太郎完全不需要他長長久久的活下去嘛。」
「只需要對方復活三秒,林太郎就可以再劃一道,再開心愉悅地笑一分種哦。」
然後再獲得一份參與『港口Mafia首領之死』大事件的獎勵。
森鷗外:……
他認真地打量津島櫻子的表情,確定對方是真的處於極端興奮當中,於是斟酌著道:「是這樣的,櫻桃醬……」
津島櫻子打斷他的話,眼睛持續亮晶晶:「真的可以哦,我畢竟親身體驗過治愈系異能力者的威力,還是大概可以估算出來櫻桃的治愈效果的。」
「這麼短的時間,完全可以把對方拉起來,再干掉一次嘛!」
森鷗外:……
森鷗外陷入沉思:「櫻桃醬是想要,無限復活首領,讓他反復被我/干掉?」
「這樣的話,林太郎應該會很開心的吧?」津島櫻子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興奮道。
「……」森鷗外陷入持續性沉思。
這算什麼?衝冠一怒為紅顏?烽火戲諸侯?
不不不。
森鷗外溫和道:「櫻桃醬……」
津島櫻子為了森鷗外的快樂,選擇忍辱負重:「如果你實在不信任我的治愈能力,可以找與謝野姐姐來,她一定可以完美復活巔峰狀態的首領,讓你開開心心的!」
森鷗外:……
不,這種可怕的事,還是不要用這種興奮的語氣討論為好吧?!
其實重要的不是什麼反復卡bug刷參與『港口Mafia首領之死』大事件的獎勵,而是為了讓森鷗外每天都開開心心。
所以津島櫻子再次忍辱負重:「如果林太郎想要每天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露出真心笑容的話,其實我也不是那麼討厭與謝野姐姐,可以讓她住進港口Mafia,然後把首領……」
森鷗外揉了揉她的手,面不改色道:「咦,太宰君,你怎麼還坐在那裡?首領大人搶救無效死亡,你應該快點去通知大家才對,你看,櫻桃醬都快被嚇哭了。」
津島櫻子:?
所以你玩不玩,壞蛋。
第21章
太宰治懶洋洋地收了一下自己的衣擺, 非常敷衍地參與其中:「嗯嗯嗯,櫻桃醬好可愛,森醫生都感動到眼睛濕漉漉了呢。」
是的,森鷗外非常感動, 感動到不敢把紅發幼/女放下來, 小孩子陷入應激式的激動和情緒高/潮的時候, 會自然而然地遵從身體的呼喚。
比如撲到床上, 給首領塞一肚子的櫻桃。
大家已經夠可憐了,港口Mafia首領派系的人虎視眈眈, 一直在等待首領去世、再推上去一個首領, 和其他幾位干部的派系形成隱隱約約的微妙默契關系,隱藏的森系一派也在耐心潛伏、只等在最後時刻嶄露頭角, 叼到勝利的果實。
無論是哪個派系的人, 都對一件事很默契,那就是港口Mafia的現任首領必須要死。
他執掌了橫濱太久了, 年老以後、腦子又實在是太過不清楚了, 幾乎把整個橫濱的裡世界都得罪光了, 按照這樣的發展軌跡,估計再過一年, 外強中干的港口Mafia就被敵對組織們一起圍獵解決了。
如果放任眼睛亮晶晶的津島櫻子胡來,那麼最後,大家或許會齊聚一堂, 用凝重的表情看著首領死去活來,比如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死去的,下一次輪到誰來干掉他的,他究竟吃了多少櫻桃、到底會不會吐出來。
大家都是成熟的社畜了,習慣了勾心鬥角和體面, 一點也不想看首領大人間歇性仰臥起坐、順便和他一起鍛煉身體,那樣場面會崩掉的。
「可是眼睜睜看著櫻桃醬流血,實在是太過殘忍了。」感動至極的森鷗外嘆了一口氣,表情憐惜地揉了揉紅發幼/女的頭發,「櫻桃醬流太多的血、我可是會心痛的。」
「森醫生真的覺得我們很像嗎?」太宰治問道。
他看了一眼津島櫻子亂晃的腿,又看了看森鷗外穩穩抱住幼/女的姿勢,最後看了一眼對方游刃有余,為幼/女護住裙擺、以免走光的手,非常謙虛道:「您實在是太過厚譽了,我怎麼可能和森醫生相似呢。」
不要以為用尊稱,就可以諷刺長輩了,而且既然都用尊稱了,語氣可以不用那麼漫不經心、正經一點嗎?
用了尊稱還用這樣的語氣,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嘲諷嘛。
森鷗外也不生氣,主要是他現在抱著非常開心、所以也想讓他開心的津島櫻子,無論太宰治說什麼,都無法再升起糟糕的情緒了,反正糟糕情緒嘈已經滿值了。
現在最要緊的還不是口頭方面的問題,而是怎麼安撫下來一個說做就做的武力派。
他估算了一眼時間,用遺憾的語氣安撫道:「咦,好像超過五分鐘了,櫻桃醬可以復活死亡這麼久的人類嗎?」
「不可以!」紅發幼/女抱著成熟中年人的脖頸,嫌棄道,「早就不可以了,你還抱我抱的那麼緊,我又不會直接撲上去啦,現在想復活他的話,你可以直接找空間系異能力者把『死亡天使』瞬移過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某只鮮艷的櫻桃一開始就跳起來,想直接撲到床上、給首領塞櫻桃吧?
直接說出來肯定會被惱羞成怒的幼/女追著打的,而且對方本質是為了開心,表面上是想要森鷗外開心、實際上是想逗森鷗外開心以達到滿足自己的愉悅要求,都差不多,不能過分追究,所以森鷗外假裝相信。
他可憐巴巴地求饒道:「我真的會被打的嘛,小與謝野可不太喜歡我。」
何止是不喜歡,津島櫻子詫異反問:「那家伙可不太喜歡你?」
然後得意洋洋地翹起尾巴,教訓無能的中年社畜:「林太郎的用詞好委婉哦,居然說可不太喜歡你,那種程度的憎恨已經遠遠超過了不喜歡的範圍了吧,讓我想想……」
津島櫻子佯裝靈光乍現,指了一下床上流血的人形物體,歡快開口道:「也就比首領恨那麼一點點吧。」
「所以我和森醫生一點也不像。」太宰治低頭抗議道。
之前那些櫻桃在地上亂滾的時候,他好奇地撿了一顆,結果被他碰到的鮮艷櫻桃立刻化成了點點血跡,不僅沒有撿到、反而還弄上了血。
太宰治很嫌棄。
津島櫻子更嫌棄,她順著對方的視線看了一眼,瞬間就猜到自己的櫻桃被碰到了,於是氣鼓鼓道:「可惡,都說了不要亂碰我的異能力,這可是很冒犯的事情啊。」
沒有任何一名異能力者會自願被太宰治觸碰,那種自己習以為常、甚至刻入骨血和行為習慣的強大力量驟然消失的感覺並不好受,沒有誰願意變成弱智,津島櫻子也是這樣。
這就導致了她平時喜歡單方面對太宰治動手動腳,比如拽對方一下、比如撲對方一下,但是卻人討厭太宰治對她動手動腳,比如未經允許擅自碰她的櫻桃,還有就是,對方在打架的時候不乖乖躺好,每次近距離說話的時候、對方都會特意低頭,比如對方也是森醫生撿回來的孩子。
如果再深入下去、細究對方值得討厭的點,大概就是對方每天都纏繃帶、過於浪費醫療資源,對方今天先邁左腳踏出的診所,疑似看不起可愛而具有威嚴的幼/女大人。
「啊,那抱歉。」太宰治毫無誠意地道,他慢悠悠地站起來,抬眼看向森鷗外,「再晚一些時候,外面那些人就要發現不對了吧?我可不想在首領死亡現場,被當場捉住。」
「這個不必擔心,時間很充足。」森鷗外笑道,他低頭看了一眼紅發幼/女,最後一次確認,「首領已經死去五分多鐘了,嚴重超過櫻桃醬可以救活的時間了哦?」
「是~是。」津島櫻子毫無誠意地敷衍,「林太郎太過分了,我明明是想要你開心一點,可是你卻這麼對我,負心漢!」
這根本不是開心好不好,還好提前透露了一點,而不是想著所謂的驚喜,不然就真的變成仰臥起坐式驚嚇了。
森鷗外苦笑,他把津島櫻子放下來、拎到太宰治旁邊,打算先去處理首領大人的遺體,把割喉偽裝成搶救無效死亡,臨走時還不忘叮囑一聲:「櫻桃醬就麻煩你照顧了,太宰君。」
太宰治也相當敷衍地揮了揮手:「好的,以森醫生的警惕程度,櫻桃醬是肯定不會有機會撲到床上的。」
「哼,臭林太郎。」津島櫻子輕哼一聲,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被森鷗外蹭上的血跡,表情更加嫌棄,「真的很臭啦。」
「血液的味道總是這麼肮髒和芬芳嘛。」太宰治道,順便雲淡風輕地往旁邊挪了幾步。
喂,敷衍性社交就敷衍性,你挪幾步的動作究竟是什麼意思嘛?!
津島櫻子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干脆不再理他,而是用視線環游一圈房間後、蹦蹦跳跳地走到牆邊,去看那些倒扣著的畫。
沒辦法,這個房間空蕩蕩的,太宰治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話其實是真的,森鷗外現在絕對不允許她靠近床鋪附近、所以那片可探索區域排除,太宰治又太令人討厭了,所以落地窗和他站的那片區域也排除,剩下的值得可看的,就是這些掛著的畫了。
最邊緣的那幅畫被白色的畫布遮住,有顏料的味道隱約傳來,應該是最近新畫的、還沒有干透。
津島櫻子掀開倒數第二幅畫,然後忍不住歡呼一聲:「哇哦。」
她對著下意識看過來的森鷗外說:「首領大人似乎也是個幼/女控呢,可惜居然一點也沒有透露出來,不然林太郎說不定可以和他探討一下宇宙最美妙的事物呢。」
那幅畫很簡單,是一幅人物肖像畫,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值得紅發幼/女歡呼的話,大概就是那幅畫的主人公,是她吧。
是的,那上面畫著的是津島櫻子。
准確的說,應該是畫了森鷗外和津島櫻子,不過森鷗外的身體已經被抽像虛影化、整個畫只有了一個主人公,這幅畫上的場景應該是津島櫻子某次和森鷗外一起出去逛街的時候記錄下來的,她被森鷗外抱著,手裡舉著蓬松的棉花糖,正在燦爛的微笑。
森鷗外迅速處理好手頭上的東西,快步走過去:「果然,這上面是櫻桃醬,啊,不行,就算是這種畫作低劣的畫、櫻桃醬還是好可愛啊。」
他把手放在津島櫻子的肩膀上,半蹲下來:「櫻桃醬那天玩的很開心吧?笑容真是燦爛。」
「快把你那惡心的語氣給我收斂起來!」紅發幼/女不善道,她皺著眉打量自己的肖像畫,又把畫背過去,念出上面的日文字體,「代號未知?」
「並非出自真心喜愛角度欣賞幼/女的家伙,根本不算是幼/女控,我拒絕和這樣的家伙為伍!」森鷗外也看到那幾個字了,於是立刻表明衷心。
畫太大了,不能反手舉起來重錘大人的臉,津島櫻子虛著眼睛道:「你一定是想飛過半個橫濱,去見與謝野姐姐的,她一定很開心見到處於重傷狀態的你的。」
何止會很開心,恐怕會立刻把森鷗外拖進武裝偵探社的醫療室裡,解剖個十遍八遍吧?
津島櫻子對與謝野晶子現在的性格不太了解,只能估摸著森鷗外的下場一定會很慘,只有究竟會有多慘就不太清楚了。
「好吧好吧,櫻桃醬是想知道這幾幅畫的意義嗎?」森鷗外假裝無奈道,然後看了一眼同樣把注意力放過來的太宰治,「太宰君也很好奇的吧?」
他舉起一根手指:「想要讓我如實奉告的話,我可是有一個要求的。」
「嘁。」津島櫻子虛下眼睛眼,「居然壓榨未成年人,你真的是成熟的大人嗎?」
太宰治抬眼,沒露出什麼情緒:「無論答應或者不答應,都會被迫完成你的這個要求的吧。」
「櫻桃醬和太宰君都好聰明。」森鷗外笑著道,「那麼,我先說要求。」
「在港口Mafia和橫濱即將發生巨大動蕩的現在,我希望你們能夠盡量幫助我穩定局勢,無論是太宰君的布局還是櫻桃醬的殺傷力,對現在外強中干的港口Mafia、都是巨大的幫助。」
意思就是,在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港口Mafia內部戰鬥和外部戰鬥中,兩個人都要被當成屬下使用了,太宰治大概會是負責作戰指揮的那個,津島櫻子就是負責無腦衝衝衝的那個。
和《逆行》在橫濱範圍內自動掛機、與咒靈們展開戰鬥差不多,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櫻桃》也要陷入長久的戰鬥中了。
太宰治對此早有預料,雖然面前這個男人一開始說的是只需要他親眼見證港口Mafi首領的死亡、為他作證首領的遺言,但是只要想想就知道不可能,真的當了首領遺言的見證人,怎麼可能不被卷進爭鬥中?
森鷗外可不是那種尊重可用人才們的個人意願、不去強迫他們人人。
津島櫻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好奇問道:「我還以為森醫生會以威脅的口吻說出來呢,就像你當初讓我當武器一樣,結果居然是商量的語氣,是擔心被夏目老師追著打嗎?」
紅發幼/女的眼神隱隱露出『你好慫哦』的意思。
沒有任何一位幼/女控能夠接受這樣的挑釁,所以森鷗外立刻道:「櫻桃醬這麼可愛,我怎麼可能舍得威脅呢。」
他迅速轉移話題:「說到夏目老師……」
牆上的畫只有幾幅,森鷗外全部翻開看了一遍,不過擋住了津島櫻子和太宰治的視線,然後皺眉道:「咦,居然沒有貓小姐?」
「貓小姐?」津島櫻子問道。
「櫻桃醬應該沒有見過她。」森鷗外露出笑意,「她現在應該在武裝偵探社吧?跟著銀狼閣下。」
第22章
森鷗外還有空忽悠人和開始『聽起來似乎很正常、但是總感覺哪裡不對』的講故事, 初鹿野稚子迅速放棄他。
她伸手、從半空中拉出系統,好奇道:「這個貓小姐,也是我的馬甲嗎?」
反正按森鷗外的反應來看,對方多半真的是馬甲。
[系統未記錄在案。]系統提示道, 它雖然玩時間線跳躍很有一手, 但是不能更改自己本身的時間線, 所以無法從未來的自己那裡拿到初鹿野稚子還沒有開啟的馬甲。
初鹿野稚子一向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一點也不想因為什麼膨脹的權力心或者其他人類會升起的不妙情緒,去親身卷入時空間隙、親身體驗一下類似外祖母悖論。
她按兵不動、沉穩地仿佛是國際像棋中的棋子, 下棋人不指揮、是絕對不會動的:「開啟新的馬甲。」
和之前一樣, 有一頁虛幻的書頁迅速凝聚成實體,模糊不清的女性人影在正面顯現出來, 需要等初鹿野稚子親自去完善、或者由系統自動完善。
「這次會是什麼?」初鹿野稚子用指尖摩挲著這頁紙, 突然問道,不等系統猶豫著拒絕回答, 就繼續道, 「貓小姐?」
她翻過這頁紙, 看向背面,一行花裡胡哨的日文淡淡地糾纏在書頁背後, 像是雪地裡頑皮的梅花印:《我是貓》。
「呀,果然。」高中生小姐輕笑起來,率先提出自己的底線, 「這次我選擇由系統自動生成馬甲,但是,我不接受超過一定尺寸的澀情裝扮哦?」
這個宿主明明超強卻過分謹慎,系統如此評價,然後迫不及待地選擇生成新馬甲、同時進入這頁馬甲的視角。
謹慎點沒什麼, 萬一真的出現時空悖論,一抬頭看到齊木同學,那就真的很慘了,雙人逃獄瞬間變成自投羅網。
*
森鷗外提到貓小姐的時候,用的是十分正經的語氣,對方不太像是幼/女之類的、完美符合成熟中年人的類型,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有津島櫻子在,這家伙根本不敢對其他幼/女露出過分的非分之想。
所以,初鹿野稚子順理成章地問道:「可以去死嗎,親愛的系統先生?」
問題是,森鷗外也沒說『貓小姐』真的是一只貓啊?!
他是有什麼更加奇怪的病狀嗎,比幼/女控還嚴重的那種,只要是正常人,根本無法用稱呼人類的口吻稱呼一只貓吧?!
是的,貓。
在新馬甲裡睜開眼的第一瞬間,初鹿野稚子發現世界出現了足以讓她瞳孔地震的變化,人變大了、街道變大了、建築物變大了、就連風也變大了。
或者形容更准確一點,不是這些東西變大了,而是高中生小姐變小了,變得像只幼齡三個月的小奶貓那樣小,就算炸毛蹦起來也撓不到人類的膝蓋。
別問高中生小姐是怎麼知道的,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系統先生全程安靜如雞,不知道是不是同樣瞳孔地震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
我那麼大只的宿主呢?怎麼變成一只貓了?!還是只絕對沒有絕育的小奶貓!
這裡是橫濱街頭,但是景色卻是陌生的,初鹿野稚子只能從道路之間窺見幾分熟悉,分不清這裡究竟是哪裡、離鐳缽街有多遠。
用幽幽凝視瞪走幾個試圖過來摸貓的人類後,高中生小姐沒動、繼續維持自己蹲著的姿勢,心平氣和地問:「這就是你所說的,所謂隨便在街上揪只貓都可以完成任務嗎?」
她抬了抬自己的爪子,認真地看了幾眼,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像真正的貓類一樣、舔剛剛在地上蹭過的爪墊,於是果斷放棄,又眼不見心不煩地把爪子摁回到地上。
[……]系統不得不開口道,[《我是貓》嘛。]
「你不是貓,」高中生小姐、哦不,貓小姐冷靜道,「你是被垃圾分類排除在外的系統。」
按理說,只有垃圾才會被垃圾分類,系統不是垃圾、當然無法被垃圾分類,這應該是一個事實,就連系統判定都無法得出貓小姐在罵系統的結論,可是它總感覺自己又被宿主鑽空子罵了。
系統:[……咳,檢測到特定人物,距離宿主一百米,請問是否接近?]
一百米的距離很近,如果是正常狀態、如果街道的長度足夠,初鹿野稚子甚至不需要移動,只要抬頭眺望一眼,就能在並不密集的人群中一眼找到自己的目標,找到那個頭上頂著巨大提示的特定人物。
可是現在……
初鹿野稚子挺直貓背,盡自己所能看了一眼,看到了無數條巨大的雙腿,視野被擋的結結實實、幾乎只能看到近處的人,可是近處的人又太大了,根本看不到頭頂的提示,最多只能看到這些人類的腰間。
可惡,又被身高碾壓了,都是太宰治的錯!
系統掃描了一下宿主陷入暴躁之後的舉動,發現她正在來反復抬、摁爪子,疑似正在下意識的踩/奶,還邊踩/奶邊道:「是個好主意,說不定和特定人物接觸後,就有方法變成人形。」
「所以你可以讓我瞬移嗎?或者駝著我去?」她抖了抖貓耳,「其實我是不太介意人統之別的。」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哪怕貓小姐抖貓耳的樣子再可愛、系統也根本不行,要它駝貓,它能當場萎掉。
「哦,」初鹿野稚子冷漠道,「你果然不是可分類垃圾。」
系統:[?]
那個特定人物顯然處於走動中,對方的坐標越來越近,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在貓咪的極低底盤視線裡看到了。
初鹿野稚子努力挺直背脊,屬於貓類可愛的眼睛裡、瞳孔豎起,就連尾巴也在微微搖晃,處於某種狩獵狀態,很快,特定人物便進入視野。
系統並非是全無用的,起碼本來在特定人物頭頂高高標著的指示、現在晃到了特定人物的小腿處,被對方有氣無力地步伐踢地東倒西歪,幸好沒有松掉。
就算是變成貓類,也並非只有壞處,如果《逆行》是貓類,那麼確實像系統打氣的那樣,因為根本沒有神經病會衝著無辜又可愛的貓咪開槍,沒有人!
同理,在這個狀態下,想要接近特定人物也很簡單,只要快速跑過去,貼腿腿、不肯動,就會有將近百分之百的幾率碰瓷成功。
特定人物越走越近,初鹿野稚子迅速下了決定。
貓毛蓬松的小貓咪突然站起來,尾巴也驕傲的豎起,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這裡仿佛不是橫濱街道、它不是幼貓,而是世界上最豪華的舞台和國際巨星。
氣勢洶洶的國際巨星只邁了四五步腳,一步是前爪子探出去,兩步是後爪子無措地跟著前進,最後一步是連滾帶爬地摔下樓梯,最後一頭撞到特定人物的腿上。
初鹿野稚子:……
她根本看不清楚周圍劇烈變化的景物,只能聽見自己頭頂傳來了一聲帶著明顯少年稚氣的疑問:「哎,這是?」
只能看到下半身的特定人物彎腰,初鹿野稚子暈頭轉向地抬頭,剛好看到對方深深眯起的眼睛,這是一個就算把眼睛眯成一條粗粗的實線、也能輕松表達出自己悶悶不樂的少年。
在他小腿處晃蕩的箭頭如獲大赦,立刻順著初鹿野稚子的視線跳到這個少年的頭頂,由粗大的箭頭轉為對方的名字:
江戶川亂步。
居然是江戶川亂步?初鹿野稚子知道對方,還要得益於森鷗外,江戶川亂步是武裝偵探社的絕對核心,異能力是推理方面的,無論任何案子、只要對方看上一眼,就可以輕松地推理出凶手是誰。
這樣的異能力實在是太過神奇和Bug了,和太宰治異能力的Bug程度幾乎差不多。
森鷗外對這個世界第一偵探非常忌憚,當初,他因為與謝野晶子和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決裂時,就是江戶川亂步趁亂帶走了與謝野晶子。
這家伙的異能力太厲害了,初鹿野稚子以前都是盡量避開他的,索性平時和武裝偵探社的交集不多、森鷗外又和偵探社的社長是仇敵,如無意外根本不會碰面。
「咦,你也在找工作嗎?」被撞到的江戶川亂步隨意地摁了摁自己的學生帽,蹲下來,對著這只撞到自己的幼貓道,「那就一起找工作如何吧!」
哎哎哎?
初鹿野稚子無法從對方的面容上推斷出他現在的年齡,畢竟對方可是就算二十多歲、仍然能讓別人產生武裝偵探社在雇佣童工的家伙,但是應該是在他到武裝偵探社之前,不然根本不需要所謂的找工作。
——等等?!帶只貓找工作?你認真的嗎?!
江戶川亂步攬了攬自己懷裡的文件,把這只似乎呆住的幼貓抱起來,繼續漫不經心地迷路。
他身上穿著帶著幾分土氣的遮寒服,樣子不怎麼樣、但擋風效果可是一流的,一被揪進對方懷裡,初鹿野稚子就感覺不到風了。
於是貓小姐的強烈掙扎順勢化為溫柔踩/奶,還敷衍性地抗議了幾聲:「喵~」
好心抱著貓趕路,並不代表江戶川亂步現在的心情很愉快,相反,他現在的心情糟糕透了:「大人們真是奇怪,對待小孩子的舉動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好奇怪——」
哪裡奇怪了,全世界都沒有你奇怪好不好,居然認真地對著貓咪說話,還抱著她一起找工作。
換了一下姿勢、毫不猶豫地踩在對方懷裡的資料袋上的貓小姐懶洋洋地附和一聲:「喵喵喵。」
哪怕迷路也鎮定自若的少年低頭看了自己懷裡的貓咪一眼,很快打起精神,自信道:「這還是大人們的考驗嗎?好吧,總比之前莫名其妙的考驗好多了,區區推理貓小姐說話的含義、順便帶著貓小姐一起去接任工作而已!」
反正總比對著部長夫人指出對方剛剛和其他女士一起深度交流、隊長剛剛享手過一筆底下人的孝敬這類考驗好琢磨多了,真是搞不懂那些大人,根本就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事情,卻偏偏假裝看不出來、被點出來還會生氣。
明明那麼明顯,可是大家偏偏要裝作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把那些根本沒有意義和再也不會有人簽收的郵件挑出來丟掉、會被罵,指出來上司故意算錯帳、也會被罵。
只是照實說而已,為什麼他們要全部裝作看不見?
比起那些奇怪的大人,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貓咪小姐要更可愛一點!
第23章
有什麼比當一只貓更快樂的嗎?
有, 那就是當一只縮在別人溫暖懷抱裡的貓,在這冰冷乏味的世界,唯有江戶川亂步的懷抱能給初鹿野稚子一絲溫暖。
這種暖意持續的時間很長,直到貓小姐在暖烘烘的睡意中發現, 他們似乎、好像、大概第四次經過同一家甜品店的時候, 稍微散去一點。
初鹿野稚子打起精神, 把貓頭探出去, 瞬間被外面的寒風對著貓臉吹了一下毛,於是又以比探頭更快的速度縮回去:「……喵?」
你在干什麼?
哪怕這個時候的江戶川亂步沒有遇到福澤諭吉, 以他超強的異能力, 肯定也可以混得順風順水,腳踏警視廳、拳捶名偵探吧, 為什麼現在還在街上亂晃?
信息太少, 根本沒辦法進行猜測,只能盡量往絕對不會錯的方向偏了, 比如此時, 江戶川亂步正在破案, 應該是在重復凶手的逃跑路線,以推斷對方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不、江戶川亂步實在是太有名了, 他是著名的異能力者,號稱只要看一眼現場、就會瞬間破案,異能力會讓他獲得所有和案件相關的事情, 比如凶手是誰、比如凶器是什麼、比如凶手的逃跑路線,甚至是死者臨死前的遺言。
總之根本不需要他像普通偵探那樣一遍一遍地實地考察和推理。
貓小姐習慣性踩/奶,繼續縮在溫暖的懷抱裡動腦子。
首先,江戶川亂步之前提到找工作,其次, 自己的貓爪下是資料袋,最後,他一直在這條街上轉來轉去。
……等等,他該不是正在做一點也不符合武裝偵探社和偵探這兩個正義伙伴身份的事情吧?!
比如餐飲店的服務員即將死去,江戶川亂步用異能力推理出來了、但是卻沒有說,而是靜靜等待那名服務員死去,然後在對方死去、工作崗位產生的那一瞬間,就過去應聘吧?
等等,如果真的要這麼做,江戶川亂步可能會先推理出凶手、獲得店主的感激,然後更順利成章地應聘吧?
在沒遇到福澤諭吉之前,偵探先生的路子這麼野的嗎?
初鹿野稚子隨意地猜測著有一定幾率會對的事情,反正再等一會兒、真相就會浮出水面,不需要非要絞盡腦汁地推理出完全正確的真相,她順勢去思考了一下,如果偵探先生真的這麼野,那她會是什麼下場?
唔姆……餐飲店應該需要一只招財貓。
這種極端不靠譜的事情沒有發生,因為又在這條街上轉了幾圈之後,江戶川亂步終於鑽進了一個頂著『株式會社S·K商社』招牌的地方,乘坐電梯上去。
其他貓類怎麼樣,初鹿野稚子不知道,但是她此時的嗅覺非常靈敏,在江戶川亂步靠近商社的時候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忍不住持續性反復踩奶炸毛:「喵!」
「哎,果然,貓咪小姐沒有像那些大人一樣假裝不知道。」江戶川亂步低頭看了她一眼,相當高興道。
「現在根本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吧?而且這裡應該剛剛死過人,你為什麼這麼興高采烈啊,果然附和你的預期對吧?真的是來應聘的對吧?」初鹿野稚子道。
所有人類的語言在開口的那一瞬間、就變成流暢的貓語喵了出去,奶聲奶氣的。
受限於小奶貓的身體,她根本什麼都做不了,最多就是縮在人類的懷裡、懶洋洋地打哈欠了,毫不羞愧地當一只鹹貓。
反正每個馬甲都有各自會遇到的劇情節點,在沒遇到和變人有關的劇情節點之前,初鹿野稚子根本沒辦法變成貓、也沒辦法探索周圍,只能被迫接受其他人自帶的信息量。
和剛開始《櫻桃》的時候差不多,那個時候,初鹿野稚子只能以幼/女的姿態從森鷗外身上獲取信息量。
現在是只能以貓類的姿態從江戶川亂步身上獲取信息量,還可以啦,反正江戶川亂步又不是可恥的幼/女控、貓控又不可恥。
推理出貓咪在說什麼有點麻煩,江戶川亂步低頭看了懷裡的貓咪三秒,下意識把對方身體各方面的細節、方位、貓尾搖晃的弧度和看向的地方,干脆地答道:「是的哦,這裡就是我要應聘的地方。」
喂,你居然還真的承認了。
抵達相應樓層後,電梯門自動打開,江戶川亂步一邊走出去一邊補充道:「不過這裡的凶殺案可和我無關。」
真的嗎?
可是再過不久、等武裝偵探社成立之後,據說在兩個地方才可以找到你,武裝偵探社和發生在橫濱的凶案現場。
初鹿野稚子舔了舔鼻子,發出一聲將信將疑的聲音:「喵嗚?」
「當然是真的啦!」江戶川亂步愉快答道,不知道想到什麼,原本歡快的腳步突然頓住。
他一手托貓、一手摁了摁頭上的學生帽,還要費力不讓資料袋掉下去,皺著臉道:「糟糕,負責人死掉的話,工作豈不是又要泡湯了?」
奇怪,很奇怪。
在和江戶川亂步相處的這一小段時間、可以糾正為單方面相處,初鹿野稚子充分地體會到了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雖然江戶川亂步看起來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年,但是他的常識和其他方面卻相當不符合少年這個詞,用稚童更合適,和剛剛誕生意識的初鹿野稚子很像。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在此之前,江戶川亂步一定被父母保護的很好,他們一家應該居住在很少見到外人的荒僻地方。
只有這樣,才可以解釋江戶川亂步此時的種種奇怪舉動。
如此想著,初鹿野稚子安慰道:「別傷心嘛,你一定會找到最適合你的那份工作、遇到最包容你的上司的。」
無論從哪個層面上看,真正的正經人·福澤諭吉,都要比幼/女控森鷗外好多了,更何況森鷗外算是一個真實幼/女控裡的虛假幼/女控!
對方寵愛幼/女的時候,情緒是真的,但是他好像是一個感情和理智完全分腦存在的男人,就算再喜歡幼/女,一旦有需要,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利用。
之前對與謝野晶子是這樣,對津島櫻子也是這樣。
福澤諭吉和森鷗外幾乎是完全相對立的兩個人,就算初鹿野稚子沒有特意收集過這方面的資料,也聽說了福澤諭吉正經人和愛護部下的名聲。
江戶川亂步好像已經完全適應了和貓說話這件事,甚至可以達到同聲翻譯的地步,聞言立刻道:「話雖這麼說,可是根本不一樣吧,自己放棄工作和被辭退這種事。」
他順著交談聲、快步走到一扇開著的門前,探頭向裡面瞥去。
屋內的地面鋪滿了各種文件,幾乎密密麻麻,每一分文件之間的空隙少的令人發指。
一個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大概是秘書的人正站在文件攤地面前抓狂,他的身上有種令貓很不舒服的味道,宛如下水道裡的淤泥、隱隱散發著惡臭。
而文件攤的最裡面,站著一位穿著和服的男子,他持刀、向門口這邊看來,是福澤諭吉。
初鹿野稚子縮在江戶川亂步的懷裡,只能看到偵探少年的下巴和天花板、勉強抵抗過分頑強的睡意。
她看不到外面的場景,卻可以聽到偵探先生神采飛揚道:「大家好呀!」
屋裡的人也聞聲看向門口,江戶川亂步把自己的防寒服往下拉了一點,露出裡面貓咪的貓發、然後又迅速拉回去,不讓貓小姐看到外面可怕的大人,繼續打招呼道:「我是經人介紹來應聘的。剛好有兩個崗位空缺了,我和貓小姐可以一起留下來啦!」
那個秘書裝扮的男人茫然地看著江戶川亂步,顯然不太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在商社的社長剛剛遇害時,會有人語氣活潑地來應聘,還有,所謂的兩個崗位是什麼?!
他皺眉道:「喂,你這家伙也太過無禮了吧,這裡根本不是小孩子來的地方,快別搗亂了,先回家去!」
江戶川亂步把視線從福澤諭吉身上移開,看向秘書,好奇道:「哎,凶手先生是在和我說話嗎?」
嗯?
這麼快就抓到凶手了?
傳說中,江戶川亂步要發動異能力,還需要一件必備物品、眼鏡,只有在戴上眼鏡的時候,他才可以發動異能力,把案發現場的所有信息都收集起來,可是現在,江戶川亂步根本沒有戴眼鏡吧?
貓小姐試圖探頭,被偵探先生摁回來後,懶洋洋地踩了踩奶:「喵~」
變成貓之後的另一個好處就出現了,動作或語言是同一物種之間交流的方式,當初鹿野稚子是皇後棋或者貓咪的時候,就算敷衍性地應付過去,人類也不會發現。
江戶川亂步伸手捏了一下貓咪粉嫩的爪墊,小聲道:「噓,貓小姐別出聲,外面有一只超級可怕的貓貓,按照地盤理論,發現你的話,他肯定會凶猛地撲過來把你丟出去的!」
初鹿野稚子:?
她抬起頭,抖了抖貓耳,和江戶川亂步認真的表情對視一眼,於是把頭埋下。
雖然根本沒有聞到附近有其他野貓的味道,可是既然可愛的偵探先生這麼說了,那就埋一下胸嘛。
「哇呀,貓先生看過來了!」江戶川亂步緊張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
「……這位少年,你是在說我嗎?」隨後,便是一道男人的沉穩聲音,無論怎麼聽、對方都實在不像是貓咪。
江戶川亂步和福澤諭吉只隔了半個房間、中間沒有阻擋視野的東西,他看了一眼對方腰間的刀、默默把懷裡的貓抱得緊了一點:「是的呦,地上那些垃圾文件之間的空隙那麼小,你卻可以輕松地踩住空襲跳過去,如果不是貓咪,怎麼會這麼靈活嘛。」
說到這裡,江戶川亂步苦惱了一下:「可是貓小姐好像不太靈巧的樣子,跳這種格子的時候肯定會被自己的尾巴絆倒的……有啦,那就等以後熟悉了,拜托貓先生教貓小姐蹦蹦跳跳吧!」
於其說這個時候的江戶川亂步是一名偵探先生,不如說他是顯然和現實社會、人際交往一點也不合群的怪人。
秘書首先從接二連三地茫然之中回過神來:「你究竟在說些什麼啊?社長剛剛遇害,可以不來搗亂嗎?還有福澤先生,能麻煩您盡快回來嗎?那些文件真的很重要啊,一旦順序錯誤,我一定又要重新整理一遍的。」
江戶川亂步隨意地往房間裡走,毫不在意腳下的文件海洋,他無所謂道:「這些都是垃圾文件不是嗎?對了,這位奇怪的大叔,你為什麼和凶手先生交談甚歡的樣子?好奇怪。」
說到凶手先生的時候,這位神采飛揚的少年指了一下旁邊的秘書,讓這個稱呼的指代性更加明確。
福澤諭吉便答道:「這位的商社社長的秘書,真正的凶手正在小房間內被關押。」
江戶川亂步大吃一驚:「哎?」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凶手明明就在這裡啊,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嘛?大叔是想要包庇他嗎?」
說完,他還低頭對著懷裡只有三個月大小的貓咪說:「貓小姐要看一看嗎?實在是太過明顯了啦,真是搞不懂大人們是怎麼想的。」
貓咪滿足了自己臨時飼養者的請求,抬頭隨意看去。
要論直覺的話,貓類並不是自然界中直覺最靈敏的動物,但其靈敏度也是名列前茅的,這種生物本能也在影響著初鹿野稚子,她探頭出來嗅空氣中的味道時,居然沒有第一時間看向身上有惡臭味道的秘書先生,而是看向福澤諭吉。
在《櫻桃》狀態,津島櫻子見過福澤諭吉,知道對方是一位刀術絕佳的武士,也從夏目漱石口中聽到過一些評價,比如福澤諭吉是全橫濱貓類最害怕討厭的生物,沒有之一!
世界上絕對沒有一只小貓咪會心甘情願地被福澤諭吉揉。
說法過於絕對了,津島櫻子無法體會到福澤先生究竟哪裡可怕,貓小姐卻可以體會到。
不同於氣味的悄無聲息,在視覺上、這個男人只是站在房間中央,就足以用氣勢斬斷空氣,只下意識看了一眼,生物的求生本能就會瞬間湧上直覺系貓咪的腦海中。
如果不是江戶川亂步早有預料地抱緊小奶貓,他剛剛允許成為同伴的小奶貓就會立刻拋棄偵探先生、連滾帶爬地躥出去了。
「這是我的同伴哦,幼齡三四個月大小的貓小姐!」江戶川亂步如此介紹道。
福澤諭吉下意識把目光落在那只探出頭的貓咪身上,發現對方的眼睛很有神、有著屬於人類的神采,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少年為什麼知道這只貓咪是貓小姐?
他的目光落的實在是太久了,久到那只貓開始抖耳朵、摁爪子、晃尾巴,隱約居然有哈氣的預兆。
江戶川亂步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同伴氣勢凶猛地對著同類哈了一口氣,凶的不像是一只小奶貓,而像是老虎或獅子之類的捕獵者。
好棒!
偵探少年臉上的神色更加神采飛揚,然後頓住:「哎,等等!」
連續哈了三口,發現敵人無動於衷、仍然在用看食物鏈低端的眼神看著自己,而且周身的氣勢如刀、即將就要力斬無辜可愛的小貓咪後,貓咪小姐立刻縮回江戶川亂步的防寒服內,在對方下意識攬住的動作中拼命往下躥。
太恐怖了啦,福澤先生怎麼會這麼恐怖?
再互盯一兩秒,對方一定會冷冷拔刀殺貓的對吧?那種眼神,那種氣勢,絕對會的!!!
第24章
是一場噩夢, 福澤諭吉有些頭痛。
在得知自己的委托人遇害去世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了麻煩、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麼麻煩。
商社社長遇害一事,已經被完美解決,他現在坐在餐館裡吃飯, 解決了幾重麻煩、又持續面臨著幾重麻煩。
第一重麻煩是, 自己的委托人去世, 第二重麻煩是, 代替委托人接待自己的秘書是殺人真凶,第三重麻煩是, 房間裡的那個、名叫織田的紅發少年殺手, 至於第四重麻煩嘛……
當然就是隨口破案後,那個來找工作的小朋友了。
那位抱著貓咪的少年奇怪道:「大叔, 你真的沒有看出來嗎?」
雖然是疑問句, 但是江戶川亂步明顯不信,好像非常篤定隨便拉一個大人在現場走一遭、就能認出來凶手是誰, 如果認不出來, 那麼一定是裝出來的。
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接觸中, 福澤諭吉就准確地把握住了和這個少年相處的方法,他沒有接疑問句, 而是道:「這樣抱著她,真的沒問題嗎?」
鑒於江戶川亂步在稱呼貓咪的時候,用的是貓咪小姐這樣的稱呼, 所以福澤諭吉換成了對女性的稱呼。
被銀狼閣下嚇到之後,那只貓就一直懨懨的縮在江戶川亂步懷裡,只有在聽到他們要一起出去吃飯時才抗議性地喵了幾聲,不過偵探少年一哄、就忍耐了下來。
「貓咪小姐嗎?」江戶川亂步反問,然後道, 「沒關系啦,她跑不掉啦。」
福澤諭吉問的其實根本不是這只貓能不能找到機會、立刻躥到地上逃跑,而是江戶川亂步用防寒服護住貓咪的動作,會不會讓對方窒息。
還好,貓咪除了懶洋洋的抖耳朵和甩尾巴外,沒什麼其他反應,估計就連抖耳朵也只是被福澤諭吉身上那種用戰鬥鍛煉出來的殺氣嚇的。
言歸正傳,銀狼閣下道:「吃完飯後、需要送你回家嗎?」
因為偵探少年幫自己破了案、解決了一樁麻煩事,所以福澤諭吉答應請江戶川亂步吃飯,也僅止於請吃飯,不打算再和其他人深入交流。
「咦,大叔,你在避重就輕嗎?」偵探少年大吃一驚,狐疑地看向他,「你要求我把案件詳情全部說清楚的時候,可是答應了會請我吃飯,順便會幫我解決目前的困境,而不是送我回家的哦。」
請吃飯是肯定的,但是解決目前的困境?福澤諭吉真的沒有許諾過類似的諾言,除去雇主們、他在橫濱幾乎沒有認識的人,根本找不到可以介紹一名未成年少年可以兼職的地方。
對了,這名少年還猶愛抱著貓咪說話、行為明顯和目前的社會情況脫軌,簡而言之,是個大麻煩。
「不可以反悔哦。」仿佛預言了冷肅大人接下來的話,江戶川亂步連忙道。
他甚至舉起貓咪,和貓咪一起用可憐巴巴的表情看著銀狼閣下:「再找不到工作,我和被遺棄的貓咪小姐就會一起餓死啦。」
這份可憐一點也不專注,只持續了一秒,他就低頭咬了一口紅豆麻糬的餡、愉悅的眯起了眼睛,還在被他舉到福澤諭吉面前的貓咪甩了甩尾巴、不悅地拍了偵探帽子一下。
「是是是,貓咪小姐才不是被遺棄了呢,要吃紅豆麻糬嗎?紅豆餡很好吃哦。」偵探少年頭也不抬道,他倒是想過自己吃餡、貓咪小姐吃皮,因為貓咪本來就不可以吃甜的,不過在被軟乎乎的爪墊連續拍打後,就冷靜了下來。
他換了一種更准確的說法:「對於動物來說,父母趕走孩子的行為很正常,代表著幼崽已經長大了而已。」
福澤諭吉的眉峰動了動:「……她才三個月,而且這裡是城市,貓類不需要脫離長輩生存。」
近幾年來,都市壓力與日俱增,過於年幼的貓咪在城市裡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說是被遺棄了嘛。」江戶川亂步立刻道,他側首看了一眼緊閉的店門,小心地把貓咪小姐放在桌子上,以防自己被不耐煩的爪墊拍到。
「為什麼說是被遺棄?」福澤諭吉問道,「年幼的貓咪也很容易意外走丟遠離父母、或者父母遭遇意外。」
初鹿野稚子抬頭看了他一眼,轉身跳到坐墊上、縮在偵探少年身後。
誰都可以看得出福澤諭吉究竟有多惹貓討厭,應該是他身上的殺氣過於濃郁,對於銘感的貓類來說、這幾乎意味著對方就是它們的天敵。
「啊,我見到貓咪小姐的時候,她乖乖坐在台階上、而且根本不熟悉貓咪的技巧嘛。」江戶川亂步道,「如果是她主動走丟的話,不會一直在那裡坐那麼久、還在一直觀察周圍。」
貓咪小姐被遺棄證據一,她身上干干淨淨、貓發蓬松,很明顯之前是有父母或者人類照顧的,而且被江戶川亂步抱起來、被福澤諭吉嚇到的時候,對方的第一反應都不是攻擊,說明她缺乏攻擊性、應該被保護的很好。
證據二,從江戶川亂步看到貓咪小姐開始,對方就一直坐在台階上,不停地東張西望、也一直在空氣中嗅味道,能夠如此拘謹、始終不肯移動一步的貓咪,自然不可能是主動走丟的。
至於證據三,那當然是江戶川亂步在附近看到了一只三花貓啦,不過周圍的人流實在是太大了、味道又很混亂,所以貓咪小姐好像沒有嗅到自己的味道。
不,說不定最後嗅到了,所以才從台階上滾了下來,肯定是意識到自己被拋棄了吧。
「應該不是被父母拋棄的吧,品種不符。」說完全部推理後,江戶川亂步又毫不在意道。
初鹿野稚子遲疑地探出貓腦袋,聽完了推理全過程,反手給他點了一個贊:「是的喵,就是這樣喵,這就是事實喵。」
真是合情合理、順理成章的推理,和被遺棄的這種可能性比起來,所謂的人類突然變成貓咪、所以連走路抖不會,就連挑選鏟屎官都變成真碰瓷這種事,實在是太丟貓臉了。
不過,貓咪小姐又道:「喵、喵、喵?」
三花貓?什麼三花貓?
整個橫濱,初鹿野稚子最熟悉的三花貓只有夏目漱石,雖然對方一直不知道她已經通過系統看透了一切,貓咪形態還是照樣對著《櫻桃》瘋狂撒嬌,人類形態也是照樣體面的和藹可親,好像對著幼/女撒嬌的不是他、而是另外的夏目貓一樣。
福澤諭吉垂眸,認真地觀察這只貓的行為舉止、冷靜聽她不停地喵喵叫。
不管怎麼說,貓咪小姐都足以擔當起她的綽號,無論是表情還是行為舉止、都實在是太像人類了,還是那種活潑的人類幼崽。
「是的呦,三花貓。」江戶川亂步試著推理出貓咪小姐想表達的含義,有些警惕道,「但是你是被拋棄的哦?我也是被拋棄的,你現在是我的了,不許你可憐兮兮地去找別的貓!」
哎?
「你也是被拋棄的?」福澤諭吉抓住重點,在隱約的頭疼加劇時問道。
初鹿野稚子和未來的江戶川亂步一點也不熟,但是勉強認識、所以大概可以猜到他的過往。
對方之所以這麼和社會脫節,是因為他的父母獨特的培養方式,貌似江戶川亂步從小就覺醒了異能力、所以看世界上的任何事都覺得很簡單,這樣過於聰慧的孩子,顯然容易被折斷。
所以他的父母就帶著他搬到了鄉下,在警界赫赫有名的父親與推理能力比丈夫更優秀的母親一起,為江戶川亂步打造了一個人人都和他一樣、可以一眼看破真相的世界,度過他的幼年時期。
如果事情發展順利,在他足夠強大的時候,他的父母便會撤下這層保護膜、讓他真正地接觸外界,可是很顯然,在對方成長起來之前,他的父母就去世了。
於是江戶川亂步就執著地認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樣,直到被福澤諭吉點破他的異能力,才恍然大悟。
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被遺棄,初鹿野稚子有點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會有人真的拋棄無辜的小貓咪?!」
哪怕江戶川亂步再和正常社會脫節,可站在他家長的角度來看,估計和飼養貓咪的角度差不多,又軟又可愛。
「我的父母去世之後,我就遵從父親的遺囑,來橫濱找他的熟人、去警察學校上學了。」江戶川亂步道,他咬了一口甜品餡,「可是沒多久,我就被警察學校踢出來了,然後一直被踢來踢去,像是今天的事情,我經常遇到啦。」
說完,他又補充道:「貓咪小姐不常遇到!」
福澤諭吉明白,為什麼江戶川亂步會那麼奇怪,對著貓咪說話、還稱呼她為同伴了,一部分是因為有些相似的經歷,一部分是則是因為他想要和貓咪拉近關系,至於為什麼……
經歷倒還是其次,真正的原因,恐怕還是因為那份格格不入之感吧。
對於江戶川亂步而言,從父母過世、他到橫濱的那一刻開始,世界就陡然發生了變化,那些一眼就可以看破的真相並不難、難的是那些令人搞不懂的奇怪大人們。
城市裡的人實在是太奇怪了,江戶川亂步搞不懂,也再也不想搞懂了。
而那只貓咪小姐,福澤諭吉嚇貓的經歷不多、很少有貓遲鈍到他走到面前了才被嚇得亂躥,但是毫無疑問,這也是一只和貓咪社會脫離的貓。
相比起貓咪,貓咪小姐的種種行為,更像是和江戶川亂步脾氣差不多的幼崽。
……難道是意外覺醒了可以變成貓咪一類異能力的小孩子?
第25章
福澤諭吉的目光注視太久了, 內容又很豐富,初鹿野稚子有種自己被從四面八方逼過來的刀劍抵住的感覺。
她低頭裝死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然後炸毛:「喂, 都說了不要用看澀情貓耳娘的眼神看純潔無辜的小貓咪了!!!」
炸毛到初鹿野稚子原地起跳, 這是她第一次把貓咪驚人的彈跳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江戶川亂步手忙腳亂地去接住她, 甜品餡蹭到貓毛上,又被他吞掉、仿佛只要消滅證據, 弄髒貓咪貓發的就不是他。
果然, 貓咪小姐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貓發上蹭到的甜品碎渣,繼續炸毛喵喵叫:「喂喂喂, 我炸毛是為了讓你意識到這種眼神的冒犯之處, 而不是讓你加深確定!」
「好好好,我懂啦。」偵探少年不太熟練地為貓咪順毛, 然後抬頭看向福澤諭吉, 眼神嚴肅起來, 「老實說,現在的大人們都奇奇怪怪的, 所以再奇怪一點,好像也很正常的樣子。」
他嚴肅地和福澤諭吉對視了幾秒,率先敗下陣, 鑽到桌子底下和貓咪小姐竊竊私語:「哎,貓咪小姐真的認為大叔對貓咪有著不健康交往的想法嗎?」
「可是好像不對嘛……算了,最重要的是自信和氣勢!」
他再次鑽出來,抱著貓咪小姐、氣勢洶洶地道:「喂,大叔, 貓咪小姐才三個月,根本不會喜歡你的,所以我才是她最喜歡的人類!」
福澤諭吉:……?
他的眼神茫然了一瞬間,仿佛在迷茫這裡不是餐廳嗎、為什麼突然聊起這種話題,自己面前的不是兩個孩子嗎、為什麼突然聊起這種話題,所以今天果然不應該出來工作的對吧。
初鹿野稚子瞳孔地震。
她本來極具氣勢豎起來的貓耳朵瞬間塌了下來,然後用爪子撓了撓空氣:「喵?」
你在說什麼?道理我都懂,可是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比如所以我才是她最喜歡的人類?
青春期的偵探少年不會夢見貓耳少女!
本來達成共識、一起討伐銀狼閣下無禮目光的一人一貓瞬間內訌,在盟友發布了更加無禮的宣言後,貓咪小姐迅速快准狠地掙扎下來、落在桌子上:「喵!!!」
江戶川亂步被撓到,還好貓咪小姐爪下留情,只撓了防寒服的袖口。
他眨了眨眼睛:「哎?貓咪小姐為什麼生氣了?」
說著還抬頭去看福澤諭吉,想從雖然奇怪但是好歹也是個大人的大叔那裡獲得解答。
大人沉默地盯著桌面,三秒後,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既然已經吃完了飯,那麼我們便分道揚鑣吧。」
「哎哎哎?」偵探少年睜大眼睛,「吃飯環節還沒有結束哦!」
如果不看他面前的一疊空蕩蕩的碗、和旁邊一疊裝著甜品皮的碗,這句話還有幾分可信性。
福澤諭吉的目光在桌子上掃了一下,眉峰動了動:「……我以為你已經吃飽了。」
哪怕甜品餡再不壓餓,快吃到兩位數份還吃不飽,實在是太過分了吧?看來這名少年所遭遇的處境、要比他表現出來的更糟糕一些。
江戶川亂步看了一眼貓咪小姐:「我差不多啦,可是貓咪小姐什麼都沒吃呢,可惡,貓咪不能吃甜品!」
被點名的貓咪小姐乖乖坐好,舔了舔自己的鼻尖,她這個年齡,已經可以吃很多貓類能吃的食物了,比如小魚干、比如烤魚、比如鯉魚湯等任何和與有關的東西。
真的不像是單純的貓咪啊,還是意外覺醒異能力、變成貓咪的人類幼崽更合理一點,福澤諭吉壓下嘆氣的動作,早有預料道:「貓咪的話,人類餐廳很少會賣對它們完全無害的東西,還是之後買貓糧吧……我買。」
「奇怪大叔真的打算丟下我們不管嗎?」江戶川亂步問,「我和貓咪小姐沒有工作,會死掉的哦?」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敏銳的人?
本來就在猶豫此事的福澤諭吉頓住,他看向可憐兮兮看過來的偵探少年,又看向歪頭茫然看過來的無辜貓咪,又頓了一下,才緩緩道:「從到橫濱的時候,我就決定,斷絕和其他人產生穩定交情的想法。」
於其說這是對著兩個小朋友說的,不如說他是對著自己說的。
誰知江戶川亂步絲毫不以為然,他瞬間反問:「咦,也就是說,這是剛剛到橫濱時候的想法?現在怎麼樣?變了吧,一定變了吧!」
福澤諭吉:……
他看了看一點也沒有人類社交潛規則自覺的偵探少年,又看了一眼時不時低頭猶豫一下要不要舔自己後腿的貓咪少女,陷入了沉默的鬥爭之中。
是下一個委托人的電話解決了他,哪怕是糟糕透頂的殺人預告函、在此時此刻也不那麼糟糕了,起碼福澤諭吉是松了一口氣,他退步道:「接下來的委托人負責劇場相關,完成委托後,我會向她介紹你們,讓你們留下來工作,如何?」
江戶川亂步瞬間歡呼:「好耶!」
他舉起全程脫離狀況外的貓咪小姐,再次歡呼:「好喵!」
*
貓咪不高興的時候,特征一般不會很明顯,因為它們平時就很懶洋洋的,情緒低落時的懶洋洋就顯得和平時差不多了。
貓咪小姐就是這個狀態,她又被塞進偵探少年的防寒服裡,懶洋洋地卷著尾巴尖。
江戶川亂步第十二次叫道:「大叔——」
福澤諭吉回頭,率先開口:「不許吃甜品、你之前已經吃了很多了,不許買汽水、你已經喝了兩瓶了,委托很重要、不可以半路轉到其他地方,我認識路、現在還沒有迷路。」
初鹿野稚子道:「喵——」
「附近沒有其他凶狠貓咪,貓糧在亂步懷裡,幼崽貓咪不能吃口味辛辣的烤魚,附近沒有賣貓玩具的街道,這裡魚龍混雜、不能放你一只貓在地上行走,會被偷走的。」
語氣之沉穩,態度之熟練,神情之淡定,如果是被江戶川亂步輕松搞崩心態的秘書先生看到,只會更加崩潰。
「貓咪小姐餓了。」江戶川亂步說出全新的理由,他摁了摁自己的偵探帽子。
貓咪小姐懨懨地甩了甩尾巴,甩出全新的貓叫道:「已經趕了好久的路了。」
開始趕路第三十二分鐘,被中途暫停十二次,買甜品三次、買汽水兩次、買貓糧一次、拒絕無禮要求六次,福澤諭吉道:「快遲到了。」
好的,事情其實沒有那麼糟糕,起碼確定了貓咪小姐真的是人類幼崽,在和江戶川亂步拍手合作搗亂上,她的確算是整個世界上、最適合偵探少年的搭檔。
第26章
最適合和偵探少年相依為命的貓咪小姐, 在和江戶川亂步拍手搗亂沒多久,就差點反目成仇。
因為福澤諭吉這次的委托人是劇場的負責人,這次的委托地點是劇場。
而眾所周知,在劇場, 是不能私自攜帶零食或者其他任何食物, 也不可以帶貓咪之類的動物進入劇場。
在趕到劇院的漫長旅途中——僅針對於福澤諭吉來說, 偵探少年和貓咪少女買了不少東西。
比如零食, 比如甜品,比如波子汽水, 比如小魚干, 比如雖然貓咪小姐根本不想吃、但是就算是人類聞起來都覺得很美味的貓糧。
江戶川亂步陷入肉眼可見的猶豫:「首先,要把貓咪小姐藏起來!」
當然是繼續塞到防寒服裡啦, 貓咪小姐看起來才幾個月大小, 就算不團成一團、也是小小一只,很方便偷偷揣起來、帶進劇院了。
可是, 藏好貓咪後, 剩下的那些東西, 就不能全部攜帶了,要挑哪幾樣東西帶進去, 就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了。
貓咪小姐從防寒服裡探出頭,蹭了蹭偵探少年白皙的下巴,理所當然道:「甜品好膩、掉下來的東西太黏糊糊啦, 波子汽水的瓶子含量,趕快都丟掉!」
她的眼睛眯成愉悅的弧度:「小魚干,小魚干!」
與之相反,江戶川亂步的眼睛就眯成了不愉快的弧度:「小魚干的味道太大了啦!」
他想了想貓咪小姐至今為止吃的東西,確定對方的狀態沒有到飽腹。
其實可以更准確地確定對方的飢餓狀態, 那就是上手揉貓肚子,不過肯定會被貓咪小姐狠狠地撓一下啦,所以江戶川亂步第一時間放棄!
