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螢里奈絞盡腦汁都沒想通自己是怎麼死的。
難道一般不是掛了之後才會附贈穿越大禮包嗎？
破爛的房間連面鏡子都沒有，她只能用肉眼反覆觀摩自己縮水了不知道幾倍的短手短腿，又去摸自己泛著嬰兒肥的臉頰，最後再一次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她穿越了。
大腦思考無果，她只好先去觀察這間破爛的房屋，慌亂不安對現狀沒有任何幫助，她要先認清現在的環境和情況，才能生存下去做後面的打算。
狹窄的空間粗略大概只有十幾平，一眼望去只有一個由不同布料和有些髒亂的被子組成的簡陋床鋪，房間內所有物品都顯示只有一人生活的痕跡。
螢里奈首先下了一個結論：自己是個孤兒。
肉眼能看到的信息很少，她想了想決定去翻找一些有用的東西，可剛要準備動手，後方便傳來了鑰匙插入鎖孔旋轉的清脆的聲音。
？？？不是孤兒嗎，來人是誰？
這直接推翻了螢里奈的猜測，她轉過身，正好對上門開後一張同樣錯愕的臉。
「我說......你是哪來的小孩？為什麼在我家？」 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少年一臉凶神惡煞，十分不友好地上下打量著突然出現在他家的陌生小女孩。
黑色的發紮成兩邊的小辮，紫水晶般的眼瞳微微睜圓顯得有些驚訝，大概八九歲的模樣，右側嬰兒肥臉頰上方落了一顆漂亮的淚痣。
單薄的舊襯衣輕微泛黃，外側套了件明顯寬大不合身的黑外套，明顯是不知從哪個垃圾桶裡翻出來的套裝組合。
很快，他心裡有了點猜測：「你就是薩瓦那逃脫的小鬼？」
薩瓦是誰？逃脫又是什麼意思？
螢里奈一頭霧水，但是笨蛋都能聽出來這顯然不是一套好說辭。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她選擇趕緊溜。
「抱歉，我好像走錯了......」
獻上一個萬能微笑，她轉身就從窗戶那開溜，小短手扒上窗沿就要往上跳——小短腿一滑，卻沒跳上去，往後一仰撲通掉地上。
疼疼疼——
後腦勺被磕到，小女孩眼圈陡然紅起來，泛著生理性的淚水。
「哈哈哈哈哈哈......」後方她想要躲避的人沒忍住笑出了聲，「我說，就你這樣，怎麼從薩瓦那裡逃出來的？」
「不過也沒事，既然你遇到了我，還是乖乖束手就擒陪我去換賞金吧。」
他說著慢慢朝坐在地上的螢里奈走去，「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逃，反正你也沒有身份，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裡呢？薩瓦對接的都是些大人物，錦衣玉食做個漂亮的金絲雀不好嗎？」
雖然花期很短就是了。
眼看他就要逼近，眼角的淚珠還沒下去的螢里奈不顧疼痛的後腦勺，直接大聲喊：「你肩膀最近是不是經常酸疼覺得很沉重？」
少年的動作停住了。
見有效果，螢里奈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接著對他說：「我可以幫你。」
語氣很鄭重，幼齒的臉卻讓信服力大打折扣。
少年上下打量而後嗤笑出聲，「你又不是醫生，你可以幫我？」
「好了，別耍你那些小花招，對我沒用。」
「有沒有用試試不就知道了嗎？」螢里奈看向他的肩膀，好像那裡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你以為薩瓦抓捕我，就只是為了抓回去給那些大人物交差嗎？」
小女孩紫色的瞳眸偏暗調，沒有特別的表情，配合著微沉的語氣顯得非常具有威懾力，尤其是她的眼神，他能看出來她的的目光在他的肩頭......似乎在與什麼看不見的生物對視。
一股微悚的感覺似電流般順著背脊向上攀爬，少年一下子被唬住了。
也許這傢伙真有什麼不一樣之處......畢竟，異能力者在這個世界也是存在的。
自己的肩膀沉重是某天突然發生的事情，而這種狀態也持續了不少的時間，這是確實的。
「那你就試試看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本事。」少年面上的輕視終於不見了。
看來有戲。
在心中緩緩吐出一口氣，螢里奈對上少年肩膀上異性的「怪物」的眼睛。蠕蟲一般的異形身上長滿的眼睛，此刻正骨碌碌轉動著，它爬在少年的肩膀上，甚至虛虛地纏繞住他的脖頸，待它的力量緩緩增長，便能將他抽離這個世界。
異形沒有智商，它只是本能地感受到了螢里奈的目光，還有她身上的力量，於是對上她的眼睛。
壓著心中泛起的反感，螢里奈伸手去觸碰它，而在觸碰它的一瞬間，異形便形成黑色扭曲的漩渦，最後化為她手上一顆圓滾滾的黑球。
......果然。
看到這熟悉的技能和異形的模樣，螢里奈終於知道自己穿到哪裡了。
咒O回戰，一個看起來很過癮的高危番劇，而纏在少年身上的小東西就是這部番裡的特產——咒靈。
認識到這個後，螢里奈幾乎感覺眼前一黑。
好傢伙。
高危世界+未成年幼女+黑戶+「逃犯」。
天崩開局，完蛋。
雖然不知道螢里奈做了什麼，但是少年能感受到原本好似重物壓著的肩膀陡然一輕，就連脖頸初偶爾傳來輕微窒息感也消失殆盡。
她是異能力者。下這個結論的同時，少年也開始糾結起來。
將她抓起來交給薩瓦毫無疑問能幫自己拿到一筆巨款，可她是異能力者......情況就有些不同了。如果她日後能夠通過異能往上爬，自己一個普通人又怎麼能逃過她的報復？
想了想，他最後做了決定。
「次平。」他說，「我的名字。」
這是示好，螢里奈瞬間懂了對方的意思，於是忍不住微微翹了下嘴角，仰頭也伸出手，「螢里奈，我的名字是螢里奈。」
雖說次平選擇不告發她，但長久地居住在這裡也不是上策，思考了下，次平給她指了一條路。
「如果想躲避追捕的話......我知道有個地方。」
於是，順走了兩塊麵包和一瓶水，螢里奈開心地踏上了逃亡之路。
垃圾場，是就連橫濱地圖也不曾收錄的地方，它是被遺忘之地，是就連老鼠也鮮少踏足的土地。
聽到次平的描述後，螢里奈已經有所心理準備，卻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這片地方。
彷彿要下雨的陰天之下，雜亂的垃圾場一望無際，入眼的只有灰黑為主調的骯髒，灰敗的地面與天空相對襯托，感受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
這確實是個「好地方」，螢里奈心裡默默道。
斜挎的布包是次平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來給她裝食物的，小女孩站在垃圾場的最外沿，眼神如同奔赴戰場般悲壯，挎著小布包邁著小短腿前進。
對方指明了地方，剩下的就要靠自己了。
光靠兩個麵包連明天都撐不過，螢里奈決定給自己找點可以生活下去的活計。
但是當務之急，是先找好今晚住的地方。
垃圾場的面積不小，不同的垃圾密密麻麻塞滿了整片空地，還散發著並不好聞的味道，這鬼地方肯定沒人找過來，螢里奈在心裡默默想。
往裡面走了很久知道腳面都開始發疼，她終於看到幾個隨意放置的廢棄集裝箱。
謝天謝地！雖然集裝箱外側也被零零散散的垃圾覆蓋，但好歹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事到如今要求也不能太高，找了間相對乾淨的鐵皮屋，螢里奈開始費力地將裡面廢棄的貨物全都搬走。
貨物堆積的並不多，但也占了空間大三分之一，如果對之前的螢里奈是綽綽有餘，可現在她只是個柔弱的九歲蘿莉，搬了兩三個就已經手臂酸疼得不行。
難道真的要那樣嗎......
她想到了之前被自己偷偷藏起來的黑色咒靈球。自己的特殊能力毫無疑問就是夏油傑的【咒靈操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個，但是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
天就要暗下去，垃圾場的夜晚沒有任何光照設備，收拾好房屋後，她還要去尋找可以遮蓋的建議床鋪。猶豫再三後，她終於咬咬牙將咒靈球從布包裡拿出來，一口吞了下去。
「......」
時間彷彿在她眼前一瞬停滯，那一秒，螢里奈好像看到了天使正伸手歡迎她的到來，「嘔嘔嘔——」
不可描述的味道在嘴裡擴散，她用手指壓著舌根想要把喉嚨裡的東西吐出來，但咒靈球卻在與舌頭相觸的一剎便化成液體狀順著試管滾落到胃裡，只剩下令人面目扭曲的味道。
一隻蠕動的蟲模樣的咒靈緩緩在空氣中顯現。
……為什麼還帶翅膀啊，話說它原來有翅膀的嗎？
看到它的面目，螢里奈有些疑惑，而咒靈還在發出意味不明的叫聲，堪稱噪音。
「別叫了。」緩了好一會，終於從味道的陰影中走出來的小女孩忍不住道，而蠕蟲也聽話地瞬間閉了嘴。
怪不得夏油傑黑化......要是她為了救陌生人還要天天吃這種掉san的怪東西，她估計比他瘋的還厲害，道德低下的螢里奈在內心默默道。
拿出水灌了一口壓下從胃裡翻湧的噁心感，她開始指揮蠕蟲做事。
「你，幫我搬箱子。」
蠕蟲沒有動彈，似乎是在思考，等到螢里奈疑惑以為這並沒有用的時候，它撲稜著翅膀往廢棄貨物那裡飛去了，一對一對的觸手黏在上面開始了非常有效率的搬運。
好耶！
見這個方法可行，她雀躍了一番，然後開始出門去尋找一些用於生存的日用品。
沒有安全感地把小挎包也帶上，螢里奈邁步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
就算是雜亂的垃圾場的垃圾場，只要好好找還是有寶藏的......個鬼啊！
半個小時後，兩手空空的螢里奈無語望天。
垃圾場，一個有用的垃圾都沒有，真的是太垃圾了！
愁緒頓時盈滿了她小小的心臟，但很快，一股食物的飄香就順著風游進了她的鼻腔，小喬的鼻尖微微翕動著，螢里奈沒忍住肚子的呼喚，順著方向走去。
難道這裡還有人嗎？
但她並沒有無腦地就暴露自己，身份特殊還是低調為好，於是藉著成堆的垃圾小山躲在後面觀察著。
這裡是垃圾場外沿的另一端，一棟破爛的可以稱得上是「房屋」的木質房子立著，看外觀已經時間不短了，同樣是髒兮兮的。門口放置著一個桌子，白髮亂糟糟的老人抽著煙斗坐在搖椅上眯著眼刷手機，身旁立著一塊簡陋的牌子，上面寫著：回收廢品。
！！！
靈感迸發，螢里奈腦袋上的呆毛「唰」地就立起來了，眼睛發亮。
對啊！她還可以撿垃圾啊！
第2章
找到了幾包未拆封的過期麵包和兩瓶水，螢里奈記下了方位，帶著戰利品回「家」 了。
到達的時候蠕蟲咒靈已經完成好她派遣的工作了，甚至效果過好到把她嚇了一跳。
整個集裝箱內雜物全無，甚至內壁都被清潔得鋥光瓦亮，不知道的甚至不會以為這隻是一個廢棄的集裝箱。
！！！怎麼做到的？螢里奈的眼睛又開始bulingbuling亮起來，之前因為吞食咒靈球的痛苦而對蠕蟲的遷怒一下子煙消雲散，連帶看它十幾隻觸手和布滿的掉san的眼睛也順眼了不少。
原來它這麼有用！
「怎麼做的怎麼做的？」 她滿懷期待。
蠕蟲閃著翅膀，全身變得通紅起來泛著詭異的害羞，然後聽話地為她的主人再一次展示。一直朝下的腹部突然裂開一個大口，鮮紅的舌頭從中吐出，舌尖反射著瑩亮的光。
「......」螢里奈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蠕蟲的舌頭越伸越長，它甩著如同果凍般Q彈的大舌頭，直接就往牆上一糊，往下一拉，牆面立刻開始乾淨地反光，就連細微的灰塵也消失了，然後它捲起舌頭將髒汙往「嘴裡」送，復而又伸出舌頭開始重複動作。
看了整個過程的螢里奈兩眼一黑，幾乎就要昏過去。
蠕蟲卻完全不會看眼色，還興沖沖地撲稜著翅膀飛到她面前忸怩著身軀，要向她討要誇獎。
事到如今發火不會改變任何結果，甚至咒靈能不能理解她的情緒都未可知，於是螢里奈扯出一個木然僵硬的笑容，甚至伸手摸了摸蠕蟲的頭，「乖，乖，好孩子。」
蠕蟲頓時整條身軀肉眼可見地扭曲了起來，撲稜著翅膀在半空中激動地亂飛。
哈哈，真可愛，螢里奈絕望地看著亮的反光的牆面，整個都失去了色彩。
......淦。
時間很快來到第二天早上，吃了一個麵包塞了半瓶水的螢里奈感到飽腹後就充滿動力地開始出發撿垃圾。
她力氣小，像書本紙張什麼的根本就拿不了多少，所以她準備專注一樣東西——瓶子。
垃圾場內被丟棄的飲料罐和瓶子很多，裡面大多是只喝了一半的過期液體，這種並不能直接交付，於是螢里奈只能忍耐著由內心而生的反感，將它們一個個擰開倒掉最後收集起來。
小布包是留著給她裝重要物件的，所以她從附近的泥土裡翻出來了一個蛇皮袋，蛇皮袋已經整個全都陷進了髒亂受汙染的泥巴裡，濕潤的泥土就算被拉出來也有少許黏附在它上面，螢里奈告訴自己要忍耐。
但很快，她發現了一個更加輕鬆的方法。
「啊，又有一個！」
步伐輕快地跑到自己看中的地方，螢里奈將半個身軀埋進土裡的塑料瓶拿出來，伸手就餵進了後方飛在她肩膀附近的蠕蟲嘴裡，蠕蟲腹部動了動，很快吐出來一個已經被清理乾淨的塑料瓶，直直地落盡小女孩撐開的袋子裡。
簡直完美。
螢里奈滿意的看著，在內心稱讚自己簡直是天才。
這樣的撿垃圾十分高效，基本只是考驗她的觀測力，而自從來了這個世界，螢里奈就發現自己的視力好得超常，甚至比普通人的正常視力還要再高一個層次。也許這也是咒術師的特別之處？曾經是個高度近視眼的她欣慰地想道。
雖說垃圾場偏僻，但對於太陽卻不是也忽略的地方。臨近中午，收穫頗豐的螢里奈白嫩的臉頰在日光的照射下顯得有點發燙。
這些應該足夠換點東西了吧？
她想了想，決定暫時打道回府，卻聽到有細碎的人聲和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而且不少。
她頓時警覺，將塑料瓶往原地一放就躲在了垃圾山後面，兩隻紫水晶般的瞳眸如烏鴉一般盯著聲音傳來的動靜，蠕蟲流暢地跟隨著她的動作，像是能理解她心中所想般依附在小女孩的肩膀上，總是扇動的一雙翅膀也停了下來。
是來抓她的嗎？
很快，來人出現在她的視野裡。那是幾個穿著黑西裝的人，螢里奈敏銳地注意到他們腰間都有些微鼓——看形狀像是槍，領頭人是一個白髮的老人，神情看上去正經嚴肅。
後方有人問：「廣津先生，您確定太宰大人住在這裡嗎？」
為首的人點點頭，語氣是毋庸置疑：「絕不會錯，就是這裡。」
後面的人遲疑了：「可是......這裡是垃圾場啊？那位可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怎麼會選擇住在這裡？」
「太宰大人的想法我們無需知道，他自然有他的深意。」廣津柳浪說道，「安靜，就快到了，別讓太宰大人察覺到我們——他會逃跑。」
身為部下卻總是去抓疏忽職守的上司，他有些細微的無奈。
後方的部下聽後就立刻噤了聲，能直接跟在廣津柳浪身後的人員都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大家在□□多少也有一席之地，甚至之下還有崇敬他們的部下，他們自然懂得遵守命令的重要性。
況且那位幹部太宰治，港口黑手黨的「幽靈死神」......
想到太宰治的面容與神情，幾人都下意識地一個激靈，隨即表情更加嚴肅，勢要以最好的面貌見那位大人。畢竟被他盯上......那可是無盡的折磨啊！
一行人很快走遠，等到他們已經在自己視野內消失了足足有五分鐘，螢里奈才放下警惕心走了出來。
還好對方沒有注意到她裝滿了廢品的大袋子......雖然看起來不像是來抓捕自己的，但還是小心為上比較好。
「咕嚕嚕——」
肚子開始發出抗議的響聲，螢里奈放下一切思緒，拽著的大袋子就往垃圾場的邊沿走，被裹進蛇皮袋的塑料瓶拖在地面上摩擦，發出持續沉悶的磕碰聲響。
雖然幼小的身軀令動作沒那麼靈活，但她發現自己的體力可真是太優秀了，起碼比上一世跑個八百米都彷彿從地獄走了一遭的自己好太多。
堅持就是勝利， 眼熟的老頭依舊躺著抽著煙刷手機， 螢里奈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她微喘著長舒一口氣。
普通人看不到咒靈，但螢里奈還是保險地讓蠕蟲在原地等待，自己則是費力地拉著塑料瓶先去垃圾場外，再裝作自外方而來去往了老頭的方向。
蛇皮袋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很響，老頭沒隔多遠就發現了螢里奈的存在，於是抬起臉來看幼小的女孩表情吃力地搬運著東西，擺著笑眯眯的慈祥的臉，卻絲毫沒有要幫助的意思。
無情冷漠壞老頭，笑面狐狸，螢里奈直接就在心裡給老頭取了兩個特別的名字。
蛇皮袋小幅度騰起砸在壞老頭面前，她終於結束「戰鬥」。
壞老頭笑吟吟，「小朋友，生面孔，第一次來啊。」
螢里奈敷衍點頭。
壞老頭熟練地將蛇皮袋放到稱上，不過掃了一眼就計算出了價格，「給你湊個整，250日元。」說完一把抽開桌子下的抽屜，撈出裡面老舊的錢袋，從中掏了紙幣和硬幣遞給她。
螢里奈沒接，聽到這個數目她強忍著吐槽的欲望，目光向壞老頭身後望去——簡陋的桌台上，有一盒盒飯正散發著迷人的飯香。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我不要錢，可以跟你換那個嗎？」
「要換那個這些可不夠啊，小姑娘。」壞老頭說。
但它實在是太香了，而且就算拿到錢螢里奈也不會去街上消費，那太危險了，「一半也可以。」她說。
小女孩扎著兩個小辮，眼神裡透出細微的渴望，壞老頭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但對上那雙清澈的紫色眼瞳，他無法控制的改口了，「......那好吧。」
壞老頭拿出一隻碗將盒飯分了一半，把剩下的包裝連同袋子都給了螢里奈。
嗚嗚嗚我再也不叫你壞老頭了！螢里奈內心感動道。
「謝謝你，爺爺。」她的真誠絲毫不作假，一雙眼睛水汪汪的。
沒有人會拒絕孩童純真的眼，尤其是老頭這樣已經上了年紀的老人，即便是再惡的壞人，再冷漠覺得事不關己的人，他們也懷念並珍惜著這份純潔。
老頭重新坐上了躺椅，還是笑眯眯的，平時冷硬的心有些軟化的跡象，「我姓齋藤。」
螢里奈頓了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的笑容更開心了，「謝謝你，齋藤爺爺！」
以後的食物get到了！雖然一半盒飯很少，但對於她這樣的年齡與體型已經可以吃兩頓了，節省的話甚至三頓也有可能......不過這樣就要清晨就來換了。
螢里奈邊走邊想，蠕蟲在身後默默飛行跟隨著。
這樣的日子持續的幾乎一週，她撿垃圾的動作也愈發嫻熟，甚至試著訓練了蠕蟲自己找尋塑料瓶再返程吐到她的袋子裡。
這全自動的誘惑讓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在咒靈球糟糕的味道下還想再收服一隻咒靈——可惜垃圾場幾乎渺無人煙，明明是最骯髒的地方，卻不存在一隻哪怕最低價的蠅頭。
時間臨近傍晚，一人一咒靈兵分兩路開始找尋廢品，螢里奈又挖出來一個編織袋給了蠕蟲，她自己則是拽著最初的蛇皮袋滿地圖開始尋找。
勞動最光榮！勞動最快樂！
給自己洗著腦，她的動作忽然停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年紀不大，大概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此刻正坐在集裝箱上面也不嫌刺眼地仰視著太陽。他似乎受了傷——臉頰上貼了紗布，左手綁著繃帶打了石膏掛在脖子上，直到他察覺到目光轉過頭來露出全臉，她才發現就連他的右眼也是被繃帶纏繞住的。
......好悽慘的模樣。
而集裝箱上的少年卻絲毫不顯痛苦地輕輕笑起來，鳶色的瞳眸在暮光的渲染下泛著溫和的光。
「有什麼事嗎，小妹妹？」他問。
太宰治遇見了一個怪小孩。
這很難得，因為通常很少有人比他更怪。
他難得有空閒的時間坐著欣賞即將死去的太陽，順便思考下一種嘗試的死法，就敏銳地察覺到一種滾燙的眼神。
順著感覺望去，他看到一個小孩。
那是個小女孩，黑色的頭髮分在兩邊扎著小辮，瀏海上還夾著一看就是便宜貨的小白花髮夾，裁剪簡陋的白色泛黃內襯和明顯不合身的寬大黑外套。
她的眼神很火熱，像是看見了什麼舉世難有的珍寶，太宰治第一次接收到這種眼神，好奇夾雜著疑惑，頓時有些期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你是誰呢？是敵對組織的誘餌，還是仇恨者的陰謀？
「有什麼事嗎，小妹妹？」他微笑著拋下引玉磚。
然後就看見她仰著頭，睜著紫水晶般的眼睛，面龐有些羞澀又語氣極其誠懇道：「請問......可以把你喝完的瓶子給我嗎？」
「......」太宰治看向手邊喝完隨便放置的塑料瓶。
見他沉默，她有些疑惑，想了想頓時恍然大悟，又貼心補了句解釋，「我正在撿垃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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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意料之外的回覆。
太宰治沉默了兩秒，「......可以。」他用完好的右手將身旁的塑料瓶丟了下去。
螢里奈笨拙地接下，禮貌地道了句「謝謝。」附帶一個無往不利的笑容，然後揮手告別。
這只是她「工作」途中小小的插曲，本來螢里奈並沒有將少年放在心上，甚至都沒有閒心去猜測對方的身份——這樣小的年紀，身上衣物的布料看起來就不菲，應該不是鐳缽街的人。
直到她晚上飽餐後牽著蠕蟲散步，在垃圾場的道路上與他狹路相逢目瞪口呆。
「......」
「......」
二人在風中面面相覷。
「我說最近這裡怎麼變得這樣整齊......原來是因為你。」少年先開了口，垃圾場唯一的月光也照不進他的眼睛。
螢里奈解釋道，「因為正好要撿垃圾，就順便收拾了一下，畢竟是家附近。」
應該沒看到沒看到沒看到沒看到沒看到——
保持著僵直的微笑與動作，螢里奈在內心祈禱著。
卻聽到繃帶少年如同惡魔輕笑低語：「你的散步......挺有趣。」
他看到了。螢里奈絕望仰起頭看他攜了點笑意的臉。
為了消遣，她特地每天晚上會出來散會步，一開始只是與蠕蟲普通地走走路，後面為了找點有趣的事做，她乾脆找了根繩子套在了蠕蟲的脖子上，模仿「遛狗」，每晚心滿意足地散步。
她知道這很幼稚，但是一個人的快樂就是這樣簡單。
……前提是不被人看到。
如果只是看到她牽蠕蟲，頂多是被人嘆一句奇怪，可普通人是看不到咒靈的，所以在少年眼中，自己極為可能是在......牽著一根繩子散步。
遛繩子，哈哈。
螢里奈感覺自己身為成年人靈魂的臉都要被丟盡了。
面頰溫度逐漸上升，她微紅著臉嘗試自救轉移話題：「大哥哥怎麼會在這裡？」
「跟你一樣，我也住在這裡哦。」少年回答道。
螢里奈有些驚訝，睜大了眼睛，她沒想到除了逃避追捕以外這個破垃圾場還會有人選擇居住。
她眼睛觀察著少年一看就昂貴的布料製成的襯衫與黑外套，還有那張俊美的臉，怎麼看也不是落魄窮鬼的樣子，而更像是離家出走躲避追查的小少爺。
螢里奈突然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麼，頓感同病相憐，「大哥哥要跟我一起撿垃圾嗎？」
一個人離家出走，以前又是養尊處優的少爺，現在生活肯定過得很苦吧。
「？」太宰治愣住了，低頭就對上螢里奈的眼。
小女孩臉頰泛著青澀的嬰兒肥，月光淺淺落盡她紫羅蘭般的瞳眸裡，渡上一層銀輝卻又不顯清冷悲涼，反而那樣清澈堅定，「跟我一起撿垃圾吧。」
螢里奈把這話說的一臉正氣，又自顧自做自我介紹， 「我叫螢里奈， 大哥哥你呢？」
「......太宰治。」太宰治沒想到自己就這樣與眼前幼稚的小鬼互通了姓名，下一秒，對面的小屁孩就自覺伸出了手，而他下意識握住。
螢里奈笑得一臉燦爛，「那以後就多多指教啦。」
「太宰哥哥。」
第二天清晨，太宰治居然真的與她一起撿垃圾。螢里奈打開集裝箱的門就看到少年挺直了身體去看不遠處還藏在雲層中的太陽，眼神略微有些虛無縹緲，而他精緻的五官也令人感覺他好似飄忽就要浮上天上。
螢里奈沒忍住叫了他的名字，「太宰哥哥。」
太宰治轉過頭，牽起嘴角向她問好，只是那笑意卻只是淺淺漂浮於表面，「早上好啊，螢里奈。」
上午的勞作就此開始，吩咐蠕蟲往自己相反的方向去了後，螢里奈撿了三分之一的袋子就有些額頭冒細汗了。這並不是她的體能下降，而是瓶子分散很不均勻，可能走一兩百米才能找出來三五個，而經過她前段時間的奮鬥，這片區域的塑料瓶不敢說百分之百，也起碼百分之九十的都被她撿走了，所以現在要耗費比第一天多兩三倍的距離，可能才能得到同樣的收穫。
而跟著她的太宰治幾乎是毫無所獲的走到現在，螢里奈抬眼看他，雖然少年依舊是淺淡的神情，也絲毫沒有勞累的意思，但愧疚之心還是油然而生。
「螢里奈是只撿瓶子嗎？」正在這時，太宰治開口了。
「是啊。」螢里奈點頭，不知道對方有何含義。
他卻笑起來，「那就好辦了。」
「？」
一刻鐘後，螢里奈看著密密麻麻堆成山的箱子幾乎待了，表面上看是紙箱，但是個別散落在地上包裝破損，能看出裡面是過期飲料，而這也意味著......眼前這些全是瓶子。
她眼睛都發直了，這哪是箱子啊，這是她免費餐食。螢里奈有種一夜暴富的喜悅，「好耶！」她一頓歡呼，直接就扎進了紙箱裡開始快樂的辛勤勞作，又轉身叫立在原地的太宰治，「太宰哥哥，快來呀！」一臉對未來的憧憬，「這就是我們的致富之路！」
太宰治非常配合：「好，馬上來——」卻被口袋裡突然響起的鈴聲打斷，他將手機拿出，本來想掛斷卻在看到來電顯示後表情瞬間變化，一臉不爽地接通了，「摩西摩西，手機的主人不在，我是撿到手機的人——」
另一方的人暴怒：「找藉口你好歹換個聲線啊混蛋太宰，你當我傻的嗎？！」
太宰治「切」了一聲，「蛞蝓也變聰明了，啊這個世界終於要毀滅了嗎。」
「滾啊！你來不來？」
「不去，我在忙。」少年回答的乾脆。
「啊？忙什麼？」中原中也有些意外，這個素來喜歡消極怠工的青花魚也有忙碌的時候？
而太宰治餘光瞥到還沉浸撿垃圾的幼女，覺得有些好笑，聲音有些低，「撿垃圾。」
「什麼？？」
「你這種蛞蝓腦袋是無法理解的啦，不要阻礙我的致富之路，單細胞生物。」
中原中也：「？？？」撿垃圾怎麼致富？
「別給我再扯些有的沒的了。」中原中也徹底沒了耐心，他極度確認太宰治是在戲耍他，於是壓低嗓音道，「不管你在哪裡，趕緊過來集合，有新任務——這是首領的命令。」
「......」停頓了兩秒，太宰治語氣淡漠，「知道了。」
而站在螢里奈的視角上，就是接了電話還有閒心使壞的太宰治一下變了臉色，鳶色的瞳孔冷淡起來。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頭還試圖在嘴角留住一個淺淺的弧度，「壞蛋上司突然派遣了工作，好像不能和你一起玩了呢。」
但螢里奈的重點卻完全落在了前半句：「工、共作？你有工作？」
他難道不是跟自己一樣是個無業遊民嗎？！！
螢里奈淚流滿面，原來只有自己才是悽慘的撿垃圾人士。
但垃圾人永不認輸，待太宰治離開後，她就左右兩手各拽著裝滿了整整一袋的塑料瓶氣勢洶洶地來到了齋藤的廢品回收站，「我不只換食物了，多餘的我要換錢！」她不可能永遠待在垃圾場，總有一天她要找方法脫離危險走出去，為此她需要早早地未雨綢繆。
齋藤點了點頭表示知曉，熟練的開始秤重，「怎麼突然改了，你缺錢嗎？」
「以後可能會缺。」螢里奈說。
「那要不要做些除此之外的工作？」老人將麻袋卸下，又拉上另一袋，側首狀似無意道，「我這裡有個活計很適合你。」
這句話太有歧義也太過反常，螢里奈警惕心剛起，還沒做防禦的動作，就聽到齋藤繼續說，「讓它出來吧，不用躲著我了。」
布滿細紋的眼平靜又笑眯眯地往下瞧，對上小姑娘的眼睛，「你是咒術師吧。」
陳述句。
什麼時候起的疑心，又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對方也是咒術師？
前幾天的友好不復存在，雖然在和平中長大，但螢里奈卻不是半點戒心都沒有的傻瓜，尤其是在異世界，有點警戒心總是不會出錯的。她往後退一步，不遠處的蠕蟲立刻被召喚到她身後，扭曲的空間漩渦內，咒靈的身形逐漸顯現，蠕蟲從中緩緩顯形——它不知為何成長了許多，身軀從只是堪堪環繞脖子的大小變成如今一輛轎車的碩大，背後沒有羽毛的骨架翅膀也愈發尖銳，密密麻麻的眼有著巨大的壓迫力，似乎能感受到「母親」的情緒，它擺出了震懾的姿勢，不知藏在哪裡的聲帶發出類似野獸般的低吼。
「這可真是令人意外......」不知為何齋藤卻沒有絲毫害怕，而是眼神帶著欣賞與淺淺的滾燙。
「你到底是誰，目的又是什麼？」螢里奈眼神充滿敵意，緊盯著對方的動態。
齋藤開口解釋，「我並沒有敵意，我說了，我只是想跟你合作，你做任務，我收中介費。」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三萬日元。」
螢里奈變臉變得比誰都快，她火速回答：「成交。」
她挺直腰桿，堅決保證，「一定完成任務！」
第4章
陽光透光窗戶撒進教室裡，烘得人暖洋洋的，伏黑惠表情認真地記錄著老師在講台上的課程。距離升學考試時間不短了，如果沒考個好成績回去的話，就算媽媽再怎麼溫柔地說沒關係，心裡也是會暗自傷心的吧。
他想起母親伏黑涼子秀麗溫和的面龐，那樣謙遜的人，卻總是在與隔壁鄰居輕輕討論起兒子優秀的成績和精緻外貌時無法抑制微微散發的自豪的笑，唇畔也不由得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一節課很快過去，時間已經是中午，同學們都帶著各自的便當與親近的好友尋了個地方吃飯，伏黑惠拿起自己的便當就往熟悉的天台去。他並不是沒有朋友，只是因為自身的特殊，他幾乎沒有可以稱得上「交心」 的摯友，大家都是善良友好的同學，但卻好似中間隔了點無法直觀的什麼。
以往，伏黑惠坐在天台上看下方四散的學生們嘰嘰喳喳說說笑笑，安靜地吃完午飯就回教室溫習功課去了，可這次他卻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呢的地方。
翡翠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才終於向不遠處的鐵桶確定道，「喂，別躲了，我看到你了。」
原諒她這個前世只是一條鹹魚的愚蠢大學生，躲避潛藏技巧為零的螢里奈在心中默默流淚。
溫涼的風拂過，將細微的黑色髮絲從鐵桶後暴露出，藏在後面的人似乎在踟躕，頓了兩秒後，終於現出了模樣。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小女孩，身上的衣物有些髒亂簡陋，明顯看得出不合身，只是那雙眼眸卻猶如紫水晶般清澈。
伏黑惠微愣，他以為又是別校想要進來搗蛋的同學——無論優差總是不缺那樣無聊的學生，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鬼鬼祟祟的人只是個小屁孩。而且小孩子是怎麼躲過保安的視線和監控的搜查進來的，就算是學校的牆壁也起碼有三個她的高度吧？
但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他就看到了在小女孩之後，緩緩出現在他視野裡的咒靈。
瞳孔驟縮，伏黑惠立刻比上熟悉的手勢做戰鬥狀態，急忙提醒小女孩，「趕快離開那裡！」
「玉犬！」
地面上投映的簡單手影就像異次元空間從中跳出一黑一白的身影，如名字般為「犬」，二犬氣勢洶洶地朝不明的詛咒展露出銳利的獠牙，眼睛緊盯著。
而還未向陌生少年想好怎麼糊弄的理由的螢里奈卻被這陣仗嚇了一跳，而後跳出來的玉犬更是讓她震驚。
等等，這是伏黑惠？
而伏黑惠一臉警惕，見小女孩呆愣在原地沒動便以為對方是被嚇傻了，於是兩隻玉犬直接衝了上去要撕咬她身後的咒靈。
螢里奈這才反應過來，玉犬的獠牙即將撲上來，她急忙抱住了蠕蟲大聲解釋道，「誤會誤會，它不是壞咒靈，不要傷害它！」
伏黑惠卻一臉不相信的模樣，還覺得她是中了奇怪的咒術，危險性未下降，「你先過來。」
「我是說真的！」咒術師本就稀少，螢里奈更是沒想到會這麼巧在一所普通的學校裡遇到番劇主要人物之一的伏黑惠， 於是只好將蠕蟲收進了自己的神奇空間裡。
蠕蟲後方半空突然出現暗色漩渦將它吞噬， 咒靈消失了。
「它是我的咒靈。」螢里奈對上伏黑惠的綠眼睛說道。
這套顯然具有說服力，兩隻玉犬也逐漸化作影子消失，少年皺著眉頭打量著眼前的小女孩，這麼小的孩子也是咒術師嗎？
「你是在完成任務？」他想起父親之前對他說過的關於咒術界的事情。
！！！螢里奈卻驚到了，「你怎麼知道？」明明今天上午才跟齋藤老頭達成協議，為什麼這麼輕易就被看破了，這就是「主角」嗎？
果然如此！伏黑惠心微沉，「你是負責這片區域嗎？」
雖然任務只是來偷取這所學校裡負責壓制的咒物，但是......也算吧？
螢里奈於是點點頭。
而這卻讓伏黑惠的內心掀起了狂風驟雨。
沒想到居然和混蛋老爹說的一樣，咒術界真的齷齪又噁心，這樣小的孩子還要被吩咐出來完成任務，伏黑惠越想越氣，對上眼前小女孩清澈的雙眸，對方還朝他微微一笑，靦腆又羞澀。如果沒有咒術，她應該會像同齡人般，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生機勃勃的鮮花，而不是承擔著死亡的壓力，對上這些醜陋扭曲的咒靈。
想到這些，伏黑惠抿住嘴角：「你以後不要做這些了，很危險。」
我知道危險，畢竟第一次就被你抓住了，螢里奈內心默默流淚，但還是誠實回答，「不行！」
伏黑惠忍不住皺眉，「為什麼？」難道咒術界還真的會強制嗎？他們還把法律放在眼裡嗎？
「因為......」酷哥臭臉真的很可怕，伏黑惠又比現在的自己高這麼多，一瞬間壓力倍增，螢里奈下意識眼角泛起淚花，「不做任務就......沒有錢。」
沒有錢就餓肚子，就變成窮光蛋，就是小丑！
而伏黑惠卻被這個回答震驚到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單薄的舊襯衣和寬大的黑外套，表情怯生生的，眼眶裡晶瑩的液體微閃。一顆善良的少年之心被點燃了，「沒事，你以後不用來了。」
伏黑惠表情認真道：「我會幫你解決的。」
「謝、謝謝？」雖然不知道少年是什麼意思，但是螢里奈還是下意識道謝。
然後就聽到預備鈴響起，伏黑惠回頭望了眼紛紛整理返回教室的同學，「那你趕快離開。」轉身邁步，走到一半又折回來拿出錢包把裡面全部紙幣都掏出來遞到螢里奈的手中，日常無情緒的綠眸裡好像摻雜了些鼓勵的情緒，「加油！」
等到門聲想起，一縷風拂過，螢里奈才從這一系列動作中回過神來。
這是什麼意思？都會幫她解決但是他知道她要做什麼嗎？
但是白送的錢不要白不要，小女孩將鈔票放入大衣內側的口袋裡，又站在原地絞盡腦汁都沒搞清楚伏黑惠是什麼意思，於是只好放棄，按原計劃溜到情報中存放咒物的地方。
這確實是一件很輕鬆的差事，咒物的存在並不對普通人公開，而學校內的人又幾乎全都是普通人，這也就導致對它的看管十分鬆弛甚至到了幾乎沒有的程度。
將裝著咒物的紅木盒子往蠕蟲嘴裡一塞，螢里奈就順利完成任務，開開心心回去領賞金。
這個過程並沒有花費她太長時間，不過下午，她就回到了垃圾場。
齋藤老頭這個點才剛剛吃過午餐，正躺在躺椅上一邊抽煙一邊刷手機，走到他身旁的螢里奈被煙霧嗆到忍不住咳嗽，他才發現小女孩的身影。
「很快啊。」 他邊說著邊順手自然地掐滅了煙，還扇了扇周旁凝聚的霧氣，「任務完成得怎麼樣？」
「小菜一碟。」螢里奈忍不住得瑟起來，雙手叉腰，漩渦從側上方顯現，蠕蟲鑽了出來，「給他。」
蠕蟲聽話地吐出來一個木盒。
齋藤老頭絲毫不嫌棄木盒上還殘留的液體，打開驗貨，「真是......」他卡頓了。
仰頭閉眼還在等待誇獎的螢里奈看過去：「怎麼......了。」
螢里奈也沉默了。
盒子裡空空如也，連一根毛都沒有，只剩下滲進去的蠕蟲的口水。
尷尬。
但是當時就是這樣的嗎？螢里奈不願意承認自己第一次任務的失敗，也不管髒不髒就直接從齋藤手上將盒子拿了過來，很輕，這明顯不是她第一次觸碰時的重量，是有人動了手腳？她頓時皺起眉，但是回來路上盒子一直在蠕蟲的肚子裡，怎麼可能會被掉包？
就在此時，後方的蠕蟲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嗝——」，還有從它腹部口中噴出來的風。
「......」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螢里奈動作一幀一幀地轉過去，用幾乎要殺死它的目光。
蠕蟲卻心虛地裝乖不動，只是逐漸龐大的身軀和愈發銳利的獠牙出賣了它，螢里奈看到它複數的眼睛瞳孔深處逐漸顯現出複雜的紋路，它吃下了咒物，而這是異變。
但它怎麼變都無法熄滅螢里奈內心憤怒的火焰，第一桶金就這樣打水漂，還是被她操控的咒靈監守自盜，「蠕、蟲！！！」
她並沒有給它取名字，於是就草率用了它給它的第一印象。
照理說除了特殊的特級咒靈，像蠕蟲這樣的詛咒應該是沒有智力的，畢竟她遇到它的時候，它還只是個堪堪比蠅頭強一點的菜雞咒靈。即便在這段時間內它莫名其妙地成長了許多，也只是二級咒靈，但此刻的它卻好似有自我意識般，察覺到螢里奈的情緒微微瑟縮了身體，發出了不同於往常無意義的聲音。
螢里奈愣在原地，瞳孔驟縮。
蠕蟲伸出觸角小心地拉扯幼女的衣角，語氣卡頓而不熟練卻討好般地呼喊著，「母...親......」
「母親。」
第5章
還沒做什麼就直接無痛當媽的螢里奈懵了， 所有情緒都被拋擲腦後， 生氣都顧不得了，她看著蠕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什、什麼情況？？？
而蠕蟲依舊沒放開刻意柔軟的觸角，一直重複向她獻殷勤，但卻因為詞彙的匱乏來來回回就兩個字：「母親...母親......」
沒見過的情況，即便通曉咒術番劇劇情的螢里奈耶斯一頭霧水，漩渦出現將蠕蟲捲進去，她將它暫且收回。
轉過頭卻對上齋藤老頭略微透亮的眼神，隱約藏著微微的狂熱。
這是什麼意思？因為她搞砸了所以生氣了？還沒出過社會，道德底線極高的螢里奈內心忐忑不安，她火速發揮自己的本領，道歉先：「對不起！下次我......」
「太棒了！」
「......哎？」螢里奈呆住了。
而齋藤老頭卻一反常態狂熱地看著她，已經在構想未來的美好了，「這種術式前所未見，照這樣下去，源源不斷的錢都會向我們滾來。」
螢里奈：「但是任務失敗了......」
「沒關係。」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齋藤很快調整好狀態，「任務沒要求必須成功，就當是提前投資好了，它不是也變強了嗎？我們可以接報酬更豐厚的任務。」
螢里奈看著他，眼神裡是微微探究。
「怎麼了？」齋藤老頭問。
「其實我早就想問了......」螢里奈終於問出口，「你有咒力也看得出我是咒術師，為什麼沒有在咒術機關工作，而是在垃圾場收廢品？」
「不是擁有咒力看得到咒靈就有資格當咒術師的。」齋藤笑了笑，「我之前幫咒術界工作過，做的是輔助監督的職位，但是中途就退出了。」
「為什麼？」
「怕死啊。」他聳聳肩，「他們開出的價格還沒有高到我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況且即便是咒術師，也只是為了心中的信仰與意志在戰鬥罷了。」俗稱傻子，他在心默默道。
「只是為了單純的保護普通人而戰鬥的咒術師，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他的眼神在這一刻有些微微的變化，柔和卻又稍帶譏諷的，還沒等螢里奈開口問，他就繼續說道，「況且......誰說我只是在這裡收廢品了？」
「？」
齋藤老頭又慢悠悠躺回了椅子上，拿起旁邊的竹扇開始悠閒自得地扇著清風，「畢竟在咒術機關工作過，該利用的渠道就該利用，我還是個地下中介，收入可不算少。」
......但你的生活環境可一點都看不出來。
螢里奈再次觀察了遍破爛的廢品站，就連放置在桌上的水杯都印刻了歲月的痕跡，物品全都是再簡陋不過的，完全沒有一點刻意低調的痕跡。
「畢竟是地下工作，要偽裝嘛。」齋藤說。
今日的工作到此為止，齋藤老頭說明天會帶來物色好的新任務，報酬會高很多，但危險度也會上升， 讓螢里奈先摸索好術式的使用方法。
於是螢里奈便帶著小挎包回去了， 人要勤奮才能致富，她沒做休息就把蠕蟲再次召喚出來，拎著袋子準備繼續去撿垃圾。
螞蟻再小也是肉，她早晚會積攢暴富的！螢里奈非常有動力。
太宰治指出的地方所有的塑料瓶足夠她撿一週份的，在忙活了一下午後，收穫滿滿的她準備回去，卻聽到後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還在忙啊，螢里奈。」
小女孩轉過身，對上一雙漂亮的鳶色眼眸，只是少年眼前的瀏海簇成條，還在往下滴著水。
太宰治全身濕透了，繃帶和衣物緊貼著皮膚，臉頰有細微的劃傷，能看得出鮮紅的血色，卻已經結痂了。
但即便這樣也把螢里奈嚇了一跳，清晨還在好好說話的人傍晚回來卻是這樣一副狼狽模樣，螢里奈不由得懷疑他工作的地方是什麼黑心公司。
「太宰哥哥！」認識雖然只有短短兩天，但是太宰治給螢里奈的印象並不差，一個雖然有點喪但是卻溫和有愛心的大哥哥，看到對方這番模樣不由得擔心起來。
「發生什麼了？家裡有藥箱嗎，傷口包紮一下吧，怎麼全身都濕透了？」螢里奈放下手中的麻袋趕緊跑到太宰治面前連連問道。
其實是嘗試入水卻失敗了，臉上的傷是出任務時的意外。但在這樣小的孩子面前可不能這麼說，太宰治捂著他難得的良心想了想說道，「被欺負了。」
螢里奈微愣：「被欺負了？」
「對啊。」少年濡濕的黑髮柔軟地貼在額頭上，眸光在暮色的暈染中顯得格外脆弱破碎，在螢里奈的視角看來，他的聲音很清又彷彿攜著些微微的無奈，像是無法反抗的無力感，「同公司的同事總是看我不順眼......沒關係，螢里奈不用擔心。」
他說到一半就停下來，欲言又止，彷彿是考慮到面前只是個比他還不如的柔弱的小女孩，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來，「我已經習慣了，這些傷也很快就會好的。」
螢里奈：「！！！」
試問一個漂亮脆弱美少年在你面前這樣展示柔軟面，誰能拒絕？不清楚太宰治本性的螢里奈當即就感同身受了，為他義憤填膺，「怎麼會有這樣壞的同事！太宰哥哥不要縱容他啊，去向上司說明一切告狀，不能一直委屈下去了！」