咦,其實以貓咪小姐軟乎乎的脾氣,說不定被人類摸了軟乎乎的貓肚子,也只會呆滯住,而不是條件反射性地反擊人類。
以後要試驗一下,盡快建立起貓咪小姐的反擊肌肉記憶。
「所以說你為什麼一副聽得懂貓說話的樣子!」貓咪小姐的一只貓耳蹭成折型,她舔了舔爪子,挑剔道,「反正波子汽水和甜品絕對不可以,貓才不要和這些東西待在一起!」
這個季節,連街上的風都帶著冷冽的寒氣,更不用說是玻璃瓶子了,初鹿野稚子理所應當的拒絕。
至於甜品……那些東西好吃是好吃、好聞是好聞,可是一旦包裝松開、不小心碰到了貓毛,那絕對會是一場大災難!
一場不亞於女孩子的頭發被口香糖黏住的大災難。
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異能力是超推理的江戶川亂步才能輕松理解貓的意思,所以貓咪小姐喵完之後,果然看見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少年人,哪怕嘆氣都非常可愛,特別是為了同伴而讓步的嘆氣,他委屈道:「那不讓那些東西和貓咪小姐待在一起就好了嘛,往下面塞一點……」
往下面塞一點,大概就要藏在偵探少年的腹部,才可以了,但是那裡是個容易掉的位置,萬一貓咪小姐伸腿蹬一腳,就會立刻掉出來。
到時候,恐怕這兩個小鬼都要被提著後頸丟出去。
對方氣餒的表情太令貓心軟了,初鹿野稚子舔了舔鼻尖,猶豫著蹭了蹭偵探少年,然後和對方對視。
其實,想要同時達到既懷揣貓咪小姐、又藏起所有零食,還把兩者隔絕起來的辦法,也不是沒有,就是可能會被刀追著砍。
偵探少年立刻理會到貓咪小姐的意思,眼神往福澤諭吉那裡飄了一下,飄到對方寬大的袖口、和腰間的武士刀上。
貓咪小姐把貓類尖銳的指甲彈出爪墊,勾著江戶川亂步的衣服、往上爬了爬,湊在對方的脖頸處,小聲喵喵道:「福澤先生一定會生氣的吧?不過如果是你,肯定沒問題,你快去提議嘛!」
這麼嚴肅正經的武士,哪怕陪著兩個小鬼走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心態大崩、甚至連對待小朋友的態度都沒有更加惡劣。
初鹿野稚子覺得,如果是未來的直屬部下和武裝偵探社的核心提出往福澤諭吉的衣服內塞東西,他一定不會生氣!
……的吧?
「大叔肯定不會生氣的啦,所以貓咪小姐快點開口!」偵探少年活潑道,「怎麼可能會有人類對貓咪發火呢?」
他明明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但是說這話時的驕傲神情,莫名讓初鹿野稚子覺得對方才是一只小貓咪。
所以她溫柔地對這只小貓咪道:「你醒醒,福澤先生聽不懂我說話。」
「而且我是一只尊貴的小貓咪,才不會和人類說話!」
江戶川亂步怔住。
他摁了摁偵探帽子,下意識放低了聲音:「貓咪小姐不會變成人嗎?」
在江戶川亂步的生長過程中,父親和母親的高超推理能力構成了一個厚厚的保護膜和榜樣,那對父母培養孩子的時候,有時候也會用一些推理小說。
多數都是本格推理小說,但是偶爾,也會有那麼一些故意混進去的奇怪故事,比如日本著名的狐狸報恩的故事。
順著邏輯推理,江戶川亂步撿到了從台階上滾下去的初鹿野稚子,四舍五入,就是對對方有救命之恩啦!
可是貓咪小姐顯然沒有金子來報恩,那麼結合一下其他的神話故事,那就是變成人類來報恩啦。
說不定還是那種,藏不好自己的貓尾和貓耳,在大夏天把貓尾巴纏在脖子上、假裝是圍巾,高高興興下山和情郎纏/綿的蠢貓咪。
初鹿野稚子:?
她瞬間炸毛:「都說了不會變成澀情的貓耳娘,你有問題!!!」
可惡,貓咪教育鏟屎官的生涯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偵探少年瞬間委屈下來,他摟著氣鼓鼓的貓咪,艱難地擇決了一下,蹦蹦跳跳地去找福澤諭吉。
「大叔大叔!」
「零食、波子汽水、甜品、小魚干和貓糧等必備物品已經買過了,已經到目的地了,再走幾步路就可以進入劇場,不需要再休息……」福澤諭吉習慣性地道,然後被對方抓住衣袖。
哪怕還沒有聽到對方突如其來的新想法,但是銀狼閣下已經習慣性開始頭疼了。
*
委托人頭疼道:「雖然對方只寄了一份奇怪的預告函,可是顯然就是惡作劇嘛,真是的。」
她把高跟鞋踩出節奏感,安排橫濱著名的保鏢和他帶的那位小朋友:「在不影響接下來演出的情況下,福澤先生可以試著找一下劇場有沒有可疑人員……總之,這次的演出十分重要,一定不能出問題。」
福澤諭吉鄭重應聲:「好的。」
他的表情過分凝重了,委托人狐疑地看他了一眼,感覺對方好像比自己還要頭疼。
好像非常敬業啊……這種態度,就算和他旁邊那名東張西望的少年中和一下,也是非常認真的工作態度了。
第27章
可能是接到委托的原因, 他們的位置在前排,一個距離舞台很近、觀看體驗卻不太好的地方,臨近開始,所以燈光都關著, 整個場所都被昏暗籠罩。
對於幼崽期的貓類來說, 其實劇院並沒有那麼有趣, 視角實在是太矮了啦。
是的, 哪怕被江戶川亂步塞進懷裡揣著,視角也還是太矮了, 不過由於是偷偷溜進來的, 初鹿野稚子也沒辦法一躍而出、優雅地落在偵探少年頭頂。
出去後可以考慮一下,以江戶川亂步的性格, 似乎也不會介意有一只可愛的貓咪趴在自己頭頂上。
江戶川亂步小聲問道:「嘛, 很快就會結束的,貓咪小姐忍耐一下哦。」
偵探少年一向直覺敏銳, 一旦察覺到貓咪小姐陷入煩躁之中, 就會立刻乖乖巧巧, 比小貓咪還要小貓咪。
「喂,大叔, 貓咪小姐被這裡的氣味弄的很不舒服。」他乖巧地拱了拱福澤諭吉,「所以等下如果撓你的話,一定要抓住她的脖頸。」
福澤諭吉更關注的是另一個問題:「撓我?」
就算貓咪要撓人, 也會撓離她最近的人、也就是江戶川亂步吧,為什麼會撓他?
江戶川亂步理所當然般道:「我是貓咪小姐的同類嘛,她才不會攻擊我的,但是大叔你身上的殺氣太重了啦,既然已經退出戰場, 那就好好隱藏嘛,連貓咪都不願意接近你欸!」
他說的實在太過理所當然和理直氣壯了,就像是在說『我看了天氣預報,今天絕對是晴天』一樣,而不是在冒犯別人。
「……」福澤諭吉頓了頓,低聲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以江戶川亂步的才能,能夠推理出他來自戰場,並不是難事,福澤諭吉有想過這方面的事,但沒有明確提出禁止對方推測自己。
「嗯?不是很簡單嗎,大叔都沒有隱藏。」江戶川亂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鑽進自己的領口,像是要和貓咪小姐說幾句話、被用爪墊推了一下後才老實下來。
「之前在房間裡的時候,地上擺滿了間隔只有一點點的文件,大叔卻可以輕松躍過文件、踩著空隙到達房間的另一端,去看殺手先生,而且全程沒有踩到一點文件對吧?不然凶手先生一點會把你趕出去的。」
是這樣,還因此被江戶川亂步擅自污蔑為跳格子,並且獲得了『貓先生』的稱號。
「可是,」福澤諭吉道,「這只能證明我的身後很好。」
「對,大叔你的身後很好,可以輕松地把那名殺手先生制服,而且沒有同伴——不要反駁哦,從開始到現在,除了委托人、大叔你哪怕遇到再頭疼的事、都沒有再和其他人聯絡。」江戶川亂步繼續道。
「三十多歲,身手很好,獨自一人,現在的職業應該是保鏢、口碑很好,在橫濱也應該小有名氣,可是你擔任保鏢的經歷不長,所以應對雇主的時候還非常生疏嘛。」
好像除了你,其他人都更有資格指責福澤諭吉生疏的社交手段呢。
福澤諭吉在黑暗中看了一眼幾乎沒有絲毫社交經驗的偵探少年:「這似乎並不能說明什麼。」
「見到警察先生的時候,你沒有不自在或者其他表現,所以之前的那個職業並不是會害怕警察的職業,也就是可以正當使用自己武力的職業。」說了太多的話,江戶川亂步逐漸加快語速,「大叔,還要接著說嗎?明明很明顯嘛,可惡,不要再考驗我了啦。」
哪裡明顯了?就算有這些已經提出來的疑點在,也不一定能夠證明福澤諭吉來自戰場吧,而且江戶川亂步從頭到尾沒有提及軍人或者其他稱呼,似乎默認了一些什麼事。
舞台上投下來的光時不時照亮江戶川亂步的臉,福澤諭吉久違地感到了一種很奇怪的情緒,那並不是恐懼,只是身為人類、被天真的孩子肆意揭開偽裝的下意識反應和本能保護自己的反應。
就在他們對視的時候,旁邊突然傳出來一道聲音:「還有,一般人進入黑暗地方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把眼睛全部閉掉吧?可是大叔你卻下意識只閉一只眼睛,同時有鎖定周圍其他人的反應,所以……嗷!」
那是一道童聲,說這話的人最多不過十歲,應該還是小學生的年紀,只不過說到一半就被打斷,語氣裡本來的興奮也變成了痛意。
福澤諭吉和江戶川亂步轉頭看去,剛好看到坐在旁邊、穿著小西裝制服的小學生,和穿著西裝制服、面不改色收回手的大人。
大人毫不在意道:「喂,你這個小鬼,這裡可是劇院,要不要這麼大聲說話!」
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又向福澤諭吉和江戶川亂步道歉:「實在是抱歉,真是一秒鐘沒注意,這個小鬼就去冒犯別人。」
「比起別人,你的聲音才是最大的吧……」被錘了一拳的江戶川柯南抱頭嘀咕,然後看著毛利小五郎向四周道歉。
他邊揉頭邊去和之前那兩個奇怪的人對視,發現那名非常可疑的男子已經收斂了身上的氣勢,那種更加可疑、仿佛隨時會滅口的氣氛也消失不見,正低頭看過來,目光不像是在看小朋友、而是在看和自己平等的同齡人。
另一位偵探打扮、原本一直眯著眼睛的少年已經睜開了眼睛,是仿佛浸了水的綠色,那抹綠色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少年仿佛遇到了很有意思的事,饒有興致地咦了一聲。
從少年衣領處探出來片白乎乎的東西,柯南辨認了幾秒才確認,那是一只無論無何都不應該出現在劇場的貓咪,就算貓毛全部蓬松開來、也很小一只。
那只貓也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用翠綠色的眼睛凝視他。
柯南:……?
他迅速回憶起這名少年百分之百是同行的推測,立刻摸著後腦、露出和毛利小五郎的同款傻笑:「啊哈哈,我剛才的推測是不是很棒?像不像偵探!是毛利叔叔告訴我的哦。」
時間仿佛凝固了,這三個看起來非常危險、凝視著他的家伙依次有了動作,福澤諭吉對他點頭示意,偵探少年低下頭、輕聲和懷裡的貓咪說話。
由於周圍的聲音太雜亂了,偵探少年說的話又過於輕快、像是池水裡甩尾劃過的錦鯉,所以柯南沒有聽到他究竟說了什麼,總之感覺不是很美妙的樣子。
……啊,他們身上穿的都不是黑色的衣服欸,那應該沒事了吧?
「柯南,舞台劇要開始了哦。」剛剛和毛利小五郎換回位置的毛利蘭輕聲提醒道。
柯南順勢調整坐姿,遠離旁邊的這兩人一貓咪:「什麼?好耶!」
「大叔,那封/殺人預告函你還保留嗎?」江戶川亂步問道。
他話音剛落,柯南就毫無障礙、仿佛自然而然地趴在扶手處。露出再自然不過的小孩子好氣神色:「殺人預告函」
第28章
「對哦, 殺人預告函。」初鹿野稚子喵喵叫著回答,然後警告系統,「你在搞什麼?剛剛差點把我照瞎了!」
在江戶川柯南出現在她視野裡的那一瞬間,這個大概還是小學生的孩子身上就亮起了一種光茫, 如果非要給那種光茫定義上一種顏色, 大概就是五彩斑斕的白吧。
那不是普普通通的五彩斑斕白, 那是非常刺眼, 震撼人心的五彩斑斕白,如果比作聲音, 可以輕輕松松地把劇場所有人震耳欲聾, 是物理意義上的震耳欲聾。
反正在看到的那一瞬間,無辜小貓咪的眼睛和心靈就同時受到了很大的創傷。
沉默了很久, 同樣受到重創的系統才回復:[由於某些角色的官方設定和宿主身為貓咪的問題, 意外看到奇怪的東西也在可理解範圍內,最終解釋權歸總系統所有。]
初鹿野稚子莫名覺得系統冰冷冷的提示聲也帶上了有氣無力, 咬字發音都不同於往, 像是在念稿子。
她抖了抖自己的貓耳尖, 不動聲色地在江戶川亂步懷裡踩奶、把這種想法嫌棄的按下去:「喵嗚。」
「貓咪小姐果然也發現了!」偵探少年低頭蹭她,亮晶晶的綠眼和雪白貓咪的綠眼一起晃動, 非常符合同伴這個詞,「不過喵了這麼多聲……」
有冷汗從柯南的額頭滑下來,他和抬起一只爪子、矜持地抵住同伴額頭的蓬松貓咪對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從這只貓的眼裡看到了人類的情緒。
特指是人類的情緒很奇怪,總之不是貓咪的情緒,是那種生動活潑、有點和小蘭踹電線杆相似活潑的神情。
「我們是來劇場負責人委托處理殺人預告函的,」偵探少年如此解釋道, 「那封預告函上預告,在今天的表演中,天使會殺死演員,落款是v。」
「天使?」柯南迅速放棄冷汗,若有所思起來。
「對哦,天使,這種生物真的存在嗎?」亂步誇張地皺起了臉,又像是想起什麼一樣,低頭小聲道,「如果真的有這種生物存在的話,貓咪小姐是天使嗎?是守護神嗎?」
初鹿野稚子:?
「母親去世的時候,曾經告訴我,她和父親會一直陪伴我,會關心我的哦,還會送很多很多朋友來陪伴我。」偵探少年的讀心術越來越厲害,「她告訴我,朋友就像是守護神一樣的存在,貓咪小姐是守護神嗎?」
說是問是否是守護神,其實是在問是否是朋友吧?明明之前信誓旦旦地對福澤諭吉說過是同伴關系。
為了安撫他,初鹿野稚子相當溫和道:「不,你在想什麼?我們當然不是朋友了!」
沒有人能和一只無辜的小貓咪做朋友,沒有人!
小貓咪要什麼朋友呢,舉目四望,全世界都是可以輕蔑踩爪而過的鏟屎官和飼主,還是非常好糊弄的那一款,只要抬抬爪墊、連喵幾聲,人類就會像是吸了貓薄荷的貓咪一樣乖乖發出軟綿綿的爽聲和求饒聲啦!
「那就這樣說定了,」偵探少年愉快道,「我們是朋友哦!」
小貓咪:?
不,你的讀心術似乎在奇怪的地方失效了!
「啊,朋友,我想起來了。」柯南突然道,從之前那種沉思的狀態中回神,「這場話劇!」
在進來之前,毛利蘭曾經對他說過這場話劇的大概內容,簡單來說就是十二個被天界放逐的前天使被陸續殺害的故事,不過最後卻揭露、凶手就是這十二名前任天使之一,這場話劇中還摻雜著愛情、友情、親情,和猜忌與背叛。
殺人預告函中的那句『天使會殺死演員』中的天使,指的是否就是演員之一?某位演員要殺死另一位演員?
不不不,線索還太少,沒有太多可以推理的空間,不能輕易下結論。
「柯南,小聲一點啦,已經開始了。」毛利蘭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對他們抱歉地點了點頭,然後低聲對柯南道,「不要影響別人的觀影體驗,哪怕發現什麼,也不要大聲說出來哦。」
「哪怕發現什麼,也不要大聲說出來……」柯南順勢壓低聲音,若有所思地道。
這場舞台上的表演是有死亡因素的,所以只要演員在該死的戲份中被人殺死在舞台上,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被發現端倪,百人劇場中的死亡表演更是一個可以引來外界關注的新聞,發預告函的人究竟想要干什麼?
「啊,是的。」毛利蘭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安撫小孩子,「等下看到有人死去也不要太過驚訝、喊出來哦,這也是劇本的一部分。」
亂步把注意力收回來,放在舞台本身上,他沉默著看了一會兒,低聲道:「殺人手法好簡單哦,剛剛那個人就是凶手對吧?他殺掉了旁邊的人,不在場證明根本不合理嘛!」
「……」
福澤諭吉本來正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鎖定可疑目標,聽到亂步的聲音,他微瞥過來,順手替偵探少年擋住一下貓爪襲擊,軟乎乎的爪墊就被他彎起來的手指勾住。
幾乎透明的爪子從爪墊裡伸出來,反客為主地勾著那截手指晃了晃,貓爪的主人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一得到大人的關注立刻炸毛起來,喉嚨裡發出壓低的喵叫,莫名的,福澤諭吉聽懂了,這只貓在炸毛:「可以禁言亂步嗎?!」
他晃了晃目光,迅速掃視了一遍周圍的人,發現有兩三個坐在他們後排的觀眾有皺眉的趨勢,之所以沒有真的皺眉,是一時之間猶豫了。
不知道應該先向活潑劇透的偵探少年皺眉,還是像活潑劇透的小學生皺眉……總感覺他們兩個是同班同學,真的皺眉好像在欺負小學生。
「亂步,不要把猜測說出來。」福澤諭吉道,他低頭看了一眼貓咪,那只有著雪白色的蓬松貓毛的貓咪一滿足目的就立刻無情收爪,慢悠悠地舔著爪子。
工具人·福澤先生並不在意,甚至相當習以為常,他把視線繼續調轉回一開始沒被打擾時的地方,在最前排坐在一個可疑的男人,對方一身紳士的打扮,穿著西裝、頭上戴著一頂圓帽子,手裡拄著一根拐杖。
來劇場的人一般都是拖家帶口,只有那名男人是獨自一人,打扮可疑、座位可疑,那個距離,如果他突然發難,演員有很大的概率反應不過來。
「才不是推測,是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東西,就像擺在眼前的食物一樣,明晃晃著的。」亂步無所謂道,他順著福澤諭吉的視線向第一排望去,頓了頓,突然奇怪地咦了一聲。
「安靜。」福澤諭吉不得不斥責。
亂步抬頭看他一眼,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柯南,又看了一眼坐在最前方的那名紳士,像是在非常認真的觀察對比。
半響,認真研究完的偵探少年默默把探出半個頭看演出的貓咪抖進衣服,拉上自己的防寒服、只留最上端的一小塊地方流通空氣:「就決定了,以後要一直跟著福澤先生!」
「?」
福澤諭吉向他看去,看到對方非常認真地護著懷裡的貓咪,皺著臉糾結:「去東京的偵探事務所的話,實在是太遠了,而且主人常喝酒的環境不適合貓咪居住,還非常非常危險。」
那個小學生打扮的人可要比那名女子高中生和中年大叔要麻煩很多,不過女子高中生和中年大叔的戰鬥力還可以,是典型的頭腦+物理組合,但是關系已經穩定下來了,可以當作候補貓咪家。
最前面的那名大叔,打扮很紳士、看得出來很干淨體面,但是後頸有貓咪的抓痕,後背有不明顯的白色/貓毛,和他本來的形像有所衝突,如無意外的話……
貓咪小姐就是撓了對方跑出來的,連被抓起來都呆呆的貓咪小姐都會撓的人,居然也出現在劇院,似乎非常不妙啊。
「如果跟著前面那個大叔的話,也很危險。」亂步道,「所以還是一直跟著大叔你吧!」
只叫了一次敬稱就繼續叫回大叔了,尾巴掉出來了。
第29章
如何在舞台劇上, 上演一出完美的殺人戲劇?
那就是在某位角色應該死亡的時候,順手讓演員隨著那名角色一起死亡。
那麼嫌疑最大的就是同台的演員,如果是這樣的話,的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預告函呈給劇院。想要驗證這個想法, 只需要去後台查看一下就可以了, 凶手想要犯案、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在還沒有人死亡的時候。
中場休息剛開始, 江戶川柯南就立刻跳下椅子, 一邊在人流中奔跑、一邊頭也不回地揮手:「小蘭姐姐,我忍不住了啦, 先去衛生間了!」
「欸?柯南!」毛利蘭下意識站起來, 追了幾步,然後回頭看了一眼毛利小五郎, 「爸爸你別亂跑, 劇院的人太多了,我去追一下柯南。」
毛利小五郎滿臉黑線地掃視了一眼周圍, 嘟囔道:「這小鬼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這裡可是劇院, 被人帶走了怎麼般!」
由於身高,江戶川柯南一跳下椅子跑幾步, 就完美地被人群擋住,所以毛利小五郎的譴責眼神根本對不准目標,只能悻悻地收回來, 把眼神轉向另外一邊。
那個在剛剛舞台劇進行中不停說話的小鬼也被對方的家長捏著後頸肉提起來,家長很有氣勢道:「亂步,不許亂跑。」
……可能是對方目睹了江戶川柯南一溜煙不見的情景,很怕再出現一個這樣的情況。
毛利小五郎:「……」
他摸著後腦勺,打哈哈道:「哈哈哈, 現在的小鬼可真是難纏的不得了,真是的,一點也不知道體諒大人。」
小鬼難纏之處一:江戶川柯南和江戶川亂步時不時突然說話,打擾別人的觀看體驗。
小鬼難纏之處二:江戶川柯南在劇場這麼復雜的地方、獨自一人一溜煙不見,江戶川亂步不遵守規定、攜貓入場。
是的,攜貓入場。
眼前這個不知道是習慣如此還是一直在蔑視別人的小鬼一直在眯著眼,哪怕被大人突然提起來、也沒有瞪大眼睛,而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提醒道:「大叔,你勒到我和貓咪小姐了啦!」
他的領口處,探出來一雙白色的貓耳,毛利小五郎不能透視到貓咪的全貌,不過可以從那對瘋狂掙扎的貓耳看出來貓咪被勒的不清。
勇敢的小貓咪不屑和卑劣偷襲武士比拼武力,掙扎無果後,那雙貓耳干脆利落地下沉,直接從江戶川亂步的衣擺摔下來。
毛利小五郎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只渾身雪白的貓咪,看體積應該很年幼,還沒到可以做絕育手術的年齡,怪不得可以被輕松塞進衣服內藏著。
現在的小鬼也太不靠譜了吧,劇院的人那麼多、成員分布又復雜,還好貓咪沒有在舞台劇上半場的時候發瘋亂撓人,不然可就麻煩了。
福澤諭吉松開手,蹲下去撈貓咪:「抱歉。」
一被放下,江戶川亂步立刻蹲下,同時掀起衣擺、把衣擺當成網一樣去兜貓:「貓咪小姐實在抱歉!」
比江戶川柯南一溜煙的速度還快,那只貓落地的時候、用粉嫩的貓鼻子重重地噴出來一口氣,然後往前跑了幾步,被正在有序暫時離場的人們擋住。
江戶川亂步緊跟著躥出去,把人流拱開一個口子:「我去找貓咪小姐啦,大叔再見!」
福澤諭吉向毛利小五郎歉意點頭,幫自家的偵探少年分開一部分人流,緊跟著他四處掃視、輕松認出道路的腳步走出去。
「……」毛利小五郎忍不住吐槽道,「真是的,好好的大人干什麼陪著小鬼們胡鬧,小蘭也是這樣。」
*
有那麼幾類人,幾乎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一種是因為身份、在事件中被全部隱身的那類,如警察,出租車司機這類,還有一種是因為其沒有威脅、所以被隱身的,如幼童。
江戶川柯南就屬於後面那一種,他挑無人的地方找了一會兒線索,聽到外面傳來毛利蘭的聲音。
「柯南?柯南你在這裡嗎?」
房門被人重重推開,然後重重關上。
在房門打開的聲音傳來時,剛剛打開書架機關的江戶川柯南下意識把機關合上,藏在密室裡面。
毛利蘭的聲音在附近,但還沒有近到在門外的位置,粗暴開門關門藏進來的絕對不是她,那麼,是誰會在這種時候匆匆藏起來,絕對不能被別人目睹,破壞可能的不在場證明?
只有了解內情的凶手或者幫凶!
江戶川柯南屏住呼吸,小心地貼住牆,聽密室外的動靜。
外面安靜了幾秒後,陡然傳來重物落地聲,還有一些玻璃珠從桌子上滾落的劈裡啪啦聲,中間夾雜了一聲下意識炸毛的貓叫:「喵?!」
柯南:?
他下意識打出問號,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從凶手到貓咪的落差可不是一點兩點,會不會是凶手有虐/貓情節,剛剛帶了一只貓進來?
也不太像,人類的腳步聲哪怕再輕,也不至於悄無聲息,可是柯南之前搜索房間的時候,確定那張桌子不在房門附近,而是在只有用力把懷裡的貓咪丟出去、才可以砸到的房間深處。
重物落地聲像是桌子上的衣物掉落在地上,而不是動物重重落地的聲音。
玻璃珠落地的聲音太響了,本來不遠不近的毛利蘭的聲音又試探著近了一些:「柯南?」
她一邊順著聲音走過來,一邊問:「是你嗎?」
糟糕,不確定密室外面的房間裡究竟是不是可疑分子,不能讓小蘭進來,萬一那個進來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移動過、而是躲在門後等待給人致命一擊,就完蛋了。
柯南用手輕輕推開書櫃,只移開一條縫的距離,率先看向房門那邊。
那裡沒有人。
他松了一口氣,又看向桌子那邊、也沒有人,試探性地把書櫃繼續推開,周圍還是沒有人。
那剛剛的聲響是怎麼回事?
「小蘭姐姐,我在這裡!」江戶川柯南道,他快步走向桌子那邊,想要查看那堆意外掉落的衣物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在走近幾步後卻陡然停住。
等、等等,那堆衣物裡是不是有東西動了一下?
桌子上原本放著的是一些備用的衣服,現在幾步全部掉落下來,最上面的是一件白色的衣物,由於沒有展開,江戶川柯南看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款式,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那件衣物在動,雖然動的幅度很輕微,可是確實是在動。
而且有毛茸茸的東西和白色的衣物融為一體,像是貓咪的兩條後腿和尾巴,唯一醒目的就是那兩處像是爪墊的粉嫩顏色。
像是感覺到人類的茫然注釋,那只一頭鑽進衣服裡躲起來的貓咪緩緩蹬了一下後腿,企圖讓自己更進裡面一點,然後滿意地動了動尾巴,像是非常滿意自己絕佳的躲藏技巧。
江戶川柯南:……?
房門被推開,毛利蘭試探性地探頭進來:「柯南?」
她的目光掃到茫然扭頭看向她的江戶川柯南,松了一口氣:「你怎麼在這裡,這裡可是只有工作人員才可以進來的地方。」
憑借對柯南的了解,毛利蘭覺得他應該找不到衛生間,而是恰巧迷路去一些不允許外人進入的私密地方,所以和工作人員說了一下、自己前來尋找,意外很輕松地找到了。
氣松到一半,她陡然沉默了下來,又把那口氣提起來:「欸?!」
與其同時,江戶川柯南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貓叫的聲音:「喵——」
和真正貓類的貓叫聲不一樣,這聲貓叫有點人類的幼聲線,對方的年齡應該很小。
但是房間內,應該沒有其他人才對,他的後面更是只有一只貓。
江戶川柯南下意識轉頭,看到剛剛那團衣物中坐著一個白發的少女,看臉龐、年齡最多只有初中大小……啊,考慮到江戶川亂步,還真的有點確定不了對方有多大。
那件看不清楚的白色衣物原來是襯衫,由於扣子沒有原樣扣好,領口也太大,襯衫從肩頭滑落了一點,還好對方的白毛夠長、把可能露出來的肩膀皮膚全部蓋住。
毛利蘭:!!!
她驚恐地後退一步:「你們在干什麼?有人綁架嗎?」
實在不怪她多想,對於成熟的成年人來說,唯一的想法就只有:有人在偷小孩,這裡就是關押的地方,剛剛被偷過來的江戶川柯南雖然安然無恙,但是那個白發少女看樣子可不是只待了一小會兒。
就那個呆毛凌亂程度,她像在房間裡打了幾百個滾,無聊喵喵叫了好久。
咦,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想法混進去了,一定是因為那名少女身後亂晃的貓尾巴的錯。
等等,貓尾巴?
熱鬧劇場內不為人知的小屋,被囚禁的無辜少女,稚氣的神情和身上凌亂的衣物,以及一看就不妙的情/趣/貓尾巴。
毛利蘭迅速快步走過去,小心跪坐在白毛少女旁邊:「你還好嗎?還可以自己走嗎?」
一邊說著,一邊去把對方抱起來。
白毛少女自然而然地伸開長腿、夾住她的腰,整個人都縮進她懷裡,不明所以又惱羞成怒地:「喵喵?」
對方像是震驚於這個人類看起來這麼正經卻這麼不矜持,居然上來就對第一次見面的小貓咪上下其手,還帶著一絲『不矜持人人類居然這麼多,人類社會是要完蛋了嗎』的茫然。
毛利蘭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被對方熟練地動作震驚了一下,然後果斷抱著對方站起來,招呼柯南:「柯南,我們快走!」
「吾輩……」白毛少女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動作為什麼如此熟練,她委屈又不熟練地說著人類的語言,「不是隨便摸的,卑劣的人類!」
第30章
抱著可憐巴巴的白發少女走了幾步, 毛利蘭就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她……也太輕了吧?
比起人類少女,更像是一只嬌小的貓咪,不、就連貓咪都比她現在的體重要重很多吧?
而且無論科技多麼精巧先進,也不能把……咳咳, 也不能把用於那方面樂趣的貓尾巴制作的如此精巧吧。
它還在柯南虛著死魚眼跟上來的時候瘋狂晃動, 甚至因為柯南靠的太近而狠狠地甩了他一下欸。
毛利蘭:……
她晃了晃自己懷裡的白發少女, 遲疑著轉身、找一個柯南看不到的角度, 摸了摸對方不斷挑釁亂晃的貓尾巴。
貓尾巴果然真實,毛茸茸的, 有溫度, 而且拔/不出來。
白發少女僵住,她本來正在悄悄地對柯南齜牙咧嘴——是的, 就是那種, 占了你的鏟屎官,吃了你的貓糧, 用了你的貓砂, 睡了你的貓床, 還要對你凶的壞貓咪。
過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瞬間炸毛:「喵???喵——!!!」
又仿佛反應過來自己可以說人話, 於是憤怒又震驚地譴責:「變/態!」
「欸?」不明所以的江戶川柯南茫然地看了看毛利蘭瞬間變成抱歉的表情,又看了看白發少女張牙舞爪掙扎的動作,「等等, 發生了什麼?」
「抱歉抱歉抱歉啦。」毛利蘭一連串低聲道,確認是自己誤會後,她開始手足無措起來,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白發少女:「變/態!」
收到抱歉後,她好像更震驚了, 也更加憤怒,義正言辭道:「小魚干!」
毛利蘭和柯南:「欸?」
不、等等,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小魚干?是什麼求救暗號嗎?所以果然是空屋深處、被囚/禁ソ白發少女之類的吧?
「你摸了吾輩的尾巴!」白發少女怒氣衝衝道。
貓咪的察言觀色技巧很高的,注意到面前兩個人類好像並沒有乖乖任訛的打算,於是淡化怒氣,一秒切換成委屈巴巴:「報酬是小魚干。」
委屈巴巴維持不到三秒,她就又威脅道:「如果你們打算白嫖,我就叫大叔和笨蛋打劫你們!」
毛利蘭和柯南:「……」
門外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走動聲,然後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防風外套的少年探頭進來。
只看了一眼,對方臉上那種『生活不易、貓貓嘆氣』的表情就消失,變成了果然如此的歡快:「大叔,我找到貓咪小姐啦!」
本來被推開一點的門縫繼續擴大,一名身穿和服、佩戴著□□的男人緊隨防風外套少年站在門口。
是觀看舞台劇時,坐在旁邊的那對人。
毛利蘭抱著白發少女不知所措,被無恥貓咪的同伙雙雙『人贓並獲』。
*
「所以說,這對父子把女兒弄丟了,卻還是悠哉游哉地觀看了半場舞台劇才去找?!」毛利小五郎提取重點。
毛利蘭的眼神下意識亂飄,干笑道:「啊,應該是這樣吧……」
「真是的,現在的人真是……」毛利小五郎摸著後腦勺,狐疑地上下掃量了幾眼剛剛還覺得很正經的鄰座。
突然壓低聲音問道,「你確定那個女孩兒認識他們嗎?一定是偷拐回來的吧!」
因為貓咪臨時選的衣服根本不能穿出去,所以在房間內對質清楚後,毛利蘭幫她搭配了一套勉強可以穿出去的衣服。
超大的連帽衫上衣加超短褲,雖然整個短褲都被上衣的下擺遮住、根本看不出來,可是相應的,那根控制不住亂甩的貓尾巴也被塞進上衣藏起來了,對方頭上的雪白貓耳也被帽子擋住了。
只有一點比較令人憂愁,就是對方時不時會突然嚴肅地盯著從帽子上垂下來的絨球,盯了許久,然後果斷伸爪撓去,把絨球抓在手裡撓個二十幾秒才放開。
江戶川亂步處在肉眼可見的低氣壓中,他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氣鼓鼓地問:「所以你叫我什麼?」
這種事根本不需要確認,因為在白發少女一扭頭看到他和福澤諭吉的時候,就歡呼著要撲過去,被毛利蘭及時抱住、強迫性地讓她和自己貼臉……不然走光的話,總感覺要滅在場所有人的口。
「小笨蛋!」白發少女把視線從絨球上移開,看向江戶川亂步「眼鏡?」
很多的事情,在江戶川亂步看來都像是波子汽水裡的汽水一樣直觀,比如白發少女雖然頭發凌亂、但是卻很干淨,雖然沒有自帶衣服、但是露出來的皮膚和手指也很干淨,手指和臉都很白皙、沒有奔波勞累後的風痕和繭,可見她被江戶川亂步撿到的時候,處於的狀態並不是[流浪],而是[離家出走]。
嘛,還有,之前那個令福澤諭吉額外關注了一段時間的紳士,應該就是她的前任……嗯,冤大頭?臣子?
之所以不用家人或者主人這個稱呼,是因為白發少女的自稱和她對待周圍人類的神情,『吾輩』是一個自傲的稱呼,她對待周圍人類的神情可不像是對待同類,而是高高在上的貓咪俯視被自己征服的愚蠢人類。
江戶川亂步眯著眼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貓咪小姐才是笨蛋吧,你根本不是貓咪。」
在她溜掉的那段時間,福澤諭吉幫江戶川亂步好好科普了一點世界觀,比如江戶川亂步之所以這麼與眾不同,是因為有超級強大的異能力。
而遇到福澤諭吉以後,亂步只有戴上對方早有預料、精心准備的黑框眼鏡時才會使用出異能力,看破大家所有的壞心思!
嗯,社長說的話都是真的!
那麼在社長這段絕對真實的科普的基礎上,顯而易見,貓咪小姐不是父母派來的天使,而是可以擁有『可以變成貓咪』能力的異能力者,或者是被其他異能力者變成貓咪的,不過根據她變成人類的表現來看,大概率是前者了。
「哈?」連帽衫的後面鼓起一個快速移動的可疑大包,是貓咪小姐不爽地在晃尾巴,「笨蛋明明是你才對吧,你還不是被吾輩魅惑,老老實實地奉上風景和食物!」
「?」江戶川亂步和白發少女的對話一定非常令人頭疼,所一打一開始,了解完情況並向毛利蘭解釋完畢後,福澤諭吉就不再開口說話,但是聽聞此言,還是忍不住瞥一眼白發少女。
對方信誓旦旦地說著亂步『被魅惑』,好像很有理有據的樣子,令福澤諭吉仿佛看到了一幕:
身穿和服的亂步慌慌張張地推開紙門,在房間中央五體投地地趴下,把手裡用荷葉包著的東西高高舉起:「貓咪小姐,貢品簡陋、實在萬分抱歉!」
同樣穿著和服的白發少女則是裝模做樣地挑開荷葉,用白皙的手指捏起油膩的小魚干,明明很開心、卻還是努力裝作生氣:「哎呀,你怎麼總是這樣?自從嫁給你以後……」
等等,畫面的含義突然轉變了,從供奉不知明的稚氣神明變成了更加可怕的事務。
福澤諭吉緩緩吐出一口氣,收回目光。
江戶川亂步:「……」
他左看看,白發少女滿臉子的,仿佛在大聲喵喵叫著自己就是世界之王,所有的渺小人類都必須乖乖跪在她的膝下、被她摁著舔毛;
右看看,福澤諭吉的神情非常平靜,仿佛剛剛沒有把自己的想像擺在臉上衝擊亂步;
旁邊的江戶川柯南緊盯著舞台上,想要抓住凶手的願望幾乎可以填滿整個劇院;
毛利蘭一邊拍拍柯南的背、安撫他,一邊小聲勸爸爸小聲一點,一邊試圖伸手把白發少女在衣服內亂晃的貓尾巴摁住;
毛利小五郎注意到了江戶川亂步的目光,面色不善地看過去,趁福澤諭吉不注意趕緊傳遞『你們真的不是被拐騙的孩子嗎?』『你認識那家伙嗎?放心叔叔會幫你的!』和『果然應該先叫警察更保險對吧!』
江戶川亂步再次:「……」
他把黑框眼鏡摘下來,氣鼓鼓道:「不和笨蛋說話!」
然後被自動對號入座的白發少女憤怒撲住。
第31章
舞台上發生意外事故的時候, 劇場一片嘩然。
一開始,人們還以為舞台上死人,是某種劇情,可是隨著舞台劇演員們慌亂神色和燈光亮起, 都意識到了不對勁。
江戶川亂步伸手把在自己臉上亂動的貓尾抓住, 以防自己吃到貓毛:「社長, 快把劇場封鎖, 不能讓他們出去!」
他把張牙舞爪的白發少女摁在懷裡。
福澤諭吉看了看他們兩個七仰八倒、姿勢混亂,幾乎就要在座位上搭個貓窩玩鬧的江戶川亂步和白發少女, 鄭重地點了點頭, 然後迅速向門口那邊趕去。
白發少女凶巴巴道:「報警!」
她掙扎的幅度很大,看起來也很努力, 但是只要一上手就會知道, 她其實是在偷偷偷看。
看起來掙扎的很厲害,但都是虛力氣, 所以連江戶川亂步都可以制止住。
江戶川亂步道:「已經有人很熟練地報警啦, 你好笨。」
白發少女:「?」
把她抱進懷裡的江戶川亂步可以明顯感覺到她的尾巴炸開, 於是非常迅速地把炸毛鼓起來的那一塊摁住,散漫道:「真的有人報過警啦, 看旁邊!」
毛利蘭放下電話,默默舉起手:「那個,不好意思, 下意識習慣性地報警了……」
習慣性報警,這是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詞。
不過江戶川亂步早就用『異能力超推理』推理出來了,一點也不詫異。
白發少女則是努力摁住江戶川亂步的肩膀,讓自己往上躥了躥,然後對著毛利蘭道:「你放心, 吾輩不會嫌棄你身上的血腥味重的!」
她看了一眼衝到舞台中央去檢查屍體的毛利小五郎和江戶川柯南,露出高高在上的嫌棄表情:「不過那兩個渾身上下都被血腥浸泡過、連毛孔都散發出血腥味的人類,吾輩絕對不接受!」
有冷汗從毛利蘭的額頭上滑落:「欸欸欸?」
江戶川亂步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舞台上的混亂現場,把白發少女放開,解釋道:「貓咪的鼻子很靈的,能夠聞到很淺的味道,你們經常碰到命案,身上的味道很重。」
白發少女剛落地,就立刻向後跳起來,手腳並用地蹲在椅背上,向江戶川亂步齜牙咧嘴:「可惡,你對吾輩太不尊重了!」
她的第一次齜牙咧嘴,完全沒有一點恐嚇的效果,毛利蘭抿了抿唇、眼裡帶了一點笑意。
恐嚇大失敗。
於是白發少女輕哼一聲,扭頭。
江戶川亂步站起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沾滿了白色貓毛的衣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叫什麼名字?」
看起來,他絲毫沒有拍拍身上貓毛的打算,頂多只是皺皺鼻子。
白發少女嚴肅地觀察他的表情,確定他的臉上沒有一點嫌棄之後,僅存的億點點心虛瞬間消失,她認真思考了片刻,坦然回答:「吾輩才沒有名字!」
語氣非常自豪,好像沒有人類的名字是一件令貓很得意的事情。
江戶川亂步有所心理准備,他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就知道你這家伙不會記得自己的名字。」
他打量了一下白發少女的體積,又看了看自己的體積,認真提議道:「你要不要變成貓?我衣服裡塞不下你了。」
「你要去干什麼?」白發少女答非所問。
「去找一下劇場管理人,然後去找主演啦。」江戶川亂步往後退了幾步。
他很有先見之明,因為下一秒,一道白影就猛的躥過,從他原來的位置路過,一路絕塵,很快消失蹤影。
只有一句話被遠遠地拋下來:「吾輩的速度比你快多了,要來比比嗎!」
「搶跑啊。」偵探少年毫不在意地轉身,和白發少女的方向相反,他順勢看了一眼第一排,發現原本坐在那裡的紳士男性已經不見了。
暫時不能去找那位紳士去問貓咪小姐的名字,劇場負責人又很快會被一只得意揚揚的貓纏住,那就只能先去找主演啦。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小偵探表現得那麼明顯,不怕被人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想不通,真奇怪。
*
福澤諭吉一手拎著白發少女的後頸,一手虛扶刀,從門口回來。
在門口阻止其他人出去沒多久,劇場本來的警衛人員就趕到,接手了這個任務,順便通知福澤諭吉去負責人辦公室領孩子。
他趕到負責人辦公室的時候,負責人的態度已經從不耐煩轉變成了『天崩地裂都別想阻止她吸貓』。
她當時正在猶豫:「貓咪是不可以吃甜品的對吧?我記得……」
白發少女打斷她:「可以的可以的!」
負責人繼續猶豫。
白發少女端坐在桌子上,身前的那片桌子被擺滿了各種吃食,垃圾桶裡已經被塞的滿滿的了。
她繼續慫恿:「吾輩才是貓咪,當然最了解自己可以吃什麼啦,肯定可以吃甜品!」
負責人有被一甩一甩的貓尾和豎起來的貓瞳萌到,又不敢相信這只一看就非常饞的貓。
白發少女再接再厲:「我之前受人供奉的時候,貢品裡有甜品啦,絕對可以吃的!」
負責人抓住重點,大驚失色:「貢品?!」
她本來隨意跪坐在墊子上的姿態瞬間標准。
福澤諭吉推門進去的動作也停頓住,有些驚訝。
『受人供奉』和『貢品』這幾個詞,無疑表明白發少女是神明,還是受人類供奉的貓咪神明。
悄悄伸出手指、拽回來一包甜品後,白發少女嚴肅道:「是的,吾輩是受所有人類供奉的貓王哦!」
她得意揚揚道:「在吾輩很小的時候,還不明白這件事,可是事到如今,吾輩已經明白啦。」
為了拖延時間吃甜品,她開始講述自己從前的生活。
福澤諭吉整理了一下,排除錯誤信息,得出了真相:
白發少女的記憶有限,可能受過衝擊和失憶,根據時間推算,應該是戰爭波及橫濱的那段時間。
不知道她的父母究竟如何了,總之,她的異能力覺醒後不受人類意識的控制,和貓一樣到處亂走。
流浪了一段時間,橫濱的動亂停止,於是白發少女偶爾會被居民們喂食,她停留在某條街道,每天挨家挨戶地敲門喵喵叫。
在她看來,是很嚴肅的征收稅務和接受供奉,在居民們看來,就是可愛貓咪賣萌討飯了。
於是一段時間後,那條街的每家每戶門口都多了一只貓碗。
白發少女越發得意,認為自己已經成熟了,每天都在接受子民們的控制。
直到有一天,她在春天,被一只三花貓叼走了。
————經歷講述到這裡的時候,負責人一臉驚恐,旋即想到公·三花貓根本不行,於是放松下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白發少女的敘述開始混亂起來,一會兒說那只三花貓很過分,叼著她在牆上走了很久,一會兒說那只三花貓把她摁在水裡虐待、還逼她穿上很有束縛力的衣服。
比如她現在身上那件,也是有束縛力、讓貓很難受的衣服,不過三花貓給她穿的衣服很特殊,她根本蹬不掉。
負責人開始思考貓類怎麼給貓類穿衣服,不過沒有提出異議,怕打擾到白發少女喵嗚喵嗚地啃東西。
接下來的故事,就不再是白色貓神如何如何威武了,而是白發少女痛斥三花貓過分。
然後她逃了出來,被一點也不可愛的笨蛋亂步撿到了。
福澤諭吉觀看她當時說話的神色,感覺她反而很喜歡可愛的聰明亂步。
故事講完,白發少女把一碟小魚干都抱在懷裡,在福澤諭吉出聲前認真道:「不要抓我的後頸啦。」
她還有自知之明。
*
多謝系統福利背景補充包。
初鹿野稚子決定回頭報復它的時候輕一點。
第32章
快樂吃各種零食甜品小魚干的後果就是, 被福澤諭吉拎著後領提回來沒多久,江戶川亂步就悶悶不樂地告訴她、案子已經破掉了。
對於亂步來說,這麼簡單到一目了然的案子、幾乎沒有難度,就算是破掉也很難歡欣鼓舞起來, 而且一見到親愛的貓咪小姐, 他就發現了貓咪小姐身上的各種『罪證』。
她去找劇場管理員, 根本不是想要破案, 而是去吃甜品小零食的——!!!
所以在貓咪小姐看到他、眼睛一亮地蹭過來時,亂步沒有愉悅地反蹭回去, 而是強調似地回答貓咪小姐眼睛裡亮晶晶的求救信號:「我才不會救你!」
貓咪小姐眼睛裡的亮晶晶瞬間熄滅, 頭頂上的白色呆毛也倒了下去,整只貓都仿佛變成了灰色的, 連一向微勾的尾巴也垂了下去。
她雖然不明白亂步為什麼生氣——貓咪只是有那麼億點點的小壞心眼, 根本沒看出來亂步發現她偷吃了——但是還是可憐兮兮地認錯:「喵嗚……」
不,這根本不是認錯, 而是意味不明的示弱。
大概她在想:雖然不知道你這只人類在生氣什麼, 不過我還是大人有大量地示弱一下吧, 快救我啦!
亂步對人類社交的了解度和願意遵守度為負,沒感覺這只貓咪有多麼地壞心眼和不禮貌。
他抬頭和福澤諭吉對視一眼, 泄氣道:「我已經知道凶手先生是誰了……等下需要貓咪小姐的幫助。」
貓咪小姐頸後的束縛幾乎是瞬間消失的,不愧是劍術高超的武士大人!
她欣喜地撲向江戶川亂步,用手摟住對方的脖頸, 同時用大腿夾住對方的腰,開心道:「亂步好厲害!」
倒不是因為破案,而是江戶川亂步居然在福澤諭吉冷氣全開、氣勢足以隔著八百米嚇跑七八百只貓的情況下,居然還能鎮定自若地和他交流、並且把無辜貓咪救下來了。
亂步就是最厲害的!
哪怕是人形,貓咪小姐也和貓咪的體重差不多, 江戶川亂步毫不意外地反抱回去,並且晃了晃她、以示對福澤諭吉搖手告別:「我去破案啦。」
貓尾巴不爽地甩了幾下,亂步當作沒看到,抱著貓就跑。
在半路上的時候,他理所應當地要求:「我抱著你好顯眼,要貓咪要貓咪。」
貓咪小姐假裝沒有聽到,她打了一個哈欠,問道:「亂步要干什麼去。」
初鹿野稚子看了一眼系統的進度值,發現和江戶川近距離貼貼、特別是在用貓耳娘的姿態貼貼的時候,受關注度持續上漲,比和太宰治打架時候的上漲速度還要快一點。
她大感欣慰,讓自己抱地更緊一點,順便鄙視一下系統:「我就不追問為什麼貓耳娘形態、進度值漲這麼快了。」
反正懂的都懂,如果她看到一只同時兼具天真可愛、傲嬌心軟和高貴冷艷的貓耳娘,肯定也會不自覺地動手動腳。
只有江戶川亂步這種小孩子才會更喜歡貓咪——!
小孩子不滿地把白發少女往上抱了抱,繼續道:「快變啦……對了,等下不許跳到那個小孩子的頭上。」
他懷裡的白發少女迅速縮小,最終變成一只從他領口裡探出頭的雪白蓬松貓咪:「喵?」
「就是之前坐在你旁邊的那個小孩子,叫……柯南!」江戶川亂步低下頭,用臉頰用力蹭了蹭雪白貓咪的臉頰,歡快地說。
他沒有解釋為什麼,而是思路跳躍性地低聲道:「古怪的飼養者大叔留下了線索,等明天我們就可以去找他了解貓咪小姐的過去啦,總之是一定要知道名字的!」
蓬松貓咪:「喵?」
「就是之前那個可疑紳士啦,他是貓咪小姐的上一任飼養者,等等,你不記得的事情有點多。」江戶川亂步頓了頓,又迅速把這一點情況拋開,苦惱起來另一件事。
「這個案件簡直簡單到讓人看一眼就明白過來嘛,不過麻煩的是之後的事,把凶手先生抓起來後,去抓幕後真凶的時候,要不要帶大叔呢?」
本來,江戶川亂步是不應該如此猶豫的,可以輕松地把認真的大叔忽悠走,自己去愉快地當誘餌、然後等遲鈍的大叔反應過來,帶著警察來救自己。
可是他已經和貓咪小姐一起認真地碰瓷了大叔,以大叔的性格,以後大概就是亂步和貓咪小姐的監護人了。
背著監護人大人,偷偷地帶著貓出去玩,監護人大人會不會惱羞成怒?惱羞成怒後會不會進行正義懲戒,比如禁止吃甜品零食和波子汽水?
這樣想著,亂步苦惱地向貓咪小姐訴說了。
貓咪小姐:「……」
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忍心拒絕可愛貓咪,不乖乖跪下供奉一切貓咪大人想要的任何東西,甚至還殘忍地禁止可愛貓咪吃甜品零食和小魚干?!
——哦(橫)是(濱)福(第)澤(一)諭(貓)吉(憎)啊(王),那沒事了!
憑著貓咪的本能直覺,蓬松貓咪覺得,福澤諭吉就是貓咪最害怕的那種人,選擇他當飼養者的話,說不定連家門都進不了、就被送去醫院絕育了!
在街頭接受供奉的時候,她經常看到周圍的其他柔弱貓咪被背叛、強行絕育,如果不是她太過可愛、信仰者根本不舍得背叛——笑死,根本捉不到——說不定也會被絕育。
「喵喵喵,喵~」貓咪小姐心有戚戚道。
江戶川亂步低頭,再次意會到了貓咪小姐的意思:「你又沒有我可愛,也沒有柔軟的貓毛,說不定會被貓咪追捕者故意找茬絕育,要小心喵~」
「?」他歪頭,「大叔知道他有多討貓咪厭的話,會傷心地把你送去絕育的。」
「不過沒關系!」然後想起一件事,他突然歡快起來:「貓咪絕育的費用可是很貴的,大叔現在也不富裕,只要我們吃多一點甜品零食,他就沒錢絕育啦!」
所以接下來,他和貓咪小姐努力地吃甜心、零食、特色小吃、波子汽水或者小魚干之類的東西,就是為了正事啦。
貓咪後腿用力,從偵探少年的領口裡蹬出來,然後順著肩膀爬上他的頭頂,大聲喵喵叫:「沒錯,就是這樣!」
偵探少年眯著眼睛,伸出一只手摁住頭頂的貓咪,繼續蹦蹦跳跳地行走:「我們要快點破案,把優點展現出來,讓大叔無法拒絕!」
這樣的話,那個奇怪的小學生就是一個問題了。
從一開始見面,江戶川亂步就知道那個名叫『柯南』的孩子不對勁,因為對方幾乎沒有隱藏嗎!
超乎年齡階段的成熟……不,應該說是縮小回幼年狀態,以前應該是個偵探、當然現在也是一個偵探,和那個叫『毛利蘭』的女孩子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不過毛利蘭並不知道對方的具體情況。
還有那個身上散發著女士香水味、和西裝口袋裡裝著女明星照片的大叔,以前練過槍、身手也不錯,是報紙上刊登過的名偵探。
就算用貓咪小姐的貓毛想也知道,他們肯定是破案的競爭對手,不過沒關系,那個孩子還在後台滿地打滾找凶手忽略掉的那點證據,但是他卻破掉這個案子了!