「上司......」見小女孩睜圓了眼睛臉頰鼓鼓一副生氣的模樣，太宰治覺得有些有趣，他演上癮了繼續下去，「上司不會相信我的。」少年垂眸，低垂的眼睫如同振翅的蝴蝶，柔美而破碎，他一副受傷神態，「他也看不慣我好久了。」
怎會如此！螢里奈沒想到太宰治居然過得這樣悽慘，連忙安慰道，「不要傷心，太宰哥哥，惹不起我們還躲不起嗎！」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的做法非常高明，「我們擺爛就好！做一條鹹魚，誰管你鹹的是哪一面呢？」
她覺得自己的想法非常智慧，自豪地挺了挺胸。
這說法的確很別具一格，太宰治頓時哽住了。
見少年沒有反應， 螢里奈又進一步安慰道， 「沒關係，你告訴我傷害你的壞蛋同事是誰，我以後碰到了幫你報仇！」
「不用了，他很兇殘，不是我們能招惹的。」太宰治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小女孩身後幾乎有三米高的龐大詛咒，布滿全身的眼瞳隨著她一齊盯著他，他卻沒有一絲畏懼，還裝作一副貼心大哥哥的模樣微笑說道，「如果你遇到了他一定要遠遠躲開......他叫中原中也。」
壞蛋叫中原中也是嗎。螢里奈心裡記下了，「我知道了太宰哥哥。」
多善良的少年啊，即便自己受到了這樣的傷害，卻還是會擔憂別人的命運，螢里奈不由得感動想，決定之後遇到中原中也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並且讓他知道胡亂欺負人的代價！
麻袋在她著急去詢問太宰治情況時脫手，塑料瓶因此撒了一地，在少年的幫助下將它們全部撿起扎袋後，夜色也已悄然降臨了。
「太宰哥哥吃過晚飯了嗎？」螢里奈想起問道。
太宰治搖搖頭：「還沒有呢。」
「那和我一起吃吧！」即便垃圾場的夜晚沒有光亮，但小女孩紫色的眼瞳裡卻好似如寶石般折射著月光，在天空之下顯得熠熠生輝，「我今天請太宰哥哥吃飯，所以......」
所以？
「所以......」她笑容燦爛，臉頰兩側有自然的紅暈，「別難過啦。」
太宰治微愣，他的表情在一瞬安靜下來，刻意營造出的溫和面具消失不見，鳶色的眼瞳只剩一片虛無，像深不見底的漩渦，但只是一瞬，他便又重新笑起來，唇畔清淺，卻看不見笑意，「好，那就謝謝螢里奈啦。」
錯覺吧？螢里奈有些不確定地想，她隨即沒把這放在心上，而是讓太宰治在原地等著，就帶著大袋子的塑料瓶去找齋藤了。
自從與齋藤確定了合作關係，也知曉了他的底細，她就沒之前那樣卑微，也沒有再繼續裝作可憐小女孩討生活了。而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齋藤不僅給她單獨準備了豪華食物——指完整便當，還並不將這花費扣進她的撿垃圾大業裡，甚至還另外給她賣廢品的錢。
螢里奈對此很是滿意。
身體年齡小所需食物並不多，一份盒飯足夠兩人吃了，和太宰治一起分享了美味熱騰騰的食物後，二人躺在紙箱堆起的平面上，緊挨著看星星稀疏的夜空。
螢里奈能聽到少年清晰薄弱的呼吸聲。
「對了！」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頭要告訴太宰治。
而太宰治也側過身來看著她的眼睛，聽她說話。
「我之前在這裡看到過□□，聽說他們的上司就住在這裡，估計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夜空之下，小女孩的神情十分嚴肅，「太宰哥哥你這麼柔弱，一定要小心。」
一秒就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的太宰治：「......」
「好的。」太宰治笑容微僵，「謝謝你的提醒，螢里奈。」
完全不會看氣氛的螢里奈還有些羞澀，微微忸怩道，「不用謝。」
「......」
第6章
空氣有些潮濕，天空泛著灰暗的色彩，烏雲分散籠罩著上空。
螢里奈躲在比她人還要高些的垃圾箱後，小心翼翼觀察著不遠處的情況，郊外能給躲藏的空間並不多，這時候她開始感謝自己縮小的年齡和身體。
昨晚回去後，她與擁有初步具有交流功能的蠕蟲做了艱難談話，也對現如今它擁有的能力有了初步了解。吞噬了咒物後，蠕蟲的腹部就發生了奇妙的異變，裡面不再是以「物理」 為界定的空間，其效果更像是她回收詛咒時產生的異空間的效果，不知範圍不知大小。
而齋藤則是笑眯眯告訴她今天的任務：「有幾個雇主需要點武器......你去這裡走一趟吧。」
「GSS？這是什麼，黑/she/會組織？」螢里奈看著紙上的地址，也許是為了方便她理解，齋藤還使用了簡筆畫。
「橫濱現在局勢混亂，GSS是其中巨頭之一。」他解釋道，「你可要看清楚了，別跑錯地方了——港口黑手黨的武器庫也在那一片。」但是是相反方向。不過這一陣相處下來，她應該沒這麼蠢吧？
「這真的是任務嗎？」螢里奈忍不住吐槽道，「哪有拿別人家的倉庫裡東西出去賣的？這是你接的私活吧，你還販賣軍火呢？」
「開發一下副業。」齋藤打開保溫杯輕輕喝了口水，眼角的皺紋隨著笑意加深，「正好可以測試你的新能力，它的肚子到底能裝下多少......你不好奇嗎？」
「而且地下渠道大多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灰色任務，就算接了你也沒辦法做。」活了這麼久，齋藤的眼力早被鍛鍊得很準，相處下來也已經可以差不多摸清一個人的性格了，「篩選挑出適合你的工作可是很難的，那種活可不是天天有。」
這倒是。螢里奈認可了他的看法，雖然自己對穿越這事接受的很快，但也不代表著她可以完全融入這裡的生活，那些混亂和黑暗哪怕再過多長時間，她估計都不想知曉。
回憶停止，她把視線凝聚到現在。無論在哪個組織，軍火庫都是重中之重，大門口站著來回巡查的黑西裝成員，表情嚴肅地執行自己的工作，而緊閉的大門內側建立了高塔，或許是為了預防襲擊，窗戶使用的是外側不見的材質，一眼望去只有一片玻璃的反光。
這防守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密不透風，螢里奈想起自己與齋藤老頭的對話。
「但是GSS是個黑/she/會組織，就算只是拿點東西，沒有經驗的我真的可以成功潛進去嗎？」
「放心，在橫濱巨頭的位置上坐了這麼久，GSS早就傲慢無比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了，多少人趨之若鶩想要進入組織，裡面真正靠譜的成員也早就像換血一樣被換過一遍了，他們的防守很薄弱。」齋藤語氣清淡，信誓旦旦，「即便只是一個普通人，只要方法時機恰當，也可以輕易潛進去，而且據我所知，在武器庫看管的唯一一個異能者也在最近因為突發任務被調離，就算被發現，以你的能力也可以輕鬆撤退。」
我呸，什麼鬼話。螢里奈發誓從現在開始再也不會相信他一個字。
但已經到這裡了，任務硬著頭皮也要做，連續兩次失敗也太遜了吧，而且正如齋藤老頭所說，適合自己的任務真的很少。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螢里奈決定先窩在暗處觀察著他們的換班順序，好從中找出破綻。大概一刻鐘後，鑲嵌在大門上只供人穿行高度的小門被從裡打開，一個看起來年齡大概三十幾歲的男人從中走了出來，而在門口值班的黑西裝都向他恭謹頷首以示尊重。看起來是個地位不低的人，她在心裡思考著，就見男人與黑西裝說著什麼，而後有人的眼神隱秘地朝她所在的地方掃了一眼，迅速抽離。
錯覺嗎？
螢里奈內心逐漸升起不詳的預感，但此刻移動只會更加惹人注目，只能賭一把。
而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對的，簡短的對話過後，又來了兩三個黑西裝過來，貌似是要換班，而換下來的黑西裝表情變得放鬆，看似是下班的狀態，只是邁著腳步位置逐漸向螢里奈靠近。
心跳加速，在錯位的一剎那，黑西裝拿起槍射擊的同時，小女孩敏捷後撤躲過如流星般的槍擊。
怎麼被發現的？咒術？
但對方沒給螢里奈預留思考的時間，平靜的表象被撕破，剩餘的黑西裝全都卸下了偽裝，很快將幼小的女孩重重包圍。其中地位在上的男人走到中間，看到螢里奈的面容後皺起了眉，「怎麼是個小屁孩？」
如果可以螢里奈並不想動用武力，即便剛才的子彈危險地擦過了她的衣角，她依舊表情警惕著卻沒有召喚出蠕蟲。對方的術式貌似只是與搜查有關，並不具備攻擊性，她有勝算，卻不想主動攻擊。
但對方卻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男人表情隨意，根本沒將眼前這個小女孩放在心上，只是輕輕一揮手就決定了對方的生死：「解決掉。」嘴角卻隱秘的翹起，眼底深藏的惡毒與瘋狂稍稍洩露。
看來沒得談了。
螢里奈也不會坐以待斃，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她伸手就要召喚出蠕蟲可在槍響的一瞬間，急速飛馳的子彈卻在須臾停止原地，縈繞著特殊的紅色光芒。
「你們在幹什麼？」
黑西裝朝兩邊散開讓出一條路，一個橘發少年帶著輕微的怒意從中走出，他鈷藍色的眼瞳在日光的照射下藏蘊著最耀眼的火焰，他帶著頂短禮帽，脖子上黑色的choker引人注目，黑色外套披肩隨風擺動，一步步走來。
紅光退卻，原本身為利器的子彈卻像野獸丟失了獠牙與利爪般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停在螢里奈面前與男人對峙，「伊藤，你在幹什麼？」他幾乎要抑制不住自己話裡的微怒，「你居然用槍口對準一個小孩子？！」
「中也君，別這麼認真嘛。」伊藤仍是那副不著調的神態，這點像極了太宰治，這也是中原中也總是不喜歡與他一起共事的原因。
中也？好熟悉的名字。
半路殺出個漂亮小哥哥，可局勢迫在眉睫，螢里奈沒有多想，也都沒有好好欣賞他的臉蛋，就眼睛骨碌一轉，眼睛簌簌落下淚來，用她前世今生都從未有過的精湛演技抱住中原中也的大腿就開始哭，「大哥哥救我，有壞蛋！」
正皺著眉頭欲與伊藤往下爭論的中原中也身形一僵，向下望去，對上一雙晶瑩剔透泛著淚花的紫色眼眸。
小女孩長相精緻乖巧，臉頰泛著嬰兒肥，哭起來眼圈都紅了一大片，抽泣著。
中原中也一看心都軟下去了。
「你可不要被人的表象欺騙了，中也君。」伊藤眼睛輕輕掃了怯生生站在少年腿邊的小女孩，語氣不緊不慢道。
他這種自來熟的腔調也是中原中也不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我是看她鬼鬼祟祟躲在附近才下令的，萬一敵人就是猜到你這種心裡才派遣小孩子來怎麼辦？」伊藤的眼神變得具有深層的威脅與挑釁，「你要對所有後果負責嗎？」
「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傷害這麼小的孩子。」少年語氣很重，嚴肅道，「如果出了什麼差錯......我會負全責。」
伊藤笑了下，隨即伸手，黑西裝們便聽令離開，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他並沒有一定要殺死螢里奈，這些都是他的興趣，他喜歡關於殺戮的戲份。他聳聳肩，轉身離開，「那祝你好運。」
危機解除。
中原中也輕輕蹲下身，聲音放輕，「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來這裡做什麼？」他的語氣很柔，冷色的鈷藍色眼眸也彷彿隨著變得溫和起來。
雖然身體只有九歲，但裡面到底是十九歲的靈魂，母胎solo的螢里奈面前突然出現這樣一張具有攻擊性的精緻面龐，像是野外帶刺的薔薇，她不由得微微紅了臉，「我、我叫螢，是來找姐姐的。」
帥歸帥，但該糊弄的還是該糊弄，她可沒忘眼前的少年畢竟還是個黑/she/會，於是現場開始編。
「我和姐姐出來郊遊，結果走失了......」小女孩表情怯怯的，似乎還陷在剛才的風波內，「我在找我的姐姐。」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不願將一個孩子想得太壞，於是輕聲安撫她，「我會幫你的，但是這裡太危險了，我先讓人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好嗎？」
真貼心哇。螢里奈內心感動的淚流滿面，雖然這會讓她的工作進度清零，但是眼前的人是她穿越以來遇到的第二個如此善良好說話的人，第一個是太宰治。
果然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她在心裡欣慰感嘆道。
小女孩面上的陰霾終於消失，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笑容來，眼眸彎彎。
「好的，謝謝大哥哥。」
但答應是答應了，執行卻是另一回事。被中原中也安排的手下送出教區範圍後，螢里奈轉頭就坐在巷子裡思考著其他方法。這次她學聰明了，不再大剌剌潛伏在門口，而是準備從後方盲區潛入。
而目的也不是單一了，女孩臉頰氣鼓鼓地想，這次她不僅要偷盜武器，還要把伊藤狠狠揍一頓再走！
第7章
礙於伊藤未知的咒術，螢里奈不能隨意靠近武器庫了，她決定先派咒靈去探查一下情況再做打算。
可蠕蟲體型巨大，估計還沒到外牆就被發現了。於是她決定暫時先收服一隻小咒靈，蠅頭體積小又比較常見，她心裡計劃好後便開始行動了。
在一家便利店和店員搭話，並趁著小姐姐蹲下來聽的時機成功裝作不經意將對方肩膀上的蠅頭化作黑色的咒靈球，螢里奈很快隨便找了個理由說再見便離開。
她找了個空曠沒有人煙的地方，接下來就只剩下收服了。
視線落到黑球上，回憶也就隨之湧來，舌尖上的苦澀令人嘔吐的味道都好似幻覺重現。但不吃不行，況且如果以後只有蠕蟲一個的話也很難自保吧？螢里奈洗腦著自己。
「媽媽...媽媽......」
蠕蟲的聲音從腦海顯現，這是她咒術的一部分，隨著蠕蟲實力的增長和自我意識的提升，他們現在可以無聲交流，但是礙於蠕蟲的智商，這份交流只能起到很小的效果。
又是哪學來的，之前不還只會叫母親嗎，全世界的生物都會對這個詞無師自通嗎？螢里奈內心疑惑著。
蠕蟲繼續表達著自己的意思，聲音斷斷續續的，它現在只會用少量的詞語，但是不妨礙螢里奈聽懂其中含義。
「不要......一個我......」
話語和心□□通而感知到的情緒讓螢里奈了解了它的意思。
「不要它，一個你就夠了？」 螢里奈有些無奈，「但是我需要能潛入進去的幫手呀。」 她說著把蠕蟲召喚出來，讓它現身說法，詛咒的身軀頓時填滿了大半空間。
蠕蟲沉默了，它能理解母親的意思，但是它依舊很著急，翅膀翻騰著，腹部兩側的觸手胡亂比劃，用可能不存在的大腦急忙想著可以解決的辦法，說出來的滯澀話語居然帶著哭腔一直重複著：「不要......我......媽媽......」
「不要它，只要我，媽媽。」
唉。螢里奈犯了難，「但是我要做任務呀，或者你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蠕蟲還是重複著那套話，只是突然亂動的觸手停下來，似是想到了什麼。它身軀抖了一下，一顆球狀物體就滾落下來，螢里奈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隻眼球。
？好掉san的畫面。
螢里奈不知道它為什麼這樣做，還以為它是像普通小朋友一樣撒潑打滾，表達自己的拒絕，「別任性，快點裝回去。」她撿起眼球遞給它。
蠕蟲有點著急：「媽媽...媽媽......」
螢里奈這才反應過來它可能是別的意思，而下一秒她就懂了。
眼球在與咒靈球靠近的一瞬間，好似有導航系統一般就自動飛進了黑球裡，猶如水滴於海匯合融為一體，咒靈球開始化形，形狀掙扎著最後變為一個與一般蠅頭有些區別的詛咒。
螢里奈控制不了它，卻能通過蠕蟲感受它。
......什麼東西， 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嗎。
第一次看到這種操作的小女孩沉默了， 而蠕蟲的語氣卻帶著些許喜悅，想要孺慕的母親的誇獎，不住的喊，「媽媽...媽媽......」
「我知道了。」但這也是意外之喜，螢里奈自然是驚喜的，她摸著蠕蟲特意低落下來的頭，「好孩子。」
駭人的眼睛布滿整個身軀的可怕怪物卻因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而雀躍地亂飛。
雖然人流稀少，但還是怕引來他人的螢里奈立刻命令它消停一點，而她感受到蠕蟲的心情立刻低落下來。
「等會到家你想怎麼開心都可以，現在我們要先工作啦。」小女孩拍拍它安慰道，自然踩著上去，站到它的背部，「出發吧。」
最重要的準備就緒，她於是朝郊外重新進發。
在武器庫一公里外停下，螢里奈放出了蠅頭，雖然無法直接控制，但是她至少可以控制它的開放與回歸，也就是說，開關在蠕蟲那，但電源卻在她這裡。
而這次她有好好取名字，「去吧，蠅頭一號！」
隨著口號響起，蠅頭一號扇著翅膀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
雖然看不到具體畫面，但是螢里奈能透過心理感應了解目前的狀況，蠅頭一號會把信息發送到她這裡。
蠅頭一號看見了伊藤，男人正坐在辦公室裡看書，封面是恐怖種類的，很符合他惡劣的性格。
低智商的蠕蟲控制的沒有智商的蠅頭自然很快被擁有異能力的伊藤發現，他微微抬眼，表情隨意道，「怎麼會進來一隻蠅頭......真是無趣。」
但他並沒有出手攻擊，異能力者與咒術師不同，即便能夠殺死詛咒也只是像遊戲一樣暫時消失，過了足夠時間就會在「復活點」復活，況且他的異能力也並不是攻擊性異能，不願做這個無用功。
但這恰巧給了蠅頭一號機會。
它自然與普通蠅頭不同，隱秘的腹部長著從蠕蟲身上掉落的眼球，一直緊閉著，卻在這時候緩緩睜開，瞳孔內異樣的紋路散發著細微的光芒。扇著的翅膀頻率猛然加快，蠅頭一號瞬間如同瘋了一般朝伊藤衝過去，在對方驚愕的眼神中張口狠狠咬下去。
「啊啊啊——！！！」伊藤發出了慘叫聲，下意識伸手將咒靈打飛。
蠅頭一號狠狠撞擊在牆壁上。
「我要殺了你！」伊藤含怒道，但話說歸說，他並沒有急著攻擊，而是先觀察自己的傷口。
好在蠅頭的攻擊力很弱，只留下帶血的牙印，伊藤滿臉噁心地去拿藥箱處理傷口，但走到一半，腦中忽然浮現某種無法抑制的奇怪眩暈感。
不對......
他察覺到時已經無濟於事了，眼前昏昏沉沉，他猛的倒地，陷入昏迷。
——解決了。
收到蠕蟲傳遞的信息，螢里奈沒有太過在意蠅頭一號的特殊能力，開心於解決掉一個大麻煩。她終於沒有後顧之憂地乘坐蠕蟲接近武器庫。
中原中也在巡查完情況剛剛離開，如今整個倉庫再也沒有可以看見蠕蟲的人了，於是螢里奈指揮著直接從人的視野盲區上空進入，而自己幼小的身軀又能在一瞬間潛入。
蠅頭一號在她趕過來的時間內已經把整座建築摸清，沒費吹灰之力她就找到了存放武器的倉庫。但畢竟是大組織的重要之地，除了人員看守怎麼可能少的了保密措施。
武器庫是一道很厚的鐵門，上面的鎖樣式很先進，還有人來回巡查著寸步不離。
螢里奈躲在拐角暗處，讓蠕蟲先發制人。
當死亡籠罩之時，普通人也能用肉眼觀察到異世的生物。複數的眼球顯現於龐大的身軀之上，看守的黑西裝們頓時睜大了眼。
「這是什麼東西？」
「敵襲，敵襲——快逃——！！」
到底還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員，他們很快調整針對眼前的怪物，但步子還未完全邁出，與「眼蟲」閃著詭異紋路瞳孔對視的一瞬間便中招倒地。
門前已無一人，但警報已被拉響。
雜亂的腳步聲和著急的呼喊頓時充斥整座建築，螢里奈知道自己要抓緊時間了。
她將從伊藤身上順下來的身份信息卡片插到門前的裝置上，在門緩緩打開的一瞬間就大聲向蠕蟲下達命令：「快去！」
「能裝多少是多少！」
被稱為武器庫的倉庫一眼望去看不見底，螢里奈估摸著蠕蟲采夠齋藤需要的量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但它只是初步升級，會不會能力不夠？
她心裡劃過淺淺擔憂，又安慰自己，大不了就是再失敗一次了。
但下一秒她就呆滯原地。
蠕蟲腹部的口器打開，粗厚的舌頭從中鑽出，帶著濕滑的黏液無限伸長在整個倉庫內狂甩，嘴張開得越來越大幾乎要超過它整個身軀，而後「嗷嗚」一口......整個武器庫消失了。
甚至牆壁都像是被極限清潔過後噌亮噌亮的。
螢里奈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再次確認了事實。
是的，她沒有看錯，整個武器庫都被吃掉了，甚至連貨架都沒放過。
「......」
短暫的沉默後，小女孩整個人質壁分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哪是原定計劃裡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啊，這是要整個組織都來追殺她啊！
「吐出來，快點吐出來！」螢里奈抓狂不知所措。
但蠕蟲卻好似沒聽懂般奇怪地歪歪頭，駭人恐怖布滿身軀的眼瞳首次懵懂疑惑，咕嚕轉著令人san值狂掉，發出了非人類的表達困惑的聲音，「咕啾？」
救大命。
螢里奈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眼看腳步聲越來越近，就要被人抓個正著，她一咬牙只好跳上蠕蟲背部，「快走！」
收到指令的咒靈立刻開始行動。
另一側，不遠處的公路上，坐在車裡的中也敏銳地聽到了槍彈射擊的聲音，他微微皺眉朝窗外看去，便見到適才離開的武器庫正上方，體型龐大的巨型咒靈。
那咒靈全身密密麻麻布滿了眼球，往不同方向靈活地運轉著，身後是一對同樣寬闊的骨翼，腹部是駭人的口器吐露著藍色的舌頭。
危險程度保守估計為一級。
「怎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等級的咒靈，咒術界那群人說要監管橫濱就是這樣工作的嗎？」
橫濱一直是GSS，高瀨會和港口黑手黨三足鼎立，咒術界卻非要以「保護普通人」為由來插一腳，已經極大引起了本土組織的不滿，但礙於能徹底祓除詛咒的只有咒術師，他們也就容忍了外界組織安插眼線的行為。
他們到底是幹什麼吃的？中原中也眉頭緊鎖。
電話響起，他已經猜到是哪邊打來的了，但事態已經不容許他去接。
轎車在半路被喊停，中原中也下了車，紅色的光芒順著腳面蔓延整個身軀，他騰空飛起，朝武器庫趕去。
第8章
冒著紅光飛速移動的物體在湛藍的天空下格外顯眼，螢里奈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直到那越來越近，她才看清那是個人——而且是不久前剛把她放走的善良小哥哥。
！！！
這要是被他當場抓住豈不是要尷尬死了！自己剛才還裝得一片懵懂天真，否認是居心叵測的壞人啊！
螢里奈頓時有些慌張，連下方的槍林彈雨都顧不得了。
天大地大，臉面最大，她真的不想這麼尷尬！
而察覺到母親內心情緒，貼心的蠕蟲加快了速度逃離，卻仍擋不住後方的中原中也如離弦之箭一般無視重力朝這邊襲來。
眼看就要被追上，蠕蟲聰明的眼睛咕嚕一轉，身體猛烈甩動，螢里奈就被甩在半空中。
？？？這逆子！
內心慌張不已，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她直直墜落。
下一秒，一卷舌頭纏著她就往嘴裡撈，她被蠕蟲虜進它的空間裡。螢里奈並沒有感受到控制失效，於是心情難以言喻地等待著它的動作，想看看它到底要做什麼。
這裡是個神奇的空間，籠罩雙眼的只有黑暗，但螢里奈卻能感受蠕蟲之感受，對外界並不算一無所知，自然聲音也能一覽無餘。
「轟隆」一聲，蠕蟲被中原中也的攻擊打倒在地，身軀從空中斜墜，拖曳著最終停下。它智商不高，但身為生物的本能卻很敏銳，它知道自己暫時不是這個少年的對手。
蠕蟲於是趕緊把女孩吐了出來，接著透過心靈維繫喊著，「媽媽......回......」
簡短的話語能辨別出意思，螢里奈下意識就把它召回，原本巨大的咒靈一瞬間消失在原地，被黑色漩渦吞噬。
螢里奈滿身黏液跪坐在地上，抬頭對上銳利的鈷藍色眼眸。
「......」
等等，這怎麼辦啊？
他好兇，要死了要死了嗚嗚嗚——
螢里奈內心哀嚎哭泣，少年的反應卻與預想之中完全相反。
「不要害怕，已經沒事了。」中原中也盡力將聲音放輕放柔安撫著地上的人，他伸出手，黑色的手套在陽光下鍍上一層淺淡的反光，少年的臉頰克制不住的微紅髮燙，「我叫中原中也，你叫什麼名字？」停頓了下才公事公辦地補了句，「怎麼會被咒靈抓到？」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螢里奈本以為中原中也會直接認出她，畢竟他們一個小時半前才剛剛見過，但對方現在的反應卻好像初次與她見面一般，甚至態度都不對勁起來。
等等......好像是自己不對勁。
螢里奈的視野往下降了些，看到自己素白的手纖纖如柔荑，這是一雙極其漂亮的手，但並不是應該屬於幼女的手。
她怔愣再次抬眼對上中原中也的眸，從那雙瞳孔裡瞥見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黑髮如瀑散落，雖然微微濡濕顯得狼狽，卻因那張精緻的美人面而令人覺得楚楚可憐，鳶紫色的眼眸裡透露著微微怔忡，似乎是因適才的危險而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樣看下來，連少年臉頰都緋紅都有了明確的解釋。
——螢里奈長大了，而且是大美女。
少女瞳孔地震。
這久久的沉默卻令中原中也開始擔憂起來，「是受傷了嗎？有哪裡不舒服嗎？」
螢里奈連忙回答道，「沒有沒有，我現在感覺很好。」
她迅速理清雜亂的思緒，站起身來，很快接下少年親自拋出的劇本進入演戲狀態，「謝謝你救了我。」
少女的眸如小獸般清亮濡濕，話語裡帶著誠懇，中原中也按捺住自己不正常的心跳，「不用客氣。」
他想起正事，努力讓表情嚴肅起來，「你為什麼會被咒靈抓住，有看到兇手的臉嗎？」
剛才詛咒奇妙的消失讓所有可能只剩下一個，那是隻被人為控制的咒靈，眼前的少女說不定是唯一的線索。
「我叫......璃乃。」螢里奈說謊不打草稿，「是來找我妹妹的。」
找妹妹？這熟悉的戲碼讓中原中也很快想到什麼，而後恍然大悟，「你是螢的姐姐？」
眼前的少女卻被說中般頓時睜大了雙眼，神情驚喜道，「你認識螢？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好像有點可愛。
中原中也抑制著內心活動，「我之前遇到過她，她說在找姐姐......你們走散了？別擔心，我已經派人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了，估計你回家就能見到她了。」
螢里奈裝的很像，聽聞這話頓時笑起來，面露感激，「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好擔心她......謝謝你，中原君。」
「小事。」少年往下壓了壓帽子，稍微遮擋一下發紅的面頰。
但螢里奈還是瞥到了他發紅的耳尖。
蛙趣這反差！帶刺小薔薇竟然本質小白花，你很不錯哇小哥哥！
在少女的講述裡，她與妹妹不小心走散，在尋找時誤入了港口黑手黨的地盤，就看到不遠處鬼鬼祟祟的人，但還未靠近便昏了過去，醒來就是咒靈的肚子裡。
螢里奈非常貼合設定，眉間微蹙，擔憂道：「咒靈......這種生物真的是多處存在的嗎？」
中原中也點點頭。
螢里奈一臉憂心忡忡，扮演著剛知曉咒靈與咒術的普通人少女。
「璃乃......」喊了螢里奈化名的少年連忙道，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別的意思，你覺得逾矩就告訴我......你沒告訴我你的姓氏。」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表情也逐漸不好意思。
螢里奈哪能給他憑空編出個姓氏來，於是彎眸微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沒有關係，我並不介意。」
少女的笑容好似春風拂過的第一縷柳枝，中原中也直接把頭扭了過去，「好、好的，你家在哪裡？我派人把你送回去。」
螢里奈直接報出了自己少數知道的街道。
武器庫不翼而飛，這對正與GSS和高瀨會隱隱對抗的港口黑手黨顯然是致命一擊，說是火燒火燎都不為過，中原中也很快繼續投入到工作中，向上級報告順便追查兇手的線索。
螢里奈被他吩咐送到了街道上。
下車時的少女早已不是滿身黏液的尷尬情境，整個人煥然一新，連身上的衣裝都是高級布料設計。
中原中也不僅派人送她回「家」，還吩咐在這之前給她奉上嶄新的衣裙讓她整理著裝，真是貼心啊，螢里奈內心極其感動，隨之湧上的就是濃濃的愧疚。
我怎麼就接了這個任務呢？為了那點錢給他添了這麼大的麻煩，淚目！
愧疚歸愧疚，但一下車就直衝商業街裡的服裝店。
螢里奈隨便挑了身衣服，與店員微笑過後就直奔更衣室，藉著裡面的鏡子狠狠欣賞自己的美貌，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黑長卷，狐狸眼，淚痣。
她淚流滿面，怎麼可以這麼美！
但快樂總是短暫的，三分鐘後，螢里奈還沒看夠，下一秒就見自己「嘭」得一下縮小，再次喜提迷你蘿莉裝，甚至身上的裙子都自動換回了老舊白衫黑色外衣。
螢里奈：「......」
這是什麼，固定新手套裝嗎？她在心裡流著寬麵條淚吐槽道。
這變故令她的心情頓時down到極點，拿起試穿的衣服垂頭喪氣。
櫃臺的服務員看到小女孩很是詫異。
螢里奈聲線自動的奶音顯得很喪：「我來幫姐姐還衣服。」
姐姐？噢噢，剛剛好像是有一位小姐。
直到小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內，服務員才後知後覺地困惑，等等，剛剛那位小姐有帶妹妹嗎？
........
............
回到垃圾場的時候暮色已然填滿了整片天空，瑰麗的紫與火紅的橘相纏相融，化作火焰燃燒著潔白的雲朵。
螢里奈滿載而歸，要與齋藤討論接下來怎麼辦，就看到老頭滿臉死相地等在門口，躺椅沒有坐，甚至連手機也沒有刷。
螢里奈內心隱隱不安，卻還是硬著頭皮走去。
雖然出了差錯，但畢竟是大豐收......多餘的好好還回去就行了吧？
她安慰著自己。
然後就聽下一秒齋藤幽幽道：「聽說你搬空了港口黑手黨的武器庫，真厲害啊......」
港口黑手黨？
空氣陷入了寂靜。
半晌，螢里奈開口了：「你說......我現在就給還回去，可以嗎？」
齋藤只是毫無情緒的笑：「哈哈。」
「......」
直到晚上進入夢鄉，螢里奈想起白日的橘發少年就兩眼流淚悔不當初。
怎麼就搶錯了呢，我真該死啊！
第9章
武器庫握在手裡有點燙，第二天醒來，螢里奈糾結著要不要還回去，齋藤老頭卻一票否決，「你現在還回去也是無濟於事，量子已經結下了。」
「那我該怎麼辦呢？」螢里奈垂頭喪氣，怪自己太粗心。
齋藤老頭眯眼笑起來，有些不懷好意，「一不做二不休，把水攪得再渾些吧？」他說，「今天就把GSS給補上吧。」
螢里奈不樂意了：「你這不是坑我嗎？」得罪一個就夠嗆了，還直接招惹兩個，還差個高瀨會就要直接把整個橫濱包圓了。
「正是因為如此才要這樣做啊。」齋藤煞有介事地解釋道，「如果只是搶了□□，那他們的目標就很明確，但如果兩家同時受襲，猜測的兇手可就並不單一了......」
「招惹橫濱兩大組織可不是個人會有的勇氣和實力，如果你是他們，本來三家互相為敵，突然其中兩家都遭遇了風波，卻恰巧只有一家倖免遇難，你第一個懷疑的是誰？」
螢里奈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高瀨會！」
如果港口黑手黨和GSS同時受襲，他們最先懷疑的不會是膽大包天的個人，而是一直互相制衡卻無事發生的高瀨會。
螢里奈頓時懂了，興致勃勃，「你說得對！」她火急火燎地直接奔出了門，蠕蟲在寬闊的門口從漩渦裡顯現，她動作流暢地就跳了上去，「我馬上去！」
真是好懂啊，望著小女孩離去的背影，齋藤笑意加深，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孔時雨嗎？沒什麼......想請你幫個忙。」
另一側，港口黑手黨頂層的首領辦公室內。
橘發少年摘下了禮貌低首斂容道，「是我辦事不力，請責罰，首領，我毫無怨言。」
「對方就是趁你離開才下手的，連伊藤都被特意放倒了，看來是有備而來。」森鷗外明明是笑著的，眼瞳的紫色卻是暗調，「這對現在的港口黑手黨可是個大打擊，人員是我分配的，監管不力也有我的一份......當務之急是把東西找回來。」
中原中也表情認真：「我會竭盡全力。」
「無腦的蛞蝓就算竭盡全力也是做無用功吧——」隨意的語調響起，背後大門打開，黑外套外披右眼被繃帶纏繞的少年走進來，依舊是不著調的微笑，「看來你很苦惱，森先生。」
「港口黑手黨正處於關鍵時期，這可是大災難。」森鷗外的語氣看似煩惱，朝太宰治投去的目光卻好像看穿了什麼，「你過來是有了什麼好的解決方案了嗎，太宰君？」
太宰治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抬眼笑意淺淡對上首領寶座上那雙暗色的眼：「就在剛才，情報部門傳來消息，GSS的武器庫也被洗劫一空，現場無一傷亡，普通成員稱並未查看到任何動靜，私下傳言這是靈異事件，但恰好回歸目睹了一切的異能力者負責人卻稱看到了一隻巨型咒靈。」
「巨型咒靈？」中原中也眉心一跳。
「對。」太宰治對上中原中也的眼睛，帶著攪滿黑泥的細微戲謔，「一隻彷若蟲般的，全身布滿了眼睛的巨型咒靈。」
——這與他上報給首領的報告中一模一樣。
中原中也不由得微微蹙眉，「高瀨會哪來的咒術師？」
橫濱三大本土組織唯一團結的就是抗拒咒術界，他們的成員只有普通人和異能力者，根本不會向內吸收咒術師。況且咒術師由咒術界統一管理，不受控的都被打成了「詛咒師」，大多是危險分子，而且就算礙於表面顏面，三大組織也不會公然吸納詛咒師，這相當於直接打了咒術界的臉。
目前三個組織互相制衡，誰也不會率先去做那個出頭鳥。
「也許是並不屬於高瀨會的咒術師呢？」太宰治說，「更確切的說，是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的咒術師。」
「怎麼可能？」中原中也皺著眉不願相信，「有誰會頂著被兩大組織追殺的風險做出這樣的不討巧的事情？」而且他的目的是什麼？如果只是為了錢財，那這代價未免也太慘重了些。
太宰治沒有回答他，繼續向下說道：「地下渠道現在傳聞四起，說這次事件出自一個叫【小魔女】的詛咒師之手。」
小魔女，女孩子？中原中也腦中頓時顯現出少女燦爛笑著的紫色眼眸。
「你之前在現場有發現什麼可疑人士嗎？」
等橘發少年回過神來時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中原中也被驚得連連後退，再看太宰治幸災樂禍的笑頓時有些微怒，但卻因為是在首領面前而強行壓抑著。
「沒有。」中原中也忍住想要一拳打爛太宰治臉的衝動，想到名為「璃乃」的少女時內心又不確定起來，但最終被他壓下。
太宰治狀似無意掃了他一眼，而後微微彎起眼眸頗有興致道，「能操縱咒靈的詛咒師......呀，事情真是變得有趣起來了呢。」他想起垃圾場那個總是滿身活力身後跟著個咒靈的孩子，唇畔的弧度愈發深切，卻沒有向森鷗外表明。
「我會將一切查清楚的。」中原中也已經在向首領表示決心了。
而太宰治卻沒忍住嗤笑了一聲，「果然蛞蝓就是沒有大腦的生物啊，中也真是完美匹配了呢。」
中原中也額角跳著，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在首領面前我不想動手，混蛋太宰。」
太宰治一向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真正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根本不是現在我們要關注的重點。」有著枯葉般色澤眼睛的少年說道，「只要把武器找回來就行了。」
當然不止這麼簡單，森鷗外做洗耳恭聽狀，「看來太宰君心裡已經有了計劃。」
「如果兇手真的是個人詛咒師，那麼在現在毫無線索的狀況下去費盡心思搜查顯然是一種費時費力的愚蠢行為，恐怕東西還沒找到，其他組織的明槍暗箭就攻過來了吧？」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中原中也問。
「哪裡有就從哪裡取回來好了。」太宰治語調沒有起伏，壞心眼地低笑。
中原中也瞬間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睜大眼睛道，「你是說直接搶高瀨會的？」 他隨即皺眉表示懷疑，「沒有任何緣由就攻擊，這打破了三家的平衡，又把組織的聲譽往哪裡放？」
「沒有緣由？理由什麼的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太宰治轉過頭去看中原中也，鳶色的眼底開出漂亮卻腐爛的花朵，「我相信，GSS也很樂意分一杯羹。」
中原中也終於理解了他的意思。
如今港口黑手黨和GSS都損失慘重，如果不做彌補那麼橫濱就將是高瀨會的天下，所以真正的兇手根本無人關心，因為他們已經認定了罪魁禍首，並將以此為理由「出征」。
他們要把高瀨會也拉下水。
即便平日與太宰治互相看不順眼，中原中也也不得不承認少年出色的能力，他是個天生的黑手黨。
橘發少年手執禮帽，抬頭與首領對視，等著最終指令的下達。
森鷗外點了頭。
這將是撬動如今橫濱局勢的重要一棍，中原中也深知之後將會掀起的風起雲湧還有此次任務的重要性。他的表情肅穆起來，低首垂眸，「決不負重望。」
「那麼真正的兇手呢？」中原中也轉過身，眉頭緊鎖，「我們就這樣放過這個罪魁禍首嗎？」
「如果真的是高瀨會背後動了手腳，那就好辦了，但如果不是......」太宰治笑了下，雙手枕在後腦勺語氣有些隨意，「詛咒師可不在我們的涉獵範圍之內啊，還是讓專業人士處理這些事情吧。」
專業人士是指？中原中也怔了一下。
「咒術界那群人不是口口聲聲說著是在為橫濱好嗎？」太宰治說，「我相信他們肯定很樂意效勞。」
一石三鳥，真是可怕的頭腦。森鷗外面上笑意盈盈，情緒卻達不到眼底，甚至深處覆了層淺淺的冰霜。
「那麼就按太宰君說的做吧。」他微笑道。
........
..........
東京，咒術高專內。
五條悟看了眼短信，躺在椅子上亂叫。
「很吵，悟。」正在準備教案的夏油傑從辦公桌前抬起頭，「又是什麼任務？」
「橫濱出現了不明詛咒師，我得去看一趟。」五條悟癱躺著翹著大長腿，語氣不爽道，「又是那群該腐爛的醜橘子攬下的活，橫濱已經亂成那樣了還非要覺得自己能統治整個日本而去摻一腳。」
「要拒絕嗎？」
「不。」五條悟眯了眯眼，「聽說這次詛咒師的能力可以操縱咒靈，好像很有趣，你要一起嗎，傑？說不定是跟你相似的術式哎。」
「不用了，我現在只想好好備課。」夏油傑果斷拒絕。
而且橫濱是整個日本咒術師分布最少甚至幾乎沒有的地區，意味著那裡大概只有普通人。
黑髮青年披著長髮但仍舊扎著與少年時期一般的丸子頭，眼眸微垂看不見亮面，掩飾住一閃而過的厭惡與抗拒，「一路順風，悟。」
這相當於趕客了。
五條悟識趣起身，將手機塞回兜裡，邁開大長腿，離開門框的時候還在說，「回來給你帶特產。」
夏油傑禮貌微笑卻頭也不回，「謝謝。」
第10章
螢里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掀起了軒然大波，也對齋藤背後為她的「虛假宣傳」一無所知。
她辦完事拿了報酬，就興高采烈地跑去消費了一番，布包裡掖著厚厚一沓紙幣，走起路來都自信了不少。
回到簡陋集裝箱的小家時已經是下午，原本滾燙的日光基本淡了下去，沒有溫度只剩下淺淡的光線。螢里奈拎著塑料袋去往太宰治的方向。
到達少年的住所時一切都是寂靜的，整座垃圾場只有風在歌唱，螢里奈敲了敲門，沒有人應。
「這裡哦——」
聲音微微慵懶穿過耳膜，抬起頭看到一雙正挨著鐵面的腳，太宰治正躺在集裝箱上面曬太陽。
「太宰哥哥！」
她觀察了下，從旁邊由垃圾壘起的道路上去，走到少年身側。
少年的發鬆散微卷，泛著好看的色澤，明明已經察覺到身邊站了人，卻還是不肯睜開眼，闔上眼睛呼吸清淺。
螢里奈自覺地在他身旁坐下，雙腿騰空貼在集裝箱上。
「太宰哥哥今天沒有工作嗎？」
「嗯。」太宰治回答道，他終於捨得睜開眼，坐起身來，只是語氣仍是懶懶的，眼皮也微微耷拉著，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不過之後會很忙。」
——託你的福。
他眼尖地注意到螢里奈旁邊的塑料袋，「最近有好好撿垃圾嗎？」他知道撿垃圾不可能掙這麼多錢，卻選擇沒有戳穿，繼續維持著二人之間的童話謊言。
螢里奈點頭，將塑料袋打開，笑得燦爛：「我賺了好大一筆，買了很多想吃的......過來和太宰哥哥一起吃！」
「哎——」太宰治非常捧場，「我好感動。」
螢里奈確實買了很多吃的——在便利店。大多是甜點飯糰什麼的，也有一些罐頭。
裡面沒有太宰治很愛吃的，不如說他很少對某樣東西表達過深程度的喜歡，他與螢里奈一起分享了一罐蟹肉罐頭，並且銳利評價道，「味道還行，但是果然罐頭會少了鮮美的感覺。」
螢里奈倒是不挑食，一臉饜足，「那之後我再賺了錢，就請太宰哥哥去吃頂級蟹肉！」
「那我現在就開始期待了。」太宰治微笑著，而後貌似隨口問道，「螢里奈知道【小魔女】嗎？」
「小魔女？」螢里奈愣了一下，「那是什麼，動畫片嗎？」
「是工作相關的人的代號。」太宰治回答。
那這代號未免也太童話風了點，簡稱幼稚，當然這話螢里奈沒有說出口，她並不是隨意會發表負面言論的類型，這讓她感覺好像在說別人壞話。
她只是點點頭表示知曉，之後便陷入了與食物的繼續抗爭。
不知道【小魔女】的代號，不是她放出的情報呢。不過也是，一個小孩子應該也沒有那樣的城府和人脈。
提供信息的另有其人，不如說......
太宰治看著小女孩大快朵頤的樣子微微眯起了眼，枯葉般的眼底倒映著不遠處的垃圾。
——她並不是只有一個人。
還有其他人在暗處，操縱著棋盤。
........
..........