*
「莫西莫西,大家可以聽到嗎?」
廣播聲中,突然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在本來雜亂的劇場裡不太明顯,於是那道聲音又被放大:「我說,大家應該都可以聽到的吧?」
在聲音第一遍響起的時候,福澤諭吉就聽到了,不僅聽到了,還聽出了那道過分年輕和活潑的聲音主人是江戶川亂步。
他第一時間皺著眉讓周圍的人安靜下來。
亂步的聲音繼續:「接下來,將繼續出演本場話劇的最終落幕,請大家盡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觀看哦,對了,記者先生們要好好寫稿。」
人群又哄然響起雜聲,放眼望去,幾乎每個人都在議論紛紛。
有一束燈光從控制室打下去,落在舞台的正中央,把那片鮮紅的地面照亮。
同時被照亮的,還有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偵探少年,他穿著防風外套,頭上戴著一頂帽子,帽子上戴著一只正襟危坐的貓發蓬松的貓咪。
是廣播聲音的主人,江戶川亂步。
他舉著話題,神采飛揚地用視線巡視下方黑壓壓的人群:「真是想不明白,明明是這麼簡單的案子,為什麼大家卻好像看不出來呢?讓凶手先生一個勁地在暗地裡得意揚揚呢。」
貓咪晃了晃尾巴,發出智商高超的贊同聲:「喵!」
「喂,凶手先生、我知道你在聽。」偵探少年繼續道,「你不會還在得意揚揚吧,老實說,這麼拙劣的把戲和沾沾自喜的木偶戲,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呢,就仿佛……」
「喵喵!」貓咪急促提示。
偵探少年像是聽懂了一樣,拍了拍手:「謝謝提醒啦,就仿佛是眼睛被肮髒的老鼠玷/污了。」
「當然啦,你們大人一向是奇怪,所以大家裝聾作啞也罷,凶手先生暗自得意也罷,我都是可以理解的。」他道,「不過我看大家沒有太被所謂的凶殺案嚇住,反而都因為自己被耽誤時間感到不滿,其實下次可以站出來解決一下嘛,這樣就可以快速離場啦。」
這是一個亂步不太理解的國家,充斥著扭曲、壓抑和罪惡,具體舉例的話,那就是在劇場遇到凶殺案的第一情況,大多數人的感想居然不是害怕,而是感到不滿:怎麼可以讓凶殺案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呢,這不是給大家添麻煩嗎?
——這不是給我們添麻煩嗎?!
人們大多這樣埋怨著:凶手還有沒有素質了,一看就是一個從小就給別人添麻煩的、沒有公德、不懂社會規則的家伙。
第33章
江戶川亂步是永遠不會適應並融入這個病態而扭曲的社會, 成為人群中冷漠而癲狂的一份子的。
他站在舞台的正中央上,明亮的光從上方打下來,照亮他神采飛揚的表情,雪白色的貓毛像是在閃閃發光一樣耀眼, 而其他人都在舞台下的黑暗處。
「江戶川亂步是個特殊的人。」初鹿野稚子低聲道, 她控制著自己的貓耳垂下來、低頭去蹭亂步的帽子, 「但很可惜的是, 雖然這是一個大致平和的國家,卻已經從根子上腐爛發臭了。」
聰明的貓咪生活在這種地方, 是會被慢慢掐死的。
系統沉默著運行計算了幾秒, 選擇出最可能討好自己宿主的一種回應:[是的,如果是在你原來的世界中的話, 他會是一枚被喚醒自我意識的國王棋。]
貓眼下意識眯起, 初鹿野稚子道:「啊——哈。」
它的宿主用微妙的語氣拖長了尾音,系統上一次聽到這種極其不爽的語氣詞、還是在《櫻桃》馬甲的時候, 當時森鷗外一邊用陶醉到令人驚恐的態度蹭宿主, 一邊不容拒絕地把她當成一枚棋子、下在了戰場的關鍵處。
然後森鷗外就賠了個精光, 差點當場切腹謝罪。
系統:[……]
「所以才會說大家都是笨蛋——嘛,這明明是劣質的逆轉……唔!」說到一半, 江戶川亂步突然停住,他抬手摁住自己頭上的貓咪,疑惑道, 「我又沒有說你壞話,為什麼要用尾巴抽我?」
他用另一只手去摸脖頸,把『啪』地一聲、明顯帶著不爽抽上來的貓尾解開,有衣物阻擋,倒是沒有多痛, 但是貓咪小姐都那麼生氣地明示抱怨了,當然不可以假裝感覺不到啦。
看不到貓咪小姐的表情,就不能看她正在不爽地瞪著誰了,少了一個推理信息來源,只能感覺到她的小動作不僅是隱約想再次甩起來的尾巴、還有在帽子上不停踩來踩去的踩/奶動作。
停頓幾秒,江戶川亂步把貓咪小姐抱下來、舉在臉前,嚴肅道:「請台下的武士先生不要再釋放殺氣啦,下次帶你一起玩好啦!」
雖然在思考亂步和貓是否太過亂來、但表情真的只是平時那樣平靜的福澤諭吉:「?」
連平常的表情都帶著殺氣、盯久了會讓貓不耐煩跑掉的嗎?而且偵探少年的語氣太自然而然了。
好像胸口中了一刀。
今天依舊學不會人類社會語言技巧的江戶川亂步低頭蹭了蹭停止踩/奶的貓咪小姐,決定快速快決:「案件發生後,貓咪小姐的前任飼主就不在了……啊就是那位被當成凶手的可疑紳士,其實他一直都在現場的哦,不過不是凶手。」
他松開手,期待道:「神奇的貓咪小姐,快把他找出來吧!」
措不及防落地的雪白貓咪:「?」
和江戶川亂步明明全程眯眼卻能看到、而且表情非常生動活潑一樣的是,貓咪小姐雖然是貓咪形態,但是她的很多心理活動仿佛是寫在臉上的一樣,只要看過去就可以了解她內心在想什麼。
比如現在,貓咪小姐滿臉仿佛寫著:『你要干什麼啊混蛋!這麼突然地把我丟下來是想死嗎,這是在冒犯我吧絕對是在冒犯我吧!』。
還是大號加粗式。
看起來暴躁地想要抓人……啊抱歉,她太矮了,哪怕用力跳起來,也抓不到江戶川亂步露在外面的皮膚,只能含恨咬腳踝之類的地方。
咬腳踝是不可能咬腳踝的,貓咪小姐蹲坐在地上、在空中嗅了幾下之後,憤憤地跑向舞台的幕布後面,直接撲過去。
舞台的幕布揚起,露出裡面的什麼東西。
「嗨,很棒!」偵探少年立刻贊揚,隨後提議,「不過大家都看不見,貓咪小姐可不可以……好的,謝謝!」
幕布被身上掛著的貓咪帶著滑向一邊,徹底露出裡面的東西,那是一個被綁起來、並且口中塞了東西的人,正是江戶川亂步認定的貓咪小姐前任飼主。
滑下來的時候,貓咪被紅色的幕布遮住了一瞬間,最後落地的就是一名抖著貓耳的白發少女了。
她拽著幕布遮住自己的大半身體,好奇地看著那名和她對視的紳士,然後用柔軟的腳掌踩著舞台地面、走過去,伸手把他嘴中的白色帕子去掉。
紳士第一時間松了一口氣,他帶著幾分憂傷道:「花子……你還記得我嗎。」
江戶川亂步:「!」
偵探少年立刻從舞台中央跑過來,把蹲在紳士面前的白發少女搬走——因為要取手帕,白發少女是蹲著的,亂步直接從她背後抱住她的腿——然後快步走到舞台邊緣,把她藏在幕布的最邊緣,被其他幕布層層包裹。
回來的時候,他用雙手比了一個大大的『X』放在胸前:「不允許,絕對不允許啦,現在在破案,絕對不允許拐貓,只有三流偵探小說裡才會有這樣不道德的情節!!!」
不明所以把頭探出來的白發少女:「?」
試圖認親的夏目漱石:「?」
江戶川亂步快刀斬亂麻:「總之事情就是這樣,這場案件的被害者,從頭到尾只有偷貓賊一個人!」
舞台下的其他群眾:「……」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繼續道:「至於大家公認的受害者,主演先生呢……還是你出來說明吧?」
和剛剛勇敢奪貓時的激動語氣比起來,偵探少年現在的語氣淡漠的出奇,他無所謂地道:「既然在這種場合玩弄把戲,你應該很想獲得公眾的目光,如果現在不出來、在大庭廣眾下說的話,那麼只能在沒有觀眾的警/察/局說啦。」
場面有點詭異,因為他說話的背景是從邊緣慢慢移到另一邊的紅色幕布,白發少女拽著幕布又走回去了。
於是說完,偵探少年就一路小跑到那邊,小聲地和正在與幕布鬥智鬥勇的白發少女商量:「你不許跟他回去哦,哪怕他知道你的名字?」
「我根本不認識他,壞蛋亂步!」白發少女氣鼓鼓道,「只是感覺他身上的味道——」
怎麼說,貓咪的嗅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白發少女剛剛主動、積極地去嗅對方的時候,發現他身上居然有著一種令貓陶醉的味道,不知道是貓薄荷、還是其他貓的味道,總之就是一種令聞到的貓都想直接撲到他身上、一邊打滾一邊舒服地喵喵叫。
在場內喧囂的第十五秒,本次謀殺案的公認受害者、在舞台上被殺死的主演,居然真的露面了。
對方身上還穿著『死亡』時的那套舞台劇服飾,致命傷處還有著血液,只要當場躺下,沒人會認為他還能活下來,可是現在,他面色如常地出現在了舞台上,沒有一點虛弱的樣子。
江戶川亂步瞥了一眼、早有預料,繼續認真地道:「你看,這個大叔都說了,看我和大叔很靠譜,就尊重你的意願……」
紳士眨了眨眼睛,打斷道:「抱歉,但是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話?」
「你的行為在說話。」偵探少年道。
「但是我是真的不認識他。」白發少女道,她輕皺著鼻尖,鬼使神差的繼續道,「但是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的話……」
話還沒說完,江戶川亂步就捂住了她的嘴,他皺著眉、在空氣中使勁地聞了聞:「可惡,聞不到,你身上究竟有什麼味道,居然可以篡改貓的意願!」
白發少女:「唔???」
「……啊,我家裡養了一只三花貓,可能是貓咪對同類的味道很親近吧。」頓了五六秒,紳士才勉強溫和回答。
偵探少年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既然這樣,那就不要帶著發/情貓咪的味道到處亂跑,會給其他人的貓咪帶來麻煩的!」
紳士再次沉默了十幾秒,才繼續道:「請問,可以替我松綁嗎?」
*
「所以說,貓咪小姐其實是叫珍野花子嗎?」江戶川亂步敷衍性地確認一秒,立刻接受,「好古怪的姓名,不過貓咪小姐的姓名就應該很古怪啦。」
福澤諭吉輕聲念了一遍,旋即問道:「珍野花子,請問是有什麼寓意嗎?」
「叫花子,是因為我和她第一次遇見,就是因為鮮花。」夏目漱石沉吟著回答,提起初見,他下意識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春季的下雨天,雨水順著低矮的房檐垂落下來、滴在地上的水窪裡,那只亮眼的過分的白貓咬著一枝同樣鮮艷的紅色玫瑰花,神氣地從居民門口突出的遮雨部分下走過。
它瞥了一眼身上濕漉漉、在屋檐下躲雨的雄性三花貓,更加神氣,仿佛腳下踩著白雲。
走得進時,夏目漱石才發現那只白貓只有正面是白色的,背面布滿了鮮血、一片狼藉。
雖然被誤會成發/情的野貓、差點被撓了幾下,但是夏目漱石還是跟著對方回『家』,說是家其實很不准確,因為那是一個無人居住的院落。
白貓把鮮花放在門口換鞋的地方,然後快步邁向後院,靈活地跳上低矮的引水台、熟練地用貓爪打開水龍頭,然後一爪一爪地試探性舀水、試圖同時達成『清洗傷口』和『不讓水碰到其他貓毛』的成就。
這顯然是很令貓痛苦的,唯一能讓貓咪開心一下的,大概是去觀察那只膽大包天跟上來的公野貓的反應,想看對方被水嚇到立刻蹦起來炸毛、並且一溜煙逃跑的舉動。
但是三花貓沒有受到驚嚇,反而猶豫著繼續向前靠近。
於是,本來四只爪子都穩穩抓住正方形水池的白貓立刻一頭鑽進去,等再抬頭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名人類少女,沒/穿/衣/服的那種,一道獰猙的傷口從少女白皙的後背露出來,不知是否有細菌的水流經過傷口,帶著血色一起流下去。
三花貓終於炸毛了。
第34章
很難用語言去精准描繪夏目漱石當時的感想和心情。
他的異能力是『我是貓』, 可以變成一只雄性三花貓。
如果其他什麼人覺醒了這個能力,那麼這就是一個雞肋到不能再雞肋的能力了,說不定能去排一排史上最無用的異能力前十榜單。
但是覺醒它的是夏目漱石,沒有廢物的異能力、只有廢物的人。
於是夏目漱石就成了公認的超越者, 甚至成為了橫濱的都市傳說。
這個異能力的重要性在於, 一般不會有人類會特意去防備一只貓咪, 也不會想出類似『這只貓是不是敵人派來打探情報的』這類想法, 而且世界上沒有另一個有類似異能的異能力者,夏目漱石甚至不用擔心自己被其他人暴露。
時間會改變一切, 也會把值得慶幸的事變成遺憾, 比如長生不死、比如沒有同伴。
於是某一刻,三花貓在橫濱的屋檐上行走、下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時, 會感覺到太陽的孤獨;而另一刻, 靈巧地從黑暗中邁著貓步走出時,又會慶幸沒有同伴。
總之, 站在不同角度的復雜情緒, 迫不及防地被點燃, 就在這一刻,在眼前少女得意揚起的臉頰上。
她顯然沒有一點什麼聰明人的意識, 只是正在為嚇到了一只貓咪而得意,水池的邊沿遮住了她的大半身體,只露出腰部以上, 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被半邊濕漉漉的白發遮住,只露出一邊的白皙肩膀和猩紅傷口。
陽光從她半側過來的臉照過,把她不適抖動的貓耳、彎起眼睛和唇角照得模糊,有種令貓耀眼到真的想要轉身逃竄的感覺。
似乎疑惑這只三花貓怎麼跟爪子被黏在地上一樣,白發少女不耐道:「喵喵喵……受傷喵?」
你的爪子被反叛者抹了膠水, 所以受傷了,不能炸毛跳起來逃竄了嗎?
她這樣問。
反叛者是指那些原本供奉、卻又背叛貓咪的人類,比如明明剛剛還在溫和微笑、給貓咪獻上貢品,下一秒就突然伸手試圖綁架貓咪、把貓咪帶到醫院,給予貓咪沉重一擊的那些人。
知道膠水,則是因為白發少女曾經無意間把膠水弄到自己身上——把膠水瓶當成敵人、進行勇敢地貓貓攻擊,所以尾巴尖蹭到過膠水。
這句話的意思,是很久之後,夏目漱石才知道的,至於現在,他被一連串的喵叫聲纏住,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夾雜在喵喵聲裡的那個與眾不同的發音是『受傷』的意思。
他遲疑地問:「呃,你受傷了,需要幫助?」
當然,說出來的就是喵喵叫聲了。
白發少女的表情和尋求幫助的人的表情可完全不一樣,不是那種可憐巴巴的表情,而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表情。
聽到問話後,白發少女臉上的高傲褪去一些,更加疑惑和震驚:「喵喵喵!」
『你是什麼古怪的貓類,吾輩聽不懂你說話!\'
同時,被水池遮擋住的白色尾巴開始不耐煩地甩動起來,每一次落地都會濺起一些水花,白發少女下意識抖了抖自己,試圖把貓耳和頭發上的水甩出去。
同樣聽不懂貓言貓語的三花貓盯著那只來回甩動的尾巴陷入了沉思,他局促地來回摁了摁爪子。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啊,這種事根本不可能記錯,貓類甩尾巴,一般是攻擊的前奏,所以這是要開啟戰鬥了嗎?
人和貓應該怎麼打架,礙於白發少女現在的裝扮,他也不太方便變回人類,更不方便用貓咪的形態和她打架。
*
所以總地來說,因為鮮花遇見這個說法是正確的……反正她當時是真的叼著花的嘛!
而且初見的真相,甚至連另一個當事人都沒有太多的印像了,只有夏目漱石知道。
另一個當事人·白發少女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在自己身上的這套衣服上,她又穿上了毛利蘭之前為她找的衣服,但是沒有找到鞋子,只能赤腳踩在地面上——江戶川亂步發現哪怕是人形的她走在地面上的時候,腳上也不會沾到髒兮兮的灰塵,有種貓咪爪墊的特性。
特別是兜帽上垂下來的那顆白色的毛茸茸小球,她一晃、球就跟著晃,簡直就是在挑釁貓咪,根本令貓忍不住幾秒就想要上躥下跳地逮球。
亂步伸手、直接抓住小球,幫她喪失興趣,解決了一場貓咪即將開始的上躥下跳戰鬥。
白發少女:「……嘁。」
聰明的貓咪向來都是刺客,白發少女悄悄後退、從江戶川亂步旁邊遁入黑暗,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無聲走到了夏目漱石的附近,直接趁其不備撲過去。
然後被夏目漱石熟練地接住、並且用一個可以讓她動不了的姿勢抱住她。
這裡是舞台的後台,由於剛剛解決了一個鬧劇,幾乎沒有人來這裡,大家都在外面看熱鬧,就連來詢問筆錄的警察都被亂步指引向了那個偵探小朋友。
白發少女的白色貓尾亂甩,她炸毛道:「珍野苦沙彌!」.ヾ
「珍野苦沙彌?」江戶川亂步重復了一遍,叫出和它同音的另一種意思,「笨蛋?」
「……這就是花子姓珍野的原因了。」夏目漱石道,他把白發少女放開了一點,毫不意外地發現對方沒有立刻跳走,而是在他身上嗅來嗅去,「她重新學會的第一個日語就是『笨蛋』,所以喜歡把它當作語氣詞或稱呼詞來用。」
由於被夏目漱石收養、所以他們日常都生活在一起,夏目漱石糾正珍野花子的發音、言行和觀念,花子則在每次被教訓的時候都拖長尾音『笨蛋——\'。
當然,偶爾,在夏目漱石情緒低潮時期每天也會垂下眉眼,小心翼翼地安慰,雖然還是在叫笨蛋。
更多的時候就是兩只貓在屋頂上曬太陽,舒服到翻肚皮的白色貓咪會一通亂叫,反正三花貓聽不懂她在叫什麼。
不過這些,白發少女應該已經不記得了。
夏目漱石頓了頓,嚴肅道:「花子還有一個問題。」
「記憶力方面?」亂步用陳述的口吻問出疑問。
按照夏目漱石的說法,他應該收養並教導了白發少女多時,可是這樣的話,就有一個很明顯的疑點,那就是白發少女根本不認識他是誰,而且行為依舊貓言貓語,只有可以和人照常交流和知道穿衣服表明它勉強知道那麼一點人類的常識。
「是的,花子的記憶力只有三天,她只可以記住三天內的事情,所以一旦和她分別超過三天,她就會忘記我……不過如果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事,她會和其他記憶背景板一起記住。」正裝紳士道,說完,他又補充了一下,「但是看起來,她還沒有徹底忘記我的味道。」
對於貓咪來說,無論是飼養者還是監護貓,都不是特別重要的事,只有玩具和貓糧才是。
「唔姆,貓咪小姐之前說過,她記得有人強迫她清理傷口和穿人類衣服的事。」亂步淡淡道,他看了一眼完全把周圍人屏蔽在外的白發少女,問最關鍵的一點,「那麼,敵人是誰?」
既然貓咪小姐有記憶力這個大問題,那麼按照正常邏輯,她的監護人是絕對不會放任她在外面流浪三天,以至於完全忘記監護人,以為自己還是百無禁忌的流浪小貓咪——然後被亂步撿走啦!
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對於亂步來說,貓咪小姐就是從天而降的貓咪天使,而對於貓咪小姐二而言,亂步也是從天而降的人類天使,所謂的互為救贖,就是這麼回事吧。
亂步自信地想道。
夏目漱石看了一眼半皺眉頭的福澤諭吉,微笑道:「是一個有點難辦的組織,不過如果是你們要收養花子的話,要解決很輕松。」
「果然是什麼隱秘到不為人知的官方神秘組織。」亂步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過既然是大叔朋友的話,那就好辦啦!」
查過相關的檔案記錄、並且切身暗中觀察過一會兒後,夏目漱石已經大致了解了江戶川亂步了,起碼現在已經不會因為他仿佛一瞬間憑空知道了一些事情而感到詫異了。
「……是獵犬嗎?」福澤諭吉不再沉默。
他看了一眼江戶川亂步,主動解釋道:「獵犬是橫濱的一個官方組織……但是由於加入其的人都要接受異能技師的身體改造,所以不受異能力者的歡迎。」
願意自己被改造的人總是少數,而強大、又願意自己被改造的人就更少了,獵犬還是一向只吸收強大的人,又是針對異能犯罪者的組織,名聲不太好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的,雖然花子的異能力還存在很多的問題,甚至影響了她人類的身份,但是相比起讓她進入獵犬、被改造身體,我還是更傾向於讓她逐漸自我改變。」夏目漱石道,他的語氣逐漸溫和友善。
「但是花子出去玩的時候,居然去了異能特務科的特殊監獄,而且還在那裡找了備用飼養者。」他的語氣更加和善、親切,甚至連摸貓耳的安撫性動作都沒有停。
本能意外敏銳的白發少女猶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去看江戶川亂步,發現亂步邊沉思在夏目漱石的話裡,邊對她張開懷抱後,就果斷放棄了夏目漱石,蹦蹦跳跳地掛在偵探少年身上。
「啊。」夏目漱石不在意的笑了笑,毫不意外地道,「還是這樣敏銳啊,花子。」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貓毛,從懷裡取出懷表、打開看了一眼,開始辭行:「既然福澤先生願意收養花子,那麼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去處理吧……包括這場鬧劇的幕後黑手哦。」
最後一句話是對亂步說的,亂步立刻移開視線。
「幕後黑手?」福澤諭吉皺眉,不過沒有追問,他跟著夏目漱石往外走去,「夏目先生,我送一下你吧」
「果然被認出來了。」夏目漱石道,他伸手打開門,門和門後掛著的一連串衣物都跟著晃動起來、像是水流一般滑向福澤諭吉。
等福澤諭吉下意識伸手擋住、並且走到門外後,門外的走廊已經空無一人了。
一只雄性三花貓路過,好奇地抬頭看了看他。
福澤諭吉和它對視了幾秒,發現這只貓沒有和其他的貓一樣,被嚇到炸毛、躥起來逃離可以看到福澤諭吉的地方,而是露出屬於貓類的鄙視眼神。
……這一刻,福澤諭吉好像看到了白發少女的貓形,對方疑似發現他凝重地盯著自己、卻不敢摸的時候就是這種鄙視眼神,是高高在上的貓類眼神。
三花貓在門口繞了繞,試探性地對著福澤諭吉抬起腳。
福澤諭吉:「……\"
他迅速退回屋內,對著屋裡開始互蹭起來的兩只貓貓說:「夏目先生已經走了。」
第35章
白發少女和偵探少年互相貼貼。
系統提示出現的時候, 白發少女正在嚴肅地嗅亂步身上的味道,即將痛心指出偵探少年身上有超香的零食味道。
[系統目前存在感:S。]系統道,[本次進度條已滿值,不明書頁+1。]
初鹿野稚子一怔:「居然這麼快就滿了嗎?」
和她在森鷗外身邊摸爬打滾許多年, 甚至從太宰治身上學會了打架技巧的那些日子, 這次待的時間也太短了吧。
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後, 系統支支吾吾地解釋:[那個, 宿主外貌出現特殊情況時,進度值的提升會成比例加快, 而且本身就占據進度條的一部分。]
它把目前的進度條亮出來, 這個進度條有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占了80%左右的正常顏色, 一部分是占了20%左右的白色, 白色的最末端還有一個粉嫩嫩的貓爪墊。
「……這就是美貌的力量?」初鹿野稚子道,「我開始懷疑你當初選擇我究竟是因為什麼了, 是因為我是你贊揚的那種『不信神明的覺醒生物』, 還是因為我的外貌。」
從《櫻桃》篇, 初鹿野稚子就知道系統的任務有多難完成了,雖然說是非本體馬甲, 但是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由她體驗的,身體的一部分炸/開的時候也是由她體驗的,戰後應急也是由她體驗的……被太宰治氣到跳腳也是由她體驗的, 這段生活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很多年。
對於人類來說,這是足以令人崩潰的時間。
改名換姓、完全成為另一個人,甚至自身存在的分分秒秒都在欺騙他人,以虛假的面具去其他人那裡換取真實的情緒, 甚至因為系統的存在、自己和正常人類中間仿佛出現了被劃下的清晰割線。
沒有人可以簡直這麼久的、無時無刻不欺騙他人,仿佛謊言被刻進了肺部、於是連呼吸都帶著令人厭惡的欺騙。
初鹿野稚子能夠堅持下來,甚至幾乎沒有心理輔導,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是人類。
首先要著重強調一件事,世界上是真的有神明的,起碼是有游戲神的,不知道其他神明是否有自己獨特的領域世界——初鹿野自己如此定義不同於現實世界的異世界——反正游戲神有。
那是一個游戲決定一切的世界,甚至連國王位置的歸屬都可以根據游戲的輸贏決定,誕生初鹿野稚子的那場游戲,便是為了決定國王位置的歸屬。
那是一場國際像棋的游戲,初鹿野稚子是被挑戰者喚醒個人意識、背刺白王的白後棋。
在一開始到達現實世界的時候,初鹿野稚子無比地厭惡神明、甚至厭惡人類……不過遇到那個『會讀心』並且不長口就可以說話的粉發少年後,這種情況被改正了一些,起碼能正常生活,而不是一提到覺醒意識、玩國際像棋之類的關鍵字眼就想光明正大地滅口。
既然連出生都是一場另有目的的詐騙,她當然不會對謊言有什麼羞恥的反應。
只對人類費解的性/癖有意見。
系統繼續沉默,過了十幾秒,才轉移話題道:[對了,由於你出裝是特殊形像,並且獲得的人類喜愛值到達及格線,所以可領取特殊獎勵——指定書頁《非人之戀》。]
這個名字簡直糟糕透了,初鹿野稚子挑了挑眉,淡淡道:「那開始抽取這次任務獲得的書頁。」
她舒展身體,從偵探少年懷裡跳出來,然後向外走去,路過福澤諭吉的時候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對方的腳,沒有發現可疑的水跡。
[不明書頁數量:1。]
[滿足抽取條件,激發特殊狀態:『來自貓咪的祝福』,正在抽取中……]
把眯著眼睛的白發少女、少年偵探和表情嚴肅的福澤諭吉關在身後的房間裡,初鹿野稚子抬眼看向系統。
系統頁面剛好顯示最終結果:[抽取完畢,恭喜宿主獲得特殊書頁:《人間失格》。]
頓了一秒,系統繼續提示:[特殊書頁隨機綁定特殊能力:無法死亡。]
[本次抽取結果已完成,由於《人間失格》與《非人之戀》具備共鳴特性,已自動綁定。]
初鹿野稚子從半空中拿出一本書,把書頁翻到新凝聚出來的那一頁,看到一個模糊的待設定人形,她看了幾秒,突然開口道:「如果沒記錯的話,人間失格這個名字……」
這不是太宰治的異能力嗎???
而且這個名字,加這個特殊能力『無法死亡』,真的很讓人想起太宰治那個家伙啊。
就算是非人類,想到太宰治那個家伙,初鹿野稚子也還是充滿拒絕。
只從《櫻桃》的馬甲角度看倒沒有什麼,除了太宰治非常討厭、非常討厭和非常討厭以外,那家伙倒還好,起碼沒有對著幼/女噫嗚嗚噫並且還每天都要親親抱抱舉高高。
但是從初鹿野稚子這個角度來看,這個家伙簡直也是非人類,他本身充滿了謎團和不確定性,而對於她來說,最討厭的就是不受控制的人。
[是的。]系統毫不詫異,它甚至反問,[有哪裡不對嗎?]
那當然是哪裡都不對啊。
初鹿野稚子放棄探究:「算了,沒有不對,我開始設置吧……其實這次的感覺好不錯。」
「任務做的又快,過程又小清新和快樂,而且我也很喜歡貓耳。」她一邊設置下一個馬甲的衣物、一邊仿佛是毫無暗示地感嘆,「真不錯。」
所以你懂了嗎?
系統感覺自己懂了,但又沒完全懂,它試探性道:[那下次……?]
馬甲設定完畢,自動傳溯開始。
*
港口Mafia,太宰治站在首領辦公室內,窗簾被拉下、沒有任何光亮透進來。
森鷗外含笑道:「太宰君的表情這麼嚴肅干什麼?」
太宰治沒有表情,他懶洋洋道:「森先生有什麼事的話,就說吧。」
「我很希望你加入港口Mafia。」森鷗外道,在太宰治毫無波瀾地移開視線時,又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也不會強迫你的,今天叫你過來,只是想讓你知道一件事。」
他站起來,從濺上了血跡的牆邊路過,走到那片反掛著畫像的區域。
「這裡面除了有櫻子的畫像,還有很多其他人的,比如……那位來自東京的咒術師小姐。」森鷗外低笑道,「讓我猜猜,太宰君去打探過她的行程吧?她一定是轉遍了整個橫濱,甚至是去了那些特殊的地方。」
「只是偶爾在外面遇到而已,再加上我也沒有領取港口Mafia的工資,對其他白干活的人很好奇嘛。」太宰治敷衍道,「如果森先生你不提的話,我也不會聯合那位小姐推翻你的。」
「我現在不擔心。」森鷗外隨意地把一副中間的畫像翻轉過來,露出畫像正面的模樣:一位白發、和服袖子仿佛是飛揚燕子的女士,她含笑著看向『外面』,仿佛在和畫這幅畫的人對視,最奇怪的是,以她為中心、畫面被做了仿佛是水面漣漪的處理。
「這是……」太宰治的目光在那幅畫上定格,然後瞥了一眼其他的畫。
「她對港口Mafia首領的位置毫不感興趣……目前來說。」森鷗外道。「今天討論的主題不是她,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不過見之前、你需要看看那個人的畫像,了解一下她的經歷。」
他走到那串畫像的盡頭,小心地把最開頭的那幅畫翻轉過來,太宰治注意到他的手法和之前翻轉畫像的手法不太一樣,這次更加小心、而且幾乎沒有碰到畫面的正面。
畫面的正面是一副令人迷醉的場面:模糊不清的繁華街道,和站在道路中央,拿著貓臉面具回頭微笑的女子、她的身形被身上的和服輕輕勾勒而出,周圍的人都是模糊不清的殘影。
這不是最詭異的地方,最詭異的地方是這幅畫仿佛是活著的,太宰治站在那裡,幾乎能夠感覺到畫像上的人含笑瞥過來的眼神。
把畫像放好後,森鷗外謹慎地後退了幾步,淡淡道:「你知道異能力者的源頭嗎?」
「啊,這種問題,就連政/府都不知道的吧。」太宰治回答。
別說是異能力者的源頭,就連怎麼覺醒異能力、覺醒出來的異能力又和主人有什麼關系都沒有弄清楚。
「是的,這種問題是幾乎無解的……」森鷗外笑著道,他回頭看向太宰治,「但那是『幾乎』,總會有知道的人的,有的人是通過特殊的異能力知道的、有的人是單純靠記錄推導出來的、而有的人,是親眼見證了大正年代的異能誕生,這是一個異能復蘇的時代,什麼樣的可能都有。」
太宰治皺起眉。
「在最初,人類是沒有異能力或者其他特殊能力的,知道某一天,一個不甘心自己死亡的病弱之人服下了醫師開的藥劑,成為了『吃人的惡鬼』。」森鷗外解釋道,「為了對抗惡鬼,有人摸索出了激發自己身體潛能的『呼吸法』,強大的人甚至可以通過呼吸法,憑空斬出火焰之類的東西。」
「在之後,就是異能力者覺醒的時代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把手放在畫像上,然後閉上眼睛。
時間仿佛凝固了那麼幾秒,他松開手,對太宰治道:「這副畫像是經過異能加持的,每個觸碰到畫像的人,都可以在短短幾秒內『看』到畫像上的這個人的一段重要經歷。」
嚴肅了不到一秒,森鷗外就帶著笑意輕咳一聲:「當然,我知道你根本看不到,只是想讓你摸一下這幅畫。」
「摸過這幅畫的人、身上都會帶有特殊的標記,我想帶你去見那個人,你身上就必須要有這種標記,不然她不會見我們。」
道理、太宰治都懂。
但是今天的見面實在是太詭異了,詭異到有一種森鷗外在畫像上抹了毒藥、想要不動聲色地送他去死的感覺。
不過想想,沒有這麼好的事,森鷗外現在還需要他活著、證明前任首領是自然死亡。
太宰治慢悠悠地走過去,抬手摁在畫像上。
他的異能力是被動的,所以在這種時刻,根本就看不到……
一片只有太宰治能看到的光亮在畫像上乍開,他下意識皺眉閉上眼、然後手前一松,他的面前不再是首領辦公室的牆壁,而是空蕩蕩的地方。
耳邊有破水而出的聲音傳來,太宰治睜開眼睛、看過去。
一個少女從浴池裡鑽出來、趴在浴池邊緣,她的頭發是黑色的、現在已經被水浸成濕漉漉的,眼睛也是濕漉漉的黑色。
她一邊低咳、一邊抬眼看過來,剛好和太宰治對視。
太宰治:「……」
初鹿野稚子:「……」
兩個人紛紛在心裡關切系統/森鷗外的安康,用說出來就會被屏蔽的話。
第36章
該怎樣形容眼前這個人呢?
黑發少女的臉龐和唇瓣是蒼白的, 再加上時不時的低咳、表明了她似乎是個病弱之人。但是她的眼睛卻是活得,閉上眼睛的時候,她是個貌美的羸弱少女,睜開眼睛的時候, 就是一個蠱惑人心的怪物了。
每個第一次見到她的正常人類, 都會忍不住盯著她看, 待到更加親密、或者親熱過後, 就會情不自禁地捏著她的下巴,用手或唇反復摩挲她的臉頰, 用手指反復感觸她的唇瓣, 去親吻她的眼睛,然後一路順下來, 親吻臉頰、鼻尖、唇瓣、脖頸、鎖骨和……
總而言之, 她應該不太安全。
是對於她自己來說不太安全,包括人生自由、靈魂自由和戀愛自由等等一切方面, 因為但凡有點征服欲的男人看到她, 就會想要把她占為己有……女人也是。
最重要的是, 她不是故意的。
眾所周知,太宰治是經過多方人員認證的真實人類, 但不是正常人,所以他後退了一步,舉起手:「啊, 抱歉。」
他表露自己的無害和真誠歉意:「我沒有惡意,請問這裡是……?」
說完還裝模作樣地左右看了看,在看到周圍的景像都是木制古式,還露出驚訝的表情,仿佛沒有在睜開眼的第一瞬間就打量周圍、確定自己所處的環境一樣。
如果不是初鹿野稚子認識他, 真的能被這種毫無破綻的演技騙過去,《櫻桃》最開始認識太宰治的時候就是這樣。
她意外的不是這點,而是以太宰治這種渴望死去的人,發現自己處於完全陌生地方的第一時間居然是示弱和搞清楚狀況,而不是欣喜求死……啊他有腦子啊,那沒事了。
「這是怎麼回事?」初鹿野問系統,她用腳蹬了一下池底,讓自己更上浮一點,重點部分還是被池子邊緣擋住。
[你進行傳溯的時候,太宰治從特殊觀影端口進入。]系統道,[……這屬於特殊情況。]
「有猜到,問題是,我剛剛傳溯過來,什麼都不知道。」初鹿野發出真心疑惑,「你知道太宰治的智商、相信他的腦子,並且不歧視這個世界的人,對的吧?」
[……]
系統提示:[已通過宿主請求,馬甲背景關鍵詞發放中。]
太宰治在眼前,初鹿野稚子迅速瀏覽。
這是一個惡鬼橫行的時代——謝天謝地,不是橫濱本地了,老實說,前兩次馬甲地點都是在橫濱,局限太大了,那個地方太小、熟人太多了。當然,不只是橫濱小,這個國家就是一個小島,社會扭曲腐爛,雖然有腦子清醒的人,但是大多數的人還是令初鹿野稚子費解。
既然有吃人的惡鬼,那麼當然會有殺鬼的勇士。
一個月前,初鹿野稚子目前馬甲還是殺鬼那一方的陣營,目前已經變成惡鬼了,因為各種原因,被鬼王『鬼舞辻無慘』安置在一處宅子中。
其他信息不知道也沒關系,因為轉變成鬼後,人類的記憶全部丟掉也很正常。
這甚至是必要的,不然身為惡鬼的自己在吃人的時候,要怎麼帶著記憶去面對自己的食物呢?
「啊,也沒必要失憶吧。」初鹿野大致翻完後,興致缺缺地舉例,「哪怕是之前在橫濱的時候,社會風氣不就是一灘爛泥嗎,大家都是在街上吃完人、摸摸嘴就可以笑容滿面日常生活的人。」
她往前翻資料,找到變成惡鬼之前,這個馬甲的人類名字:淺間津子。
在互相對視著長達十幾秒後,太宰治和黑發少女之間的沉默僵持被打破,不過不是被他們兩個打破的,而是被外來者。
有侍女跪坐在門外,輕輕地叩門問道:「御神子,請問您沐浴完畢了嗎?」
沒等回復,門便被推開,兩名侍女快步低頭地走進來,走到浴池邊的時候才發現淺間津子居然趴在那裡。
她們微微吃驚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又恢復成面具一樣的平靜,一個人把淺間津子扶出來、一個人拿出一疊布捋過她的黑發長發和還沾著水珠的身體,然後兩個人熟練地為她穿上了白紅和服。
仿佛透明人一樣的太宰治瞥了一眼,便確定那就是畫像上那個女子穿的衣服,而這個被稱為『御神子』的、也正是畫像上的那個人。
這件衣服,是巫女服。
為淺間津子穿衣服的時候,兩個侍女都輕柔而迅速,就像是在為一個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人偶穿衣服,但是還好,沒有動手動腳。
初鹿野稚子開口:「請問……」
她微側首,看向太宰治。
那兩個戴著平靜面具的侍女終於露出驚訝,她們下意識跪下,把頭抵在頭上,齊聲道:「請恕罪!」
初鹿野稚子:「。」
太宰治道:「啊,她們大概看不到我。」
和之前用《櫻桃》時面對的太宰治不一樣,這個太宰治雖然還是相似的裝扮,但是身上的氣勢和眼裡的神情都不一樣,如果說之前,太宰治是讓人看一眼就想打的氣質,那麼現在,就是看一眼就擔心自己被打的氣質。
[你不用管她們,她們被鬼舞辻無慘恐嚇過度了。]系統道。
於是初鹿野稚子瞥了一眼還是俯身的侍女們和懶洋洋的太宰治,邁步往外走去。
其中一名侍女捧起手中的白色足履,恭敬道:「請御神子裝扮完畢。」
初鹿野稚子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讓她抬頭和自己對視,然後放手。
侍女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低頭幫對方穿上足履,另一個侍女試探性地站起身,把門推開、然後恭敬地跪坐下去。
等看到紅色的裙擺和白色的足履從自己眼前的那片土地一閃而逝後,她才起身、快步走出去,又把門關上,轉身去追淺間津子。
被留在室內的太宰治走到門邊,伸手碰了一下門,發現自己不是以幽靈那種形態存在在『記憶』裡的,而是以實體的形態,可以碰到門框。
是的,這裡是『記憶』,它的主人當然就是那個唯一一個可以看到太宰治的人,也是太宰治碰到的那副畫像裡的人。
不過。
「被稱為『御神子』呀,還是穿著巫女服,果然是巫女吧。」他推開門走出去,發現外面是一座院落,但是院落裡的物品設置不是他熟悉的那一類,而是比較古式是,「……不只是地點,時間也可能出了問題。」
院子實在是太大了,站在這裡看不到外面的場景,也不能驗證太宰治的猜測,不過剛剛那兩個侍女的裝扮和口音,已經表明這裡不是橫濱了。
說起口音,還是那位『御神子』更令太宰治感興趣,她的咬字和發音都像她外貌一樣很特殊,她只輕輕開口說了一小段話,卻讓太宰治捕捉到了熟悉的感覺:那位來自東京的咒術師在咬文嚼字方面,和『御神子』的好像差不多。
當然,既然是巫女,當然要跳舞和唱歌,咬文嚼字方面特殊一點也很正常。
太宰治順著院子裡的路走,沒有人帶路、但是這些路本身大致表露了它們是否通往重要的地方,在走到這座院落最重要的建築物前的社會,他終於再次找到了『御神子』。
她坐在建築物外的屋檐下,身下墊著軟墊、面前放著冒煙的熱茶,侍女們都不見了蹤影,一只白色的貓懶洋洋趴在走廊的一角睡覺。
沉思了一秒後,太宰治去逗貓。
那只貓根本看不到太宰治,在被彈了一下鼻子後猛地跳起來,衝著發呆的黑發少女炸毛。
黑發少女轉過頭、看過去,淡淡道:「請您知一點禮數,客人,不然主人家會發怒的。」
「咦,居然不是流浪貓嗎。」太宰治毫無誠意地抱歉,「那抱歉啦,不過——」
他拖長尾音,在黑發少女歪頭的時候突然伸出手,捏住了對方的臉頰:「讓我試一下。」
被突然捏臉的初鹿野稚子:「……」
無禮的客人甚至沒有收回手,他頗為苦惱道:「啊,看來沒用,回去不呢。」
「不過雖然這個實驗失敗了,但是另一個困擾我很久的問題解決了。」太宰治道,在受到疑惑和警告的眼神時,他愉悅地解釋,「剛剛看到你的時候就感覺你像是人偶,漂亮卻沒用情緒,不過現在捏起來不是。」
說完,他還扯了扯。
初鹿野稚子抬手拍開他,皺著眉側首:「你真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
有腳步聲傳來,他們兩個同時轉頭看去,看到一個穿著西裝、戴著禮帽的黑發卷毛紳士從遠處走過來,他的眼睛是紅色的。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每當你認為太宰治是世界上最令人討厭的人時,就會有另一個討人厭的家伙跳出來,在干掉那個更加令人討厭的人之前,太宰治居然看起來還順眼了很多,起碼他聰明。
比如此刻,他就輕聲道:「主人家真的來了。」
能夠若無其事地在這座不善的院落裡行走的,當然只有主人家,其他人、可以參考一下那兩個侍女的恭敬程度。
那個黑發卷毛紳士走到初鹿野稚子旁邊,他微微彎身,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又自然而然地在她白皙的脖頸出摩挲,並且發出溫柔的致命問題:「你在看什麼,津子?」
[鬼舞辻無慘。]系統提示面前這人的身份,同時提醒,[你可以不說話。]
於是初鹿野稚子沒用回答,而是微抿唇瓣,防止這家伙的手在摸上她嘴唇的時候、把手指伸進她嘴裡。
「我今天回來的晚了,沒有趕上你沐浴。」紳士這樣說道。
初鹿野稚子:……?
說好的大家都很滿意清新可愛小貓咪,並且達成了愉快的共識呢?
第37章
太宰治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位紅眸紳士, 大致意思是:沒想到你衣冠楚楚的,居然和森先生一樣。
等等,就連森鷗外也不會幫幼/女/沐/浴,因為愛麗絲和津島櫻子會一起把他踹出去。
初鹿野稚子頓了頓, 暫時組織不出語言, 只想把太宰治和鬼舞辻無慘一起踹進浴/池裡一塊沐/浴。
鬼舞辻無慘眯了一下眼, 手指摸了一下她的唇瓣、又若有所思地摸向她的喉嚨處, 他命令道:「津子,回答我, 想不想出去?」
黑發少女的眼睫顫了顫、最終揚起, 她盯著鬼舞辻無慘看了幾秒,又垂下, 於此同時, 一聲幾乎輕到聽不見的回復被她吐出:「可以。」
這聲回復本來應該出現在莊嚴的祭祀典禮上、而不是回答惡鬼,聲音的主人也應該在跳神月舞, 而不是被人強行控制住。
從始至終, 她的表情都是毫無波瀾的平靜, 哪怕在她開口的第一瞬間,就有手指去摸從她唇間吐出去的氣息。
「這是個變/態, 我確定了。」初鹿野稚子平靜道,「而且我很討厭這種仿佛有肌膚飢/渴症的人。」
把她從棋盤中喚醒的那對兄妹、就仿佛又肌膚飢/渴症一樣,從來不和對方分開一米以外, 一直都在貼貼。
[別這麼生氣嘛……]系統支支吾吾,[他又起不來,只能摸摸。]
初鹿野:「……?」
她懂了,並且大受震撼,好了、變/態晚期的病因找到了。
居然得到了回復, 無慘挑了挑眉,陷入沉思,他的手指還在若有若無地徘徊,所以黑發少女輕輕把頭別開。
這種反應,讓他的興趣再度提高一點,他捏住黑發少女的臉頰、強迫她轉過頭來,用上位者的語氣詢問道:「你開始恢復意識了?」
按照理論,體內擁有越多的無慘血液、鬼的能力就會越強,這是無慘自己試驗出來的,所以無數的鬼都渴望獲得他的認同、被賜予更多的血液。
但也不是血液越多越好的,如果鬼的體質差、反而會因為濃度過高的血液爆/炸,淺間津子就是一個生動形像的例子。
在日本,姓氏如同身份戶籍一樣、是非常關鍵的信息,有的人只要報出自己的姓氏,別人就可以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是祖上的變遷,『淺間』這個姓氏也是這樣,哪怕淺間津子身上的衣服不是巫女服、而是普通的和服,在她對著其他人報出自己的姓名後,也會被人以尊敬的目光看待。
因為提及淺間,最著名的便是淺間神社了,那裡是富士山的中心神社、是那附近信仰的中心。
一向以保命為第一要義的鬼舞辻無慘冒著巨大的風險、把如此出身的淺間津子抓回來,不是因為他突然不苟了,而是因為淺間津子實在是太符合他的某些愛好了:體弱。
幾乎和還是人時候的鬼舞辻無慘一樣體弱,不過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因為中毒,因為中毒,淺間津子從很小的時候就對自己的疼痛感受值很低、哪怕意外受傷也感覺不到疼痛,如果不是血染上了衣服,甚至不知道自己受傷了。
長大之後,肺部也被逐漸蔓延的毒素侵蝕,低咳和咳血成為了她的日常中比跳舞更普遍的事情。
如果不是被鬼舞辻無慘擄走,她現在應該已經因為徹底爆發的毒素、而死掉了,這也是鬼舞辻無慘特別喜愛她的原因之一,哪怕她實在是太孱弱了、受不了過多的血液。
另一個原因是,她無法徹底變成鬼。
在發現這一情況的第一時間,鬼舞辻無慘就對她爆/發了巨大的興趣。
「但凡他晚生幾千年,就能猜到不死是異能力。」瀏覽完隨著鬼舞辻無慘思緒而更新的資料,初鹿野稚子道。
由人轉變成鬼,是先要把身為『人』的那部分殺死的,《人間失格》馬甲自帶綁定的『無法死亡』異能力,當然不能徹底地變成鬼,頂多只能半人半鬼糾纏了事這個樣子。
[這個時代還沒有異能力的概念嘛。]系統回應,然後提醒,[但是他的血液已經滲入你的身體了,可以模糊感知到你的情感起伏和強烈的思維,系統只會自動截掉和保密協議相關的事。]
初鹿野稚子陷入沉思:「那豈不是不能激烈地罵他變/態了?」
而且感知思維什麼的,也太bug了吧,不過只能感知到思緒強烈的時候,運用得好的話、反而可以獲得信任。
與此同時,表面上,黑發少女咬了一下唇,一邊把想要避開手指的的想法泄露出來一點,一邊輕聲回復:「是的,我……剛剛恢復意識。」
哪怕無法被徹底變成鬼,該受到的傷害和衝擊力也不會少,鬼舞辻的鬼血太霸道了。
鬼舞辻無慘收回手,他抬手摁了一下自己頭上的帽子:「你可以叫我鬼舞辻大人。」
剛恢復意識的鬼是沒有屬於人類的記憶的,現在看來、半人半鬼也是沒有記憶的,如果淺間津子有記憶、還記得她身為人時候的事,就不會如此平靜了。
黑發少女再次沉默了片刻,才在對方很有威脅力的紅眸下低聲道:「鬼舞辻大人。」
她明顯帶著抗拒,但是鬼舞辻無慘毫不在意,反正只要他願意、眼前的黑發少女就會立即死亡,過段時間,等她徹底認清事實,就會乖乖聽話了,就像其他那些鬼一樣。
他伸手、撩了一下少女沒有束起的黑發,平靜道:「頭發干了,我抱你進去。」
說完,他的手就自然而然地落在淺間津子的身上,就像之前去撫摸她的臉頰和唇瓣一樣,只不過這次,落手點是腰和腿彎處。
他把黑發少女攔腰抱起來,並且在懷中少女下意識用手攬住他的脖頸、又局促地想要松開時,命令道:「不要亂動。」
於是黑發少女就繼續環住卷毛紳士的脖頸。
她被抱著向裡走去,路過一層層用來遮擋視線的屏風,最終走到最裡面的那間房間,房間裡鋪滿了榻榻米、側部有一個可以推拉開的窗口,旁邊還放了梳妝鏡。
鬼舞辻無慘把她放在梳妝鏡前,挑了一下上面的一些首飾,選中了類似祭祀時裝扮的金色華麗發冠、開始為她綰發。
初鹿野稚子頭皮發麻。
當一個男人能夠熟練地為女性束發,還是綰復雜華麗的發型,那麼,要麼他為自己梳過、所以才這麼熟練和自然而然,要麼他就是變/態到更變/態的地步了。
看對方明顯長度不夠、不能綰發的卷毛,明顯沒為自己梳過,那麼肯定是變/態超進化了。
房間的門再次被推開,太宰治探出一個頭來,他的視線在熟練梳發的鬼舞辻無慘身上轉了一圈,看得嘆為觀止,不愧是比森鷗外還要優秀的人,居然連女性華麗的發型都會梳。
他若無其事地對盯著鏡子倒影的黑發少女道:「唔,抱歉,雖然不是很想打擾你們,但是你的木屐沒拿……它被貓邊踹邊叼地帶走了。」
第38章
初鹿野稚子無視耳邊、某個不應該存在的人發出的裝模做樣的聲音:『咦, 津子小姐聽不到我說話嗎,還是在故意無視我?果然是在故意無視我吧,好傷心——'
因為鬼舞辻無慘悄無聲息地低下頭,用鼻尖輕輕觸碰她的後頸和下巴, 拱了拱肩膀, 他問道:「津子, 你現在在想什麼?」
這個問題著實曖昧, 特別是在他做出這種冒犯的舉動之後,很容易讓人想到在進行某種活動時, 男方得意揚揚地詢問女方的感受、甚至要讓女方說出來。
但是鬼舞辻的本意絕對不是這個。
初鹿野稚子能察覺到危險感, 鬼舞辻無慘和她的脆弱的脖頸之間仿佛連著一根無形的線,對方就是在嗅這條線的存在, 如果不滿意得到的回復, 就會直接出擊、咬斷她的脖頸。
於是初鹿野稚子迅速調整好情緒,進入柔弱病美人狀態。
黑發少女微微側首, 以一種默默任人索取的態度、把大片的脖頸暴/露在身後人的視線下, 她輕咬了一下蒼白的唇瓣, 遲疑著解釋道:「……我好像可以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東西。」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歪頭,在黑發少女移過來一個眼神的時候挑了挑眉。
哪怕是旁觀者, 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感知到鬼舞辻無慘的興致拉高了許多。
那個惡鬼抬起頭,盯視著被少女自己咬出紅痕的唇瓣,緩慢出聲:「我看不到的東西?」
也不知道他是因為這個話題而提高了興致, 還是因為稱呼。
初鹿野稚子盲猜是後者。
她能感覺到對方輕輕攬住自己的腰、後背也被冰涼的身體貼住,腰帶仿佛是盛開到極致的萎靡玫瑰、被人輕輕一觸便松開了,它乖巧溫順地纏在紳士冰涼的手指上,順理成章地離開主人、在地上繼續盛開。
惡鬼語氣非常正經,仿佛正在處理公務, 他探究著地問:「那是什麼東西呢?」
他把黑發少女帶進自己懷裡、再次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所以少女本來拘謹的坐姿被迫打亂,本來若有若無勾勒出小腿的裙擺敞開,裙角輕柔地覆蓋在腰帶上。沒有腰帶束縛,純白的上襟也微微散開,堆在對方的手臂上。
而這個人身上還絲毫未亂、穿著講究的西服。
初鹿野稚子:……
她懷疑自己被職場/性/騷/擾了,但是只能感覺到對方冰涼的身體、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我覺得我可以申請精神補償費了。」初鹿野稚子低聲道。
系統有些意外:[嗯?但是你之前都沒有申請過,怎麼現在……?]
無論是《櫻桃》時期的反復爆/炸,還是《逆行》時期的連串死亡,初鹿野稚子都習以為常地接受,一點也沒有心理陰影或者難以忍受到申請精神補償費的時候。
「對於棋子來說,吃與被吃、死與被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初鹿野平靜道,「但是性/騷/擾/不是。」
她整個人陷在身後人的懷抱裡,像是慵懶盛開的玫瑰花,被人肆意揉碎。
「那些不存在的人,穿著和我類似的衣服……」面前的銅鏡可以幫助她看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也可以模糊曖昧掉身後的場景和被注視感。
「我也可以看到一些陌生的場景。」
太宰治對此在意料之中,他把臉上燦爛的笑容收斂起來,懶洋洋地移開視線。
鬼舞辻無慘慢慢地抬起頭,他瞥了一眼被蹭出紅痕和血跡的脖頸,也看到黑發少女濕漉漉的眼睫。
鬼會流淚嗎?
它們絕大多數連自己身為人的記憶都沒有,當然不會流淚,滿心只有貪欲,人類的眼淚和慘叫哀嚎對它們來說、不過是令鬼進食更加愉悅的配樂而已。
頂多在吞食親人的時候,疑惑自己眼角怎麼湧出了水,但是這點疑惑當然比不上進食的迫不及待和喜悅。
淺間津子是特殊的,無論鬼舞辻無慘怎麼嘗試、她都無法變成完完全全的鬼,頂多擁有和鬼類似的特性,比如懼怕陽光和吞食人類可以補充營養、快速痊愈。
她在陽光下不會化為灰燼,但會受傷、並且感受到強烈的灼燒感和痛苦。
之前研究、實驗黑發少女的時候,她一直像是禁忌的人偶一般,雖然會痛會皺眉,但是從來沒有流出過眼淚,無論是被怎樣對待。
——眼淚就像是人心裡的堅硬結晶,一旦流出,就像征著這個人在你面前不在堅強,而是會溫柔順從下來。
他感興趣地伸出手,去撥弄黑發少女濕漉漉的眼睫,還不忘隨意地回應:「啊,那個是你的記憶,不用在乎,你只需要在乎我就可以了。」
淺間津子體內的鬼血含量,已經是她目前體質可以容納的最多量了,偶爾能夠回憶起人類的記憶很正常。
如果她的體質不是這麼弱的話,人類的記憶、血鬼術和十二弦月的位置都可以輕輕松松地收入懷中,就像是另一個被無慘青睞的下弦五累一樣。
「好哦。」黑發少女乖巧回應。
從這個角度,無慘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可以聽出來她是以順從和恭敬的態度回應的,並且只在一開始眨了眨眼,之後任由他撥動也不反抗。
這種態度令他感到愉悅。
無慘的手往下滑,勾了一下黑發少女的下巴,滿意道:「現在天剛黑,適合趕路,我去收拾一下這裡,就帶你出去玩。」
然後干脆利落地起身,一邊向門外走去,一邊撫平自己身上像是被揉碎玫瑰一樣的皺紋。
初鹿野稚子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表面上還是柔柔弱弱地。
等對方的人影徹底消失後,她才抬手把肩膀的衣服捋回去,同時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
她道:「我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說到男女兩/性相關,那真是巧了,初鹿野稚子十竅通了九竅,簡而言之就是一竅不通。
森鷗外是很愛幼/女,《櫻桃》馬甲也是非常可愛的幼/女,但對方的愛,與其說是男女之愛,不如說是掌控欲和貪欲。
幼/女只是一個像征意義,他愛的從來不是幼/女…………當然幼/女也很可愛就是了。
離譜的就是,哪怕對方曾經可憐巴巴地趴在浴/室門口撓牆,對方的人形異能力開開心心地幫《櫻桃》洗/澡,也沒有什麼特別濃烈的男女兩/性之間的感情。
所以初鹿野稚子毫無經驗。
她沉思了一會兒,發覺系統安靜如雞,於是試探性地道:「感覺他和森鷗外差不多欸。」
說完,她頓了頓。
奇怪就在這裡,他們相似的地方不只是那種病/態,還有熟練,森鷗外熟練是因為他和幼/女相處了很久,就連被踹都熟練了。
但是鬼舞辻無慘呢?