清晨，螢里奈照慣例拖著一大袋塑料瓶去見齋藤老頭。
撿垃圾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是她必不可少的東西，畢竟是她事業的起點，做人不能忘本嘛。
齋藤倒是沒意見，將廢品在秤上過了一遍，把該給的零錢遞給了小女孩，兩個人而後終於開始聊正事。
自從在地下渠道給螢里奈好好地「宣傳」了一番，衝着其名號來的人絡繹不絕。但大多都是半信半疑來一探虛實，想看看傳聞中讓橫濱兩大組織摔了個大跟頭的詛咒師是不是如傳聞中所說那樣強大。
遞上來的委託奇奇怪怪，齋藤好好地篩查了一番，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聲名鵲起往往也是樹大招風，但只有這樣才能吸引來那些早已在暗處蟄伏許久的眼睛，也只有危機四伏險象叢生中，才能尋到稀世奇珍。
聽到齋藤老頭新任務下達的通知，螢里奈有些意外。
「不是說符合我條件的任務很少嗎，怎麼這麼快就有了？」小女孩疑惑道，隨即有些懷疑，「你沒有給我亂接吧？」
「即便我亂接任務，但是決定權在你那裡，我又何必自毀口碑？」齋藤笑眯眯解釋道，「最近遞上來的任務很多......多少還是有一個可以做的。」
螢里奈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什麼任務？」
「祓除咒靈。」齋藤彎起眼睛，邊沿褶皺層疊，「這你總能做吧？」
他將一個檔案袋遞過去，螢里奈捏了捏，裡面不只是有薄薄的紙片。
「這是什麼？」
「任務信息。」齋藤言簡意賅回答道，「裡面是一盤錄像帶，建議你找個地方觀看......我這裡可沒有放映設備。」
錄像帶？什麼祓除咒靈的任務還需要看錄像帶？
螢里奈一頭霧水，但沒有發問。檔案袋是封住的，她覺得眼前的人可能知道的還沒有她多。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
街上人來人往，螢里奈腦中卻充斥了其他聲音，蠕蟲在空間內斷斷續續地表達：「媽媽...玩......」
她嘆了口氣，聲音很輕，「等合適的地方就放你出來，先等等。」
成年人們來回奔走於繁忙的事物，沒注意到身高還未到自己腰際的小女孩的竊竊私語。來這個世界沒多久，且並未怎麼出過門，螢里奈只好讓齋藤推薦了能使用錄像帶的店——且是她能進去的。
年齡不達標再加上沒有身份證明，正經店家根本不會接納她讓她進門。按照齋藤老頭所說的地址，兜兜轉轉，她終於來到一家看起來有些老舊的店前。
附近有比較偏僻的神社，這似乎是不遠處的旅館。
剛推開門，她就被店員注意到了：「小妹妹，是和家裡人走散了嗎？」
螢里奈只是從小挎包裡掏出了錢，非常闊氣地墊腳遞給他，仰著小臉道，「我要住房！」
拿了房卡，小女孩上樓尋找自己的房間，旅館修在山腳下，木製的樓梯有些潮濕被腐蝕，踩上去發出「吱呀」的響聲。
九歲的孩子身高也並不算太矮，刷卡進房間後，螢里奈沒來得及開燈就直衝電視前，窗簾雖然是開著的，但房間卻處於背光處，基本透不過光來，屋內有些陰暗。
她動作很快地打開檔案袋，瞧也沒瞧就直接把裡面裝著的錄像帶塞進了卡槽裡，打開開關等待電視屏幕的亮起顯示。
直到黑白色塊閃爍卡頓的畫面一幀一幀地進行，一個對鏡梳著長髮的女人緩緩隨著鏡頭拉進，她才眼皮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螢里奈連忙去掏檔案袋裡附帶的資料，就看到白紙上一行行清晰的大字。
祓除【特級假想咒靈】——貞子。
螢里奈：？？？
不早說？！
她怕鬼啊！！！！！
第11章
京都，禪院家。
一片獨立成圍的宅院裡，有人驚慌失措地衝出來。
他的面上寫滿了驚恐和畏懼，身後古樸肅麗的建築內的桌案上，供奉著歷代流傳下來的咒物——那是由整個周咒術界商量協定後，分別由御三家保管的危險之物。
而現在，其中一個木盒被掀開了蓋，裡面的光景一覽無餘。那是一卷錄像帶，起源於多年前的恐怖怪談【古井中的貞子】。
三十年前，數十名咒術師耗費心力將分散在全國各地的相同品銷毀，並以己身為祭將最後的咒物封印，最終藏於禪院家的禁地之中。
它本該身裹封印咒紋的紙條卻在剛才一瞬燃燒，衝擊力頂破了木蓋最後化為灰燼，露出了完整的模樣，巨大的咒力瞬間壓迫感充斥整座空間。
「快、快去通知家主大人！」
負責看管的老人瞬間變了臉色，彷若重回三十年前那場噩夢中，那個咒術師人才凋零，六眼還未誕生的時代。
「特級假想咒靈【貞子】——重現了！！！」
另一側，旅館內。
螢里奈先是下意識關閉電視機，但是手指都快摁斷了，屏幕依舊亮著一幀一幀往下進行著。
裡面黑髮如瀑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愈發清晰，鏡頭一點點拉近。
螢里奈：......哈哈，笑不出來。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轉身麻利準備開溜，腳上用力就衝出門去，絲毫不敢停留下樓梯，短腿踩在上面咚咚作響。
「快跑——」
樓梯設計有兩段，還未到拐角處，她便大聲提醒樓上下的人，面色焦急，甚至心裡已經構思好用什麼理由先矇混過關。
但好似並不需要。
整個樓下空蕩蕩的，之前還對她微笑服務的店員也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離奇消失，站著仔細聽會發現整個建築寂靜的可怕，螢里奈連自己清淺的呼吸聲都聽的真切。
這當然不是其他人早已經被貞子偷偷幹掉，而是他們根本不在這裡。
小女孩打開店大門，入目只有一片荒涼。外面本該是一片白日陽光籠罩下的青蔥樹木，旅館在山間，除了綠植渺無人煙，但現在視野所見卻是粗糙的路和簡陋的居民房，暮色恰如逢魔之時，儼然一個舊時代小鎮的模樣。
平常，古怪，陰森。
這大概是【貞子】記憶中的模樣。
螢里奈瞬間知曉了，這裡已經不是旅館，或者說不單單是旅館——這裡是貞子的【領域】。
她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悲劇。
慶幸除了自己不會有受害者，悲劇除了自己大家都會活著。
怎麼還搞針對啊，螢里奈內心淚流滿面。
但事已至此等死是不能等死的，只能硬著頭皮搶救一下。
螢里奈顧不得恐懼，大腦第一次除了高考運轉得這麼飛速。
狹窄的建築顯然不是合適的逃生場所，她需要更寬闊的地方。
被苔蘚腐蝕的木板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螢里奈往後看， 披著頭髮面容不清的白衣女鬼已經快要追上來，她終於咬牙邁步——跑！
蠕蟲感受到了「母親」的情緒，它不懂那是什麼，但它知道這不是什麼好東西，「媽、媽......」它吐字依舊不熟練，像是一字一頓生疏地說，還帶了點焦急，「我出...打......」
螢里奈安撫著：「不要急，現在還不是你出場的時候，乖，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你的。」
雖然她還不懂咒靈級別的判定，但她能清晰感受到二者之間的差距，蠕蟲現在出來別說保護她，估計一出來就能直接落地成盒，光榮成為炮灰。
且她唯一的戰鬥力就是它，不到最後緊要關頭，她不能擅動，底牌要留到最後。
一路狂奔到街道上，螢里奈才發現這個世界內並不是空無一人。
夕陽泛著彷彿血液乾涸後的色彩，靜到無聲的小鎮上，卻有形形色色的人行走在道路上，他們有男有女，身上穿著統一的校服。
螢里奈本來下意識要喊他們一起跑，但瞳孔微縮瞬間反應過來他們並不是真的「人」，耳畔依舊是寂靜的，甚至感受得到風卻聽不到風聲。
但人行走，步子快或慢，重或輕，又怎麼會沒有一絲動靜呢？
那些人似乎有意識，看到螢里奈轉身笑起來，只是微揚的眼角藏著不懷好意，「唷，又是一個人啊山村，怎麼，你的朋友呢，沒有陪你嗎？」
另一人譏笑起來，「哎呀，只有一個人看得見的朋友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起來。
......什麼鬼，怎麼還帶故事的，貞子的記憶？
螢里奈內心吐槽著。
但是貞子不是假想咒靈嗎，這破爛劇情怎麼這麼具體？
沒有多想，她繼續往前逃，沿著道路奔跑，但那笑聲卻刺耳地一直沒有因遠離而減小，甚至感覺愈發靠近。
螢里奈轉過頭，看到後面的場景一陣崩潰。
之間剛剛路過嘲笑她的「人」們紛紛在後面追趕著，還不忘保持剛才刻薄的神情，嘴裡發出魔性的笑聲。
這笑聲不僅從後方傳來，前方也隱約浮現，直到左右兩側都有同樣的感覺，螢里奈才終於停下腳步。
這是一個十字路口，前後左右的笑聲愈來愈近，樣貌不一衣著表情相同的「人」卻如出一轍地靠近，踩踏的聲音都沒有，整個空間內彷彿只有笑。
螢里奈隱隱覺得胃有點痛，這是什麼掉san的畫面。
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魔性嘲笑和四面八方圍滿的人牆讓她不得不站立原地，一直逃跑也不是辦法，她必須想辦法自救。
可惡的齋藤老頭......她要是平安回去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塊！螢里奈幾乎咬牙切齒想道。
耳畔終於響起腳步聲，噠，噠，一步，兩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要來了，小女孩望向那個方向，唇微抿，目光不敢偏移。
直到它戛然而止。
人牆沒有移開讓路，貞子沒有出現。
為什麼？
螢里奈有些意外，表情剛剛因疑惑而松下來一些，整個身軀就在瞬間發出戰慄的警報，彷若過電般劃過身體內每一寸血液脈絡，強大之物即將侵略的巨大壓迫力幾乎要壓垮她的心臟。
她感受到身後的存在。
貞子挨著她，距離不過一寸。
她不敢轉頭，或者說是身體已經剎那間僵硬到無法動彈，不知道「她」 以何種姿勢緊挨著她，柔順絲滑的黑色髮絲輕輕掃過她耳畔，像某種名貴的絲綢。
「......」
「她」張唇，一個氣音溢出喉嚨的一瞬間，突然而來的蟲形詛咒便將其暴力地撞擊出去。
蠕蟲以守護的姿態浮在半空中，明明全身只有眼球，卻能感受到它憤怒的情緒，像是領地被侵犯的巨獸，「離開...媽媽......」
在貞子離開的瞬間，螢里奈終於得以鬆口氣，她劇烈喘息著轉過身來。
特級詛咒已經緩緩地爬起身來，絲毫不見狼狽。
黑髮如同一塊幕布反射不出一點色彩，只是沉寂的黑，螢里奈皮膚發麻的感覺仍未消退，好似那之下有雙眼睛一直注視著她。
「她」動作緩緩，向她伸出手。
蠕蟲卻彷若被挑釁般不受控制爆發了，「滾、開......媽媽...我的......」
它似乎理解成了貞子是與它搶奪母親，螢里奈內心微微無奈，她不被噶了就已經夠好了，還去收服貞子？
怪談類的假想咒靈無法被根除，只要它的傳說不消失，人們對它的恐懼依舊存在，它便可以得以永生，這也是咒術師們選擇封印的理由。
貞子邁步，距離一點點縮短，四面八方被【人】圍了滿當，譏誚的嘲笑聲做背景音將氛圍拉得詭異緊張，螢里奈握緊小手，額角不由得滲出幾滴冷汗。
她必須想辦法自救，破除這個領域。
蠕蟲極其憤怒地朝貞子發出了攻擊，螢里奈沒有阻止，她需要一些時間來思考領域的核心在哪裡。但沒想到的是，蠕蟲連對方都三招都沒撐過去。
極細的髮絲如同海藻延長，細密地纏住只有眼球的蟲形咒靈，蠕蟲只來得及發出一個淺淺的音，下一秒就身軀四散，被切割成塊散落在地。
眼球滾落一地，飛濺的液體將小女孩澆了透頂。
螢里奈瞳孔微縮。
頭髮下一秒飛速襲來，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將幼小的身軀全部包裹。
她不會要落地成盒了吧？死無全屍什麼的不要啊，四分五裂這種死法會不會太輕率了？
螢里奈腦子裡還在想著這些，對死亡的恐懼讓她身體僵硬，動彈不得，但那並沒有直擊心底，穿越世界的不真實感依舊包裹著她。
她被頭髮捲著朝貞子靠近，「她」並沒有在瞬間將她殺死。
這是要做什麼？
螢里奈有些困惑著，身後被綢布般的黑髮覆蓋，笑聲漸遠直至停息，她視野所及全部被黑色填補，氣氛壓抑到極致，危險警告卻並沒有發作。
貞子的動作可以說得上輕柔。
詛咒也看碟下菜嗎？因為她是小孩子所以手下留情？
螢里奈腦部活躍，僵硬減緩，她微微抬眼對上貞子藏於發下空洞的眼，還有那張蒼白清麗的臉。
「她」的嘴巴張合著，螢里奈聽不到聲音，只能努力辨認口型。
「...奈......」
那似乎是一個人名，「她」呼喚的時候彷若漩渦般漆黑的眼也似乎透了些柔色，只是滿天的發和發黑的指甲提醒螢里奈那是個特級咒靈，能輕輕鬆鬆幹掉她的那種。
小女孩被頭髮拖在半空中愈發靠近。
直到離「她」只有一米遠，環境破除寂靜，聽覺好似回歸，螢里奈這才聽到「她」的聲音，帶著邪氣的寒冷和濃厚的悲傷。
「找到你了。」
「她」輕聲呼喚，「螢里奈。」
第12章
未曾謀面的詛咒喊出了她的名字。
螢里奈神情微愣。
「你怎麼會......」話未出口變故突發， 地面劇烈起伏忽然冒出銳利堅硬的刺， 那是由地面扭曲形成的利器，在瞬間穿透了【貞子】的胸膛，一根又一根從後背穿至前胸。
貞子本不會害怕這些對「她」來說猶如過家家的攻擊，但這尖刺裡蘊含著某種特殊的咒術，那術式突破了領域的固定與鎖鏈，繞過限制傷害到「她」靈魂深處。
面色慘白的女人吐出大口鮮血來，那是紅色的，卻不是溫熱的——螢里奈猜測那只是貞子面對傷害的擬態。
小女孩眼尖地看到地面散落的眼球所發生的異樣，它們保持一個方位，瞳孔死死盯住將它大卸八塊的兇手，詭異的紋路散著紅色微光。
有聲音在說。
「走...離開......」
螢里奈認出那是蠕蟲的聲音，咒靈操使與詛咒之間的連接在剛才就讓她心中瞭然它並沒有被貞子消除，只是暫時戰敗受到創傷，但現在身體深處卻傳來某種異樣的感覺。
力量在一瞬間從身軀被抽離，與之對應的是地面上好似有了意識般逐漸聚集在一處的眼球，微光匯聚成刺眼的景象，蠕蟲逐漸重生，螢里奈感受到它的力量甚至更強，裡面摻雜了些熟悉而陌生的東西。
小女孩驀地睜大眼睛，是貞子的氣息，它吞噬了貞子的力量？！
與此同時，半空中凝聚成形的怪物終於點燃了心中的怒火，它的聲音在這一刻無比清晰流暢。
「滾開！」
【離我的母親遠一點！】怪物這樣說道。
巨大的衝擊力連帶大地都開始顫動，貞子終於鬆開了頭髮，螢里奈被甩出去。
「咳、咳咳......」
在地上滾了兩三圈才停下，吃了一嘴巴土的小女孩開始咳嗽，體內能量的抽離也讓這份異樣顯現在她身上，隨著時間流逝，螢里奈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血色逐漸消退變得蒼白。
不遠處蠕蟲和貞子還在對站著，兩方用無聲的語言交流著，憤怒不已。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要被抽成人幹了。
力量的流失愈發擴大，在內心多次呼喊蠕蟲未果，螢里奈感覺到十分不妙。
它失控了。
照這樣打下去，他們倆還沒分出勝負，她就先嘎了。
螢里奈頓時有些焦急，開始想辦法，但越想越不對勁。無論蠕蟲的實力如何增長，就算加上她的加成也不可能敵得過在人間早就掀起風浪的貞子，但現在二者卻能打得難捨難分不分勝負。
奇怪，太奇怪了。
要麼是貞子實力被削減——但這是不可能的，在最初的房間與「她」初見之時，即便隔著屏幕她都能感受到那強大的壓迫力，除非......現在站在這裡的，不是全部的貞子。
這個猜想一下打通了螢里奈的大腦，她看了看還在破壞建築暴力拆卸的二咒靈，又看了看不遠處神秘漆黑的樹林，最後轉身一咬牙衝了出去。
本圍在她四周的「人」們早在貞子受傷之時就原地消散，整個小鎮陷入無人之境，夕陽愈發下沉，暮色如血一般凝固。
穿過街道來到盡頭，螢里奈一頭扎進了一團墨黑的樹林裡。
時間在這裡沒有流動，即便西沉的暮光也照不進這裡。踩踏樹枝發出刺耳的聲響，螢里奈壓著對鬼片氛圍的懼怕硬著頭皮往下走。
她的世界裡也有關於【貞子】的傳說，這樣經典的恐怖角色讓對恐怖片避之不及的她也通過網絡現實了解一二。
「井底的貞子」。
如果在外面的只是特級假想咒靈貞子的一部分，那麼本體的方位就一定是在......這裡！
這裡網上看天空是灰濛濛的，昏暗的環境下小女孩紫水晶般的眼眸卻閃著別樣堅定的光芒，螢里奈一咬牙，毫不猶豫地扒著井沿跳了下去。
墜落。
失重的感覺讓她不自覺閉上了眼，風自耳畔呼嘯而過。
這裡能聽到聲音！
她喜悅地睜開眼，這意味著她的猜測並沒有錯。
大部分力量的承載體在外面戰鬥甚至重傷，本體不可能不受到影響，她要賭一把。
預想之中墜落的緩衝和受傷都沒有出現，螢里奈被一塊布穩當接下，她微愣，這打破了她的構想，她下意識伸出手掌撫摸辨別，絲滑的綢緞感，這是貞子的頭髮。
「她」在救她？
這個認知讓螢里奈整個人都宕機了。
頭髮載著她來到井底，一個白衣女人正等待著她。
這個貞子與外面那個的恐怖形象完全不同，她的頭髮沒有遮掩住面容，而是正常披在身後，她的表情也不是冰冷恐怖的，只是面色依舊慘白，唇瓣透不出血色。
「螢里奈。」
「她」輕聲說，墨黑的沒有生氣的眼瞳裡倒映出小女孩的模樣。
但螢里奈卻感受到「她」並沒有惡意。
「為什麼......？」
螢里奈怔愣又迷惑，她下意識抬起手想要去觸碰她。
貞子並沒有回答她，而是將頭微微前傾，臉頰送到小女孩溫暖的手掌之下，很輕很輕地微蹭，那雙黑沉沉的瞳眸就這樣一直望著她，直到身體無聲緩緩扭曲，化作一顆黑色的球。
「她」反向調動了螢里奈的能力，自願為她臣服。
而就在「她」消失的一瞬間，螢里奈便感受到因找不到對手而像被扎破了的氣球一瞬洩氣的蠕蟲，將終於可控的它連忙收回了空間。
黑色的咒靈球安靜躺在手掌，由【貞子】釋放的領域也開始崩塌，天空化作色塊一點點消散。
再睜眼，螢里奈重新回到了老舊的旅館房間。
心情複雜，小女孩沒有當即消化這顆咒靈球，而是將它放進了斜挎的布包裡，隨機離開。
........
..........
另一側，在發現特級假想咒靈【貞子】突破封印後，禪院直毘人立刻通知了【窗】展開搜查，終於在橫濱發現了特異點。
輔助監督馬上聯繫了正在路上的五條悟。
「真是麻煩......禪院那群老傢伙不能派上點用場嗎？」
被迫改變路線還加班的五條悟將剛買回來還未拆封的甜點遞給輔助監督暫為保管，「伊地知可不要偷吃哦。」
戴眼鏡的輔助監督覺得胃疼，誰會偷吃你那糖分爆炸的可怕甜品啊！
五條悟邁著大長腿神情悠閒地走進了【帳】，黑色籠罩住危險區域。
雖然不將任何咒靈放在眼裡，但五條悟深知特級詛咒對普通人類來說多麼可怕，他動用了咒術穿過山間，很快抵達旅館門口。
他本以為會看見一些血腥的場景，就算沒有全軍覆沒，但起碼也會有一兩件屍體——但事實正相反。
推開旅館大門，門鈴被觸動發出清脆的聲響，櫃臺還在摸魚玩手機的店員立馬站起身來轉過頭露出營業微笑：「歡迎光臨，這位客人，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目光所及之處的一樓，也有三兩閒人聚眾在打撲克，安靜的空間內偶然會有幾聲嗓門大的喊叫。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
什麼啊，在耍他嗎？
五條悟眸色沉下來，有些不愉快，但轉念想禪院家也沒有任何理由與利益會這樣對他，於是隨便找了個藉口，表面還是平日那副笑嘻嘻的模樣，「我來找人。」
店員點頭表示知曉，繼續坐回位子上看手機。
五條悟上樓，腳步登上階梯時，順勢用食指勾下眼罩，露出那雙蒼藍色的眼睛，久負盛名的六眼。
任何咒術痕跡都在六眼之下無處遁形，他確實看到了殘穢，那屬於一個異常強大的詛咒。
【貞子】確實在這裡出現過，但為什麼沒有傷亡？
連五條悟都疑惑起來，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狀況。
但到底是跑了一場空，他撥通了電話。
「喂，是五條先生嗎？」那邊先焦急地開了口，五條悟從未任務中途給他打過電話，這讓伊地知有些慌張起來。
「是我啦。」好在五條悟語氣照常，「你們確定第一時間布下了帳就沒離開過嗎？這裡什麼都沒有哎。」
「什麼？」伊地知愣住了。
五條悟：「我說，這裡什麼都沒有，也沒人受傷死掉，和平得不得了，貞子醬早就跑掉啦。」
他用一貫的腔調說著威脅的話語：「是你們沒仔細觀察吧？總之幫我轉告那群老爺爺，下次再敢讓我白跑一趟，就把他們全部幹掉哦？」
隨後他輕嘆：「我可憐的草莓千層蛋糕......」
那頭的伊地知還沒從他一連串話語中反應過來，「哎？意思是......」
「啊。」但五條悟先他一步發出了聲音。
白髮青年停在了二樓，他緩緩將手機放下，裡面伊地知疑問喊叫的聲音越來越遠，藍色的瞳孔裡倒映出特別的痕跡。
與貞子留下的殘穢完全不同的印記。
有另外一個詛咒在場？他們發生了爭鬥？
但為什麼兩個詛咒戰鬥卻沒有一個人傷亡，看樓下那群人的反應甚至是一點波動都沒有察覺到。
咒靈會特意照顧人類的感受嗎？答案當然是不會。
五條悟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絕對有人在場，這兩個詛咒都與他/她有著或多或少的關係。另一個咒靈是被他/她控制了嗎？那突然消失的貞子是否也被他/她擒獲？
青年的思慮越轉越快，隨之而來的是湧上身軀不可抑制的戰慄。
是另一位「咒靈操術」？如果其確實收服了貞子，那麼他/她的實力不可小覷，咒術界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人物？他/她在橫濱的目的又是什麼？
腎上腺素飆升，五條悟的心情已經按捺不住地雀躍起來，彷若收納了整片宇宙的蒼青色瞳孔裂開細微的裂縫，從中透露出瘋狂的本質。
事情要變得有趣起來了。
真好奇啊，【你】是什麼人呢？
第13章
港口黑手黨和高瀨會一起向咒術界遞交了資料， 詰問他們的過錯， 拉不下臉的高層們厚著臉皮將五條悟派過來。
事故發生在港口黑手黨，五條悟先去了其大樓，與森鷗外進行了短暫的會面，接著就與纏著繃帶的黑卷髮少年相見了。
「呀，歡迎來到橫濱，五條君。」少年雙眼彎彎，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某種意義上，太宰治和五條悟很相似。
要想找到神秘的詛咒師，唯一的線索就是打鬥後的武器庫，那裡有可以捕捉到的【殘穢】。為了不耽誤後面的工作，森鷗外下令保持原樣，直到現在還沒有修補。
本來事情發生之時是中原中也在場，應該由當事人帶五條悟去到武器庫，但出於某種考慮，森鷗外還是派遣了最年輕的幹部。
「呀，這可真是大動作。」在看到現場後，白髮的特級咒術師讚嘆道。
而在親眼見過了這熟悉的痕跡後，他心中也確信了些東西。
——襲擊港口黑手黨的神秘詛咒師與貞子事件的詛咒師係為一人。
另一側，人流擁擠的街道上。
忙了一上午的螢里奈沒有著急回垃圾場，而是先去了商業街準備吃點東西犒勞自己。雖然【貞子】的事情解決得雲裡霧裡，但對於任務來說卻是徹徹底底的大成功。
明明只是身在街道上，但食物的香味已經順著風流動到她鼻尖了。
哇！好期待！！！
她看到了不遠處正販賣著章魚小丸子的攤販，兩隻眼睛「唰」得亮起，邁起小短腿就要跑過去。
「啊！」卻不小心撞到人身上。
衝擊力讓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揉了揉發紅的額頭，抬起臉，「對不起......啊，是你！」
「咦......是你啊。」對方也認出了她，伸手將她拉起，鈷藍色的眼珠在陽光下泛著漂亮的色彩。
中原中也順手輕輕撣開螢里奈身上沾染的灰塵，看了看周圍有些疑惑道，「你一個人嗎？」
小女孩臉頰圓潤，小麻花辮扎在兩邊，一雙紫眼睛清澈無比，在日光下顯得透亮，她點點頭。
這樣幼小的孩子，怎麼每次見到都是一個人？父母呢，監護人呢？
中原中也眉頭微蹙，語氣稍微嚴肅了些，「你家人呢？就安心放你一個人出來嗎？」
「只有姐姐。」螢里奈眼睛轉了轉，想了想道，「璃乃姐姐，在忙。」
聽到這個名字，赭發少年忽然紅了臉。
腦中頓時浮現少女輕笑著的清麗面龐，中原中也手抵著唇掩飾般咳嗽兩聲，「既然這樣......那也的確沒辦法了，但是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還是先回家比較好。」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怎麼給你現場編個地址啊，螢里奈於是選擇避開這個話題，她揪著少年的衣角拽了拽，指向不遠處的攤販，「章魚燒，想吃。」
她仰著頭，用閃閃發光的渴求眼神望著中原中也。
……可惡，好像拒絕不了。
五分鐘後，螢里奈抱新鮮出爐的章魚小丸子大快朵頤起來，眼睛因滿足而眯起來，辮子隨著動作一翹一翹的可愛極了。
中原中也抱臂：「滿足了嗎？那就回家吧。」
螢里奈卻抬頭看他，紫眼睛忽閃忽閃，裝得很像樣，「肚子好餓。」
中原中也：「哈？不是買了章魚燒了嗎？」
螢里奈眼神渴望，可憐兮兮的模樣：「吃不飽。」
「......」
十分鐘後，高級餐廳裡。
穿搭有些髒兮兮的小女孩雀躍地拿著菜單向服務員示意：「這個，這個......這個，那個！」
赭發少年坐在對面有些無奈：「我說，點這麼多，你吃不完吧？」
「可以打包！」螢里奈此刻感覺快樂無比，吃白食就是爽哇，「謝謝中也哥哥！」她元氣十足感謝道，率先堵了少年的話。
中原中也哽了下。
螢里奈想了想，補充道，「我會和璃乃姐姐一起吃的！」
可疑的紅暈再次以極快的速度攀爬上少年的臉頰，中原中也說話變得不那麼利索了，「我、我知道了。」
餐食很快呈上來，螢里奈兩眼放光就開始吃起來。對面的少年表情看著很是糾結，欲言又止多次後，他終於紅著耳尖開口了，「你說你姐姐忙......是在工作嗎？」
也算吧？自己總之不是在讀書，螢里奈思考道，「對呀。」
中原中也猶豫了下，接著抽出一張紙，順手拿了點餐的筆在上面認真寫下什麼，螢里奈眼尖看了看，那似乎是一串數字。
他把紙巾遞給她，有些彆扭地扭過臉，螢里奈能看到他紅通通的耳根和側面卷翹的睫毛，如振翅蝴蝶般忽閃。
「現在橫濱並不太平，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不容易，如果遇到什麼麻煩的話......可以打給我。」
螢里奈愣了下，「謝、謝謝？」她順手就把紙巾揣進內兜裡。
反應過來後內心嗚嗚咬手絹。
中也哥哥，好男人！
........
..........
回到垃圾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螢里奈提著美食，適才飽餐的一頓讓她還有心情哼著小曲，但在目光觸及到齋藤老頭悠哉的臉時破裂了。
「齋藤！」她連敬語都不用了，怒氣沖沖道，「你給我選的什麼鬼任務，特級咒靈哎，還說適合我，這是我能做的任務嗎？！」
「你這不是安全地回來了嗎。」齋藤沒將小女孩的憤怒放在心上，許是因為她生氣時鼓著的臉頰沒有什麼威懾力，「怎麼，任務失敗了？」
「......成功了。」螢里奈帶著不滿，還是承認道。
老人眯眼笑起來，並沒有感到意外。
螢里奈有些疑惑，但並沒有深想，打開挎包將裡面的咒靈球拿出來，「東西在這裡，我覺得有些古怪，還沒有吸收。」
卻沒想到齋藤頓時睜大了眼，直接伸手拉開挎包進一步確認，十分震驚道，「你沒有用它？」
「它」？
螢里奈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這才發現自己的小包裡多了個東西。那是一個古樸的鈴鐺，像是歷史悠久的古代製品，周身雕刻著驚喜而奇異的符紋。
「這是我借來的咒具【抑魂鈴】，□□傳來的珍稀咒具。」齋藤解釋道，「它啟動之後可以將任何咒靈的等級都進行壓制，即便是特級也會被限制成一級的水平。」
螢里奈這才明白他淡定的表情是為何。
他給自己留足了後手，確信自己能祓除貞子，再不濟也能平安歸來。
心頭的憤怒不滿頓時就減淡消散，螢里奈有些不好意思：「好吧......」
齋藤：「你沒用？那你怎麼回來的？還順利祓除了貞子......」
整件事情發生的有些奇怪，聽螢里奈解釋說明後，就連齋藤也罕見地皺著眉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或許是你的術式裡包裹了些其他東西，不止是單純地控制咒靈？」他猜測著。
但猜想終究是虛無縹緲的，螢里奈終止了這個話題，想到來今日碰面的中原中也，心中淺淡的愧疚難以平復，頓時說道，「我要把武器還給港口黑手黨。」
「嗯？」齋藤有些意外，「你確定嗎？現在港口黑手黨已經下定主意聯合GSS要向高瀨會宣戰，你現在把東西還回去就是打他們的臉，會更拉仇恨吧。」
「！」螢里奈動搖了，「那就......他們打完之後？」
等結束再還回去，白送的他們總不可能不要吧？實在不行打聽一下中也的地址，直接讓蠕蟲把東西吐到他家得了，她心想。
「可以。」齋藤點頭表示認可，忽然想到什麼開口道，「對了，近期都不會有任務了，你可以休息休息。」
螢里奈有些困惑：「為什麼？」
「你的存在被咒術界知道了，為了給橫濱一個交代，上面派了五條悟前來調查。」齋藤說道，他話說出口又想到什麼，「五條悟你不知道吧？他是......」
「好的，我明白了。」螢里奈戴上了痛苦面具。
看過番的誰不知道五條悟啊？
著名的天花板人物，無下限術式的六眼神子，最強咒術師不帶吹的。這樣的人放在己方就是神隊友，但是如果在敵方......
螢里奈想像了下，一張小臉皺起來。
災難！
.........
..........
長相奇特一黑一白兩隻狗雀躍地分食著倒地的咒靈，黑髮碧眼的少年身著校服在後方靜靜注視著。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自從上次與螢里奈相遇後，少年為了幫小女孩分擔任務，便自發地清除了附近區域的詛咒。
玉犬滿足地將現場處理乾淨，再次隱藏在影子之中。
伏黑惠轉身離開，家離這裡並不遠，很快他就走到了兩層樓的房屋前，房子略帶了些歐式設計，整體是純白色的，周圍種滿了母親喜愛的花。
伏黑惠掏出鑰匙要開門，就聽到身後清晰的腳步聲。他本以為是路過的行人，但對方卻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請問是伏黑君嗎？」
少年轉過頭，看到兩個身穿西裝的成年人，一臉社畜的模樣。
他們倆表情嚴肅，領頭的那個提了提眼鏡，「我們檢測到附近異常消失的詛咒，最終發現了你......你是咒術師吧？」
伏黑惠好像猜到他們是誰了。
垃圾咒術界，他在心中吐槽道，而後用鑰匙打開了門，提高聲音朝裡面張口道：「喂，混蛋老爸。」
「有奇怪的人。」
「我才不管。」裡面隱約傳來男人不甚在意的回答，非常之不負責任，「自己解決啊。」
伏黑惠：「媽媽還有十分鐘應該就到家了。」
「......」
寂靜兩秒後，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兩名咒術界人員看到一位嘴角帶疤的男人摸著後脖神情慵懶不爽地緩緩走出來，他穿著普通，甚至踩著拖鞋，非常家常的打扮。
只是微微掀開眼皮，那雙抬起的眼睛卻如蟄伏的狼般藏著銳利。
「知道了。」他說，「真是麻煩。」
第14章
五條悟即將到來，不願站在風口浪尖上的螢里奈聽了齋藤的建議，決定暫時暫避風頭。
沒有任務可做，她就只能重操舊業——撿垃圾！
但說是重操舊業，其實在完成任務期間，她也沒有放下過自己的「主業」，早已經把太宰治向她推薦的那片區域給賣完了。幾乎搜查過了整個垃圾場的螢里奈拿著袋子犯了難，雖然每日外界都會有固定時間補充新垃圾，但她依舊幾乎把整片區域的瓶子全撿光了。也許在某處還埋藏著零星分散的一些，但她已經懶得去發掘了。
螢里奈站在原地思考了會，最終下了決定。
她還可以撿紙箱，紙殼子可賺錢了！她回憶了下齋藤那邊門口貼著的價位表，頓時有了動力。
蠕蟲身形如今已經成了她高攀不起的龐然大物，如果將它放出，都不用五條悟找，一抬眼就能看得到。螢里奈再愚蠢也不可能會做這種自報家門的事，於是撿紙殼的事就全權負擔在她身上。
紙箱不比塑料瓶，不過勞動了半小時，小女孩額上就沁出了些許汗。單個的紙殼疊起來算得上輕，但層層疊加起來就愈發沉重，還沒有裝滿整個袋子，螢里奈就感覺自己已經拖不動了。
真是苦惱啊，她糾結地想，要不要再去收服一個體型正好的咒靈呢？
這個想法剛出，蠕蟲就在空間裡開始抗議了，斷斷續續的言語傳來：「媽媽...我...只要......」
咒靈操使對咒靈一般擁有著絕對的掌控，自然也可以單方面切斷二者之間的心靈聯繫，但螢里奈並沒有這樣做，她並不覺得蠕蟲只是一個可利用的工具。可能是因為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它就與她相依為命一直到現在，雖然對方沒有相應的智商，但她還是沒有把它單單看成一個咒靈。
「但是你不能幫我，我不多找個幫手，會很累的呀。」小女孩好脾氣地向它解釋。
但蠕蟲暫時還沒有可思考的活動性，它只是單純地愛著「母親」，那樣純粹，「媽媽...只我......」它不熟練的卡頓語氣甚至因著急而染上了些委屈的哭腔，可憐極了。
螢里奈感受到了它的悲傷，連忙安撫道，「我知道了，別難過，只要你只要你。」
聽到了保證，蠕蟲這才慢慢止住哭泣，也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徑有些不妥，它控制空間，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漩渦裡掉落，「媽媽，這個。」
螢里奈差點沒接住，拿到手裡才發現那是它的一顆眼球，摸上去有些黏膩的滑。
奇怪的掉san操作增加了！
蠕蟲這樣做肯定不是無意義的，螢里奈想了想，聯想到之前的操作開口問道，「你是想讓我用這個控制咒靈嗎？」
蠕蟲應和地叫了一聲。
好吧，她懂了。蠕蟲不願意她親自祓除咒靈，但利用它提供的媒介就可以，她猜測應該是因為用眼球控制的咒靈會同樣受它所控所以競爭力低下的原因，畢竟上一個蠅頭因為跟她稍微親近了些，就被它憤怒地抹消了。
為什麼咒靈也有這麼強的嫉妒心，螢里奈無奈地想，但並沒有很在意，她對親近的人或物有著很高的偏愛和優待心。
不過眼球也是圓形，甚至也是收服某種生物，這讓她產生一種拿著精靈球去收服寶可夢的錯覺。
垃圾場並沒有詛咒，螢里奈只好先把眼球放進挎包，與那顆【貞子】咒靈球作伴。
她依舊沒有吸收貞子，一是因為對方對她的態度過於奇怪，雖然表面上並沒有惡意，但還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二是因為......咒靈球實在是太難吃了！螢里奈不敢相信為什麼區區一個咒靈球還難吃得各有特色，各有風味，且這種令人窒息的難吃還伴隨著咒靈等級的增加而遞進，雖然她沒有嚐過第二顆咒靈球，但她能從那黑色不明物質組合的球體中感受到比其他更甚的感受，甚至看一眼就讓人暈眩。
蠕蟲身為低級咒靈時的咒靈球就差點把她送上天國，她不敢想像吃了【貞子】咒靈球後她會不會原地直接歸西。
將一兜子整理折好的紙箱艱難地拉到齋藤那裡稱量好拿了錢後，準備離開的螢里奈被老人叫住了，「你不準備換個地方嗎？」
「？」螢里奈沒聽懂。「什麼？」
「你現在的實力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吧？」齋藤神態自然平常，螢里奈卻感受到他彷彿知曉一切的感覺，「需要我給你找個條件好點的住所嗎？」
「不用了。」螢里奈沒有多想便開口拒絕。
她現在的實力已經不必懼怕任何人，也有了充裕的資金，早就可以不必隱匿在環境艱難的垃圾場，但她卻暫時並沒有離開的打算。熟悉的太宰哥哥就住在附近，況且黑色的身份不適合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蠕蟲偶爾還要出來放風，接任務也需要跟齋藤聯繫，還是渺無人煙的垃圾場目前更適合她。
而且就算轉移陣地，也要等五條悟離開橫濱了再說。那雙六眼令所有事物都無所遁形，螢里奈可不想在大街上與他狹路相逢。
告別了齋藤，小女孩回去開始吃美味罐頭。
太宰治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黑髮幼女坐在他集裝箱的上層，晃著小腳丫微眯著眼享受美食，身側放著一兜塑料袋，他猜測裡面是她從便利店採購來的東西。暮色正好停留在較為明亮的時刻，陽光纏繞著她每一根髮絲，斜灑在她白皙稚嫩的面龐上。
「太宰哥哥！」螢里奈很快發現了回歸的少年，揮手朝他打招呼。
太宰治微笑，「呀，螢里奈，下午好。」
少年動作輕巧上去，坐在螢里奈身側，很順手地就自然在塑料袋裡挑挑揀揀，在其中拿出來一個麵包，撕開塑料袋開始啃起來。
螢里奈早就習慣，這是二人之間的默契。
「這兩天好像沒怎麼見到你。」螢里奈嘴巴裡還塞著東西，臉頰鼓囊囊的，「工作很忙嗎，太宰哥哥？」
太宰治將口中的麵包嚥下，不以為意道，「嗯，很忙。」他語氣有些微的抱怨，在小女孩面前終於透出些真實感， 嘆口氣道， 「上司不做人呢，逼迫我連夜加班。」
螢里奈頓時與之共情，義憤填膺：「什麼？怎麼有這麼黑心的上司？！」
她頓時想到了赭發少年紅著臉遞過來的紙條，「有麻煩可以找我。」心有些蠢蠢欲動。中也哥哥看起來在港口黑手黨地位不低的樣子，雖然他的意思是幫助「璃乃」，但太宰哥哥這麼可憐，善良的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也會選擇幫助吧？螢里奈內心不確定地想著，糾結一番後義氣打敗了良心，抬起小臉一本正色道，「太宰哥哥的上司叫什麼名字，我幫你教訓他！」
現在你去找他簡直是自投羅網，看穿了一切的太宰治心想道，但表面仍舊微微感動的模樣十分捧場道，「哎——真的嗎？螢里奈好厲害！」
螢里奈頓時飄飄然了，挺起胸膛。
這情況不好推辭，但也不好說出實話，太宰治想了想，最終選擇不讓小女孩的期待落空，「他叫織田作之助。」摯友的作用就在此刻體現了，背鍋吧，織田作！
「我了解了！」螢里奈堅決保證道，握緊了小拳頭，「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吃完飯，就像辛勤小蜜蜂般勞作的小女孩又非常艱難的拉著一兜子紙板走了，廢品回收站門口罕見地沒坐著人，這很奇怪。
原本總是躺在搖椅上的齋藤不見蹤影，只剩下風吹過搖椅發出的「嘎吱」聲。
螢里奈沒見過這種情況，有些疑惑，朝屋裡喊，「齋藤爺爺？」
沒人應答，她又提高了聲音，邊喊邊向裡面走去，想看對方有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麼信息，「在嗎？齋藤爺爺？」
破舊的房屋裡也是亂糟糟一片，甚至沒有開燈，只剩月光那點可憐的光源來辨別方向。
螢里奈在屋子裡摸索著，回憶著開關的方向，手順著掉皮的牆壁摸索著。
找到了！手上的觸感提醒著她正確的方位，她往下一按清脆一聲，燈「啪」的亮了，而看清了室內場景，她瞳孔驟縮。
齋藤全身布滿傷痕癱坐在屋內一角，嘴巴被封住，只剩一雙眼睛向小女孩焦急傳遞著信息。
【快跑！】
巨大的危險傳達與壓迫感驟然降臨，脖頸傳來一點微涼，她眸子往下看，一把刀橫在她脖子上，身後鉗制住她肩膀的男人笑了聲，情緒淺淡慵懶，「怎麼是個小孩子？」
他說：「終於讓我找到你了，小魔女。」
小魔女，那是誰？任誰脖子上抵了把刀也不可能會保持淡定，漩渦突現，蠕蟲從中挑出憤怒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男人一擊重擊，刀尖終於離開小女孩細嫩的脖頸。
螢里奈趕緊跑到齋藤面前將他口中的束縛解開，本想讓蠕蟲再拖延些時間，一雙大手就再次覆在了她的肩膀上，「我說，不用這麼兇吧？」
寒毛直豎。
蠕蟲被打倒了，這還不到三分鐘！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從未遇到過這種壓迫力，像是與死亡面對面，就連與貞子一起時也沒生出過這樣恐慌的情緒。
螢里奈僵硬地轉過頭，對上來人黑色鋒芒銳利的眼睛。
她愣住了，目光凝聚在嘴角那條顯眼的疤痕，一下有些傻了眼。
等等......伏黑甚爾？他怎麼還活著？
來到這個世界時間不算短，她起碼知道了年份，甚至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看的是不是假漫畫，是自己記錯時間線了嗎？她頓時疑惑，甚至連害怕都顧不得了，緊張瞬間消散。
得到發言自由的齋藤卻警戒地望著這位不速之客：「你到底想幹什麼，禪院甚爾？」
男人原本不甚在意的神情頓時壓迫加滿，「再喊我這個姓，我就殺了你。」 他語氣明明是正常的，螢里奈卻從中聽出了一片寒冰凍結的冷。
「我早就入贅了，你不知道嗎？我現在姓伏黑。」
「你找小魔女做什麼？」齋藤沒有接他的話，「我們可沒惹上你吧？」
、「是沒惹上我，但給我帶來麻煩了。」曾經的術士殺手輕輕掀開眼皮，露出漆黑的瞳仁。
「她曾經去一個學校偷了件咒物吧？託你們的福，咒術界那群傢伙發現了我兒子咒術師的身份，又栽贓他偷走了咒物。」伏黑甚爾說，「雖然我並不想理那群蠢貨，但被禪院家那群一腳踏進棺材板快死的老爺子發現會很麻煩。」
他再次抬起了刀，做預備攻擊前的動作，「所以麻煩你自首去吧，小魔女。」
所以說小魔女這個外號是怎麼來的啊，而且說的讓我自首但你這明明就是脅迫吧？！螢里奈內心吐槽著。
一旁的齋藤拆穿了他的謊言：「你明明只是怕家裡那位被發現吧？真是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居然被一個普通女人束縛著。」
「隨便你怎麼說。」伏黑甚爾對這嘲諷毫不在意，反而回道，「你不也是嗎？」
齋藤閉嘴了，眼神不算友善，他在這一瞬間終於被拆除了面具，警告著什麼。
伏黑甚爾沒再與他聊下去，把視線重新放回螢里奈身上。
被稱為除了五條悟就是天花板級別的伏黑甚爾她自然是惹不起的，對方絲毫沒有看她是個小孩就手下留情的想法，準備邁步，螢里奈完全崩潰，在那把刀重新架在脖子上時破罐破摔般閉眼大喊：「我會想辦法的再給我點時間我會付你錢！」
但是想想應該也沒用吧，比較作為父親他既然願意給孩子出頭了那麼......
「多少？」
脖子上的刀下去了，螢里奈錯愕地睜開眼。
伏黑甚爾神情好像還有些認真，他上下打量著螢里奈，問：「你準備出多少？」
螢里奈轉過頭看齋藤，她當然沒這麼多錢，但小命不保，再沒有也要有。齋藤沒有躲開視線，她於是心中微微有了點底氣，試探了一下：「五、五千萬？」
「一億。」對方陳述著。
螢里奈不敢反駁：「好、好。」
三分鐘後，身材高大的男人將手機塞回兜裡，心情看上去不錯：「感謝惠顧。」他無視了齋藤鐵黑的臉，轉身輕飄飄離開了。
獨留螢里奈站在原地愣愣的。
這樣就行了？？？
她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有點塑料了......這父子情。
第15章
託伏黑甚爾的福， 原本賬戶剛有些起色的螢里奈轉眼就背上了巨額欠款。
這要她給齋藤老頭打多少白工才能賺回來啊， 她在內心淚流滿面。
翌日清晨，她起了個大早便來到了齋藤老頭所在的廢品回收站，而對方一反常態的並沒有躺在那張熟悉的搖椅上，只是在屋內靜靜等待著她。
木質的破舊桌面上放著一張卡，螢里奈認出那是張銀行卡。
「解決好了嗎？」她問。
「在這裡了。」齋藤手指按在卡片上，將它往小女孩的方向一推，雖然神色早已恢復平常，但老人略顯渾濁的眸底還是帶了幾分難以察覺的陰翳。
螢里奈微微踮腳，將銀行卡拿起放進挎包裡，面色也並不怎麼好。
齋藤並沒有這麼多的金額流動，昨天也只是付給了伏黑甚爾一半的價款，他答應會在今天之內將剩餘的所有補上。
這白花花的錢全是她逝去的自由哇，道德感非常高的前大學生螢里奈淚目了。
犯到這個人手上，齋藤老頭認栽，「退休這麼多年，沒想到他還是這麼強......」
這句話稍稍帶了些嘆息的意味，卻被螢里奈捕捉到了關鍵詞，「退休？什麼意思？」
「禪院......不，現在應該是叫伏黑了。」老人開始向面前幼小的女孩解釋男人的來歷，「曾經地下世界最炙手可熱的術士殺手，身為零咒力的普通人實力卻並不在咒術師之下，甚至任務期間未嘗敗績。」
「但是他早在十幾年前就金盆洗手不幹了，理由就是昨天我提到過的那樣......他結婚了，還是入贅，並且有了孩子。」
齋藤問道，突然間也起了點星好奇心：「他的兒子你見過吧？是什麼樣子的？」
螢里奈回憶了下，如實回答：「黑頭髮綠眼睛，看起來並不壞的哥哥。」
「是嗎，挺好的。」齋藤笑了一下，此刻眼底的陰影彷彿消失一瞬，餘下只有淺淡的光，那裡面的情緒似乎是憧憬與悵然，但很快恢復如常。
「出發吧。」他又開始眯眯眼起來，眼周旁邊皺起歲月留下的痕跡，還是一貫黑心老人的模樣。
螢里奈點點頭，轉身離開。
伏黑甚爾的家並不近，螢里奈離開橫濱前往他昨天離開前留下的地址，也許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伏黑惠的學校地址，再怎麼遮掩也沒有用，所以他並沒有可以隱瞞，而是大大方方地告訴了老人與小女孩。
時間很快來到中午，對方位地址並不敏感的螢里奈靠不斷地向路人問路，終於來到了一幢白房子前。
建築以白色為主調，風格清新溫和，圍欄內的小片草坪種植著漂亮的綠植與鮮花，像是一個迷你花園。
「咚咚咚」。
費盡力氣踮腳也夠不上門鈴的螢里奈最後只好無奈選擇了手動敲門。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響起，喀噠一聲，一個長相溫和的女人打開門。
伏黑涼子微微低頭，意外看到一個長相可愛的小女孩，兩側扎著黑色小辮，一雙紫色的眼眸水汪汪的。
她注意到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看起來都有些破舊，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髒兮兮的，於是她蹲下身微笑，眉頭卻忍不住微鎖夾雜著擔憂，「小朋友，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女人的聲音如山間溪流敲石那樣清澈，令人忍不住心中放鬆下來，螢里奈沒想到開門的竟然不是伏黑甚爾這個當事人，但很快用稚嫩的聲音道，「我找甚爾叔叔。」
小女孩語氣奶呼呼的，牛奶白的臉頰圓嘟嘟的可愛極了，伏黑涼子心中頓時軟乎下來。自從惠長大後變成了不怎麼言語的少年，她難得再次擁有這種感受。
她頓時眉眼彎彎：「找甚爾嗎？他暫時出門了，先進來吧。」她說著微微側身將螢里奈拉進屋，又非常熱情地去廚房端了點心和果汁，「吃過午飯了嗎？」
廚房裡似乎還在燒菜傳來誘人的香氣，螢里奈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想到伏黑甚爾銳利兇狠的眼，最後還是敗給了美味的吃食——她已經很久沒吃過家常菜了！反正伏黑甚爾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她頓時大了膽子，手中挎包的背帶微微攥緊了些，聲音無害極了，「還沒有。」
伏黑涼子開心道：「那就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
螢里奈內心雀躍不已，表面還是裝得一副害羞模樣：「謝、謝謝......」
小女孩臉頰微紅，態度還帶了些羞澀，伏黑涼子再次被擊中心臟，這也太可愛了吧！她轉而想起小時候的兒子，但大腦很快迅速將其與長大後的惠做對比，她頓時嘆氣，唉，為什麼男孩子年齡稍長就認為自己成熟而變得冷酷呢？嗚嗚嗚，想念可愛惠惠。
想到這裡，她看眼前的小女孩更加憐愛了，把家裡所有適合小孩的吃食和玩具都翻找出來擺在螢里奈面前，眼底寫滿了關愛與慈祥。
螢里奈最後被招待在沙發上看電視，「你先在這裡玩一會，阿姨做完飯就好。」女人長髮自然隨便扎在背後道，身上還穿著未褪去的圍裙道。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螢里奈不是在掙扎於逃亡之中就是努力於生存之內，上一次看電視的時光已經感覺離她非常遙遠了。
客廳只剩下她一人，拘謹了兩分鐘，她就非常熟稔放鬆地切換著電視台。
在剛才與女人的聊天中，他們互相交換了姓名，她也確定了對方的身份：救贖了伏黑甚爾的女人，原著裡早早就領了便當的惠媽——伏黑涼子。
涼子阿姨真是個好人，窩在柔軟的沙發上吃著美味點心，螢里奈在內心再次熟練而感動地給人發了好人卡，對她的好感連帶著對伏黑甚爾的討厭都淡了些。
屑甚爾怎麼配有這麼好的老婆和兒子！想到伏黑母子二人，憤懣艷羨的情緒就不由得油然而生。但她很快就開始疑惑起來。在原著裡惠媽甚至只有一格的出場，為什麼現在劇情出現了這麼大的偏差？
可沒等她思考多少，後面就傳來伏黑涼子的喊聲，「螢里奈，吃飯啦。」
螢里奈立刻兩眼biu地亮起來，聲音元氣滿滿：「來啦！」
午餐非常豐盛，是日式經典的家常飯菜，令人聞到香氣就不由得安心起來，螢里奈有模有樣雙手合十：「我開動啦！」
伏黑惠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幼小的女孩一臉饜足地享受著，而自己的母親慈愛地看著她，眼眸彎彎甚至連飯都沒夾。
伏黑惠:......
什麼情況？
開鎖的聲音自然吸引到了飯桌上的二人，伏黑涼子轉過頭對兒子笑起來：「小惠，你回來啦？快來一起吃飯。」她餘光掃到螢里奈想到什麼，開始介紹道，「這是螢里奈，來找你爸爸的。」
幼小的咒術師，來找甚爾，伏黑惠反射性沒什麼好的預感。
而螢里奈對他的印象卻十分不錯，揚起笑臉燦爛道：「中午好，惠哥哥。」甚至口中的食物還是匆匆嚥下，嘴角沾了兩粒米。
但母親在場，心中再疑惑他也只是藏進心裡。伏黑惠裝作第一次見到螢里奈一般，「你好，我是伏黑惠。」然後便放下手中東西也在餐桌上坐下，很是平常地享用這頓飯菜。
伏黑涼子越看螢里奈越喜歡，殷勤地給她夾菜，「這個也很好吃，嚐嚐看。」
螢里奈捧場極了，小嘴就沒停過，眼睛幾乎笑得要眯成一條縫，「謝謝涼子阿姨！」
伏黑惠本來不做表態，但餘光卻看到小女孩內裡依舊泛黃的領口和明顯寬大不合身的外套，惻隱之心頓時又起。
另一雙筷子伸到了碗裡給小女孩夾菜。
螢里奈有些微愣，抬起頭對上一雙飄忽的綠色眼眸。
少年表情仍是冷淡的，裝作無事發生地繼續用餐，卻在二人存在感超強的視線下如坐針氈，終於微微彆扭道，「......多吃點肉，補充營養。」
伏黑涼子頓時露出「兒子長大了」般的感動表情，熱淚盈眶。
螢里奈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對方的好意，而後重重點頭笑得燦然，「謝謝惠哥哥！」
伏黑甚爾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圍著熟悉的小女孩轉悠，噓寒問暖殷勤非常，而自己站在玄關，卻只是換來他們匆匆一瞥就趕緊轉移的目光，室內熱鬧非常，只有他是彷彿被人忽視的淒涼。
飯桌上的三人說說笑笑的，彷彿他們才是一家人。
伏黑甚爾：......
什麼玩意？
伏黑甚爾的臉色有些不太好，雖然他一直都是這副模樣，但螢里奈敏銳地感受到他的低氣壓。這種情況下她當然不敢觸他的霉頭，男人在飯桌上坐下自然進食，沒有過問一句話，她也戰戰兢兢沒有在伏黑涼子面前提出一個字。
她很會看眼色的好不好！
而伏黑涼子不知似乎察覺到什麼還是真的需要忙，很快找了個理由去廚房收拾之前做飯的殘局，客廳裡只剩下三人。
螢里奈和伏黑惠面面相覷。
之前在校園遇到的小女孩為什麼會認識自己父親，又為什麼會找到家裡？滿腹疑問的少年還沒開口詢問什麼，自家老爹就往後一躺，一副大爺模樣慢悠悠開了口：「拿來吧。」
被打斷的伏黑惠雲裡霧裡：「什麼？」
螢里奈聽話地從小挎包裡拿出那張銀行卡，內心咬手絹非常不捨地把它遞了過去。
伏黑甚爾滿意點頭，過河拆橋的速度無人能及，「行了，你可以滾了。」
「？」伏黑惠沒搞懂事情發展，但他依舊皺眉表示不贊同，「你就是這樣對小孩子說話的嗎，甚爾？」他似乎有些生氣，所以直呼其名。
男人瞥了他一眼：「我這是在幫你收拾殘局。」他的語氣普通，卻好似理所當然，完全察覺不到自己的無恥搶劫行徑。
螢里奈終於被不要臉到了，沒忍住小聲道：「......以大欺小。」人渣！！！
伏黑甚爾五感發達聽得很清楚，他嗤笑了下，「那你也找人幫你以大欺小啊。」
男人身材高大健碩，對於小女孩天生就有些壓迫感，居高臨下的俯視眼神更是把滿不在乎和輕蔑寫到了極致。
可能是伏黑涼子和伏黑惠的態度給了她勇氣，一直被欺負還要被小瞧的螢里奈頓時脾氣就上來了。
誰還沒有爹啊！
小女孩臉頰都漲起來了，一張小臉氣的通紅，頗有氣勢惡狠狠道，「你等著！」她回去就找個監護人把你教訓一頓！
但這似乎並沒有什麼威懾力，伏黑甚爾還拿著銀行卡在螢里奈面前刻意挑釁般地晃了晃，而後才悠閒自得地塞進兜裡，絲毫沒有作為一個成年人的覺悟，嘴角輕扯聳聳肩，「歡迎。」
........
..........
時間已是深夜，一向睡眠香甜的螢里奈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目光停在集裝箱的天花板上確認了，她失眠了。
她於是出門坐在垃圾堆上看星星，越想白天甚爾可恨的臉就越氣。
本來話出口她有些許後悔，畢竟她並沒有監護人，甚至按照設定這個世界哪能輕鬆找來能打敗術士殺手的人？但現在她不由得開始認真思考起人選與辦法了。
印象裡能打敗伏黑甚爾的第一人選是誰？
螢里奈腦海裡第一個跳出來一個名字——五條悟。
作為咒回裡存在感超強的配角，專注描繪五條悟和夏油傑的玉折篇可是賺足了眼淚，裡面領悟了反轉術式後的六眼更是一舉進化為當之無愧的最強，把實力強勁到無解的伏黑甚爾給輕鬆解決了。
但怎麼跟五條悟攀上關係呢？螢里奈頓時犯了難，她現在的處境別說攀上五條悟了，躲著他就不錯了。
......等等，玉折篇，五條悟夏油傑？
螢里奈忽然一個激靈領悟到什麼，腦中閃過關鍵詞。
她低下頭，趁著反射著月光的光滑易拉罐，從中觀察到自己模糊的面貌。
黑頭髮，紫眼睛，術式還是咒靈操術。
如果說誰是五條悟人生中最特殊的人，那麼與他少年成長的夏油傑可以說是當仁不讓。
算一算時間線，現在已經是「百鬼夜行」之後。
螢里奈頓時兩眼放光。
誰能拒絕自己逝去摯友的遺孤呢？
就決定是你了，夏油傑！
爹！！！！！！
第16章
心中有了計劃之後，螢里奈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畢竟如果預想成功實現，以後她的監護人可就是五條悟。五條悟是誰，最強咒術師，五條家現任家主，已經提前貸款想像著自己之後會過上的美好生活，她已經飄飄然了。
但是自己如果跟五條悟走，就勢必會離開這個垃圾街。黑色卷髮少年枯葉顏色般的眼睛頓時浮現腦海，螢里奈開始猶豫起來，如果自己走了，誰來照顧太宰哥哥呢？
在這個垃圾場生活時間也不算短，她早就和太宰治升起了珍貴身後的革命友誼。
聽說這裡還住了可怕的黑手黨，柔弱的太宰哥哥怎麼面對呢？而且他工作地方的上司和同事還那樣欺負她......思緒開始泛濫，螢里奈開始犯難。
最終她下定決心，跑去廢品回收站找齋藤老頭借了手機，將寫上了號碼的紙巾從挎包裡拿出，她按照上面的數字給一個人打了電話。
對方似乎是正在忙，電話響了很久，直到螢里奈以為不會被接通想掛斷時，一個少年的聲音從另一頭傳過來：「喂？」
是中原中也的聲音。
「中也哥哥，可以幫我找一個人嗎？」 螢里奈沒有隱藏，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音色稚嫩，「他的名字叫織田作之助。」
嗚嗚太宰哥哥，在離開之前，就讓她再為你最後做件事吧！
電話另一頭順著電波傳來的聲音很是熟悉，中原中也立刻聽出來它屬於誰，「螢？」
要求有些突兀，他微微蹙眉，語氣摻雜了些疑惑。
螢里奈連忙補上一句：「......是姐姐讓我請你幫忙的。」她大腦軲轆轉動起來，令自己的要求合理化，「是工作上的困難。」
「......我知道了。」一想到少女微微垂眸笑起來的模樣，中原中也就不由得臉頰漫上幾分色彩。
只是找個人而已，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困難，而且織田作之助這個名字也並沒有在注意的名單裡，想必只是個普通人，他很快朝下屬吩咐起來。
掛掉電話不久，螢里奈很快收到了一個短信，上面是一個地址。
效率真高，不愧是黑手黨！螢里奈內心讚嘆道。
將手機還給齋藤，她很快出發。
織田作之助的住所並不在什麼富貴的社區裡，反而是較為偏僻的地方，但房價會相比便宜許多。對自己也這麼摳門，怪不得對太宰哥哥這樣刻薄，這令螢里奈對他的秉性更加鄙夷確信了。
到達地方的時候太陽早已高高掛起，灼熱的日光灑落，飢餓感開始侵襲。
螢里奈眼瞥到一家不遠處的小飯館。晚一點應該也沒關係，還是先填飽肚子最重要，她想了想，更加贊同自己，於是走進了小飯館。
櫃臺前的老闆胖乎乎的，笑起來一臉和善，令人升不起什麼戒備之心。
「小朋友，要吃什麼嗎？」他問。
螢里奈仰頭看上面寫著的菜單，「就要這個招牌的咖哩......不要辣。」
「好嘞。」 老闆轉身開始製作餐食。
小女孩背著小挎包在桌前的高椅上坐下，小短腿騰空晃蕩著，等待著美食上桌。
這家餐館採用的是全透明製作，顧客能一眼看到廚房的狀況，螢里奈看著店長將提前準備好的食材輕鬆下鍋，不一會就成為一道完成的菜品。
咖哩顏色/誘人，香辛料散發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螢里奈頓時食指大動，拿起勺子非常有儀式感地喊：「我開動啦！」
小女孩很快因美味而享受地眯起眼。
身後門開帶動上方的鈴響起清脆的聲音，螢里奈專注於咖哩飯沒回過頭，陰影籠罩住她幼小的身軀，有人坐在她身旁，她這才用餘光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棕紅髮的男人，下巴餘留了些胡茬，表情淡淡的，「一份激辣咖哩。」
「早就準備好了。」老闆甚至沒有前置動作，很順手地就把一盤咖哩端到他面前，「我就猜你這個點就該到了。」
男人笑了下，但氣質還是有些呆板，「謝謝。」
螢里奈繼續吃著，勺子磕碰發出細微聲響，他似乎注意到了旁邊還坐個人，轉過頭，眼神有些迷茫。
「......我在這裡。」螢里奈的心情頓時不美妙了。
織田作之助低下頭，這才看到一個人影，對上那雙水紫色眼眸，小女孩臉頰氣鼓鼓的。
「抱歉。」即便對方只是個小孩子，但他絲毫沒有敷衍，而是認真為自己的忽視道歉。
真誠是永遠都必殺技，他這樣坦蕩，螢里奈頓時被哽住了，「......沒關係。」
沉默。
兩秒後，兩個人有默契般開始各顧各的。
地址寫得清晰，但這片區域過於貧窮，甚至門牌號都殘缺不全，螢里奈很難從一眾破舊的房屋內精準找到目的地，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她如無頭蒼蠅般饒了很多路，最後走到這裡。
但對方肯定就住在這附近......要不打聽打聽？
糾結了一下，螢里奈思考著試探性開口了，「叔叔，你住在這附近嗎？」
是問他嗎？織田作聽到聲音低下頭，小女孩睜著純真的大眼睛，禮貌問道。
「啊，是的。」他回答。
有戲！螢里奈頓時眼眸亮了亮，「那我可以向你打聽個人嗎？」
這樣小的孩子沒人會拒絕，織田作之助點點頭。
螢里奈滿懷期待開口了，「你知道織田作之助這個人嗎？他住在哪裡呀？」
「......？」
織田作之助遲鈍地想，這片區域還有另外一個跟他同名的人嗎？是自己孤陋寡聞了嗎？
「是什麼樣的人呢？在做什麼？」以防萬一，男人謹慎地問道，「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對陌生人說明也沒什麼，螢里奈將事實稍微潤色了番：「他是我哥哥的上司，但是卻對我哥哥非常刻薄刁難，我是來找他理論的。」其實是教訓，但這種話怎麼說出口。
「上司？」織田作之助怎麼思慮都想不明白，這片別說重名了，連姓氏都只有他一個姓「織田」的，但自己也不是什麼人的上司，而是港口黑手黨底層的小嘍囉般的存在。
「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呢？」他非常貼心地幫小女孩思考，開口問道，而後似乎是覺得讓這樣一個看起來幼小柔弱的小孩子獨自去找個不知名的大人並不安全，他又開口問，「有具體地址嗎？我可以跟你一起找。」
「有。」螢里奈說著低頭將挎包裡的紙條遞過去，眼神期待著。
織田作之助接下，仔細瀏覽上面的文字，而後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熟悉的地址。這好像就是他家吧？
沉默。
頂著幼女閃亮亮的眼睛，織田作之助遲疑開口了，「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問這個做什麼？螢里奈有些不明白，但她眨眨眼，還是回答了，「太宰治。」
她笑起來，再次重複道，「我的哥哥叫太宰治。」
「對了，你叫什麼呀叔叔？」回答完她彷彿才想起來什麼，仰頭問道。
織田作之助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但他最終還是躊躇著開口了，「我就是織田作之助。」他語氣非常非常誠懇地說道。
小女孩的表情僵住了。
螢里奈此刻有些錯亂。
等等，他說他是誰？
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懷疑織田作之助怎麼是他還是他居然是織田作之助。一個看起來呆板到的老好人，一個是太宰治口中故意使壞的奸詐小人，這兩者居然是同一個人？
螢里奈不願相信：「就是你總是給太宰哥哥使絆子刁難他嗎？」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孩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印象，但既然是與太宰有聯繫，說不定他有什麼深意。
「是的。」織田作之助大大方方承認道，「就是我。」
？？？
用如此正直的表情承認那樣邪惡的事，螢里奈震撼到了：「那......你以後能不能對太宰哥哥好點？」
「好的。」男人再次正直點頭，答應得很快。
「......」
直到吃完飯走出店門，還沒進他家把他教訓一通就已經提前完成指標的螢里奈還是一副雲裡霧裡的模樣。
就這？
這真的哪裡沒什麼問題嗎？？？
........
..........
坐車離開後，走在街上的小女孩仍是一臉鬱悶。雖然事情成功了，但總感覺沒有一點真實感和成就感呢，她想道。
時間臨近傍晚，夜色逐漸變暗，橘紅的餘暉如同輕紗籠罩著，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商戶都亮起燈來。
螢里奈在一家甜點店門前停下了腳步。
視線穿過玻璃門落到櫥窗裡，各式各樣的甜點上精緻點綴著各種裝飾，看起來誘人心弦。心中微癢，她最後還是沒忍住，推開了門。
這家店看起來很受歡迎，店裡坐滿了人，就連收銀台也隊伍拍得很長。螢里奈守規矩地站在隊尾，小小的個子存在感為零。
許多人都忍不住看這個看起來有些髒兮兮的小女孩，大多憐憫一閃而過，便專注於自己的事情，不多管閒事。
螢里奈對這些不曾察覺。她只是透過高聳的「人牆」去看櫃臺透明玻璃櫃裡的甜品，思考著自己要購買哪個。
但她個子太小，前面的人又很高，把視野幾乎擋完了。她抬起頭，甚至連前面排隊人的後腦勺的三分之一都看不到，只有對方後背的衣料，和一丟丟好像是錯覺的白色。
她糾結了下，最終戳戳對方的腿，「叔叔你好，能不能......」
話說到一半螢里奈住了。
因為對方順著她的話語，轉身低下了頭。
柔軟的白髮被材質特殊的黑色眼罩束縛著，男人身材高挑，嘴唇在室內氛圍燈的照射下渲染著動人的色澤，他笑起來，好聽的聲音卻令螢里奈如遭雷擊，「怎麼了，小不點？」
——夭壽了。
螢里奈兩眼一黑簡直要原地升天。
五條悟怎麼會在這裡啊？！！！
「沒、沒什麼。」
小女孩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雖然她竭力抑制並且很快調整好了狀態，但五條悟仍舊看穿了她的異常。尤其是......
眼罩下的六眼狀似不經意掃過幼小女孩老舊的小挎包，強大能量集合體散發著濃郁的存在感，她明明笑得那樣可愛，周身卻縈繞著恐怖冰冷的氛圍。
如果只是普通的咒術師，估計早就被這氣勢壓垮了吧？
五條悟垂眸想道，面上仍是微笑。
不過一般的咒術師也看不出來就是了。
螢里奈勉強微笑著想應付完這一切，但五條悟卻不按常理出牌，即便聽到她的回答也還不罷休，甚至保持那個動作笑眯眯地與她攀談起來，「小妹妹是一個人嗎？」
這對話是不是有點奇怪，好像番劇裡的炮灰猥瑣龍套說的話。
螢里奈自己都驚嘆自己居然還有閒心吐槽，她內心淚如雨下，表面上卻必須裝得自然點頭，「對呀。」
「哎——」青年聲線拉長，尾音莫名有股撒嬌的意味卻不顯突兀。
不愧是燙男人，竟該死的迷人。
螢里奈微微移開了視線，雖然屑但是有點可愛是怎麼回事啊！
而在小女孩緊張的心跳聲中對方終於輕笑了一下轉過身去，不再搭話，螢里奈頓時如釋重負。說多錯多，五條悟敏銳的觀察力不容小覷，她可不想計劃還沒開始就戲劇性地悲慘嘎了。
買到自己屬意的甜品，螢里奈立刻腳底抹油直接開溜。
五條悟在她前腳剛走，她要抓緊時間離他遠點！
但沒想到剛出門就聽到「魔鬼」含著笑意的一聲。
「小妹妹。」
螢里奈一頓一頓地轉過身，看到站在店門口一旁，似乎恰巧是在等待她的白髮青年，標誌的高專/制服襯得他身形更加修長。
他原本是倚靠在牆壁上的，看到她便站直身體，朝這邊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稍稍彎下腰。
成年男人略帶磁性的嗓音猶如塞壬的歌聲含著蠱惑，「很晚了，一個人回家可不安全。」
「要哥哥送你嗎？」
他這副模樣，不知怎的螢里奈突然就不怕了。其實仔細想想自己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五條悟雖然可怕但是只是對於反派而言，她只是偷了武器庫，應該不至於下場悽慘。
這樣一想，小女孩膽子也上來了。
「不用麻煩了。」她微微挺胸，對上五條悟包裹在眼罩下的藍色眼珠，吐字清晰認真道，「叔叔。」
五條悟：「......」
五條悟沉默了。
五條悟瞳孔地震。
......啊？？？叔叔？？？？？？
第17章
一直對自己容貌非常自信，並且自出生就沒有醜過的五條悟頓時大驚失色，摘下眼罩就能被人痴迷叫聲池面，被萬人追捧的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有被叫「叔叔」 的一天。
傑那麼老成才該是這個輩分的吧？
他在心中熟練地抹黑著摯友，大為受傷，但卻伸手皮笑肉不笑地開始捏螢里奈軟糯的臉蛋：「我怎麼會是叔叔呢？你看看，再看看嘛，該喊我什麼？」
他甚至摘下了眼罩，刻意露出那雙與眾不同的六眼，還眨了眨，滿臉期待。
這是螢里奈第一次真正與六眼對視，是真實看到它，而不是透過番劇和漫畫。
那雙彷若藏了整片宇宙與星河的藍色眼瞳那樣漂亮，在燈光的折射下流光四溢，冰霜凝結的眼睫在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那令人驚心動魄的美麗彷若人世不該存在之物。
小女孩睜著眼睛，一時沒回過神來。
雖然她沒說話，但這些反應已經暴露了她。
五條悟滿意地直回了身子，「果然，是不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來嘛來嘛，叫聲哥哥——」
男人身軀高挑，明明海拔比自己高了那麼多，神情卻仍然似孩子般幼稚。
五條悟表情生動，眼瞳映照著街道溢彩的淺光，令螢里奈忽然生出了些恍然之感。以往透過屏幕才能看到的角色就這樣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她終於有些自己穿越了的實質感受。
有誰會討厭五條悟呢？或許還帶了一些早說早走少惹麻煩的想法，小女孩望著他，聽話喊出了聲，聲音很輕，「哥哥。」
這聲自然不帶情緒，卻讓白髮青年愣了下，他沒想到螢里奈會這麼順從，就這樣不帶反抗地接受了他的要求。
可能是自己的真實容貌太過迷人了吧，已經年滿二十七的他絲毫不謙虛地想著，甚至隱約有些洋洋自得。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螢里奈身上。
小女孩彎起眼睛，漂亮的紫色眼珠裡閃爍著光，帶著點星笑意，那裡面完全不摻雜一絲惡意，純粹而澄澈。
會有這樣的詛咒師嗎？五條悟有些不確定了。
但她挎包裡的又確實散發著不詳的氣息，短暫思考下，他很快下了決定。
........
..........
告別五條悟後，螢里奈心情稍稍放鬆下來，她很快回到垃圾場。
廢棄的區域沒有一絲光亮，今夜的月光也只有淺淺一層，在地上彷若落了一層薄霜。她遠遠就望見了坐在集裝箱上往遠處看的太宰治。
少年眼神似乎有些空蕩蕩的，那裡面倒映著遠處的萬家燈火，卻又存不下實質的什麼，顯得寂寞又荒涼，像是一汪可以吞噬一切的深潭。
螢里奈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好像如果自己不出聲呼喚他，他下一秒就會變成脆弱的蝴蝶隨風飄走一樣。
「太宰哥哥。」這感覺令她剛剛升騰起來的情緒再次壓低，她開口聲音稍稍放大。
太宰治聽到她聲音，轉過頭來。
夜晚有微風拂過他黑色的彷彿要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發，那雙泛著枯葉般色澤的雙瞳終於現出了些許情緒。
他微笑著，「你回來啦。」
「晚上好，螢里奈。」
螢里奈熟練地去上面與他並排坐，兩人一起撐著集裝箱的邊沿遠眺。
整塊區域都被黑暗籠罩，即便是遠處的燈光也只是微乎其微，螢里奈不明白太宰治為何這樣執著地要一直往那邊望去。
「太宰哥哥之前說的工作完成了嗎？」但她並不是無分寸就隨意探尋別人的人，於是主動提起話題道。
少年的目光這才落到小女孩身上，他眼底映出螢里奈的模樣，「完成了。」他稍稍往後仰了仰，「雖然搭檔是個無腦蛞蝓，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好歹一起解決了。」
蛞、蛞蝓？螢里奈一時都想像不出來太宰治口中的同事的模樣，但是她一向向著他。
果然心靈惡的人長得也醜，她一臉「果然如此」想道。
「對了！」她突然想到今天自己為少年做的好事，有些羞澀地隱晦邀功道，「太宰哥哥知道我今天去做什麼了嗎？」
「什麼？」
「之前我不是說肯定會幫你的嘛。」螢里奈眼眸彎起來，略帶期待說，「我今天去找太宰哥哥的無良老闆了！」
無良老闆？太宰治反應迅速地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頓感不妙，就聽見小女孩稚氣的聲音笑容燦爛繼續講下去道：「我去讓他以後對你好一點，放心吧太宰哥哥，以後你不會被針對了。」
她繼續拍拍胸脯自信保證道：「如果之後他還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還幫你教......跟他理論！」
......完蛋了。
雖然知道織田作的秉性不會嘲笑他，但太宰治第一次感受到了「尷尬」的感覺，他是真沒想到螢里奈會直接真的找上門，也沒想到她能得到織田作的信息地址。
少年沉默著，而後露出一抹並不自然的微笑，仔細聽還可以聽出其中重重的停頓語氣：「真是、謝謝了。」
清雋美少年對你笑著道謝，試問誰不會蕩漾？
螢里奈頓時微微紅了臉，不好意思道，「不客氣。」
太宰治：「......」
........
..........
翌日太陽升起，螢里奈開啟了嶄新的一天，她照常拎著一袋子紙殼熟練地走去廢品回收站。
齋藤老頭像之前每一次那樣坐在躺椅上，眼睛盯著手機，但神情卻並不是笑眯眯的狀態，眉頭輕鎖，表情則是有些收斂。
「發生了什麼嗎？」螢里奈問道。
齋藤空閒之餘朝她看了眼：「我看到一個非常合適你的任務。」
螢里奈有些疑惑：「不是說要暫避風頭嗎？」雖然她昨天就已經見過五條悟了。
「報酬太豐厚了。」 齋藤說，眼睛緊緊盯著手機屏幕，豈止是豐厚，可以稱得上是天價了，但這卻很異常。
他說：「我懷疑這是一場釣魚遊戲。」
「釣魚？」螢里奈沒聽懂。
老人直接把手機給她看：「任務是回收特級咒物【兩面宿儺的手指】，我問了同行發布任務的人身份是誰，卻說是保密。」
熟悉的名字，螢里奈問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它本身就是問題了。」齋藤解釋道，「【兩面宿儺的手指】作為特級咒物，其危險度在眾多特級中也是首屈一指，明面上的基本都處於咒術界高層的管理之下，而地下市場流通的也早就被富商們買回家中做珍藏，又怎麼會流落在外？」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故意拿【兩面宿儺的手指】做誘餌，引我出去？」
齋藤點了頭。
小女孩困惑道，「會是誰呢？」誰會閒著沒事要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詛咒師呢？
但她很快神情頓在原地，腦中頓時浮現出一個人來。
她抬眼與老人對視，齋藤顯然也想到了。
「五條悟。」二人異口同聲。
港口黑手黨與GSS已經全權將難題丟給了咒術界，如果說現在誰會對她這麼執著，那只有一個人選——那就是被咒術界高層派遣而來，目的就是抓捕罪魁禍首的五條悟。
這是一場鴻門宴，哪怕再大的豐功厚利都不能去，齋藤打定主意將手機收回，卻被小女孩按住了。
螢里奈抬起澄澈堅定的眼，「這個任務，我接。」
她本來就需要接近五條悟讓他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眼下不就是個好機會嗎？
齋藤難得皺起眉，神色滿是不甚贊同，「你確定嗎？這個任務就是要引你出現，報酬本就是虛假的，等停息一陣避過風頭，我們照樣可以掙錢。」
「我有我的理由。」螢里奈說。
即便對方只是個小女孩，但齋藤卻從未小瞧過她，見螢里奈的態度那樣堅持，他最終決定尊重她的選擇，「我知道了。」
雖然知道二人的合作是各取所需，但齋藤老頭平日裡對自己的關心卻並不作假，螢里奈也能從他看似冷漠的表面感受到些許感情，於是彎起眉眼安撫他道，「放心，我會將【貞子】吸收後再出發，即便是五條悟，打不過我還跑不了嗎？」
而且也不需要逃跑，面對已故摯友的遺孤，他怎麼也不會趕盡殺絕吧？
老人勉強點點頭，頓了頓又說道，「帶上抑魂鈴，雖然它主要針對咒靈，但面對人也有一定效果。」他說著將東西找出來，遞給小女孩。
抑魂鈴是特級咒具，價格不菲也有價無市，齋藤上次收回的時候就對她說，這樣一個咒具是他耗費心力才搜尋得到的一個，平常根本不會給外人看，更別說是外借了。
但他現在卻將它給了她。
螢里奈岩漿裡頓時泛了點光：「你......」
齋藤：「用完記得趕緊給我換回來。」
「......」話語被憋回去，螢里奈沉默了。
把我的感動還回來啊！
另一側，隸屬於港口黑手黨旗下的豪華酒店房間內內。
手機傳來清脆的提示音，五條悟打開，唇角微勾。
魚兒上鈎了。
就讓他看看吧，你到底是誰。
........
..........
任務地被設置在偏僻的郊區，齋藤老頭提供的資料顯示那是一個港口黑手黨廢棄的工廠，早已年久失修。
如她所說，在去那裡之前，螢里奈將在挎包裡待了許久的咒靈球吸收了。
她彷彿求死般閉眼將黑色的球體塞進嘴裡，那堅硬的物體瞬間彷若融化一般化作可變形的柔軟物質順著食管往下流，味道也是比之前任何都要令人窒息。
「嘔嘔嘔——」
螢里奈被難吃得眼淚差點都要流出來。
而隨著咒靈球的全部消化，憑空而起的黑霧也逐漸聚攏，最後形成一個類似人類的軀體來。
「她」烏黑順滑的發遮擋住面龐，全身潔白，輕輕地搭上她的肩膀。
髮絲如海藻般瘋長將她包裹住，螢里奈阻止了齋藤要警惕提防的舉動，對上那雙黑洞洞的雙眼。
貞子面色慘白，唇畔卻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她」好似一個等待了許久終於見到摯愛的人，跨過孤獨冰冷的時間，帶著一絲嘆息。
「螢里奈。」
她輕聲呼喚。
雖然打定主意會見到五條悟，但螢里奈也沒準備大張旗鼓，即便蠕蟲在心裡多次抗議，她並沒有選擇乘坐咒靈，而是難得全程坐了公共交通前去。
下了站，她順著人流與地圖朝出口走去，叫了輛車來到了破舊的工廠大門前，卻遇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
「呀。」容貌俊美的少年微微彎起鳶色的眼眸，只是那玻璃球般的眼珠裡卻並沒有幾分真實的情緒，「真巧啊，螢里奈。」
螢里奈意外地睜大了眼睛，「......太宰哥哥？」
港口黑手黨的地盤門前，她可不信這是什麼巧合。
陽光灼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少年的笑容好似平白添了幾分陰翳，那笑意不達眼底。螢里奈視線落到太宰治黑色的西裝外套，看那一身黑的裝扮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
第一天就出現在垃圾場的黑手黨成員，和他們口中住在其中的可怕上司。
「你是黑手黨嗎，太宰哥哥？」她問道，聲音出奇地平靜。
少年卻說：「終於發現了啊，螢里奈。」
他的身份與出現都預兆著不詳，但螢里奈卻直覺他不會傷害自己，只有純粹的疑惑：「你來這裡幹什麼呢？」
對方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眼神隱晦地掃過了大門，目光彷彿要穿透厚重的門扉落到那之後，「那裡可並沒有什麼你的任務，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螢里奈。」
他在暗示她，螢里奈秒懂。
太宰治在幫她。
她頓時笑起來，得知對方真實身份後被欺騙的陰霾也一消而散，「我知道的。」她的眼珠明亮，有種令人相信的魔力，「但是我有我的理由，謝謝你，太宰哥哥。」
明明前方是危險卻還是要一意孤行，太宰治第一次摸不清一個人的心思。「理由」，到底是什麼理由，值得你付出這樣的代價？
但他並沒有阻止她。
「我知道了。」
少年輕輕側身，為幼女讓開了一條路。
「去吧。」他說。
第18章
這是一場為她而開的虛假晚宴，螢里奈心知肚明。
所謂的【兩面宿儺的手指】只是一個謊言，畢竟五條悟只需要將她引過來，又何必下大成本呢？
她本來是這樣想的，甚至門外的太宰治的態度也是這樣告訴她的，直到她走進廢棄工廠卻看不到五條悟一絲的蹤影，而是與一雙雙詭異轉動的眼球對上視線。
詛咒爬滿了牆壁上每個角落，在發現唯一的「人類」後開始了猛烈的暴動。
螢里奈下意識轉身就跑。
等等，說好的陷阱呢？五條悟真的搞了個特級咒物來跟她玩？
作為特級咒物，【兩面宿儺的手指】對詛咒來說擁有巨大的吸引力，後面的危險生物在追，漩渦顯現，蠕蟲從中鑽了出來。
它的聲音帶了些焦急：「媽媽......香...吃......」
螢里奈瞬間秒懂了它的意思。
兩面宿儺的手指聞起來好香，它想吃。
但是崽啊，就算你是詛咒，那東西都幾千年了還長得那樣醜，吃下去真的沒事嗎？
螢里奈在內心偷偷嫌棄道。
但她也需要宿儺手指來找到五條悟，「那就帶路吧！」
奔跑途中，小女孩兩下爬上廢棄材料堆成的山一躍而下，風掠過耳畔揚起辮子，她穩穩當當落在蟲形詛咒身上。蠕蟲扇動著翅膀疾速行進，朝自己感應的方向前去。
工廠內雜草叢生，面積不大卻彎彎繞繞，在經過不知道第幾個拐角後，蠕蟲一下子撞擊進一所建築內。
螢里奈睜大了眼睛：「等等！我可不防撞啊啊啊啊啊——」
尖叫劃破長空。
轟隆一聲巨響，石塊飛濺，乍起的煙塵令小女孩不由得閉眼，一張小臉皺起來，一手抓著蠕蟲翅膀的突起一手使勁在面龐附近扇風。
「咳咳咳......」
螢里奈怒了，語氣加重，「蠕、蟲！！！」
而智商還不足以支撐它明白哪裡錯了的蠕蟲感受到了「母親」的情緒，原本洶洶的氣勢立刻落下來，它愧疚得只會喊：「媽媽...媽媽......」
它態度看起來不知有多誠懇，翅膀略微耷拉下來一副委屈的模樣，螢里奈情緒到一半不知該說什麼了。
她本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雙巨手騰空抓起，視線漸遠，她微微錯愕，轉過頭對上一隻異形的眼睛。
而在它身後，密密麻麻的詛咒朝這邊襲來。
？？？
它們追上來了，為什麼？
螢里奈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認錯歸認錯別停啊！！！！！」此刻她就是被熊孩子氣到昏厥的家長。
「放開...媽媽...我的......」在螢里奈被抓獲的瞬間，蠕蟲狀態猛然變化，它的聲音依舊是不熟練的卡殼狀態，一頓一頓的，卻能從中聽出寂靜燃燒著的怒火。
腹部猙獰的血盆大口張開，巨舌瘋狂生長襲去，但它並沒有攻擊，而是停留在螢里奈上方。
螢里奈抬頭看它的動作。
嵌滿了全身的眼睛在此刻閉上，隨之一道長縫出現在舌頭前端的位置，它緩緩打開，露出一隻完整的眼，眼瞳底部清晰的異紋散發著淺淡卻令人暈眩的光暈。
螢里奈從未見到過這樣的蠕蟲。
而更詭異的是，在光現其的一剎那，限制住自己行動的屬於咒靈的手就僵直了，螢里奈試著自救，艱難地扒住一面上起，最終站在它的手上。
但它絲毫沒有動作，一點反應都沒有。
螢里奈轉過身去，微微怔愣。
視線在內的所有詛咒都如出一轍般停留在原地，古怪地保持著中途的動作。它們異樣的眼瞳底部也出現了與蠕蟲相同的紋路，發著淺淡的光暈，紋絲不動。
「媽媽...不能......」
蠕蟲說話了，它對著它們，像是下令的首領一般的姿態。
它又說：「滾開......」
詛咒們便整齊劃一地調轉方向，機械地往反方向移動。
螢里奈連忙從陌生詛咒手上跳下，被蠕蟲的大舌頭緊緊纏住放置地面。
她愣愣地對上它舌頭上僅剩的那隻眼睛，光頃刻間消散，螢里奈感覺似乎它的舌頭比適才紅了些，蠕蟲迅速閉上眼睛，長縫消失的同時無數隻眼球從全身重新長出來，喀噠喀噠的響聲眼球轉動，最後一齊看向幼小的女孩。
蠕蟲有些忸怩的姿態，像尋求家長誇獎的小孩，聲音一卡一卡的：「媽媽...摸頭......」
螢里奈手輕輕撫上它最近的皮膚，微微彎起眼睛：「真是厲害呀......好孩子。」
蟲形咒靈頓時似乎像是被蒸熟的包子還好像發出番劇裡經典的「噗噔」聲，迅速鑽回了漩渦。
「等等。」螢里奈叫它出來，「還沒到呢。」
漩渦重新在半空中出現，一隻球體從中滾落漂浮，悶得一聲響，它憋出兩條與本體如出一轍的迷你翅膀來。
......看來它是打定主意不好意思出來了。
螢里奈最終屈服了：「好吧，帶路。」
廢棄已久的場地因潮濕而生出來青苔，牆壁細微的裂縫顯示著它的破敗不堪。
雖然不知道剛剛蠕蟲施展的具體能力是什麼，但詛咒們都在它控制之下遠離了螢里奈的視線，起碼短暫時間內不會來妨礙。
說起來，之前那隻蠅頭也是通過眼球給納入控制之下的。
小女孩似乎明白了什麼。
沒有阻攔的情況下，螢里奈很快就找到了由木盒裝著的東西，雖然沒有看到裡面全貌，但她也感受到了散發的濃郁咒力。
這就是【兩面宿儺的手指】。
她將它打開，被封印條纏繞包裹的手指似乎被人為破壞出一個口，那誘惑眾多詛咒瘋狂的咒力氣息就是從這洩露出去的。
用眼球做臨時身體的蠕蟲瘋狂眨著眼睛， 縱然它沒有臉沒有表情， 螢里奈也感受到它從心而發的渴望。
蠕蟲也是咒靈，它同樣為這個特級咒物而狂熱渴求，只是在「母親」面前強行克制了而已。
「媽媽......」
「不可以哦。」螢里奈果斷拒絕了它，並將咒物重新放進盒子裡，巡視著周圍。
五條悟到底藏哪裡了，怎麼還不出現？
——「這可真是不得了啊。」
正在小女孩這樣想著的時候，後方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螢里奈轉過身，對上那雙意料之中的藍色雙眸。
五條悟一手插兜一手朝她大照顧，神情自然朝她笑著，好似二人不是暫時敵對的關係一樣：「很厲害嘛，【咒靈操使】。」最後幾個字他咬字微微加重，神色卻不似表面那樣輕鬆，蒼青色的眼瞳裡藏著清淺暗色的探究。
而從他現身的那一刻開始，螢里奈就迅速進入了狀態。
她立刻給自己代入了花了一萬構造的人設。
「是你......？！」小女孩神色愕然，似乎很是意外。
五條悟沒有回話，只是朝她走去，步伐輕巧。
但就在他距離螢里奈還剩三米遠位置的時候，二人中間忽然出現異界的漩渦，漆黑一片的黑洞中緩緩顯現一個身影。
一段髮絲如銳利的刀般抵在青年喉頭不遠處，貞子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站在螢里奈身前，含有威懾的意味。「她」能感受到眼前男人身體裡蘊含的巨大實力，他太過危險。
「離開。」
特級詛咒言簡意賅，就連平常的話語都蘊含著可怕的咒力。
五條悟笑起來，二十四小時施放的【無限】阻擋住那對於一般咒術師可以算得上是致命的攻擊。
「哎呀，好兇。」雖然這樣說著，但他卻沒有絲毫畏懼之色，並沒有將貞子放在眼裡，目光則是放到了螢里奈身上，「友好一點嘛，昨天你可不是這樣的哦小妹妹。」
「昨天我也不知道你來抓捕我的咒術師。」螢里奈說。
小女孩面色警惕，目光平靜，但五條悟從她的姿態裡看到了些許孤獨的戒備。昨晚他只是懷疑，而現在徹底確認後他難得有些意外，獨身一人的幼小詛咒師，她的父母呢？她又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抓捕什麼的，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即便已經被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五條悟卻還是沒改變面上的從容。
青年這次並沒有戴任何阻礙的裝飾，而是完整地露出了那雙獨一無二的六眼，漂亮的藍色動人心魄：「我可是愛好和平的大好人。」
髮絲聚攏而成的尖刺向前卻被擋在無限之外，如瀑頭髮下的貞子微微皺起眉。
五條悟感受到了「她」暗藏的急切殺意，依舊沒有分給「她」一絲注意力，而是繼續跟關鍵人物說道，「我和那群腐朽的老頭子可不一樣，我並沒有要抓你的意思......聊一下，怎麼樣？」
「危險。」貞子並不贊成，這個男人的實力深不可測，「她」轉頭對螢里奈說道。
但螢里奈怎麼會同意，這對她本意來說就像是瞌睡送枕頭。她緩緩抬步，越過貞子親自走到了高挑青年的面前。
貞子只好退一步，收回髮絲雜亂不堪卻又有跡可循地虛虛纏繞著螢里奈的身體，以確保能在她遭遇危險的瞬間給予保護。
五條悟勾起唇。
「認識一下，我是東京高專現任在職教師，五條悟，你叫我五條老師也不介意哦。」五條悟問道，「那麼你呢小妹妹，你叫什麼？」
「螢里奈。」小女孩回答道，螢里奈直視著那雙六眼，深呼一口氣，終於放出了大招。
「我的名字是螢里奈......夏油螢里奈。」
第19章
五條悟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點問題。
他保持著僵硬的微笑，問道：「我好像沒聽清，麻煩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麼？」
小女孩一臉「你事真多」 的表情，但她還是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夏油螢里奈。」
說完螢里奈還怕五條悟沒有get到她的意思，又像教小朋友一樣一字一頓吐字清晰道：「夏、油、螢、裡、奈。」
「現在聽清了嗎？」她問。
「聽清了。」五條悟說。
......應該是同姓吧，青年微笑。他想到自己熟悉無比的摯友，果然只是巧合吧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緣分了......