被無慘抱住的時候,初鹿野稚子一直有種奇怪別扭的感覺,除掉不喜歡對方似乎意有所圖觸碰的原因,還有對方好像很懂她這一點。
只有你曾千百次地抱一個人,才會憑直覺就觸碰到那個人的每一個點。
還有,他摸眼睫的時候,居然可以做到動作肆意的同時不摸到眼珠。
系統吞吞吐吐道:[其實每次馬甲的背景,並不是自動生成,而是提取宿主自動散發出的潛意識,去自主行動。]
比如《我是貓》馬甲,貓咪能得意揚揚地霸占一條街、覺得自己在接受人類的供奉,也是宿主的潛意識。
只有這樣,塑造出來的馬甲才不會突兀到被其他人發現異常,因為本來就是一個人。
初鹿野稚子挑了挑眉:「所以?」
[而且本次跳轉的時間線,本來應該是《人間失格》馬甲還是巫女時。]系統道,[但是出於保護宿主的基本設定,被迫跳轉到了目前時間線。]
臨時跳轉地過於匆忙了,以至於出現了很多問題,比如系統必須給一部分資料、才能讓宿主不出錯。
保護宿主,最重要的就是保護人身安全和精神安全了。
初鹿野稚子陷入沉思。
結合鬼舞辻無慘的身份,以及《人間失格》書頁上的那串[無法死亡]紋路,就很容易知道為什麼系統會被迫跳轉了。
她嘆息著道:「《人間失格》馬甲被吞食過?」
一個無法變成鬼的人類,鬼王是一定很感興趣的,就好像一個本來頗為喜歡的玩具,發現它還有更巨大的秘密時,為了研究、主人隨意拆卸拼裝都是很正常的必要措施。
而且變成半人半鬼後,這個馬甲還會迅速痊愈,可以讓鬼放心研究。
一次兩次死亡不算什麼,哪怕是被吞食死,初鹿野稚子也可以壓下負面的精神影響,能讓系統倉皇跳轉,那肯定是不止一次兩次了。
怪不得鬼舞辻無慘這麼熟悉這具身體。
系統給予肯定回復:[是的。]
它再次掃描宿主,發現宿主的情緒起伏居然沒有計算預計中的大。
「其實我一開始想問的不是這個。」初鹿野稚子道,她再次頓了頓,微妙地問,「他剛剛是不是……沒有勃/起?」
系統:[?]
???你在說什麼?是內存過多所以接受異常了嗎?
再次回憶一下鬼舞辻無慘站起來和捋平身上皺紋的畫面,初鹿野稚子確定道:「他剛剛沒勃/起。」
「鬼沒有這種功能嗎?等等,系統這種生物可以嗎?」
系統:[……]
關門聲傳來,發出致命追問的初鹿野稚子抬頭。
太宰治把房門關上,然後轉身看向靜靜抬眼看過來的黑發少女。
他的目光在黑發少女脖頸上停頓。
新鮮的血珠從她脖頸處的擦痕上滾出來,但是它的主人卻毫無所覺,仿佛沒有感覺這會兒事,明明被觸碰時,對方表現的很明顯。
……那就是沒有痛覺?
太宰治隨意地猜測,考慮到剛剛那個人走了有一會兒,黑發少女卻呆呆地抓著衣服陷入了沉思。
他提出了拉進關系的友好話題:「真是遺憾,津子小姐……我推薦你一位醫生吧?啊抱歉,他現在應該還沒出生。」
第39章
一旦關上了房門, 既沒有開燈也沒有點蠟的房內便更加昏暗。
黑發少女低垂著眼睛,伸手去攏起滑落的衣服,輕聲問道:「所以,客人您是來歷不明的幽靈嗎?」
沒有任何人能看到他, 的確很符合幽靈, 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別人都看不到他, 這不可能是血鬼術, 每一個鬼都從鬼舞辻無慘手中誕生、並且接受控制。
「幽靈嗎……叫我幽靈也沒錯。」太宰治重復了一遍,輕松應下, 他半蹲下, 伸手觸碰黑發少女的臉頰,「津子小姐好像很怕我的樣子?都不敢看我呢。」
黑發少女順從地抬眼, 本來看不清的眼睛暴露出來:「遇到奇怪的幽靈客人, 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都會是害怕吧。」
她的眼睛顏色是比較低沉的紅色,不過別人看到時, 大概率會想到被人愛/撫過後的紅色傷痕、想看這雙眼睛溢出眼淚之類的奇怪東西。
但是此時, 紅色正在逐漸褪去、像黑色轉變, 本來像是滴落在白紙上的紅色便改變了,像是在白紙墨點中心滴了紅色。
第一次捏對方的臉時, 太宰治就注意到這件事了:一旦被他碰到,黑發少女的眼睛就會逐漸轉變成黑色,眉眼間那種若有似無的詭譎非人感也會褪去, 顯出對方被捏臉的懵懂感。
因為太宰治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
觸碰了幾秒、再次確認紅色會褪去後。太宰治就松開手,但是在他收回手的途中,黑發少女反而抓住他的手,然後像是貓一樣蹭了蹭。
然後露出了眯眼享受的表情,和貓咪被撓下巴後, 一邊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一邊眯眼的表情一樣。
不是之前趴在長廊上愜意休息、無視人類的那種貓,而是被人類馴服,會繞著人類嗲嗲撒嬌的貓咪。
明明之前還冷淡著眉眼,警告無禮的客人,現在就乖順地趴在客人掌心裡,語氣曖昧地低喚幽靈客人了。
這一點也很符合貓咪的性格,一旦飼養員手上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就會瞬間從冷酷無情的刺客轉變成小嗲精,而且沒有絲毫的羞愧感。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反問:「但是你是一般人嗎?令人恐懼的怪物小姐。」
怪物小姐沒有睜眼,她側了側臉,讓臉頰被手掌觸碰到的範圍更大,然後才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像是疑問的輕哼:「嗯?」
對方閉著眼睛,看不到眼睛的顏色怎麼樣了,所以太宰治無視手上的感覺、直接收回手。
他道:「唔,比人類可怕,又比同類更擅長偽裝、可以完美混進人類裡的東西,不就是怪物嗎?是連同類也要欺騙的怪物小姐呢。」
失去支撐,黑發少女用手撐地,她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毫不掩飾自己正在拉仇恨的太宰治,她眼中、紅色正在以比消退更快的速度蔓延,有點像是怒火。
太宰治撐住自己的臉頰,繼續拉仇恨:「這種眼神,讓我有種下一秒就會被殺死的感覺呢,好幸福——」
幾秒後,黑發少女轉動了一下眼珠,恢復本來無辜到有點非人的表情:「客人在說什麼,好奇怪,我聽不懂。」
她向前探頭,靠近太宰治,在離這個惡劣的家伙只有幾釐米的時候才停住,動了動鼻尖、做出呼吸的大動作:「我之前就想說了,您身上有著一種很特殊的香味。」
那種陶醉的不明意味就出現在她的臉上,她側臉轉向門口,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我感覺到,整個院落都充斥著您的味道,宛如香甜的佳肴。」
「好惡心的形容,不過我可以解釋。」太宰治配合她的表情,溫柔道,「在來到這裡之前,我剛剛執行完任務,外套上還有肮髒的血跡,你聞到的,就是人類鮮血的味道吧?」
黑發少女臉上的表情立刻收斂住。
太宰治繼續道:「至於外面的味道嘛,是之前出去的那位先生正在清理院落哦。」
包括院落裡本來生活的人類,也就是那些服侍黑發少女的侍女們。
既然對方選擇了要帶黑發少女離開,那麼那些侍女們自然沒有作用了,屬於需要被處理收拾掉的範圍。
仿佛在回應他的話,或者欠揍的家伙都有心靈感應一樣,外面陡然響起一聲尖叫,因為聲音過高、已經分辨不出本來的音色,然後尖叫聲戛然而止。
「你聽。」太宰治道。
他一直在看黑發少女,觀察她的神色,發現她的表情始終沒變過,那道代表著照顧過自己的侍女的尖叫像是不存在一樣。
果然是個怪物。
太宰治輕聲道:「既然是怪物的話,就不要偽裝成人類了。」
以前森鷗外對他的形容是鑽石,雖然美麗而熠熠發光,但需要精心地打磨和陽光的照耀,太宰治一直對這種奇怪而惡心的比喻沒什麼興趣。
但是現在,他卻突然有點理解森鷗外了。
那是一種看到同類,對方卻還在稚嫩期的感覺,只要你稍加那麼一點點的控制,對方的最後結局就會扭曲掉,向你規定的結果滑落下去。
正是因為同類,所以會對對方非常了解,哪怕她只是微轉了一下眼神、也可以立刻猜出來她大致的想法,這種無與倫比的默契感,有部分或許是對方有所感應、親自貢獻出來的。
這是一場彼此默契的相互奔赴,就像是貼著臉頰互相摩挲一樣。
——當然啦,森先生對他肯定的想法肯定不會這麼詭異而惡心,而是感覺好用且棘手,是把開刃的雙刃刀。
甚至時常在『他在挑釁我,有點想干掉他』、『不行,他有用,要忍一下』和『快忍不了了,等事情結束就干掉他吧』之間反復徘徊。
風卷著血腥氣靠近,有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在逐漸靠近,幾秒後,房門被推開。
干干淨淨的鬼舞辻無慘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跪坐在地板上的黑發少女,平靜道:「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馬甲本身也會影響宿主,在對方走過來抱起她的時候,初鹿野稚子沒有動,她吸了一口氣,能夠嗅到對方身上濃烈的血腥味,就連說話的氣息都帶著血的味道。
換成是自己本體、或者是之前任何一個書頁馬甲,她都可以露出真情實感並且符合人設的厭惡表情。
但是現在,她會對鬼舞辻無慘有輕微的本能畏懼,聞到血腥味也會覺得舒適好聞,就像是站在櫻花樹林裡輕嗅一下一樣。
*
鬼舞辻無慘穿著的鞋子是皮鞋,和身上的裝扮是一套的,所以他踩著院落裡的血跡、抱著黑發少女走出這座宅子後,血跡也只是在他的鞋底沾粘了一點。
一路上,初鹿野稚子看到了好幾具屍體,其中有一個是之前在浴池、鼓起勇氣拉住她的那名侍女。
那名侍女臉色慘白,眼睛瞪地大大的,表情也因為驚恐和想要活下去而扭曲,看起來比鬼舞辻無慘還要更符合人類對鬼的定義。
血跡把身子的青石板暈染,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淡香。
路過的時候,無慘還轉了一下身,提醒探出頭的黑發少女:「不要碰這些肮髒的血。」
「這類欠揍的家伙還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對自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初鹿野稚子對系統道。
她順勢收回視線,雙手繼續環住無慘的脖頸,把目光放在他的領口處。
太宰治沒有跟過來。
很奇怪的一件事是,太宰治排斥鬼舞辻無慘,雖然他沒有表露出來,但那種淡淡的無事和不肯靠近,一般是對『很厭惡但又暫時沒辦法處理掉』的目標的態度。
但是他沒有跟過來、一直跟在可以看到他的津島櫻子身邊的打算的話,那麼事情就有些難辦了。
他可以觸碰到實物,哪怕他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也足夠弄出很大的亂子了。
系統提示:[請宿主放心,由於『太宰治』載入方式特殊,不能離開宿主兩百五十米內。]
「啊,那就好。」初鹿野稚子道,她懶洋洋地收回思緒,去關心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走出這座宅子之後,初鹿野稚子才發現這是一座深山院落,周圍都是荒無人煙的山林場景——鬼舞辻無慘是怎麼干干淨淨地抵達院落的?
在這個疑問誕生的第三秒,初鹿野稚子知道答案了。
因為無慘一邊抱著她,一邊自然而然地在林間中跳躍穿行,就像是會飛一樣,中間一次都沒有落到地上過,落腳點永遠是粗/壯的樹。
凌厲的風在耳邊刮過,黑發少女把臉埋在鬼舞辻無慘的肩膀處,微妙道:「我以為會有空間類的異能力者,沒想到他的方式更加出乎意料……以及阻力真的不存在嗎?」
系統道:[以《人間失格》的身體情況,宿主無法進行空間或時間類的穿梭……包括以異能力或血鬼術的方式。]
頓了一會兒,它又彈出來一個提示:[檢測到『太宰治』距離宿主:兩百五十米米。]
初鹿野稚子定定地看著那個距離,發現過了十幾秒,那個距離也沒有變過,但是鬼舞辻無慘現在趕路的速度幾乎比飛還快,太宰治是絕對追不上的。
那麼……
他不會是被系統拖著維持距離吧?就像是趴在地上,被抓起一只腿拖行的大尾巴貓。
系統嚴肅強調:[請宿主不要進行不負責任的幻想,對方處於站立狀態。]
它打開投影,把太宰治目前的狀態投放出來。
對方披著的黑西裝外套被凌厲地風吹拂,只有肩膀處和太宰治相連,他並攏著腿,腳在泥土上摩擦出兩道劃痕,整個人像是正在被無形的存在推著走。
最重要的是,太宰治面無表情。
初鹿野稚子:哦豁。
她想了想,許願道:「真可憐,希望他不要正面撞上樹吧。」
快撞上!
第40章
這裡是大正時期。
靠近人類居住的地方沒多久, 初鹿野稚子就根據建築和服飾風格確定了目前所處的年代。
簡單點說,大概要過一百年左右,森鷗外和太宰治才會出生。
不知道太宰治會不會意識到這個問題……對了,抵達人類城市後, 周圍就滿是遮擋視線的房屋了, 無慘是在屋頂上跳躍, 也不知道太宰治是怎麼『跟』過來的。
希望他不會是被迫一路撞牆過來的, 系統沒那麼過分。
最終在一處院落前停下時,無慘把初鹿野稚子放下來, 對她道:「這裡是我的暫住地。」
他上前敲了敲門。
初鹿野稚子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院落, 雖然沒有山上的那處院落大,但在這種地域有這樣簡直堪稱豪華的住宅, 真的很難讓人不思考這個鬼王的鈔能力。
而在這個時代, 合法並且長久地擁有鈔能力,基本就相當於有權有勢了。
不過想想也是, 雖然變成鬼會以人類為主食、並且會有一段無記憶的低級鬼類生活、還會被鬼王所控制, 但是可以長生, 這些就都不是問題。
人類的貪欲,在面對所謂的長生和它背後所代表的一切時, 會升到頂峰。
宅子的大門被打開,一個僕人探出頭,恭敬且驚喜道:「月彥少爺, 您回來了!」
他驚喜的目光掃到無慘身邊的身影時凝固了一下,下意識去打量對方。
真正著重觀察時,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對方的眼睛,她有一雙暗紅色的眼睛、像是流淌著的愛漿,眉毛輕輕皺起, 臉頰蒼白,連帶著本該紅潤的嘴唇也蒼白成淡色……唇珠要比其他地方的顏色深一些。
身上穿著的紅白的巫女服,領口沒有攏緊、露出鎖骨和一部分的後頸,從衣服的凌亂程度可以看出之前被人抱過……可能掙扎過。
發飾可以窺見她的身份並不普通,但頭發也有些凌亂。
掃過一眼後,僕人和那名身份不明的少女對視,然後思緒斷了片刻,腦海好像也出現空白。
很難形容和她對視的感覺,第一眼當時是被美麗到的震撼,但是震撼過後,卻會讓他感覺到極度的驚恐,就好像從某處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細節,感知到了眼前人的怪異之處。
於是對方本來的過分美麗都以更加濃厚的恐怖谷效應爆發,這種美麗與恐怖交加的感覺,不會讓人遠離她,反而會讓人第一時間燃起……
腦海空白兩秒後,他真的感覺腦袋空飄飄的了,在突然的天旋地轉之中看到了月彥少爺和被他帶回來的那名女子,以及站在他們面前的一具無頭身體。
那具身體遲鈍著倒下,他緩慢運轉的思緒在徹底消失之前,聽到了一道咬文嚼字極為特殊的女聲。
「大人,這樣……」
初鹿野稚子如此問道。
無慘暼都沒暼地上的屍體一眼,更沒有解釋為什麼突然伸手拍掉這個僕人的腦袋,只是簡單道:「沒關系,不會有人發現的。」
他握住初鹿野稚子的手腕,拽著她往門裡走。
直到他們徹底走進門裡,那具倒在地上的屍體和滾到一旁的腦袋、才一起噴出濃郁的鮮血,散發出鬼最愛的美妙味道。
怎麼說呢,這種說鯊人就鯊人,並且絲毫不打算處理的作風,很難讓人不相信鬼舞辻無慘有權有勢。
按照港口Mafia現任首領森鷗外推測,鬼舞辻無慘應該和現在的政/府/人/員勾勾搭搭……一個鬼鬼祟祟使用異能力者的合法黑/手/黨首領都和那方面的某些人認識,更不用說是鬼王啦。
初鹿野稚子有理有據地推測著,並且對此非常信服。
她跟著無慘走了一段路,直到進入房間,才明白剛剛那個僕人為什麼看到她的時候、一臉震驚。
客廳中,有一名穿著和服的人類女性坐在桌子前,正在喂一個小女孩吃飯。
看到無慘後,小女孩的眼睛瞬間亮起,順勢推開眼前的蔬菜,撲過來道:「爸爸!!!」
初鹿野稚子:瞳孔地震。
按理來說頂頭上司根本沒有這種功能啊,有妻子就算了還有女兒!而且看妻子溫柔的眼神和女兒沒什麼拘謹的動作,應該是親生的。
怎會如此。
他不是根本沒有反應嗎?
她們應該也不是無慘變成鬼之前的妻女,因為他變成鬼那麼久,妻女不是鬼的話、早就該死掉了,但是這兩個人身上有著人類的香氣,絕對是新鮮人類。
還是所謂的真愛,是只會對自己的天命真女有反應這種設定,所以不僅有妻子還有親生女兒?
在初鹿野稚子瞳孔地震的時候,無慘的妻子和女兒也注意到了她,並且同步瞳孔地震。
妻子微微蹙眉,猶豫著道:「月彥先生,這位是……?」
無慘把女兒抱起來,微笑道:「是我的一位故人,她曾經在淺間神社擔任過巫女……東京最近不是傳言有吃人的怪物嗎,我經常不在家,你們獨自在家不太安全。」
娶妻生女居然還用假名,而且借口隨手拈來,這可真是……
就是看對面那位夫人的反應,這個借口並不怎麼信服她,她的眉頭一直皺著,聞言邊強行松開一些,帶著疑慮笑道:「原來如此,請問御神子大人如何稱呼?」
倒是無慘的女兒瞬間相信了,她抱著自己父親的脖頸,好奇地看向初鹿野稚子。
無慘面不改色道:「啊,她姓淺間,叫她淺間小姐就好。」
他說完之後,他女兒的目光已經柔和下來,探頭對初鹿野稚子道:「淺間姐姐好漂亮~」
與此同時,系統提示:[經檢測,『鬼』並無生/育功能,硬件不支持。]
硬件不支持?那就沒問題了。
無慘低頭看了一眼女兒,笑著道:「真的嗎?」
之前,那位夫人只在一開始匆匆瞥了初鹿野稚子一眼,然後只把目光對准無慘了,聽到女兒的話後,她再次把目光移過去,然後頓了頓。
她忍不住道:「淺間小姐,我們之前見過嗎?」
「真的真的啦!」女兒歡快地回應無慘,然後附和母親,「對,我也感覺淺間姐姐好熟悉哦,就好像……」
小姑娘猶豫著沉思了幾秒,情不自禁地低聲道:「就好像,媽媽上次給我買的那位人偶小姐一樣——」
不管是初鹿野稚子的本體、還是之前的所有馬甲,樣貌都很漂亮,但是《人間失格》是她所有馬甲之中最漂亮的,也是她見過的所有人中最漂亮、最有特殊一個魅力的人。
那張臉哪怕不露出生動的表情,只是最平淡的直視前方,都能引/誘出部分人類心底最陰暗的東西。
在此之前,她也聽過很多次贊美,比如森鷗外的誇張陶醉,比如太宰治偶爾認真嘲諷、偶爾冷淡敘述事實,但是這是第一次,是有人誇贊她像人偶一樣美麗。
哪怕是森鷗外以那種說穿了非常詭異的愛好,都沒有用這種非人之物、又不是花鳥魚蟲之類可以充當美好像征的東西形容過她。
初鹿野稚子抬眼看向小姑娘,對她亮晶晶的眼睛露出一個微笑,黑發少女低聲道:「你也很可愛……小姐。」
「叫我香子就好啦!」香子歡快地回應。
那位麗夫人無奈地暼自己女兒一眼,嘆氣道:「請淺間小姐不要在意香子的話,我之前為她買過浮世人偶,她對那些人偶的印像是漂亮,所以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會用人偶誇贊。」
當然不是,這是香子誇人的時候,第一次用人偶這種奇怪的說法。
但是,眼前這位淺間小姐倒是真的很像浮世人偶呀……發飾也非常華麗,身上的衣服也是類似的色系,不過臉龐是干干淨淨的、沒有抹任何□□。
非要去細究的話,也讓人說不出來對方究竟是哪裡像浮世人偶,只是一種近乎詭異的直覺這麼驚醒著,也許是她垂眸靜笑的樣子太過漂亮、以至於脫離了人類的界限了吧。
如果只有自己的話,這種解釋勉強可以說得過去,可身邊還有年幼的女兒、以及帶淺間小姐回家的自己先生,所以麗夫人抓住心中疑惑的那一點,繼續仔細觀察黑發少女。
在夜晚觀察浮世人偶久了,膽小的人類總會產生一些不太美妙的錯覺,越是生動的浮世人偶越是貴。
麗夫人從來不給香子買那些最昂貴的人偶,不僅是因為價格、更多的是因為看久了那種人偶,總會讓人產生人偶是不是由美麗女人的屍體做成的之類的錯覺。
現在她就產生了類似的錯覺,不過不是疑惑眼前的黑發少女是不是屍體,而是疑惑她是不是浮世人偶……一旦到達白天,對方是不是會立刻變回人偶呢?
最近東京的各種食人傳聞實在是太過擾人心神了。
「對了,你穿成這樣,是在等我嗎?」無慘打斷她的思考。
麗夫人把視線收回來,輕柔道:「你今天的工作不是挪到白天了嗎,我們許久沒有一起出去逛過街了,香子很想出去玩呢。」
離進來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去掉最初的震驚後,初鹿野稚子逐漸發現端倪。
她沉吟著問系統:「無慘是不是頂替了她們的丈夫、父親?」
這對母女對無慘的態度太過親密且不拘束了,如果她們一開始就是和真正的無慘生活在一起,肯定會發現親近人的可疑之處,而且鬼沒有硬件支持他結婚生子。
如果無慘是以第二婚和繼父的身份出現,在沒有長久的相處之前、她們的態度不會如此親昵,在長處相處之後,她們的態度會因為逐漸察覺到的事情而僵住。
所以只可能是短期內,無慘頂替了一個妻女雙全人的身份,並且對方的妻女沒有察覺到。
系統給予肯定的回復:[是的。]
得到回復,確定系統在後,初鹿野稚子瞬間提問:「這個馬甲不對勁,香子的那個比喻不是她的習慣性贊美,而是看到我後的真實反映,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初鹿野稚子不是正常世界的人類,她當時不知道目前的所有馬甲,已經出現的和還沒有出現的,如《櫻桃》、《逆行》、《我是貓》和《人間失格》都是人類著作的書名。
橫濱異能力者的異能力名字也是書名,所以太宰治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而目前馬甲的名字也是《人間失格》。
《人間失格》的書頁還融合了另一張書頁《非人之戀》,這兩個書頁相互疊加,才達成了如此的效果。
《人間失格》自帶『無法死亡』,並且附帶提高女性的好感度效果,《非人之戀》自帶極度提高男性的好感度效果
而《非人之戀》這本書中,男主真正所愛的,正是一個華麗漂亮的浮世人偶。
系統沉默片刻,回復道:[此問題涉及保密措施,無法回答。]
初鹿野稚子也猜到大概會是這種回答,趁無慘和麗夫人說話,她伸手捧起香子的臉頰,踮起腳用鼻子蹭了蹭對方,輕聲道:「香子好香呀,我也很喜歡香子。」
那是一種,比門外那灘鮮血還要濃郁幾倍的香甜味道。
香子顫抖著笑了幾聲,也悄悄道:「淺間姐姐也很香,香子也超級喜歡你哦。」
她想了想,補充道:「比喜歡我的人偶還要喜歡你!」
和麗夫人交談完畢後,無慘低頭看了一眼香子,又看了一眼黑發少女,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哪怕他知道雙方口中所說的『香』不一樣。
他只是含笑道:「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去吧?不然以後可能沒有機會陪你們一起去了。」
麗夫人也含笑著點頭贊同,她的視線掃過貼近女兒的黑發少女,又掃到無慘溫柔的笑容,心裡無端生出了一種疑惑。
——月彥先生以前,是這樣的嗎?
第41章
再次見到太宰治, 是在鬧市上。
對方眼睛、脖頸和手腕處露出來的潔白繃帶仍然干干淨淨,鞋子上也沒有泥土的痕跡、就連走過來的腳印也沒有泥痕,身上披著的那件大號西裝外套也沒有掉。
唯一的疑點,可能就是他的衣服凌亂了一些。
剛剛在麗夫人的幫助下, 洗了一下澡、並且換了一身和服的初鹿野稚子:「……」
黑發少女露出微妙的表情, 唇角翹起, 驚訝道:「幽靈先生?」
反正按《人間失格》的視角來看, 從她和無慘走出房間開始,太宰治就沒有跟上來, 後來也不知道往哪去了, 如今突然重逢、驚訝一些是很正常的。
不驚訝才惹人懷疑、招宰報復。
太宰治是那種僅僅因為懷疑或者不爽就報復的人嗎?哦是的,那沒事了。
太宰治似笑非笑。
周圍暖橘色的燈光照在他的半張臉上, 加深了被繃帶遮擋部分的陰影, 他笑吟吟道:「津子小姐居然這麼驚訝嗎,我怎麼可能舍得丟下你, 直接離去呢?」
怎麼不舍得, 要不是因為二百五, 你恐怕早就溜得沒影了。
初鹿野稚子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只是眨眨眼睛, 帶著笑道:「可是幽靈先生之前的態度,讓我以為你很討厭我呢,原來不是嗎?」
指的是黑發少女依戀地去蹭太宰治掌心, 卻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收回手那件事。
她拖長尾音:「讓我傷心了好久,畢竟,我好喜歡你的——」
太宰治面不改色,也仿佛不知道黑發少女只是單純地饞他異能力——看對方的反應,如果沒錯的話, 被人間失格這種異能力取消自己身上的一切異能力,反而會讓對方感到愉悅和輕松。
繃帶少年似笑非笑道:「哪有,只是我有些害怕,前一刻你還依戀地縮在那個男人懷裡,下一刻便想鯊了他了。」
黑發少女露出一貫的無辜表情:「欸,這樣的說法好可怕,幽靈先生原來是這樣看我的嗎?」
和黑發少女相處的每分每秒……包括之前永久相隔二百五十米的距離時,太宰治都感覺到那種同類的微妙之處,這種看待稚嫩對手的感覺在看黑發少女露出明顯的偽裝時更明顯。
不再謹慎到近乎毫無痕跡,就意味著接近失敗了。
他們兩個帶著輕笑對視片刻,直到太宰治確認對方接受到了自己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同類或者前輩的氣息,對方才冷淡地收回視線。
就連本來輕柔的音線也冷淡下來,她道:「啊,好惡心。」
就像是太宰治之前吐槽森鷗外好惡心那樣。
黑發少女轉身走進人群,走了幾步便回到了無慘和麗夫人他們身邊,剛剛看到太宰治的時候,她趁麗夫人在和無慘說話,就故意走遠了一些,才放心和太宰治輕聲說話。
在她對抬頭看過來的香子露出淡笑的那一瞬間,不遠處的人群突然傳出一聲尖叫。
無慘轉頭看了一眼,不知道看到了什麼,他的瞳孔定格了一瞬間,旋即抱起香子,溫柔道:「那邊太亂了,乖乖待在我懷裡。」
麗夫人向那邊瞥了一眼,看到了一個向其他人撲去、並且開始撕咬的身影,不禁皺了皺眉:「是狂犬病發了嗎?」
不是狂犬病,是鬼,低級的鬼。
黑發少女嗅了一下在從那邊蔓延過來的香味,又看了一眼比那種香味還要香的香子。
「不要再看那邊了,津子。」無慘道,他厭惡地瞥了一眼那個方向,又催促麗夫人,「讓香子看到這種東西不太好,先離開這裡吧。」
麗夫人抬眼和他對視,然後迅速垂眸,低聲道:「好的。」
盡管盡量掩飾,初鹿野稚子還是聽出了她的嗓子有些緊繃,以至於音線也顫抖了一瞬間。
這可不是妻子對待丈夫的反應……她發現不對勁了?
身後陡然傳來一聲近乎咬牙切齒的怒吼:「鬼舞辻無慘!!!」
黑發少女微微側首,看到那名引發騷動的鬼被人牢牢的摁著,摁住它的人、是一個過分年輕的孩子,之所以說年輕,不是因為他的明顯未成年的臉龐,而是因為那種濃郁的怒火。
來自最脆弱的小草發出的濃郁怒火,想要掀開頭頂的一切東西,想要拼命鯊掉鬼舞辻無慘的怒火。
無慘沒有察覺到麗夫人的細微異樣,他帶著三個女性走出擾亂的那片街道,連頭都沒有回,頂多在黑發少女側首時,警告道:「津子,把頭轉回來。」
麗夫人伸手攬住黑發少女,溫柔道:「淺間小姐畢竟是御神子大人嘛,關注異常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剛剛那個,只是犯了狂犬病的人罷了。」
她對著好奇看過來的香子眨了眨眼:「不許看哦,不然晚上做噩夢,香子就要哭鼻子了。」
香子立刻皺起鼻子,大聲道:「才不會!」
初鹿野稚子沒有反抗,可能是身上的這件和服太薄、或者《人間失格》對他人的觸/碰太過敏/感,所以麗夫人的手撫住她的肩膀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只手在顫抖。
就像是目睹鯊人現場後,正常人本能的反應顫抖,求生的本能幾乎充斥著整個腦海,但是沒有任何章法,只能可憐地往後挪。
麗夫人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不知道她是不是突然靈光一閃,察覺到了無慘和那只亂啃人的鬼什麼樣的共同點,所以陷入極端的恐慌之中,特別是、香子還在無慘的懷裡。
也不知道她是出於什麼心理,在明知道黑發少女是被無慘帶回去的情況下,還是近乎顫抖地、自認為地幫助黑發少女,明明之前也恐懼過黑發少女。
索性無慘現在的狀態也很特殊,根本沒有在意其他人。
在離開那片區域後,他立刻把香子遞給麗夫人,然後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些事,需要去處理一下。」
麗夫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把香子接過來,她柔柔道:「好的,那你先去忙吧。」
無慘掃了一下歪頭看過來的黑發少女,頓了頓,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輕聲道:「你先和麗一起回去吧,津子。」
然後轉身就走了。
麗夫人就抱著香子,凝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被熱鬧的人群所掩蓋,才下意識長出了一口氣,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聽見有人幽幽道:「月彥先生的臉色好蒼白,像鬼一樣,不會有事吧?」
這句話簡直像是驚雷,麗夫人下意識轉頭看去,發現說話的是淺間巫女。
對方也在盯著無慘的消失的方向,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種幽幽的冷意,察覺到視線,她側首,輕聲道:「您也是這樣想的,對吧,夫人?」
臉色慘白的麗夫人伸手拍了拍香子,頓了頓道:「月彥先生最近太辛苦了,所以面色差了一些。」
黑發少女盯了盯她,又盯了盯乖巧縮在母親懷裡的香子,發出語氣詞:「唔姆。」
旁邊有人幫她補全不能說出的話:「人類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明明那麼自私、陰暗,但卻能為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變得偉大。」
太宰治漫步過來,懶洋洋地道:「津子小姐是這樣想的,對吧?」
「老鼠被貓咪嚇到後,可是會拼命逃竄,絕對不會再回危險的地方的,我猜他不會回來了。」他輕飄飄道,「你覺得呢,津子小姐?他居然不帶你一起走欸,實在是太過分了。」
*
太宰治的預言一向可以的。
如果在玩狼人殺,那他應該把把預言家……
不過應該不太有機會開口說話,必定死在第一夜,如果他是好人、狼人和女巫肯定同時選擇首刀/毒殺他,如果他是狼,隊友和女巫肯定也會選擇首刀/毒殺他。
那天晚上之後,無慘果然再也沒有回來過,麗夫人幾乎是天天都在提心吊膽、又天天都在松氣。
因為擔心無慘說不定會回去,也因為慶幸無慘沒有回去。
這段沒有無慘的時間,對初鹿野稚子來說,也是松了一大口氣,畢竟應付一個太宰治就算了,還要再應付一個鬼王,簡直是時刻都在翻車的邊緣橫跳。
她發現了一件事,《人間失格》馬甲不能曬太陽。
明明不是完全的鬼、體內還有屬於人類的一部分,但是在被太陽照耀到的時候,卻會被曬出一些血/淋/淋的傷口……萬幸不是像其他鬼那樣直接變成灰塵,不然初鹿野稚子根本無法反應過來。
就連被太陽曬出傷口,也是香子率先發現的,這也是初鹿野稚子發現的第二件事:《人間失格》馬甲沒有痛覺。
第三件事,就是某天從長廊穿過時,撞見太宰治在拍身上的灰,他的腳下也有著一大灘的灰燼。
當時,初鹿野稚子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天,發現還是夜晚,沒有太陽,所以那灘灰不是被太陽曬死的鬼。
然後便反應過來那只鬼是怎麼死去的了——太宰治的人間失格異能力,可以抑制並逆轉《人間失格》馬甲的鬼化程度,當然也可以逆轉其他鬼的鬼化程度了。
但是那些鬼全是完完全全的鬼,哪怕被人間失格長時間觸碰後,也不會變回人,而是徹底化成灰。
等太宰治把自己身上的灰拍干淨後,黑發少女才出聲:「……所以,這是被你攔截的第幾只鬼了?」
怪不得無慘不僅自己不來,也不派其他鬼來,好像徹底遺忘了這裡,也壓根不屑於處理。
「咦,這是什麼眼神。」太宰治眨了眨眼,提醒道,「如果我不鯊死它們的話,津子小姐固然可以見到那個男人了,但屋裡的那對母女就會被處理掉哦。」
仿佛自己完全沒有私欲,不是在試圖挑撥黑發少女和無慘之間的關系——派過來的鬼都再無音訊,以對方的性格,肯定會對生活在這裡的黑發少女產生懷疑。
「而且它們越來越難對付了,一開始過來的東西,皮膚和正常人類都相差好多、只需要碰幾秒就可以干掉它們了。」他甚至理直氣壯地抱怨,「但是現在,來的東西不僅皮膚和人類無異,就連變成灰的時間也延長了,需要十幾秒那麼長。」
也透露了一個意思:我沒少鯊鬼哦,不如猜猜那位大人現在是怎麼看待你的吧?
初鹿野稚子:「……」
她無言了幾秒,詢問系統:「鯊了這麼多鬼,我不信他不嚴刑逼供,推測出所有的鬼都被鬼舞辻無慘所控制。」
不僅是生殺大權,對方甚至可以直接和特定的鬼對話,這些日子,他也和黑發少女聯系幾次,隱晦又旁敲側擊地讓她盡可能說出自己最近過的生活,以推測出派去的鬼們為什麼突然消失。
他對《人間失格》的控制,可比對其他鬼的控制小多了,不能直接查看她的第一人稱視角,只能查看那些被派去的鬼的視角,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空氣所鯊害。
哪怕鬼們一字不說,看它們的反應,太宰治也能推測出來最關鍵的事情的,比如無慘可以控制所有人。
就這樣還挑釁黑發少女。
……果然是在試探黑發少女被控制的程度吧,如果她像其他鬼一樣,被控制得徹底,那無慘根本不需要派其他鬼來,直接控制黑發少女就可以了。
「怪不得大人最近格外關注我的生活日常。」黑發少女冷淡道,「原來是因為客人太過不禮貌了。」
「啊,他不能控制你的眼睛。」太宰治接受到對方散發出的信息,他眨了眨眼,「一個控制狂,怎麼可能忍受自己的所有物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淺間津子也太特殊了吧,特殊到非常奇怪了,讓人情不自禁懷疑她和鬼舞辻無慘到底還有什麼聯系。
——太宰治已經親口詢問,並且得知了御神子小姐的全名。
第42章
「如果大人能看到我眼前的場景, 早就可以找出解決辦法了吧。」黑發少女冷淡道,「只需要派人類來追殺你。」
對於鬼來說,太宰治簡直就是克星,兩者相克到初鹿野稚子都疑惑鬼舞辻無慘的上輩子究竟干了什麼, 才導致這輩子這麼慘。
但對普通且沒有異能力人類來說, 太宰治的體術……怎麼說呢, 能和幼/女打得不相上下, 難解難分,滾成一團吧。
雖然和他打架的那個幼/女一點也不普通, 是跟著森鷗外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幸存者, 非常熟練『如何抱人並且不被甩開』的難纏技能。
多來幾個軍隊,干掉太宰治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前提是, 如果真的能碰到太宰治的話。
他目前的特殊狀態實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可以碰到門之類的東西,但是被系統的距離屏障拖著穿過千山萬水之後, 身上卻還是干干淨淨的。
最重要的是, 臉上也沒有出現被樹撞到的痕跡。
那麼大的山, 一路被拖著行走,無法控制前進的方向和速度, 他真的那麼幸運,一直擦樹而過嗎?
那必不可能!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看了黑發少女一眼,抬腳邁過那灘不起眼的灰燼, 向著長廊走過來,語氣輕飄飄道:「好傷心,我明明那麼努力地為津子小姐解決阻礙了,可是卻只能得到這麼冷淡的臉色,果然是我多做事了對吧?」
當然不可能是他多做事。
不管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鯊掉那些鬼後,麗夫人和香子都安全了不少。
等等。
黑發少女看了一眼在干淨地面上過分突兀的灰燼,沉思著道:「……之前的那些灰燼?」
太宰治平淡道:「都是麗夫人收拾的。」
他歪頭:「不過她好像以為這些東西是你干掉的呢。」
察覺到丈夫的異常後,讓麗夫人只乖乖待在宅子裡、平靜接受前途未知的命運,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只有她一個人,那麼她或許會絕望地等待惡鬼再次回來。
但她還有一個女兒。
初鹿野稚子從來沒有過問過對方的日常,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查到了什麼程度,不過能誤以為是黑發少女干掉了那些惡鬼們,對方顯然知道鬼死後會變成灰燼。
……那知道的也不少了。
無論對方知道多少,都和黑發少女無關,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大人剛剛通知我,附近有鬼殺隊的人出沒,讓我盡快自己離開。」
初鹿野稚子離開後、只能在她一定範圍內活動的太宰治肯定也要離開,那麗夫人和香子就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了。
但是黑發少女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太宰治聽到黑發少女輕聲道:「客人可以在這裡留一段時間嗎?」
太宰治佯裝為難地想了片刻,最終勉強道:「啊,有點難辦,但是如果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對母女的話,我也許可以留下來哦?」
騙子,你根本不可能留下來保護麗夫人和香子。
初鹿野稚子在心裡反駁,她也清楚太宰治現在究竟想干什麼。
對於某些自命不凡的鬼來說,人類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幾乎每時每刻都生活在惡意中,那種濃郁的惡意正是她們自身釀造出來的。
但是在仿佛淤泥的惡意中,她們卻又能煥發出人類最不可思議的甜美愛意。
《人間失格》這個非人馬甲,必不可少的一步就是切身感受人類的惡意,然後為她們的愛意所驚嘆——直到發現自己原來也深陷在淤泥裡,自己也是一個全然的矛盾體。
太宰治現在就在加速這個進度,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幫淺間津子護住眼前令人驚嘆的愛意,只有這樣,之後才可以在最平淡的日子裡擊碎她的核心,讓她認清楚自己。
不過是一個墮落深淵而不自知,渾身沾滿鮮血卻又虛假惋惜的醜陋魔鬼罷了。
如果是森鷗外在這裡,初鹿野稚子或許就毫無察覺地落進圈套了,她沒有太多做人類的經驗,哪怕近期通過馬甲的方式迅速補全自己的不足,在老手面前也會防不勝防。
或者,如果是幾年後的太宰治,也會更加自然地讓《人間失格》落進破碎邊緣。
但是,眼前的是十四歲的太宰治,遇到的最可惡的人是森鷗外。
初鹿野稚子按著他所想,於是黑發少女低垂了一下眼睫,神情恍惚了一下:「……我不太記得自己生而為人時的記憶,不過也許曾經有人這樣保護過我,所以感到有些熟悉。」
她道:「我熟悉的東西已經不多了,不想它再減少。」
太宰治歪了歪頭:「這個理由不太能說服我哦……不過既然答應你了,那還是履行承諾吧,放心,她們的安全會得到保障的。」
「對了,我好像一直沒有和你說過我的身份,其實我出自鬼殺隊……就是專門鯊鬼的那個組織。」他輕描淡寫道,「我昨天聯系了同事,所以我們走後,會有人來保護她們的。」
黑發少女難得恍惚了一下,不再像是人偶一樣,自內心湧出的感情也非常真摯,但是太宰治知道,這不過是對方發現他似乎更喜歡擁有感情的人類後、換上的另一塊假面罷了。
初鹿野稚子也知道他知道。
重點不是這個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問題,反正最後肯定有一個人會翻車,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太宰治能要點臉嗎???
他是這個時代的人嗎?就可以張口就開自己是鬼殺隊的人,還首領,鬼殺隊的稱呼和港口Mafia不一樣,對組織領頭人的稱呼根本不是首領!
這也太扯了吧?
她咬牙問道:「我以為您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畢竟之前說了那麼多奇怪的話。」
太宰治面色不改:「啊,我的確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是未來鬼殺隊的一員,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沒有鬼的存在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在離開宅子的時候觀察一下大門。」他悠然地補充道,「大門附近被刻了紫藤花的圖案……這算是鬼殺隊的標記。」
啊,如果鬼殺隊都摸上門來了的話,那怪不得無慘突然命令她撤退,而不是繼續讓她在這裡待著,試圖用她釣魚、搞清楚那些鬼是怎麼消失的。
甚至告訴她,進食人類對她而言不算什麼補身體的行為,在臨走前不要嘗試。
這是怕她被鬼殺隊當場逮到吧……又不明說。
現在天色昏暗,正是適合鬼行動的時間,如果今晚不走、就要多在危險之地留一天了,黑發少女很快從正門走出去了。
由於只帶了一把以防萬一的傘,僕人還奇怪地看了幾眼——之前那個被無慘鯊掉的僕人仿佛無聲消失了,不僅是在現實消失、在其他人的記憶裡也消失了。
大門附近的牆壁上,確實有紫藤花的圖案。
從系統那裡確實後,初鹿野稚子放心離開。
哪怕之前出現過當街啃/人之類的事件,大街上還是熱鬧非凡,就是帶著一把傘太奇怪了,而且孤身一人、又美麗到令人感覺到詭譎的程度,周圍總是有人隱晦地打量過來。
在街上走了幾分鐘,太宰治恍然道:「……你沒有地方去了?」
不然她不會一直在思索著觀察四周,一直沒有明確方向。
黑發少女抿著唇,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太宰治:「……」
他贊嘆:「啊,那位先生真是,夠謹慎的呀。」
陪著黑發少女在街上走了片刻後,太宰治才提議道:「說起來,有個地方我一直很想去,既然你現在不知道去哪裡找那位先生的話,不去先陪我去?」
初鹿野稚子大概猜到他想去哪裡了,但還是問道:「你要去哪裡?」
「橫濱。」太宰治簡短回答,頓了幾秒,他才用活潑的音線繼續下去,「聽說橫濱是死亡聖地呢,只要有人在那裡自尋死路,就絕對會成功的!」
「我仰慕那裡很久啦。」
橫濱知道自己平白背上這種鍋,是會哭的。
「橫濱?」黑發少女重復了一遍,然後側首看過來,「我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欸,要怎麼去?」
她安靜的眉眼被側面的燈光照亮,太宰治莫名頓了頓,然後道:「……總之先去車站吧。」
這種回答非常不靠譜,特別是初鹿野稚子明知道他根本離不開自己二百五十米,去橫濱也是突然決定的,太宰治沒時間提前查:在大正年代,如何從東京淺草去橫濱?
順帶一提,他們兩個真的只有兩個人,一點錢都沒有。
按理來說,沒有人類常識的淺間津子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所以初鹿野稚子壓根沒問,就跟著太宰治跑了。
但這不代表,太宰治攀住車廂、幾下跳到車頂上,然後向她伸出手時,她會毫無疑問地把手遞過去。
黑發少女:「……其他人好像是走著進車的?」
「因為他們買的走票。」太宰治一本正經道,「快點,目前只有一輛車要開走,能讓我們上,不然就只能在車站打地鋪了。」
黑發少女:「……」
她伸出手,把手遞給太宰治,然後被對方輕松拉上車,甚至在落腳時被對方攬住了腰、防止腳滑。
然後太宰治就翻進車廂裡摸索了幾分鐘,又把黑發少女運到了暫時相對安全的車廂。
一套下來行雲流水,仿佛做過無數次這樣的時,卡點和觀察都是大師級別的。
甚至在最後落座時,他還能神態自若地感嘆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果然會衝動很多,不過來一場說走就走,不關注目的地、只關注身邊人的旅行,倒也不錯。」
初鹿野稚子:「……」請不要放棄做人好嗎!
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嗎?原來你上車時連目的地是什麼都沒看嗎?居然還可以鎮定自若地圓回來?欺負沒常識的鬼就這麼自然而然嗎???
他們兩個坐同一排,不過太宰治是坐外面的,所以在列車開始運轉、他突然轉頭時,初鹿野稚子差點以為是工作人員發現了他們、並且太宰治立刻就要一秒脫離了。
……等等,別人看不到太宰治,那沒事了,他應該不至於直接翻窗逃跑,而且是她靠窗坐的。
幾秒後,太宰治恢復正常,他懶洋洋地解釋道:「還有人買了翻車票……不過對方不是雙人,是三人行。」
黑發少女沉默許久,緩緩道:「原來人類的交通這麼有意思,居然還需要翻上翻下。」
「是的,確實很有意思。」太宰治鎮定自若地伸長腿,「就是有點麻煩。」
「所以這是我第一次和異性旅行哦。」
……做個人,謝謝。
第43章
太宰治顯然沒有做人的自覺, 或者說,做一個正常人的自覺。
黑發少女干脆轉頭看向窗外,不再看他。
火車的車廂平穩地行駛在軌道上,天色已經幾乎黑透, 所有的人都靜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歇息, 他們所在的這列車廂的人並不多, 只有寥寥幾個。
而且由於太宰治找到了死角, 所以那些人都沒有發現突然出現在這列車廂裡的黑發少女。
直到推門聲打破這種靜謐的氛圍。
一個身穿著制度的人走進來,他的頭上戴著帽子, 又低著頭, 所以別人很難第一時間看清楚他的臉。
幾乎在對方走進來的那一瞬間,黑發少女就回頭, 轉向了車門的方向。
鬼對同類的氣味很敏感, 但是上車前、初鹿野稚子一直沒有感覺到這輛火車上有鬼,在這個列車員出現的時候, 她才嗅到對方身上仿佛滲進骨髓的同類味道。
不過眼前這個並不是鬼, 而是和鬼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類。
對方一步一步地向著黑發少女所坐的位置走過來, 然後幽幽道:「您好,請把車票拿出來。」
黑發少女:「……!」
表情由隱約的嫌棄逐漸變成不妙和隱隱的後悔。
她瞥了一眼捂住臉、假裝自己並不在笑的太宰治, 又看了一眼列車員蒼白的臉頰,陷入沉思。
這時候鯊人滅口然後跳車,是不是就可以假裝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而且同類怎會如此無情, 明明頭頂都有一個鬼舞辻無慘,四舍五入就是隨時可能有過命交情的同事了,對方怎麼能忍心操控人類來要車票!
一張顫抖著的黃色小條伸過來,黑發少女下意識順著它的方向看了一眼,太宰治歪頭看著她, 順手晃了晃車票,假裝車票剛剛顫抖不是因為他在笑。
他道:「是神奇的車票哦。」
這家伙不是不能離開兩百五十米的範圍嗎?究竟是到哪裡……『拿』的車票。
黑發少女無言著把車票接過來,輕啟唇:「謝謝。」
列車員還在這兒,所以她沒有出聲。
不過一系列的動作下來,足夠列車員發現異常、察覺到這裡似乎還存在著一個他看不見的人了。
黑發少女也沒有想認真隱藏,反正對方不過是同事的手下罷了。
她把車票遞給列車員,列車員默不作聲地用機器打了一下車票,然後把車票還給她、便慢慢轉身走了。
幾乎在列車員轉身的瞬間,黑發少女閉上眼睛,身體放松地向後滑去,靠在了車背上,陷入沉睡。
鬼會睡覺嗎?當然不會。
起碼跟著淺間津子這些日子以來,對方就沒有這樣安安靜靜地睡過。
太宰治側首,若有所思道:「……夢境類的異能力嗎?」
「不,應該是血鬼術或者咒術吧?」
*
在睜開眼的時候,初鹿野稚子就感覺到了怪異感。
因為手臂、大腿和背脊都傳來疲憊的感覺,肺部悶悶地待著,接近鎖骨的喉嚨位置癢癢的。
總之,是一種病弱的感覺。
就連系統的提示都仿佛緩慢了幾秒:[宿主處於特殊狀態:夢境。]
初鹿野稚子皺眉,她支撐著自己坐起來,然後問:「應該怎麼破除這個夢境?」
[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系統難得干脆利落地回答。
初鹿野稚子緩緩打出問號:?
她道:「我現在不是已經意識到了嗎?」
[夢境的模板本來是提取宿主的記憶以及潛意識,但系統自動隱藏了除《人間失格》外的所有記憶和一些涉及保密協約的存在。]系統道。
涉及保密協約,大概率就是那本書了。
它繼續道:[所以宿主需要以《人間失格》的視角發現自己身處夢境之中,才可以清醒過來。]
「啊,也就是說,雖然我知道我在做夢,但是因為知道的方法特殊,所以『我的夢』不知道我已經清醒了。」初鹿野稚子總結,「所以需要讓它知道我已經清醒了……以不崩《人間失格》馬甲的方式。」
就和她之前的行為一樣,只不過這次需要欺騙的不是人類,而是所謂的夢境。
房門被輕輕推開,溫暖的陽光傾灑進來,初鹿野稚子側首,看到太宰治推門進來。
他身上的衣服不再是黑西裝,而是淡色系的和服,腳上踩著草屐,在剛隨著陽光探進來時,整個人居然有種無害的少年感。
像是沒想到她居然醒著,太宰治頓了一下,才輕笑道:「怎麼這麼早就醒了,還不到時間。」
太宰治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他本人是絕對進入不了這種由特殊力量構造而成的夢境的。
所以眼前這個,顯然是假太宰治了……對方應該是從《人間失格》記憶裡出現的。
黑發少女咬了一下唇,像是還在剛剛醒來的恍惚狀態,她看了一眼落在被子上的陽光,疑問道:「時間?」
似乎是誤會了什麼,太宰治眨了眨眼睛道:「原來津子小姐也等不及了呀,我似乎有那麼一點確定你是真的愛我,而不是在哄騙我了。」
黑發少女:……?
等等,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愛不愛的?為什麼話題可以跳躍到這種程度。
很快,她就知道太宰治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了,因為下一秒,太宰治就向她伸出手,輕聲道:「既然如此,那麼請和我私奔吧,淺間津子小姐。」
初鹿野稚子:???