個鬼啊！！！！！
五條悟猛的睜圓了眼。
黑頭髮，紫眼睛，罕見的「咒靈操術」和「夏油」這個姓氏......這撞得也太多了吧！
雖然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但五條悟還是沉默後開口了，「螢里奈醬......」男人故作親和地眼微眯笑起來，開始套話，「你是隨父姓嗎？」
小女孩垂下了眼睫，她像是不太情願說出那個答案，但最後還是抿著唇道，「是。」
「那你爸爸叫什麼名字？」五條悟問道，他已經竭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正常，但還是從中洩出了些許別的什麼。
螢里奈抬眼奇怪地看他，那眼神彷彿再說「你怎麼管的這麼寬」。但她最後還是好脾氣地回答了對方，「夏油傑。」
她眸色平靜，裡面卻一閃而過不易察覺的一絲憎恨，小手握緊成拳但又很快鬆開。
眼尖的五條悟自然看清了這些，並同時在心中細細思考著。
他聽著那個名字，覺得自己腦子可能出問題了：「什麼？」
螢里奈：「夏油傑。」
五條悟頓了下：「什麼傑？」
螢里奈：「夏油傑。」
五條悟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夏油什麼？」
「......夏油傑。」提到這個名字時，幼女幾乎沒有多餘的耐心，讓人覺得那好似不是她的父親，而是她的仇人。
「你還要問幾遍？」螢里奈問道，態度比起適才二人針鋒相對之時還要糟糕幾分。
五條悟覺得這可能是他提起夏油傑的原因，她似乎不是很喜歡自己的「父親」。
而沒有等青年回答，螢里奈就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臉恍然大悟道：「你說不抓捕我的原因，不會是因為看我年齡小所以打算叫家長吧？」她嗤笑了一聲，而後神情陡然冷下來，五條悟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神情，完全不像一個才不到十歲的孩子，「沒有用的。」
她說：「夏油傑早就死了，估計屍體早就被火化成灰了吧？而且就算他在世也沒用，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想看見他......他不配當我的父親。」
小女孩看不出自己現在的表情，她明明說出口的話語應是冷漠無比的，只是那雙紫水晶一般的瞳眸卻閃爍著微弱的光，抿直了唇線：「總之，他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
簡短的語句包含著巨大的信息，五條悟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錯過了什麼......他怎麼不知道夏油傑已經死了？他想起前些天還語言趕走他的丸子頭青年陷入了沉思。
螢里奈心中卻是一陣嚎叫，怎麼還不說話，快點開口收留她啊！！！
但是她也只能繼續按照人設演下去：「所以，如果你這樣想就是完全做無用功，讓父母教訓我還不如直接抓捕我。」 她看著五條悟，這次是真的有點帶上真實情緒了，「你到底動不動手？不動手我就走了。」
發展超出預期，五條悟說不上來話，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螢里奈硬著頭皮，裝著冷臉，將貞子收回空間，坐上蠕蟲離開了。
快挽留我挽留我挽留我——
她在心中默默流淚碎碎念，但直至觜火猴都沒得到五條悟的一句等等。
......好吧，看來任務慘烈失敗了。
晚上，她躺在自製的「床鋪」裡想，百思不得其解。
五條悟怎麼會對已故摯友的遺孤不感興趣呢？這不應該啊！
但她還沒繼續細細思考下去，側躺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刺骨的涼意，她轉過頭對上一團黑與白，被嚇了一跳直接就彈了上來。而後才後知後覺地認出來，「貞子。」她起初有些生氣，但又忍不住無奈嘆息，「不要大半夜突然出現啊！」還是在人的背後。
「我差點被嚇死了！」她微微控訴道。
貞子愣了一下，語氣低落下去認錯道：「對不起。」
這麼乖的嗎？螢里奈有些意外，看著白衣披髮的「女人」，心中微小的生氣也消下去了，她好像一直都很好哄。
但貞子出現在她身後是有理由的，白衣厲鬼拿起了被放置在螢里奈睡覺時放在耳畔的挎包，「她」打開它，將那個木盒輕輕拿出。
螢里奈這才想起來，對了，兩面宿儺的手指還沒還給五條悟呢！
她眼睛微亮，感覺自己又找到了希望。見面的理由又有了！她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
於是她趕緊拿過貞子手上的木盒，「這個不能動。」
小女孩視若珍寶地抱著木盒，一臉正色道，「這是別人的，我得還給他。」
貞子周身圍繞的黑色霧氣好似頃刻間加深了些，「那個男人？」「她」問。
螢里奈完全沒有察覺到異常，還重重點頭。
安靜，兩秒後，漩渦重現，特級詛咒緩緩退回，一句話沒說就消失在螢里奈的視野裡。
真是奇怪的咒靈......螢里奈有些不明白想道。
她將木盒放到一旁，重新回道鋪蓋里，閉上眼睡覺。
時間逐漸越走越晚，直到烏雲完全遮蔽住月亮，貞子緩緩出現在一片黑暗裡。「她」站在螢里奈的旁邊，目光貪婪得注視著她的睡顏，思念而眷戀，而又在視線觸碰到一旁的木盒時一瞬變得陰鷙。
「她」頓時想起五條悟笑容輕浮的模樣，那張礙眼的臉，但「她」卻無法在他手上保護她，「她」抵不過他。
黑色如海藻的發好似反映著主人情緒般瘋長著，躁動不安著，貞子死死盯住，裝了特級咒物【兩面宿儺的手指】的木盒，它散發著對於詛咒來說濃郁的芳香，令人無法抗拒。
「她」需要變強，貞子想。
輕盈的髮絲終於緩緩平靜下來，特級詛咒那雙空洞洞的眼睛望著小女孩的側臉，最終下了決定。
「她」必須要變得無人能及，「她」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物威脅到她......「她」再也不會失去她。
那些早已伴隨歲月而逝去的記憶再次侵襲，被她嚥下的痛苦重新撞進「她」的身軀。
「螢里奈，螢里奈......」「她」無聲呼喚著她的名字，漆黑一片的眼神竟透露了不屬於詛咒的情緒，那樣悲傷與怨恨，黑氣翻滾著要燃燒「她」。
「她」打開了木盒，將封印一層一層剝離，露出本體枯皺的手指，那手指醜陋扭曲，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她」吞下了它。
而另一側，站在天台上的白髮青年在風中沉思。
不遠處的伊地知看著他隱隱覺得有些胃痛，五條先生這又是抽了......出了什麼問題？他在心中立刻改口。
直到手機鈴聲劃破沉默的夜，五條悟掏出手機一看，滑動接聽。
「喂？你在橫濱待了這麼久也該回來了吧？」夏油傑說，「你是去執行任務的還是去度假的？閒了太久你的任務都分配到我這裡來了，趕緊回來。」
五條悟頓了頓，緩緩開口了：「傑......」
他的聲音一改從前的歡脫雀躍，而是無比沉肅：「原來你還活著啊？」
「......」
這算什麼話。
夏油傑握著手機微笑，渾身散發著低氣壓：「悟，你是不是想死了？」
........
..........
就在螢里奈以為認爹計劃的曲線救國失敗之後，現實又向她展現了未來的曙光。
翌日清晨，她慣例來到廢品回收站。
來這裡這麼多次，她甚至把這摸得比自己的集裝箱還熟，齋藤老頭在前幾次早就撂挑子不幹讓她自己上手。
親手稱量好紙殼準備離開後，一直躺在搖椅上帶著老花鏡看報紙的齋藤叫住了她：「等等。」
螢里奈轉過頭，表情不解：「怎麼了？」
「昨天任務的主顧要我替他傳話。」他悠悠道，「上午十點，甜品店見。」
他並沒有說甜品店的具體地址，但螢里奈腦子裡卻瞬間蹦出來一個地方——前天晚上她與五條悟意外相遇的那家西點店。
！！！
有戲！
螢里奈的小心臟已經歡呼起來了,但是她還是抑制住了心裡的雀躍，雖然這些日子與齋藤合作愉快，但她也不是完全的傻白甜，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目的毫無保留地暴露，於是假作矜持，平靜自然點頭道：「我知道了。」
內心歡呼。
幸福美好的未來，我來囉！
第20章
上午的甜品店生意顯然沒有晚上火爆， 螢里奈進店的時候還有很多座位空著， 而她一眼就看到了窗戶邊正在大快朵頤的白髮青年。明明是相約見面，他卻絲毫沒有要等到客人再享用美食的自覺。
這次五條悟戴上了特製的黑色眼罩，身上是萬年不變的高專/制服。
螢里奈直接坐在了他對面。
早就察覺到對方到來的五條悟並沒有著急，而是不緊不慢地將口中的蛋糕嚥下，順便拿紙擦了擦嘴角才對上螢里奈的眼睛。
螢里奈按捺著內心即將勝利的喜悅，表面還是裝作敵對關係的拘謹問道：「找我來做什麼？」
「哦，我是來問你個問題的。」五條悟道。
螢里奈：「什麼？」
白髮青年笑起來，嘴唇在斜射下來的淺淡日光下暈染著光澤，他唇齒磕碰輕聲問道：「要不要跟我來高專？」
小女孩神色肉眼可見地停滯了下，「你在說什麼？」
「我的身份你不是比誰都要清楚嗎？你這次來橫濱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抓捕我嗎？」語句明明這樣無情陳述，幼小的女孩卻不由得輕輕收緊了手指，她表情刻意放得冷酷，但是那雙紫色瞳眸深處卻藏著輕輕爍動的期待，睫羽輕顫，「你是在耍我嗎？」
五條悟自然注意到了這些。
「我可不是上面那群腐臭的老橘子哦，而且你並不想做壞事吧？不然以你的能力，能做到的可不只是襲擊武器庫。」他說，「如果不能接受的話，就當這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吧，你需要一個安穩的地方，而我可以"消滅"一個詛咒師。」
「怎麼樣，要試試嗎？」
螢里奈沉默了，她對上五條悟那雙漂亮的雙眸，唇抿成一條線，最終輕輕說：「好。」
內心卻
——好耶！！！計劃大成功！
而一切談攏後，五條悟甚至都沒分給螢里奈一塊蛋糕，就領著她轉移陣地了。
她不由得在心中悄悄罵他小氣。
男人並沒有立刻將她帶去高專，二人先是來到了一個地方。
橫濱屹立的五所大樓之一，港口黑手黨首領所在的大樓。
螢里奈有些意外，不明白五條悟要做什麼。即便他答應不會任由咒術界對她進行限制和審判，但這並不代表港口黑手黨也會妥協。
她仰起頭看高聳入雲的黑色建築，目光落在五條悟身上有些疑惑，「來這裡做什麼？」
「有些事情還是要解決的啦。」五條悟說著，直直走向了門口。
螢里奈邁著小短腿跟在他身後，不懂他賣的什麼關子。
或許是這些日子見多了，即便螢里奈是生面孔，安保人員也並沒有阻攔二人。
螢里奈就這樣跟著五條悟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頂樓。
雕刻著精緻紋路的門扉緊閉著，一看就知道這裡面是個大人物。
但是港口黑手黨的防衛這麼鬆懈嗎，就算五條悟是身份清晰的存在， 但他畢竟不是本組織的人， 就這樣放任他在這裡如若無人？螢里奈在心裡悄悄吐槽著。
五條悟敲響了門。
「請進。」裡面傳來一聲回答，隔著門扉有些不甚清晰。
門緩緩打開，白髮青年姿勢自然地走進去，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樣沒有絲毫緊張，五條悟的性格向來如此。
螢里奈跟在他身後，默默觀察著四周。
整間屋子的裝修透露出低調奢華的風格，寬敞的空間鋪上材質柔軟的地毯，走在上面無聲無息。而道路的盡頭，是一個正微笑注視著他們的男人。
他大概四十歲左右的模樣，面龐俊美但還是透露出歲月鐫刻下的細紋，黑色的發微長垂下，深紫色的眼睛看不清裡面的思緒。
就算無知如螢里奈，也潛意識覺得這是個城府極深的男人。他大概是港口黑手黨這個組織的領導著，她猜測著，畢竟以五條悟的身份風格也不會特意去見個小嘍囉。
「日安，五條君。」他彬彬有禮道，接著目光落在青年身側矮小的女孩身上。
「看來有新的客人。」他語氣很優雅，調子溫和誇獎道，「真是一位可愛的小姑娘。」
但只是一會，他的視線重新回到五條悟身上，「你來的很突然，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商討嗎？」
五條悟眼瞳不著痕跡掃過螢里奈，剛想開口，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你好。」身側忽然放大一張臉，螢里奈被嚇了一跳。
金髮微卷面龐精緻如同人偶的小女孩抱著娃娃突然出現，朝她笑起來，自然而天生熟絡地抓住她的手，「他們要談大人之間的事情了，和我一起去玩吧？」她語氣是略帶詢問的，卻不由分說地拉著黑髮小女孩走。
大腦一時還未反應過來，螢里奈身體就自動跟著她走了。
五條悟被這齣戲打斷，想說些什麼，森鷗外卻狀似歉意地著開口了：「抱歉，五條君，愛麗絲醬性格一直這樣......」他微笑起來，「不過讓孩子們自己去玩也不錯，是吧？」
這個老狐狸，雖然不知道對方有什麼目的要支開螢里奈，五條悟還是挑眉，調整姿勢正對著這個立於港口黑手黨頂點的男人。
「我叫愛麗絲，你叫什麼名字？」被洋娃娃帶到單獨隔開的房間內，螢里奈對上她明亮的藍眼睛。
猶如海洋的湛藍色漂亮極了，她好像小公主一般，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材質昂貴的貴族公主裙。
有錢真好啊，螢里奈流下了羨慕的淚水。
面前的女孩眼瞳清澈，愛麗絲表面笑著，真是人渣啊，林太郎，居然讓她套話這麼小的女孩子。
「我的名字是螢里奈。」
誰不喜歡洋娃娃般的可愛女孩子呢，螢里奈臉頰紅撲撲的，絲毫沒有戒備之心，在她貧瘠的世界觀容量中，暫時沒有【異能力】這個項目。不過就算有，她也想不到眼前活生生的小蘿莉是怎樣的化身就是了。
另一側，首領辦公室主室內。
「她就是【小魔女】？」 儘管心中愕然，森鷗外還是在面上保持了一定的冷靜，並沒有做出失態的舉動。
「雖然我來是為了調查罪魁禍首......但現在顯然我不能把她交給你了。」 五條悟說，「她是咒術師，我會帶她去東京，當然，那些損失不會讓你白白蒙受。」
白髮青年明明用特殊眼罩遮住了眼，卻還是能透出與生俱來的自信，並且過於超出而顯得些微傲慢了，五條悟語氣自然低調地問道：「開個價吧。」
........
..........
與愛麗絲玩了少許時間，螢里奈就被五條悟重新領走了。
她絲毫不知道自己在剛剛幾分鐘內驟然上升的身價，坐在極速飛馳的車上，還單純地轉頭問這個最強的男人：「我們現在去哪裡？」
五條悟刷著手機，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聞言突然笑起來，努力抑制著：「東京。」
——去找你夏油爸爸。
這特產絕對能驚到他，越想越覺得期待的男人像個小孩子般這動一下那動一下，最終還是沒沉住氣，打電話給硝子分享這項喜訊。
「喂。」那畔的語氣不是很好，家入硝子忍住自己的低氣壓，眼下烏青很重，「你最好有什麼重要的事，五條，我剛巧在補覺。」
「當然是重要的事！」五條悟信誓旦旦，餘光掃到趴在窗戶上看外界景色的螢里奈，特意轉過身隱藏順帶壓低了聲音，「我找到傑的女兒了！」
「什麼傑的女兒。」家入硝子一臉聽廢話的神情，肩膀耳朵夾著手機騰出手來去點了一支煙，「你出去一趟順便去秋葉原買了新發售的養成遊戲嗎，就像高中那樣？」
「哈？我早就過了那個年齡了好不好，這次沒有騙你就是字面意思。」他悄咪咪說，眼珠子咕嚕一轉起了壞主意，故意混淆道，「是真的女兒啦，傑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相似度認證百分百！」
——雖然大概也許不是這個傑的。
「嗯嗯知道了。」家入硝子湊到窗戶邊傾吐煙，霧氣隨之瀰漫消散開來，她不甚在意敷衍道，「那請你快點回來吧，夏油那傢伙念叨你很長時間了......你度假的這些天任務都分配到他頭上了。」
「什麼度假，我明明是很認真工作中。」五條悟不滿反駁道，「總之，回去你就知道了，不要太驚訝哦。」
稍後他又補了句，「對了，不要告訴傑，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家入硝子敷衍應付，終於掛斷了電話。
「是悟嗎？」
正好過來的夏油傑看到同期放下手機的畫面問道，他將手中的資料遞給眼下有淚痣的黑髮女人。
作為咒術界稀有的反轉術式的擁有者，家入硝子甚至比他們倆還要忙上兩分，為了在空閒時間能保證足夠的休息便一直久居在醫務室。
「對。」家入硝子接過資料點頭，「橫濱的事情解決了，他說今天就會回高專。」
她開始翻看紙張上印刷的文字，忽然想到什麼，頭也沒抬地就出賣了某隻白色大貓：「對了，還有你女兒。」
「......」夏油傑停滯了，「什麼女兒？」
看來他不知道，那就是五條單方面在搞事。
「不知道，特產什麼的吧？」家入硝子心中明了隨意問道，「你有讓他帶什麼東西嗎？」
夏油傑：「之前他說過會給我帶特產來著......」
但是橫濱的特產是女兒嗎？不，沒有哪裡的特產是女兒吧？
夏油傑最後歸根於摯友的惡作劇，畢竟他之前還發言「你原來還活著啊」的類似話語。
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夏油傑冷靜地想，要是帶回來的特產也是個耍人玩意，就把五條悟和它一起揚了吧。
第21章
術式發動，螢里奈沒去遊樂園就感受了把過山車的刺激。
五條悟揪著她的後領，空間被一瞬壓縮，狂風呼嘯而過，她甚至還沒來得及一聲尖叫，就穩穩當當落在了高專大門前的土地上。
某種意義上的「瞬間移動」 。
兩根麻花辮在急速行進中被吹得毛毛躁躁的，螢里奈一臉驚魂未定，五條悟順勢鬆開了手。
「噹噹當——」 他非常捧場的歡呼起來，甚至特意去著重強調大門前的牌匾：「歡迎來到東京高專！」
「不過螢里奈現在的年齡還不能上高中哦。」他伸出一根手指說，「但是會經常留在高專，所以我想還是帶你認識一下比較好。」
螢里奈微微抬頭去看眼前的建築，那是她只在黑白的頁面和電子屏幕上所看到過的景象。
這就是東京高專，故事開始的地方，她不由得內心微微感嘆，而後思考起來：現在這個時間點，「百鬼夜行」剛剛結束幾個月，初春嫩芽剛發，太陽才開始熱起來，正是美妙的春日。
高專的結界是特殊設置的，為了防止無關人員侵入，一旦有未曾登記的咒力出現就會發出警報，而現在還未與夜蛾正道見過面的螢里奈自然也屬於這範疇之內。
不過警告就警告吧，反正負責接受信息的是東京高專的校長夜蛾，身為被他旗下學生的五條悟仍是少年時代一幅無法無天不甚在意的模樣，領著螢里奈就大搖大擺地穿過了結界。
腦子裡記得一些設定的螢里奈有些疑惑，但無法明說的她只好將話語嚥下肚，跟著男人走了。
而就在幼女穿過結界的一瞬間，在校長辦公室的夜蛾正道就立刻感受到了未曾知曉的咒力。
這咒力不算陌生，它與自己另一個學生夏油傑的痕跡非常相似，甚至在第一瞬間他便險些誤認了，幸虧那細微的差別卻引起了他的警覺。
陌生人？偷襲的詛咒師？但是為什麼就一個人？
他內心思考著，卻沒有下達通知，因為在這之前他便感受到穿過結界的還有另外一道熟悉的氣息，那屬於立於咒術界頂端的天才，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家引以為傲的神子——「六眼」五條悟。
這兩個氣息一前一後，夜蛾正道分不清是什麼情況，但有五條悟在，他並沒有太過擔心。
高專範圍廣大，螢里奈走進去觀察著四周景色建築，感覺自己就是落入巨人國的螞蟻。建築被施以了特殊的術式，在某段時間後變換著，這也是高專的自保方法之一。
不熟悉這裡的人肯定會迷路，就算跟在五條悟這個領路人身後，螢里奈都感覺有點暈了。
他們很快來到一個建築內，五條悟這次甚至都沒有敲門，就直接大喇喇推門而入。
「我回來了——」他拉長音調，語氣像棉花糖。
螢里奈跟在他身後。
這是一間堆滿了玩偶的房屋，燈光色調較暗，透露出一種陰暗的氛圍，但怕鬼的她卻並沒有生出一絲害怕的情緒，她已經認出來這是哪裡了。
她抬起頭，果然看到前方正在位子上織毛線的嚴肅男人。
夜蛾正道早就等候多時了，不僅是五條悟帶回來的陌生氣息，還有之前他在橫濱的所作所為。
「悟。「他沉聲問道，「聽說你找到了兇手但是卻故意包庇他，還放他走了？」
夜蛾正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對自己昔日的學生繼續說道：「上面讓我通知你趕緊把那個危險的詛咒師交出來......他們要進行公正的審判。」
五條悟完全沒放在心上：「公正的審判？港口黑手黨都不追究了，那群老頭子準備怎麼判？」
夜蛾正道頓了下，他也同樣不喜歡上面那群傲慢的老頭，但還是不得不說道，「那是他們會決定的事情，而且詛咒師的確不該放任。」
五條悟聞言嗤笑了下，他眼皮都不用掀開就知道那群老橘子肚子在打什麼算盤。
如今咒術界僅有寥寥幾位特級咒術師，除了他便是身負「咒靈操術」的夏油傑備受矚目。但最強的二人在外人眼裡一直是綁定，五條又向來與封建派不合，他們卻不能發作，這樣憋屈的日子過了許久後，他們終於看到了希望。
傳聞中術式與夏油傑如出一轍的【小魔女】出現了，他們就像飢餓的狼盯上了塊肥肉一樣一窩蜂全部湧上，貪婪地注視著她。
特地派他去搜查的原因估計也不僅僅是因為橫濱本土組織的施壓吧？
他們想得到她，另一個「咒靈操使」，無論實力強弱與否，那都很可能是一個未來的「特級咒術師」，他們可以擁有與五條悟叫板的資本，多麼令人期待又興奮。
「並不是審判，該說是拉攏或者控制才更對吧？」五條悟笑了。
「不可能。」他堅決拒絕，沒有一點轉圜餘地。
「好吧。」夜蛾正道沒有強求，他也不是那樣迂腐的師長。
他的目光終於轉移到白髮青年身旁隨他一起進來的小姑娘身上。
那股氣息應該就是屬於她的吧？
他想著，而後意識到什麼陡然睜大了眼睛。
那股氣息？那股與夏油傑的術式相似的氣息？
五條悟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擁有咒靈操術，代號為【小魔女】的詛咒師。
心中的猜測越讓他覺得離譜，夜蛾正道忍不住道：「等等，她是......？」
觀察到師長面上情緒變化的五條悟怎麼會猜不到對方心中所想，他點頭利索承認了，「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螢里奈。」五條悟笑得燦爛，手搭在小女孩肩膀兩側將她如展示一般推出來，「就是這次任務中，被稱為【小魔女】的詛咒師哦。」
夜蛾正道沉默了。
這看起來年齡也不超過十歲吧，年紀小小就成為了詛咒師......
「你準備怎麼安置她？」他問。
到這裡他終於明白五條悟不願將她交出去的理由，那腐朽骯髒的暗潮湧動的確並不適合這樣一個幼小的女孩。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值得獲得更璀璨的未來。
「這個年齡應該還需要上學吧？身為咒術師也不可能送去給普通人家領養......」 他沉思著，「你既然決定帶她回來就代表已經想好後續了吧？你準備給她找什麼樣的監護人？」
「找監護人？」五條悟眉毛一挑，「不需要，她有。」
夜蛾正道愣住了：「她有？」什麼意思？
白髮青年面上頓時現出略顯雀躍的神情，他迫不及待地朝夜蛾正道介紹著，眸色透露些許壞貓咪的狡黠：「你看螢里奈的臉和術式，沒有想到什麼人嗎？」
「看這熟悉的髮色，還有這相似的瞳色......」
他最後揭曉答案，語氣加重：「對！她就是......」
夜蛾正道:「夏油的遠房親戚？」
五條悟：「傑的女兒！」
沉默。
夜蛾正道聞言一臉不可置信。
女兒？誰的？
夏油什麼時候背著他有了孩子？？？
「總之，就是這樣。」五條悟對夜蛾大驚失色的表情十分滿意，已經幫摯友全權計劃好了，「沒有別人，傑會收養她。」
說著便不管男人半天沒恢復的面部表情，就哼著歌帶螢里奈離開了。
全程保持沉默聽得雲裡霧裡的螢里奈直到出了建築門口也沒搞懂二人談話裡的意思。
什麼叫夏油會收養？有死人可以□□的法律嗎？她困惑心想。
而五條悟早已迫不及待看摯友的笑話。
「哎——從這裡到辦公室還挺遠的。」思考了距離後，他想了想最後打定主意，再次拎起了螢里奈的後領，笑容恣意燦爛，「我給你加速一下。」
她不急著去辦公室，而且去辦公室幹什麼？
螢里奈剛想開口拒絕，涼風便一股腦灌進嘴裡來：「不用好意了啊啊啊啊啊啊——」幼女尖叫起來。
高專建築方位變幻著，五條悟的行進路線也是九曲八拐，螢里奈風中凌亂腦子暈乎乎的。
直到五條悟到達停下，進入大樓，打開門進辦公室，後領的手終於將她放下，她才扶著自己的額頭，緩解著眩暈感。
她氣壞了，剛想抬頭表示抗議，就聽到一個令她如遭雷擊的聲音。
「悟，你在幹什麼？」平靜的男聲略帶指責，「不要踹門。」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略顯慵懶，有點嘲笑的意味：「這麼多年了你也該習慣了吧？你們倆明明是半斤八兩吧，夏油。」
「不要在辦公室內吸煙，硝子。」男人語氣矜持，「還有悟，門會壞的。」
「抱歉嘛，因為我太想給你們看看這次的收穫了。」五條悟接話了。
「你是說特產？」
好像看到了什麼，男人語氣突然變了：「等等，悟，你從哪裡拐來的孩子？」
啊，這個聲音......
螢里奈心裡大感不妙，她身軀僵直，猶如機器人般緩緩抬頭，對上一雙狹長的紫眼睛。
小女孩待了，丸子頭青年也待了。
二人四目相對，死寂的靜默。
「......哇哦。」一旁的家入硝子看熱鬧不嫌事大，「還真的有啊。」
而夏油傑睜大了眼，表情如見了鬼一般看著眼前這個與他特徵各項相同的小女孩。
這一幕莫名戳中了五條悟的笑點:「噗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著肚子笑得停不住，還是抽空精準描述了現在的場景，一針見血點評道，「大眼瞪小眼。」
第22章
五條悟的信息如轟炸一條又一條襲來,夏油傑熟練地把他拉黑服務一條龍。
將資料交給家入硝子後，他轉身離去，後面同期唯一的女生卻走了上來。
丸子頭青年的表情有些許意外。
「五條不是說要給你帶特產嗎,還為了這個一直騷擾我們。」家入硝子不甚在意說,「那我就去看看好了。」
她沒有告訴夏油傑的是，為了這個備受期待的「特產」，五條悟特意瞞著他建了個群,除了當事人全被拉進去了,並在裡面天天發一些信誓旦旦的保證和預告，讓她受騷擾的同時也起了濃郁的好奇心。
五條到底準備了什麼好戲？
而很快她就看到了。
教師辦公室的門被「嘭」地一聲暴力踹開,白色羽毛球閃亮登場。
辦公中的夏油傑從書本中抬起頭,向摯友表達著不滿。
家入硝子默默點了一支煙，看著面前的景象熟練地開始看戲，她餘光敏銳注意到跟在五條悟身旁矮小的女孩。
這就是特產？
她思緒沒有起伏地想著，直到小女孩抬起頭與夏油傑錯愕地面對面。
哇哦，大事件。
夏油傑本人都生不出來這麼像的吧？
家入硝子開始湊熱鬧，五條從哪找來的？
夏油傑表情呆滯,狐狸眼睜到了此生最大，與眼前的幼女對視著。
小女孩年齡大概八九歲的模樣,兩邊梳著小辮，黑色的前發上還扎著一朵小白花。她臉頰帶著嬰兒肥,眼下有顆吸睛的淚痣，此刻睜圓了眼睛。
夏油傑注意到她破舊的衣服和髒兮兮的外套。
她顫動著唇,很是不可置信,發出點微氣音：「夏油...傑......」
她咬緊牙，兩隻小手兩邊握拳，看他的眼神充斥著深藏的怨恨,即便她努力抑制著，但年紀太小城府不夠，還無法完全掩蓋。
但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充滿負面情緒的，可夏油傑卻好像從那紫水晶般澄澈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淺露的悲傷，那是一顆布滿瘡口的心。
螢里奈眼底閃爍著什麼，她表情堅強不屈，咬著唇轉身快速離開，走著的步伐卻比跑著還要快。
夏油傑還沒反應過來，小女孩就奪門而出了。
「哎——」五條悟不知是誇獎還是貶低，「真不愧是傑，一句話沒說就把人氣走了耶。」
「悟。」夏油傑語氣微微加重。
他心緒複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半晌，他終於開口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是誰？你從哪弄來的孩子？」
又為什麼說她是他的孩子？
最後一句他本來也想問出聲，但適才女孩的眼神湧向心頭便偃旗息鼓了，原本確定的心也變得遲疑不定起來。
但他的確能保證自己沒有孩子啊，夏油傑皺起眉想道。
他眼神盯著五條悟，就差沒把「這是不是你的陰謀」刻在腦門上了。
「她是我在橫濱遇到的詛咒師。」五條悟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往後躺著道，「她就是造成這次事件的主人公，我也被嚇了一跳呢。」
「我沒有騙你哦，傑。她的確是你的女兒。」五條悟微微眯眼道，「這是她自己說的，她的全名是夏油螢里奈。」
「但我的確沒有孩子。」夏油傑為自己辯解道，眉頭微蹙。
甚至連女朋友都沒個影。
「但世界上真會有這麼巧的事嗎？」家入硝子終於開口了，她將煙熄滅，緩緩道，「黑髮紫瞳，術式也是咒靈操術，樣貌可以是巧合，但術式再重疊......應該就不是單單的碰巧可以解釋的吧？」
術式對於咒術師來說就相當於「姓名」一樣的存在，但與之不同的是，姓名可以重名，術式卻不會。就像御三家代代都難以相傳，時隔百年可能才出現的繼承，非血緣關係的情況下，兩個人擁有同一個術式的概率幾乎可以斷定為零。
「而且我也沒說是你的嘛。」五條悟說。
夏油傑不太想聽他的屁話，「你說的明明就是我的名字。」
「但是漫畫裡不是會經常出現那種橋段嗎？你是你，但又不是你。」五條悟摩挲著下巴，與夏油傑視線相接。
夏油傑頓時想到什麼。
頗有默契的二人異口同聲：「平行世界。」
「但這是不是有點玄幻了？」丸子頭青年猶豫地想，他還是比較尊重科學的。
「但也只有這種可能了吧？」五條悟說，「除非螢里奈在騙我們。」
夏油傑腦海裡頓時現出剛才小女孩竭力壓制但卻透出蒼涼的眼神。
那還是不科學一下吧。
另一側，走到門外的牆壁下的螢里奈往後看。
沒人追上來。
自己剛剛的演技應該還好吧？
她連忙鬆了口氣，想到夏油傑就表情瞬間崩潰。
為什麼！夏油傑！沒死啊？！！！
現在難道不是已經超過「百鬼夜行」的時間線了嗎？夏油傑不應該早就被五條悟親手殺死了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以教師的狀態。這個世界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等等，好像的確不太對。
悲傷的螢里奈猛然回憶起什麼。
在齋藤口中早已「金盆洗手」的伏黑甚爾，仍舊活的好好的惠媽......這個世界早已偏離，她早該發現這些偏差了，為什麼沒有放在心上？
怎麼會這樣，自己難道穿錯了世界線嗎？
她越想越悲痛，整個欲哭無淚。
這不就是意味著自己所有的「未卜先知」全都作廢了嗎！
「哎，小孩子？」
正當螢里奈沉浸於自責的低氣壓中淚流滿面之時，一個溫和帶著疑問的聲音響起。
她抬起頭，對上飽和度很低的淺色眼睛，是剔透的孔雀藍色。
白色的高□□服，她幾乎在一瞬間就認出了來人。
乙骨憂太，俗稱骨子哥。
照理說這個時間段他早應該已經與「里香」和解，性格也和之前大有不同，但現在少年仍是一副靦腆的模樣，他身旁站著頭髮有些炸的同齡人，高領遮住了下半張臉。
狗卷棘。
熟知劇情的螢里奈不用思考就給二人一一對上了號。
「小妹妹怎麼會在這裡？誰帶你來的，迷路了嗎？」乙骨憂太輕輕蹲下身，語氣安撫地問道。他微微蹙眉，注意到面前幼女眼眶中微閃的淚意。
狗卷棘也微微彎下腰，注視著小女孩。
初春的季節天氣逐漸回溫，但仍是微冷的，她穿著單薄的白衫，披著鬆垮不合身的外套，鼻尖紅撲撲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情況有變，螢里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而她的這種遲疑在兩個少年眼裡就像是受了欺負卻不敢說話的委屈，小女孩臉頰泛著嬰兒肥，紫水晶般的瞳仁清澈明亮，乙骨憂太和狗卷棘的心立刻就軟化了。
「有誰欺負你了嗎？可以告訴大哥哥，大哥哥幫你欺負回去好不好？」乙骨憂太笨拙地哄孩子。
狗卷棘一旁重重點頭附議：「鮭魚！」
少年的熱情讓螢里奈一時手足無措，她有些茫然。欺負，誰受欺負？她沒有啊！
絲毫不清楚自己如今的狀態。
而她的呆愣在少年眼裡又是另外一層意思。
這麼害怕這麼委屈嗎？但是卻顧及著什麼不願意言明。
乙骨憂太和狗卷棘頓時心疼極了：「沒關係的，我們不會做的過分的，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小心翼翼地說著，一旁的咒言少年附和點頭。
不，根本沒有什麼受欺負的橋段啊！螢里奈在心裡道，她對上兩人真誠擔憂的眼瞳，話語被哽在喉頭說不出話來。
......這要怎麼解釋啊！
而這沉默卻讓她顯得更加封閉和委屈，即便自己受了再大的痛苦，也不願意去指責另外一個人。
乙骨憂太只好改變策略，「不想說也沒關係，可以跟大哥哥做朋友嗎？」他溫和笑起來，沒有一絲攻擊性，「我的名字是乙骨憂太，你可以叫我乙骨哥哥，那是狗卷棘哥哥，小妹妹叫什麼？」
終於來了個她能回答的問題了。
螢里奈內心喜極而泣，表面抿抿唇終於發出聲音：「螢里奈。」
她似乎很是珍視般地小心翼翼，但又故作冷漠非常彆扭，再一次小聲重複了遍，「我叫螢里奈。」
情況終於得到緩和，乙骨憂太這才心情舒展開來笑起來，他微微彎起眉眼，下意識伸手想要摸頭安撫小女孩，卻忘了即便年紀幼小，對方仍然屬於【女性】的範圍。
恐怖的威懾力陡然上升，長相可怖的特級咒靈驟然出現，巨大的體型顯現之時便破壞了建築，飛石崩裂而下，掀起聲勢浩大的塵浪。
「憂、太......」
「她」呼喚著。
一顆石子劃過耳畔，螢里奈感到一點涼意。
她愣愣地撫摸耳朵，看到指尖上鮮紅的顏色。
她抬頭，對上【里香】非人類的姿態，「她」向她伸手，帶著可怕的威壓。
「等等，里香不要！！！」乙骨憂太睜大了眼睛，竭力阻止著，卻如同悲劇般看著噩夢的曾經再次上演。
但卻出現轉機。
【里香】的攻擊被一個蟲形咒靈攔下。
它全身嵌滿了眼球，機械地轉動著，從腹部的血盆巨口中吐露出顏色詭異的長舌，纏住攻擊者的兩雙手臂。
它是突然出現的，而就在【里香】身後，與它同時顯現的還有另一個咒靈。
細長如絲的發好似昂貴的絲綢，它們瘋狂纏繞絞殺著失控詛咒的脖頸，連接到一個人形模樣的詛咒。
「她」前臉被頭髮覆蓋延伸，看不到真實的模樣，只是周身圍繞的氣息比在場所有都要令人戰慄。
「滾。」
無起伏的短語通過空氣傳播的同時，髮絲收緊擠壓割裂，詛咒的頭顱滾落，【里香】發出痛苦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
這發展令乙骨憂太始料未及，就連旁邊與他一起驚慌的狗卷棘此刻也沉默了。
上一秒還在擔憂小女孩的人身安全，下一秒就自己悲劇了。
雖然平日裡生怕【里香】誤傷其他人，但它受傷時乙骨憂太還是驚慌失措的。
「憂太......」咒靈委屈慌亂又難過地呼喊著。
乙骨憂太趕緊跑到它身邊，咒力輸送恢復構建，又將它收回戒指裡。
【貞子】沒有下死手。
另一側，身軀龐大的蠕蟲扭動著邀功，還有點小羞澀：「媽媽......」
【貞子】收回異常的黑髮，陡然出現在螢里奈身後，「她」輕而眷戀地用發尖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幼女破了傷口的耳朵，細微的咒力輕拂而過，傷處頓時恢復如初。
「我會、保護你。」「她」語調有些澀意，卻無比隆重彷若發誓一般說道。
「她」輕輕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她，卻在最後收了回去，塗黑的指甲反射不出絲毫的光澤。「她」的身軀突然難以察覺地顫抖起來，好似有什麼在與其爭鬥。
漩渦一閃而過，「她」自發回到收納空間。
建築被破空而毀，辦公室的天花板都被掀開，鏤空的上界讓教師們將外面的景象看得清晰。
里香的出現自然沒有錯過夏油傑的眼，危險的氣息讓他急忙想要去阻攔，卻被五條悟攔下。
「誰傷害誰還不一定呢。」摯友笑著輕飄飄說道。
下一秒，兩隻陡然展現的特級便令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那是......」
詭異的蟲形詛咒令它沒有頭緒，但另外一個長髮詛咒的咒力卻很是熟悉，應該說「她」的知名度沒有一個人不知曉的吧？
特級假想咒靈——山村貞子。
夏油傑的表情陡然變得凝重，如果他沒有記錯，【貞子】早在他們還未正式成為咒術師之前，就被前輩們以慘烈的代價封印了。
「怎麼會？」他看向五條悟問道。
而好友只是欠揍地笑了下。
【里香】落敗，【貞子】消失。
目睹了一系列的夏油傑看清了幼女這熟悉無比的術式，甚至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五條悟提出的可能性也在他心中的可信度逐漸加深。
難不成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抿了下唇，抬步走過去。
「螢里奈！」身後傳來一道明朗的聲線。
螢里奈轉過頭，看到五條悟朝她招手，在他身後，半扎著丸子頭的長髮青年表情複雜，與他一起走過來。
小女孩火速進入狀態，擺正自己的人設，原本摸著蠕蟲的手也停了下來。她面上表情迅速消失，嘴角弧度向下幾分。
「媽媽？」蠕蟲困惑地不理解母親為什麼突然冷淡下來。
明明感覺自己非常無辜，但看到對方這樣一副狀態，夏油傑竟然忍不住愧疚起來。
她還是個小孩子啊......
他注意到涼風吹過，小女孩紅撲撲的臉頰和乾燥的腳踝，心中輕聲嘆息。
「螢里奈。」夏油傑終於叫了女孩的名字，他語氣很輕柔，帶著輕哄的意味。
螢里奈沒有理他，她抿著唇刻意撇過頭，似乎是不想見他。。
「剛才真的很抱歉，忽視了你。」但夏油傑沒有生氣，他好脾氣道，「可以跟我聊一下嗎？」
幼女卻只是看著他，眼裡沒有波瀾，但卻有什麼東西在劇烈地翻滾著。
「蠕蟲。」她指著夏油傑，指使著詛咒，咬唇道，「殺了他。」
蠕蟲第一次收到這樣的指令。
可怖掉san的眼球在這一刻齊齊看向一個方向，被緊盯著的夏油傑絲毫不見慌張，他注視著女孩的眼睛。
蠕蟲感受不到母親的情緒裡有任何的殺意，語言與真實情感的相反令它無法完全理解這個指令。
它困惑地輕輕俯身靠近，最大的眼球與夏油傑互相對視著，它困惑地歪了歪頭，用自己畢生的常識問道：「......外公？」
「......」
夏油傑笑容僵硬，一口老血下一秒好像要噴出來。
五條悟則是徹底沒忍住，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捂住肚子笑得全身顫抖，「外公...哈哈哈哈哈，真好啊傑，二十七歲就喜提大孫子，人生贏家！」
他還特意給摯友比了個大拇指。
夏油傑隱約額角突起，竭力抑制想要與五條悟互毆一頓的衝動，保持著面上的微笑，朝螢里奈伸出手。
「好了，她第一次過來，還是別心急了。」
但他還沒出聲，就被後面的家入硝子越過，她先一步攬過女孩的肩，難得聲音放的溫和，蹲下身來，「先跟我去一下醫務室，檢查一下傷口，好嗎？」
她眼神掃過螢里奈耳畔的點星血跡。
這場面過於爆炸，螢里奈早就想抹油跑了，家入硝子現在的問句儼然是瞌睡遞枕頭。
她假裝安靜地點頭，順從地牽住女人的手，她的手掌微涼，掌心卻透出一絲暖意，「好。」
等螢里奈隨著家入硝子離開，身影逐漸消失後，五條悟才得空去觀察被損壞的房屋建築。
「哇，真是大工程。」他拍拍乙骨憂太的肩膀，笑容燦爛道，「估計等會夜蛾就回來找你了吧。」
「對、對不起！」乙骨憂太頓時道歉，他鞠躬閉眼道，「我一定會盡力賠償的！」
而後眼神悲愴地掃過幾乎完全無一倖存的建築，內心淚流滿面，這要欠債到猴年馬月！但「里香」犯下的錯也是他犯的錯，他們是命運共同體，即便對未來發愁，乙骨憂太仍是沒有一絲遷怒的情緒。
「對了，夏油老師，剛剛的小女孩是你的親戚嗎？」他想到剛剛牆角眼眶微閃著淚意，卻還要擺出一副平常表情的小女孩，又看了看眼前的教師。
黑髮紫眼還有如出一轍的咒術，沒有關係都奇怪吧。
「是您的妹妹吧？」他帶著歉意說道，「真是對不起，剛剛里香失控了，如果可以的話能幫我傳達一下歉意嗎......我怕她不願意見到我。」
即便小女孩展現出來的實力比他這個暫時特級還要強勁，乙骨憂太卻依舊只是把她當做一個普通小孩一樣看待，擔心她會不會因為詛咒的恐怖而受到驚嚇。
「妹妹？哈哈哈......」而聽到這個稱呼，五條悟先一步笑出來。
乙骨憂太有些疑惑：「怎麼了嗎？五條老師。」
一直沒出聲的狗卷棘也贊同附和道：「鮭魚。」
「不，沒什麼，妹妹也很好。」五條悟裝作一臉正色，還特意犯賤用手肘搗了搗夏油傑，擠眉弄眼的，「你說對吧，傑？」
現場終於沒了妨礙，夏油傑露出一個笑容來：「想死就直說，悟，我願意幫助你去往天國。」
「哎——小氣鬼。」明明早就是個成年人了，青年還是像個白色大貓一樣幼稚，他輕輕撇了撇嘴。
乙骨憂太看得雲裡霧裡：「夏油老師？」
還是要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
在內心輕輕嘆氣，夏油傑深呼一口氣，說出了事實，「螢里奈不是我的妹妹。」
他頓了頓，無比艱難地陳述著：「她大概、也許、可能......」
「是我的女兒。」
「？？？」
乙骨憂太和狗卷棘一起宕機了。
穿著問題兒童的白色高□□服的少年大驚失色：「不過出了一個任務的時間，夏油老師就生了一個孩子嗎？！」
「這麼效率的嗎？？？」
狗卷棘也瞪大了眼。
「......」
夏油傑：「這怎麼可能啊！不要想得太離譜了啊喂！」
丸子頭青年嘆了口氣：「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總之現在的情況應該就是這樣，至於事實之後我要跟螢里奈單獨交談才能知道。」
她的來歷......他也十分好奇。
眸中紫色逐漸加重，他沉思著。
電話鈴聲響起，五條悟拿出手機接通，神色逐漸變得不耐，他掛斷電話，準備動身前往下一個任務地。
「真是一點都不給人閒散時間啊，要不直接不幹了吧？」他語氣隨意說道，但還是朝門口邁步移動著。
他們早就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在任務途中還能趁機摸魚，混亂出逃的年齡早已過去。
夏油傑的面色也沉靜下來，帶著無奈的笑意掃過破敗不堪的教師辦公室，還好自己沒在裡面放什麼貴重物品：「我得去找夜蛾老師報備一下。」
他說著向兩個少年道別，還安慰緊張忐忑的乙骨憂太道：「比起你螢里奈似乎更不喜歡我，如果要表達歉意的話還是親自去比較好吧？她並不是個刻薄的小女孩，只要好好解釋，肯定會獲得諒解的。」
「至於損壞的建築也放心吧，高專還沒窮到讓一個學生出錢賠償。」
乙骨憂太愣了下，表情堅定不容逃避道：「沒關係的......這的確是我的錯！」
「你現在暫時還無法完全控制【里香】吧？」夏油傑問道。
乙骨憂太：「是的，但是......」
「這就可以了。」夏油傑微笑著說，「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不是嗎？」
「沒關係，高專還是富裕的，如果沒錢的話讓悟來付就好了。」
「？」乙骨憂太：「但是五條老師......」
「他是你的老師，這點小事要是做不到就趕緊辭職滾蛋吧。」丸子頭青年毫不留情地說，像是還在記恨摯友適才的嘲笑。
狗卷棘止住了乙骨憂太將要開的口，朝他搖搖頭：「木魚花。」這表示否定。
這兩個人的相處向來如此，總是愛給對方使絆子，但是默契又無人能敵，入學已久的一年生早就已經習慣並無感了，也只有乙骨憂太剛轉來不久對此一無所知。
夏油傑給廢墟拍了個照，就往校長辦公室走去。
他的身影還沒消失，乙骨憂太就看到身旁的狗卷棘一臉淡定地拿出了手機，而後鼓搗著打字發送信息。
放在褲兜裡的手機震動一聲，他拿出手機好奇地看，就看到他發在群裡的消息。
【來瓶止咳糖漿嗎】：大事件，夏油老師一夜生女，真相竟是......！！！【圖片.jpg】
附上的照片是剛才的場景，黑髮丸子頭青年輕輕蹲下身，朝與他樣貌相似的幼女溫和笑著伸出手，而小女孩抿著唇不做聲，與他對視，背景是湛藍的天空和損毀的房屋。
拍照技術真不錯啊......乙骨憂太下意識想，而後陡然反應過來。
不對，他什麼時候拍的照片？而且這附字真的是可以去新聞部任職並讓人兩眼一黑的程度。
沒等他內心震撼，群裡消息就已經刷了起來。
【是熊貓不是熊貓】：真的好像，但是人類可以一夜生子嗎？
【禪院滾啊】：就算能生也蹦不出來這麼大的孩子吧？而且後面背景是什麼，高專嗎？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夜蛾老師又要咆哮了。
【是熊貓不是熊貓】：那這是誰？不會是夏油老師做的咒骸吧？好耶！
【想吃喜久福】：不是咒骸哦。【圖片.jpg】
【想吃喜久福】：醬醬醬——是不是很可愛？
那是一張合照，似乎是在轎車裡，五條悟特意摘了眼罩露出那雙漂亮彷若冰川凍結的藍眼睛，摟著不太情願但還是笑起來的小女孩比耶，小女孩臉頰泛著嬰兒肥，眼眸彎彎可愛極了。
【想吃喜久福】：傑真是走了大運了呢。
【是熊貓不是熊貓】：+1
【真希】：附議。
狗卷棘也開始打字。
【來瓶止咳糖漿嗎】：+學生證號
回復後將手機放下，狗卷棘拍了拍乙骨憂太的肩膀，為他鼓勵地豎起大拇指：「鮭魚！」
「真的嗎？」乙骨憂太無障礙讀懂了他的意思，又低下頭猶豫起來，「現在就去道歉嗎？會不會太冒犯？她要是不想看到我怎麼辦？」
「木魚花。」狗卷棘不贊同他的說法嚴肅搖頭。
「好吧！」乙骨憂太終於鼓起勇氣，下定決心。
二人並肩前行。
而無人問津的群聊裡此刻彈出了新的消息。
【瀏海一點也不怪】：......