她瞳孔地震。
前面突然提到那種惡心的事,其實勉強來說也還算正常,因為之前在麗夫人那裡的時候,太宰治有時候故意惡心她、就會假惺惺地表白說什麼愛啦、想一起死啦之類的話。
但是私奔是從來沒有提起過的,而且這個認真的神情和語氣,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或者惡作劇的樣子。
等了一會兒,發現給黑發少女不僅沒有把手遞給自己、反而臉色更加蒼白,太宰治便補充道:「麗夫人和香子小姐她們都不在,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只要你願意,我就可以帶你遠走高飛。」
說完這句話,他便向前握住住黑發少女的手,沒給對方一點拒絕的機會。
初鹿野稚子:「……」
她只能被拉著走。
按照《人間失格》的人設,在沒發現是夢境的情況下……甚至這個夢境的設定可能是她和太宰治兩情相悅的情況下,她肯定會順從地跟著對方離開。
不過《人間失格》在意太宰治,是因為和對方肌/膚相觸、自己就會很舒/服,雖然她自己沒有意識到,但那其實是因為自己在向人類轉變、而感到愉悅。
太宰治不僅翻車的時候經驗十足,翻牆的時候更是輕輕松松,哪怕懷裡抱著一個黑發少女,也很輕松地直接翻了上去,就像是一只靈巧的鳥。
但是在翻上去後,他卻沒有立刻跳下去,而是先把黑發少女放在旁邊、接著自己也坐在低矮的牆頭上。
初鹿野稚子不得不發問:「你怎麼了?」
太宰治側首看向她,陽光把他的半邊臉照亮,也把他另外半邊臉藏進陰影裡、就連眼神也晦澀不明起來。
在這種注視下,黑發少女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臉頰,發現自己臉上完好如初,沒有出現被太陽曬出的傷口。
她低聲道:「啊,原來現在可以站在陽光下了嗎?」
然後拘謹地瞥了一眼陽光的來源,幾秒後,眼睛傳來不舒服的感覺,有什麼液體順著臉龐滑了下去。
無論是從睜開眼睛起、就開始沉重難受的身體,還是因為直視太陽而溢出的眼淚,都在明晃晃地表明一件事:她現在是人類。
太宰治伸出一只手、捧住黑發少女的臉,然後用大拇指抹去對方臉上的眼淚,懶洋洋地道:「私奔時好像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待在陽光下欸,這是我第一次私奔哦。」
『所以這是我第一次和異性旅行哦。』
對方在火車上理直氣壯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裡,不做人的程度幾乎差不多。
太宰治道:「脆弱的人類是不能直視太陽的,不然會受傷。」
他凝視著黑發少女的濕漉漉的眼睛,突然道:「在此之前,我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就連觸碰你,也仿佛隔著一層不真切的薄膜。」
「周圍的一切都是很陌生的,所有人都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其實在剛剛之前,我也不確定究竟為什麼要做私奔這種事。」
你也知道啊。
初鹿野稚子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對於《人間失格》來說,既然都是人類了,太宰治其實沒用了……還是沒有異能力、同樣有點不做人的太宰治。
斟酌了一下後,黑發少女輕啟唇,幾乎是和太宰治同時輕聲道:「……就好像,生活在夢境裡一樣。」
太宰治意外地眨眨眼睛,旋即輕笑出來:「不過,如果能一直和津子小姐生活在一起的話,哪怕是在夢境裡,我也願意一直待在這裡。」
看著黑發少女濕漉漉的眼睫,他頓了頓,補充道:「前提是,和現在的津子小姐。」
『津子小姐』一點也不感動,甚至還有點不敢動,因為太宰治離她太近了。
近到只要她輕輕閉上眼睛,對方就可以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低下頭,吻住她。
這實在是太恐怖了。
距離過近,她只能像是害羞一樣,輕輕側首,試圖讓太宰治把手收回去,如果對方能識相點坐遠一點、那就更好了。
她重復了一遍太宰治之前的話:「和現在的津子小姐?」
「對哦,雖然現在的津子小姐也像是美麗到令人驚恐的人偶一樣,但和之前那種仿佛生硬的真實人偶不一樣。」太宰治道。
「你是這場夢境中唯一的人類。」
第44章
太宰治低垂下眼睛, 然後低頭。
在對方真切地親到自己之前,黑發少女側首,感覺到臉頰被溫柔輕觸了一下,就像是天上柔軟的雲彩低垂下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人類的臉頰。
她輕聲道:「客人。」
雲彩一觸即離, 黑發少女沒有抬眼去看對方的表情, 而是疑惑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句話沒頭沒尾, 太宰治卻順利接上了, 他輕松道:「啊,明明是要一起私奔的關系, 卻還叫得這麼生疏, 的確很奇怪。」
頓了頓,他補充道:「但是在今天之前, 我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一對有情人想要不顧一切地私奔, 必然對對方有感情,可是黑發少女對他的稱呼卻一直是『客人』或者是『幽靈客人』之類的生疏稱呼。
這當然可以當成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 如果兩個人都能忽略這件事的話, 現在, 黑發少女顯然不想要忽略。
她的眉頭輕輕皺起,輕聲道:「我記得我和你是如何認識、並且相戀的, 可只能想起來模糊的畫面,一旦認真就回憶,就連一點點相關的記憶都沒有了。」
太宰治又頓了幾秒, 才用更輕的聲音回答她:「是的,就像是做夢一樣,在夢境的主人降臨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在她降臨之後, 發生的事情才是真實的。」
他懶洋洋地向後仰了仰,然後平靜道:「所以快點醒來吧,夢境的主人。」
這只太宰治會是這麼好心的人嗎?在察覺到自己身處夢境、並且只是夢境裡的一個角色後,居然提醒了夢境的主人快點清醒。
而且過程中也沒太掙扎,一開始暗示夢境的就是他,發現黑發少女也開始疑惑後,更干脆直接地點明了。
初鹿野稚子覺得不是。
察覺到黑發少女驚訝的眼睛,太宰治下意識嘆了一口氣,抱怨道:「『我』有那麼差勁嗎?」
「——夢境都是依靠現實構建的,現實裡,津子小姐身邊一定有一個真實的『我』吧,看樣子,對方很差勁。」
「但是不管如何差勁,津子小姐都會選擇蘇醒的吧。」
又開始坦白了,初鹿野稚子心想,而且還是用人話說出來的。
以前用《櫻桃》和對方接觸的時候,對方偶爾也會有一點坦白的時刻,但是絕對不是會是這種直白地透露想法的話,而是不經意間的眼神,和找死行為。
黑發少女沒有說話,但是那種無形間溢出來的排斥氣息逐漸消散。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笑著道:「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那就快點醒過來吧。」
*
「……快點醒過來吧。」
夢境和現實的聲音重疊,初鹿野稚子閉著眼睛,感覺到太宰治用手抓住她的手腕,淡淡地道。
最後半句話,居然和夢境裡的他完全重合,就連停頓的地方也一樣,不同點只有一處,夢境裡的太宰治是用活潑一點的音線說的,現實裡的太宰治是用平靜的語氣說的。
黑發少女睜開眼睛,發現車廂內一片寂靜,只有刺耳地火車運行聲不斷響起。
等她睜眼三秒後,太宰治才松開手,平靜道:「本來不打算插手的,但是那個家伙的味道太難聞了。」
「……如果覺得難聞的話,你可以去碰一下那只鬼。」黑發少女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緩了一會兒神,才道。
說話的時候,她側首避開太宰治的眼神,自己也不去看太宰治。
實在是那個夢太詭異了,一睜開眼就要面對真正的太宰治,就更詭異了。
太宰治若有所思:「你夢到了我?」
他思索著道:「究竟夢到了什麼,你才會這麼躲避著我呢……首先排除把我吃掉對吧?」
淺間津子到底有多喜歡香子,太宰治是知道的,他也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喜歡,是碰碰那個孩子柔/嫩的皮膚、嗅嗅那個孩子的味道,就會滿足地眯起眼睛的食/欲。
就像被太宰治碰到後,她也會很舒服一下,不管是往人靠近,還是向鬼靠近,對方都會感到舒適,只要不是一直這樣半人半鬼就好。
不過,她有多喜歡香子身上的味道,就能用多平淡的態度對待不肯碰/她的太宰治,太宰治大概可以猜出對方聞不到自己身上的人味。
他繼續問道:「不是吃掉我的話,還有什麼呢?」
黑發少女只能扯開話題:「如果你討厭那只鬼的話,其實可以直接解決掉的……反正我也可以蘇醒。」
她嗅到了空氣突然寂靜的味道,立刻狐疑地追問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火車上有鬼殺隊的人。」太宰治選擇性地交代了一些事情,「 如果我去找那只鬼的話,你也會被鬼殺隊的人找到的。」
你有這麼好心嗎?
黑發少女的臉上仿佛寫著這個疑問,很快就收斂回去:「好吧,那謝謝客人啦~?」
在火車的運動聲音中,有一種輕輕的聲音響起,太宰治和黑發少女同時抬頭,看向上方。
車頂上有人。
「不用謝啦。」太宰治笑起來,他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站起來,向旁邊走了幾步,「我也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他的眼神滑向了車窗。
本來因為他的動靜、再次看向他的黑發少女立刻回頭,發現車窗上倒掛著一個人,那個人正在靜靜地看著車窗內。
還沒等她看清楚那個人的臉,車窗就被推開,那個人靈巧地翻進來,寬大的衣袖翻轉著飛起,像是悠然的紫色蝴蝶。
看身形是個女性,她在椅背上輕點一下,又翩然飛到過道中央落下來,然後轉身看向黑發少女。
「摩西摩西,晚上好呀,淺間小姐~」來者拖著嗓音打招呼。
聲音很甜,樣貌很美,身上很香,以及,非常非常麻煩。
以上是初鹿野稚子對這個突然造訪的女孩子的評價。
黑發少女低頭看了一眼干干淨淨、仿佛沒有被踩過的椅背,又看了看對方臉上非常親近和善的微笑,還有那把被對方那在手裡、但卻沒有拔/出的刀。
她又隱晦地看了一眼太宰治,發現太宰治完全遠離戰場,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坐在了其他地方。
沒有得到回應,來者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反應,臉上的表情還是笑眯眯的,語氣也還是親近悠然,輕飄飄道:「欸,淺間小姐不認識我了嗎?」
是對待朋友的態度。
貌似。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初鹿野稚子總感覺到對方很眼熟,非常非常眼熟,似乎是哪裡見過。
直到她聽見太宰治低聲道:「這種陰陽怪氣的語氣,果然是美智子小姐很像欸。」
美智子是指大庭美智子,初鹿野稚子的《逆行》馬甲,在使用這個馬甲的時候,她用這種輕飄飄和陰陽怪氣的語氣懟了太宰治不少次。
初鹿野稚子:……
第45章
黑發少女垂下眼睫, 低聲道:「抱歉,我真的不認識你。」
她陷入緊繃和極度的警惕狀態,眼前這個人,很危險、非常危險,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甚至比鬼舞辻無慘更危險。
哪怕她只是一個人類, 身上還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但是有著堅定信念和心甘情願為之赴死目標的人類, 絕對要比一心只想活命的鬼更加難對付,哪怕這個人和鬼舞辻無慘的武力值相差很大。
那麼問題來了, 如果無慘也在這裡, 他大概率會直接干掉這個人類,並且以他的武力值、很可能成功, 但是無慘不在這裡, 而淺間津子,不巧、非常體弱。
萬幸, 這個人類沒有拔刀的意思。
她向前走了幾步, 笑眯眯地盯著黑發少女看, 然後道:「感覺你好像沒變過,還是和三四年前一樣大呢。」
劇烈的碰撞聲從遠處傳來, 那名人類回頭看了一眼打鬥聲音傳來的地方、也就是車頭,若有所思道:「看來已經打起來了。」
再看向黑發少女的時候,她微微含笑:「我先去前面看看啦……對了。」
就像來時候一樣, 走的時候,她翻出去的動作仍然像是飄搖的蝴蝶,她溫柔的音線順著夜色傳來。
「主公大人很擔心你哦。」
車頂上的腳步聲遠去後,太宰治才慢悠悠地坐回原位,鎮定自若地詫異道:「咦, 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傷心。」
「該傷心的人應該是我吧。」黑發少女輕聲道,「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卻還是指引鬼殺隊的人來見我,差一點點,我就要死在這裡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睫還是低垂著的,車窗外五彩斑斕的夜景偶爾照在她臉上,讓她的眼睛晦澀不明,只有聲音還是原來那樣,獨特而優雅的咬文嚼字方法,不像是在指責。
「不會的。」太宰治道:「你才不會這麼幸福地輕松死掉呢,起碼也要再痛苦地活一百多年。」
話雖如此,那是沒有蝴蝶效應的情況下,太宰治不確定在淺間津子原本的人生中、有沒有在這列火車上遇到剛剛那個鬼殺隊的人,但他還是故意發出動靜,把對方引過來,然後才把淺間津子喚醒。
就像之前在麗夫人那裡時,他也插手了。
這裡畢竟只是照片的記憶,無論它發生什麼,都無法更改現實。
黑發少女絲毫沒有被詛咒的感覺,很平淡地道謝:「啊,那謝謝客人的祝福了,我一定努力活到一百多歲的。」
反正對鬼來說,活幾百年並且容貌依舊。
「加油哦。」太宰治看了看黑發少女。
淺間津子這個人,一開始和她接觸的時候,會覺得她就像是一團濃郁的迷霧,認識得久了,太宰治逐漸走進迷霧,在大霧之中碰到了對方柔軟的身體,認識更久後就開始擁抱,然後摸清楚對方的身體脈絡。
但是這份親近擁抱和身體骨骼的脈絡都是對方根據你的性格和思維、量身定做的,就像是蜘蛛為了捕獵,不僅織出巨大的網、還會在網中靜靜等待許久。
所以認識這麼久、特別是在一起生活兩個月後,黑發少女已經不像是最開始那樣,對付太宰治和無慘都用一個表情模板,而是已經學會緩慢調整性格和生氣了。
到了現在,甚至可以煥發出絢麗的求生本能。
因為她知道,太宰治對這樣的人感興趣。
但是偽裝也是會影響人本來的性格的,聰明的人在這世上活的久了,遲早會感到痛苦的。
他的笑意加深,重復了一遍:「加油哦,我會等著你的。」
黑發少女的表情瞬間狐疑,她謹慎問道:「你……」
話被陡然的轟鳴聲打斷,隨即便是天翻地覆,一些行李像是雪花一樣落下,尖叫則是隨著雪花而刮起的厲風。
——火車外翻了。
太宰治用一只手攬住初鹿野稚子的腰,用另一只手勾住椅背,在火車徹底翻過去之前、他帶著黑發少女落到最下面的座椅裡。
更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還有玻璃破碎和人類慘叫的聲音,太宰治的呼吸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覆蓋,在上方東西砸下來的那一瞬間,黑發少女伸出手,強行壓住他的頭、把他壓在自己懷裡,然後環抱住,替他擋住上方可能砸下來的東西。
度過那漫長刺耳的幾秒後,周圍徹底安靜下來,像是寂靜的晚間森林。
座椅和火車廢墟形成的夾角裡響起一個人的輕輕呼吸聲,太宰治沒有說話。
其實上面落下來的東西沒有多少,最危險的,大概就是如果沒有支撐點,火車可能會直接拍下來。
他舒展身體,調整自己和黑發少女的姿勢,把她塞在懷裡。
不管有沒有受傷,反正黑發少女立刻焉了下去,她老老實實地抱著太宰治的腰,輕聲道:「好痛——」
騙人,你根本沒有痛覺。
但是人間失格是被動異能力,在這麼接觸下去,黑發少女就會變成人類。
他最後一次提醒,低聲道:「你要變成人類了哦,不過可以後悔。」
*
天亮了,暈著紅色的太陽從地平線上跳躍起來,把這片大地照的清清楚楚:慘不忍睹的火車廢墟、陸續被救出來的人們,狼狽逃竄的鬼類和重傷的鬼殺隊隊員。
灶門炭治郎把一名重傷的無辜民眾背到旁邊空蕩的地方,然後返回那片火車倒下來的區域,繼續按照剛剛救出來人的那片區域排查。
嗅覺靈敏的好處來了,在這種時候,很難有人不受傷,只要認真去嗅,就可以嗅到哪裡有受傷的人。就算有人沒有受傷,也可以嗅到人類的味道。
然後嗅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
……認真來說,這種味道像是人類,但夾雜著一點古怪的香味,去嗅的時候,仿佛能感覺到詭譎和不妙,就像是有些植物捕獵時、會散發出的那種誘人的味道,還夾雜著輕微的血腥味。
等等,可能是香水或者胭脂的味道。
炭治郎排除掉腦海裡下意識的不詳感覺,跟著這種味道來到一處地點,他問道:「請問,裡面的人還清醒嗎?」
那種詭譎的香氣陡然擴散開,但是沒有人第一時間應聲,幾秒後,在炭治郎以為裡面的人失去意識、打算開始挖的時候,面前的廢墟居然開始動了起來。
一個人推開頭頂上的遮擋物,勉強半坐起來。
這位幸存者果然是一名女性,身上穿著的衣物是和服,有一道紅痕從她袖子間的手腕上一閃而過,她抬手,輕輕捂住鎖骨位置,輕聲道:「請問,您是救援隊的嗎?」
口音好獨特……是外地人嗎?
炭治郎回答道:「呃,救援隊的人還沒有來,我們是鬼殺隊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神下意識避開眼前這位女士,確定對方身上沒有太嚴重的傷後,他就不去注視對方、也不太想被對方注視。
明明這個幸存者大概只有十幾歲的樣子,比他還要小,頭發和衣物也有些凌亂,但是……
可能是因為對方微紅的眼尾,或者竭力平息起伏的胸脯,或者似乎是她自己太害怕、所以咬出痕跡的唇。
她像是聽說過鬼殺隊,立刻放松下來,疲倦地輕眨眼、往後輕靠了一下。
明明她身後什麼東西都沒有,炭治郎也沒有嗅到除了這種香味、和輕微到幾乎察覺不到的血腥味之外的任何味道,但是她卻像是被什麼人攬在懷裡一下,自己不用支撐、只需要靠著支撐點就好。
放松下來,有點沙啞的聲音才泄露出來,她微微輕笑著道:「原來是鬼殺隊的人,我聽說過你們、和食人鬼在一線奮鬥的勇士們。」
這種贊譽,實在是——
不等炭治郎下意識回答,她就輕掃了一眼周圍,輕聲道道:「如果不是你們,今天可能很多人都會死在這裡。」
但是還有人沒有被救出來,炭治郎伸出手:「請問,需要我拉你出來嗎?」
對方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幾秒,然後掩唇輕笑:「我沒有受傷,自己就可以上去——這節車廂裡還有其他人,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如何了?」
確實有聞到稍遠處的血腥味,再嗅一下近處的淺淡血味和黑發少女有些抗拒的表情,炭治郎猶豫幾秒,才道:「……那我先去救其他人。」
少女輕輕微笑,垂眸道:「祝君武運昌隆。」
快步離開的時候,他余光瞥到剛剛黑發少女抬手擋住的那塊地方,在衣服沒有遮攔到的鎖骨間、有一些或輕或重的紅痕……不太像是砸出來的。
嗅著濃郁的血腥味、趕到下一個需要救援者的地方,並且把對方救出來後,炭治郎回頭看了一眼剛剛那名奇怪的少女待的地方,發現對方已經出來了,現在正側腿坐在廢墟上。
從這個方向,只能看到對方的半張臉,她還是在仰頭靜靜微笑,不過之前仰頭是抬頭看炭治郎,現在是……看太陽?
剛剛的奇怪行為又增加了,她現在的姿勢、還是沒有自己的支撐點,就像是被人攬住腰細細親吻一樣。
微風吹拂著她半散的長發,但沒有發絲吹到她臉上。
……還是好奇怪。
炭治郎把傷者背到空曠的地帶時,心裡還是有種怪異的感覺,那或許是一種戰鬥的直覺,哪怕眼睛沒有看到、鼻子沒有嗅到,但他就是感覺那裡仿佛有一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人。
不止止是因為那名少女柔若無骨的姿勢,還因為看著對方時,察覺到的怪異之處。
等把所有人救出來後,那種怪異的香味已經被風吹散了,源頭沒有坐在火車的廢墟上,也沒有待在被救的人群裡,她就像是被風吹走的雲彩一樣,了無蹤跡。
第46章
[檢測到馬甲《人間失格》處於特殊情況, 恢復人類身份,背景信息正在緊急加載中。]
黑暗降臨很久之後,空氣中過分濃郁的灰塵才平息下去,初鹿野稚子趴在太宰治身上, 一直在抑制不住地低咳。
她和太宰治相觸十幾秒後, 鬼化就已經完全褪去了, 心跳和呼吸都恢復, 身上也陡然沉重起來,呼吸的時候、喉嚨和肺腑間都湧出一種疲倦感。
原本在半人半鬼時, 她能清晰地看清周圍的場景和太宰治的表情, 但是現在,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太宰治的輪廓, 與此同時, 身/體對周圍的感觸更加明顯和敏/感。
因為長久的低咳,她的耳垂和臉頰也染上紅暈。
「……看來做人類, 也沒有那麼好?」身/下的太宰治道。
他說話的時候, 很平靜, 但是對於初鹿野稚子來說,對方胸腔的那種自然震動實在是太明顯了, 明顯到她連低咳聲都停了下來。
初鹿野稚子:「……你能別說話嗎?」
太宰治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回復:「好的。」
幾秒後,初鹿野稚子感覺自己的眼睛被什麼東西輕輕覆蓋住, 她眨了眨眼,意識到這是太宰治的手。
初鹿野稚子:「。」
她挑了挑眉,發出一個毫無意義的語氣詞:「啊。」
太宰治貼著這個語氣詞,輕輕觸碰黑發少女的嘴/唇。
真正吻上去的時候,他能感受到手心處、對方輕輕眨動的眼睫, 和對方溫度略高的臉頰,相比起來,唇倒是比較溫涼了——接吻前幾秒的時候,很快,連唇角也被吻得迅速熱起來。
她的呼吸跟不上,所以只能抓住每一次被輕輕松開的時候喘/息,太宰治就一手蒙住她的眼睛,一手撫在她的後背上,在她換氣的時候輕輕拍背、以示自己也很關心她。
然後就被狠狠抓住領口了,每次他用/力/深/入的時候,自己的衣服都要受難一分。
這是太宰治第一次和某人接/吻,而且是突然而然、心血來潮的,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想像過和其他人接/吻是什麼樣的,只在這個想法突然出現時,他才臨時想了幾秒接/吻是什麼感受、黑發少女是什麼味道。
對方明明很長時間沒有吃任何東西了,但是唇/齒之間還是有種類似酒的味道。
太宰治在某一刻想到對方以前是巫女,應該練習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口嚼酒,以至於現在還有酒類醇香的感覺,就更加興致勃勃地去輕咬對方的唇/肉了。
最後放開對方,是因為手掌感覺到了濕漉漉的痕跡,放開後,他輕聲道:「我很早之前就想說了,津子小姐很漂亮哦。」
雖然周圍一片黑暗,但是太宰治可以看清楚大概,他放開黑發少女後,黑發少女就順勢趴在他的胸/前,雙手還是之前深/入時,對方攬住自己脖頸的姿勢。
人類的呼吸輕輕撒出,隔著衣服打在他身上,還有些濕潤的痕跡、是人類本能的眼淚。
這個姿勢很危險,如果對方惱羞成怒的話,只需要拉緊他自己的領帶、就可以扼住他命運的脖頸,輕而易舉地把他送去三途川。
而且就行為來說,他一點也不冤……哪怕對方也沒有反抗。
「幽靈先生也很帥氣哦,我很喜歡你的。」休息一會兒後,黑發少女抬頭,輕輕親吻太宰治的脖頸,落吻點是之前、自己不小心撓到的地方,然後順著太宰治隨著呼吸微動的脖頸吻上去。
一邊輕/啄過皮膚和繃帶,一邊漫不經心道:「特別是你讓我感受到了人類的感覺——」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
等初鹿野稚子被太宰治抱上廢墟的時候,才懶洋洋地問系統:「背景加載完畢沒有?」
系統:[呃。]
它掃描了一眼被太宰治擁/吻的宿主,一邊把加載完畢的資料投出去,一邊陷入沉思。
系統想不明白,系統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被鬼舞辻無慘抱住蹭蹭的時候,宿主不是比較抗拒這種男/女之事嗎?
而且宿主對鬼舞辻無慘和太宰治的態度,都差不多吧,他們兩個也同樣被評價過不是人——當然,一個物理意義上真的不是人,一個物理意義上真的是人。
區別就體現在,一個不能做,一個能做。
初鹿野稚子完全沒有在意它,而是查看加載出來的背景資料。
看完背景資料,她就知道之前像是蝴蝶一樣出現的那位有些矮的鬼殺隊少女是誰了,是鬼殺隊的蟲柱、胡蝶忍。
胡蝶忍和《人間失格》馬甲之間的交集是,她和姐姐曾經為鬼殺隊的主公執行一個任務,就是去富士山上的淺間神社去看望《人間失格》,並且不要暴露身份,只假裝是普通人。
——所以胡蝶忍才會說出那句仿佛很久之前見過一樣的話。
初鹿野稚子繼續看下去,發現下面是鬼殺隊主公和《人間失格》之間的關系,系統很簡單地標注了一個:有血緣。
並且深刻地扒了一遍鬼舞辻無慘和產屋敷家族之間的關系。
她:「。」
「啊,所以無慘這麼關注我的原因,是因為吃『我』的過程中,發現我和他有血脈聯系?」初鹿野稚子若有所思道。
她對有系統回復確實的那個『鬼舞辻無慘曾經無數次地吞食她、研究怎麼不死』這件事印像深刻。
系統糾正:[是的,不過最終決定沒有真的完全吃/掉/你,是因為你無法死亡。]
背景資料只有這麼一丁點的東西,系統還特意強調:[由於宿主意外變回人類,所以本次背景資料是特殊情況。]
初鹿野稚子懶洋洋道:「哦。」
說這話的時候,她被太宰治抱著,整個人像是一只懶洋洋的慵懶貓咪,被心愛的人類抱著晃來晃去。
系統沉默了幾秒,沒忍住問:[請問宿主,你不是抗拒男/女接觸嗎?]
「這也要分人的。」初鹿野稚子閉目休息,把自己的呼吸放緩,「而且我本來就不是人類,對這種事其實沒你想像的那麼抗拒,只是對單方面的性/騷/擾很抗拒。」
「特別是另一方一副理所當然的強勢態度時。」她著重強調,然後懶洋洋道,「但是你好奇這件事,讓我也很意外。」
按照人設,恢復成人後、生而為人的記憶就會復蘇,初鹿野稚子根據新出現的這些信息調整《人間失格》的人設。
首先,十幾年都生活在神社裡,姓氏和淺間神社一樣、但卻不是神社社主的親生孩子。
提起以上那些,最簡單的人設就單純、無辜而敏感……這樣也可以解釋為什麼變成鬼後,她沒有吃過一個人,單憑鬼舞辻無慘不正式的命令就餓幾個月的肚子、顯然不太正常。
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她會很喜歡觸碰太宰治,因為人類的那部分善良在拼命地發揮著作用。
最重要的是,這種哪怕在淤泥裡狼狽生活、但自身還是有極強底線、原則的人,太宰治很感興趣。
不過他很多時候是不是不做人,系統進度條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現在,進度條已經滿了。
太宰治出現的時候、進度條漲了一些,鬼舞辻無慘出現的時候、進度條又漲了一些,在鬧市逛的時候、進度條也跳了一些,在列車上見到胡蝶忍和剛剛看到那個鬼殺隊少年的時候,進度條也漲了一些。
這些加起來,進度條居然很快就滿了,只需要找個理由甩開太宰治就可以直接溜了。
初鹿野稚子思考著怎麼甩開太宰治,她現在身體很乏力,而且好像有些發燒了,太宰治顯然不會直接拋下她直接走,而且就算走、也走不出二百五十米。
沉思了一會兒後,她突然低聲問道:「附近有水流嗎?」
黑發少女隱晦了一下:「……我想洗/澡。」
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跡太難受了。
太宰治低頭看了一眼她身上露出來的痕/跡,環視了一下忙成一團的四周,輕松決定帶著黑發少女溜,反正他們是翻車上火車的,車票也是通過特殊手段得到的,全程都沒有走正經途徑。
「這裡離城鎮很遠。」他道,「剛剛火車經過了一條河,我帶你去那裡吧。」
那是在初鹿野稚子醒來後不久時、火車經過的,當時她正在和胡蝶忍對峙。
河也不錯,甚至是剛剛好。
初鹿野稚子非常滿意,抬頭貼了一下太宰治的唇角,輕聲道:「謝謝。」
首先要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一個讓太宰治能合理地遠離她的借口,等自己不在對方一定範圍內的時候,就可以直接脫離馬甲了。
對火車來說,河流很久,但對人類的腳程來說,河流還是比較遠的,在太宰治輕松地抱著她走到目的地,並且明顯沒有怎麼累、還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態度時,初鹿野稚子陷入沉思。
為什麼之前和津島櫻子打架互毆的時候,對方不僅菜雞到體術和幼/女差不多,就連體力也不怎麼行,但是現在卻……?
在熱/情邀請黑發少女一起沐/浴、卻□□脆利落地拒絕後,太宰治慢悠悠地遠離了河流,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
初鹿野稚子則是一點要沐/浴的意思都沒有,穿/著/衣服走進水裡,然後閉上眼睛、一頭扎進水裡,同時點開系統設置,開始脫離。
離開太宰治不到二十秒,她就已經轉化回來了,呼吸和心跳都消失,水對她造成不了什麼影響,但可以阻擋太宰治的視線。
脫離成功,周圍被水扭曲的視線更加扭曲虛無,畫面不斷地閃動,就像是水流也開始扭曲異常了一樣。
在初鹿野稚子從《人間失格》馬甲徹底脫離出去的那一瞬間,她聽到有模糊而遙遠的入水聲,然後自己的腰被人攬住。
一切定格。
初鹿野稚子睜開眼睛,向水面上游去,破水而出後,她把臉上的水珠抹了一下,伸手去勾憑空出現的那本書、被書拉到了半空中,然後低頭,向下看去。
從水面往下看的話,大多東西都是模糊的,可以看到《人間失格》在水中飄開的黑色長發,還有太宰治在水裡飄蕩開的黑色西裝外套。
也可以看到太宰治攬住《人間失格》的腰,把黑發少女的臉頰抬起來、吻過去,總之平靜到沒有一點帶對方上來的意圖。
在她盯著那裡看時,系統試探著提示:[由於『太宰治』通過特殊方式進入,所以他不會死亡,只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初鹿野稚子淡淡地應了一聲,翻開書,開始抽取下一頁紙頁。
第47章
書頁被主人隨意地翻動, 發出嘩啦的聲音,有光線在半空中不斷交叉勾勒,描繪出新書頁的輪廓。
在書頁徹底顯示出來之前,系統提示:[宿主當前可抽取次數:2。]
初鹿野稚子挑眉, 用陳述的語氣問道:「一次進度條滿格, 一次人外福利?」
系統:[……]
說什麼人外福利!怎麼可以這麼直白!難道得意翹尾巴的貓咪小姐不可愛嗎!微微含笑的鬼小姐不格外有魅力嗎!
它義正辭嚴:[是噠~]
然後迅速把抽取後的書頁碎片顯出, 那是兩片截然不同的碎片, 一片幾乎整體都是黑色的、一些輕細的紋路勾勒出一雙角的輪廓,一片像是兩張書頁黏在一起、相互吸引著轉動。
《山羊之歌》與《雙城記》。
系統假裝無事地詢問:[請問是否合並書頁碎片?]
由不止一張書頁碎片形成的馬甲、要比只有一張書頁碎片為核心的馬甲強, 同理, 也更困難。
初鹿野稚子沉吟著問道:「我離完成總任務,還差多少?」
需要填滿的進度條當然是有數量限制的, 不可能無休止, 她才不會想不開給自己簽這種剝削合同。
系統掃描了一下初鹿野稚子,這次的掃描不再是只有它自己知道的了, 像是波浪一樣的光圈在她身上滑過去, 在水中形成扭曲的光圈。
[宿主再收集完畢一張書頁碎片, 就可以展開收尾工作、清掃和圓回所有馬甲,然後便脫離系統、可以回到原世界了。]
它在原世界這個詞上加重了音, 又迅速解釋:[原世界指的不是宿主誕生的世界,而是成為人類後、潛逃到的第一個世界。]
就是在和系統綁定前,初鹿野稚子過的那段普通的女子高中生生活, 同學們都很友善、老師們都很和藹、鄰居們都很溫柔,除了某只粉毛有億點點的異常。
比如可以瞬移、心靈感應、透視、預知,並且在初鹿野稚子盯上他手裡的咖啡果凍時、總能一秒消失,但是除掉這些小異常,總體來說還是很正常的。
起碼比游戲世界正常多了。
「把《雙城記》碎片和《人間失格》合並。」初鹿野稚子道。
[好的……等等, 和《人間失格》?]系統歡快應下,然後突覺不對。
「輕松一下吧,《人間失格》的難度有點過分了。」它的宿主淡淡道,然後伸手抓住那片《山羊之歌》,開始設計馬甲的形像。
可能是因為剛剛提到了往事,她漫不經心地捏完馬甲才發現,這個馬甲幾乎通體白色,就像是白色的棋子一樣,只有一雙眼睛是幽幽的紅色。
頓了一下,初鹿野稚子選擇確認,然後點擊開始傳送。
就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樣,眼前的景像開始模糊,腳下的水面被震出層層的漣漪。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初鹿野稚子已經由本體轉化成《山羊之歌》的馬甲了,她站在像是剛剛被炮/火密集轟了一遍的廢墟上,伸手自己的手看了看,一時之間陷入沉思。
「這裡是末日嗎?」
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周圍為什麼這樣狼藉吧。
[不,這裡是橫濱。]系統給與一個答案。
又是橫濱,還是這樣的橫濱。
初鹿野稚子邁步,在一片狼藉的廢墟上行走起來。
*
中原中也再三掙扎,才從一片黑暗中清醒過來,身體開始緩慢復蘇。
首先恢復的、是感觸,他感覺到接連不斷的雨水滴落在自己身上,緊隨其後恢復的,是嗅覺,渾濁的廢墟味道和清新的雨味混合在一起,除此之外,還有一道離得很近的清香。
接著恢復的,是聽覺,一道女聲貼著雨水啪嗒的聲音響起:「都說了,你在這裡睡覺,是會被雨淋到的,快點起來啦,再不起來就要發燒了哦。」
有一滴雨水滴在中原中也的耳朵上,他耳朵下意識抖了一下,很快響起輕笑聲。
然後是一根手指撥/弄了一下耳朵的感覺。
對方得意揚揚道:「對,就是這樣,被雨這麼淋都不醒,實在是太過分啦。」
最後是對眼睛的控制能力,他茫然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乎乎的東西、其次才是像是大海一樣的天空。
幾秒後,他看清楚了那片白色的具體樣子,是女孩子柔軟的微卷長發。
對方身上穿著一身純白的和服,用白色帶子束起的微卷長發也是白色的,像是紅寶石一樣的眼睛、正在亮晶晶地注視著他。
她輕快道:「你醒啦,手術很成功哦~」
說完就又笑起來,伸手戳了戳中原中也的臉頰。
中原中也問道:「……你是誰?」
白發女孩子愣住,她維持著戳中也臉頰的姿勢,反而比被戳的人更加茫然:「……你能看到我?」
兩個人茫然地對視了幾秒。
在此期間,中原中也的記憶也徹底復蘇,想起來自己現在在的地方叫鐳缽街,今天是自己在這裡蘇醒的第三個月。
緊接著,白發女孩子也反應過來,她驚訝地跳起來,直接往後跳了三四米,然後又連續後退五六步,紅寶石一樣的眼睛仿佛在流動:「你居然可以看到我?」
丟下這句話,她就踩著木屐跑掉了。
留下剛剛坐起來的中原中也陷入茫然,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快濕透了。
衣服濕了意味著發燒生病,他需要解決這件事……不知道剛剛那個女孩子是什麼人,認不認識失憶前的他。
這樣想著的時候,中原中也看到不遠處的牆角露出來一小片卷起來的白色頭發,對方頗為認真地趴在牆壁後面,只探出一點點頭來觀察中原中也。
但是由於白色在這裡實在是太鮮明的,反而很明顯。
而且隨著他的目光注視,那團白色開始顫抖起來。
——像是羊一樣。
那種軟綿綿,會溫順地蹭著人類的雪白羔羊,就連毛發都差不多,對方微卷的頭發就像是某些羊類卷起的羊毛,不過有個問題,羔羊沒有對方跳的高。
是一位莫名其妙的羔羊小姐。
羔羊小姐踮起腳探頭,才勉強把下巴墊在低矮的牆壁上,她可憐巴巴地盯著中原中也,問道:「你是神明大人嗎?」
明明還在下雨,對方的衣服和頭發也被打濕了,但對方卻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自覺,仿佛完全無視了雨一樣,但剛剛,她明明對淋著雨的中原中也很在意。
中原中也回答:「啊,我不是神明。」
第48章
初鹿野稚子蹦蹦跳跳地跟在赭發小朋友的身後。
跳過一個連環水坑時, 她一如既往地發揮正常、濺出不小的水花。
水花沒有濺到其他人,只有她自己和周圍的一片地受到波及了。
走在前面的中原中也頓住,他把兜帽拉開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 發現初鹿野稚子一邊把和服的下擺拉高, 一邊繼續蹦蹦跳跳, 表面非常嫌棄、其實玩的很開心。
最簡單直接並且無法反駁的證據就是, 對方本來白皙的小腿上都濺上了泥水,潔白的衣服下擺也全是水的痕跡, 可以推測出後衣擺處可能會更加狼藉。
他:「……你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快樂蹦水的初鹿野稚子立刻克制了自己的行為, 她捏著裙擺、小步跑到赭發小朋友面前,假裝自己一直如此乖巧, 小聲道:「但是你可以看到我呀, 你是鐳缽街上唯一可以看到我的存在。」
《山羊之歌》馬甲很特殊、是死靈。具體來說……就和當初和《人間失格》馬甲在一起的太宰治一樣特殊。
正常的普通人類是看不到她的,唯有將死之人或者神明才可以看到她、並且記住她。
這片區域, 即將死亡的人不在少數, 但是能讓系統進度條開始跳動的人, 顯然不是普通人,那就是神明啦。
距離過近的時候, 能夠看到赭發小朋友的細微面前,初鹿野稚子佯裝可憐的時候,對方明明知道是假的, 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心軟那麼一丟丟。
她歪頭,露出無辜的笑容:「可以看到我的,不是將死之人,就是神明大人,我當然期待你是神明大人啦。」
像是被小羊用羊角頂一下一樣, 中原中也肉眼可見地煩躁了一些,雖然被頂不疼,但是會有種微妙的感覺,特別是這只羊的本意是歡快地蹭一蹭你。
所謂神明這種話……對中原中也來說,的確是值得在意的一件事。
「而且,只有神明才會沒有人類親友、家人和父母的吧?「初鹿野稚子補充道。
白發微卷的女孩兒說到這裡時,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發現對方沒有被踩到雷點、直接一走了之的意思,才放松下來。
中原中也插著兜,把臉往兜帽裡埋了埋,悶聲道:「……我是因為爆/炸失憶了。」
不止是失憶,在鐳缽街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中原中也已經隱約意識到了自己和其他人類的不同之處,不是指日常相處中的異常,而是他有一段奇怪的記憶。
和鐳缽街誕生似乎有直接關聯的記憶。
初鹿野稚子立刻接受到中原中也聲音透露出來的情緒,於是微卷白發女孩眨了眨眼睛,用活潑的音線道:「好耶,我也失憶了!」
「——不過,我是因為死亡才失憶的~」
任何人提到和自己有關的這種事,都不可能無動於衷,但是眼前的白發少女不一樣,她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只有找到同類的歡快,沒有一絲屬於自己的悲傷。
甚至連說起自己死亡的時候,眼睛裡的光芒也沒有消失,語氣反而更活潑了一點。
中原中也暫時無法理解這種情緒,對目前的他來說,身為人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所以,沉默了一下後,他拉了拉兜帽,重新回到之前的那個話題:「你不會真的要一直跟著我吧。」
他強調:「我等下要去見其他人。」
初鹿野稚子用手指卷了卷發尾,真的松了一口氣。
一般情況下,系統不會給她有關特殊目標的資料,現在顯然不是特殊情況,在遇到赭發小朋友以後,她其實一直有些擔心一點,那就是對方會不會也是死靈。
全世界只有她和赭發小朋友能夠互相看到對方也太離譜了吧!
但現在看來,既然對方可以和其他人類交互,那顯然不是死靈,剩下的可能還有將死之人和神明,接下來只需要注意,把對方可能遇到的生命危險解決掉,就可以塑造一個神明啦。
——比起令人討厭的神明,初鹿野稚子還是更傾向對方是將死之人。
畢竟人類比神明可愛多了,而鐳缽街又這麼危險,弱小的人類小孩子很可能不能很好的保護自己。
她原地蹦蹦跳跳,卷起來的發尾在半空中來回彈動,笑著道:「是要去見朋友嗎?」
旋即愣住。
「等等,見朋友的話,我可以去嗎?」初鹿野稚子扮出可憐巴巴的樣子,一邊發出疑問,一邊暗戳戳地解決,「是人類朋友還是神明朋友,如果是人類朋友,應該看不到我吧?」
不,之前感覺錯了,面前這只絕對不是蹦蹦跳跳的無辜羊,而是大型貓類,在認識鏟屎官第一天就能自然而然地趴在對方肩膀上、對著對方其他貓貓宣告主權的大型貓。
如果你把她軟綿綿的貓頭推開,她會瞬間可憐兮兮地委屈。
總之,對鏟屎官的占有欲太強了……
不過他不是鏟屎官,這份占有欲也不是對鏟屎官的,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也強迫自己放手,不要給其他人帶來麻煩。
但是求生的本能讓她根本松不開手。
只能忍耐著羞恥,抓著稻草猶豫,希望稻草的態度再差一點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放心跑掉了。
中原中也:「……」
為什麼他只看對方的表情,就可以理解這麼多啊?!
仿佛有哪裡不對勁,又仿佛哪裡都很對勁。
最終,他遵循直覺回答:「啊,不是朋友,是……將來即將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吧。」
他轉身走,幾秒後,身後果然傳來手忙腳亂地急促腳步聲,木屐踩在堅硬的地上、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聲音太清脆了,中原中也瞥了一眼對方的鞋底,發現木屐下方凸出去的地方不低,幾乎快要和藝伎穿的那種高木屐差不多了。
對方走路的姿勢也不是平常日本女性穿木屐時的輕輕挪步,而是快步走,就像是在穿正常的鞋子一樣。
話說明明鞋底這麼高,為什麼對方還這麼……嬌小?
感覺比他高不了多少的樣子。
第一眼看過去,會被對方及腰的微卷雪色長發抓住視線,有種對方很高的錯覺,但是去掉這種錯覺後,就會發現她其實很嬌小,所以蹦蹦跳跳起來一點也不違和,反而讓人有種理所應當的感覺。
中原中也努力去想正經事,低聲道:「既然你在鐳缽街待過一段時間,應該知道『羊』這個組織吧。」
說起這個組織的時候,他瞥了一眼旁邊……人?
還是感覺對方的微卷的雪白頭發像是羊一樣,就連蹦蹦跳跳的舉動也很羊。
「不知道。」初鹿野稚子回答的干淨利落,甚至理直氣壯地反問,「你不會以為我很關注人類的事吧,被所有人無視可不是很好的感受,我才不會去關注人類的事呢!」
話音落下三四秒後,她佯裝漫不經心地問道:「是那個桀驁不馴的白發小鬼領導的未成年組織嗎?很令人討厭的那個?」
在見到中原中也之前,她幾乎快把鐳缽街走遍了,順便摸了一下這條街上的各大勢力。
不要誤會,羊絕對不是什麼大勢力,這個組織如其名,目前只是在各大組織的夾縫中艱難生存的小羊罷了。
對這個組織印像深刻,還是因為組織首領的態度和組織弱小程度過於不匹配罷了。
中原中也頓了頓:「……是的。」
所以說,你剛剛不還信誓旦旦才不會關心人類的事嗎,怎麼下一刻就瞬間關心起了羊的事,該怎麼說呢,是不是還要誇贊你還懂得掩飾幾秒再問。
他幾乎無力反駁,因為讓人無奈的點實在是太多了。
「好奇怪,你為什麼會和羊扯上關系……哦對了,你現在的外表是未成年。」令人無奈的少女自問自答了一句,然後又陷入新的沉思,「我不太想問你多少歲,神明的外表和年齡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無關系。」
「我和外表的年齡一樣,還有,我不是神明。」中原中也淡淡道。
他余光瞥到,旁邊的少女一下子頓住,頭上的呆毛瞬間豎起來,像是受到驚嚇一樣,語氣也表明了她受到了驚嚇:「你居然這麼小嗎?」
對方快步跑了幾步,跑到中原中也前面,然後轉身正面他、自己倒退著走。
她毫無自知之明地伸手,在自己頭上和中原中也的頭上比了比,然後感嘆道:「騙人的吧?一定是騙人的吧,怎麼可能這麼小,你還不到十歲吧?!」
惱羞成怒的井字號仿佛立刻在中原中也的額頭上跳出來,還是超級加倍加粗的那種,他立刻道:「喂,明明你也沒有多大吧,絕對沒有成年!」
「可能是我長得嫩啊!」初鹿野稚子立刻回答,「雖然我不記得我多大了,但是就算我不大、也絕對比你大!」
她盯了一秒中原中也從帽子裡露出來的赭色發尾,理直氣壯道:「而且我頭發比你長,也比你高。」
中原中也:「……」
比身高就算了,為什麼要比頭發長度啊!
而且為什麼你越來越理直氣壯,越來越適應這種相處模式了,明明只認識不到一天而已。
他凶巴巴道:「我以後一定會比你高的。」
然後迅速轉移話題:「你不喜歡白瀨嗎?為什麼?」
初鹿野稚子假裝真的被轉移話題了:「唔姆,就是感覺他太首領範啦,但自己明明也是個小孩子,其實根本保護不了自己和伙伴。」
第49章
與其說『羊』是未成年組織, 不如說他們是一群小羔羊,這個組織裡的大部分小孩子的年齡都只有個位數。
包括中原中也。
年齡是兩位數的成員很少……當時,這個組織的成員也很少,它的成員和大部分成員的年齡一樣、是個位數。
而且還有跳槽去其他勢力的, 目前隱隱的首領居然是那個白發小鬼……當然, 聽他們的交談, 這個組織似乎不是首領制。
初鹿野稚子不懂, 但大受震撼。
之前在鐳缽街上尋找特殊目標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太在意這個組織, 所以沒有認真關注過他們的情況, 現在因為中原中也關注了一下這個組織,只覺得離譜。
思前覺後, 她幽幽地對系統道:「鐳缽街形成這個時間點……不然我帶著特殊目標去投奔港口Mafia吧?」
用《櫻桃》跟森鷗外生活許久的後果就是, 她非常了解橫濱某段時間的局勢,也非常了港口Mafia。
鐳缽街剛剛形成的這個時間點, 橫濱的局勢還不算太亂, 港口Mafia還勉強支撐著、沒有被無數的惡狼撲上去撕咬, 所以對於羊來說,目前的局勢不算太危險。
但是再過一段時間, 其他勢力就會陡然發現『咦,港口Mafia好像快不行了……?』,然後港口Mafia的老頭子首領就會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 開始發瘋。
發瘋時候的前任首領,幾乎在橫濱的所有地方都留下了港口Mafia的痕跡。
初鹿野稚子不覺得這些小朋友們能抵抗住源源不斷的瘋子,他們實在是太小了,小到根本不需要首領下令,一些底層人員就可以自發地清理掉他們。
系統:[……]
它艱難道:[特殊目標不會拋棄『羊』, 跟隨您去港口Mafia,而且您目前的馬甲、在港口Mafia沒有身份。]
初鹿野稚子陷入沉思,她試探性道:「你不希望他加入港口Mafia?」
關於對方有沒有加入港口Mafia的想法,願不願意離開羊加入港口Mafia,和《山羊之歌》在港口Mafia內沒有身份這幾點,都是很容易操作的。
難道太宰治從一開始就有『為了森先生成為港口Mafia首領而努力』的想法了嗎?難道森鷗外一開始就在港口Mafia有身份嗎?
系統沉默著沒有回答,它很為難,這要怎麼解釋?
就算你不帶對方去港口Mafia,對方最後也會去港口Mafia,並且成為港口Mafia最能干的干部,不管是森首領還是太宰首領都點贊稱好。
但是你現在帶他去港口Mafia,恐怕不等森鷗外去,他就忍無可忍推翻老頭首領或者直接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了?
初鹿野稚子意會了這種沉默著的為難。
她懶洋洋地放棄『帶著特殊目標去港口Mafi升職加薪』和『帶著羊去港口Mafia升職加薪』的想法。
只是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所謂既定的命運嗎?」
在門邊不太高興地靠了一會兒,和白發小朋友交談的赭發小朋友回頭,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你……」
初鹿野稚子熟悉這種猶豫,是想要和她說話、但是知道其他人都看不到她的那種猶豫感,外加一點自己可能會被當神經病的感覺。
所以之前頂著《人間失格》馬甲時,初鹿野稚子只在無人時或者沒有人注意她的時候,才低聲和太宰治說話。
讓她有些驚訝的是,赭發小朋友只猶豫了一瞬間,就神情自然問道:「你也是未成年吧?」
居然不怕因為自己和別人都看不到的人對話、被人排斥嗎?
其他的小朋友也順著赭發小朋友看過來,他們的神情有一瞬間的迷茫,但旋即驚訝起來。
一個粉發女孩子的神情有些奇怪,她茫然問道:「中也,這是……?」
「雖然大多數的情況下、大家都看不到我,但是在特殊情況下也是可以看到我的呦,比如被神明大人點出來。」初鹿野稚子眨了眨右眼,露出一個笑。
「而且,如果我和見過我的人有段時間沒有接觸,他們就會忘記我、也會忘記神明大人。我把它看成詛咒。」
比起向對方解釋為什麼其他人突然可以看到她了這件事,初鹿野稚子更關注另一件事。
「名字叫『中也』,和鐳缽街的勢力『羊』有關聯。」初鹿野稚子想了想,沉思著道,「他不會是羊之王中原中也吧?」
只說『羊』這個組織的話,當然無足輕重,任何一個有名有姓的組織都可以輕易地碾壓它,但是加上羊之王中原中也,這個組織就變得特殊起來了。
甚至連港口Mafia都會對此感到頭疼。
所以之前想起羊的時候,初鹿野稚子沒有怎麼在意,聽到『中也』這個裝備即變強的羊之王,才解開『為什麼這麼弱小的組織居然可以活下去、而不是當天晚上就被干掉』,原來是羊之王幾乎從一開始、就加入了這個組織。
她扶著門、把自己撐起來,對著那個粉發女孩子道:「你好,中也大人的同伴,我現在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獲得名字、成為中也大人的祝器!」
死靈與神明簽下契約、成為對方神器的時候,會被賜予名字,並且名字會刻落在身體上。
說這話的時候,微卷白發女孩像是在宣誓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眼睛亮到像是燃起了一樣,微卷的頭發也在飄動。
然後頓了頓,語氣開始猶豫起來。
「我會成為中也大人最靈魂契合的道標的!」
一位神明可以有很多神器,但是只有一個神器可以成為道標,擔任著指引主人道路的責任,簡單粗暴來說,類似領頭羊。
粉發女孩沉默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往白瀨身後退了退,低聲道:「她在說什麼啊,什麼人類、神明之類的啊???」
「靈魂契合?是指女朋友嗎???」
中原中也:?
「哈?」
他下意識發出錯愕的疑問語氣,然後聽到微卷白發女孩迅速答道:「女朋友也可以,走後門一點也不可恥!」
「……不過大人現在似乎有點小?」
*
這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就像狗勾興奮地迎風狂吠,哪怕只能咬住無意義的空氣也很開心。
但是當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初鹿野稚子才深刻地體會到中原中也有多小。
那麼小的小孩子,睡覺的時候蓋上毯子,躺平的話、會讓人產生毯子下根本沒人嗎錯覺,縮起來睡就更了不得了,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摸摸——鼓起一小塊的毯子下面一定是貓貓吧,肯定是可愛的橘豬吧!
這種想法被中原中也知道的話,她肯定一輩子都得不到名字吧?
這樣想著,初鹿野稚子伸手摸了摸從毯子裡探出來的一小縷赭色頭發。
第50章
清晨的光線慢吞吞地挪進窗內, 把昏暗的室內照亮了一些,為它增添了幾分模糊不清的朦朧,順便把室內的景像勾勒出來一些。
由於天氣不算太冷,榻榻米上只鋪了一層床鋪, 中原中也就躺在那上面、側身休息, 毯子蓋至他的腰間。
他腰上還橫趴著一個白乎乎的人影, 完美地充當了毯子和他上半身的中間線。
光線爬到赭發上時, 中原中也就醒過來了,還沒睜開眼, 他就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
他:「……」
怎麼說呢, 按理來說,一覺醒來、自己身上就趴了一個漂亮懵懂的同齡女孩兒, 是一件一定會讓人震驚、或許還會有些許愉快的事。
但是如果每天早上醒來, 幾乎都是這樣,並且半夜能夠聽見自己房門被對方輕輕推開, 然後被對方飛撲過來, 就不會驚訝了。
加入『羊』之後, 中原中也就在這裡獲得了一個房間,並且獲得了一組織的家人——加入時, 他真的是非常認真的,認真考慮許久,才決定加入羊並且把他們都當成自己的家人。
這種慎重的考慮和難言的心情很快被擊碎, 在被白瀨邀請加入羊後,微卷發少女只猶豫了幾秒,就果斷答應了下來。
還有點害羞的問,房間夠不夠,如果不夠的話, 她可以和中原中也一間。
中原中也當時就:「?」
這當然要堅定拒絕了!
被拒絕後,微卷發少女也沒有太在意,非常歡快地接受了和柚杏住在一起——柚杏是那名粉發的女孩子,是羊裡少有的女性。
對方沒有加大可憐巴巴的力度,中原中也當然松了一口氣,等到了晚上十二點整,他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輕輕腳步聲和自己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松氣早了。
然後這口氣就一直提了七年,再也沒松過。
不管是中原中也說明人類之間對男女之別很在意,自己已經長大了,還是放棄掙扎試圖在屋子裡加一張床鋪,都被對方拒絕了。
當時對方跪坐在他面前,用手指卷著頭發道:「才不要,中也大人不必這麼麻煩,這樣就可以啦。」
明明正襟危坐,但是中原中也卻仿佛幻視到了一只得意揚揚搖尾巴的紅眼卷毛波斯貓。
是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報復吧?