【瀏海一點也不怪】：我說......
【瀏海一點也不怪】：你們是不是忘了這個群裡還有我？
家入硝子放下手機，她醫務室內的窗戶常年打開著，但螢里奈還是敏銳地嗅到了淡淡的煙草氣息。
女人眼下烏黑很重，比起漫畫和番劇更加直觀，螢里奈坐在病床上，乖乖任由她給自己檢查有沒有其餘的傷口。
「沒有其他問題。」家入硝子目光著重在女孩耳畔血跡殘留的地方停留幾秒，最後得出結果說，「你會反轉術式嗎？」
她說完想起什麼又解釋道：「就是治癒的術式，就像你耳邊的傷口那樣。」
「這個是貞子給我治療的。」螢里奈睜著眼睛，紫色剔透的瞳眸在淺光下澄澈又閃閃發光。
好像脫離了夏油傑，她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快樂小女孩。
家入硝子敏感地察覺到這一點。
「五條說，你跟他說，你姓夏油。」她狀似閒聊問道。
只要夏油傑不在場，幼小的女孩就有非常大的容忍力，她微微低下頭，捏著衣角的手指逐漸泛白，「是的。」
她似乎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還是艱難說道。
家入硝子沒有再往下問下去，做任何事情都是要循序漸進的不是嗎？
門扉被敲響，「叩叩」聲傳來。
二人往那邊方向看去，敞開的門前，兩個少年站在那裡。
乙骨憂太在最前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忐忑地飛快掃了坐在病床上的螢里奈一眼，侷促道：「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家入硝子一眼就看出來他的目的。
她轉過頭，用眼神詢問螢里奈，而小女孩卻有點茫然。
為什麼進門要問她？這不是家入硝子的地盤嗎？
但三個眼神望過來，黑髮少年表情就像是做錯了事情般的小狗一樣滿懷歉意，她於是順著點頭。
乙骨憂太如蒙大赦般霎時放鬆起來，靦腆地微笑。
他走到螢里奈面前，在對方茫然懵懂的眼神中蹲下身，無比鄭重地道歉：「對不起。」
螢里奈完全搞不懂他的點在哪裡，但少年接著說下去了：「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現在還無法完全控制里香......里香就是剛剛出現的咒靈，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了。」
他滿懷歉意道，螢里奈注意到他微微顫抖的手。
那雙真誠的眼睛那樣悲傷而期待地望著她：「真的很抱歉......可以原諒我嗎？」
他不說，螢里奈也知道剛才只是一個意外。但是為什麼他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螢里奈陷入思考。
這個世界並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樣，時間進行中發生了些不為人知的偏差，而這些偏差造就了之與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事實。
本來「百鬼夜行」後，乙骨憂太就會發現事情的真相併且「解放」里香，性格也較之以前發生質的改變，從羞澀靦腆好少年變為絕世純A酷哥。
但現在一切都未發生，那些改變自然也不曾存在。
也就是說，現在的乙骨憂太依舊是那個自責於傷害他人，無數次不被諒解，陷入黑暗的普通少年。
螢里奈忽然懂了。
「我的名字叫螢里奈。」
小女孩注視著他，輕聲忽然說道。
她並沒有正面回答少年的問題，而是微微彎起眼眸笑起來，「大哥哥叫什麼？」
「我的名字......？」乙骨憂太微愣，而後瞬間反應過來，情緒充盈整個胸膛帶來微燙的暖意，他無數次的道歉終於換來了一個回答。
他眼眶微熱，也笑起來：「我叫憂太，乙骨憂太。」
........
..........
高專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間，當夜，螢里奈被安排在臨時宿舍內，這是她難得不撿垃圾的一個晚上，竟然有些不習慣。
床也是那樣柔軟，身下不再是地面堅硬的觸感，翻來覆去睡不著後，她終於下定決心起來，從窗台觀望整個高專，忽然起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等等，高專有垃圾嗎？
夜微冷，月光灑下清冷的光，她忽然興奮起來。對啊！誰說在高專就不能撿垃圾了？
說幹就幹！螢里奈轉身就去翻找工具，終於讓她在一個櫃子裡找到了垃圾袋。垃圾袋容量不大，但有總比沒有好，而且如果真的不夠用再讓蠕蟲出馬就好了，反正它也可以化作眼球狀態，小巧方便。
輕輕推開門，小女孩動作輕巧地鑽出去。
高專面積很大，她權當散步一樣走在路上四周觀察著，就連草叢裡也不放過，什麼動靜都瞞不過她這雙敏銳的眼睛。
但也許是因為高專人少，環顧下來就連個紙片都難以看見，螢里奈還順便往路邊的垃圾桶裡面瞧了一眼——黑洞洞的，看不到東西。
怎麼就連垃圾桶都這麼乾淨！
螢里奈的一腔熱血頓時被澆滅了。
她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什麼，對了！她不只是一個人啊！
漩渦出現，霧氣消散，貞子疑惑地歪了歪頭，面龐依舊被如瀑的黑髮遮擋。
「你的頭髮不是可以伸長嗎？能有多長？」螢里奈對撿垃圾大業付出了太多，她眸光發亮，滿眼期待，「半個高專可以嗎？」
「......」
五分鐘後，黑絲四散緩緩收回，每一束的盡頭纏繞著什麼，螢里奈雀躍歡呼：「好耶！」
她拎著垃圾袋，乖乖接下貞子為她難得收集來的垃圾，紙片、塑料瓶等等，即便是高專，也裝滿了大半袋。
其實這些並換不到什麼錢，但螢里奈還是開心地彎起眼眸，她轉過身忽然第一次抱住了這個初見時還滿眼警惕的特級詛咒，而後仰起頭在頭髮下對上「她」蒼白的臉，朝「她」笑：「謝謝你，貞子。」她聲音很輕卻很清脆。
貞子微怔。
小女孩傳來溫暖的溫度，那是「她」還在人世時未曾感受到的，而現在，此時此刻，「她」終於觸碰到了她。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啊，「她」內心想道。
「螢里奈。」
「她」輕聲開口，攜著無限眷戀，明明是個恐怖的詛咒，語氣卻無比溫和，「她」輕輕蹭著幼女的臉頰，用多年未使用的澀然聲音說道：「只要你開心的話。」
——只要你開心的話，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貞子的能力比螢里奈想像中的還要強，將整個高專搜刮完後，「她」重新回到了咒靈空間，螢里奈開始整理自己撿到的寶貝垃圾們。
她掏出口袋裡多拿的一個垃圾袋，開始給它們分類。
瓶子，紙片，塑料......
正當她的工作做的如火如荼之時，後方傳來一個遲疑不定的聲音，他準確叫出了她的名字：「螢里奈......？」
螢里奈轉過頭，對上夏油傑意外的紫眼睛。
青年似乎剛剛結束工作，半扎的丸子頭有些鬆散，俊美的面龐在月光下顯得柔和，他有些不解地看到小女孩和她面前的各種「垃圾」們：「你在幹什麼？」
分揀的程序已經接近尾聲，螢里奈看到他的身影立刻加快手上動作，將最後一個瓶子丟進垃圾袋，她一左一右拎起兩個垃圾袋，轉身就走。
只是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終於微微側過臉，態度彆扭地回答了青年的問題：「我在撿垃圾。」
「撿垃圾？」夏油傑今天已經不知道睜大了多少次眼睛了，「為什麼要撿垃圾？」
縱然打定主意遵照人設來演戲的螢里奈此刻也忍不住了。
人為什麼要撿垃圾？是因為太有錢了所以閒的嗎？
當然不是。
於是夏油傑就看到幼女在皎潔的月光下似乎很迅速不易察覺地給他翻了個白眼，而後以「你在問什麼廢話」的表情與他解釋道：「因為要掙錢。」
言簡意賅。
夏油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螢里奈再次向他認真解釋道：「撿垃圾可以掙錢，掙錢能吃飯。」她仰著小臉，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麼對於她的年齡來說不正常且悲慘的事，而且眸光有些發亮。
撿垃圾可是她的發家本職，怎麼可以捨棄！
螢里奈在內心拍拍胸脯想道。
小女孩說完意識到什麼，猛然變了情緒，眼裡的明媚也一瞬消失，再次望向男人的眼神就如初見那般陰翳且沉默了。
差點就哦哦西了，好險！
螢里奈轉身就走，小小的身軀拎著有三分之一個她大的塑料袋晃蕩著向前邁步。
她沒有看到站在她身後的夏油傑是怎樣的神情。
她才多大？悟說好像是九歲。
夏油傑緩緩閉上眼，輕聲嘆。
九歲就這樣孤獨地生活了嗎？這樣小的孩子，這些年就是這樣維持生計嗎？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直很複雜，那樣怨恨、孤寂，卻又摻雜著深深的渴望......她在渴望著什麼呢？
丸子頭青年輕輕睜開眼：如果真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造成了這樣的她，那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對夏油傑內心連環責問的情況完全不知道的螢里奈此刻還在月光鋪灑的路上，她聽到後面傳來DuangDuang的生效，好像番劇裡的配音那樣可愛。
咦？
她轉過身，看到一隻比她高了半個頭的......企鵝？
螢里奈睜圓了眼睛。
企鵝白肚皮圓鼓鼓的，它的長相很奇特，右邊垂下一縷奇怪的瀏海，眼睛並不是屬於動物的圓潤，而是只比細縫高了一點的上挑小眼睛。
它扭動著屁股噔噔朝她走來，熟練地接過她手上的垃圾袋就往前走，再次發出熟悉的音效。
螢里奈呆立在後面愣了三秒，而後震驚。
夭壽啦！！！
夏油傑怎麼變成企鵝了？！？？！！！
第23章
螢里奈大震驚,她看著前面的夏油企鵝，陷入了深深的混亂。
夏油企鵝還在扭送著圓DuangDuang的下身向前移動，好像是發現後面的小女孩沒有跟上來,它停住腳步轉過身,小小的眼睛投來疑惑的眼神。
初春的涼夜裡，二者深深地彼此注視著。
螢里奈硬著頭皮小跑到它身邊，夏油企鵝才點點頭,再次無表情向前走。
......有點滑稽這是可以說的嗎,螢里奈在心中偷偷想道。
她沒有叫停對方，而是先保持沉默跟在它身後。畢竟有個免費的勞動力,還是能少動手就少動手。
夏油企鵝像是熟知高專的道路,並且準確地帶領螢里奈回到她所住樓層的下方，眼見它就要帶著它特別的音效進門，螢里奈連忙拉住了它。
「等等！」 小女孩用著急的氣音說道。
她所住的房間在醫務室的樓上，雖然高專空房間很多但是讓一個九歲孩子獨居一棟樓還是令人放心不下，於是眾人商討後讓螢里奈與身為女性的家入硝子居住在一塊，也好有個照應。
家入硝子日常忙碌,直到半夜房間才能熄下燈來，長此以往後她便直接居住到了醫務室,也節省了時間。
而現在醫務室一片漆黑，螢里奈就知道她已經睡了。
「硝子睡覺了,我們得小聲點。」 小女孩朝長相奇怪的企鵝玩偶伸出食指，「噓——」
夏油企鵝聽懂了點點頭,再次伸出的黃色腳蹼顯然放輕了動作,但是略顯笨拙。
兩人就這樣小心翼翼上了樓，等坐到床上，螢里奈才深呼了一口氣。
她的目光轉移到夏油企鵝身上,即便有床的加持，它也比坐著的螢里奈高出些許。
「你是誰？是夏油傑收服的奇怪咒靈嗎？」她沒忍住好奇問道，經她觀察，夏油企鵝身上存在咒力痕跡，猜測它是夏油傑本人過於離譜，她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
雖然他收服咒靈就像集郵一樣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詛咒都收入囊中啊......不遠處控制著企鵝咒骸的夏油傑默默吐槽道。
他乘坐著飛行咒靈向下看，清冷的月光下紫瞳裡映照著不遠處的場景，這裡正好可以從窗口觀察到幼女的動靜。
強調一下，他並不是有偷窺的陋習，而是控制咒骸需要距離限制，他只能如此。
夏油企鵝是他今天拜託夜蛾老師加急製作的，因為螢里奈對他本人有著極強的反感，他想這樣這種會不會利於讓她逐漸接受他。
不過為什麼這個咒骸的長相這麼微妙，黑髮青年俊美的臉微微黑了。
說了只要隨便應付一下就好了，是熊還是兔子都沒問題，為什麼偏偏是細眼睛的企鵝？還有那個奇......普通瀏海，這絕對是在內涵他吧？
脖子處的連接發出喀噠的響聲，夏油企鵝僵硬地搖搖頭，身為一天趕工製作的產物，它顯然有些粗糙。螢里奈注意到它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脖子想
道，怪不得轉個脖子這麼艱難。
「不，你就是咒靈吧？你身上明明有咒力的氣息。」 除了這個螢里奈也想不到什麼了，她自信判定。
夏油傑本來想如實向她解釋，但目光在觸及女孩燦爛的笑臉時又猶豫了，她看著可愛玩偶的神色那樣快樂。
如果讓她直到夏油企鵝是他親手控制的......她應該就不會這樣開心了吧？
夏油企鵝頓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我就說嘛！」 螢里奈叉腰道，她的目光在企鵝看起來毛茸茸的大肚皮上流連，忍住蠢蠢欲動的手，移開目光。
垃圾袋被它放到一旁，它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事情後點點頭，轉身離開，繼續發出DuangDuang的音效。
為什麼這隻奇怪企鵝會這麼可愛啊！螢里奈內心默默流淚，憤憤想道。
充滿彈性的圓滾滾可愛死了，它每走一步就緊緊吸引住後方小女孩的視線，試問哪個美少女會拒絕怪瀏海企鵝呢？螢里奈最後沒忍住，叫住了它，「企鵝君！」
夏油企鵝頓住，它身形胖乎乎的，根本沒有腰身供他轉身，於是它只好整個身體換了方向，歪了歪頭，用無法生出表情的臉表示疑惑：「？」
「！」這過於可愛了，螢里奈目光再次落到它圓滾滾的白肚皮上。
忍不住啦！
小女孩臉頰紅撲撲地兩三步埋進夏油企鵝毛茸茸的肚皮裡，側臉在柔軟中陶醉蹭著，真舒服哇！
她抬起頭來故作可憐地問道，「一個人我好害怕，你可以陪我嗎？」
夏油企鵝僵硬了。
窗外的夏油傑沒想到這種展開，一瞬愣神，但幼女的眼神過於波光粼粼可憐兮兮，夾雜著些許的期待與渴望。
他猶豫了。
十分鐘後，螢里奈滿足地吸著企鵝大肚皮，美美進入夢鄉。
外界的夏油傑看著她安謐的側臉，不由得也輕輕勾起了唇角，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這樣無害的模樣。
眉宇舒展，他控制飛行咒靈離開。
但他忘記了一點是，控制咒骸有距離限制，而他與五條悟的住所又與醫務室相距甚遠，所以就造成了......
「企鵝君——！！！」
美好的早晨被一聲悲泣的尖叫劃破，扎著兩個小辮的小女孩抱著沒有一絲咒力殘存的企鵝咒骸哭的撕心裂肺。
「怎麼了？」聽到聲音慌忙趕到的家入硝子連勝甚至難得出現了別的神色問道。
螢里奈坐在床上轉過身，留下兩行眼淚，初春微涼令她紅著吸鼻子，「硝子......」她悲痛不已，「企鵝君死掉了！」
昨天還活生生的夏油企鵝今早一醒就沒了氣息，螢里奈甚至感覺那可愛的肚皮都變得僵硬了，她萬分難過。
家入硝子這才順著她的方向看到了那隻「企鵝君」。
它固定的狹長眼睛裡眼珠小小的，左邊留著奇怪的瀏海......這不就是一個咒骸嗎？還有這模樣絕對是夏油傑吧？
她對夏油傑向夜蛾正道求助加急做玩偶咒骸的事情有所耳聞， 甚至這主意都是她提出的， 只是她沒想到最後的咒骸居然長這樣。
她大概已經猜出來現在是什麼發展了：「沒關係，還有救。」她表情緩下來，重新變得平靜。
反轉術式連咒靈都能救嗎？
螢里奈驚了，這是她看資料集都沒提到的事，但家入硝子在她固有印象內一直都很靠譜。
她終於安下心來，眼眶的泛紅終於微微消下去，「真的嗎？」
小女孩紫水晶般澄澈的眼睛泛著未完全褪去的水光，鼻尖紅紅的，家入硝子也瞬間淪陷了，她沒忍住伸手摸摸螢里奈的頭，語氣也柔和下來，「真的。」
螢里奈乖巧點了點頭。
家入硝子在心中加入了譴責夏油大軍，真是走了大運了，他怎麼撿到這麼可愛的女鵝？
半小時後，螢里奈雀躍地挨著夏油企鵝坐在車後排，前排的夏油傑坐在駕駛位上，通過後視鏡無奈的看著她對夏油企鵝「上下其手」。
以「修好夏油企鵝咒靈」為代價，她終於答應與他單獨在一起。
「我們要去哪裡？」螢里奈終於想起來問道。
夏油傑好脾氣回答道：「商場，去給你買新衣服。」
事實證明，購物只會越買越多，逛到最後，一圈巡視下來的夏油傑好像一個什麼珍寶都往女兒身上塞的老父親，在手上拎了多個購物袋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家售賣電子產品的店上。
外面的宣傳標語寫著「拉進你和孩子的距離」。
這個好。丸子頭青年內心讚許，而後進門就領著螢里奈開始消費。
免費的東西不要白不要，雖然全程保持著人設初步對夏油傑的反感狀態，但是螢里奈卻來者不拒，問她喜歡哪個還是身體更誠實地挑選著。
十分鐘後，她光潔的右手手腕處就多出一個電話手錶。
這種智能電話手錶更像是一個小型手機，只是比起手機沒有那麼多豐富功能。
夏油傑又順便一條龍服務給她備了電話卡：「這樣的話，以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他將自己的號碼存到了上面。
螢里奈牽著夏油企鵝的手，神色沒有起伏。她仍是一聲不吭表情冷淡地轉身離開，夏油傑卻注意到她眼底凍結的冰似乎融化了一些。
這認知讓他內心微暖，看著小女孩的背影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就算置身於滿是普通人的商場之內也沒用那樣難受了。
他跟上去。
將一些必需物品購買完成後，二人再次坐上了回程的車。這算是私人行程，夏油傑於是親自駕駛自己的車子。考慮到螢里奈現在對自己的態度還沒有緩和，他很識趣地沒有多說話，所謂點到即止循序漸進。
而後方的螢里奈開始擺弄她新鮮得到的電話手錶。
雖然穿錯了世界線，但還好沒有錯過時間線，她在心裡感嘆道，要是讓她去往二人的少年時代去感受大哥大翻蓋手機的魅力，不如讓她這個網癮少女去死。
現代社會科技水平瘋長，就算是兒童用的電話手錶也有上網功能，螢里奈興奮地搗鼓半天，突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APP。
哎？剛剛試用的時候有這個嗎？
她疑惑地想，伸出手指點進去。
這似乎是個漫畫軟件，但是她翻動半天都沒有頁面移動成功。
不是吧？這個APP只有一本漫畫嗎？
好奇心漸起，她點進去那本唯一可觀看的漫畫，翻了幾頁後表情卻越來越古怪。
雙辮的幼女，蟲形的咒靈，還有那破破爛爛的衣服......
好像有點眼熟。
......這不就是她嗎？！！
第24章
這太奇怪了,螢里奈開始仔細觀看這部漫畫的封面。
雙辮的幼女表情沒有波瀾， 眼底卻閃爍著什麼， 有淚珠如線般墜落。她好似透過封面直視著外界的人,原本剔透的眼瞳在昏暗黑沉的背景下暈染為深沉的潭,後方以眼為身的恐怖詛咒伸展著骨翼於半空中袒露長厚的舌，舌尖一條淺縫半露出駭人的眼球。一隻慘白嶙峋的手輕輕搭上幼女的肩膀，黑色的發遮住「女人」的面容,寬鬆的白衣掩飾著詭異的姿態。
這場景頗有恐怖主題的氛圍感。
上面還寫著宣傳的標語：咒術O戰推出if外傳,【魔女的誕生】新篇現世！被打亂的劇情將會如何發展？幼女主角的真實身份究竟是......？
——敬請期待！
螢里奈：「？？？」
螢里奈：「！！！」
把她講得好高大上啊！
小女孩已經默認裡面的主角是自己了，她無比快速地接受了這件略顯詭異的事情。她點開立即觀看的按鍵,黑白漫畫立刻展現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破舊小巷內黑暗的一角。
日光照不到的地方青苔滋生,四周暗處藏匿的詛咒探著頭窺伺著，穿著簡陋的幼女面無表情地站在陰冷之中，衣衫單薄髒汙。
螢里奈一頁一頁翻過去，發現這劇情就是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過程，只是稍微做了潤色，隱瞞了她穿越者的事實。
在這個故事裡,她是真正孤獨冷寂的「小魔女」，天真爛漫的同時卻又背負著煎熬的過去。
漫畫剛出不久,只放出了幾話，劇情跟著螢里奈正好走到了購物結束,以夏油傑看向後視鏡中幼女放輕鬆的笑做了結尾。
天空湛藍無雲，螢里奈往下看,最後視角轉向了另一個地方。
陰暗的古樸日式宅院中,跪坐在庭院裡榻榻米上了兩位老人對弈著，其中一個抿了口茶，面無表情,渾濁的眼睛裡透露出算計與冷漠：「那個咒靈操術的使用者還沒有解決嗎？」
「五條家的小子不知道抽了什麼風，沒有遵從命令逮捕而是轉而將人留在高專了。」對面笑裡藏刀的老人說，「呀，這可真是棘手的情況......我還在派人交涉。」
「沒有辦法了嗎？」冷臉的老人問。
「怎麼會，要達成某種目的，方法可是比想像中的還要多呢。」眼角堆出層疊的褶皺，老人語氣自然笑起，眼底翻滾著濃墨般的液光，「就讓【最強】們稍微離開一下吧，在這期間因為他們一意孤行的疏忽而導致詛咒師【小魔女】叛逃......這個罪名怎麼樣呢？」
不僅可以得到可以當做棋子的年輕詛咒師，還能打擊二位憑藉實力在他們這些老派家族面前囂張如無物的特級咒術師......真是一箭雙鵰的妙計。
螢里奈內心都暗罵老狐狸。
漫畫內，總是神情嚴肅的老人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二人相視而笑，碰杯品茶。
【完】。
劇情在這裡戛然而止，螢里奈看得目瞪口呆，她陷入了沉思。
等等，這個發展是現實也會有的嗎？這樣想著，她就看到夏油傑放在中間的手機震動響鈴，流利優美的音樂奏響，丸子頭青年點開了藍牙耳機，「喂。」
他的表情一開始不以為意，而後眉頭輕蹙，最後回答道：「我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電話裡說了什麼，但是螢里奈卻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右眼皮毫無徵兆地一跳。
在維持人設的糾結之間反覆橫跳了幾秒，好奇心最終還是獲得了勝利。
「是誰？」
夏油傑聽到聲音後微愣，他沒想到螢里奈會破天荒的與他主動說話，但很快反應過來，嘴角溫和回答道：「是後藤君，我的輔助監督，他跟我說有個緊急任務需要我去，大概要出東京。」
說完他又解釋道：「我平常不是這麼忙的，悟才會這樣頻繁出任務。」
因為他明確拒絕了咒術部門對他的派遣，並毫不遵從，想必上面看他比看五條悟也要不逞多讓恨得牙癢癢吧。
夏油傑眸色微暗，有些微的疑惑與思慮在其中，咒術界一向知道他基本不會出東京之外的任務，但為什麼這次這樣急切，就好像迫在眉睫一般。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我會很快回來，回來給你帶禮物，好嗎？」小女孩對他的主動搭話已經是一個幸運的信號，他連忙安撫著。
——劇情好像對上了。
螢里奈坐在後排看了看他的側臉，又看了看手錶上文字細小要努力辨認到眼睛疼的文字，心裡有些呆滯。
但她還是敬業地保持著人設：「隨便你。」
幼女輕輕撇開臉看向窗外態度冷淡，側邊臉頰肉堆起來看起來可愛極了。
夏油傑絲毫沒有生氣，只是笑了一下。
車穩穩地駛在路上，窗戶是關閉著的，螢里奈鼻尖縈繞著一種淡淡的香氣，那似乎是車裡的薰香，好似山間綻放的紫丁香般微甜，又有一種優雅的韻調。
與夏油傑很匹配。
螢里奈還在繼續擺弄著電話手錶，她非常疑惑這個神秘特別的APP到底是從何而來，她搗鼓著發現這個漫畫軟件，發現就這居然還有一個單獨的論壇。
她點開論壇，就看見了密密麻麻的帖子，還有不同標誌的顏色文字標題。
她看的一頭霧水，想看看有沒有使用教程，注意到下方的欄目表一個醒目的【我的】。
她於是點開。
簡潔的頁面展現在她面前，最上方有著一個神秘的進度條，那進度條的最左側寫著【？？？】，似乎是未解鎖的狀態。
她仔細觀察了一遍，發現這是一個論壇成員的主頁，不知為什麼已經給她默認註冊完成，甚至暱稱也是與她同名的【螢里奈】。
這個軟件的功能並不多，甚至連基本的系統設置和問題反饋的選項都沒有，一看就是三無產品。
螢里奈覺得更詭異了。
除了最上方未知的進度條， 她還發現最下面唯一可選的按鍵， 上面寫著【切換賬號】。
不僅給她默認註冊了這個奇怪的APP，居然還給她設置了兩個賬號嗎？螢里奈疑惑的想，她於是點開那個按鍵，而後瞳孔微縮。
視線所及的那串文字清晰又醒目，赫然寫著【璃乃】。
為什麼會出現這個自己隨口編造出來的名字？她徹底搞不懂了。
指尖輕觸，她來到了【璃乃】賬號的論壇界面，可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車子就平穩停止了運行，目的地到了。
前方的夏油將車停好轉過臉來，表情溫和：「螢里奈，可以下車了。」
奇怪瀏海的夏油企鵝立刻自覺地打開了門，艱難扭動著身軀跳下去，小手給幼女在門框上做好保護措施。
企鵝君——！！！
螢里奈立刻被它可愛到了，就連那固定單一的毛絨玩偶臉也越看越喜愛，將兒童電話手錶的事暫且拋諸腦後，她於是下車。
雖然時常跟咒術界高層作對並對他們不屑一顧，但夏油傑偶爾還是會出任務，將螢里奈送回高專後，他簡單交代了兩句就被家入硝子勸退了。
「只是跟螢里奈單獨出去了一天，就不要擺出你那副好像跟她相處很久了的虛偽家長嘴臉了好嗎？」家入硝子翻了個白眼，拒絕了對方的叮囑輸出。
夏油傑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但不過兩秒就恢復如初。
他似乎要扳回來一局：「硝子，小孩子面前記得禁止吸煙。」
眼下有淚痣的女人沉默了。
夏油傑頓時神清氣爽，轉身離開便回宿舍收拾簡單的物品了。
不過一天時間，五條悟離開，夏油傑外調，學生們也一如既往被當做社畜外出任務，整個高專只剩下了夏油企鵝和螢里奈——即便硝子身在高專，但依舊忙的不可開交。
而很快，就連夏油企鵝也待不久了。
「我的咒靈操術有限制，不能離咒靈太遠。」離開之前，夏油傑微笑著撒謊，「我會很快回來，稍微等我一下，好嗎？」
其實是要送返到夜蛾正道那裡回廠重造，畢竟夏油企鵝製造的倉促，很多地方還沒有完善，仔細看還有多餘的毛線，稍微不注意就會露餡。
而且為了二人關係進一步的緩和，他甚至想讓夜蛾正道再多加幾個功能。
戀戀不捨地欠著夏油企鵝毛茸茸的手和軟乎乎的肚皮，螢里奈幾乎要落下淚來。
嗚嗚嗚，企鵝君——
但她很快調整回來，如果漫畫裡的劇情是真的......她當然也不能待在原地等待別人的救贖。雖然還保留著些許幼稚，可螢里奈還是對自我掌握的事情更安心。
「好。」幼女低低應聲道，只是微微繃起的嘴角卻顯示了現在的真實心情。
這副掩飾不住的模樣讓夏油傑忍不住微笑起來，他垂眸內心輕輕嘆息想道，還只是個孩子啊。
夏油傑很快離開，螢里奈的生活便成了只在房間裡吃喝等死的鹹魚小孩，但是深知之後發展的她決不能坐以待斃。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她可不是被人欺負到頭上卻還默不作聲的人。
仔細思考著，她最後做出了決定。
既然那群老頭子要綁架她，那她先走一步不就好了？
幼女的眼睛在黑夜中「唰」地亮起來了。
而且誰說她才是獵物了？既然已經知曉未來，那她肯定要好好利用一把了！
居然把她當成了算計的籌碼，就一定做好了會受到反擊的覺悟了吧？
夜已深，明月懸掛於夜空之上散發著清冷的輝光，螢里奈背著自己的小挎包悄悄召喚出了蠕蟲·眼球版。
雖然只是一顆眼球，但現如今的它也有她半個大了。
她扒著伏在它上面，伸手號令，雄赳赳氣昂昂地。
蠕蟲·眼球版展開骨翼。
「出發！」
第25章
夜空漆黑,螢里奈自高空飛過， 如同飛鳥般一點掠過， 掀不起一絲波瀾。她並不認識路,只能通過電話手錶的地圖功能進行搜索。風自耳畔呼嘯而過，她望著下方的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粲然的燈光匯聚成一條絢爛無比的絲帶。
沿著地圖的方向飛行了許久，她終於看到橫濱那標誌性的五棟黑色大樓。
悄悄在一個陰暗小巷停下，她將蠕蟲眼球版收回，道路變得熟悉，周圍的建築也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她朝垃圾場的方向走去，卻在中途突生事端。
為了不引人注目,她將降落地設置在了擂缽街，這裡人員本就混亂,也不會有人特意在意突然出現的她。
如今強大的實力讓她早已不畏懼所謂的追捕,而且時間門已經過去這麼久，那群人估計早該熄了心思了吧？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的名字居然還在這裡的黑名單中。
走出巷子的時候,螢里奈就感受到若有似無的目光朝自己望過來，她本以為這只是錯覺，但直到即將離開擂缽街的最後一個路口,穿著簡陋長相不一的人們便手持兇器慢慢圍了上來,她才意識到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他們眼睛深處翻湧著邪惡與貪婪，但卻沒有立刻動手,只是限制著她逃走的道路。
螢里奈一開始有些迷惑，過了兩分鐘，後面傳來一陣聲響，一個人從人群中走出來,他的語氣不算好：「我聽說你們找到了我丟失的【貨】？」
來人一頭短髮，年齡四十多歲的模樣，臉上有傷疤，叼著一支煙。他表情隨意，上下打量著螢里奈，而後嗤笑一聲。
他轉過頭，去把他叫過來的下屬笑容微微含著怒氣道：「這就是你找回來的【貨】？」
下屬一臉驚惶有點情況之外，「什麼......？」
聞言本來準備好戰鬥準備的螢里奈也愣了，什麼情況？
「她不是我要找的人。」薩瓦輕飄飄說道，甚至確認事實後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捨給螢里奈，直接轉身就走。
下屬晉升飛黃騰達的美夢頓時破滅，「啊？但、但是樣貌特徵都對的上啊......」他慌忙拽過螢里奈，解釋道，「黑頭髮，紫眼睛，還有眼下的淚痣......」
「年齡呢？」薩瓦淡淡問。
「哎？」
「我沒有跟你們說過年齡嗎？」男人看起來沒有耐心了，他本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我的貨是【少女】，什麼叫少女你們不懂嗎？」
他沒好氣道，而後吐了口煙圈，「我說了多少次了，認真聽我命令認真聽我命令，怎麼一個個都像沒長耳朵一樣？」
他說完轉身要離開。
下屬心裡委屈，小聲嘟囔道：「您本來就沒說年齡啊......」
薩瓦腳步頓住轉身：「什麼？」
下屬立馬堆出笑容：「不，不，沒什麼。」
男人冷哼一聲，「我吩咐你去辦的事，記得去辦。」
下屬點頭哈腰：「已經抓到了，就在牢裡關著呢，次平這小子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和您作對。」 他臉上堆起褶子般的笑，「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照顧他！」
男人點點頭。
次平？
這個熟悉的名字讓原本想要離開的螢里奈轉過身去，「你們說的次平......是一個黑頭髮的年輕少年嗎？」
「哈？」下屬表情不耐煩，明明剛才的他就像隻諂媚的哈巴狗，如今卻趾高氣昂道，「誰知道啊，鐳缽街這麼多黑頭髮的，誰知道你說的哪個？」
「我說，薩瓦大人願意放過你，你就該披恩戴德了，還在這多嘴做什麼？」他這時候還不忘拍上司的馬屁，擺出了嫌棄的姿勢，「去去，趕緊滾開吧。」
螢里奈沒有生氣，她只是睜著眼睛仰著頭再次重複一遍，而後說，「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哈？所以我不是都說了，你......」
下屬話語戛然而止，他表情微變，臉上露出些微痛苦的神色。
螢里奈的視野裡看到蠕蟲眼球版踩在他的肩膀上，銳利的骨翼抵在對方的喉頭，沁出一滴血來。
普通人看不到詛咒，但下屬卻感受到那一瞬而來的危機感，巨大的壓迫令他呼吸逐漸侷促起來。
他看著眼前的幼女，對方一雙紫色眼眸清澈剔透，看上去那樣純真無邪，但卻好似一個黢黑的漩渦將他的靈魂都吸附在裡。
一旁的薩瓦注意到他的異樣，他不耐煩轉過頭去，「你還跟她廢話什麼？直接......」
話語停止，他看到下屬脖頸間門莫名出現且愈來愈大的劃痕，鮮紅的血液順著線條蜿蜒而下，但始作俑者顯然控制好了力度，並沒有治他於死地。
他猛的看向螢里奈，心中搖擺不定。
異能力者......？
能坐上這個位子，他顯然也不是什麼愚笨之人，起碼最基本的見風使舵是懂得的。
腦中瞬間門蹦出來一個想法，他掩蓋住眼底貪婪的光芒，變臉很快，朝螢里奈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來：「這可真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認出來大人的身份。」
「次平原來是您的朋友嗎？如果您願意的話，我這就帶您去見他。」
他絲毫沒有以這幅姿態對比自己小這麼多的孩子而羞恥，臉上的傷疤也因笑容跟著起伏。
真是會看碟下菜啊，螢里奈心裡默默感嘆道。
但既然對方這樣說了，她也給蠕蟲眼球版下達了命令。
詛咒收起骨翼，扇動翅膀重新回到主人身邊。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下屬立刻喘起氣，心有餘悸地看了眼幼女，而後立刻拉低自己的存在感，將主場交給自己的上司。
薩瓦笑容恭謹地帶著螢里奈前往自己的地盤。
鐳缽街本就資源匱乏，地下監獄更是環境惡劣，不過剛進去，螢里奈眼前就晃過去幾隻驚慌逃竄的老鼠，常年的潮濕陰暗令青苔逐漸侵襲牆壁角落，冷黑的硬鐵顯得那樣堅固壓抑。
地下監獄關的人還不算少，見到薩瓦的同時，他們沒有求饒也沒有哀求，都面露恨意目光沉沉，他們已經被沒有道理的報復性欺壓折磨得沒有希望了，知曉無論是請求還是諂媚都沒有用。
螢里奈在盡頭看到了熟悉的面容，少年比初見時還要瘦弱憔悴，關押的生活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本來一臉懶散看管的獄卒見到薩瓦全都立刻站起來，好像這樣就能假裝他們一直如此盡忠職守那樣：「薩瓦大人！」
他們立刻如菊花般笑起來，殷勤地討好男人，「我們辦事你放心，這小子就算是多硬的骨頭我們都給您把他撬軟囉。」
「胡說八道！」薩瓦迅速掃了眼旁邊幼女的神色，立刻變臉怒喝道，「我有這麼吩咐你們嗎？」他轉頭解釋道，「誤會，是誤會。」
他立刻讓人將牢籠門鎖打開，帶螢里奈走進去。
次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縮著身體，他模樣狼狽不堪，緊閉著眼似乎陷入了昏迷，身上有著明顯的傷痕。
迷濛的大腦似乎察覺到什麼，他吃力地睜開眼睛，怔愣一瞬，很快認出了眼前的幼女。
「螢里奈......？」
他有點細微的慌張，以為她落得與他一般都下場，但旁邊薩瓦的神色卻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
「他好像生病了。」螢里奈轉頭仰起臉，「他需要治療。」
好像想到什麼，薩瓦頓時喜上眉梢，十分殷勤道：「我馬上安排！」
次平的狀態迷迷糊糊接近意識不清，被人抬起的時候也沒有掙扎，螢里奈跟著他們來到了治療的小診所。鐳缽街沒有大醫院，甚至這裡的人都沒有正經的身份證明，大家的一生都是在湊合勉強中度過的。
醫生開始診治，螢里奈坐在旁邊的板凳上等待著。
薩瓦趁著悄悄離開，在門口觀察著以防幼女逃離，臉上終於喜形於色。
這可是罕見的異能力者，那位大人絕對會開心的！
他連忙拿起手機按響了電話：「喂，請幫我轉告......」
經過醫生的初步治療後，輸液的少年唇色蒼白躺在病床上，安靜地閉著眼，狀態也總比螢里奈剛才見他的時候好多了。
對方畢竟是她初來這個世界第一個幫助她的人，她無法拋下他不管。
他狀態終於趨近平穩，窗外的天色逐漸亮起，光透過雲落入大地的懷抱，黑夜已然過去。
螢里奈終於想起來她還有正事要幹。
她起身準備先暫時離開，打開門卻見到好像看管犯人般烏壓壓的一片。
一群人將門口圍得水洩不通，黑西裝，腰間門隱秘的槍，似乎是黑手黨。
薩瓦這次的笑變了味道，頗有種對方已然盡在掌握的輕視感，但還是維持著表面模樣看似彬彬有禮道：「很抱歉，您可能暫時不能離開這裡了。」
「請跟我去一個地方吧，大人。」
後面一牆之隔就是還在病床上昏迷的次平，螢里奈看薩瓦胸有成竹的臉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而後面的人就是籌碼。
可是她早已沒有剛來到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弱小，兩隻特級詛咒在手，已經很少有什麼能威脅到她，所以她看男人抑制不住的喜色只是覺得好笑。
她點點頭，薩瓦在前方帶路。
螢里奈被帶到一間門看似簡陋，內裡裝修卻透露著隱形富麗堂皇的屋子，男人將她帶到這裡就離開了。
看來她要等人。
螢里奈想道，終於有空開始擺弄還沒有探索完全的漫畫APP，她點開論壇系統，切換到【璃乃】的賬號準備一探究竟，就看到【賬號未激活】的字樣。
而在它之下又有一行小字和選項。
【是否激活】
【是】or【否】
這是什麼花樣？
幼女自然點了【是】。
而下一秒，她就感受到了異樣。
對她寬大的座位突然變得正好，視野也陡然變高起來，她微微低頭看向桌上水杯中的自己，水面微微泛著波瀾，倒映出少女怔愣的紫色眼睛。
螢里奈：？？？
窩趣！
怎麼突然變大了！
第26章
迄今為止只出現過一次的情況再次出現,螢里奈一時微愣，下一秒就反應過來。
等等，原來切換賬號連身體也會變嗎？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情況,她沒想到這個漫畫APP居然能改變現實。
少女目光迅速掃過屏幕頁面，尋找把身體變回去的按鈕，卻好似晚了一步。
開關旋轉，門扉被突然打開，她抬首對上一雙淡色的眼。
外面的人自然看到了她如今的模樣,但好在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薩瓦也沒有朝他額外報告她的年齡樣貌。
「您就是那位異能力者吧？」
來人一頭灰銀色的頭髮,微笑的面龐暗藏著不顯的輕微傲慢。
他彬彬有禮地走進來，躬身朝座位上的少女伸手行禮，自我介紹道：「我是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之一，A。」
他似乎對這項職稱很是自得,說起話的時候嘴角翹起的弧度要比之前更深些。
而螢里奈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他的身份,手就先一步於大腦搭到了他的手中。
幹部A內心暗藏著即將成功而壓抑的微微激動與喜悅。
如果情報無誤,眼前的人便是一個異能力者，聽下面那群人報告，似乎還是攻擊性異能。
這可真是太好了,他唇畔的笑意幾乎不可抑制地流溢出來，瞳眸裡藏著深色的攻擊性和野望。
這個幹部之位是他趁港口黑手黨資金缺失之時用金錢購買得來的,但他可並不只是想要單純地當個掛名幹部。
他有自己的目標,總有一天，他要占據這龐大的組織，成為整個橫濱頂端的存在。
但他的異能力卻無法給予他這樣強大的力量，【寶石王的失常】是本身較為弱小的能力，雖然他可以控制他人,但是也只是很弱小的存在，那些實力強勁的人根本難以馴服，而與他相同的異能力者更是稀少無比。
與他同位的兩個幹部一個心思深沉一個忠心耿耿，之外半途而來的中原中也更是擁有無法匹敵般的絕對性強大，像一隻野犬效忠著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
想到自己名義上的「首領」，他的臉色瞬間冷下來，自己怎麼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能收服那樣好用的「奴隸」呢？
中原中也，太宰治，尾崎紅葉......
他眸色漸暗，心情頓時下落，但視線再次回到少女身上之時卻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不，命運還是傾向他的，不是嗎？
青年低首禮儀般輕吻著少女的手背，微微抬起的眼瞳卻不似表面那樣謙遜有禮，他傲慢地感覺已經勝券在握，已然把面前的人當做收入囊中。
但就在他的唇瓣觸碰到少女手背的瞬間，變化突生。
光芒閃過，他的脖頸就毫無徵兆地出現細線組成的光圈，最終化作一個項圈緊縛住他的咽喉，上面鑲嵌著璀璨耀眼的鑽石。
青年的身體頓時僵滯，他自然發現了身體的異樣。
眼前的少女對他使用了異能力！
但是為什麼這能力與他相似， 不是說是攻擊性異能力嗎？
他猛得起身， 眼神不可置信，接著怒不可遏質問道：「你對我做了......」
話語戛然而止，他瞬間變了臉色，像一隻兇狠的夜貓被掐住後脖而溫順下來，虛空中的力量扭曲了什麼東西，好像一隻無形的手灑下了神秘的魔法。
他的神情陡然間軟化下去，再次抬起的眼神恭謹而尊敬。
他望著少女的目光虔誠如同仰望神明，裡面摻雜了些許狂熱，他熱淚盈眶，似乎因少女的到來而感動得都要哭出來了：「我由衷歡迎您的到來......