在他睜開眼、陷入沉思不久後,身上趴著的那只懶羊就晃了晃自己的白毛,這是對方蘇醒的預備性動作。
第一步是晃晃腦袋,到處亂蹭。
第二步是撅/屁/股伸懶腰,然後迷迷糊糊地轉頭蹭中原中也臉頰,順便打個日常招呼。
「神明大人,早安呀~」
第三步是被清醒的中原中也問候。
「早安,我說你這家伙,最開始你不是說過自己不用睡覺嗎?」
和中原中也一樣,第一次被這樣詢問時,微卷發少女的表情是羞澀和愧疚交加,但是被詢問習慣以後,就變成理不直氣也壯了。
她用一種『這也要問嗎,好煩』的眼神凝視了一眼中原中也,搖頭晃腦地敷衍道:「我沒有睡著啦,只是閉目休息!」
騙人,你睡著和醒著的時候,呼吸節奏完全不對。
中原中也放棄繼續詢問,而是道:「今天我去學校問一下,你是在家待著還是跟我一起去?」
外面的一聲尖叫打斷了微卷發少女的回答。
「糟糕,又丟東西了!」
是柚杏的聲音,然後過了幾秒,白瀨的聲音也傳過來。
「牛奶丟了幾盒。」
聽到尖叫聲時,中原中也就把視線挪到了門口處,等聽到具體內容是丟東西了,他又把視線挪回來,在自己屋子掃視了一圈,果不其然發現了喝完的牛奶盒。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赭色頭發,習以為常道:「啊,他們又忘記你了,等下你出去,大家就會想起來牛奶是分給你了。」
雖然當初微卷發少女說『相識的人類和我有一段時間沒有相處,就會忘記我的存在、把記憶中的我抹去『聽起來很扯,但中原中也只用了一晚上就確認了這件事。
因為第一次被夜襲後的早上,微卷發少女跟著他一起出去後,大家都愣住了,還下意識問中原中也這是誰。
相處了半個小時之後,他們才回想起來昨天見過這個人。
這麼多年來,初鹿野稚子已經習慣了,她伸了一個懶腰,才輕哼一聲道:「為什麼記得會是丟了牛奶,而不是多出牛奶了?明明牛奶是我帶回來的!」
在鐳缽街混久了,很難不把出現在自己地盤上的東西劃分為自己的東西。
對方大概也知道這件事,只是隨口抱怨一下。
把被子什麼的都疊起來後,中原中也又熟練地幫對方把散開的頭發綁起來,然後才帶著對方出門。
一出門,還留在家裡的柚杏果然日常驚訝問道:「早上好,中也……你身邊的是誰?!」
十幾分鐘後,她想起來眼前這個陌生的微卷發少女其實一點也不陌生,是和自己認識了七八年的同伴。
順便還想起來一件事,她輕輕皺眉,別扭地問道:「過幾天真的要去上學嗎?好別扭欸。」
鐳缽街的孩子們和上學之間的距離很遙遠,雖然在中原中也的領導下,羊已經擁有了一塊屬於自己的領土,過上了不怎麼需要擔憂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但是離上學也沒有近多少。
最近幾天,中原中也之所以提起上學,是因為他和小羊一起出去的時候,在外面遇到了一個港口Mafia的人。
——對了,小羊是指微卷發少女,她一直說自己沒有名字,卷毛又實在很像軟綿綿的小羊,所以大家就都叫她小羊了。
那個港口Mafia的人很奇怪,是一個有著酒紅色頭發的男人,在午餐時間碰到中原中也和小羊的時候、不僅沒有立刻呼叫同伙一起抓落單的羊之王,反而很平靜地和他們一起吃飯。
吃完後,還非常自然而然地平靜向中原中也請教如何養孩子。
於是中原中也知道了對方剛剛收養了一個小孩子,目前正在為如何讓對方信任自己、給對方更舒適的生活和怎麼找一所比較合適的學校而苦惱。
中原中也:「……?」
敏銳的羊之王迅速抓住重點,茫然問道:「上學?」
只收養了一個孩子、以為養了很多孩子的羊之王會有非常豐富的經驗的港口Mafia底層成員:「?」
雖然養了很多孩子,但向來只管打架保護大家和被夜襲的羊之王:「?」
反正那天回來之後,中原中也就把事情對大家復述了一遍,沉思著問大家要不要上學。
得到一致的否認答案後,也沒有放棄,而是打算多了解了解這方面的信息、然後再考慮強迫幾個成員去上學。
一想到這裡,柚杏就頭皮發麻,她迅速端起杯子、把牛奶一飲而盡,然後急匆匆地叼著早餐跑出去,只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告別話:「啊我突然想起來白瀨那家伙還在等我,我先走啦中也,再晚就賺不到錢啦!」
她的重點是最後半句,在強烈明示如果自己和白瀨去上學的話,羊會減少經濟來源。
不知道中原中也有沒有意會到,反正初鹿野稚子意會到了。
她懶洋洋趴在中也肩膀上——這麼多年過去,對方迅速長高,在同齡人中已經不算太矮了,希望他繼續維持這個速度、往上躥。
「他們不願意去上學的話也沒辦法吧,你又不是首領,不可以強迫命令他們欸。」
比起說悄悄話,她更像是借機靠在對方身上休息。
「……上過學的和沒上過學的孩子不一樣。」中原中也跳過首領話題,皺了皺眉道,他以前其實沒有接觸過這類話題,所以只能舉出來一個生動形像的例子,「織田先生不就是因為沒有學歷,所以只能去港口Mafia嗎?」
『織田先生』就是她和中原中也在非戰鬥時刻遇到的那名底層的港口Mafia成員,對方很奇怪,哪怕是見到羊之王,表情也非常平靜,甚至不忘補充一句自己要辣的。
說完之後看了看店內,更加平靜道:「只有兩個位置了……你們要不要來坐,介意的話,我可以快點吃完先走。」
當時初鹿野稚子和中原中也都大受震撼,拘束坐下後,初鹿野稚子迅速翻開進度條,發現確實漲了一小節。
說完『織田先生因為沒有學歷只能被迫干髒活』後,中原中也停頓了一小會兒,低聲道:「一直待在鐳缽街和其他社團拼命,不是什麼正常的生活。」
但是你替大家規劃的上學和畢業後成為正常人、脫離鐳缽街的計劃中,沒有你自己欸,你自己想要干什麼呢?
初鹿野稚子趴在他背上,微斜身體,去盯他的側臉,若有所思道:「中也不想要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嗎?你現在的年紀也很小哦……說起來,我還以為你會很討厭織田先生呢。」
「畢竟織田先生超——高!」她懶洋洋地道,「感覺他比你高好多頭欸,我以為你會比較在乎這件事。」
確實比較在意這件事的中原中也:「……」
「而且,中也現在好像還沒有我高欸,我都比較在意乖乖抬頭看大人。」初鹿野稚子補充道。
被補捅了一刀的中原中也:「……」
這種時候,無論如何強調自己才十四歲、真的還會長高都沒有用,因為對方會用一種寵溺包容的眼神凝視自己,仿佛是他在無理取鬧一樣。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肩膀旁邊的白毛腦袋,隨口道:「這就是你一直在喝牛奶的原因嗎,不過好像沒什麼用,一直沒有變化。」
認識對方的那天,對方長什麼樣、有多高,現在就是長什麼樣、有多高,就連頭發的濃密程度也沒有變化,因為對方根本不會掉頭發,毛茸茸的腦袋非常奪目。
哪怕時常趴在他身上熬夜打游戲,對方眼睛的靈動程度和自身的幼稚程度也沒有變化,皮膚和樣貌依舊是未成年時的嬌嫩樣子……說起來,其他人好像沒有太奇怪這件事。
在發覺白茸茸的卷發開始支棱起來時,中原中也生硬地轉移話題,防止自己繼續被反捅一刀。
「你要不要去上學?」
其實中原中也有一個疑問,他得知上學這種事情後,小羊的態度太懶洋洋了,而且一直在暗戳戳地鼓勵他把所有人都送去上學,順便日常鼓勵他當首領。
不是指和他一樣希望大家都過上正常生活的那種,而是有點像以前上過學、所以現在看別人要去上學就歡欣鼓舞亂蹦亂跳的那種。
懶洋洋趴在他身上的小羊果然迅速給出否定答案:「才不要!」
她可憐兮兮道:「中也都不想去上學,我也不要去,而且上學是需要名字的,我還沒有名字——」
第51章
只要一提起名字, 小羊就會變得更加符合自己的身份,簡而言之就是幽幽到令人心虛。
她幽幽道:「我還沒有名字,中也大笨蛋——」
由於在『笨蛋』音節中間拉長了音,所以這句笨蛋一點也不像抱怨, 反而像是軟乎乎的撒嬌。
但她可不是棉花糖, 而是長了小角的小羊, 一開始在你懷裡輕輕頂一下的時候, 你或許會覺得她可愛天真,但是直接抬蹄子踹你心窩的時候就非常致命了。
被咩咩叫著頂了一下, 中原中也不怎麼在意, 他道:「簽訂契約需要儀式。」
一起生活那麼久,小羊對他來說、當然不僅僅只是陌生人或者普通同伴了, 而且因為其他人如果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對方、就會迅速忘掉對方, 他在對方身上投入的精力要大很多。
平時又同吃同住,戰鬥時又各自在擅長的領域發揚特長——他的話, 那當然是正面戰鬥了, 直接暴力碾壓所有膽敢進攻羊的所有敵人。
小羊就是光明正大地溜進敵人大本營, 一本正經地參加敵人的內部會議,有時候還會蹭頓飯, 然後再光明正大地回來,告訴羊信息。
橫濱那些針對過羊的勢力之間,至今還流傳著羊之王中原中也聰明非人、一眼看透敵人計劃的傳說, 甚至有人懷疑過他的異能力到底是什麼——反正聽警方裡的自己人說,橫濱有個異能力是一眼能夠看透凶手是誰的bug偵探。
在一起生活了兩三年後,某天凌晨,被小羊夜襲、一起趴著玩游戲的時候,中原中也就突然提議過:「我們簽訂契約吧。」
這是經過他考慮, 確定自己真的可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保護小羊之後,才決定要簽訂契約,正式握住另一個人的手,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絕對信任和生命。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五秒之後,小羊當場激動地翻滾著鑽進他懷裡、拼命亂蹭,於是當晚,其他人在睡夢中都隱約聽到了中原中也驚恐的拒絕聲,好像是被誰非禮了一樣。
……也確實。
這種激動貼貼的行為沒有進行多久,中原中也就把對方固定在懷裡了,順便認識了一下對方到底比他高多少。
然後兩個人眼睛亮晶晶地對視許久,小羊才察覺到不對勁:「你不是要和我簽訂契約嗎?」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你知道怎麼簽訂契約嗎?」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神明,當然不知道神明和死靈是怎麼簽訂契約的了。
然後他們兩個同步陷入沉思中了。
現在想起當時面面相覷、對視沉默許久的場景,還是非常微妙。
*
這種微妙的尷尬不是一個人的,而是雙人份的,中原中也一提起,對方就亂晃著轉移話題。
「對了,你和織田先生約定在幾點?我們快去吧!」
中原中也順勢被轉移話題,他確認了一下目前的時間,才道:「還有些時間,趕過去足夠了。」
和港口Mafia的成員見面,當然不可能是在鐳缽街了,而是在一家咖啡店。
他們趕到時,已經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左右,但『織田先生』居然已經坐在那裡了。
對方酒紅色的頭發被窗邊的陽光照耀著,神色依舊是淡淡的,正在和坐在他對面的少年說話。
那名少年穿著深色的運動服,脖頸上圍了一條淺淡的兜巾一樣的東西,眼睛是閃耀一樣的藍色,聲音大到幾乎整個咖啡廳都可以聽到。
「怎麼樣,我的服務不錯吧,我可是神明大人啊!!!」
咖啡廳的其他人好像都沒有聽到一樣,依然悠然地低聲交談或者喝咖啡。
聽到關鍵字眼,中原中也慢下腳步,初鹿野稚子蹦蹦跳跳地把門撞開,發現自己的赭發少年沒有跟上來,才發現對方怔了一下。
她捋了捋剛剛聽到的話,把系統進度條打開,果不其然地發現進度條跳了一些。
初鹿野稚子:「……」
她看了看中原中也、看了看進度條,又看了看那個剛剛大聲自稱神明,現在正在叉腰狂笑的運動服少年,陷入沉思。
不會是找錯特殊目標了吧……?
雖然特殊目標有很多,但是他們之間也是有區別的,有的馬甲和某個特殊目標接觸時、進度條會增長得很快,和其他特殊目標接觸時的進度就會慢下來,而換個馬甲和那名很快的特殊目標接觸,進度條反而可能會慢下來。
就像她第一次,用《櫻桃》馬甲和森鷗外接觸的時候,進度條就漲得很慢,但是等對方帶著她到橫濱,並且撿回來一只太宰治後,進度條就飛速飆升。
再比如《逆行》,不過是和森鷗外、太宰治接觸片刻,就原地滿值。
……等等,太宰治和任何馬甲在一起,進度條好像都在飛快增長,這家伙難道是萬能bug嗎?!
這個時候,那名叉腰狂笑的運動服少年看過來,笑聲頓住,他掃了一眼初鹿野稚子,原本就亮晶晶的眼睛更加閃亮:「欸,是死靈!」
然後掃過警惕的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地道:「等等,這種眼神,是有主的吧?可惡!」
初鹿野稚子眨了眨眼睛,轉頭對中原中也道:「快進來啦,中也~」
死靈簽訂契約後,會變成神明的神器,所以和《山羊之歌》最契合、進度條湧動最快的那名特殊目標,一定是神明。
中原中也一直否認自己是神明,並且不會簽訂契約的儀式,但是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運動服少年會。
大概率是找錯最契合的目標了,但是初鹿野稚子不打算中途再換了,她已經和中原中也相處七八年了,甚至比和森鷗外相處的時間還要久。
這也是可能找錯最契合目標的佐證之一,時間太久了。
如果不是中也,是森鷗外的話,初鹿野稚子當然不介意當面爬牆立刻一拍兩散,畢竟對方狗得過頭,但是中也實在是……
想不到最貼切的詞來形容他,因為他這個人都是矛盾的。
在爆打敵人的時候,中原中也非常的果斷,哪怕樣貌稚嫩到敵人能夠發笑的程度,也能面不改色地揍爆他們,不只是用異能力、更多的是憑借自己單純的武力,以至於敵方勢力有段時間非常害怕小孩子。
可另外的某些時候,他又很溫柔,會在睡覺的時候下意識抱住初鹿野稚子,會無奈地接手她通關不了的游戲,會在她歡呼雀躍地想要擁抱自己時張開手、或者主動先擁抱住她。
但不管是他冷淡住眉眼,還是彎起眼睛,都會讓了解他的人想要近距離貼貼——特指《山羊之歌》。
非要說的話就是,就算他真的是神明,一向厭惡神明的初鹿野稚子居然也不會討厭他。
在中原中也走進來後,初鹿野稚子迅速松手、把咖啡店的門關上,然後撞擊對方,和對方貼貼臉頰。
「中也好可愛~」
好可愛的中也立刻爆紅耳尖,他低聲道:「喂,現在是在外面!」
害羞的樣子也非常可愛。
初鹿野稚子握住中原中也的手腕,對方這次倒是沒有掙扎,而是拉著蹦蹦跳跳的她走向織田作之助那一桌。
織田作之助在他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來了,平靜地抬手示意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過來,帶著笑容問:「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
她的目光掃過桌上幾乎沒動的兩杯咖啡,和織田作之助、中原中也這兩個大活人,剛松了一口氣,覺得這位客人剛剛一個人點了一杯咖啡和牛奶,並且把咖啡放在不同的位置只是在等人。
就聽見織田作之助平靜道:「要兩杯牛奶,謝謝。」
初鹿野稚子坐在座位上,收回好奇打量運動服少年的眼神,對方也盡量矜持地收回亮晶晶的眼神,她道:「普通人應該看不到我和……他吧?」
她示意了一下運動服少年。
織田作之助聞言,平靜地苦惱道:「是這樣的,但是總不能什麼都不點吧,那樣太失禮了。」
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奇怪客人對著空處說話的工作人員露出『想跑路,但是工薪讓我站如松』的表情,然後鎮定轉身回前台。
「織田先生介紹一下我們就好啦,只要有人介紹,她就可以看到我們。」運動服少年歡快道,然後遲疑了一秒,低聲補充,「雖然等她來送飲品時,就會再次看不到並且忘記我們。」
初鹿野稚子趁勢問他:「你是神明嗎?」
運動服少年醞釀了幾秒,眼睛亮晶晶地站起來,身後仿佛亮起了萬丈光芒,他慷慨激昂道:「嘛嘛嘛,我就是聲揚整個小島、並且在小島上擁有五百間神社……」
「啊,糟糕,夜鬥好像又被問了不該問的問題。」織田作之助低聲道,仿佛只要他的表情夠平靜,就可以假裝自己不是在吐槽。
他在運動服少年活潑介紹自己的背景音中,對中原中也道:「你不是在苦惱怎麼和死靈簽訂契約嗎,剛好我認識一位神明,他比較擅長簽訂契約。」
剛剛介紹完畢的運動服少年瞬間趴下:「可惡,總感覺有被內涵到,老是被神器開除什麼的!」
中原中也:「啊……原來如此。」
怎麼說,知道織田作之助有一位神明朋友後,他是不是可以放心地和對方交朋友了?
總之不用半夜深思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和敵人做朋友了!
他看了一眼頹廢撅/屁/股趴在沙發上,整個人仿佛陷入灰暗的運動服少年,又看了看平靜到仿佛根本看不到對方的織田作之助。
最終干巴巴道:「真是感謝。」
第52章
等織田作之助熟練地對著夜鬥說出『夜鬥先生是我見過最有名的神明』、『盡快努力工作賺到神社吧』等之類明明很普通但卻仿佛有著莫名力量的安撫話語, 並且讓對方支棱起來後,已經過去幾分鐘了。
期間,工作人員一臉驚恐地端了兩杯牛奶上來。
初鹿野稚子端起牛奶杯,小口地抿了抿, 看到中原中也一臉沉思的表情, 就道:「神明大多都是這個樣子的啦, 不是大家想像的那麼高深莫測, 反而很多都有惡作劇的習慣。」
比如游戲之神,比如眼前的夜鬥, 都是一副非常活潑的樣子, 活潑到會讓人類產生『這個不著調的家伙真的會是神明嗎?』之類的念頭。
不知道為什麼,中原中也立刻信服了, 仿佛神明會惡作劇這種設定很正常一樣。
夜鬥若有所思著道:「簽訂契約是神明的本能, 怎麼可能會有不知道怎麼簽訂契約的神明?」
他上上下下掃視中原中也,問道:「雖然有句俗語是『一粒米上有七個神靈』, 但是我還沒有見過不會簽訂契約的神明……你是什麼神?有神社沒有?去參加過神議嗎?」
「沒有。」中原中也道, 他頓了頓, 繼續說話,「雖然小羊一直強調我是神明, 但我感覺我不過是普通的人類罷了。」
「但是只有神明或者將死的人類才會看到我嘛,我和中也可認識七年了哦。」初鹿野稚子咽下一口牛奶,咬著杯子道, 「七年,你都沒有遇到致命事件,絕對不是將死之人!」
中原中也揉了揉她的呆毛,無奈道:「但是織田先生也可以看到你,不是嗎?」
初鹿野稚子佯裝呆住, 然後看向織田作之助,這是除了中原中也外,第二個可以瞬間看到她的人,並且進度條也跳了。
「啊,織田的話我知道。」夜鬥舉起手,「是將死之人哦~!」
明明不是件好事,但是他的尾音卻很蕩漾,這是因為:
「不過織田先生有委托我,所以絕對不會死的!」夜鬥道。
仿佛有具現化的黑色尾巴在他身後搖來搖去,他臉上的表情也仿佛化成濃烈的文字:誇誇我!
「啊,是的,要提前感謝夜鬥先生了。」織田作之助道,他其實是有些苦惱這件事的。
認識夜鬥,是因為他手忙腳亂地照顧孩子途中,發現了一條廣告,上面說『什麼委托都可以接、包括奶孩子哦』,於是他忍不住撥打了廣告上的號碼。
於是這幾天,夜鬥幫他大清理了整個房子……包括浴室,也非常手忙腳亂地幫忙照顧了孩子,呆滯地教孩子基礎。
根據夜鬥所說,除非是非常盛大的死亡——這種古怪的形容很奇怪——否則可以看到神明的人,都是會在一個月內去世的人。
仔細想想他這一個月可以遇到什麼致命危險,織田作之助只能想到前幾天、上司鄭重發布的一條任務:幫上司追回老婆並且安撫好情人,穩定住她們,讓上司認真工作。
……從夜鬥聽到時的表情看,這是一個讓神明都忍不住扶額的任務。
他道:「我確實從同事那裡聽說過,羊之王身邊一直跟著一名白發少女,但是下次再問的時候,同事卻只記得羊之王。」
「七年啊,確實不太像將死之人,而且,」夜鬥陷入沉思,他重點看了看初鹿野稚子,又看了看中原中也,認真道,「而且你們身上是有著某種聯系的。」
從神明的視角看,只要認真觀察,就可以看到初鹿野稚子和中原中也之間是有聯系的,但是卻不是契約那種聯系,而是更古怪的聯系。
怎麼說呢,就像是心靈之間的那種聯系,由黑色的細微光線把他們糾纏起來,從一方的心髒出發、終點是另一方的心髒,在這種扭曲著的聯系之間,初鹿野稚子平靜的臉龐都仿佛被扭曲了。
實在是太古怪了。
中原中也輕皺眉,低聲道:「通過這種聯系的話,可以簽訂契約嗎?」
「通過這種聯系簽訂契約?啊,其他神明都是直接簽訂契約的,還沒有這種通過另外渠道簽訂的。」夜鬥怔了一下,才回答,「不過你可以試一下,你們的這種聯系有點像神明和神器之前的契約哦,說不定會成功。」
「不過無論如何,結契都是需要說出特定的話的,而且結契之後,你們兩個就不再是單獨的個體了,神明要對神器負責。」
初鹿野稚子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欸,需要負責~?」
不需要轉頭看她的表情,只需要聽杯子和桌子的碰撞聲,中原中也就知道她肯定立刻放下杯子,然後眼睛亮晶晶地撐著下巴看向自己。
只要自己一轉頭和她對視,她就會立刻眼淚汪汪地問自己:「為什麼要負責呀~」
所以中原中也沒有轉頭,而是頓了頓,回答道:「我已經考慮過了,如果可以結契的話,我會對她負責的。」
死靈在人間停留的時間是不確定的,它們隨時可能會去往彼岸,或許會進入輪回、重新來到人間,或許會就此消散、再也不見。
認識這麼久,雖然仍然不認為自己是神明,但是中原中也努力地用人類的角度查了很多有關死靈和神明的事,大致都知道了神明和神器都需要做什麼。
在簽訂契約的時候,神明可以共感到死靈大致的一生、共情對方,結契完成之後,神器只能擁有一個神明大人,但神明卻可以擁有很多的神器。
在達到某種程度後,神器可以進化成更為強大的祝器,也像征著它與神明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和神明聯系最深的那名神器、可以成為道標,指引神明前進,不讓神明走向歧途。
放在桌子上的手觸碰到了柔軟的頭發,中原中也余光瞥到旁邊的微卷發少女已經低下頭、趴在桌子上了,手又被軟乎乎的白毛頂了一下。
有點想白色的狗勾。
他順手揉了揉手邊的那一團白色,白乎乎的小羊立刻順著杆子往上爬,順勢攬住他的手臂,用頭蹭了蹭他,輕聲道:「中也好好。」
夜鬥:「……」
可惡啊他也很想和自己的神器貼貼,而不是屢次被踹!嗚嗚嗚。
他垂頭喪氣地道:「每個神明的結契儀式都有不同之處,我的話,按照人類的理解,大致就是手舞足蹈劃出不明紋路並且喊出一些『咒語』吧。」
織田作之助忍不住側目:「原來是魔法少女那種嗎。」
這句吐槽仿佛無形利刃,直接捅入心窩。
其他人:「……」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經常結契的神明、一位同樣不願意透露姓名、即將進行結契的赭發少年和一位更不願意透露姓名、時常切換美少女馬甲的美少女感覺有被內涵到。
論一句話如何同時捅傷三個人。
夜鬥假裝沒聽見,對著中原中也念出他結契時需要說的話,然後道:「你們之間聯系的紐扣在心髒,可以直接連著那裡念,不用額外的咒文。」
接下來就是由中原中也進行實踐。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深呼一口氣,伸手抱住側初鹿野稚子,讓心髒隔著身軀相對,讓自己跳動的、活潑的心髒去感受對方的冰冷和死寂。
然後,他閉上眼睛,輕聲道:「給予無處可去,無法逝去的你,歸宿之地。」
「吾名中原中也。」ヾ
在夜鬥的視角裡,在中原中也念出名字的那一瞬間,本來細如線的聯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陡然扭曲起來,像是蛇一樣纏繞住相擁抱的兩個人。
初鹿野稚子身上散發出污黑的氣息,爆發出來的那一瞬間就被中原中也身上的紅色壓制住了,兩種顏色立刻交纏在一起。
相應的,初鹿野稚子身上本來干燥的衣服變得濕漉漉的,臉上露出死人般的蒼白、側面還有幾根青色的指痕,她的頭發也變得狼狽起來,雜亂地粘稠在身上。
從袖子處滴出的水順著中原中也的背脊一路往下滾,瞬間把他身上干燥的衣服也染濕。
夜鬥道:「啊……是在雨天死去的人啊。」
而且從臉上的手指痕跡看,並不是自己意外去世的,很可能是被害的。
在雨天被害、含著無窮無盡的怨氣死去的少女,能夠以死靈的身份執拗地在人類世界生活七八年的怨靈。
和她之前表現出來的單純和可愛,似乎有些不符。
中原中也則對這些完全沒有感受,他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是濃烈的紅色,這種濃郁到仿佛能夠刺痛雙眼的紅色持續了幾秒,才被瓢潑大雨衝洗掉。
『是小羊視角的回憶。』
他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一句猜測。
就像之前初遇,中原中也被雨水滴醒,他再次看到了這樣的視角,瓢潑的大雨衝刷著回憶主人的面孔,讓她本就艱難的呼吸更加難以維持,這種艱難的呼吸持續了幾分鐘,最終回憶灰暗下去。
在回憶的最後一秒,他聽到掛在屋檐下的鈴鐺陡然發出輕響,像是在歡呼。
中原中也眼前的回憶散去,變成現實的樣子,濕漉漉的小羊擁抱著他,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
初鹿野稚子和中原中也幾乎同時睜眼,在回憶散去後才松了一口氣:「可以了。」
希望中也不要發現這個回憶其實是她借系統臨時捏出來的、當初初遇時他的視角,僅有幾處不同,那就是周圍的景像太模糊和雨幾乎大三四倍。
再加上一點點,她被喚醒後、回憶起無數次作為棋子被殺死時痛苦。
以中原中也的高情商和靈敏直覺,共情到這種死亡場景和濃烈的痛苦,是絕對不會當場追問的!
完美。
中原中也拍了拍初鹿野稚子的背部,用手掌感受對方的顫抖,他垂眸道:「謹聽吾命,化為神器。」
接下來就是為神器取名,在她身上留下落痕,讓她從此都叫這個名字。
但是他沒有這樣,他停頓了幾秒,輕聲道:「在你想起你真正的名字之前,我會以『羊』的名號呼喚你,你願意接受嗎?」
由於姿勢,他看不到小羊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對方像是弦一樣有韌性的身體緊繃起來,就像是警惕豎起角的羊類。
中原中也大概知道為什麼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不是因為結契和名字,而是因為對方察覺到自己的記憶被窺視,生前的最後一幕被人共情。
或許她現在也可以感受到中原中也的情緒。
沒有沉默許久,初鹿野稚子道:「你用這個稱呼呼喚了我七年,結果現在才問可不可以嗎?」
以他們為中心形成的紅黑光芒球體瞬間破碎,然後瘋狂地向他們湧去,讓他們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
結契成功。
第53章
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湧遍《山羊之歌》全身, 初鹿野稚子能夠感受到它試探性地纏繞著自己的表面、但卻無法侵/入進來。
因為有系統保護著她本體的靈魂。
同時,她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中原中也的情緒,怎麼說呢,那是一種並不惹人厭惡的憐惜情緒, 是把初鹿野稚子當成一個同層次的人類、一個心心相付的同伴所產生的情緒, 而不是居高臨下的憐憫。
這種過於親近的感覺實在太古怪了, 特別是、他們之間共鳴最深刻的地方是心髒。
所以初鹿野稚子很快垂下眼睛, 選擇了自己在神器狀態下的樣子和應該待的位置,她順著身上還沒有消散完的光點、衝向中原中也的脖頸。
中原中也抱著她的手頓時一松, 旋即反應過來, 下意識摸了摸被束縛住的脖頸,那脆弱的部分多了一條東西。
夜鬥探頭, 仔細看了看赭發少年的脖頸處, 奇怪道:「咦,居然不是武器, 而是飾品嗎?而且居然在脖子處。」
他轉頭看向織田作之助, 沉思著問道:「這是什麼來著, 項鏈?」
織田作之助同樣在看中原中也的脖頸,答道:「choker吧, 感覺很合適呢。」
中原中也不太自在地摸著脖子上的choker,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choker是初鹿野稚子所化,那麼他現在是在摸……
他:「……」
他迅速放手, 想要低聲清嗓子掩飾一下尷尬,半途卻有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現在,就算是他的脖頸因為自然呼吸和心跳而輕微起伏,初鹿野稚子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畢竟對對方來說、對方是輕輕貼在他脖頸處的。
那麼低咳和說話, 對方也理所當然可以感受到,甚至可以通過他皮膚的起伏和心跳的頻率感知到打架的時候、他是不是在逞強。
啊這。
他感覺到自己的耳尖開始泛紅了,同時,脖頸上的choker也開始微微發熱,像是對方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開始極速升溫。
這樣更糟糕了,一個人偷偷害羞、還可以假裝若無其事地掩蓋過去,但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地開始害羞、知道自己和對方害羞的原因,那窘迫程度連續翻倍了。
織田作之助和夜鬥沒有親身體驗這種窘迫,對此毫無感覺。
幾乎全程不靠譜、只在剛剛靠譜了一下的夜鬥甚至羨慕道:「你的神器和你好親昵,對你占有欲好高,可惡,為什麼我拉一下神器的手,對方都會想把我辭退!」
織田作之助側首:「為什麼要拉手?」
「……是戰鬥!戰鬥的時候當然要用手拿武器啊!」夜鬥直接跳起來。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眼前這兩個一動一靜的人,不自在地低聲問道:「你,要不要先下來?」
耳尖還在泛紅。
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那一秒,他的懷裡就多出來一個人,他下意識伸手接住,然後發覺到了不對之處。
在他的印像裡,他的小羊身上穿的應該是一身雪白的和服、和她雪白的卷發顏色相近,穿上這身和服後,只有領口、手和小腿以下的部分露出了皮膚,其他地方都被衣服的布料所覆蓋。
但是他上手接住懷裡人的時候,兩只手摸到的都是冰涼的大片肌膚,只有少數的布料觸感。
中原中也只模糊地看到了對方散著的白色卷發、身上暴/露出的大片肌膚和幾乎沒有存在感的黑色系衣服,就憑借手上的觸感和直覺帶著對方轉身,用自己的後背擋住織田作之助和運動服神明的視線。
然後才認真去看懷裡人身上的衣服。
由於被對方抱住,他只能看到對方顯眼的白色卷發,再往下是黑色的衣物,但是從背的三分之一開始,下面就是大片的肌膚了。
腰身完全沒有被覆蓋到一點點,下面的短褲也只包裹住重點部位,腳上那種類似藝伎的木屐消失了,對方赤腳站在地上。
——所以現在和中原中也差不多高了。
下意識抱緊中原中也的腰後,初鹿野稚子才問道:「怎麼了?」
她和中原中也對視一眼,眼都不眨地悄悄伸手、把上衣往下拉了拉,鎮定道:「有什麼問題嗎,你的反應好激烈欸。」
正如夜鬥奇怪的那樣,《山羊之歌》如果是在雨天裡死去、並且執念深到可以在人間存活七八年的話,根本不可能像她平時表現的那樣單純無辜。
在共同相處的七八年裡,中原中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接受到初鹿野稚子釋放的違和氣息,比如她屢次去敵人的大本營竊取會議機密,比如她日常蠱惑自己當羊的首領,再比如她明明非常明確地表明了自己不喜歡白瀨他們、但是在和他們相處時卻很友善。
中原中也真的察覺不到嗎?不可能。
哪怕真的察覺不到,在結契察覺到她釋放出來的死亡記憶時,也會意識到不對。
他只是尊重初鹿野稚子而已。
是把《山羊之歌》當成一個真正的人類尊重,當成一個可以交付心靈和後背的同伴去對待,所以才會不介意微卷發少女的本性是什麼。
因為無論是什麼,他都可以接受、並且護短。
面對這樣的人,誰會無動於衷呢?
在第一次試探性露出人設的深層次,並且無事發生後,初鹿野稚子就知道,這次的馬甲和特殊人物會是一場捕獵和反捕獵現場。
以獵人身份出場的《山羊之歌》去誘/惑獵物中原中也,結果反而被中原中也所捕獲。
「我以為中也會很喜歡我的新衣服,畢竟你那麼喜歡酒和車,平時打人的時候也很不良呢。」初鹿野稚子道。
說話的時候,她用把自己衣服往下拉的那只手去拽中原中也的領口,讓對方下意識移開的視線再次注視過來。
中原中也不敢動:「喂,這真的是衣服嗎,你這家伙不要仗著別人大部分時間都看不到你就為所欲為。」
他干脆把自己外套的拉鏈解開,然後脫去外套,披在初鹿野稚子的肩上,滿意道:「這樣就可以了。」
弄完這些,才側首看向織田作之助和夜鬥,語氣沉重道:「抱歉,剛剛失禮了。」
失禮不是指衣服,而是指他剛剛理都沒有裡他們兩個人,先抱小羊。
「啊,不失禮,如果可以幫我買單的話,那就更好啦。」
在織田作之助和夜鬥說話之前,一道活潑的聲線陡然響起,而且離得很近,就在隔壁的位置。
初鹿野稚子非常熟悉這道聲音。
她在中原中也懷裡踮起腳,看向聲音響起的地方,發現一個人趴在可以用來阻隔視野的沙發背脊上,還是一個她非常熟悉的人。
——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綠色的眼睛被眼鏡擋住,身上穿著的是一身褐色的典型偵探服,帽子把他的黑發壓住、顯出幾分垂頭喪氣。
一提起江戶川亂步,初鹿野稚子第一瞬間想起的關鍵詞就是:貓,超強洞悉力,不能養。
她瞬間警惕起來,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免自己被江戶川亂步看出什麼。
雖然原因不同,但中原中也同步警惕起來,他壓了壓眉頭,問道:「你是誰?」
「我嗎?我可是世界第一名偵探大人!」江戶川亂步歪頭道,他上上下下打量著中原中也和初鹿野稚子,然後不太感興趣地嘆了一口氣。
「可惜你已經被港口Mafia的首領盯上了,不然可以把你騙進偵探社……可惡,你們兩個綁定在一起,不可能只騙一個羊小姐讓貓咪小姐高興嘛!」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頭上跳出來一個大大的井字號:「哈?你在說什麼?」
江戶川亂步已經轉頭看向織田作之助了,可憐巴巴道:「殺手先生,幫我買單嘛。」
如果這句話可以是撒嬌的話,下句話就是他信心十足的原因了。
「畢竟你偷偷和羊之王見面,如果被港口Mafia知道,肯定會很苦惱吧?肯定會丟工作的!」
他的視線掃過桌子上的三杯牛奶和一杯咖啡,咖啡和其中一杯牛奶沒有被動過的痕跡,但是另外兩杯牛奶,一杯有被小口喝過的痕跡、一杯有被大口飲過的痕跡。
這裡一共有四個人,殺手先生、暴躁的矮人先生和被搭上外套才突然出現在他視野裡、穿著很不良的羊小姐,還有一個暫時沒有出現的隱形人先生。
「亂步先生?你怎麼會一個人單獨在這裡?」織田作之助開口問道,又為亂步解釋,「亂步先生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和官方有過不少合作,不用擔心,中也。」
初鹿野稚子松開中原中也,抓著對方的衣服後擺、躲進對方身後。
「……和貓咪小姐打架,然後迷路了。」亂步不情不願道。
迷路對他來說,是非常正常的事,和『貓咪小姐打架後迷路』才是讓他有點沮喪的事。
「所以要拜托你送我回偵探社啦……不然我的零食就要被吃光了!」他補充道。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然後帶著歉意道:「抱歉,我要先送亂步先生回去,他在外面太危險了,過幾天我會整理好學校的資料,到時候再約時間見面吧?」
夜鬥道:「那我先回去打掃衛生啦!」
然後迅速消失,直接溜之大吉。
中原中也沒有聽說過武裝偵探社,他只對橫濱的一些非官方勢力比較了解,但是能從織田作之助的話裡聽出來武裝偵探社是一個正面的組織。
羊在鐳缽街裡算是正面組織了吧?畢竟他們是未成年組成的自衛組織。
那織田作之助跟對方走……或者帶著對方走,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起碼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織田作之助和眼前的偵探少年打起來,需要被擔憂的絕對是偵探少年,而不是港口Mafia的織田作之助。
他反手握住初鹿野稚子的手腕,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先走了。」
現在有點重要的是小羊。
披上他的外套後,普通人——指偵探少年——可以看到她,但問題是,披上外套後,遮蓋的效果只起到了一點點。
半遮半露反而更有一種若隱若現的誘/惑,而且外套只能蓋到大腿處,剩下的地方根本遮不住。
只要看路過的工作人員小姐直勾勾的眼神和緋紅的臉頰就能知道蓋上外套到底有沒有用了。
「慢點嘛,中也。」初鹿野稚子盡量小碎步跟上他,然後低聲道,「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刻在了我身體的哪裡了嗎~」
剛剛一掃而過時,對方身上確實沒有明顯的記號。
中原中也下意識問:「哪裡?」
初鹿野稚子反拽住他的手、把他拽停,然後快速墊腳,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在大/腿/根/內/側哦~」
中原中也猛的一僵。
「雖然這個記號似乎是完全隨機的,但是你當時在想什麼?我感覺你的想法也會對記號有影響嘛。」
「要不是為了把記號露出來,我才不會穿這麼短的衣服,現在只要掰/開我的大/腿,不需要脫/衣/服,就可以看到你留下的印記了哦?」
中原中也:「……」
*
咖啡廳的門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織田作之助下意識轉頭看去,只看到中原中也拉著他的神器飛速撤離的背影,沒有發現什麼其他的異常情況,不知道聲音來自哪裡。
神器似乎很愉悅地蹦蹦跳跳。
江戶川亂步把眼鏡摘下來,懶洋洋道:「又被逗了,我才不會被貓咪小姐逗呢……除非本偵探願意!」
第54章
回到家以後——對初鹿野稚子來說, 這裡只是羊的根據地和中原中也的家——中原中也才認真研究起來她的衣服。
之前在咖啡廳匆匆幾暼得到的印像非常准確,黑色的細線從初鹿野稚子的胸/前穿過,把重點部位遮住的同時又勾勒出新的重點。
中原中也皺眉。
初鹿野稚子也不太習慣這身衣服,更不習慣被嚴陣以待地盯著, 她懶洋洋地晃了晃腿, 把對方的視線吸引下移, 才道:「剛剛那個世界第一名偵探說你被港口Mafia的首領盯上了欸。」
前段時間, 港口Mafia的首領已經換了,森鷗外光榮上位, 羊當然第一時間獲得了敵人上層動蕩的消息。
「啊, 那個小鬼啊,你很喜歡他?」中原中也挑眉, 隨口問道, 然後不太在意地回答,「港口Mafia以前也很關注過羊。」
你好像不比『那個小鬼』大。
雖然從江戶川亂步的外表上絲毫看不出他的正確年齡多大了, 但是肯定比中原中也大。
初鹿野稚子道:「我剛剛才想起來, 那個被稱為『亂步』的人, 在某些地方很有名哦,據說, 他有著一眼看透真相的異能力,異能力開啟的條件就是戴上眼睛。」
剛剛江戶川亂步出現的時候是戴著眼鏡的。
「他說你被港口Mafia的首領盯上了,那最近還是小心一點吧……起碼, 不要讓白瀨他們去挑釁港口Mafia了吧?」初鹿野稚子道。
她對人類有很敏銳的直覺,這種直覺在羊的其他成員上也很靈驗,比如一開始就不被她喜歡的白瀨,深入接觸後,初鹿野稚子更不喜歡她了。
對於森鷗外那種用智力玩弄局勢的人, 她還可以勉強接受,因為對方是強者。
但是對於仗著強者的感情去挑釁強大的對手,對自己完全沒有認知的人,她就不太能接受了。
恰好,白瀨就是這樣的人。
她垂眼,輕輕道:「首領剛上任的這幾年,是樹立威風的時候,我怕白瀨他們去挑釁的時候被直接處理掉,中也。」
哪怕身上穿的衣服不是自帶柔弱效果的白色柔軟和服,而是清爽風的衣服,中原中也也可以輕松地在她的表情上提取到擔心和憂慮之類的信息。
他沉默了一下:「……我上次已經警告過他們了,他們最近應該不會去。」
真的嗎?
初鹿野稚子對此表示懷疑。
除了中原中也以外,羊的其他人都是普通的孩子,沒有異能力者,而在白瀨的帶領下,他們都認同中原中也和大家都平等的想法,認為羊之所以被其他人所敬畏,不只是因為中也,而是因為他們所有人。
明明是中原中也保護了這個組織的所有人,但甚至有人對此表示不滿。
真是一群天真的小羊,不過就算被港口Mafia的人盯上也沒什麼,反正她熟悉港口Mafia的運作模式,中原中也的武力值又非常非常棒。
——只要港口Mafia派來的人不是太宰治就行。
*
港口Mafia派來的人是太宰治。
初鹿野稚子站在鐳缽街房屋的頂端,唇自帶笑地看著下方一臉冷喪的太宰治,凌厲地風把她的長發吹起,自然而然的,她的眼神裡就帶了點殺氣。
這很正常。
下方的太宰治似有所覺,他懶洋洋地抬起頭,在周圍掃視了一下,然後把視線定格在初鹿野稚子身上,驚訝地挑了挑眉。
他們的視線對准了一瞬間。
在他挑眉的前一秒,他還是港口Mafia首領派來的光鮮亮麗的大人,在他挑眉的後兩秒,一陣滾滾而來的煙塵直接撞在他的身上,把他踹飛。
是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在半空中追上他,一腳把他踏下來,然後冷冷道:「港口Mafia的人?」
然後皺了一下眉,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choker,他感覺到本來在外自由活動的初鹿野稚子突然回到了choker裡,而且沒有聲音傳來。
choker沉寂得像是真的裝飾品一樣,帶著溫涼的感觸貼住他的脖頸,沒有日常使壞。
再搭配上他本來正在釋放的異能力突然消失,中原中也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他把踩在太宰治胸口的腳抬起來。
本來根本感應不到的異能力又可以感應到了,脖頸上的choker立刻極速升溫、像是在發怒,他聽到初鹿野稚子道:「混蛋!!!」
中原中也:「……」
認識這麼久,赭發少年還是第一次聽見初鹿野稚子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還帶了彈舌……
根據發音,可以合理推測出來對方這句怒斥的『混蛋』還是學的他平時對著敵人說的混蛋。
怎麼說呢。
中原中也把腳踩回去,對異能力的控制力立刻消失,choker也瞬間冷卻下來。
他把腳抬起來,喉結處立刻感受到比人類體溫更高一點的溫度,熱熱的,代表著神器的憤怒。
「不要……踩……不干淨的東西!」
對方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
太宰治冷冷道:「你是在踏步嗎?」
「哈?」中原中也挑眉,他把腳放在地面上,才帶著不爽道,「這是你的異能力嗎?讓別人的……異能力消失?」
他把手放進兜裡,冷淡道:「先打一架吧。」
然後和太宰治打了起來。
暫時不可以使用異能力沒什麼,反正中原中也本身的體術也很厲害,但他需要注意一點,那就是打鬥的途中需要注意不碰到太宰治。
碰到太宰治,沒有自我意識的異能力會暫時消失,有自我意識的神器也會暫時變成死器一樣,中原中也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只能從自家神器非常憤怒的反應中猜到肯定是種非常糟糕的感覺。
那就只能盡量不碰他了,但打架過程中,補碰敵人、讓敵人乖乖挨打是不可能的。
盡量迅速地過掉了放狠話—打架—放狠話的流程後,中原中也立刻溜掉,離敵人遠一點後才問道:「你感覺怎麼樣?還好嗎?」
他下意識伸出手,剛好接住憑空掉進他懷裡的初鹿野稚子。
對方微卷的頭發都懨懨的,眼睛也有些睜不開,像是沒睡醒,她道:「可惡,剛剛那個人是怎麼回事?只要你一碰他,我就會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麼感知都沒有,比睡覺還要討厭!」
「他應該是『可以消掉觸碰到的異能力』之類的異能力,只要觸碰到他,我就感覺不到你。」中原中也道。
然後斟酌了一下,輕聲問:「你……腿是怎麼回事?」
太宰治出現後,系統的進度條又跳了一截,整個進度條幾乎快要滿了,初鹿野稚子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生氣。
她看了一眼中原中也不自在的表情,下意識低頭暼向自己的腿。
簽訂契約後,中原中也對她的稱呼化作某種意味不明的字體、刻印在她的大/腿/根/內側,雖然她穿得很清涼,但是只要不是抬腿打人之類的大動作、幾乎都看不到。
現在那個刻印正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顯眼到中原中也用余光都可以掃到。
「因為被迫陷入黑暗太多次了吧。」初鹿野稚子猜測著道,她也只是第一次做神器,不明白那裡為什麼會發光,只能猜測。
她伸手遮了一下那個印記。
中原中也立刻提取到了她表情上的不自在,皺眉。
以他對初鹿野稚子的了解,哪怕對方抬腿,可憐兮兮地讓他幫忙檢查一下都是正常的,但是遮住不讓他看是絕對不正常的。
他猶豫了一下:「真的沒事嗎?」
通過契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神器處於一種懨懨、卻又莫名精神的狀態下,這也是一點反常,神器平時的情緒不可能這麼高亢。
「沒事啦,只是好困——」初鹿野稚子道,她把雙手抬起來,眨了眨眼睛,「好困,完全不想走路呢?」
赭發少年和她對視幾秒,最終放棄抵抗,轉身蹲下去,默默等自己背上多一份重量。
初鹿野稚子毫不猶豫地趴了上去,在被攬住腿的時候,印記那裡被中原中也碰到,她感覺到有一種奇怪的異樣。
並且同步感覺到對方也察覺到了這種異樣,看到赭發少年幾乎秒變頭發色的耳尖。
她眨了眨眼睛,張口咬了一下對方的耳朵:「哇嗚,中也在想什麼,耳朵好紅哦。」
赭發少年驚出彈舌:「哈?你在想什麼,不要亂咬我!」
從初鹿野稚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更加紅彤彤的耳朵,還有一部分臉頰。
咦,是臉全紅了嗎?
她本來攬著對方的脖頸,現在用一只手戳了戳對方的臉頰,狐疑道:「咦,中也臉紅了嗎?耳朵紅彤彤的,脖頸也有點紅哦。」
可能是因為初鹿野稚子的手臂上沒有衣物,中原中也的脖頸處也沒有衣物,她能通過皮膚感覺到對方正在升溫,心跳也快了。
……攬著她腿的手也在升溫,手掌心很熱。
系統進度條跳動,把最後一絲空卻填滿。
進度條滿了!
初鹿野稚子雀躍起來,她晃了晃腿,攬緊中原中也的脖頸,歡呼道:「中也好厲害!」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以為她在另有所指,干脆沒有說話,而是慢慢地往前走。
半空中,一個透明的書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初鹿野稚子伸手抓住那本書,在她開始脫離的那一瞬間,中原中也背上的微卷發少女安靜地趴在他肩上,輕聲道:「我不管,中也就是大笨蛋——」
第55章
初鹿野稚子淡淡道:「抽取下一頁吧。」
她從《山羊之歌》馬甲脫離出來, 然後轉身回望被定格住的世界。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又會發現一些新的東西,比如赭發少年居然在很努力地紳士手……雖然因為背上的微卷發少女在晃腿、幾乎沒有。
比如他在感到窘迫的時候,眉眼還是處於放松狀態下的。
半空中, 那本書正在不停地翻頁, 最終一張書頁凝固形成, 由於長久地沒人把它拽在手裡, 系統發出疑問:[宿主?]
它的宿主若有所思道:「我好像,體會到了一點點, 身為人類的感覺了……」
系統大受震撼。
初鹿野稚子是個很靈動的人——幾乎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會如此確信, 只有在她剛剛從棋盤上覺醒、懵懂地面對世界的那段時間,才能確切地了解到她是怎麼從白後棋一點點偽裝成人類的。
是的, 偽裝。
她的所有一切幾乎都是偽裝而成, 無論是表情、情緒還是動作,只有一點是屬於自己的, 心髒處的那枚和人類截然不同的棋子, 還有在被喚醒的那一瞬間, 對神明的厭惡、對人類的迷茫。
這是她答應和系統簽約的最主要的原因,她幫系統收集書頁, 系統幫她再次覺醒,不是由棋子轉換成人類,而是真正地從內心覺醒出生而為人的感觸。
[呃, 那是什麼感覺?]系統問道。
在某種程度上,它是把初鹿野稚子當成自己的同類的,所以對對方的這句話大受震撼——這份大受震撼也是系統程序運作後的反應。
「我本來以為,人類是世界上最完美無缺的存在。」初鹿野稚子道,「後來逃到人類世界的時候, 發現人類並不是完美無缺的時候,感覺……很失望?」
那是一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疲倦感和無趣感,當然,真的存在那種完美無缺的人類。
但是她卻再也提不起一點興趣,感覺自己仿佛被大霧籠罩,而喚醒她的人類從救世主轉變成大霧中的惡獸。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在人類身上發現了神明的那種特質,自己厭惡的那種特質。
她伸出手,撫摸住自己的心髒,也就是埋葬著棋子的那處位置。
「但是我剛剛好像突然發現,人類的本質並非完美無缺。」初鹿野稚子輕輕道。
仔細想想,她使用這些馬甲的時候,真的毫無破綻嗎?
不,不是的。
最開始的《櫻桃》面對的是森鷗外,恐怕對方早在見面的不久之後,就發現了她身上的古怪之處,那是一種絕對不是人類的味道,是努力想要扮演正常人類的幼/女。
哪怕是用《櫻桃》馬甲生活很多年之後,遇上太宰治的時候,對方也對她厭惡不已,這是因為對方也嗅到了她身上的那種虛偽透頂、令真正人類嘔/吐的味道。
之後,使用《我是貓》馬甲時期,和人類社會格格不入的江戶川亂步對她如此親切、如此友好,恐怕也是因為第一次見面,對方就看出來她也同樣和人類社會格格不入,根本不明白人類這種東西吧。
[人類的本質並非完美無缺?]
系統沒聽明白,這個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嗎?第一天抵達人類世界的時候,初鹿野稚子就應該明白這件事了?
「《櫻桃》很令人討厭吧,以正常人的角度來說,她簡直就是一個瘋子,明明上一秒還像個小女孩一樣輕笑、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割破動/脈/爆/炸。」初鹿野稚子道,頓了頓,她歪頭,「但是森鷗外很喜歡她哦。」
明明以森鷗外的性格,是會討厭不可控制力,討厭這種不被控制、容易癲狂的性格的。
「《逆行》也很讓人討厭吧,哪怕是獨自一人的死亡重返,也會有人發現異常的。」
森鷗外雖然沒有明顯表示,但是太宰治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的,他怎麼可能沒有發現。
——太宰治對《逆行》感興趣,說明他從《逆行》身上發現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比如他最在意的死亡。
「《我是貓》就更不用說了吧,貓咪雖然很可愛,但是和貓咪性格一樣的人類卻會讓人非常無法忍受。」
但是江戶川亂步和福澤諭吉,還有毛利蘭她們卻接受非常良好的樣子……等等,這幾個人,前兩個自己也是同樣類型的人,後面的那幾位,身邊經常出現這種人,不可以當做參考。
《人間失格》的非人味道就更濃厚了,有一部分、初鹿野稚子甚至在釋放自己,但是她不太明白為什麼太宰治反而對此很感興趣,除了死亡這一點。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人間失格》和《櫻桃》一樣,都有非人的感覺,但是太宰治的態度卻不太一樣,他對《人間失格》很感興趣,不只是因為死亡,而是因為整體。」
[我感覺太宰治對《人間失格》和《櫻桃》馬甲態度沒什麼太大的差別。]系統道,並且拿出證據,[《櫻桃》體術那麼……符合年齡,太宰治不還是假裝被推/倒,一起打滾嗎?]
初鹿野稚子佯裝震驚:「什麼,這家伙之前居然在騙我嗎?!」
然後奉勸系統。
「不要拆穿一些大家都明知故問的事,這樣很容易讓人沒有面子。」
系統:[……]
初鹿野稚子若無其事地繼續之前那個話題:「當然,剛剛說的那些,有的是我早就發現、但卻不明白的,有的是我剛剛回顧過去才發現的。」
某些東西太輕微了,就像是拂面而來的微風,或者汩汩流淌的水流,總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讓人難以發現。
「但是中原中也,他是一個……」初鹿野稚子皺眉,「很難形容的人。」
「哪怕是在鐳缽街這種地方,也在閃閃發光,那是屬於人性的耀眼光芒,可這樣的人,卻在了解《山羊之歌》的情況下,仍然偏愛她,這種感覺非常奇怪。」
《山羊之歌》是什麼?
最表面的一層,是像小羔羊一樣軟綿可愛的女孩兒,就連乳牙都是軟乎乎的。
但是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她是從淤泥裡爬出來的,對著中原中也吹枕邊風、讓他當羊的首領、徹底掌控整個鐳缽街都是常態。
是和中原中也截然不同的人,如果中原中也是人類的閃光面,那麼《山羊之歌》就是人類的陰暗面。
可中原中也在明知道《山羊之歌》本性的情況下,仍然選擇和她結契、和她綁定靈魂,會在日常生活中照顧她,會在相處時偏愛她,就像是溫暖的山泉一樣包裹著溺水的動物。
閃耀的人類會去包容陰暗的怪物,衝突實在是太大了,初鹿野稚子對此思考很久了。
但是直到這一刻,徹底脫離《山羊之歌》,以旁觀的視角查看,她才能確切地感受到中原中也的偏愛,以及自己在那一瞬間湧起的復雜的、不是模仿出來的感覺。
以前或許也有過自己的感情,但是這一刻,她對這種情緒的感觸是有史以來最深的那一刻。
就像之前,她在和太宰治接吻時,也曾隱晦地察覺到這種情緒。
系統不懂,但是可以接話題:[他確實很特別……你的收集進度完成的差不多了,任務徹底結束後,可以選擇回到《山羊之歌》馬甲,繼續和他一起生活。]
頓了頓,系統又道:[回到任一一個馬甲都是可以的,人類難免會生出感情,會留戀不舍是很正常的事。]
「不。」
初鹿野稚子出乎系統意料之外的拒絕,她甚至有些詫異地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騙子欺騙了很多人後,仍然可以若無其事地回到受害者身邊、繼續欺騙他們?」
說完,她頓了幾秒,承認:「好吧,我身為人類的道德感並沒有那麼強烈,但是也不會選擇回去的。」
半空中發光的書頁被忽視太久了,初鹿野稚子伸手把它拽下來。
這是一張特殊的紙頁,在捏住它的那一瞬間、它突然放出火光,但是卻沒有任何被灼燒的感覺。
紙頁上面待設定的馬甲模糊不清,被火光所扭曲,就連字也看不太清,整張書頁就像是正在焚燒之中。
皺眉觀察了一會兒,初鹿野稚子才輕聲念出上面的文字:「地……獄……變?」
[是的。]系統回復,[以及獎勵書頁。]
又是一張書頁在翻動中凝聚成實體,初鹿野稚子把它拿下來,發現那張書頁非常特殊,像是兩張書頁被黏在一起一樣,夾縫之間是一道可以反射的銀色紋路。
是鏡子。
上面的文字是:《鏡地獄》。
初鹿野稚子了然:「是因為衣服?」
她這次的馬甲從頭到尾都偏向咩咩叫的小羊,按理說應該又是非人情/趣那種獎勵,但是初鹿野稚子直覺覺得是最後那套清涼衣服的原因。
系統沉默了一下,扭扭捏捏地確認:[是因為衣服……]
初鹿野稚子搖頭嘆氣,一副就拿你沒辦法的樣子。
她問道:「這應該是最後一個進度條了吧?」
系統這次回答的很快:[是的,只要填滿最後一個進度條,並且在沒有任何人知道你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把各個馬甲的邏輯線圓回去,就算成功。]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收尾馬甲。」初鹿野稚子總結道。
她把《鏡地獄》融合進《地獄變》裡,然後在上設計本次馬甲的樣貌。
最終出現在書頁上的,是一位看起來就雍容華貴的夫人,她身上穿著華麗的和服、頭發被高高的梳起,正斜臥在踏上,身體的曲線被和服勾勒得曼妙動人。
但這不是最令人注意的,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瞬間,都會忍不住去看她明艷動人的五官,哪怕她的表情帶著再明顯不過的優越感。
總之,大部分男人看到她,都會想要做她的情人,無論是包/養還是被包/養。
系統沉默了一下:[她怎麼和《人間失格》長得一模一樣?]
是的,這個馬甲實在是太美麗了,就是有一點問題,她和《人間失格》馬甲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除了唇更紅一些,神色更明艷開朗一些,整體的墮/落氣息翻了幾倍、像是一顆熟透了的飽滿果實,其他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些的不同之處,把《地獄變》塑造成一個活靈活現的人類,而不是帶著詭譎氣息的人偶。
初鹿野稚子鎮定自若:「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她順手設計背景,創出一輛燃燒著熊熊烈火的馬車。
《地獄變》就慵懶地躺在馬車裡,火焰卷上她的裙角,為她增添了一份艷麗,空氣扭曲之間,讓她染上幾分邪意。
系統靜靜等待了一會兒,都沒有聽到宿主把這個馬甲提出來的要求,於是探頭問道:[需要載入《地獄變》嗎?]
初鹿野稚子抬手撫上《地獄變》,微笑道:「不,當然不,現在還不到她出場的時候……把《人間失格》調出來吧。」
系統辦事的效率一向很高,幾乎在初鹿野稚子話音剛落的時候,她身上的裝扮就換了一身,街道上的玻璃窗上映出她身上紅白交加的和服。
同時,她開始看天上那個本來毫無存在感的太陽不順眼了,並且還是非常的不順眼。
馬甲身上的習慣會影響本體。
初鹿野稚子嘆了一口氣,然後問道:「可以把《人間失格》的時間線展出來嗎?」
本體離開馬甲後,馬甲會帶著本體的一些思維,和本體在時塑造出的性格繼續生活,可以簡單理解成游戲裡的那種掛機行為。
不過初鹿野稚子比較討厭這種說法,國際像棋也是一種游戲。
那本只有幾頁是完全實體的書開始翻動起來,停在《人間失格》那一頁,有一條像是綢帶一樣的東西被投影出來,上面的每一個結點都是《人間失格》度過的一年。
系統道:[請宿主選擇具體投入到哪一年。]
初鹿野稚子的手指在上面滑動,她先點開這條綢帶的起點看了一眼,發現起點的配圖是一臉病弱、即將死去的人類少女,然後才沉吟著道:「投放到,森鷗外遇到津島櫻子的那一年。」
*
森鷗外穿過幽深的小巷子,走到那家甜品店前。
夜色太深,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回家休息了,只有少數的人還在街道上亂晃,就連許多店鋪也已經熄燈關門了。
整條街道,最明顯的店就是眼前這家,在深夜裡、只有它仍然燈火通明。
在窗邊的位置上,坐著一個身著和服的女人,她正笑吟吟地握著勺子投喂對面桌的那個紅發女孩子。
森鷗外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才推門走了進去,走到那個靠窗的位置邊,搖頭嘆息道:「閣下居然如此有童心嗎,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他把自己一部分的詫異展現出來,然後才盡量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女人。
從她的面容來看,用『女人』來形容對方是絕對不准確的,應該是『少女』才對。
但是這位少女的年齡已經是三位數了……起碼森鷗外能夠突破重重阻礙見到她,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祖父認識她。
黑發少女笑意盈盈地把勺子收回來,溫柔道:「客人來了哦,櫻子要乖一點,好不好?」
被投喂的紅發小女孩歪頭看了一眼森鷗外,皺著鼻子道:「好~」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被撞到之前、森鷗外側身避開,發現來著是一個比紅發小女孩更大很多的黑發小姑娘。
黑發小姑娘和黑發少女的眼睛顏色幾乎一模一樣,是紅色。
在走近之後,她的腳步猛地一頓,瞪了森鷗外一眼,然後加快腳步跑到桌邊,先把手裡的甜品放在桌子上,才問道:「這個家伙就是你要等的人嗎,淺間姐姐~」
『淺間』,森鷗外記下這個姓氏。
「晶子好像在不高興欸,為什麼呢?」黑發少女伸手抓起黑發小姑娘的手,先低頭吻了吻她的指尖,才輕聲問道,「是被燙到了嗎?」
紅發女孩兒探頭,分別抓住她們兩個人的衣袖,緊跟著道:「與謝野姐姐也不高興,但不是因為被燙到了,對吧!」
她也轉頭,明目張膽地瞪了一眼森鷗外。
雖然整個人還在矜持地抓住兩個姐姐,但她張牙舞爪、試圖讓森鷗外知道自己有多不受歡迎的氣勢已經出來了。
森鷗外挑眉。
黑發少女仍然沒有轉頭看他,而是輕柔地鼓勵面前兩個不高興的孩子,說道:「那是為什麼不高興呢?可以說出來嗎,大家要一起生活那麼久,不可以有隱患哦。」
哄完兩個小孩子,並推著她們三步一回頭地出去玩之後,她才半趴在桌子上,含笑地看向森鷗外:「抱歉,讓你久等了吧。」
森鷗外忍不住在心裡搖頭。
怪不得他去打聽和調查長生少女的時候,有的知情/人會警告他一定要態度誠懇一點、不要太囂張,因為願意替她出頭的人很多。
這是隱晦一點的表達,其實就是說對方的情/人很多。
在沒有見到眼前人的時候,森鷗外就已經理解了這一點,如果當情/人可以獲得長生的秘密,那幾乎所有人都會願意,但是現在,除了長生這個秘密,估計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對方的樣貌。
森鷗外道:「沒有,能夠見到如此美貌的小姐,哪怕等再久也是值得的。」
他往前走幾步,坐在黑發少女的對面。
對方用迷/離的眼神盯住他的脖頸,輕聲問道:「你來找我,是想要獲得長生嗎?」
暖融融的光線從頭頂撒下,撒在她的臉上,某一刻竟然讓她有點像是江戶時代的人偶,是□□/控愛/撫的美麗人偶。
「不是。」森鷗外回復。
現在,他還很年輕,對長生還不是那麼地感興趣,是為其他事而來的。
聽到回復後,眼含蜜意的黑發少女輕輕暼了他一眼,像是在抱怨他實在不解風情,輕哼道:「我就知道你這麼年輕,不會對長生感興趣的……至於你真正感興趣的,我已經為你准備好了哦。」
她把食指伸進散發著熱氣的咖啡裡,漫不經心地攪動,解釋道:「剛剛那兩個孩子,大一點的叫與謝野晶子,異能力是治愈外傷……哪怕是死掉的人,只要心跳還沒有停止、她都可以拉回來,是很棒的異能力呢。」
森鷗外凝視著那杯咖啡,思考了一會兒,才迎合道:「的確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異能力。」
他出聲問道:「那,另一個孩子的異能力是……?」
漫不經心攪咖啡的黑發少女驚訝抬眼,旋即失笑:「好貪心的人類啊。」
她笑意盈盈道:「晶子不是我帶大的孩子,不過櫻子可是被我收養的哦,你想要她嗎?」
「您帶著她們來見我,總該有個原因吧?」森鷗外謹慎道。
「哪怕沒有我,你也會遇到晶子的。」黑發少女道,她用手捏住森鷗外的臉頰,輕聲問道,「但是想要櫻子的話,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你願意嗎?」
森鷗外沒有反抗,他微微側首,用唇碰了一下對方濕漉漉的食指,含笑道:「如果她值得的話,當然。」
那個紅發小女孩名叫津島櫻子,異能力是創造櫻桃,櫻桃可以用來治療或者爆/炸,她流出的血液也會變成櫻桃。
對方為他解釋,並且在說到最後一點的時候,溫柔地捻起桌子上那盤鮮艷櫻桃中的一顆,塞進他的嘴裡。
的確有治療的效果。
森鷗外如此確定著,如果他不知道那盤反季節的鮮艷櫻桃究竟是由什麼變成的、那就更好了。
「請您見諒,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喜歡玩鬧、不小心摔倒,哪怕晶子及時治療,也會流出許多血液,不吃的話,就很浪費了。」黑發少女道,她往自己唇間塞進一顆櫻桃,在咬的時候、紅唇立刻沾上了櫻桃的蜜汁。
對方的眉眼更加寧靜,仿佛不是在吃水果,而是正在教堂中寧靜地祈禱。
——如果不知道這些櫻桃是什麼就好了。
森鷗外再次如此想到,其他這樣,他還能很單純地欣賞美景,或者曖/昧地去摩挲對方從桌子下、輕輕踩中他關鍵部位的裸腳。
那兩個三步一回頭的孩子從旁邊座位探出頭來,雙雙一臉不友善地盯著他,仿佛不是他在被性/騷/擾,而是他在欺負黑發少女。
森鷗外不生氣,而是對她們微微一笑。
面對兩只天真可愛、即將被你任意薅羊毛的綿羊,你怎麼可能會生氣呢?
他隨口道:「這兩個孩子好像很討厭我。」
彼此之間感情不深的話,也不太行,這樣不好掌控,他想要完全掌控這兩支武器。
「哦呀。」黑發少女以手掩唇,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柔弱笑道,「不好意思,因為知道先生餓來意,所以在一開始,我就告訴她們了……不要誤會,不是告訴她們被賣掉了,而是……」
眼前這個人,固然貌美,但卻絕不是空有美貌、任人玩/弄的寵物,也不是半瓶子水晃蕩的合作伙伴,而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她的一舉一動都充滿著漫不經心的虛偽,森鷗外可以窺見她的本性絕對不是剛剛面對孩子們的溫柔無害……剛剛的表現也很虛偽,只有小孩子才分辨不出來什麼是真心寵愛,什麼是高高在上、漫不經心的玩樂。
森鷗外道:「而是?」
她彎眸,語氣輕松道:「我告訴櫻子,你在我懷孕的時候拋家棄子跑掉了,現在身後無子,又跑過回找我了。」
森鷗外:「?」
對方悠哉道:「沒辦法,櫻子老是問我她的是怎麼來的,是不是從書裡蹦出來的,我總要解釋吧?」
森鷗外:「?」
看看你的最多十六歲樣貌,怎麼可能有紅發小女孩那麼年紀大的女兒?哦紅發小女孩在對方身邊好像生活了很久,知道對方的外貌不會變化。
……但是他現在才二十多歲,還是非常年輕的年齡,哪怕把他當成毛頭小子似的忍不住犯了禁忌之事所以有妻有女、然後拋妻棄子逃跑餓渣男,怎麼就能夠斷定他以後也會沒有孩子呢?
雖然他現在真的沒有女朋友。
但是他真的很像是衣冠禽獸的渣男嗎?
森鷗外迷惑。
*
初鹿野稚子深刻發揮『只要你夠狗、就能讓對方無處可狗』的精髓,感謝森醫生和太宰治讓他深刻地領會到了這個精髓。
現在是回報的時候了。
看森鷗外的表情,回報的非常成功。
第56章
初鹿野稚子鎮定自若, 在接受到森鷗外放大加粗砸過來的問號時,也笑意盈盈地反問:「先生的反應,是比較在意這件事嗎?」
大多數人都比較在意這種事的吧?
而且你應該很理解,不然不會在座位上笑歪, 整個人都被笑意籠罩, 就連腳都在顫抖了。
面前這個人, 簡直被一團迷霧所籠罩, 當看透對方虛假哄騙小孩子的面目、所以初步判斷對方的本性不太好的時候,又會因為她真的孩子氣的舉動而產生動搖。
……不過孩子有時候也的確很可怕, 會毫不在意地玩/弄螞蟻。
對黑發少女來說, 什麼是可以玩/弄取樂的螞蟻呢?
森鷗外佯裝無奈道:「不,當然不會在意。」
這種事, 雖然會讓他的風評受到傷害——還只是在那兩個小姑娘那裡——但是運用得當, 也會讓他獲得很大的福利。
「看,我很佩服他這一點, 無論是對自己有利還是有害的事, 他都可以巧妙地讓它對自己更有利。」初鹿野稚子懶洋洋地對系統道, 她輕輕地舔/舐自己手上的櫻桃汁,「所以我要快點把這一點發揚光大, 跳轉時間吧。」
系統遲疑了一下:[現在就走嗎?]
初鹿野稚子來到這個時間點的時間也太短了吧,只讓系統快點把《櫻桃》的馬甲弄出來,然後帶著《櫻桃》找到與謝野晶子, 最後找了森鷗外——當然,在森鷗外看來,是他找初鹿野稚子。
「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再留下來也沒什麼突破性進展。」初鹿野稚子道。
系統沒有立刻把時間線展出來,所以現在餓時間還是流暢的, 她抬手,招了招那兩個光明正大瞪森鷗外的小姑娘。
與謝野晶子拉著比自己小一號的津島櫻子,飛撲過去。
她感覺自己被輕輕攬住,在之後的每一刻記憶裡,黑發少女的懷抱都很溫暖,雖然這不過是錯覺,對方根本沒有體溫。
她聽見對方優雅又低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沒有人有資格高高在上地可憐你……這個地方到處都充斥著吃人的惡鬼,所以去反抗吧。」
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與謝野晶子不太明白,她把頭貼在對方的脖頸上,微轉眼睛,就看到了正在優雅微笑的森鷗外。
森鷗外含笑注視著她,哪怕不明白那種古怪笑容的意味,與謝野晶子都感覺到了厭惡。
《櫻桃》是自己,不需要憐惜,初鹿野稚子溫柔地親了親與謝野晶子,就干脆利落地打開系統的時間線,開始指定位置。
「跳轉到,江戶川亂步遇到《我是貓》前的時間點。」
*
夏目漱石踩過房瓦、從高處跳下來,最後停下在巷子裡的石凳上時,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上的貓毛,把水都甩出去。
然後趴下來,假裝一只普通的貓類。
巷子入口處傳來有節奏的踩水聲,有人走了進來。
趴著的夏目漱石翻了翻身,非常認真的嗎伸出爪子去撈從上方滴落下來的水,仿佛真的是一只普通的三花貓。
——同時還注意把貓腿並上,遮住自己的性/別。
沒辦法,雖然普通三花貓不惹人注意,但是雄性三花貓實在是太稀有了,這樣他跟蹤別人的時候,如果別人敏銳一點,發現老是見到雄性三花貓,就會察覺到不對勁。
只能不把性別擺出來讓人注意了。
等了一會兒,他終於從歪斜的視角看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那是一個穿著紅白交加和服的女人,明明現在正在下小雨,她卻沒有打傘,而是悠然地走在雨裡,臉上露出舒適的笑意。
她走到夏目漱石旁邊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非常自然而然、仿佛天經地義一般地伸手摸了他一把。
夏目漱石:?
在貓咪狀態下,他遇到過很多試圖摸他的人,甚至有幾個固定的備胎鏟屎官,但是沒想到這個特殊目標居然也是這種可以自然而然撫/摸不認識的貓咪的人。
大意了!
對方不僅摸一下,甚至試探性地停下來。
憑借多年做貓的經驗,夏目漱石立刻判斷出她是想要把他從頭到尾擼一遍,於是立刻警惕地站起來,直接跳下石凳,踩著水花跑掉。
人類也會對自己摸過的貓有印像,今天被摸過之後,以後如果再見面,對方就會生起『這只貓在跟著我』的想法。
正常人會立刻綁架貓咪帶回家,但是這次的目標會做什麼,就不一定了。
夏目漱石只能跑快點,順便放棄貼身觀察的想法,選擇回到以前的模式,遠距離跟蹤對方。
在他快速逃竄的身後,初鹿野稚子嘆了一口氣,抱怨道:「果然,別人的貓咪不能摸。」
系統選擇沉默,它總不能告訴自家宿主:醒醒,那不是貓,是一個正常男人!
不過以自家宿主現在這個馬甲的性格,說不定還會更加感興趣。
初鹿野稚子沒有過多在意那只有點濕漉漉、疑似流浪貓的三花貓,反正《我是貓》的貓咪形態比對方更可愛,而且可以從頭摸到尾!
她漫不經心地問道:「中原中也還沒到秘密基地吧?」
在組織之間的交戰之前,《山羊之歌》一般會溜過去聽敵對組織開會,中原中也會和她約定一個時間,然後動身去接她。
這是怕《山羊之歌》會出什麼意外。
理所應當般的,他們就有了一個幾乎公開的秘密基地,說公開說因為羊組織裡也有人知道那個地方,說秘密基地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會去那裡接《山羊之歌》。
因為那座秘密基地真的很無趣,是一所廢棄的二層工廠。
現在,初鹿野稚子就在前往那裡的路上。
抵達地方後,雨不僅沒有縮小、反而還有擴大餓趨勢,地面上的積水被天上的雨水劈裡啪啦地擊打。
初鹿野稚子站在屋檐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雨好大。」
不過她喜歡,陰雨天的時候,太陽就會被遮蓋,《人間失格》的馬甲就可以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走在這個世界上。
看了一會兒雨,系統提示她:[中原中也接近中:500米。]
於是她轉身走進秘密基地,伸手從半空中拉出那本書,外面的雨聲立刻停止,空氣中漂浮的灰塵也開始定格。
她翻動書頁,然後停留在《我是貓》那一頁上,單獨把那一頁提出來後,又讓系統恢復時間流動。
雨聲實在太大了,把中原中也的接近聲掩蓋住,不過以對方的體術,哪怕是安靜的晴天,估計也可以悄無聲息地靠近這裡。
然後在發現一樓大廳有奇怪的人時跳到二樓去。
瞥了一眼對方即將降到兩位數、卻突然停頓下來的距離,初鹿野稚子微笑起來。
書頁不會被其他人看到,但是把捏馬甲的過程單獨提出來,卻能讓其他人看到。
半空中出現的是一個分辨不出什麼的陰影,在初鹿野稚子輕車熟路地操控下很快有了人類的模樣。
女孩子的身形應該纖細一些,由於年齡問題、身體的起伏也要平緩一些,頭發要溫順的長發……長毛的貓咪是最惹人憐愛的。
前提是不亂掉毛。
然後皮膚要白皙一點,臉頰的弧度要青澀一點,身體環節部位要比其他部分紅一些。
眼睛的瞳孔要是豎起來的貓瞳,眉毛、眼睫和其他地方的毛發也要是白色的,就算是人形、頭上也要有毛茸茸的貓耳、身後也要有尾巴,衣服可以參考超短水手服。
之前設計過一次,這次的流程就快了很多,初鹿野稚子迅速弄好,然後伸手,把那具在半空中靜靜漂浮的白發少女抱住,一起坐在地上。
她輕輕親吻白發少女的額頭,溫柔道:「你可以醒過來了,可愛的小貓咪。」
然後催促系統:「快把它喚醒。」
系統:[……]
你的雙標能不能再明顯一點。
它捏著鼻子把《我是貓》喚醒,載入的意識和初鹿野稚子當初脫離《我是貓》後的意識是一份。
本來臉色蒼白的白發少女動了一下,她的臉頰迅速紅潤起來,然後睜開眼睛,貓咪的豎瞳晃動了一下,才鎖定面前的初鹿野稚子。
她動的時候,身後的那條蓬松貓尾也在輕輕擺動,頭上的貓耳也晃了晃。
*
十歲的中原中也靠在牆壁上,瞳孔地震,並且懷疑人生是否出現了什麼問題。
不然怎麼可能會親眼目睹造人現場?!
而是不是那種意義上的造人,是真的徒手造人。
不,等等,也不算是造人吧,比較突然多出來的那名白發少女頭上有貓耳,身後有尾巴。
……這讓他感到有些別扭的怪異。
因為他想到了小羊。
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緩衝地,突然想起了小羊,或許是因為現在一樓大廳的那兩個……姑且稱之為人的生物身上所特有的味道。
每個人類給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但總有那麼幾個人對自己來說擁有特殊含義,自己會去品味對方身上的獨特味道,也會在遇到和對方身上味道一樣的人時察覺出來。
這個獨特味道不是真的指味道,而是敏銳人類感受到的感覺。
他聽到那個穿著紅白和服、第一眼就讓他察覺到獨特感覺的黑發少女輕聲道:「真是可愛的眼睛,乖,叫我姐姐。」
這句話也很怪異,不像是一位十幾歲的少女能說的出來的……可能是剛剛匆匆一瞥判斷錯了年齡。
回應對方的,是一聲貓叫。
「喵?」
中原中也能夠明顯聽出來,那是從人類喉嚨發出來的貓叫,而不是真正的貓咪在叫,應該是那個被憑空捏造出來的白發少女在叫。
大廳陡然安靜下來,白發少女連續試探性貓叫幾次後,他才又聽到黑發少女的無奈嘆息:「居然真的和貓咪一樣嗎?看來是給羊設置的太靈活了,所以導致你的貓性更加濃厚。」
聽到『羊』,中原中也微微側首,向樓下大廳看去。
黑發少女臉上溫柔的笑意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面無表情——不是真正的面無表情,而是放松了臉部肌肉,讓它們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她摸了摸白發少女的後頸,白發少女立刻往她懷裡鑽去,像是真正的貓咪一樣拱。
被拱的人不怎麼在意,而是邊從頭摸到尾邊漫不經心地道:「又是一個失敗品……不是心眼太多跑掉,就是心眼太少無趣。」
黑發少女收回手的時候,她懷裡的那個人已經變成了真正的貓咪,渾身雪白、毛發蓬松,有著一雙淚眼汪汪眼睛的貓咪。
她站起來,用腳推了推那只貓,冷淡道:「乖,出去玩吧。」
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實際上就是讓那只貓滾。
中原中也都聽出來了這層礙於說話人身份所以矜持了一些的意思,不知道那只貓有沒有聽出來……考慮到對方剛剛還在嫌棄這只貓傻,應該沒有聽出來。
那只貓蹲坐在地上,猶豫地搖擺了一會兒尾巴,才慢慢地走出去,被雨一淋立刻開始奔跑。
這樣的貓,在外面應該活不了太久吧?
中原中也如此想到。
鐳缽街最近太亂了,不過就算是不亂的時候,這樣一只一看就嬌弱的貓咪也不會活過三天……而且對方疑似剛剛出生,連捕食和找東西都不會。
被淋到雨才下意識奔跑,估計到時候連人類的捕捉都反抗不了。
樓內大廳太安靜了,中原中也又側首觀察了一下。
發現黑發少女依然站在那裡,整個人安靜得像是一個精美的人偶。
她抬起手,用手指在空中隨意地滑動,每動一次、半空中都會相應地生成各種顏色的痕跡。
很快,中原中也就分辨出對方在畫什麼,是剛剛那個白發少女。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快速把白發少女+貓耳+貓尾畫完之後,那副肖像畫在空中定格,然後黑發少女又隨手畫了幾筆。
從那副肖像畫處,像是推開門一樣,又被推出幾副肖像畫。
其中一副肖像畫的主人,中原中也很熟悉。
是小羊。
畫像中的小羊身穿白色的和服,臉上帶著中原中也熟悉的純良笑容,但是身上有著黑色的霧氣。
他:瞳孔地震。
要素實在是太多了,中原中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首先,這個穿著紅白和服的少女究竟是什麼人?難道是神明嗎?
就算是神明,也不能憑空捏造人類啊!!!
而且看那幾幅肖像畫,那個黑發少女捏造出來的人類絕對不止一個。
小羊是活生生的人類,中原中也無比確認著這一點。
雖然這種說法在對方是死靈的前提下很怪異,但是對方絕對不是被憑空創造出來的什麼東西,她有著一個屬於人類的靈魂。
如果是被創造出來的生物,是絕對不會有屬於人類的靈魂的,更不會如此地了解人類的本性——他其實很清楚小羊的本性和那些試探性的手段。
怎麼說,人類的本性實在是很獨特,是沒有模板、難以模仿卻很好辨認的一種東西,小羊身上就有那種隱蔽卻又坦蕩的東西。
對他的時候,對方會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所有喜怒哀樂和三觀,但是對其他人的時候,對方又會幾乎毫不透露自己的這些東西。
一方面會害怕靈魂深處的淤泥顯露出來後被厭惡,一方面又會忍不住悄悄地吐出淤泥泡泡試探他到底會不會因此而討厭自己。
古怪又閃亮的人性,在小羊身上非常顯著,對方絕對是一名真正的人類,擁有著人類所獨特的靈魂。
中原中也突然產生一些明悟,或許在小羊的角度,對方如此堅定自己是神明的理由和自己如此堅定對方是人類的理由差不多。
而且能夠創造出生命,那麼黑發少女一定很強吧?但是她卻沒有發現有人偷聽——起碼明面上沒有發現。
這種創造生命的能力,可能是異能力?
真的有這樣的異能力嗎?
中原中也把剛剛看到的重點記下來,繼續屏住呼吸,聽到黑發少女低聲道:「離得很近了,羊的味道……要不要繼續追捕這個叛徒呢?」
『羊』,對方屢次提起這個代稱了,中原中也直覺這個代稱就是在說小羊。
他往裡面看了一眼,果然發現那個女人把小羊的肖像畫拖了出來,於是猶豫了幾秒,從樓上翻下去、落在地面上。
由於他的異能力,這一套動作都沒有發出聲音,就連地面被踩住的積水也沒有聲音。
快到他和小羊約定的時間了,不管裡面那個人是什麼來頭,在對方疑似在尋找小羊、而且態度還不太友善的情況下,中原中也都不會讓對方在這裡當場蹲到小羊。
……總之先跑路吧。
在他跑路的一分鐘後,系統確定他沒有突然回頭殺個回馬槍的想法,才告訴初鹿野稚子。
初鹿野稚子把戲收回來,沉思著捏了捏自己的手。
鬼有一點很好,那就是既然不是人了,也不需要人類的臉皮了。
系統看她漫不經心地捏了一會兒手,忍不住問道:[所以你打算把《人間失格》塑造成幕後黑手嗎?]
而且聽剛剛的話,還不是簡單的幕後黑手,是一個毫無人類底線、肆意玩/弄他人的幕後黑手……反正它仿佛聽到了中原中也對《人間失格》的好感度biubiu急降的聲音。
「沒辦法,總有一個需要背黑鍋的。而面對有些不可思議的東西,總需要時間沉澱才能讓人相信。」初鹿野稚子道。
一個能從大正年代活到現在、並且容貌依舊的美麗少女,總是會讓人覺得詭異,簡直是自帶負面buff。
這種時候,配上她的年齡、會讓人產生不妙想法的樣貌、詭譎的氣息,再加上一點點她很壞的信息,總是能讓人更加信任。
如果『她很壞』是對方自己發現的,那對方就會更加確信這一點。
……除非同樣是因為外貌或者其他的因素,對方先對她產生了好感度,會懷疑探究這件事。
反正《人間失格》最合適。
初鹿野稚子繼續捏著手指關節,若有所思地道:「我剛剛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系統問:[什麼?]
潛台詞是你又想干什麼。
黑發少女沒有太在意,她繼續捏手指:「我突然想到,在《山羊之歌》的時候,是突然有一段時間,中也很怪異。」
那是一個熟悉的下雨天,《山羊之歌》在下雨天會不太高興,只有下雨天搭配中原中也的時候、她才會高興。
那天她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中原中也,情緒瞬間活躍起來,但是中原中也卻有些不對勁。
對方的態度還是和以往一樣,但是暗地裡的觀察和情不自禁地注視卻多了很多。
這種不對勁一直持續了三天,甚至連一起打游戲餓時候,對方都有過一次失神觀察她、然後被趁機偷家的情況。
不過這種狀態過去之後,對方對她的態度就……怎麼說,更鄭重了一些?
仿佛他們之中有了無形的羈絆。
之前在《山羊之歌》的時候,初鹿野稚子不太明白這究竟是因為什麼,探究了一會兒,在中原中也心虛亂飄的眼神中、神奇地以為對方是被刺激到了。
啊,大概是『每天被姐姐照顧,中也羞羞』那種刺激。
現在使用《人間失格》馬甲,她才又突然想起當時的小插曲。
——原來如此,居然如此。
只能說跳躍時間真是一件神奇且不受控制的事。
嘆了一口氣後,初鹿野稚子道:「再跳轉一次時間、跳到太宰治那裡,就可以抽出《地獄變》馬甲用了。」
[最後一次?你不繼續跳轉時間了嗎?]系統一邊把那張書頁翻出來,一邊問道。
《人間失格》、《櫻桃》、《我是貓》和《山羊之歌》都摸過一遍了,但是自己的宿主似乎忘記了《逆行》。
「啊,《逆行》只有那段時間來橫濱,我的主要活動區域是在橫濱,掃尾也是在橫濱,不需要再去碰她了。」初鹿野稚子道。
說話的同時,她摸了摸這張代表著最後的《地獄變》書頁。
書頁上,那位坐在被熊熊燃燒的馬車上的優雅夫人正在靜靜垂眸微笑,火焰沿著受驚馬匹的鬢發爬行,爬到優雅夫人的裙角。
黑色的煙霧在周圍蔓延、空氣被扭曲,但車上的女人仍然在優雅微笑,這份鎮定自若在周圍場景的襯托下變得有些詭異和令人驚恐。
更令人驚恐的是,明明馬車只有地處被火焰灼燒、中上部分還毫發無損,但她的唇角有一絲亮紅色的痕跡,不是血跡,而像是熱烈燃燒的火焰。
第57章
「太宰君, 你還好嗎?」
太宰治恢復意識的時候,聽到森鷗外如此問。
他不著痕跡地平穩住想要下意識後退的動作和急促的心跳聲,眼前模糊的畫面才清晰起來。
首先入目的仍然是那幅畫,畫像上的少女手持貓面具、唇角揚起淺淡的弧度, 背景裡其他人的面部都被霧氣籠罩, 整幅畫的氣氛都很詭異。
也很好地拿捏住了淺間津子的魅力, 幾乎把這一幅畫表現得活靈活現, 仿佛畫中人活過來了一樣。
太宰治無比確定這幅畫上的人就是淺間津子,哪怕他沒見過畫中人的裝扮。
……按他脫離畫像的方法來推斷, 他遇到的那個淺間津子應該是對方的記憶、而不是本體, 不然眼前就不會有這幅畫像,森鷗外也不會說要帶他去見畫像中的人。
「啊, 沒什麼, 好奇怪的畫像欸。」太宰治把觸碰畫像的手放下,若無其事道。
除了剛剛恢復意識時的一瞬間凌厲, 他又變成了懶洋洋的樣子。
森鷗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也沒有探究, 而是微笑道:「沒事就好,我帶你去見那個人吧。」
港口Mafia有密道, 太宰治知道這件事。
既然明知道自己目前跟的人盯准了港口Mafia的位置,他當然不會毫無准備、真的懶洋洋地走一步看一步,早就研究過港口Mafia內部的各個勢力角鬥情況, 也通過森鷗外的渠道拿到過港口Mafia的地圖。
只要格外注意一點,就能發現地圖上、首領辦公室標注的數據和實物數據不同,當然,能夠看到這份詳細數據圖的人幾乎已經全死了。
就算之前沒死,現在也被森鷗外滅口了。
實物數據對不上, 最簡單且可能性最大的,當然就是有秘密區域嘍,就是不知道港口Mafia的前任首領知不知道。
森鷗外打開密道,然後看了一眼一臉驚訝、仿佛真的很驚訝的太宰治,挑了挑眉,然後道:「進來吧,太宰君。」
這是一條很長的密道,不知道多久沒被打開過了,裡面的空氣污濁而充滿灰塵,偶爾、牆壁上會出現幾盞亮度不太行的燈,仿佛是密道主人終於意識到這裡需要照明。
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太宰治更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漂浮著的灰塵了。
最終在密道終點停下來的時候,森鷗外也忍不住低咳一聲,才繼續屏住呼吸,推開那扇門。
溫暖的暗黃燈光撒出來,落在密道的地面上,為那些旋轉飛舞的灰塵提供了一個發光的舞台。
太宰治跟著森鷗外走進去,發現這間房間的大小和首領辦公室的大小差不多,裡面的裝飾也差不多、就連落地窗的窗簾也是同款的,只是最中間擺了一張矮小的桌子。
而他剛剛在那段記憶裡見過的主人公就坐在桌子前,悠然自得地倒茶玩,聽到開門聲,對方驚訝地抬眼,旋即含笑道:「先生。」
森鷗外也笑道:「閣下,好久不見。」
『先生』這個稱呼很正經,甚至是人們醫生或者教授之類人的常識尊稱,但是當它不加任何姓氏修飾,被對方纏綿地喚出來時,這個詞就無端地增添了幾分令人浮想聯翩的曖昧。
再去看對方含笑的眼睛,就會發現這幾分曖昧似乎不是旁觀者多想。
旁觀者·太宰治挑眉。
他打量了一下黑發少女,發現對方的樣貌依舊是自己見過的那樣,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時間沒有在她的外表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的坐姿也不是跪坐,而是並腿斜坐在桌子上,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杯子,一只手撐頭,唇邊掛著淺笑。
身上的衣服也依舊是同款式的紅白和服,頭上的飾品也換了一套,金色的細碎裝飾品垂在她的額頭處,因為姿勢問題、斜垂下去,不時撥一下對方的眼睫。
落地窗的窗簾被拉上了、燈光也偏暗,所以對方過分蒼白的臉色也變成了自然的人色。
「先生變化好大,」她輕輕嘆氣,然後搖頭,「感覺很成熟了呢。」
「但是閣下卻還沒有變化,依然是初見那樣。」森鷗外笑道,他凝視了黑發少女片刻,才繼續道,「我把你想見的人帶過來了。」
黑發少女把/玩杯子的手停住,轉而去撐地,把自己撐起來:「我要找的人太多了,他是哪一個呢?」
她的視線終於從森鷗外身上移開,第一次轉移到了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輕笑一聲:「或許是人間失格?」
黑發少女注視著他,把他全身觀察了一遍,才輕輕道:「我想起來了,先生曾經對我說過,找到了一個可以讓其他異能力消失的孩子?」
「啊,准確地說,是可以讓觸碰到我的人短暫失去異能力。」太宰治糾正。
他若有所思起來。
淺間津子非常渴望自己變成人類,哪怕她自己都不清楚這件事。
這個是在和對方相處了幾個月後,太宰治確定的一件事。
而且在真正變成人類之後,對方的情緒不太穩定,所以在火車側翻之後……咳,總之,變回鬼之後,對方就入水了。
如果太宰治不跟著跳下去的話,她是絕對不會死的,半人半鬼不會被淹死、也不會被太陽焚燒成灰燼。
在跟著跳下去前,太宰治清晰地知道這件事,並且也知道對方同樣知道這件事。
但事實就是,對方毅然入水,自己也跟著入水,四舍五入算是殉情了……
太宰治很難解釋淺間津子為什麼知道自己不會死、也會入水,更難解釋為什麼自己也跟著跳進去,就像他很難去和其他人解釋自己為什麼一直執著無痛死亡。
入水的話,河水漫過鼻腔,爭先恐後地鑽進喉嚨和耳孔,呼吸被一點點遏制住,僅存的一點空氣和水發生衝突、讓人類下意識痛苦咳起來。
而用繃帶縊住脖頸的話,脖頸的軟骨被勒斷,呼吸被直接遏制,在死亡真的降臨之前,還會有一段漫長的掙扎期,甚至會大小便失禁。
這兩種死法難道就不痛苦嗎?
「好神奇的異能力呀。」黑發少女含笑道。
她現在的反應,根本看不出來對變成人類的渴望。
如果換成是太宰治認識的那個淺間津子,對方已經開始捕獵了,哪怕不擇手段也要一直把他綁在身邊,讓她一直體會到人類的感覺,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離。
森鷗外也遲疑了一下,本來含笑的表情收斂起來,佯裝抱怨道:「所以可以告訴我,你找類似的異能力者是要干什麼嗎?」
太宰治不相信他沒有猜到黑發少女找可以消除其他異能力的異能力者干什麼……除非森鷗外根本不知道黑發少女是鬼。
但是他之前介紹的時候,明明提到了惡鬼,怎麼可能會沒有猜測呢?
黑發少女沒有第一時間說話,她垂眸摸了摸桌子,才輕飄飄道:「啊,我忘記了。」
明晃晃地不配合敷衍過後,她又道:「之前把櫻子交給你的時候,我說過需要付出代價……」
森鷗外迅速回答:「我已經為你找到了能夠消除異能力的異能力者,並且把他帶到了你面前。」
然後盡量假裝沒有看到太宰治幽幽盯過來的時候,低聲解釋道:「太宰君放心,絕對不是把你賣掉哦。」
太宰治不相信。
不過他第一時間關注的重點其實不是自己又被森鷗外坑了一次,而是黑發少女口中的那句『之前把櫻子交給你的時候』。
津島櫻子是淺間津子交給森鷗外的?
第一次見到淺間津子,品嘗對方身上那種熟悉的同類味道時,太宰治就想到了津島櫻子,而且津島櫻子和森鷗外之間的關系也有些古怪。
並且,森鷗外親口說過類似需要躲開津島櫻子才可以去見一個人的話,那個人就是淺間津子。
但這種說法太廣泛了,太宰治只能大致猜出來兩個人認識,直到現在,他才徹底反應過來,為什麼這兩個人身上的某些特點如此像。
也解開了他的另外一些疑問。
比如,為什麼那位咒術師小姐格外眼熟呢。
太宰治看著黑發少女,微笑起來。
在畫像中見到那位仿佛乘著月光而落的鬼殺隊的柱小姐後,太宰治就想起了那位咒術師小姐,不只是說話時的愉悅語氣,走動間的靈動和對待危險的態度。
還有同樣出色的樣貌。
如果津島櫻子和淺間津子之間的聯系是森鷗外所說的那樣,那她和咒術師小姐的聯系呢?
咒術師小姐來橫濱,明面上是組織之間的合作,但對方幾乎把橫濱翻遍了、疑似正在找人,要找的人會是淺間津子嗎?
不得不說,現在知道了她們之間一定有聯系後,再去品味咒術師小姐,太宰治才發現實在是太妙了。
黑發少女從大正活到現在,太宰治只參與過她最初的那段……哦、不,非要細究的話,他根本沒有參與。
漫長的時間足以徹底改變一個人,對方現在就被改變得更加難以推測了,起碼對方現在對他的異能力特別感興趣。
太宰治無法推測出這麼長時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現在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但是通過咒術師小姐,他卻可以大致推出來。
如無意外,黑發少女和津島櫻子之間的關系應該是教導者和被教導者的關系,就像森鷗外和他的關系一樣,那麼黑發少女和咒術師小姐之間的關系應該也差不多。
從作品身上,是可以看出制作人的影子的。
同樣,太宰治從咒術師小姐身上,可以推測出黑發少女的變化。
從對變成人的渴望,到對死的執著,然後所有的一切都被時間所扭曲,所有的執念都發生了變化。
現在,眼前的早已不是最初淺間神社的巫女、淺間津子,而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真實鬼類。
太宰治很喜歡。
*
「森鷗外開始報復我了。」初鹿野稚子幾乎要嘆氣了,「哪怕不完成所謂的約定,也不要帶太宰治來見我吧,這是在氣誰呢?」
而且這個約定,大概率是《人間失格》自己模擬出來的……不得不說,非常到位且合情合理。
本來這應該是件好事的,但為什麼對手戲會是森鷗外和太宰治呢?
看看森鷗外幾乎滴水不漏的表情管理,再看看太宰治在黑暗中瘆人的微笑。
初鹿野稚子沒忍住,真的嘆了一口氣:「……那好吧。」
那兩個人把這個嘆氣理解為她在惋惜不能再提出一個約定。
她也沒有解釋,淡淡道:「先生可以出去嗎?」
太宰治歪頭,慢悠悠地對她眨眨眼。
第58章
太宰治在桌子前坐下。
他垂眸, 看著黑發少女把自己的和服衣袖往上拉了一些、為他斟茶。
從動作的行雲流水程度來看,對方一定很喜歡這項活動,平時可能就有品茶的愛好,不然不會連手腕的微轉弧度都恰到好處——指從他的角度來看。
「你的年齡, 還不可以喝酒, 喝茶比較好哦。」倒完茶, 對方笑吟吟道。
啊, 年齡小不能喝酒,但是可以接吻?
太宰治也配合著端起茶飲了一口, 眉眼盡量平靜道:「嗯……是果茶嗎?有種櫻桃的味道, 很好喝。」
他抬眼和對方對視,卻發現對方驚訝地看著他。
驚訝幾秒後, 黑發少女忍不住彎眸:「哎呀, 你可真可愛。」
太宰治:?
他迅速反應過來,把茶杯放下, 動了動手指道:「啊, 好像有些燙……不過真的很好喝。」
森鷗外順利擔任港口Mafia首領, 走上事業幼/女雙登峰的人生巔峰之後,就理所應當地住進了港口Mafia總部, 太宰治也果斷從診所搬了出去,隨便找了個地方過。
但是,與他的智力一樣、他的廚藝也很令人驚嘆, 總之就是智力有多高、廚藝就有多高,不過是反向。
被自己毒到昏迷的事都發生活一兩次,太宰治現在處於對入口東西非常不敏感的狀態下。
算了算了,只要能活著就行。
和自己做的飯菜比起來,只是有些燙的茶水是真的好喝, 太宰治在這一點上沒有撒謊。
對方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來,只是彎著雙眼,像是實在忍俊不禁地抬起手,越過中間的桌子,用手指擦了擦他的唇角,然後道:「就算真的很喜歡,也不可以傷害自己哦,唇角都紅了呢。」
她含笑著和抬眼看過來的太宰治注視,抬起的手臂上、和服衣袖往下滑落,露出她纖細白皙的手腕,那手腕上干干淨淨。
氣氛非常合適,對方的暗示也很充足,於是太宰治伸手握住那裡。
他們兩個在昏暗的室內對視許久,直到黑發少女再次忍俊不禁地笑起來,她把手的位置轉移,輕點了一下太宰治的額頭,笑吟吟道:「你還是個孩子哦。」
收回手的時候,把手腕微微外翻一下,掙脫了太宰治的手,去輕輕撫摸他脖頸上的繃帶。
桌子不算大、但也絕不算小。
所以黑發少女干脆半趴在桌子上,她身前的那杯茶水被推翻,浸濕了腹部的那塊衣服。
她的手指下、太宰治的喉結緩緩動了一下。
「是不習慣自己的弱點在他人手中嗎?」黑發少女懶洋洋地問了一句,輕嗔他一眼。
她身上穿的那件和服很端正,讓她從上到下只露出手腕和脖頸處,其他的地方都被嚴嚴實實地藏起來,哪怕現在半趴在桌子上,衣服像是玫瑰一樣疊起,也沒有其他的部位露出來。
頂多只露出來赤腳。
這種端正保守的衣服和她現在的行為產生極大的反差,但她好像察覺不出來一樣,湊近嗅了一下太宰治,在用鼻尖撞到他的鼻尖後在往後撤退了一下。
手還撫在太宰治的脖頸上。
太宰治沒有躲,他把手裡的杯子舉遠一點,防止它也和黑發少女的杯子一樣,回答道:「這和弱點什麼的無關吧?」
黑發少女低笑一聲,氣息輕輕吹拂了一下太宰治的脖頸。
她道:「你身上的繃帶好多,我這樣觸碰你,你可以感受到嗎?藥味也很濃烈……先生對待孩子居然這樣過分嗎?」
太宰治重復了一遍:「先生?」
「啊,是在叫……你應該叫他森醫生?或者森首領?」黑發少女含笑回復,然後慢悠悠問道,「太、宰、君?」
這三個字被對方輕輕咬出來的時候,仿佛有負距離的接觸感,特別是在能夠近距離看到對方微轉的眼神、翹起的唇角和輕輕的氣息時。
她笑吟吟地問道:「你應該是叫太宰吧?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太宰君。」
太宰治盯著她的眼睛看。
從他們觸碰到的那一刻起,對方眼睛裡的紅色就在緩慢褪去,就在剛剛輕聲咬出『太宰君』這個稱呼的時候,眼睛徹底變成了黑色。
人類狀態下的淺間津子非常虛弱,正常情況下都會時不時低咳,缺氧的狀態下更嚴重。
她現在處於正常狀態,在說話的時候輕蹙眉,本來故意的氣息變成真正的人類氣息,間雜著抑制低咳的喘/息。
這間房間的燈光,應該是經過特殊設計的,能夠掩飾半人半鬼狀態下、黑發少女的臉色,把對方過分蒼白的臉色偽裝成人類正常的臉色。
可是現在,對方已經暫時恢復成人類了,臉色也因為想要壓抑住低咳而變得紅潤起來,再在這種昏暗燈光的照明下,就有些過分紅潤了。
特別是在對方的眼睛緩緩濕潤,變成濕漉漉一樣的黑色的時候。
反正,這種樣子、哪怕是森鷗外進來,也會立刻瞳孔地震。
實在是太糟糕了。
就連本來游刃有余在太宰治脖頸處的繃帶上滑動的手指,也在一處停下來。
太宰治等的就是這一刻,他伸手攬住對方、防止對方從桌子上摔下來,一本正經道:「淺間小姐怎麼了?是突發疾病了嗎,我身上有帶各種藥哦。」
黑發少女用濕漉漉的眼睛瞪了他一眼,索性從桌子上滾下去,直接落進他懷裡,然後仰著臉閉上了眼睛,濕漉漉的眼睫還在不停地顫抖。
她斷斷續續道:「太宰君很可愛,但是異能力……太令人討厭了。」
太宰治伸手,摸了摸她因為低咳而紅潤起來的眼睛,被對方隨意地握住,拒絕道:「你的手上纏著繃帶,太粗糙了,不許碰我。」
好像嬌氣的貓咪,在被人類親近時會嫌棄地抬爪拒絕,並且非常精通百分百抬爪摁唇這個操作。
但事實上,只要人類強硬一點,嬌氣貓咪就只能喵喵叫著承受自己被這樣那樣玩/弄。
淺間津子不是貓咪,不會只伸出粉嫩的爪墊拒絕。
太宰治挑了一下眉,把手移開,他的視線在黑發少女腹部那塊濕痕看了一眼,然後用手去摸了一下,發現茶水早已涼掉了。
他關心道:「淺間小姐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
真誠地仿佛是一個正常人,而不是能被森鷗外盯上的同類。
黑發少女在他懷裡抬起手,用手指勾勒他的下巴弧度,然後微笑道:「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太宰治低頭,也微微含笑:「啊,是櫻子說的哦,津島櫻子。」
他漫不經心地胡扯:「櫻子說過自己有一個拼命也要想找到的人,對方姓淺間,是個非常漂亮的年輕女人……應該是你吧?」
由於特意觀察,太宰治看到黑發少女本來濕漉漉、仿佛融化了無限春意的眼神瞬間凌厲的起來,眼神像是滴水的刀一樣,一寸寸地沿著太宰治的喉嚨向上爬升。
哪怕對方的臉頰依舊紅潤,眼尾的那一抹紅也沒有散去,腰背也還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但已經不是之前那種任人擺布的柔媚氣息,而是冷艷。
她冷冷道:「除了森鷗外,櫻子不會向任何外人提起我。」
然後突然起身,頭上的發飾被太宰治的手勾住、滑落了一點,她貼近道:「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太宰治沒有問為什麼。
理由和他為什麼會幫森鷗外做事一樣。
他只是問:「什麼。」
對方別有所求,反而讓他更愉悅一些……不然對於淺間津子來說,他只是一個陌生人,之前的親近太過莫名其妙了,現在有了解釋,反而可以讓人松一口氣。
黑發少女攬住他的脖頸,在他耳邊道:「要不了多久,橫濱就會出現一個逃犯,我要你鯊了她。」
太宰治:「她?」
對方身上的味道非常淺淡,不是人類鮮血的味道,而是在神社可以聞到的那種味道。
「對,『她』。」黑發少女不緊不慢道,「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想要清理世間的所有罪惡,會從不起眼的角落開始清理活動。」
「——直到把整個橫濱都鯊完。」
她低咳了一聲,繼續道:「無論是誰,都難免犯錯,而只要犯過錯,就會被那個瘋子盯上,橫濱死完、就還有其他地方的人。」
「一開始是奪取過他人性命的人,接著是傷害過他人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是和別人發生過口角、亂丟過垃圾、說過髒話的人。」
太宰治垂眸。
他聽到耳邊的人皮怪物輕輕蠱惑道:「只有你才可以鯊了她,只有你才可以終結她……幫橫濱解決掉她,幫我解決掉她,好不好~?」
*
太宰治最後答應下來了。
把他也推出房間,然後應付掉森鷗外後,初鹿野稚子漫不經心地把地上的茶杯拾起來,然後看了一眼自己濕了一塊的衣服,決定換衣服什麼的還是留給《人間失格》自己做吧。
太麻煩了。
她輕哼道:「他現在說不定在心裡罵我,認定這也是我搞出來的。」
沒辦法,活得久的人就是要多承擔一些確實沒有找錯人的黑鍋。
系統:[。]
它問道:[你說的那個,想要清掃世間所有罪惡的瘋子不會是……?]
不會是還沒有出場,樣貌和《人間失格》一樣的《地獄變》吧……
它的宿主理直氣壯地撫了撫自己的發飾,輕描淡寫道:「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樣,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就是這波你教唆太宰治去干掉你自己太經典了,堪稱枕邊風的最高境界。
第59章
深夜街道的安靜被一陣響聲打破, 小島野三郎匆慌開門,逃了出來,把一片狼藉拋在身後。
從後門走出來沒多久,他才發現自己的褲腳上被濺上了血跡, 這讓他本來就鐵青的臉更加扭曲。
連忙轉進小巷後, 他一邊用兜裡彈出手帕擦那處地方, 一邊胡亂咒罵著。
該死,本來都計劃好了的,只要拿一些錢和東西就可以了,本來都計劃好了的!
卻偏偏又無法控制地開始了其他行為,那種好像刻進了他骨子裡的行為,等他從陶醉中反應過來後才發現自己又開始鯊人了。
褲腳上的血跡怎麼擦都擦不掉,反而因為胡亂抹的行為更加顯眼,小島野三郎瞪著那塊地方,就在他心裡的那根線拉緊時,他突然聽到一道聲音響起。
「那個,能請您幫幫我嗎?」
就在他幾米外的地方, 有人從陰影中探出來。
在還沒有抬頭的時候, 小島野三郎就知道這個目擊了他處理痕跡的人是個柔美的女人, 可是抬頭看去的時候, 還是愣住。
可能是因為害怕, 那個人只探出來一張蒼白臉,月光把它的美麗展現的一覽無余, 同樣也把對方的神情全部展現出來。
是害怕、怯弱,以及試探性求救的勇氣。
小島野三郎的動作凝固幾秒,能夠聽到自己耳邊如鼓的心跳,偏偏是在這個夜晚、他遇到了這個仿如妖怪一般的女人。
換做任何清醒時刻, 他都會感到詭異和害怕,甚至去奇怪為什麼這裡會有月光、那道照亮對方美麗臉龐的銀光到底是什麼。
但是現在,他卻緩緩問道:「……你怎麼了?」
女子憂愁地垂下眼:「在穿行街道的時候,我不小心扭到了腳……可以請您把我抱去馬車那裡嗎?就在外面的街道上。」
馬車?什麼年代了還有馬車?
這個思緒從小島野三郎的腦海裡一閃而過,根本沒有驚起半分波瀾,他像是著魔了一樣把手帕收起來,然後向那個女人走過去。
離得近了,他才發現對年齡估算的錯誤,對方應該不是女人,而是少女,並且身上的裝扮很豪華,簡直比他剛剛搶過的那家人還要……夠了,不要再想那種事了。
腰上束的是帶袋,搭配著的是振袖,結也是蝴蝶結……是個未婚少女。
小島野三郎輕松把這個未婚少女抱起,用手丈量了一下對方的腰肢和腿,然後低頭嗅了一口道:「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小姐是去見情人嗎?」
他仔細觀察那張雖然稚嫩、但已經展現出美麗的臉龐,不放過對方迅速羞赧起來的神情。
未婚少女急忙小聲解釋道:「不,不是……」
隨著小島野三郎轉身、抱著她往小巷內走去,她的聲音突然停頓下去,再響起時就帶上了顫音:「您,請您帶我去外面,我的馬車在外面。」
「在深夜裡向我求救,小姐到底在想什麼呢?」小島野三郎低頭去碰對方的脖頸,立刻被厭惡推開,不過沒關系,現在對方整個人都在他懷裡,不管怎麼樣都跑不掉了。
他帶著恐怖的笑容道:「我會滿足你的,小姐。」
這個笑容在轉過彎、走向死胡同的那條巷子時凝固住。
因為就在轉彎的那一瞬間,他看到巷子裡靜靜燃燒著的一抹紅色:一輛燃燒著的馬車停在那裡。
在馬車前拴著的馬轉頭看過來、噴了噴鼻子時,小島野三郎下意識後退。
他懷裡抱著的那個柔若無骨的美人輕聲道:「多謝小島先生了,把我送過去吧。」
明明意識還清醒,在不停地叫囂著快走,但是小島野三郎卻不受自己控制地一步步走向馬車,他把懷裡的惡魔送上車之後。
對方又笑吟吟道:「快上來呀。」
於是他又僵硬地爬上馬車。
本來靜靜燃燒、仿佛被什麼東西限制住的火焰開始劇烈燃燒起來,火燒木頭的聲音、煙霧的嗆人氣味都蔓延開來。
那個惡魔用手指劃過他的眼睛、鼻子,輕聲道:「哎呀,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也給過你提示了,去有光的街道還是昏暗的巷子。」
小島野三郎和自己不受控制的身體掙扎了片刻,顫抖著道:「求、求您放過我!我再也……」
對方用手指擋住他剩下的話。
惡魔感嘆道:「人類的求生意志真是令人驚嘆呀,小島先生,被你殺死的那些人也想要活命呢……你低頭看看我的衣服。」
小島野三郎顫抖著低下頭,看向對方的和服。
在小巷裡,確定了未婚少女身上穿的和服很豪華、他就沒有過多關注了,但是現在低頭認真觀看,他卻駭然發現和服上的圖案是一副畫,紅色的紋路勾勒出許多扭曲晃動的人影。
在火焰的照耀下,那些人影仿佛活了過來,開始掙扎和哀叫,每一個、小島野三郎都能認出來。
火焰蔓延進來,灼燒他沾著血液的腿腳,散發出燒烤一樣的肉香味,未婚少女愉悅地哼起了小調。
*
太宰治蹲下,查看他腳下的那片焦黑痕跡,淡淡道:「第十七起活人焚燒案……這個是因為什麼?」
在旁邊乖巧排排站的港口Mafia成員相互對視幾眼,最終一個人站出來道:「十七號入室搶劫、並鯊了一家四口,警方已經結案了。」
太宰治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繼續低頭觀察那片焦黑、難以辨別人形的痕跡。
過了很久,才突然開口道:「不對。」
其他港口Mafia成員立刻提起精神,看向他。
他問道:「整理出來十六號鯊了多少人嗎?」
剛剛回話的成員有些為難道:「十六號的案子是偶數,歸中也先生負責……不過十五號手裡的人命破三位數了!」
「十五號是三位數,十七號就不可能只是個位數吧。」太宰治懶洋洋道。
他沉思許久,又把這種簡單到用頭發絲想都可以得出的結論拋出來,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剛剛在想什麼。
現在天還沒有徹底亮起來,地上的痕跡還有些許溫度,太宰治聞到了更多還沒有徹底散去的味道,其中一種味道像是神社裡的那種。
這讓他皺眉。
上次聞這種味道,還是幾個月前在那間密室裡嗅到的,這次卻是在這裡。
再加上早在這十七起案子發現之前,黑發少女就笑吟吟地拜托他解決凶手,這讓他不得不多想。
……總之就怪滿口『偶數歸中也、奇數歸太宰,這樣大家就一起參與進去啦』的森先生。
明明是港口Mafia卻要管這種警方才需要管的事,雖然哪怕沒有森鷗外的命令,太宰治也會調查,但是干正事和摸魚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中原中也那邊有兩個人!!!