「我敬愛的【母親】。」
前後差距過大，螢里奈根本沒反應過來，直到手上帶著的手錶傳來震動「嗡嗡」的一聲，她下意識抬手看去，只見頁面上一串文字。
[異能力【COPY】已發動，對象：幹部A]
[能力替換成功：【寶石王的失常（改）】]
螢里奈：？？？
這是什麼？？？
少女一時有些狀況之外，她看著屏幕上細小的文字，再次確認著它們的含義。
作為螢里奈的她擁有著【咒靈操術】的咒術，而身為少女的璃乃也擁有著不同於常人的異能力。
但是異能力是什麼？
接觸到這個陌生的名詞的少女紫色瞳眸中隱約透出一絲困惑，她終於意識到什麼——這個世界並不是單純的咒術世界，這其中摻雜了其他的體系，而所謂【異能力】就是其中之一。
她作為少女璃乃的異能力是複製他人的能力，那麼這個【寶石王的失常】就是面前這個自稱為港口黑手黨幹部的能力，但那個改字又是什麼意思？
眼前的青年眼神那樣熾熱真誠，螢里奈於是想了想開口問了：「你的異能力是什麼？」
「我的異能力是【寶石王的失常】，可以將人的價值轉化為寶石並從而達到控制的效果。」對方順從回答道。
「強行控制嗎？」黑髮散開的少女歪了歪頭。
螢里奈不再是雙辮的模樣，她如瀑的黑髮在後方散落開來微卷，身上的衣物也在奇怪的漫畫APP的作用下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
法式蕾絲邊沿的上衣中間嵌著細絲帶疊成的蝴蝶夾，黑色長裙優雅而美麗，她坐在歐式座椅上，紫水晶般的眼瞳神色不動，氣質典雅。
幹部A點了點頭，被改變後的異能力令他一直低首，甚至覺得抬眼直視少女都是一種冒犯與罪過：「是的。」
螢里奈心裡有了答案。
她再次看了看手錶，仔細觀察著【璃乃】賬號的功能，論壇帖子的觀看功能與【螢里奈】並無不同，甚至賬號上方還是存在著連進度都一樣的長條，只是卻有一個不同的顯示。
[賬號【璃乃】體驗時長剩餘：2分鐘32秒]
那數字一直隨著時間跳動著，眼見越來越少，螢里奈於是抬頭對幹部A道：「我還有事要忙， 你先離開......那個受傷的少年你要派人照顧好。」
幹部A臉上立刻現出一種驚惶：「您這就要離開嗎？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他這樣的神情居然讓螢里奈一瞬幻視做錯事後一臉手足無措的蠕蟲， 「並沒有。」
她本想安撫一下，但字數越跳越少，她也就顧不得多餘的情緒，少女紫瞳微暗，裡面似乎藏著些許不悅。
幹部A立刻緘口不言，低首表示恭敬便轉身退出去。
門外，薩瓦忍住即將得到嘉獎的喜悅，只是表情早已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問道：「大人......」
「你這次做的很好。」出來的灰銀髮青年瞥他一眼，語氣淡淡。
只是這誇獎的話語卻不似薩瓦預想中那樣，「將那位大人所說的少年照顧好，一定要奉為上賓，聽懂了嗎？」
哎？薩瓦愣愣，卻看到幹部A皺眉不耐，「嗯？」
他立刻點頭：「聽懂了聽懂了。」
對方這才施施然頷首示意，隨即離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內，他才好似回過神來想起什麼猛地推門而入，對裡面的幼女驚愕問道：「你做了什麼？」
那位大人，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幹部之一A已經暗自統治這片區域多年，在他手下摸爬滾打混到如今這種地位的薩瓦可比誰都要清楚他的本性，青年看似容貌清秀但內心卻無比貪婪邪惡，藏著無法壓制的野心。
眼前的小孩子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讓他如此推崇？
而終於在最後一分鐘切換回賬號的螢里奈深吐了口氣，手錶上璃乃的賬號使用時間只剩下可憐的五十六秒。
她抬頭對上薩瓦震驚帶著思考的眼光，想了想，而後實話實說道：「不知道。」
她對自己的異能力有了初步了解，但還是一頭霧水，這個未知的漫畫APP給她帶來許多難以解答的疑問。
璃乃的賬號時長要怎麼獲得？她的異能力具體又有何作用，這作用是只能用於異能力還是咒術亦或者二者都是？
想到這裡，她起身跳下座位，甚至沒有分給薩瓦一個眼神就要往前方走去。
她還有問題需要解答。
璃乃的能力作用於幹部A身上，但她現在變回了螢里奈後，這個能力效果還會持續下去嗎？
她得跟上去觀察。
幼女完全忽視了自己，但薩瓦卻絲毫沒有氣憤之類的情緒，反而內心充滿驚懼。不知她與那位大人是何種關係，但她已然是被自己那個實則兇殘的頂頭上司認可甚至尊敬的人，這可不是自己這種存在能夠招惹的——但他已經得罪了。
他完全打消了那些竊竊自喜的邀功心理，只要螢里奈不反過來報復他就已經謝天謝地，更別提特意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了。
於是塊頭健碩的男人轉身就讓路，得以讓幼女沒有障礙地邁步。
螢里奈反手就召喚出蠕蟲眼球版，絲滑地跳上它的身上便指揮它向前追趕，眼球展開無人能見的骨翼，在一眾黑西裝驚愕的目瞪口呆中，幼女似乎騰空飛翔。
前後時間差距不大，幹部A並沒有走遠，他剛剛坐上車要從貧瘠的擂缽街離開。
螢里奈刻意停留在上方觀察他，他並沒有醒悟後暴怒的神色，而是臉色如常，脖頸上剔透的寶石在淺淡月光的折射下散發出微微的光暈。
異能力的作用沒有消失。
心中瞭然，螢里奈隨即調轉方向，只是這次朝著垃圾場奔去。
雖然離開只是一兩天，但也要跟那兩個人說明一下。
而且太宰哥哥也是黑手黨的成員吧？雖然不知道他的地位如何，但或許可以打聽一下這位幹部A的情況。如果他的幹部之位在港口黑手黨確實的話......他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
她想起漫畫裡那兩個商討如何給五條悟夏油傑下絆子的陰險老人，兩隻小拳頭不由得攥緊。
還想算計她？哼！
看她怎麼一個個把你們揪出來！
第27章
第二十七天光破曉,待螢里奈飛到垃圾場的時候，天空已經完全明朗起來了。
她率先去了廢品回收站，齋藤住所的門已經打開,但人卻沒有坐在外面,只是看痕跡他已經起床了。
螢里奈於是象徵性敲了敲打開的門,走進去左右尋找著老人的身影。
她聽到一陣窸窣聲音。
她轉過頭，看到從報紙中探出頭來的花白色頭髮。
「我以為你消失了呢。」 齋藤將報紙從自己臉上拿下來，睡眼惺忪稍微坐起身，他適才開門收拾了下店裡，而後又沒忍住睡意昏睡過去，直到被幼女的聲響給吵醒。
他一雙眼半睜不睜地注視著螢里奈，看似隨意卻寫滿了斟酌打量。
螢里奈自然看懂了他的心思：「我以後大概不會住在這裡了。」
察覺到她失蹤之時，齋藤就有心理準備了，於是他只是淡淡點頭：「我知道了,任務呢，你還準備繼續接嗎？」
「當然要接！」螢里奈一下子提高了語氣，抬眼直視著他，隨後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接的頻率應該會變少。」
能在地下世界混跡這麼多年，齋藤自然懂得不要多問的道理,即便對象是個九歲的幼女也是如此，他只是默然點頭回答道：「我知道了。」
他眼尖地看到了螢里奈手上的手錶和身上換過嶄新的衣物，心中大概有了結論。
「要記個電話號碼嗎？」他問。
螢里奈反應過來連連點頭：「要！」
二人於是交換了電話號碼,螢里奈看著屏幕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於是將設置調出來，將裡面的定位系統關閉。
售貨員售賣時洋洋灑灑給夏油傑講解了近乎一刻鐘的功能，旁聽的她自然知道這裡面有定位系統,夏油傑並沒有強求她開啟，但是她這樣的情況總歸要捂好自己的小馬甲。
而且那邊能看到她的定位總感覺被監視了一樣，好彆扭......
她想著，果斷按下了關閉選項按鈕。
「對了，我可以跟你打聽個事嗎？」她做完這一切抬頭問齋藤道。
齋藤慢悠悠地將號碼存到他手機裡，眼睛緩緩掃過似乎在默記，聞言微微抬眼：「什麼？」他似乎還沒從早晨的睏意中完全甦醒，眼眸照常彎彎，卻不帶平日裡老狐狸般的笑意。
「咒術界上層的資料你有嗎？」螢里奈想了想問道，「我想找兩個人。」
「還有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之一A，你有印象嗎？我需要他的信息。」
腦中迅速過一遍訊息，齋藤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咒術界那群老橘子怕死的很，把自己護的很緊，你想要誰的資料？我只能根據人去找人調查，至於幹部A，我只知道他的位置是買過來的，而且比起我，有個人應該更了解他。」
「你不是跟他關係很好嗎？」齋藤用非常自然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不得了的話語，「港口黑手黨歷屆最年輕的幹部，橫濱的黑色噩夢，太宰治。」
螢里奈：「？」
等等， 最年輕的幹部， 誰？
前半段螢里奈十分清楚，畢竟她回來一趟的目的除了跟熟悉的人交代一下自己的路線，還有向太宰治詢問關於A的話題。
但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太宰治只是個地位較高的小嘍囉，頂多是個小隊長，畢竟他那樣年輕柔弱，心地善良，而這種人注定在□□難以混下去。
齋藤的話直接把她整個人打蒙了。
太宰哥哥這麼厲害的嗎？
「我知道了。」她甚至一瞬間門如夢似幻，沒有反應過來。
日光衝破薄霧透過雲層灑落，太陽已經露出來半個身體，螢里奈決定先去集裝箱那裡碰碰運氣。
太宰治的行蹤不定，像幽靈般出現又消失，她也不確定去哪才能找到他，已經決定花幾天時間門去蹲守少年。
情況果然如她所料，螢里奈敲了敲禁閉的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響，裡面傳來一片寂靜。
太宰治顯然沒有在家。
她沒有洩氣，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將一些東西整理了一下。畢竟之後自己大概就不會經常住在這裡了。
但本身物品就稀少，稍微重要一點的都被她常放在挎包裡了，沒花多長時間門小女孩就完成了任務。
垃圾場荒涼渺無人煙，蠕蟲眼球版低調地在她身邊亂撲騰，自從離開了這裡，螢里奈只有需要它幫忙的時候才會放它出來，它很少有這樣自由跟隨的機會了。
它似乎有些興奮，不停的繞著小女孩來回飛動，最後落到螢里奈肩膀上親暱蹭蹭她的脖頸，小心翼翼收回骨翼。
螢里奈用指尖輕輕撫摸了下它圓鼓鼓的「頭頂」。
時間門很快來到下午，太陽只是剛現出些橘橙色，螢里奈坐在太宰治集裝箱上面晃著腳看遠方，就望見了纏著繃帶的少年逐漸靠近的身影。
他今天回來的很早。
「太宰哥哥！」螢里奈臉上頓時笑著向他招手。
接近晚間門的風略微帶著一絲涼意，吹拂過髮絲輕晃。
螢里奈觀察著身旁與她一併坐著的少年，他身上的繃帶照舊纏滿了全身，只看得到一隻鳶色的眼瞳，裡面暗淡彷若秋末的最後一片落葉。
太宰治並沒有問螢里奈的行蹤，他似乎全都猜出了，卻不會主動開口。
還是螢里奈先說話了，她猶豫了一下，終於向少年說道：「太宰哥哥，我要搬走了。」
「我知道了。」太宰治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唇畔是一貫面對她時的輕微笑意，只是一句便再沒說其他。
他將目光放到原處，眼瞳顏色很淺，就如他給人的感覺一般。
「你只是來向我告別的嗎？」
就在螢里奈以為他不會出聲的時候，少年忽地轉過頭來了。
太宰治眼瞳裡倒映出幼女稚嫩的面龐。
「還有個問題想問問你。」螢里奈最後選擇實話實說，「你知道幹部A嗎，太宰哥哥？」
「幹部A？」少年先是低聲重複了一遍， 眉宇間門微蹙似乎是在思考， 而後想起來什麼，恍然大悟道，「哦，是他啊。」
他的幹部之位是向森鷗外買來的，當時森鷗外剛上位，港口黑手黨被前代首領糟蹋得千瘡百孔，高瀨會和GSS兩大組織又在一旁虎視眈眈，缺少資金是一件致命問題，於是他就接受了這個男人的請求。
太宰治一向不在乎他人，他與A也只是在幹部會議上匆匆打過幾個照面，他對他並沒有興趣，反倒是對方會用偽裝後但還是透露出忌憚貪婪又微微可惜的眼神看著他。
「你想要他的資料嗎？」沒等螢里奈開口，太宰治已然猜到了幼女的想法。
螢里奈點了點頭：「他真的有幹部的實權嗎？」
不過一個問題，太宰治已經了解她想知道的到底是什麼了，並且直接掀了男人的老底。他對這個組織都沒有什麼所謂的忠誠之心，更別提這個算得上陌生的人了。
「有，但是不多。」太宰治思索著微笑著回答道，「他有屬於自己的勢力，畢竟花了這麼多錢買了職位，森先生好歹還是給了他一些實權的。據我所知，他的心思可並不平靜，一直在暗自收集著港口黑手黨核心成員的資料，以便以後把森先生拉下馬。」
說到這裡，少年的眼底甚至罕見現出了點微光，似乎頗為喜聞樂見的模樣。
「哦，森先生就是我的上司，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他的名字是森鷗外。」太宰治忽然想起什麼對小女孩解釋道，「之前你應該見過他吧？和東京那邊的羽毛球男一起。」
羽毛球男？
......好像一瞬間門就懂了呢。
螢里奈對太宰治精闢的描述沉默了。
她艱難地回答：「......是的。」
與此同時，京都，古樸宅邸內。
眯眼帶笑的老人站在院內的池塘畔，悠閒自得地往裡面撒著魚糧。花紋各異的鯉魚們爭先恐後的仰頭張口吸食著食物，撲稜出一片片雪白的水花。
有侍從邁著急促地腳步走過來。
老人輕描淡寫地掃了眼，明明神情沒變卻帶著股壓迫感：「急什麼。」
他又抓了把魚糧往更遠處撒去，魚兒們就如同被控制般蠢笨地爭先游去，他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他喜愛這種操縱棋盤控制萬物的感覺。
侍從身體不明顯抖動了一下，而後噤聲低首順從地等待著命令，直到老人慢悠悠將手中的魚糧撒完，接過他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手，這才出聲問道：「我派去你們辦的事怎麼樣了？」
侍從低著頭，聲音顫抖：「任、任務失敗了。」
「失敗了？！」老人猛得變了臉色，方才的悠然一掃而空，「不過是讓你們抓個小孩子，高專結界我也想辦法給你們搞定了，你們跟我說失敗了？」
侍從立刻跪下來請罪：「高專裡根本沒有【小魔女】的蹤影，派過去的人撲了個空。」
「你們的意思是不是你們的問題，全怪咒靈操使不知道跑到哪了是嗎？」老人幾乎抑制不住怒氣， 他順手拿起身旁最近的東西就往下一摔， 四分五裂的瓷器茶杯碎裂崩進池塘裡劃過一條無辜的魚，紅色頓時在清澈的水間門擴散開來。
鯉魚的屍體很快肚皮朝上浮在水裡。
老人眼底不自覺劃過一絲厭惡，他終於開始整理一下自己的態度。
「高專沒有就去別的地方找，我花大功夫支開五條悟和夏油傑可不是為了給你們這群廢物放假的。」他臉色陰沉，聲音沉沉道，「東京沒有就去別的地方，沒有情報就去搜集，我養的【武器】不能連一個小女孩都找不到。」
「廢物對家族毫無用處，不要當廢物。」
侍從：「是、是！」
他連忙轉身疾步離開，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老人掃了眼狼藉的池塘裡，眼神冷漠無比，好像這不是他精心餵養許久的動物，而是無用的器具。
「處理一下吧。」他說道。
在垃圾場最後過了一夜，螢里奈第二天便啟程去往了鐳缽街。
幹部A並不居住在這片貧瘠的土地，先見到她的反而是刀疤男薩瓦，此次他的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殷勤地在她周圍招呼著，並主動帶她去見名為次平的少年。
「醫生說他並沒有什麼大礙，只需要靜養一陣就能痊癒。」
鐳缽街的醫療條件非常惡劣，因為幹部A的叮囑，薩瓦將次平轉移到了市內的醫院，即便是自掏腰包有些肉痛也忍了，他覺得如果得罪了螢里奈再不去彌補，可能明天他就會成為一個悲慘的炮灰。
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也是有緣由的，見風使舵的本事高超，該低頭時就低頭，絲毫沒有什麼尊嚴之稱。
「我知道了。」螢里奈點點頭，透過窗只是看了兩眼。
「不進去說會話嗎？」薩瓦問道。
她搖搖頭，本身二人就並沒有過多的交情，只是來到這個世界初始他幫助了她，所以擁有足夠實力之時她也看不得他落入悽慘的下場。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而且敘舊的話等他痊癒了也不遲。」螢里奈說，「麻煩你照顧好他。」
薩瓦頓時堆起了笑容：「一定，一定。」
「你知道A在哪裡嗎？「螢里奈仰著頭問道。
眼前的人對自己頂頭上司的意義絕對特殊，薩瓦心裡想道，即便地位沒有高到可以直接聯繫幹部A，但經過上次後對方早已給他寫下了私人號碼，以防螢里奈尋找他時找不到。
「我立刻去通知A大人！」男人連忙道。
在他轉身之前，螢里奈又叫住了他，她想了想最後道：「這裡有什麼可以單獨會面的地方嗎？」
........
..........
即便昨日已經與螢里奈見過一面，再次收到她訊息時的幹部A仍舊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他甚至不由得眼眶微熱。
他的神明，是如此偏愛於他。
他將於螢里奈的二次會面視作神明的恩賜，胸懷虔誠而鄭重地去往了螢里奈決定的場所。
螢里奈對幹部A下達了兩個要求。
一是會面場所由她決定，二是必須要得到她的允許他才能打開門。
灰銀髮的青年在簡陋的門扉前站定，手竟有些微微地顫抖，他深吸一口氣，終於輕輕敲響了門。
「請進。」 如小提琴般清亮而微冷的聲色。
幹部A打開門，對上那雙世間門最完美的造物的紫色雙瞳。
他先是陶醉，而後猛然意識到什麼慌忙低下頭，懺悔著自己褻瀆神明的罪行。在他眼裡，哪怕是多看少女一眼，都是一種罪過。
是的，少女。
螢里奈站在臨近窗戶的牆邊，強作鎮定地用餘光去瞄手錶上飛速流逝的數字，稀少可憐到以秒為單位的時間門迅速消耗著。
雖然知曉異能力的作用無論她是哪種體態都不會發生改變，但她暫時不知道青年被影響後所效忠發是【螢里奈】還是【璃乃】，亦或者兩者都是。
但她顯然不能輕易做試探，一旦二者在他眼中有區分，那麼自己顯然是自爆馬甲。她選擇保險以【璃乃】的身份面見他，並迅速將自己的需求講清楚。
「我需要咒術界高層的資料，你能拿到嗎？」 少女神情清冷問道。
面對自己如同信仰般的存在，幹部A難以對少女說不。
「橫濱和咒術界向來有些矛盾，過兩日上流就會舉行一次彼此交流的宴會，如果您是想找人，可以隨我一起出席。」幹部A說道。
「當然，此外如果您還想要關於咒術界的任何資料，我都會竭盡我所能去為您得到。」他微微頷首，宣誓著自己的忠誠。
【寶石王的失常】可真好用啊，見狀螢里奈內心不由得感嘆道。
青年似乎對她擁有百分百的推崇和敬畏，無條件相信著她。
「我知道了。」她言簡意賅地結束對話，看上去真的像是個無情的神明一樣，「你可以離開了。」
「宴會那天，我會再聯繫你。」
幹部A聽出少女話語中的趕客之意，立刻順從頷首，「我知道了，我會恭候您的大駕。」
如果神明與他一同出席晚宴，那麼身份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女伴，他何德何能！青年想到這裡已然眼眶微熱，他抑制著內心的澎湃，轉身離開，非常貼心地扣好了門鎖。
而在他關門的一瞬間門，時間門清零，螢里奈立刻變回了幼女的模樣。
好險，差點就當場暴露了，她在內心驚險道。
她看向手錶，上面關於【璃乃】的個人賬號已然顯示灰色，底下印著一行字。
【試用時間門已結束，請自行探索時長增加方式】
什麼啊，還自行探索。
她有些無語，於是切回【螢里奈】的賬號。
她點進論壇，發現上面飄滿了帖子。
【[HOT]if線夏油又要黑化了？】
她沒注意的日子又發生了什麼，夏油傑執行個任務就出事了？
她微驚，連忙點進去看，就看到一連串的樓層。
【窩趣，什麼意思，主角消失了？】
【啊？？螢里奈不是if篇主角嗎，怎麼突然跳到夏油了？】
【所以那群老橘子究竟把螢里奈帶去哪了啊，為什麼不畫出來就為了省那一筆兩筆嗎（大哭）】
【先別哭，還不一定的吧？雖然老橘子暗算且人多，但是螢里奈實力不至於打不過吧？而且也沒給個確切被擄走的鏡頭，甚至連個影子都沒出現，感覺會有反轉。】
【希望吧，再發刀我真的要暗鯊作者了（刀子）（刀子）（刀子）】
螢里奈看得一臉茫然，等等，漫畫都更新成什麼樣了？
她連忙返回漫畫主頁，點進去最新更新的一話。
劇情接了上一話老橘子們暗地的陰謀，在五條悟和夏油傑相繼離開高專後，夜晚的鏡頭來到了暗處窺探的家族咒術師們。
他們穿過高專結界，在深夜中高懸的月亮之下，目光鎖定了幼女所居住的房間門。
畫面就截到這裡，下一幕就接上了執行完任務後，接到了夜蛾正道電話的夏油傑身上。
青年丸子頭半扎長髮微微散開，狹長的眼眸沒有被點上高光。
螢里奈有些詫異這種表現手法，她的感覺裡，這個線的夏油傑既然沒有黑化，想必也沒有發生那些灑滿了刀子的事情，所以青年的精神狀態應該良好才是。
但這樣看似乎並沒有。
夏油傑眼下是經典表現手法的行行黑線，似乎很是疲憊的模樣，他表情淡漠地接通了電話。
螢里奈仔細閱讀對話框裡的文字。
「喂？哦，夜蛾啊，有什麼事嗎？我任務已經結束了，很快就會回去......你說什麼？」 好似聽到什麼不好的訊息，青年的臉色驟變，聲音也頓了一下。
他整個人都氛圍都沉下來，「螢里奈失蹤了？」
「是的。」那頭的夜蛾正道稍微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道出真相與猜測，「我找到了一些異樣的痕跡......好像有人闖進高專了。」
夏油傑：「結界沒有發出警告嗎？」
夜蛾正道：「沒有。」
「......」
寂靜。
但夏油傑大概已經猜到了。
怪不得他和悟同一時間門內都被任務脫離東京，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們。還沒死心嗎？那群骯髒腐敗的人。
他甚至不屑將那群人認為是與自己等同的咒術師，他們是蛀蟲，是比普通人類都要讓他感到噁心的存在。
黑色的髮絲微微垂下來，他眼睫微低，整個人陷入陰影裡。
螢里奈自然知道這是漫畫的一種表現手法，但此刻她卻好像透過黑白的線條感受到人物的些許低迷和風雨欲來的平靜。
「我知道了。」夏油傑眼神平和地說，「我現在就回去。」
漫畫在這裡結束。
螢里奈內心突然心虛地升起幾分愧疚，但她很快告訴自己不要懷疑自己的選擇。
她再次拐回論壇去看評論。
【好耶！黑化黑化！】
【這種黑化我喜歡，快進到夏油傑立馬端了橘子窩。】
【啊......不要黑化啊，我看if線就是希望有個可以讓夏油幸福的結局qwq】
【夏油傑五條悟加起來......老橘子路走窄了啊】
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引起高專和咒術界的矛盾，螢里奈都要動搖了。要不要先回去一趟穩固二人的情緒呢？她糾結著，而後就感受到手錶輕微一聲震動，連帶著提示音「叮咚」一響。
漫畫APP彈出了信息彈窗。
【主劇情進度增加，賬號【璃乃】使用時間門+10min】
不懂判定原理是什麼的螢里奈立刻瞳孔地震。
十分鐘。
窩趣，暴富！
第28章
夏油傑的動作很快,不顧輔助監督的勸阻，他便立刻自己駕車回東京。路上，他接通了五條悟的電話。
「喂,傑。」那一頭的五條悟接到摯友的電話還有些意外,他剛剛解決掉一隻咒靈，輔助監督正等待他前往下一個任務地點，「真稀奇，你居然會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自從高中畢業後,二人雖然感情依舊，但因為繁忙的工作卻不會主動常聯繫，畢竟偶爾就能在高專見面。
而即便神經大條的五條悟也發現夏油傑與從前似乎變了些。即便他在他面前說些叛逆囂張的發言，青年也不會在像少年之時反駁並說起他的正論，他只是保持沉默，卻也不附和他。
「螢里奈失蹤了,期間門可能有高層介入。」夏油傑言簡意賅表明了現在的情況,他目光朝前駕駛觀察著路面狀況，耳朵裡留意著對方的回答，「悟,我需要你幫忙。」
如果只是信息問題，他大可以尋求其他地方的幫助，但咒術界的老牌家族行跡難定，也只有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家能對此了解了。
「我知道了。」聽到這話，青年面上游刃有餘的神色淡了下來,五條悟眸色漸沉回答道，「我立刻回東京。」
他輕鬆從高樓上跳下，輔助監督早在車輛旁等待,他聲音不拖泥帶水直接道：「回高專。」
「哎？」伊地知有些意外，「可、可是，下面還有其他任務......」
「誰管啊。」五條悟已經在後座坐下來了，翹著二郎腿倚靠著背靠，黑色眼罩覆蓋住那雙舉世無雙的六眼，「快開車，要不然揍你哦。」
伊地知：「是、是！」
黑色轎車很快啟動在道路上飛馳，五條悟少見地面無表情，他撐著下巴看窗外迅速消退的景色。
是他的疏忽......居然會認為那群腐朽到一腳已經踏入棺材的老東西們會消停一陣，也是他的自信，認為實力強勁的幼女已經少有威脅。
臨近傍晚，夕陽西下，轎車在山腳停下。
五條悟到達高專的時候，夏油傑已經在螢里奈失蹤的房間門門口站了許久了，他皺著眉頭，甚至聽到後方熟悉的腳步聲都沒有回頭。
「傑。」五條悟叫他。
夏油傑轉過身。
「有發現什麼嗎？」五條悟問。
丸子頭長髮青年沉默地搖了搖頭：「我仔細觀察過一遍，除了進入高專結界部分，其他地方甚至沒有一絲咒力殘穢。」
沒有咒力殘穢？這怎麼可能！
五條悟立刻拉下材質特殊發眼罩，露出那雙即便在昏暗光線下依舊奪目的冰藍雙眼，能勘破一切咒術痕跡的六眼迅速掃視著。
「......確實沒有。」他最後得出結論。
連六眼都無法發現的咒術痕跡，這是一件異常棘手的事，夏油傑表情不算明朗，他抿著唇，眉頭緊鎖。
五條悟平時一直輕鬆的神情此刻也添上幾分深色。
「能找到嗎？」夏油傑問友人。
「只要做了就會有痕跡，結界那邊的殘穢夠用了。」陰霾只是一瞬，下一秒五條悟又開始笑起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裡面卻沒有對應的笑意，反而是凝結的冰霜，「我會把他們揪出來的。」
........
..........
與高專這邊氛圍完全不同的是，螢里奈躲藏的同時還匿名接了幾個小任務賺了點外快，估摸著時間門她收到幹部A發來的消息，宴會即將舉行。
因為另一面五條悟和夏油傑的努力，她再次收到了漫畫APP提示的叮咚聲，璃乃的時常再次增加了十分鐘，雖然她對這些一無所知，但還是欣然接受了。
可即便現在時長擁有二十分鐘，螢里奈依舊要緊巴巴著過日子，宴會可不會只開五分鐘，她必須要精打細算支配好這些時間門。
「您來了，我敬愛的母親。」
在看到螢里奈後，銀灰髮的青年聲音微微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朝螢里奈伸手，做了一個優雅的吻手禮。這回他似乎有勇氣去看少女，將早已為她準備好的禮服呈上去，「這是為您準備的服裝，希望您能喜歡。」
「我知道了。」為了節省時間門，螢里奈自然要快些結束話題，但在幹部A眼裡，就是黑髮如綢鬆散微卷的少女表情冷淡，彷若神明般沒有情緒波動，只是輕輕朝他瞥了一眼道，「退下吧。」
青年幾近落淚。
啊，我的母親，我的神明，我慈悲的主。
從未信奉過宗教的青年熱淚盈眶，他似乎在仰望著少女，仰望著他無慈悲的主人，而後順從低首，帶著絕對的忠誠：「是。」
門關閉發出輕微聲響，螢里奈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感想道，異能力真可怕，居然能把人洗腦成這樣。
她迅速換好衣服，將首飾都佩戴好，幹部A原本還提議安排人為她化妝做造型，但被她直接拒絕了，她可沒有這麼多時間門能浪費，但似乎被青年理解為真正的神明不需要多餘的贅物，於是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敬畏。
這是一套極為華美的禮服，墜著寶石的輕紗如同緩緩鋪開的油畫卷，薔薇花緩緩盛開其中像是落滿整座莊園一般，她將紫水晶為主體的寶石項鍊戴上，又套上白色蕾絲包裹的手套。
少女將頭飾穿戴好，一切準備就緒，她輕輕推開門。
幹部A已在外面將所有備好，他站在昂貴的轎車前輕輕頷首，親自為她打開車門。
車輛疾馳很快到達目的地，螢里奈牽著幹部A的手下車，裝作平常模樣與他一起進入會場。
很普通地遞上請柬被放行，她來到富麗堂皇的會場大廳，水晶吊燈散發出令人第一眼眩暈的光芒，她看著眼前的觥籌交錯，在其中尋找著目標。
她僅剩的時間門絕對撐不到宴會結束，她要先甩掉幹部A：「我要離開一下。」她只是簡單交代了一句，青年便毫無懷疑不敢忤逆地點頭了。
她步伐有些急促，問侍應生找到了衛生間門。
但在途中卻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行動匆促的她在拐角處與人相撞，預料之外的撞擊令額頭一時吃痛，她捂著不受控制朝後踉蹌兩步，反射性趕緊道歉：「抱歉......」
她說著抬起頭，卻詫異地對上一雙淺淡的鳶色眼眸。
少年罕見地穿了正裝，頭髮似乎還特意打理了下，可能是因為實在不相稱所以拿下了脖頸纏繞的繃帶，但手臂上卻還露出些白色的部分。
是太宰治。
螢里奈先是怔愣，而後猛然想起自己不應該是這個表情，她立刻調整好狀態，彷若不認識面前人般歉意道：「抱歉，你沒事吧？」
「並沒有什麼事。」少年微卷的發似是未黑透的天空，他唇畔笑意清淺，是螢里奈從未見到過的感覺，「倒是小姐你，真是抱歉，你沒有受傷吧？」
少年姿態優雅彬彬有禮道，比起在垃圾場時而透露出些微的脆弱之處，螢里奈覺得如今的他像是帶了一層厚重虛假的面具，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太宰治。
但她現在沒有時間門去計較這些。
「我並沒有大礙......抱歉，我暫且有急事。」少女朝面前人笑了下，「之後再聊可以嗎？」
太宰治剛想張口，就見她匆促邁步，往他相反的方向小跑而去，直到背影消失在下一個拐角。
真是位美麗的小姐呀，他面上表情寡淡，在心中自然讚嘆道。
這誇讚不帶任何別樣的色彩，只是好似見到一朵美麗的花，一片棉白的雲那樣平常。
他一眼看穿少女的異樣，卻懶得去揭露。
跟螢里奈一樣的髮色和瞳色呢，只是少了一顆淚痣......他在心中想著，思緒只是一瞬，便朝著主會場走去。
另一側，螢里奈直奔衛生間門的廁所隔間門，這裡封閉性很高，她反鎖了門，立刻拿出藏在裙下的兒童電話手錶。
切換賬號的按鍵點的飛快，音效「嘭」的一聲，她再次變回那個九歲的幼女。
禮服與她本身一起縮小成合適的尺寸，很神奇，卻幫她省了不少事。
她悄悄推開門，小心翼翼觀察著，而後走出去。
燈影搖擺的宴會中心混進去一個矮小的孩子並不會顯眼，螢里奈就在其中左右觀察著，任務是尋找到那兩個眼熟的老橘子。
這也不是個簡單的事情，畢竟人們來迴轉走著有些混亂，她只能竭盡所能。
很幸運的是，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標任務。
老人應酬得笑得滿臉褶皺，卻不掩漫畫中老狐狸的氣質，她不著痕跡地穿過人群靠近，聽到與他對話的人說笑，話語間門提起他的稱呼。
「加茂大人。」
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嗎，怪不得有實力也有膽子做出這樣的計劃。
螢里奈心中瞬間門有了決斷。
目的達到，她也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上流社會傳杯弄盞各有想法的橋段她不願再看下去，於是去了較為偏僻的露台，她再次切換賬號，容貌精緻的少女便出現在天台之上。
螢里奈本想轉身就找到幹部A提出離開的想法，但晚間門的風和煦微涼，底下裝飾的燈光流光溢彩那樣美麗，她便沒忍住靠近雕刻的圍欄往遠處望去，她輕輕閉眼仰頭，感受這一瞬的風。
但時間門畢竟消耗不起，很快她就調整好狀態，往宴會裡重新走去。
幹部A自然不會否定她的決定，她裝模作樣地挽著青年的手臂邁步離開，不熟練踩著的高跟鞋令腳底有些微疼。
「璃乃小姐......？」
而就在她即將踏出大門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個耳熟的音色。
她順著聲音望過去，與表情驚愕的赭發少年面面相覷。
螢里奈頓時就沉默了。
為什麼總是遇見熟人啊？！！！
第29章
自從進了港口黑手黨,中原中也就沒閒下來過。
森鷗外接任首領之位日期不長，整個組織還深埋在前代首領造就的陰霾下無法走出，其他兩大組織虎視眈眈時刻盯著他們的錯處,需要整改的地方太多了。
他沒日沒夜地執行任務，居然倒也有種別樣的充實感。
前些日子首領提到過橫濱與咒術界的交流會，說是交流會，不過是上層社會的同流合汙。作為幹部之一的太宰治是確定會去的，而他的決定權在於自己。
本來他並沒有打算過去，但今日正好執行完任務後有空餘時間,紅葉大姐又建議他如果以後準備繼任幹部之位那麼勢必會接受這些，思慮之下，他最終決定驅車到來。
但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璃乃。
他從機車上跨下,隨意地摘下頭盔，目光無意間轉移，瞥見露台之上華服加身的少女。
她黑髮如瀑卷翹著落在身後，輕輕抬頭似乎望著上方的夜色，月光倒影在水晶般剔透的紫色眼眸裡,然後她很輕地抬起嘴角，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來。
即便距離那樣遠,中原中也還是能望見她輕顫如蝶羽般的眼睫，輕輕在眼下覆蓋一層淺淺的影子。
風輕輕吹拂，帶走少年面頰微燙的熱意。
他心中鼓動許久,終於抬頭張口準備喚她的名字,還沒出聲,就見少女已然轉身朝宴會中走去。
中原中也頓時有些洩氣，懊惱自己的猶豫，他視線撇到身邊機車上的後視鏡,有點彆扭地又微微緊張地整理了下自己的髮型和著裝。
這樣子會不會不好看？這樣穿會不會有些輕浮？
待他整理好終於轉過頭，深吸口氣準備走進大門，就看到少女熟悉的面龐正要走出來。
她挽著青年的手，嘴角是淺淡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笑意。
灰銀髮的青年優雅微笑著替她打開車門，少女正要坐進去。
「璃乃小姐......？」
思想沒過大腦，中原中也下意識怔怔地開口了。
少女顯然聽到他的聲音，也認出了他，她微微睜圓了眼睛，有些驚訝的模樣：「中也君？」
中原中也。
這個可謂是震耳欲聾的名字也讓幹部A向少年投去了目光，二人視線相撞，自然認出了彼此。
中原中也頓時警惕起來，他自然清楚幹部A的異能力，目光首當其衝望向少女的脖頸，漂亮的紫色寶石在清淡的月光下折射出波光粼粼的光，看起來美麗極了。
【寶石王的失常】——這是幹部A的異能力，他經常用來控制他人。
一股慍怒立刻上升心頭，中原中也立刻拽住少女的手腕將她朝自己拉進，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與青年對質。
他抬眼，鈷藍色的眼瞳閃著銳利的鋒芒：「你對她使用了異能力？」
他周身縈繞著一種濃濃的敵意，好像青年如果一個回答令他不滿，他就會發動攻擊。
卻沒想到面前的幹部A在聽到他的話語後大驚失色，一臉「你不要污衊我」的表情，整個人惶恐緊張地開口了——卻是向他身後的少女解釋道：「我絕沒有不臣之心，請您相信我，母親。」
母親？
中原中也頓時宕機了，他睜大了眼睛，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螢里奈則是閉眼：焯！社死了！
而平常眼高於頂的灰銀髮青年姿態從未如此放低過地朝少女解釋表忠心，表情焦急。
他內心咒罵著半路殺出來往他身上潑髒水的中原中也：自己果然跟森鷗外一派的不對頭！
中原中也半天沒緩過來，覺得長見識了。
螢里奈硬著頭皮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自然反問道：「中也君也是來參加宴會的嗎？」
容貌精緻的少女笑容如月光化成的水，橘發少年霎時又微微紅了臉，將剛才的事情暫且拋之腦後：「嗯。」
他輕輕應聲，注意到旁邊的幹部A，疑惑再次湧上心頭，正要開口疑問，卻見少女往旁邊微微側身為他讓路，「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快些進去吧。」
她神情禮貌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少年也找不到什麼其他的話語來回答，於是再次一聲「嗯。」
螢里奈面上微笑心裡慌得不行，她沒想到會遇上中原中也，璃乃的時間所剩無幾，她必須趕快結束這場偶遇。
所以在少年怔怔地應聲後，她連忙逃跑一般鑽進了車裡，探出半個頭再次向少年道別。
「那麼，再見，中也君。」
中原中也：「再、再見？」
門嘭地關閉，車窗具有隱蔽性，螢里奈頓時鬆了口氣。
幹部A早就順從地鑽進了副駕駛，他看森鷗外的所有都不順眼，這其中當然包括他手下的得力幹將，前·羊之王，中原中也，於是趕緊催促司機：「快開車。」
司機連忙應聲，隨即啟動轎車，發動機發出聲響，車輛逐漸加速。
直到涼風吹過，中原中也這才回神，有些懊惱：糟糕，忘了問她的聯繫方式了。
........
..........
車還沒開到半路，螢里奈就急忙下車了，手錶上的數字即將跳為零。
她看著那可憐兮兮的一分鐘，只是冷著一張臉，幹部A就什麼都不懷疑了，連緣由都沒問，便低著頭恭謹地目送她離開。
而假裝自然而然實則腳步暗自加速的螢里奈在脫離他的視線之後兩秒後，就「嘭」地一下變了回去。
幼女頭髮上的小白花矚目，兩邊自動被紮成麻花小辮，系統的一鍵裝扮功能恐怖如斯。
但事到如今重點並不在這裡，她很快召喚出蠕蟲眼球版，往它身上一騎就指揮出發，臉上是難免的得意表情。
——你完蛋啦，老橘子！
夜晚天空中風微冷，她打了好幾個寒顫，終於在萬家燈火中看到那一抹黑暗，垃圾場仍是光芒不會照耀到的地方。
她飛躍過居住的集裝箱，沒有人居住的地方顯得更加寂寥，她輕輕掃過一眼，最後從蠕蟲身上跳下，在廢品回收站停下。
齋藤還沒睡，明明年齡已經不小卻天天抱著手機不放，螢里奈之前趁他不注意掃過一眼，發現那似乎是地下市場的隱秘網站——她好像就沒看到過他休息的時候。
一直在工作，窮還是這麼窮。
幼女不由得心生憐憫。
齋藤對她的來訪並不意外，只是問道：「你找到了？」
螢里奈點點頭：「找到了。」
「御家之一的加茂家，麻煩幫我查一下。」
暗網的速度無人能比，雖說那些古老的大家族都對自己隱藏得很深，但身為御家卻不是，作為咒術界的領頭人，他們的有些資料是必須公開的。
螢里奈很快就從一沓資料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眯眯眼的老頭笑得像個老狐狸，看似慈祥實則心懷詭計。
齋藤掃了一眼：「哦，是他啊。」
「你認識嗎？」螢里奈有些疑惑問道。
加茂淳介，加茂家德高望重的長老之一，平日和藹可親，是加茂家最受年輕一代喜愛的長老。
「真是句句離譜啊。」齋藤拿起資料看了一遍，笑出了聲，「沒想到他居然也能被誇讚為脾氣好......明明曾經是最惡劣的那個。」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很輕，更像是低嘆。
「什麼？」螢里奈有些沒聽清。
「沒什麼。」齋藤並沒有多回答螢里奈的問題，他只是把資料重新遞交給她，輕飄飄一句說道，「有過幾面之緣而已。」
螢里奈沒有多問，她將具體的資料錄入電話手錶裡，隨後就騎著蠕蟲出發了。
齋藤並沒有阻止幼女，他清楚螢里奈的實力，就算無法戰勝也可以全身而退，一反面他也想看看加茂那傢伙吃癟的模樣。想到這裡，他眼底面具般的笑意反而真實了些。
東京，高專內。
夏油傑做了一個夢。
他有些恍惚。
這是一間日式古樸的房間，他似乎穿著宗教類的衣服——這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身體傳來的熟悉感又讓他無法懷疑這不是自己。
室內很暗，他面前被詛咒鉗制住一個人，他一眼認出那是自己曾經收服的咒靈。
眼前的身影很是幼小，又似乎有些熟悉，她黑髮散開垂落下來，被洞穿的腹部不斷往下滲著血，慘狀駭人。
她被詛咒的攻擊釘在牆上，腳尖懸空，液體順著滴落在她身下形成一灘血泊。
夏油傑看到那血泊之中崩斷的黑色皮筋。
青年難得有些迷茫，他感覺自己似乎是認識這個人的，但心臟卻平穩地在跳動，好似與他分離一般——他意識到自己無法掌控這具身體。
他像是第一視角的第個人，觀看著這一幕。
自己的身體動了，「他」目光看了面前猶如敗犬暗殺失敗的女孩，夏油傑聽到自己的聲音溫和卻冰冷：「你無法戰勝我，即便這樣，你還是想要殺死我嗎？」
「螢里奈。」
這個名字讓夏油傑微愣。
一陣冷風吹過，將即將熄滅的蠟燭再次點亮，它們在周遭無聲燃燒，藉著那淺淡的燈光，夏油傑看清了眼前人的臉。
發上是熟悉的小白花髮夾，幼女咳著血，費力地抬起頭，她模樣狼狽不堪，眼底卻是無法掩蓋地熊熊燃燒著的滔天怨恨。
「我會殺了你。」
她漂亮的紫色眼瞳倒映著長髮青年淡漠的臉，一字一句，似是宣誓。
「遲早有一天，我會超越你，然後粉碎你荒誕的理想，撕破你虛偽的大義。」
「我絕對會讓你付出代價，我一定會殺死你。」
她聲聲泣血，怨恨與愛意交織。
「夏油傑。」
「——我的父親。」
第30章
夏油傑是被一陣電話鈴聲突然驚醒的。
他睜開雙眼面對雪白的天花板,內心一時空蕩蕩的，他腦子裡還是夢裡的情景，大概緩了兩三秒,才去尋找放在床頭櫃的電話。
來電顯示的名字是【悟】。
他點擊接通鍵：「喂。」
那頭的五條悟聲音微低，對他道：「傑，找到了。」
「我知道了。」夏油傑回答道。
青年暫且將適才的夢境放置腦後，也不再思考那到底是個單純的夢還是螢里奈的曾經，當務之急是先將幼女帶回高專。
他起身收拾，沒有開燈,紫眼睛在月光下略顯沉沉。
「現在就出發吧，悟。」
夜晚的風微涼，時間的指針早已撥動到深夜,街上早已一片蕭瑟寂靜，只剩下路燈孤獨地提供著橘黃色的光亮。
古老的家族基本都定在京都，即便並不是所有人都同住在主家府邸，許多人的選擇依舊是這片歷史悠久的土地。
作為位高權重的長老之一，加茂淳介在主家擁有單獨的府邸,螢里奈按照齋藤給的地址，左轉右轉花費了些力氣終於定位到他的住所。
標準日式的宅邸面積很大,一磚一瓦都飽含歲月的洗禮，正值初春，有微風拂過綠葉沙沙作響,為這寂靜的建築再增添了幾分和美恬靜之色。
這個府邸外面如同高專一般設置了結界以防入侵,但不知是自信還是自大,也許是覺得嫌少有人會不要命入侵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這防禦力度遠沒有高專強勁。
骨翼輕輕展開，蠕蟲眼球版咕嚕嚕轉動著,然後非常q彈地如同果凍般分裂，最後如同細胞一般化作兩個一模一樣的造物。它們都是蠕蟲，同一個意識操縱著不同的身軀。
螢里奈點點頭，其中一隻蠕蟲眼球就扇著翅膀飛走了。
幼女感受著它的距離，根據齋藤提供的資料顯示下達命令，另一段遙遠距離的蠕蟲眼球一號便故意發動咒力打破了結界，如同玻璃質感一觸即碎的結界頓時向內裡的人發出警醒，不過短短兩三分鐘內，整座寂靜的加茂家就開始慌亂吵鬧起來。
「有人闖入——」
「警戒，警戒！」
這結界可以精確到哪個方向，大多數人都往蠕蟲眼球一號那裡去了，螢里奈於是接著召喚出了貞子。
黑□□浮於空中，滿身白衣的特級詛咒出現在她身後散發著恐怖的威壓。
螢里奈朝「她」點頭示意。
長髮如海藻般延伸繁殖，在極快的時間便環繞住整個結界，隨著咒力注入，整個結界便如易碎品般轟然倒塌粉碎，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就這樣被一個幼女輕而易舉地闖入。
螢里奈頓時彎起眼眉，適時誇獎道：「好厲害！」
貞子頓時動作頓了一瞬，而後將長髮收回，「她」輕輕伸手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地要去觸碰幼女，卻內裡好似受到什麼異樣，頭髮下的臉表情扭曲一瞬，強行抑制著身體內要衝破的詛咒之王宿儺。
「哈，挺能撐的嗎？」
在「她」 內心的領域內，坐於骷髏之上的王者扯開嘴角露出一個頗有興致的笑來，四隻眼睛裡散著惡意的光，「真是有趣，你居然能堅持這麼久。」
貞子沒有理會他，螢里奈站在「她」面前睜著迷惑的眼，「她」唇微抿，沒再出聲，往後退一步自行召喚出漩渦回到空間。
「她」得變強，是自己過於衝動才造就了如今的後果。
如果自己被宿儺吞噬，他會怎麼對待螢里奈？
被稱為特級的詛咒不敢想，幼女是「她」唯一的軟肋，「她」好不容易付出了那樣慘痛的代價才能與她重逢，「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而螢里奈卻有些茫然，但她很快將這些拋之腦後，畢竟下面暫時不需要貞子的出場了。
她想要給加茂淳介一些直接的顏色看看，也不必掩蓋自己的身份，貞子的存在目前只有小部分人知曉，成為她身份代名詞的存在，自然還是蠕蟲。
巨大的漩渦在半空顯現，從房間內跑出來的加茂家族人都睜大了眼看這恐怖的一幕，如同黑洞般要吞噬一切的空間內慢慢顯現出一個身影。
咒靈攜帶著驚駭的壓迫感緩緩出現，伸長的骨翼幾乎要覆蓋整個上空，烏雲壓城城欲摧的窒息感如同陰影也籠罩在所有人內心上空。
「那、那是什麼？？！」終於有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
有人瞳孔驟縮，有人則面目慌張盈滿恐懼：「詛咒？特級？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特級詛咒？」
「咒胎呢，為什麼連咒胎的步驟都沒發現？」
「結界出問題了嗎？！」
蠕蟲模樣的詛咒全身嵌滿的眼球無機質地轉動著，身軀龐大眼珠可怖地緊盯著下方的獵物，那強大的威壓令人的生物本能寒毛直豎動彈不得。
蠕蟲眼球版突破口在另一側，正好與加茂淳介的住所相反，而螢里奈這樣做的目的也是將大多數人引走，行調虎離山之計。
幼女微笑著輕輕拍了拍蠕蟲本體其中一隻眼球的眼皮，「去吧。」
龐大的詛咒便扇動骨翼掀起颶風，樹木房屋幾乎要在這巨大的力度下被連根拔起，它朝著人群密集的另一側飛去。
而剩下的螢里奈則是前去尋找目標人物。
庭院內很是寂靜，在蠕蟲剛才的摧殘下地上雜亂不堪落了許多葉與花，還有幾條鯉魚被風捲出池塘，此刻正在岸邊使勁地蹦躂。
螢里奈伸手將它們一條一條丟回去，魚兒們遇水便迅速游動遠去。
「真是一位善良的客人啊。」一個略帶蒼老的聲音含著笑意。
螢里奈猛得轉頭，對上老人溝壑遍布的面龐。
眼前的人正是她要尋找的狡詐老狐狸——加茂淳介。
對方的眼神望向即便在遠方極端出也顯眼的蟲形特級咒靈，隨即收回目光，他的眼神中出現了幾分審視的評判，他顯然已經認出了面前的幼女。
「親眼見到你還是讓我有些驚訝， 擁有如此可怕術式的咒靈操使竟然是個如此年輕的小姑娘。」他說道， 依舊是熟悉的眯眯眼。
「我可不是來聽你的感想的。」面對對自己不善的人，螢里奈一向不會假以辭色，她面目平淡，此刻的幼女才更像是漫畫中那個表情冷漠的「小魔女」，紫水晶般的瞳眸在月光下更顯清透，卻渡了一層冷光。
「是嗎。」
加茂淳介自然知道面前的幼女來者不善，但他絲毫沒有慌張，甚至覺得眼前的孩子幼稚至極不自量力。
這場襲擊在他眼裡不過是一齣滑稽的鬧劇，他看著她，更像是看著小貓咪自以為是地做出幼稚的反擊。
「敵意不要這麼大嘛，我們對你並沒有惡意。」老人笑眯眯地解釋道，「既然你在五條夏油那邊待過一陣，想必已經了解到咒術界的一些事情了吧？」
「加茂家身為御三家之一，待遇絕不會比他們那邊差，五條家並不適合你，神子五條悟的存在足以湮滅任何光輝。」他侃侃而談，開始洗腦，「你的天賦不比他們差，加入我們，你能獲得更多。身為詛咒術，你與他們的共同點應該少得可憐吧？那麼不如試試我們這邊。」
他微笑著：「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加入我們。」
他的算盤打得螢里奈就算在阿買日卡都聽的響亮，對方的狐狸尾巴簡直掩蓋不住了。
呵。
「我是年紀小，但我不是傻子。」螢里奈說，「說得好聽罷了，還想我加入你們......不如直說想讓我變成被控制的傀儡。」
「而且共同點？別說笑話了，你們不是明面上早就與詛咒師為敵了嗎？包括這次五條悟抓捕我的任務也是你們這些所謂古老家族下達的吧？」
幼女扯開嘴角，皮笑肉不笑：「白日做夢。」
加茂淳介卻不氣餒，他笑容悠悠，目光清清淡淡掃了螢里奈一眼，似是沒將她放在眼裡，「那你現在又能做到什麼呢？」
「據我所知，你主要的戰力只有那一隻特級咒靈吧？」他目光不易察覺地掃過遠方，最後落到幼女泛著嬰兒肥的臉頰上，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笑，「雖然我實力不如特級，但是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你已經沒有底牌了吧？」
他伸手，食指中指並齊輕動發出指令，搖曳的樹木間便顯現從暗處隱藏的守衛來。
「我可沒這麼蠢，會揭清自己的牌。」
他說著，周圍的人慢慢逼近，將幼女團團圍住。
他實力不弱，但畢竟已經步入老年，也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這些人是他的親衛隊，他花了多年心血才造就這一支強大的隊伍。
他看著幼女，非常自信。
幼小的身軀被籠罩在陰影之下，螢里奈只看到老人弧度扯得誇張的臉：「很抱歉，現在你別無選擇了。」
「乖乖就擒吧。」
加茂淳介這樣說著，卻見黑髮幼女面目沒有顯露一絲慌張，反而相反地笑起來，紫色眼眸彎彎，面容純真地歪了歪頭道，「誰跟你說你知道的就是我全部的底牌了？」
老人怔住，神情沉下，什麼意思？
她是強弩之末故作鎮定？還是......