不僅有小矮子,還有小矮子的羊!
應該偶數歸小矮子管,奇數歸小矮子的羊管,他負責摸魚才對!
「你們繼續查吧。」太宰治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懶洋洋地向著巷外走去。
目前橫濱的大部分區域,都被港口Mafia暗中監視了,包括這條小巷。
這條巷子裡甚至有攝像頭,但是看監控視頻,這塊焦黑色的痕跡是突然出現的,如果不是留守人員非常認真,恐怕到天亮才會發現這裡黑了一塊。
看來對手是有著類似空間異能力的家伙。
而且能夠把人類活生生焚/燒成只有一些焦黑的不明物體——被焚/燒時,人類一定是活著的,不然不可能掙扎出這種扭曲的痕跡。
這不是普通的火焰,參考對方選定人的條件……倒像是來自地獄的火焰。
這讓他想起之前查資料查到的大正時期被消滅的那個鬼王,對方的身邊似乎也有著有空間能力的鬼。
所以還是去找專業對口的人『商量』一下吧!
第60章
太宰治只去過那間密室兩次, 一次是森鷗外帶他去的那一次……並且在出來後被森鷗外警告什麼人該碰什麼惡魔不能碰、要自己考慮清楚。
一次是中原中也加入港口Mafia那次,也就是三個月前。
中原中也一入職,森鷗外就立刻發放了這個重大任務,讓他們聯手查案, 不然等這把火燒到港口Mafia頭上再去查、就晚了。
森鷗外會遏制一切不受控制的苗頭。
——看起來他並不知道這個連環案子和黑發少女有關。
太宰治只能光明正大地愉悅, 並且收獲森鷗外探究似的疑惑眼神。
那條密道的另外一頭由那裡的主人控制, 如果主人不願意開啟、那麼來訪者就只能無功而返,幸好這一次對方很輕松愉悅地開啟了。
不對勁。
這是進去之後,太宰治的第一反應。
房間裡的巨大落地窗簾居然是拉開的,明媚的陽光灑進來,爭先恐後地占滿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
黑發少女的和服半/褪,和服領口從右肩膀滑落到腰際,她的背面擺著一面巨大的鏡子,現在正並腿坐著,一邊側首看鏡子,一邊拿著一支筆在自己背上畫著圖案。
陽光落在她溫柔低垂的眼睫上,親吻她白皙的背部, 把那片被她用筆刺傷的地方完全暴露出來, 寧靜和猙獰被和諧地揉碎、融合為一體。
太宰治站住。
幾分鐘後, 黑發少女輕輕松了一口氣, 晃了晃自己持筆的手腕, 抬頭看過來:「太宰君,好久不見。」
除了那片被刺畫出來的圖案, 她被陽光照耀的背部完好無損,被陽光吻過的側臉也完好無損,但是也沒有忍不住的低咳,眼睛顏色依然是代表半人半鬼的暗紅。
「……好久不見。」太宰治道, 他抬步走過去,在黑發少女蹙眉揉自己的腿時,幫她拉上衣服,「你在干什麼?」
半蹲下來、近距離觀看後,太宰治勉強分辨出來黑發少女背上只刺出大致圖樣的圖形是一個猙獰的獸類。
……對方有體溫,有脈搏。
不動聲色地確認這一點後,太宰治看了看對方的暗紅色眼睛,才放手。
黑發少女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太宰君知道的東西有些多了。」
很奇怪的一點是,以往她這樣笑吟吟的、會讓人感覺到那方面的暗示,哪怕她身上的和服非常嚴實、哪怕她的坐姿也很端莊。
但是現在明明衣/衫/不整,上半身的和服剛剛拉上去掩住、腰帶還在旁邊的地上,腿也露出來很多,卻只讓人感受到她的孩子氣。
特別是眼神流轉、促狹一笑的時候。
就連赤/裸出來的腳也只會讓人想到在赤腳在沙灘上漫步,而不是在床/上被/迫晃動的腳尖。
在她慢悠悠拾起腰帶,開始整理衣物的時候,太宰治把視線移開,居然發現旁邊還有一些女孩子用的化妝品,眉筆、口脂和胭脂什麼的都有。
他看了幾秒那些化妝品,又轉過來看黑發少女沒有絲毫化妝痕跡的臉,沉思著問:「你……」
你是不是哪裡不對勁。
剛說出一個音節,太宰治就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音:「你之前請求我辦的事,很快就可以完成了。」
正在束腰帶的黑發少女眼睛微亮:「你找到那個瘋子了?」
「她出現的地點都是有規律的,只要遵循規律就可以找到她。」太宰治給出准確答復,他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身上的陽光,「但是殺死她,對你有什麼影響嗎?」
在被反駁之前,太宰治伸出手:「對方只能在夜晚出現,單獨作案並且擁有不止一種能力,案發現場留下過神社常見的那種香火味道。」
每說一種,他都抬起一根手指,最後,他道:「以及,中也那家伙最近總是在所有人之前抵達案發現場,有些奇怪吧?」
「你也很奇怪哦。」
不僅對陽光毫無反應,還開始嘗試新的愛好,最重要的是身上的氣勢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不像是生活了百年的鬼類,像是個好奇的小姑娘。
「理由好像都有些牽強呢,不過小羊的確可以感知到對方。」看表情,黑發少女不怎麼在意,聞言只是驚訝了一下,「可惜她害怕我,所以只會在結束後才趕過去。」
「啊,所以那個在橫濱到處殺人的家伙,是你的……半/身?」太宰治立刻問道,「幫你分擔了你邪惡一部分的半/身?」
後半句話是他打量著渾身洋溢著莫名純潔、真的和神社巫女一樣溫柔微笑的黑發少女,才說出來的。
黑發少女聞言微微一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轉而道:「你聽說過橫濱的一個傳說嗎,傳說、橫濱有一本神奇的書存在,只要找到它、就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假的。」太宰治表情不變,「之前聽說這個傳說的時候我就想過,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東西,就算有,也不會是願望之書、而是潘多拉魔盒。」
橫濱那個傳說,是一切開始之前,系統告訴她的,不過對方也明確說明了需要她收集的書頁和那本書完全不同、防止她走向誤區。
這不就是完美的替罪書、背鍋書嗎?
初鹿野稚子的優點裡有一個是堅持,她向後仰倒去,靠在鏡子上:「但很不幸,那個傳說是真的……也是真的潘多拉魔盒,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對面的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問道:「你用它許了什麼願望?」
「一開始,是希望那個男人死去……我指的是鬼王,你查過那段歷史的話,應該知道他。」初鹿野稚子道,她仔細觀察太宰治的表情,發現對方用一種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情緒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頭。
她繼續道:「然後,是希望死去的朋友活過來。」
這是長生者必然要經歷的一種懲罰。
所有認識的人都將死去,而再認識的人也會死去,從始至終只有長生者自己一個人不變,這是一個鈍刀子割肉的懲罰。
太宰治沒有說話。
「但是沒有成功,直到幾年前,我才發現我用錯了方法。」初鹿野稚子道。
他用確定的語氣陳述道:「現在,你找到了正確使用它的方法。」
初鹿野稚子也給出確定回復:「是的,所以有了櫻子。」
聽到這句話,本來神色淡淡的太宰治終於驚訝起來,他問道:「津島櫻子是書創造出來的……?」
「那個時候,我想要一個願意接受我的人陪伴我。」初鹿野稚子回答,她調整了一下坐姿,在太宰治能看到的地方蜷縮起手指,「但是她在某些地方和正常人類一樣,也會長大……也有壽命。」
「所以你把她交給了森鷗外?」太宰治歪頭,「然後用書創造了下一個可以滿足你條件的陪伴者?」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初鹿野稚子的手指,繼續道:「比如用書創造一個和你一樣不會死亡的人?」
也就是那位來橫濱的咒術師小姐。
「也失敗了,無論我做出什麼嘗試都失敗了,哪怕創造死靈,對方也不能永遠陪伴我。」初鹿野稚子直接告知結果,「就在你出現之前,我進行了最後一次嘗試。」
太宰治猜到了:「變成人?」
他的神情若有所思起來,沉思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問道:「你用失敗品稱呼她們……由書創造的東西,真的是人類嗎?」
「當然不是。」初鹿野稚子迅速回答。
太宰治和她對視許久,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只是道:「好吧。」
*
當天晚上,他站在橋上思考人生許久,然後拿起通訊器:「怎麼還沒有出來,太遜了吧?」
通訊器那邊沒有回復。
太宰治沉思片刻,直覺通訊器不在容易跳腳的小矮子身上,也不一定在羊身上……可能被羊光明正大地丟進了水裡。
話說那只一看到他就滿臉厭惡的羊果然也是黑發少女用書創造出來的吧,她還那麼怕黑發少女,怕到連趕到案發現場都要等凶手走了之後。
他懶洋洋地彎了一下腰,看向橋下的水面,發現水面裡、離這兒不遠的建築物像是被拆遷一樣,已經倒了一片了,而且還在繼續倒。
水面上火光大放。
真實裡,周圍卻一片安靜,建築物們也安詳地佇立在黑暗中,別說火焰了,連燈火都很少。
「啊,所以那家伙的能力之一不是另一個空間,而是水面倒影之類的東西嗎?」太宰治輕聲道。
水面中,火焰從遠處蔓延過來,樓房倒塌的趨勢也在迅速蔓延過來。
他道:「好恐怖。」
感覺如果被砸到的話,會死得非常痛苦。
……那麼問題來了,要不要考驗一下中也現在的理智程度,還有抱著中也脖頸、為對方指明方向的小羊心善程度?
在水中倒影的橋上也躥起一道火光的時候,太宰治果斷抬手喊到:「就是這裡,中也——」
他看到一閃而過的一團紅色,和其中夾雜著的白色。
然後水中倒影中,他正背後的空氣像是突然遭受到什麼重擊一樣、一寸寸地裂開,在他轉身的時候,剛好接到了一個被踹出來的和服少女。
對方身著華麗的和服,不明的紅色紋路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和服的每一個角落,在被接到的時候,她抬起頭,伸手抱住太宰治,正要說話,卻突然卡住。
太宰治看著對方和黑發少女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毫無誠意地道歉:「啊,抱歉,我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你現在應該很難受吧。」
然後伸手拉開和服少女的右肩的衣服,看到一片白皙的肌膚。
他再次道歉:「等等,倒影的話,方向錯了,抱歉。」
把對方右肩的衣服拉上去後,他把對方左肩的衣服拉下去,果然發現了一片類似刺青的圖案。
被這麼粗/暴的對待,對方卻一點也沒有生氣,而是伸手抱住太宰治的腰,輕聲道:「可以幫幫我嗎?」
聲音有些顫抖,不過應該不是裝的,而是觸碰太宰治確實會感到疼痛……如無意外,黑發少女用書把自己身上討厭的部分都盡量丟出去、才形成了眼前這個人。
那麼這個人身上也有鬼的痕跡。
不過參考水面倒影和現實是對立的情況,黑發少女會因為觸碰太宰治、從半人半鬼轉變成人類而感到愉悅,眼前的這個就會因此感到痛苦。
太宰治詢問道:「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幫助呢?順便問一下,你的心髒在哪裡。」
在禮貌詢問的同時,他垂眸,把被繃帶纏在手腕處的匕首抽出來,毫不猶豫地刺進懷中人的左肩偏下、疑似心髒的位置。
有血液噴出,濺上他的西裝和手腕。
和服少女悶哼一聲,抓著太宰治衣物的手猛地攥緊。
她的聲音和黑發少女也幾乎一模一樣,不過更加低沉和沙啞一些:「你鯊了我、這一切也不會停止的。」
太宰治伸出一只手摁住對方的頭,忽略掉他從對方後心拔出匕首的舉動,他和和服少女就像是在接吻時溫柔地托住對方頭一樣。
他道:「啊,我知道,死掉一個你,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你出現,不管是人類還是鬼類、都一樣傲慢自私,陰暗面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溫柔的同時,他毫不猶豫地捅了對方右肩側下方,同樣疑似是心髒的位置。
剛剛那片仿佛碎開的空氣再次被擊碎,一道紅色的人影直接撞出來,太宰治松開握住匕首的手,淡淡道:「握住繃帶。」
這句話當然不是對著失去理智的中原中也說的——從水中倒影看,對方起碼干翻了半個城市,這種戰鬥力絕對是釋放了污濁的形態——而是對中原中也背上的白發少女說的。
在污濁狀態,想要趴在中原中也的背上,簡直和強迫貓咪穿衣服沒什麼兩樣,但是白發少女的雙手只要摟住中原中也的脖頸、對方就會當她不存在,並且會聽從靈魂契約傳過來的方向指引。
太宰治抱著和服少女被撞飛的那一瞬間,他的繃帶被匆匆塞進中原中也脖頸處的choker下。
然後那抹白色瞬間消失,中原中也身上的紅色也開始消退,在勉強恢復意識的同時,聽到了一聲落水聲。
解除污濁狀態的中原中也晃了晃頭,踉蹌著趴到橋的欄杆上,向下看去。
水面已經恢復成了正常的水面,夜晚把可見度降低,但是能看到河面上有紅色的血跡蔓延開來。
下一秒,有人形浮上來,太宰治揮著手、非常熱情地敷衍道:「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別打擾我殉情。」
然後又沉了下去。
中原中也下意識拽了一下纏在自己choker上的繃帶,水面毫無反應,他只拽上來一截斷掉的繃帶。
他:?
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該死的,這家伙能不能死遠點去殉情。
第61章
第二天被手下們打撈起來後, 太宰治就渾身濕漉漉地去找黑發少女了。
然後果然收到了拒絕見面的回應。
——不得不說,這種見面方法太像是探監了吧,只要犯人拒絕,親人就見不到她。
而且在他有用的時候非常溫柔, 等事情一結束立刻連見都不見, 也太過河拆橋了吧!
太宰治對此十分譴責, 並且被森鷗外踢出去工作。
直到最近,森鷗外才把港口Mafia內部梳理完畢,不用擔心某天太宰治把自己玩沒了之後、有人會以沒有證人為理由謀反上位。
處理完內部,就該去整理整個橫濱了,現在就差一個讓港口Mafia聲震整個裡世界的機會了。
幾個月後,這個機會到來了。
不知道是從誰先開始、怎麼發展的,一場席卷整個橫濱的裡世界戰鬥徹底展開了,也就是龍頭戰爭。
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分鐘都在上班地處理完龍頭戰爭事宜後,太宰治才有空繼續去騷/擾黑發少女……啊不,應該委婉一點。
並且真的見到了黑發少女。
房間裡的窗簾依然是拉開的,讓陽光可以肆無忌憚地灑進來, 太宰治之前在外面尋找過這間房間, 但是沒有找到, 所以落地窗應該是經過特殊處理的。
不像第一次在這裡見面時的魅氣, 也不像上一次見面時的稚氣, 這次黑發少女處於兩者之間的狀態,從對方的姿勢可以看出少女獨特的青澀感, 但在偶爾的一瞥間、也可以窺到對方之前的魅惑。
她沒有半/褪和服、在背上畫東西,而是赤腳站在落地窗前出神。
太宰治眯了一下眼睛,邁步走進去,漫不經心地道:「啊, 果然,治標不治本,你心裡的陰暗面又開始迅速滋生了。」
對方側首看他,微微一笑:「沒辦法,只要還有一天想要當人類,那種東西就會不停歇地壓迫著我。」
想當人類,首先要有一顆屬於人類的心,而人類的欲/望是在心中扎根的。
那些之前准備好的化妝用品已經被黑發少女用過了,起碼太宰治能看出來她塗了口脂。
黑發少女問道:「先生說你最近一直想要見我,是有什麼事嗎?」
問這話的時候,黑發少女的視線下移,從太宰治垂下的手腕和腰身處一掃而過。
她輕飄飄道:「你帶了匕首和槍。」
「最近工作太忙了嘛。」太宰治攤手,他干脆盤腿坐下來,懶洋洋地曬太陽,「不過還好也不全是壞事。」
陽光暖融融的,讓他更加放松。
黑發少女遲疑了一下,在他旁邊並腿坐下,輕聲道:「龍頭戰爭的事我聽說了……你遇到了什麼好事?」
在陽光下,太宰治頗有幾分符合年齡的表現,像是一個真正的少年一樣捂住眼睛抱怨道:「見到了兩個很有意思的朋友哦,人類真是太有趣了——」
既然不去觀察黑發少女的表情,他也能聽出來黑發少女語氣裡的詫異:「朋友?」
對方下意識詫異問出來,很快又補救:「我以為太宰君和我是同樣的人,沒有朋友。」
太宰治立刻把遮住眼睛的手放下來,驚恐道:「誰和你是一樣人啊,喂喂喂不要詛咒我,我才不要長命百歲!!!」
黑發少女失笑。
她靜靜地聽太宰治抱怨。
什麼在龍頭戰爭遇到了兩個超級有意思的人啦,一個是港口Mafia成員,另一個也是港口Mafia成員,就連他自己也是港口Mafia成員,巧不巧?!
什麼一個朋友遇到什麼都一臉平靜,仿佛眼前發生的事很正常,哪怕是在吃超辣咖喱的時候都超級平靜,但是太宰卻會不停地喝水。
還有另一個朋友居然會為龍頭戰爭中死去的人整理遺物和檔案……他和對方一起被分配過搬屍體的工作,也幫忙找到了許多遺物,缺點就是搬一天屍體太臭了。
搬一次,太宰治三天不想看到森鷗外,所以不是他不來找黑發少女,而是太煩森鷗外啦,所以希望黑發少女能夠原諒他。
——此處,他無視黑發少女靜靜微笑著提出的疑問「怎麼感覺這種說法好像是在戀愛一樣,而且你那個時候來,我也不會見你哦。」
比如他的朋友居然雙雙背叛了港口Mafia!!!
好吧,其實是一個朋友在撿到了幾個小孩子之後,過幾天就認真地告訴他和另一個朋友,考慮到孩子們的上學問題,朋友要帶著孩子們跑路了。
哪怕吃完了太宰治的愛心遺忘便當,也依然堅強地帶著孩子們一起跑了,聽說要跳槽的地方是武裝偵探社,那裡風水好人超棒、社長擁有豐富的帶孩子經驗。
雖然對港口Mafia來說從來沒有跳槽,只有死亡和叛逃。
然後太宰治從另一個朋友的反應發現另一個朋友居然也疑似背叛了港口Mafia……詐了一下發現對方從一開始就是臥底,根本不是港口Mafia的人!
所以太宰治最近在慎重考慮,要不要也背叛港口Mafia,這樣可以和朋友們有共同語言。
這波啊,成功了是人情,失敗了是事故,這就是森首領部下的人情世故。
說到最後,黑發少女真的只能靜靜微笑了。
太宰治又開始專心抱怨森鷗外,據說有一段時間傳言要進行斬首行動,森鷗外理智分析了一波不可能。
但是在津島櫻子緊張地問要不要貼身保護時,瞬間哭唧唧地表示自己好害怕特別需要幼/女ソ貼身保護。
實在是太可恥了。
更過分的是,津島櫻子還真的開始寸步不離地保護對方,哪怕被逗生氣了,也只是氣的跳腳,而沒有不理對方。
這種事,森首領的另一個得力部下中原中也當然會知道。
然後太宰治又得知了小羊開始緊張會不會有腦回路清奇的人選擇斬港口Mafia最強武力的首,畢竟中原中也哪怕在厲害,在正常狀態下遇到炸/彈偷襲也會受傷。
於是小羊也開始貼身保護中原中也。
——啊,太宰治著重強調對方本來就貼身跟隨中也,現在不過是故意嘲諷他才明確表示出來。
他又著重抱怨了真的受不了中原中也和那只羊了,不過是自己的牧羊犬和羊而已!
黑發少女靜靜微笑。
確實太宰治抱怨完畢,她才開口:「太宰君好可愛,不過告訴我這些,是想說明什麼呢。」
太宰治和她對視:「說其實只是想抱怨的話,你大概也不會信吧……不許否認哦,你現在的微笑和那位蝴蝶小姐幾乎一模一樣和善。」
黑發少女道:「你觸摸過畫像?不對,你的異能力,根本看不到畫像裡的記憶。」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嘛。」太宰治坦然道。
他眼都不眨,一點也不心虛。
「哦?我可以知道太宰君的秘密是什麼嗎?」黑發少女追問道,她的唇畔還掛著淡笑,意有所指地補充,「畢竟已經事到如今了。」
這句話說完,本來松緩的氣氛瞬間緊繃起來。
但是當事人好像都沒有察覺到。
太宰治拒絕道:「不要。」
這個沒辦法說,難道要說其實我說的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是你嗎?我們不僅擁抱過還接過吻還差點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呢——
會當場被打死的。
雖然干脆利落地死掉是不錯啦,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對方死掉,而不是讓自己死掉,如果能一起死也不錯。
他道:「人類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有時候會令我感覺厭惡和作嘔,但是有時候卻又會散發出閃耀光芒。」
「織田作是,安吾是,櫻子是,你也是。」太宰治淡淡道。
他摁了摁自己的手指,一/支/槍從他手間轉出來,對准黑發少女。
「我從來不會低估人類的欲/望。」
黑發少女垂眸看了一眼槍,輕笑著俯身貼過來,輕輕環住太宰治,哪怕因為這個動作、槍/口貼住了她的身體。
她饒有興致道:「哎呀,你的意思是在認同我是個人類的,我本來應該很感動的……如果你沒有同樣如此認同櫻子的話。」
「你是津島櫻子的創造者,沒有人會比你更了解她。」太宰治承認,然後道,「但是人類的靈魂是比心還要奇怪的東西,當她的心裡有了真正在意的人的那一刻……她就是一個人類了。」
「她會為了那個人感動開心愉悅,也會為了那個人感到傷心難過,會因此產生自私的欲/望,也會做出甘願放棄生命的奉獻。」
太宰治把槍轉動、挪出來,擁抱住黑發少女,然後用槍對准她的左肩側下方。
「就像你現在也如此矛盾,明明拼命地想要變成人類,身為人類活著,但是卻願意在這種時候見唯一一個可以殺死你的人。」
活著的欲/望和想要死亡的欲/望激烈衝突。
在完成黑發少女的請求後,太宰治就一直在等,等自己某天突然死亡。
如無意外,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殺死淺間津子的人了,對方想要作為人類而活的渴/望有多濃烈,對他的殺意就會同樣有多濃烈。
但是太宰治沒有等到,所以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他來找黑發少女了。
他輕聲問道:「龍頭戰爭期間,你有機會殺死我的。」
黑發少女笑道:「我之前是在說真心話哦,我一開始真的覺得太宰君和我是同類。」
她抬起手指,撫摸太宰治冷淡的側臉,含笑道:「每時每刻都活在痛苦裡,就像是溺水死亡之前的感受,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可以死掉了,可是自己明明知道堅持再久也是不會死的。」
太宰治垂眸,去看對方含笑的唇角。
對方的化妝技術明顯不熟練,口脂塗抹的痕跡有些明顯,最重要的是,她其實根本不需要抹這些東西。
他盯了幾秒,突然放松下來,就連這個擁抱也懶洋洋起來:「淺間小姐好可怕,在瓦解人的意志力這方面。」
明明在漫不經心的說著投降的話,但太宰治看著對方黑色的眼睛,卻毫不猶豫地開/槍了。
槍/響震徹這間房間。
黑發少女悶哼一聲,仰起脖頸、顫抖著閉了閉眼,大量的血跡從她的傷口處湧出來。
由於擁抱著,太宰治的右肩側下方也被擊中,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後背,輕聲道:「我聽到你沒有說出口的請求了,快點死去,就不會再這樣痛苦。」
之前,黑發少女拜托他解決掉那個『瘋子』的時候,認真地用眼神注視著他,仿佛全身心都在請求。
察覺出對方和那個『瘋子』之間的聯系後,太宰治才明白過來,對方拜托的不只是一件事,她同樣在請求太宰治殺了她。
每個人都在痛苦地活著,太宰治才不會好心地幫助她這樣的請求。
但是如果黑發少女不死,橫濱會繼續出現神秘莫測的罪犯清理者,死掉一個會再來一個,源源不斷。
罪犯清理者是黑發少女的陰暗面,她每時每刻都在滋生出更濃郁的陰暗。
人類狀態的黑發少女非常虛弱,更不用說是在心髒被擊中的情況下了,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扯動唇角、微微笑一下,晶瑩剔透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一顆接著一顆,就像是珍珠一樣。
她彎起黑色的眼睛,眼神虛無地盯著從窗外灑進來的陽光。
太宰治用手臂攬著她,伸手擦去對方眼角的一顆淚珠後,俯下身去親吻對方的唇角。
「下次不要抹這種東西了,你不適合。」
*
初鹿野稚子從《人間失格》脫離,她向前走去,用手撫摸了一下玻璃,看向玻璃倒影裡、正在輕輕親吻《人間失格》的太宰治。
她把系統的進度條調出來。
早在橋上,太宰治擁著《地獄變》落水時,系統的進度條就滿了,還留下來是為了把尾掃完。
系統撒花道:[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周圍真的炸出來五顏六色的燦爛煙花。
初鹿野稚子:「……總感覺你是在慶祝我死掉了。」
她懶得理散伙系統:「把我傳送回原來的世界吧。」
[好~欸等等,宿主不問一下完成獎勵的情況嗎?]系統歡快道,旋即反應過來,[任務已完成,獎勵『人類之心』正在發放中!]
它再次歡呼:[恭喜宿主,宿主以後就不用再擔心被游戲之神變回棋子啦!]
初鹿野稚子:「。」
傻子。
這個獎勵,她現在根本不需要了。
她不耐煩地揚眉:「快把我送走。」
被凶了之後,系統委委屈屈道:[好的……]
每次傳送的感覺都不太好受,再次睜開眼後,眼前就不是橫濱的場景,而是馬路和對面的紅綠燈。
她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原來的那套水手服,衣襟是熟悉的綠色、蝴蝶結是熟悉的紅色。
人行道對面的綠燈亮起,周圍的人開始過馬路。
初鹿野稚子走在人流之中,默默地走完了這一段路。
第62章 番外
太宰治在做夢, 他清楚地意識到這件事。
「太宰先生——」
有熟悉的呼喊傳來,太宰治聞聲轉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頭銀發,是中島敦。
對方笑著揮了揮手, 像尾巴一樣的腰帶在亂晃, 一身紅色和服的泉鏡花一臉嚴肅地拽住那根腰帶。
本來歡快搖尾巴的中島敦僵住, 手忙腳亂地想要把腰帶搶回來:「等等等等,腰帶是不可以亂碰的!」
泉鏡花咬定青山不放松,淡定道:「你該去換衣服了。」
國木田獨步走過來,他罕見地穿著黑色的西裝,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煩。
在看到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圍的太宰治時,他瞬間被點燃,叫道:「喂,為什麼這種時候你這家伙居然還可以悠哉悠哉地看戲?!結婚的難道不是你嗎?給我去看新娘啊混蛋!!!」
太宰治:?
他的注意力本來在周圍的海灘景像,還有自己身上穿著和在港口Mafia時期類似的西裝、卻認識中島敦他們上。
現在瞳孔地震。
什麼結婚???
什麼新娘???
糟糕,國木田君好像吃了毒蘑菇的樣子——
太宰治被迫跟著國木田獨步往海灘旁邊的建築物裡走,沒辦法, 如果不選擇正常走路的話、一定會被踹飛過去。
這棟建築物應該是個海邊酒店, 奇怪的是, 一路走過來, 太宰治沒有再看到其他人, 而且場地布置的確實有幾分像是結婚場所。
他越走越沉默。
酒店門口鬼鬼祟祟地窩著一群堆人,大多都是只到大人腰際的小朋友, 發現太宰治走過來後立刻一哄而散。
太宰治耳尖,聽到了一句:「壞蛋來了,快去告訴淺間姐姐——」
他:?
他本來仿佛在泥水裡艱難前進的步伐一下子頓住。
國木田獨步叫住完美混進小朋友堆裡、一臉平靜的織田作之助,狐疑道:「等等, 你不是說要帶著他們做作業嗎?」
織田作之助沉思幾秒,平靜道:「是的,但是他們想來重新認識一下太宰。」
他反問:「太宰在哪裡?」
國木田獨步打著問號回頭,發現身後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織田作之助平靜道:「上面需要果汁,我去送。」
然後轉頭就走,繼續完美混入那群孩子。
*
太宰治推開那扇掛著[新娘休息室]的門,發現室內的地上坐著一個人,潔白的婚紗把那個人包裹起來。
對方聞聲回頭,發現是太宰治的時候、輕笑了一聲:「太宰君,好久不見。」
這件婚紗絕對很貴,黑發少女只是坐在那裡,衣擺就快擺滿了半個房間,蓬松的紗裙在腰間被束起來,胸/脯像是羽毛的東西擋住,潔白的頭紗固定在被編起來的黑發上,把她的臉頰模糊住。
她整個人像是幸福的白色剪影。
凝視了對方片刻,太宰治舉手投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按理來說,夢到這樣的場景,他應該會很快樂的。
如果夢裡的另一個主人公沒有自我意識的話。
黑發少女抬起手,太宰治快步過去,接住那只手,扶著她的腰、讓她站起來,然後抬手掀開對方的頭紗,看清對方的表情。
她的樣貌還是沒有任何變化,眼睛是黑色的,此時正含著笑意,笑吟吟道:「是嗎,我還以為是太久沒有被夢到,所以太宰君想要玩一些特殊情/趣。」
這件婚紗實在是太漂亮了,但是一上手,太宰治發現它實在是太沉了,特別是發現黑發少女穿著的高跟鞋居然也很高、很細的時候。
他半蹲下來,幫對方把過分的高跟鞋脫掉,然後才站起來繼續說話:「如果難受的話,可以先丟掉……婚紗勒不勒?」
黑發少女彎眼笑起來,輕聲提醒道:「但是今天是婚禮哦。」
房門再次被打開,與謝野晶子端著果汁走進來,邊走邊道:「搗亂的櫻桃是想被捏/爆嗎,早說了新娘現在不能喝水!」
跟在她身後的那道紅發身影撒嬌道:「但是姐姐渴……這家伙是怎麼潛入進來的?!」
看清楚室內的與謝野晶子也詫異道:「等等,你的手放在哪裡?是想現在就把婚紗脫/掉嗎?!」
黑發少女眨了眨眼睛,無辜微笑。
太宰治:「……」
最後挽著新娘,走過長長的花路,抵達神父面前的時候,他還能感覺到某些人對他的死亡凝視。
神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黑發少女,笑著問:「新郎,你願意以後謹遵結婚誓詞,無論貧困還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美貌或是失色,順利或失意,都願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嗎?」
太宰治佯裝遲疑了一下,馬上發現凝視他的人更多了,他回答:「當然。」
神父露出欣慰的笑容,轉而去問黑發少女:「新娘,你願意放棄現在的所有生活,無論有多少人反對或是阻撓,都要堅定地和新郎一起入水殉情嗎?」
太宰治:……?
他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側首去看黑發少女,發現對方正在努力嚴肅,甚至伸出了戴著手套的手去掩唇。
她回答道:「不愧是太宰君呢……咳,我當然願意。」
太宰治感覺自己有被內涵到,他低聲控訴:「夢境又不是受控制的,這絕對和我無關!」
嚴肅不到幾秒,他又用活潑的音線道:「不過你答應了哦,不如現在就私奔去殉情吧——?」
站台下方傳來國木田獨步的聲音:「太宰!」
太宰治嚴肅起來,直視神父,認真道:「請問,我們可以互換戒指了嗎?」
從頭聽到尾的神父沒有意見:「那麼,有請新人互換戒指。」
他貼心地把兩枚婚戒拿出來。
首先是新郎為新娘戴戒指,於是太宰治握住黑發少女的左手,把戒指戴到對方的無名指上,放開時,他沉思著說:「這個手套還蠻好看的。」
神聖而溫馨。
「如果你願意的話,晚上可以戴上試試?」黑發少女笑著問,然後反手拽過太宰治的手,幫他套上戒指。
手套和婚紗之類的特殊衣物,穿在黑發少女身上的時候,就是神聖而溫馨,美麗到不可思議,其他的還是算了吧。
站台兩邊坐著很多人,不知是誰突然拉開了手裡的彩筒,於是五顏六色的彩花直接炸出來。
這個聲音像是一個信號,從太宰治和黑發少女正上方也撒下來很多亮晶晶的碎片和羽毛。
他們一起抬頭看了一眼,太宰治伸手攬住黑發少女的腰,撩開對方的頭紗,順著對方抬頭的角度親吻過去。
黑發少女咬了一下他的唇角,整個人懶洋洋地任由他支配,玩/味道:「這個總是太宰君想要干的吧?」
第63章 番外
「說起來, 太宰先生為什麼會從港口Mafia的人轉變成偵探社成員啊?」
武裝偵探社的聚會上,中島敦鼓起勇氣,好奇問道。
這個問題一出來,大多數的人都把注意力挪了過來, 只有江戶川亂步低頭, 抓住了自己腳下的那條蓬松大貓尾。
貓尾的主人已經從桌子底下、悄悄地爬到了另一端, 趁其他人都不注意,迅速伸爪子勾了一碟紅豆麻糬。
貓類真是一種由水構成的神奇生物,你永遠也不知道可以把它們拉到多長,人形的貓咪小姐也很好地繼承了這一優點,並屢次在社長發布『貓咪禁甜令』的時候發揮出光彩。
太宰治歪頭:「欸,居然是這種問題嗎?」
他把手放在下巴上,佯裝認真思考許久,在眾人的期待裡幽幽道:「可能,是因為大家明明說好了要在港口Mafia工作到死,結果某些人卻一個接一個地跑路吧。」
本來正在擺盤,在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力的情況下把被貓咪小姐抓走的那盤甜品掩飾過去的織田作之助抬頭。
酒紅色頭發的男人遲疑了一下, 由於太宰治話裡的那句『工作到死』, 平靜地對上其他人看過來的眼神。
其他人默默移開視線:怎麼說呢, 織田先生好像一點沒有自己被指責的自覺。
「……居然是因為這個嗎?」中島敦也默默把視線收回來, 又很快地發現了盲點, 「等等,織田先生好像比你早好幾年就到偵探社了?」
織田作之助平靜開口:「因為太宰被港口Mafia通緝前不久, 安吾的臥底身份暴露了吧。」
中島敦知道織田作之助口中的人是誰,是異能特務科的阪口安吾先生,據說他和織田作之助、太宰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之前某次,太宰治看到自己在港口Mafia的通緝令時, 還震驚過,並且向芥川龍之介反映了『明明叛逃的人有三個,為什麼只通緝一個?實在是太過分了!』。
在這個話題即將被順理成章地轉移時,江戶川亂步頭也不抬地道:「他們是想問你桃澀話題啦。」
其他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來。
谷崎直美抱著自己哥哥的手臂,好奇道:「欸,太宰先生居然有這種傳聞嗎?」
雖然太宰治有這種傳聞一點也不奇怪,但偵探社的各位其實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和哪位女士產生過超過普通朋友的交情……首先請求殉情被拒絕絕對不算是交集。
大家都非常好奇這個問題,然而太宰治滴水不漏,江戶川亂步又不想多說,所以一群人和中島敦只能挫敗而歸。
後來,過了很久之後,在standard島經歷了那幾次死亡後,太宰治才私下裡和他談起這方面的事。
當時偵探社的眾人幾乎都在回程的船上,中島敦找了一塊地方發呆治愈自己,沒忍住道:「太宰先生也有很在乎的異性嗎?」
說完,白虎少年立刻懊惱地補充:「如果不想說的話就算了,只是之前與謝野小姐救你的時候……」
「很在乎的話,算是有吧。」太宰治道,他和中島敦並排坐在樓梯上,看著腳下的水波。
中島敦好奇道:「是戀人嗎?」
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太宰治輕松否定道:「才不是,雖然我是叛逃的,但真的和紅葉姐不一樣,不是為了戀人叛逃的啦。」
「那就只是朋友?」中島敦若有所思。
他沉思了幾秒,沒想到這個說法也被太宰治遲疑地否定:「朋友的話……也不算吧。」
中島敦:???
他驚訝道:「連朋友都不是嗎?」
太宰治淡淡道:「對她來說不是吧,我對她而言的唯一意義,就是可以殺死她。」
這也太……
怎麼說呢。
中島敦再次陷入沉思,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太宰治卻也若有所思地道:「不過雖然不算是朋友,我們也接過吻欸。」
本來努力思考的中島敦瞳孔地震:「啊???」
不,等等,他以為不算是朋友是因為對方對太宰先生沒有感情,兩個人止步於朋友的交情之前,結果不算朋友居然是因為接過吻嗎???
沒等他把表情平靜下來,太宰治又繼續扔出來炸/彈:「這樣說起來,除了接吻,還差點進行過額外的事……」
什麼額外的事???是那種嗎???
太宰治扔出三連炸:「不過對方不知情啦。」
中島敦:「???」
他下意識重復道:「等等,不知情?對方居然是不知情的嗎?」
對方為什麼會不知情?!
等等,在跳槽到武裝偵探社之前,太宰先生還是港口Mafia的干部,干出點違法的事其實並不奇怪……才不啊!
怎會如此。
他的反應太激烈了,太宰治稍微一想就知道為什麼,於是淡定解釋:「啊,放心,絕對不是什麼違法的手段和未經允許,她當時是同意的啦……」
說完這句話後,太宰治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不過後來,她不知道,只有我知道這件事。」
這真的是解釋嗎,完全沒有解釋清楚呢太宰先生。
忍了忍,中島敦問:「是因為……她把你當成了其他人了嗎?」
這句話一出,他立刻收獲了太宰先生的凝視:「不是哦,她當時意識清醒、我沒有用違法手段,並且彼此都確認對方是誰。」
中島敦被他彈了一下額頭,並且受到了幽幽的質問:「你究竟在想些什麼,敦君。」
正常人都會想歪的吧。
中島敦只能捂著額頭沉默片刻,才努力把話題歪到正常方向上:「呃,這樣來說的話,的確不算是朋友呢……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嗎?」
再次收獲了一顆/炸/彈。
太宰治道:「啊,我們還一起殉情過三次,一次半是一起入水,一次半是被槍/擊。」
中島敦:?
一次還可以讓人理解,但是一次半的半是什麼鬼啊?
他感覺話題好像歪不到正常方向了,但還是想掙扎一下:「啊,原來如此……」
這個回應不太對,所以沉默了許久,中島敦再次反應過來:「等等,殉情……?」
殉情,不是指商量好一起死掉的情侶嗎?
但是太宰先生和他在乎的那個人,不是連朋友都不是嗎?是怎麼做到可以一起殉情三次的?
而且三次都沒有死……
他忍不住確認道:「太宰先生,你確定你們之前真的不是戀人關系嗎?」
哪有人會和連朋友都不是的人一起殉情三次啊!
「戀人關系需要雙方確認吧,真的不是哦。」太宰治輕描淡寫道,「不過說起來,我夢到過和對方結婚欸。」
中島敦:?
所以太宰先生是認識一個連朋友都算不上的異性,和對方一起殉情過三次,並且夢到過和對方結婚嗎?
確定了,這真的不是朋友,朋友之間的感情才不會深到這種份上,真的是還沒有互相表明心意的戀人吧。
「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我沒有經歷過。」太宰治道,「但是如果是喜歡的話,應該有達到了吧?」
不,以你的性格,如果能做和對方一起結婚的夢,絕對不只是喜歡。
中島敦心裡如此想到,但是他看著太宰治臉上淡淡的笑容,沉默了一下,斟酌著問道:「那……對方死去的時候,你是什麼感受呢?」
*
對方死去的時候是什麼感受呢,親手殺死對方的太宰治陷入沉思。
並不是提前預想的那種傷心和根本不可能的後悔,而是一種淡淡的感觸,太宰治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到底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
它就像是溫柔的清風拂過太宰治的世界,不算多麼濃烈,但絕對夠得上悠長。
殺死對方後,森鷗外立刻震怒了,幸好除了僅有的幾個人、其他人都不知道黑發少女到底在哪,也就無從得知對方已經死了。
於是太宰治的工作時間大大加長,在和朋友們聚會的時候,也會開玩笑應和朋友的『不下班就不用上班,不睡覺就不用起床』之類的話。
很長一段時間,太宰治都忙到沒空去認真思考這件事,等真正有空思考了,他已經不知不覺地站到了光明的那邊。
這點要感謝森先生,對方讓他忙到深入了解了一部分的港口Mafia,並且第一時間收獲了最後一個朋友身份暴露並且被關押在港口Mafia審訊室的消息,果斷帶著朋友越獄跑掉了。
看看天色,現在那個朋友還沒有上班吧?畢竟對方也沒有下班。
想到這裡的時候,太宰治輕笑出聲。
淺間津子的死亡,對他來說好像毫無影響,就連叛逃這麼重要的事,都不是因為她而下的決定。
但是在港口Mafia,偶爾站在大樓前或大樓高層出神時,他會下意識思考對方住的那間房究竟在哪個位置。
走在夜路上的時候,他偶爾會想怪不得對方無法忍受這樣寂靜的深夜,只有那麼片刻就能讓人難受,更不用是說長達百年了。
外面下雨,他坐在集裝箱裡的時候會想到對方應該會很喜歡雨天,因為雨天沒有太陽……不過就算再高興,對方也不會在大雨裡開心到蹦蹦跳跳。
啊,這裡絕對沒有內涵那只羊,明明和中也不在一起的時候,一下雨就像是要暗殺首領一樣,但是和中也在一起的時候,卻會開心到蹦蹦跳跳,甚至脫口而出過下雨是她的幸運日。
離開港口Mafia,到武裝偵探社之後,他還是會經常性地想起黑發少女。
不是在緬懷什麼的,真的只是在日常生活中的某一刻冒出和對方有關的念頭而已。
這樣漫無邊際地出神了很久,太宰治突然想起火車側翻時,對方慌亂看過來眼睛,是幽深的黑色,想要讓人去親吻。
最終,他道:「我撤回之前的那句話,我們之間的關系,姑且算是戀人吧。」
第64章 番外
「太宰君, 你沒事吧?」
面前的森鷗外如此關切道。
太宰治回神,他的眼神還在注視著書架上的那本書,敷衍的話已經比腦子還快地脫口而出:「森首領這裡用來裝飾的書好多,平時看嗎?」
勉強和他並列站在一起、准備領取任務的中原中也投過來一個眼神, 礙於可能存在的虛假同事情, 這個眼神的含義很委婉了。
想要知道這個眼神的確切含義, 可以看對方旁邊那只白色的小羊,小羊就要肆無忌憚了,光明正大地投來看傻狗的眼神。
森鷗外冷靜道:「哦,這些書啊……」
他本來穩重冷靜的神情迅速蕩/漾起來,飄飄然著說道:「是平時我和愛麗絲醬~一起玩的啦。」
「愛麗絲醬把書鋪在地上,然後在干淨的書上鋪上幾層的小裙子,一件件地換,嗚嗚嗚——」
小羊默默把盯著太宰治的眼神收回去,用看傻狗的眼神看向首領大人。
太宰治:「……」
「啊。」他問道,「可以送我一本嗎?」
本來極度蕩漾的森鷗外立刻警惕起來:「等等,你要沾有愛麗絲醬體香的書本君干什麼?!」
「可惡, 太宰君, 你果然——」
中原中也額頭冒出來一個井字號。
太宰治一點也沒受到影響, 執著道:「不是下面那些, 是最上面那本, 那只貓趴著的那本。」
就算是玩一些不健康的小游戲,森鷗外和愛麗絲也是用中下部分的書玩的, 最上面那些書的脊背上都落下了灰塵,不過可能由於常有貓咪走動的緣故,並不明顯。
森鷗外的神情收斂起來,他若有所思道:「太宰君是想要咪咪的書?」
咪咪, 是港口Mafia首領辦公室那只白貓的名字。
這只貓具體是從哪裡來的,是誰養在首領辦公室的,太宰治不知道,從他第一次跟森鷗外走進首領辦公室時,那只貓就生活在這裡了。
不過應該是前任首領飼養的,對方被割喉的時候,瞪大了的眼睛注視的不是森鷗外,而是那只貓。
森鷗外留下這只貓的時候,只是很敷衍地說如果連首領愛貓都死了,大家會更懷疑的。
太宰治回答:「是的。」
他注視著那只貓咪趴著的那本書,那只貓咪冷冷地看著他,正如第一次見面那樣。
「如果你可以拿到的話,那麼那本書就歸你了……你想要那一列書也可以。」森鷗外如此回復。
他的神情莫測,是一貫的神秘微笑表情。
那只貓冷冷地暼了他一眼,然後懶洋洋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往更高層蹬去,太宰治非常在意的那本書也被蹬下來。
繃帶少年下意識伸手接住,然後緊緊抓著它,安靜地接了森鷗外布置的那幾個任務。
回到集裝箱裡,處於私人空間後,太宰治才快速翻了一下這本仿佛有著魔力的書。
幾乎都是空白的書頁,唯有第一頁和最後一頁有字,第一頁的文字如上:[十五歲那年,太宰治拿到了『書』,在看到這行文字的同時,覺醒了主世界太宰治的記憶。]
他定定地看著這行文字,幾乎在他理解了這行文字的瞬間,眼前開始五顏六色起來,所有的畫面都摻雜在一起,無論是痛苦的還是愉悅的。
主世界太宰治的所有記憶,都在這一瞬間湧進他的腦海裡,然後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再恢復意識、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集裝箱內伸手不見五指。
太宰治陷入沉思。
那段記憶大體都對,但是有些細節不一樣,比如在他這個世界,森鷗外只有一個愛麗絲醬……等等,所以辦公室的那只貓是貓咪小姐嗎?
老實說,除了毛色和瞳色,只看神情的話,一只是任rua、哄哄就相信的笨蛋美人小嗲貓,一只用眼神就能凍死人類,仿佛每根貓毛上都寫滿了冷酷的殺手貓。
真的是同一只貓嗎?說是兩只貓完全沒有違和感!
按照記憶,這只貓應該在武裝偵探社,和亂步先生一起每天蹭蹭貼貼翻肚皮,但是她現在在港口Mafia。
之前森鷗外提到過武裝偵探社,太宰治也去調查過,發現武裝偵探社只有幾個人,一個是社長福澤諭吉,一個是核心江戶川亂步,還有一個是給她一面鏡子、她就能播放案發經過的奇怪少女。
亂步叫對方鏡子小姐。
之前調查的時候,太宰治的重點在江戶川亂步和這個鏡子小姐身上,他們的異能力都太過bug了,一個是能直接獲得信息,一個是能憑借鏡子觀看過去發生的事。
但是現在獲得記憶後……
太宰治低聲道:「啊,鏡子小姐是淺間的半身吧。」
同樣和記憶不同的,是黑發少女。
在他這個世界,黑發少女早已死去,並且是在一場大戰中死去的,那就是和在橫濱引起巨大慌亂的『罪惡清理者』。
黑發少女甚至被官方贊美和緬懷過。
現在看來……
「果然,哪怕見到屍體,也無法確定她一定死掉了。」太宰治道。
武裝偵探社的鏡子小姐一定是『罪惡清理者』,她身為黑發少女的惡念或者半身之類的存在、都沒有死去,更不用說本體了。
想到這裡,太宰治低頭,把這本書翻到最後一頁,那上面的文字是:[與此同時,主世界的太宰治看到了所有平行世界太宰治的記憶。]
他把書合上,平靜道:「無法在自己世界確定戀人是否真的死去,好失敗。」
這本書已經沒用了,在拿到它的時候,太宰治已經有了一種直覺:他目前所處的世界非常不穩定,一旦在書上再寫下文字,這個世界就會崩潰。
同理,過多的人知道它的存在,這個世界也會崩潰。
「就像是晶瑩剔透的玻璃珠一樣。」太宰治評價道。
他向後躺去,把自己剛剛得到的記憶調取出來,在輕柔微風的吹拂下睡去。
……不如,在這個世界把淺間找出來吧。
畢竟是主世界親口承認過的『戀人』嘛。
*
找回戀人第一步:獲得權利。
太宰治愉快地決定要學習森鷗外,榮登港口Mafia首領之位,這樣,整個橫濱的裡世界就會毫無保留地向他展開每一處。
在謀反之前,他先把還沒有叛逃的織田作之助提出港口Mafia,又把准備臥底進來的阪口安吾踢出去,成功地達成了[只要我踢的夠快,朋友們就不算叛逃!]
然後去找病弱的得力部下,並且成功地帶回了得力部下……的妹妹,作為補償,他又去孤兒院薅了只白虎回來。
萬事俱備之後,他趁中原中也日常滿世界出差,光榮地謀反成功,並且獲得了森鷗外的親筆『遺書』和對方承認他是下一任首領的任命書。
整個橫濱的裡世界都向太宰治徹底展開。
找了幾天後,太宰治開始思考如何和官方勾/勾/搭/搭。
他沒有在裡世界裡找到黑發少女現在的蹤跡,只能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傳聞,那麼只能去搜搜光明的一方有沒有啦。
——主世界的太宰治太不給力了,既不是裡世界的首領,也不是光明一方的掌控者,一點參考都不提供,只提供輕柔的微風。
想要收集資料都要到處拉人找關系,還要禍害朋友,太宰治祝對方永遠找不到戀人:)
讓港口Mafia合理勾/搭官方的借口有很多,太宰治根據記憶,選擇了異能開業許可證。
在和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談判那一天,他再次見到了自己的朋友,不過朋友不認識他,還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阪口安吾平靜地站在種田長官的側後方,他的旁邊站著一個紅發少女,是津島櫻子。
對方只在一開始好奇地暼了太宰治一眼,然後全程的注意力都在周圍和種田長官身上,防止有人突然襲擊,因為過於緊繃,阪口安吾默不作聲地握了她幾次手、默默安撫她。
太宰治:「……」
他只想快點搖人,把在孤兒院養老的森鷗外搖過來。
原來不快點找到自己在乎的人的下場,居然如此嗎???
瞳孔地震。
平復下來之後,太宰治趁著談判的時候,不著痕跡地透露出『其實港口Mafia的目標也是守衛橫濱……我聽說過之前守衛過橫濱的、名叫淺間津子的小姐,對她頗感興趣,不知道對方近況如何了?』
種田火山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眼前這位著名『暴力上位』的首領,禮貌微笑:『啊,是淺間小姐的愛慕者啊,她已經在那場戰鬥中去世了,你不知道嗎?』
「我本來也如此認為的。」太宰治睜著眼睛胡謅,「後來有一次遇到了她,才知道她沒有死亡的好消息。」
說後面一句時,他仔細觀察種田火山頭和紅發少女的表情,發現他們的表情果然都開始出現細微的變化。
在主世界的記憶中,黑發少女被『自己』親手殺死後,紅發少女也仿佛有所感應一般,變得更加厭惡他。
但是沒有出現過傷心的情緒。
這也是主世界的太宰治懷疑戀人根本沒死的佐證之一。
直接證據是,有次代表偵探社和港口Mafia針鋒相對時,主世界的太宰治隱喻了已經死去的黑發少女,發現可愛的櫻桃醬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這絕對不符合她以往對黑發少女的偏執形像!
在太宰治第一次委婉透露出自己想知道淺間津子近況的時候,紅發少女就下意識看了一眼阪口安吾,被對方用眼神安撫後,才鎮定下來。
果然沒有死,而且官方的某些人知道她的下落。
談戀愛應該是兩個人的事,雖然觀看沉浸式戀愛的感覺很棒,但是他拒絕有人觀看自己沉浸式戀愛。
怎麼可以屏蔽主世界的太宰治,讓他查看不了自己的記憶呢?
這是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附贈番外:
「愛麗絲醬——櫻桃醬——」
在早上,幼/女們還沒有睜開眼睛的時候,魔音就已經先一步地攻擊到了耳朵和心靈。
床上躺著一抹金紅色的身影,在她們同步翻身坐起來、同時出腳踹向聲音來源,並且把悄悄爬上床的森鷗外踹下去後,金紅色才勉強分開一些。
紅發少女炸毛道:「你是變/態就算了,為什麼還是壞蛋,居然這麼早就吵醒我們——!!!」
半掛在她身上的金發愛麗絲同樣炸毛道:「我們昨天三點多才睡的!!!」
森鷗外默默半趴到床上,委委屈屈道:「可是明明說好了今天要一起出去逛街——」
他的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疑似一晚上都沒有睡覺。
「什麼,誰說好了?愛麗絲醬~/櫻桃醬~你居然背叛我了嗎!」紅發少女和愛麗絲立刻問道。
然後同時一臉冷漠地看向森鷗外。
一個道:「看吧。」
另一個道:「根本沒人答應哦。」
森鷗外如遭重擊,捂著胸口倒地,但是傳上來的聲音卻讓他像是被可愛倒的:「啊嗚,好過分啊,不過這種神情實在是太可愛了嘛,根本就忍不住嘛!!!」
還有打滾的聲音。
愛麗絲和紅發少女:= =
紅發少女不在關注不爭氣的人類壞蛋,而是非常習慣地蹭了蹭愛麗絲的臉頰,蹭了一下又蹭,逐漸舒服地眯起眼睛。
愛麗絲也眼睛亮晶晶地蹭回來,就像是貓咪親密互/舔一樣。
蹭著蹭著,她就被紅發少女抱在懷裡。
紅發少女輕哼一聲,對被捂著胸口的森鷗外道:「要不要去逛街——」
逛街的第一步,當然是穿上可愛漂亮的裙子啦。
床外面的所有地面都被一件件漂亮小裙子所覆蓋,甚至連容納貓咪走過的空隙都沒有。
心情愉悅、所以勉強讓壞蛋大人也愉悅起來的紅發少女沉思一秒,果斷禍水東引:「這件好可愛,愛麗絲醬穿起來一定更可愛,胸口和束腰居然是蕾絲邊!」
她撒嬌道:「愛麗絲醬——」
愛麗絲:「……?」
看到紅發少女隨手拽的那件小裙子,森鷗外迅速在腦海裡找出它的印像,並且同樣激動道:「襪子也是蕾絲的,更可愛了——」
愛麗絲:「???」
她氣鼓鼓地道:「林太郎是壞蛋!」
不管啦,反正一切都是林太郎的錯!
換上那套衣服後,愛麗絲一邊掙扎著提襪子,一邊蹦蹦跳跳地站在森鷗外面前晃了晃,發現對方的眼睛變成心心形狀後,瞬間嫌棄。
她在地上挑了挑,提起一款和自己身上款式相似的衣服,拖長尾音道:「櫻桃醬——蕾絲哦,是蕾絲哦!」
在床上的少女跑路之前,愛麗絲直接撲上去,先無視對方臉上不情願的表情,蹭了蹭臉頰,再非常熟練地幫對方換衣服。
換完之後,她沉思著問道:「內/衣也要同款嘛~~~?」
紅發少女臉頰紅紅的,她側過頭,叉腰道:「愛麗絲醬才不需要穿,你還是小孩子!」
然後再次去愛麗絲醬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