接著就感到一絲涼意從後頸穿過，一種自細胞反射而出的戰慄感如同警報般在身體內引爆徹響，下一秒，圍繞在幼女周身的親衛隊全部倒下。加茂淳介瞳孔驟縮。
他看到了黑色的髮絲在月光之下散發微光。
黑色髮絲？
這顯然是不對勁的，但此刻察覺已經晚了。
脖頸被柔軟的髮絲纏繞而後猛得收縮，他被扼住喉嚨頓時發不出聲音，甚至艱難到無法呼吸。他瞳孔驟縮，裡面倒映出那個白色的影子。
黑髮如瀑擋著面容的厲鬼點燃他內心深處最無法擺脫的噩夢。
......貞子。
為什麼會是貞子？？！
第31章
加茂淳介瞪大了眼睛,眼底的不可置信與驚恐幾乎要實質化掉出來，在這一瞬間，他彷彿跨越了時空長河回到幾十年前的那天。
那個天空灰暗的日子。
貞子,貞子。
他的噩夢。
螢里奈沒有注意老人的異樣,她只當加茂淳介是被特級咒靈給嚇傻了,但貞子卻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你很緊張？」無臉的詛咒輕輕靠近，黑色髮絲如幕布般離老人不過毫釐之隔，貞子輕輕開口,卻沒有氣息，「你好像認識我......不只是通過傳聞。」
加茂淳介被「她」束縛住手腳停止了行動，只能睜著眼睛看咒靈將他端詳，他努力平穩氣息。
他知道掌控局面的人是誰,於是移開視線與螢里奈對視：「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與御三家敵對並不是一件高明的事，你以後還是會留在高專的，是嗎？」
他說的是事實也是威脅,但螢里奈向來討厭別人要挾她。
她微笑：「你自己也說了，我是詛咒師。」
螢里奈深知咒術界高層是怎樣腐朽的東西,即便她不願意傷害他人,但不代表連壞人也要一併原諒,更何況這個傢伙不久前還在算計她,如今不過是因為無法獲得勝利才暫時低頭。
她腦子裡沒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卻並不愚蠢。如果不給敵人相當的威懾，那麼對方依舊會捲土重來。
小女孩紫色的眼瞳在月光下顯得微暗，笑容也並不真切，她好似只是嘴角擺動著弧度，而後輕輕在內心下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痛頓時襲來，加茂淳介發出痛苦的聲音。
柔軟又堅韌的髮絲穿透了他的腹部,衣物頓時很快滲出一片血色，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不是那麼明顯，卻給他帶來無法言喻的疼痛。
他自幼生於豪門，又極具天賦，被禪院家所看重，自從坐局高位以來，他已經很久沒受過傷了。
但他不敢說出什麼狠話，他看著螢里奈，餘光卻不停地撇著一旁的特級咒靈，劇烈的痛楚讓他幾乎要咬碎牙。
「放過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他強忍著急促的呼吸，向螢里奈求饒，與適才的話語相同卻少了幾分傲慢。
他真的吃到教訓了嗎？螢里奈不知道，但她已經做了她想做的，況且正如他所說，自己在高專的日子還會很長，畢竟五條悟和夏油傑都還沒有舉起反旗。
眸光微動，她有些認真地思考著。
而後她抬起頭，笑容有些狡黠：「那......」
「嗡嗡」。
電話手錶傳來一陣震動聲顯得那樣突兀，她頓了一下，決定先低頭查看。
【恭喜解鎖主線任務劇情之一[稱霸咒術界]！令人聞風喪膽的小魔女之路立刻開啟，請再接再厲！】
螢里奈：......
什麼玩意？
她睜大了眼睛， 搞不明白這是什麼破系統， 但下一秒嗡嗡聲再次襲來，震動著她細弱的手腕。
【賬號[璃乃]使用時長增加30min】
【解鎖進度條[？？？]→[時空跳轉倒計時]】
螢里奈：！！！
螢里奈直接瞳孔地震。
這次她並沒有被璃乃賬號的虛假繁榮轉移視線，而是將目光都放在了最後一條。
【時空跳轉倒計時】
三個問號頓時改變了文字，上方的進度也朝前略微長進了些。
時空跳轉，這個字面含義令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她能回家嗎？
她可以回家嗎？
眼前的幼女看著兒童手錶發怔了好長一段時間，加茂淳介然後就看到她忽然抬起頭，眼睛發亮到嚇人，對他說道：「成為我的咒靈吧！」
加茂淳介：？？？
老人當即就嚇壞了，以為對方要把自己當場嘎掉做成非人之物，雖然至今咒術界沒有類似的案例，但天知道能和五條悟夏油傑混在一起的小怪物能不能做到。
他也不想著和平解決了，暗自發動術式準備要開始掙扎，就聽到一句熟悉的嗓音。
「螢里奈.......？」
螢里奈轉過頭，對上夏油傑睜得大大的雙眼，老父親的臉上一片不可置信與震驚，眼珠裡盛著閃爍的月光似乎要說些什麼。
螢里奈有些疑惑，甚至有些懷疑自己了。
嗯？自己剛剛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嗎？
她思考了下覺得沒有，而後就對上加茂淳介驚恐的兩眼，目光又落到貞子髮絲貫穿他腹部源源不斷滲出的血。
啊。
確實有點......
螢里奈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一下。
她轉過頭，再次對上夏油傑的眼，對方似乎緩了一些，但面上還是有些驚魂未定。
這到底該說些什麼啊！
她內心思來想去，最後乾巴巴憋出來沉默的一句：「你有意見嗎，夏油傑？」
但話音剛落她就想錘自己了。
啊啊啊啊啊啊瞧瞧這說的到底是什麼話！這不是妥妥的挑釁嗎？！
幼女眼睛平靜與他對視，即便是月亮的清暉也無法在她眼底駐足片刻，黑髮的特級詛咒也轉過頭來對著他，黑絲如瀑傾瀉而下，夏油傑彷彿那厚厚的黑幕之中窺見「她」危險冰冷的神色。
螢里奈一向是天真燦爛的，起碼在夏油傑有限的記憶力，除了與他在一個空間內，她對於其他人都是那樣真誠，眸光清透靦腆。
為什麼自己是特殊的呢？
他想到那場夢。
夢裡幼女怨恨的神色好像再次展現在他面前，那樣深刻鮮活。
「他」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讓一個原本應該過著普通生活的小孩子變成這副模樣？
夏油傑不知道，但他顯然也不能直接開口。
螢里奈的語氣平淡，但他卻能從中聽出一絲彷若極寒之地凍成的冷，就好似她夢裡向他宣誓那樣。
他的大腦裡再次展現自己初到加茂家之時的景象。他站在虹龍之上，底下的狀況清晰可見，自然也看到府邸一側正愚弄著咒術師們的蠕蟲。他本想來詢問螢里奈的下落，但卻好似不用了。
「哎——，有點意思嘛。」即便成年已久已經改不掉性子的摯友頗有興趣地看了眼狀況，便直接縱身下跳，「我去那裡看看，其他的就交給傑你了！」
夏油傑習以為常。
龐大的咒靈能讓他一眼瞧見，但身材矮小的小女孩卻不行，他觀察著，取而代之的是心中隱隱的擔憂。
而後他就看到了那一幕。
幼女微笑著，居高臨下地向狼狽不堪地老人提出了要求，不，比起要求，她的語氣更像是命令，卻不帶任何情緒色彩：「成為我的咒靈吧。」
隱含著死亡意義的話語令空氣凝結，他也下意識開了口。
眼前的她，是他的錯誤造就的嗎？
螢里奈觀察著夏油傑。
青年一副狀態之外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眸光複雜欲言又止，最後落為一句淺淺的嘆息：「不，我沒有意見。」
他走近停在加茂淳介面前。
而老人卻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眼底頓時升起了微光。
雖然夏油傑與五條悟一樣叛逆，但他起碼沒有跟咒術界唱反調過。
加茂淳介頓時好像找回了場子一般，語氣含著故作的微怒，倒打一耙道：「夏油傑，你看看她做的什麼好事！」他語調微沉，「我們放任了你們的選擇，寬恕了她的存在，結果就是這樣，這就是你們私藏詛咒師的結果！」
「我要上報，讓所有人來審判你們的罪過！」
夏油傑沒說話。
他要救他？因為眼前是與她認知裡不同經歷的青年，螢里奈不由得不確定，她目光落在青年恬靜的側臉，而後就看到夏油傑稍稍轉過頭來對她微笑：「螢里奈，你這樣做不太妥當。」
見他這樣說，加茂淳介頓時鬆了口氣，他表情恢復了之前隱約的傲慢，似乎很是滿意：「你很識時務，既然這樣，我......」
夏油傑轉頭目光無慈悲，伸手召喚出了壓迫感滿滿的各種特級詛咒。他慈祥地微笑，好像只是在實施一場普通的教學，語氣溫和道：「你應該這樣。」
「只有讓人徹底閉嘴，才不會落下話柄。」
詛咒們在操縱之下紛紛發動猛烈的攻擊，意想不到的舉措甚至讓貞子都停頓一瞬。
螢里奈也被這操作驚到了，直接瞪大了眼嚇得魂不附體。
等等你不想在咒術界混我還想呢！！！
她內心哀嚎尖叫著。
我的任務我的進度條——！！！
黑色髮絲如同靈動的蛇遊走匯聚擋住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夏油傑有些意外，他的注意力轉移到白衣詛咒身上，輕輕眯了眯眼。即便貞子是久負盛名的特級，他也沒有用出全力，但真的這麼強嗎？
他感到一絲異樣。
而消耗過多力量也讓貞子得到了反噬。
「哈哈哈哈哈哈......」骷髏王座上的詛咒之王放聲大笑，「你在自取死路，如果不是只有一根手指的力量，你本就無法與我為敵。」
「閉嘴。」
貞子出聲了，「她」眸色暗沉，眼底只有幼女的身影，彷彿只要她一句話，「她」就能甘願赴死，又何況只是現在一點微末的痛苦。
詛咒摒棄雜音，髮絲如幕幾乎要遮蓋天空。
二者之間僵持不下。
螢里奈終於開口了：「這是我的選擇和決定，你沒有資格干涉。」她思考了自己的目前人設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她眼瞳平穩，裡面卻是不容置喙的暗色。
總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夏油傑明白對方無法一時接受自己，於是收回詛咒，眼神溫和帶著詢問：「你要自己解決嗎？」
幼女沒回答他的問題：「我會自己解決。」
「我知道了。」
他還想在說些什麼，後方卻傳來五條悟歡快的聲音：「噹噹當——我來了！」
眼罩青年拎著比自己大幾十倍的蠕蟲咒靈閃亮登場了。
螢里奈對上數以百計的委屈眼球。
螢里奈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她召喚出漩渦將被最強捏在手裡動彈不得的蠕蟲收回，連帶著阻擋了攻擊的貞子一起。
「我還會過來的，完成我們未完的話題。」她清冷地掃過加茂淳介一眼，而後邁步，宣告事件的結束，「走了。」
「哎——」五條悟不可置信，「就這樣？就這樣？我還沒玩夠呢！」他有些可惜地看了看後方的建築，聲音微輕地自我抱怨道，「還以為能趁機搞點小驚喜......」
夏油傑：「......悟。」
旁邊的加茂淳介還沒死呢。
「知道了知道了。」五條悟接受了摯友的勸阻，他望著螢里奈的背影，轉頭問道，「有說些什麼嗎？」
沒想到夏油傑目光停留在螢里奈離去的身影上，一臉老父親欣慰感動表情，輕輕低語：「即便這樣......也還是那麼善良，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看起來那樣憎恨他，但為了不讓他與長久保持僵持關係的咒術界撕破臉，還是不惜犧牲掉自己的情緒與利益。
「......」
五條悟沉默了。
五條悟：「別用這個表情，傑，好噁心。」
第32章
風波平息,螢里奈終於可以在高專平穩地生活下去。
加茂家結界被毀，詛咒入侵的消息自然瞞不過咒術師遍布的京都，但很快便被壓了下去，除了御三家其二,倒是沒有人敢明面上討論這件事,問起來也只是被回答內部意外。
但蠕蟲的存在早已被目睹,恐怖的咒靈與鋪天蓋地的眼球那樣顯眼又怎會被人輕易騙過,大家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不知加茂淳介做了什麼手腳還是費了什麼口舌，或許是懼怕忌憚又或是另有謀劃,上層不再對她的存在指手畫腳,而是默認了現狀。
螢里奈回到宿舍倒頭就睡,直到第二天清晨被敲門聲叫醒。
夏油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螢里奈,醒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敲門的力度也放柔，比起把她叫醒更像是一種試探。
螢里奈應聲：「做什麼？」
她其實很想給他開門，但她不允許自己哦哦西。
女孩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微啞，卻不掩冷淡，夏油傑沒有生氣，他好脾氣地解釋道：「我給你帶了早餐。」
過了會,門「喀噠」開了。
夏油傑低頭對上與他如出一轍的紫色眼瞳,只是螢里奈的眸色更顯純澈些。她鼻尖微動,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但還是努力抑制著目光不去往那邊看。
還是個小孩子啊。
青年眸裡頓時裹了些笑意,他伸手主動。
螢里奈很順手就接了下來,「謝謝。」基本的禮貌她還是遵守的，而後就問，「還有什麼事嗎？」
這就是趕客的意思了。
夏油傑當做沒聽見,裝傻道，「早飯是兩人份的......我還沒吃。」
螢里奈眨了兩下眼睛就明白了他話中含義。
她思考著：自己後續不可能一直與夏油傑這樣僵持著，當然是早些接受對方的示好，順理成章地和好為宜。
於是她假裝眼神猶豫糾結了兩秒，最後微微蹙眉點了頭，「進來吧。」
她轉過身，姿態冷淡卻微微緩和。
夏油傑於是眼底盈起笑意，他邁步跟上去。
「今天有什麼打算嗎？」將口中的食物嚥下，青年假裝不以為意地問道。
螢里奈瞄了他一眼：「我應該沒有義務告訴你吧？」
她說話很嗆，但夏油傑早就習慣，甚至因她這副帶刺模樣而感到些許愧疚與憐惜。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究竟是有多混蛋才能把這樣一個生性活潑善良的孩子變成這樣？
而放完這句話，螢里奈便直接低下頭繼續吃飯，啊啊啊啊啊啊果咩夏油！她抵住愧疚，含淚恰飯。
夏油傑並沒有繼續問下去，他一開始就知道小女孩對他的抗拒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消除的，於是只是安靜地吃早飯。
螢里奈結束早餐後就準備出發了，她要離開高專，夏油傑順口問了兩句，沒有得到答案後也沒有強求，而是囑咐她注意安全，還有幾句旁敲側擊地提醒， 意思大概是「現在剛剛安全可別再惹出什麼事了」。
今日風微暖， 天氣卻不甚美好，天空鋪滿了灰暗的色彩，雲朵彷彿也蔫了下去。螢里奈用夏油傑給的錢買了車票，前往一個熟悉的地方。
外界的光景不斷變換，她終於難得享受正常乘坐交通工具的舒適感。
白色的樓房依舊如初見那般美好，綠植在微風中輕晃，螢里奈站在門前按響了門鈴，她特意在工作日來到這裡。
過一會，腳步聲響起，門打開。
嘴角帶疤的黑髮男人出現在視野裡。
伏黑甚爾左右尋找著客人，沒見到人。
底下的螢里奈笑容頓時消失：「我在這裡。」
男人這才低下頭，終於見到來人，大腦轉悠了一會才想到小屁孩的身份：「哦，是你啊。」
他肩膀一畔倚靠在門框上，百無聊賴地問道：「有事嗎？」
螢里奈收起幽怨的眼神，她稍稍挺了挺胸，正色道：「要跟我合作嗎？」
「哈？」伏黑甚爾轉頭就走，「沒興趣。」
「等等等等！」螢里奈連忙挽留他，「脫離咒術界這麼久，你難道不想殺回去嗎？」
男人頓住腳步。
好像有戲，螢里奈眸光微亮，再接再厲道：「你對那些上面的人難道一點不滿都沒有嗎？咒術界現在的制度早已腐朽，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早改被肅清了，包括擁有咒力和無咒力之間門的區別待遇，你沒有想法嗎？」
伏黑甚爾轉過身。
他輕輕看了螢里奈一眼：「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螢里奈深吸一口氣，最後化為一句話，「跟我合作，掃平咒術界。」
她眼神堅定，「我們聯手將腐肉去除，讓它脫胎換骨。」
伏黑甚爾嘴角一扯。
真是宏達光明的理想。
螢里奈眼神期待，然後看見他摸了摸後脖，慢悠悠晃出一句：「哦。」
「誰管啊。」
「我就知道......啊？」
幼女眨眨眼掩飾意外的尷尬，她與伏黑甚爾對視著，男人黑色的眼睛裡寫滿了四個大字「無欲無求」，簡稱「我就爛」。
「就這些嗎？」伏黑甚爾向她揮揮手：「慢走不送。」
男人轉身準備去沙發上繼續看電視。
螢里奈有些急了，只好放出大招：「你以為你不去招惹他們，他們就不會來招惹你嗎？」
伏黑甚爾的背影依舊不為所動。
螢里奈：「禪院家已經發現惠的存在了！」
「哦。」男人找准了舒服的姿勢躺進沙發裡換台，「你以為只是拜誰所賜啊？」
如果不是為了給螢里奈善後，伏黑惠就不會被窗發現，自然也不會被禪院家觀測到。
螢里奈微微瑟縮了一下自己微小的愧疚之心，又看了看伏黑甚爾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只能說不愧是親爹。
「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找到惠哥哥，得知惠哥哥的術式後，肯定會把惠哥哥搶走的。這樣你也不在乎嗎？」螢里奈問道。
伏黑甚爾將遙控器放下，眯了眯眼為找到自己想看的台而些許愉悅。
螢里奈：「......」
幼女終於忍不住了，她微微提高聲音：「涼子阿姨為此傷心你也無所謂嗎！」
男人的身形微不可察地頓了一瞬。
「你挺了解的嘛。」
伏黑甚爾終於開口了，他微微轉過臉，仰頭從沙發靠背那邊反向看著螢里奈，深色的眼瞳翻滾著如猛獸般的壓迫感。
他這句話沒有清晰含義，不知指的是禪院家還是他自己，但幼女明顯對二者都知曉得具體。
一瞬間門，螢里奈好像感覺到了殺意。
但那感覺很快，快到她不清楚那是不是錯覺。
「你很了解禪院家的動向，他們可不會把這種事情到處亂講......是五條家那小子告訴你的？」伏黑甚爾翹起二郎腿，「也是，同為御三家，即便已經擁有了六眼，五條家的情報探查部門也不是吃白飯的。」
他問道：「你想怎麼合作？」
第33章
他表示詢問,這就是有戲了。
螢里奈想了想於是問道：「你知道加茂淳介嗎？」
「啊？」伏黑甚爾理所當然道， 「那是誰啊？」
螢里奈：「......」
螢里奈無奈：「是加茂家的長老之一。」她還以為在御三家裡混過後,他起碼也知曉一些信息呢。
伏黑甚爾不甚在意：「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他欠我一個要求。」螢里奈回答道,「要想改變上層， 我們必須要先加入他們。」
只有獲得權利，才能改變那群傲慢的人。
男人面上的神情緩緩淡下去，他眼神黑沉：「怎麼？你想先當他的走狗？」
走狗這說的也太難聽了吧！而且她並不是這個意思。
螢里奈不贊同了：「怎麼可能！」
「我準備先通過加茂淳介掌控加茂家,再以此為基點往周圍擴散。」她頗有信心道,似乎好像征服咒術界這個目標當成一個小遊戲般的簡易難度,「總之,你要加入嗎？」
她說的話是那樣不知天高地厚，整個人天真到不行，令伏黑甚爾看了想發笑。但他有的是時間，如果可以也存了想給禪院家使壞的心思，更何況惠的身份和術式暴露，禪院家遲早會找上門,他們的傲慢肯定不會將普通人伏黑涼子放在眼裡，為了妻子，他對螢里奈的提議沒有抗拒。
那就玩玩好了,伏黑甚爾眼裡寫滿了不甚在意的思緒,他將目光再次回到電視節目上,說出的話語卻表示了同意：「可以。」
？？？
哎？！
看他後面那副神情以為會被拒絕的螢里奈怔了一下,頓時微微雀躍。
好耶！
「既然如此......」她抬起了手錶，「來交換個聯繫方式吧！」
........
..........
螢里奈坐上回高專的車程,她視野朝外，思緒卻放在了昨天漫畫APP新更新的一話上。
這一話還是照常復刻了她的行動，只是做了些隱藏和修飾,人物性格也與她有細微差別——更確切的說，裡面的主角是螢里奈，又不是螢里奈，那是依照她設定補齊的真正悲慘的幼女。
頂著相同的名字和樣貌，螢里奈卻無法將其代入，她更多的是以第三視角作為一個漫迷追著連載，可能還摻和了些真情實感。
她看到了夏油傑的夢，看到了也許存在的過去，她不由得生出疑惑：真的有這樣的巧合嗎？
這個設定是她隨意給自己安上的，但沒想到這個世界夏油傑依舊存活，而遭遇了漫畫APP後，這個設定在不斷修補著，甚至往下繼續延伸。
螢里奈不理解，但她暫時也找不到答案，於是先將這些放置腦後，轉而在意起漫畫後面的情節。
鏡頭來到古老的日式府邸，上方文字標明了這是什麼地方：京東，禪院宅。
一個身材健碩的中年人出現，禪院家現任家主，禪院直毘人。
有下屬前來報告，報告內容正如剛才螢里奈所說的那樣，他們發現了惠的存在。
「甚爾的兒子......？」 禪院直毘人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卻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情緒。與禪院家其他長老不同的是，他並沒有對甚爾這個無咒力的異類有什麼鄙夷之情，他不是迂腐不堪的人，卻也不是能接受變數的人。
「沒想到甚爾的兒子居然擁有咒術天賦。」 他說，「既然是咒術師，那就讓他認祖歸宗吧，禪院家的勢力對他後續發展也有一定益處。」
禪院直毘人的話語非常自然，兩三句就給伏黑惠劃定好了未來，他的思想裡身為禪院家後代的咒術師惠只有一條路可選，也並不覺得自己這行為有什麼傲慢偏見之處。
文字越過漫畫框來到另一個轉場，天空湛藍白雲漂浮，黑髮有些扎人的少年仰頭認真面無表情地記錄著講台上老師教授的知識。
因為成長環境的不同，這次的伏黑惠並不像她記憶中的那樣臭臉偶爾不良，而是正常的池面學霸酷哥。
鈴聲響起，下課了，有兩三個男生頓時圍住他跟他勾肩搭背，「走吧，去小賣部！」
「今天可能不行了。」伏黑惠說道，從旁邊掛著的書包裡拿出了一個便當盒，嘴角微微勾起，非常凡爾賽。
男同學們頓了下，頓時發出了嚎叫。
「啊啊啊啊啊——」
「伏黑你這個叛徒！」
「可惡！不是說你媽媽每天都很忙嗎！」
「哦。」伏黑惠假裝淡定，實則眼瞳裡洩露出些許屬於少年人的意氣，「沒辦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今天稍微早上早起了下吧。」
「可惡！」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嫉妒了！」
這些少年都是家裡或多或少有些事情不能給自己提前準備便當而需要每日去學校超市搶麵包的人，伏黑惠偶爾也會這樣，於是便於他們玩到了一起。
但是伏黑涼子再忙碌，有時也會早起為他準備便當，而每到這時候就會獲得一群嚎叫艷羨的神情。
「說起來，好像從來沒有聽伏黑提起你爸爸。」其中一個少年突然想到，他有些好奇問道，「伏黑的爸爸是什麼樣的人？」
一想到自家的混蛋老爹，伏黑惠微微開心的神情便收下去了，他低斂著眉眼似乎在思考怎樣回答，最後抬眸道，「他不在了。」
在了等於不在，都是一個樣。
他在心裡狠狠把伏黑甚爾劃為了品行低劣奈何臉長得不錯最後把他善良美麗的母親騙到手的軟飯男，並發誓以後自己一定不會成為這樣的存在。
但同學似乎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
「啊......」男同學頓時有些呆愣，最後反應過來，「對不起！」
一旁的其他同學連忙打圓場：「再不去麵包都被搶光了，我們別耽誤伏黑吃午飯了！」
其他人連連附和。
身邊的人一哄而散，伏黑惠有些天然呆地歪了歪頭沒有理解，最後拿起自己的便當盒，拒絕了女生羞紅了臉的共進午餐的邀請，最後在天台上坐下。
螢里奈第一次見他也是在這個天台。
這次的漫畫有一個非常輕鬆的結尾，最後的字樣略微彎曲漂浮。
——今日也是普通的一天呢，伏黑惠如是想道。
回憶完畢，螢里奈嘴角不由得與劇情同步彎出一點弧度，她覺得自己為主角的漫畫比咒o回戰正劇陽間多了，雖然並不是自己畫的，卻還是有種莫名的自豪感。
一個很小的漩渦在半空出現，蠕蟲眼球版急不可耐地要從中鑽出來，身體剛出來半截，就被一卷黑色髮絲給纏繞拽了回去。
兩個詛咒顯然又在空間裡幹起架來，但先撩者賤，蠕蟲明明打不過還喜歡招惹貞子，這樣的事故出現了多次，螢里奈已經懶得去管了。
她點開漫畫APP，論壇裡已經因為最新一話曝光的勁爆劇情而瘋魔了，尤其是夏油傑夢中那段似真又假的「回憶」 賺滿了話題。
【啊啊啊啊啊螢里奈之前好慘啊！夏油你這次一定要好好對她！】
【我覺得不要這麼確定吧，畢竟只一個片段，也有可能只是一段夢而已啊！】
【我不管我不管，嗚嗚嗚螢里奈，麻麻的可憐小寶貝——】
【夏油傑，女兒已送，勿辜負！！！】
【雖然但是為什麼我感覺這個夏油的狀態也沒多好啊，錯覺嗎？】
【？？？怎麼可能，這個傑明明就是良好環境下正常成長的三好教師，不可能會黑吧。】
裡面的討論如火如荼，螢里奈翻看了好幾個帖子，看得津津有味，最後到站了才戀戀不捨地關閉。
月光皎潔散發著清輝，加茂家此刻一片寂靜。
昨天的波動還在加茂淳介心中久久不去。
自己居然被一個小毛孩威脅了......
他咬牙想道，雖然這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卻還是令他感受到莫大的屈辱，一張老臉沒地方放了。
但老狐狸究竟是老狐狸，他並沒有將這件事公之於眾，反而為螢里奈遮掩一二，他心裡醞釀著其他計劃。
——可這計劃注定無法實現了。
風透過窗吹拂進來，明明是溫和的，卻令老人瞬間寒毛直豎。
他明明吩咐人關窗了！
他立刻起身，準備開燈，但還未做好防禦姿態，冰冷的利器就不知何時貼在來自己的脖頸之上。
「不要動。」 男人這才顯示出氣息，說，「我可保不准它會不會劃破你的脖子。」
老人瞳孔驟縮。
誰？什麼時候......？！
被打開的窗接納了皎潔的月光，也映照出床邊來人的樣貌。螢里奈從蠕蟲眼球版身上下來，身高正好能夠站在窗沿上，這令她得以可以俯視加茂淳介。
「威脅可對這老傢伙沒什麼用。」
伏黑甚爾對螢里奈說道，「這種老狐狸隨時可能反水......這就是你的計劃？」
他的語氣鬆散頗為輕視，但螢里奈並沒有情緒起伏，她只是問道：「可以請你現在外面等一下嗎？甚爾。」
她並沒有對甚爾說敬稱，男人也不在意這些，何況二人現在是合作關係。
縱使對她的計劃沒什麼期待，但既然來了一趟伏黑甚爾還是照做了，畢竟除了承諾螢里奈還許諾給他錢。
蠕蟲尖銳的骨翼代替利刃放在加茂淳介的要害處，黑髮男人退出房間。
「你想幹什麼？」加茂淳介努力鎮定下來。
螢里奈沒有回答他，而是輕輕關上了窗，確保房間封閉後點起了燭火，燭光明明滅滅倒映在她稚嫩的臉頰上。
虛空中出現的漩渦內，黑色髮絲如同絲帶般遮住了老人的眼，散發著濃郁的咒力氣息。
螢里奈伸出了手錶。
不管再怎麼談判，正如伏黑甚爾所說，她並不相信加茂淳介會與她達成一致，對方與她為敵的理由反而太多了。
但是沒關係，她有掛啊！
【切換[賬號]璃乃】
她再睜眼，赫然已經變成了少女模樣，卷髮如瀑散落，紫眸淺淡微涼。
貞子收回了髮絲。
「你......」
加茂淳介還沒反應過來，少女就已經走至自己面前用食指指尖抵住了自己的額頭，老人皮膚缺水乾涸泛起歲月的褶皺。
異能力【寶石王的失常】發動。
一枚微不可察的吊墜出現在加茂淳介的脖子上，它深陷於衣物裡，並不顯眼。
螢里奈放開手，面前的人在目光觸及到她的一瞬間呆滯，而後老淚縱橫，透明的液體從眼眶溢出。
加茂淳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顫抖，儼然好似看到了神明，自私的豺狼自此擁有信仰。
「我願為您付出生命......」
「我尊敬的[母親]。」
第34章
夜晚的月是那樣明亮,高懸在天空之上映照著一切。有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伏黑甚爾百無聊賴地站在長廊上。
他對螢里奈的談話並不在意，沒有刻意偷聽,而是望著不遠處栽種在池塘邊的古樹上一片微微搖晃的葉尖。
這熟悉的一切讓他聯想到還在禪院家的時候。
直到後方傳來不一樣的聲響,小女孩的腳步聲很輕，他卻敏銳地察覺。
男人轉過頭去，看到那雙在月光下顏色更淺的紫色雙瞳。
「談好了？」 他問道，雖然並沒有對結果抱有期望。
螢里奈挎著挎包,點點頭：「談好了......走吧！」
這狀態輕鬆自在,絲毫沒有受到挫折的模樣，伏黑甚爾略微意外地調了下眉,「挺能幹的嘛。」卻沒有多問。
他只是轉身，要與她一起離開。
螢里奈鬆了口氣。
還好他沒有多問,自己可不想跟他解釋怎麼又成了一個「孩子」的媽，話說這個異能力怎麼這麼變態，幹部A以前也是這樣的嗎？給別人當媽？
她召喚出蠕蟲眼球版，兩個漩渦飛出來兩隻眼球，一隻歡喜雀躍地撲向她往她身上亂蹭，另一隻被男人無情的大手攔截下,並在他威脅的眼神下逐漸膨脹到與他匹配的大小。
伏黑甚爾站到蠕蟲眼球版二號身上：「走吧。」
螢里奈感受到蠕蟲帶淚的控訴,卻心虛地選擇了無視。
骨翼伸展帶人移動,出了加茂家,二人便分道揚鑣了。
螢里奈悄悄溜回高專，夜已深,她躺在床上很快睡過去。
樓上的燈滅了。
夏油傑站在下面，久久抬頭注視著，而後無奈地嘆口氣。
「所以你晚上不睡在看什麼？」
丸子頭青年旁邊突然出現的白髮眼罩青年順著他視線望過去,只看到一片漆黑，「那好像是螢里奈的房間吧......你知道你現在就像一個關愛女兒過度的變態父親嗎，傑？」
他搖搖頭，頗為惋惜地嘆口氣，「男人啊。」
「悟，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夏油傑微笑著，但並沒有將自己所見告訴摯友。
螢里奈自認為潛入潛出的技法高超，實則早就被夜蛾正道發現並告知了「家長」，於是他守在這裡就是為了確認小女孩的安危。
但顯然，螢里奈並沒有受什麼傷，她的狀態很好。
夏油傑語氣平常地問道，「任務完成了？」
「對啊。」五條悟伸了個懶腰，「現在已經凌晨了吧？我可真是努力工作的典範啊......但是想想自己還是個打工的就有點不爽呢，要不把上面人全部幹掉吧？」
他話題跳的很快，但夏油傑卻態度自然地忽略了他這些屁話：「覺得累就趕緊回去睡覺吧，我明天還有工作，沒時間陪你閒聊。」
「哎——好冷漠哦！人家傷心啦！」五條悟可以用的女子高中生撒嬌強調，夏油傑已經免疫到可以視若無睹了，畢竟這個賤他從幾年前就開始犯了。
青年離開的背影利落，五條悟站在原地無奈地攤攤手，「真是無情。」
「喂，傑，等一下！」 他跨步跟上去，畢竟二人在同一棟宿舍，回去的路也是相同的。
青年們的身軀寬闊，二人於是在月光下並肩而行，明明已經長大很多年了，此刻卻如同少年時期的每個平凡一天。
........
..........
螢里奈在做夢。
她有些發愣，但又無比清晰地認知。
......因為她可沒有在海上睡覺的習慣啊！
海浪起伏將她拍進水面之下，剛一回神便喝了一大口咸腥海水的她下意識掙扎著要召喚出蠕蟲，卻無事發生。
鼻腔灌水的感覺令她十分痛苦，她在心裡罵道：這是什麼狗屁夢，怎麼帶這麼真實的？！
她甚至都沒認出這是哪裡，白天亦或是黑夜，就無力地沉入海底，仰頭只見一團漆黑，有淺淡的光照落進表層水裡，她緩緩下沉。
不是吧，這未免也太真實了。
她掙扎著逐漸失去氣力，冰冷在四肢逐漸凝結成冰帶走體溫，她眼皮無力地緩緩耷拉下去，沒注意到離自己愈來愈近的人。
直到一點溫暖將她撈起，她朦朦朧朧地感知到有人摟著她游去，鼻腔嘴巴終於越過水面，她依靠本能開始劇烈喘息。
等到躺在濕漉漉的沙子上，她的意識已經基本恢復了。
她去尋找自己的救命恩人，抬眼去看他的容貌，卻微微愣住。
那是一個與她年紀一般的小男孩，她開始回憶起剛才，這才意識到那雙摟著她的手是那樣幼小。
「你很奇怪。」男孩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他與螢里奈對視著，眼裡只是平靜的疑惑，「明明是你自己走進去的，為什麼又在最後時刻後悔了呢？」
她自己走進去的？什麼意思？她要自殺嗎？
螢里奈有些意外，平躺的視野裡只有蒼茫的天空。
海畔空無一人，甚至連海鷗都沒有在上方盤旋，灰暗的天空氣氛壓抑，螢里奈費力才辨認出這是白日。
她氣息終於在喘息中穩了一些，坐起身來。風劇烈吹過，冰冷刺痛皮膚，她生理性發抖起來。
她餘光注意到不遠處礁石上化開一半的白霜。
怪不得這樣冷，原來設定是冬天。
她重新對上小男孩的眼睛，對方一直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螢里奈想了想，決定按照設定回答他：「因為冬天太冷了，這樣子太痛苦了，我決定夏天再考慮考慮。」
「是這樣嗎。」小男孩有些意外，但又因為她的話陷入思考。
螢里奈終於騰出空開去觀察他。他面貌精緻，黑色的頭髮微卷，眼睫如蝶羽般濃密，除開破舊的衣物，就像是從貴族家庭裡走出來的小少爺。
視野裡出現一抹突兀的紅色，她發現小男孩手臂上的劃痕。
小少爺在流血。
螢里奈意識到這件事後怔了半瞬，而後驚呼出聲：「你受傷了！」為什麼，是因為剛剛救她嗎？
小男孩低頭看了一眼，「哦，沒事，只是傷口裂開了，可能是剛才動作起伏有點大吧。」他不以為意道。
「是誰傷害了你？」螢里奈問道，她的表情並不輕鬆，誰會對這樣一個小孩子下手？
對方卻歪了歪頭：「並沒有誰，是我自己。」
他笑起來，語調輕鬆，好像這只是再正常不過的抱怨：「但是可能我的技術還不夠好，找到的石片也不夠尖銳，所以失敗了。」
他並沒有直說，但螢里奈卻領悟了他的意思。
她有些不可置信，為什麼一個小孩子會有這樣的想法？
對方注意到她的眼神，淺色的瞳眸頓時浮現幾分不解：「為什麼要這樣看我......你跟我難道不是一類人嗎？」
他想到不久前與他對上視線的幼女，她眼神沒有一絲生氣和光芒，站在礁石之上，選擇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而現在的她睜圓了眼，即便天空黯然也掩蓋不住其中的亮色。
人怎麼能變化這樣迅速呢？他在心中想道。
螢里奈將內心的驚駭壓下：「那你現在也要去跳海嗎？」
「跳海？不，我不喜歡大海，河流的話倒是可以。」小男孩認真回答道，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劃痕終於逐漸止了血，「但是我剛剛改主意了。」
「什麼？」螢里奈問。
他回答道：「你說得對，冬天太冷了，我準備夏天再去死。」
「死」這個字的發音被他說的那樣流暢，沒有絲毫避諱，螢里奈在他眼裡看不到玩笑，只有一片黑沉的認真。
即便他兩側還泛著未消退的嬰兒肥。
螢里奈不知道說什麼，與他四目相對半晌，才尋找著話題開口，「我的名字是螢里奈......你叫什麼？」
小男孩微愣，沒料到螢里奈主題跳脫得這麼快，他思考著交換姓名的必要性，畢竟不知道與對方還會不會重逢，但他最後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太宰治。」他聲線清澈，平聲道，「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這意想不到的回答令螢里奈錯愕地望進他空洞的眼睛裡。
小男孩頭髮濕濕地緊貼在額頭上，被海水模糊的卷發令螢里奈沒有第一時刻聯想，而在這一刻，他稚嫩的的面容卻猛得與記憶中黑手黨少年俊美的面龐重合。
他是......幼年太宰治？
螢里奈是被蠕蟲眼球的骨翼扇醒的。
它總是會趁半夜偷跑出來，螢里奈有時候睡得深便沒知覺，但更多時候能感知到貞子將它粗暴拽回，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今晚卻沒有這樣。
她有些疑惑，更多的卻是剛才那場夢所帶來的震撼，她起初以為這場夢這樣真實鐵定是漫畫APP搞的鬼，現在卻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太宰哥哥有這麼喪嗎？
她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少年溫和微笑著的臉，他是那樣溫柔善良，願意在一開始就向一無所有的她伸出援助之手。
應該不是吧？如果按照夢裡小男孩的想法，他早該在下一年就死了。
應該就是單純的夢吧，畢竟夢總是光怪陸離沒頭沒腦的。畢竟除了好看，小男孩和太宰治可沒什麼共同點了。
這樣想著，心微微放下，她下床開始洗漱。剛用毛巾擦完臉，敲門聲便響起。
打開門，自己的便宜爹夏油傑站在外面，手上熟悉地拿著早飯朝她微笑示好，用的與昨天清早一樣的話術：「要一起吃早餐嗎，螢里奈？」
等到小女孩將早餐消滅了大半，決定拉進親子關係的夏油傑這才溫和開口了，「今天有什麼事嗎？要跟我一起出去逛一逛嗎？」
他語氣輕柔地詢問道，面容清雋好看，令一般人很難拒絕。
今天確實沒別的事了。
思緒在腦中過了一遍，不想ooc也不想再與他繼續彆扭相處下去的螢里奈假裝神色微微矛盾，而後點了頭，「好。」
第35章
初春氣候溫和,枝葉發出新芽。
夏油傑自己駕車，螢里奈坐在後座，黑色車輛速度平穩地駕駛著,她看著青年的後腦勺不由得想到他乘坐咒靈的場景。
原來咒術師也會好好考駕駛證嗎？
她突發奇想，忽然問道：「五條哥哥也會開車嗎？」
夏油傑下意識回她道：「不,悟沒有考駕照。」
「為什麼？是因為平時太忙了嗎？」
「不是。」夏油傑想了想，說，「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需要。」
螢里奈：......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她沒再說話，但夏油傑卻反應過來什麼：「你剛剛叫悟什麼？」
螢里奈不明白他的重點在哪裡：「五條哥哥啊，怎麼了？」
單獨叫是沒什麼,可如今身份卻不一樣了。
雖然五條悟沒有在當場,但夏油傑內心莫名其妙浮現起一種贏了的快感。
他心裡暗爽，但是表面卻波瀾不驚,「不，沒什麼。」
螢里奈疑惑地看著他，瞥到他嘴角一抹很隱秘的弧度。
車輛很快到達目的地，夏油傑找到停車場停下,他打開車門下車又給螢里奈開門。他們沒有跑太遠,但也出了東京。
螢里奈在網上看到看到一個新開的遊樂場，宣傳標語十分扣人心弦,令她有點心動,正巧夏油傑邀請，便卻之不恭了。
履行一個家長的責任買好票,夏油傑領著螢里奈走進去。初春時刻天氣微涼,但遊樂場的生意卻十分火爆，一眼望去，家長們帶著孩子說說笑笑氣氛歡快,長椅上裝扮著花朵和氣球。
螢里奈聽到遠處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
她往上看，遠處的過山車驚險刺激，一個下落便引來人們爭先恐後的尖叫。
......心動了。
幼女遠遠望著，因為夏油傑在旁邊而不得不控制表情的起伏，看起來面無波瀾實則內心早就開始鼓動起來了。
可惡！該怎麼主動提起呢？她的設定可不允許她這樣哇。
而一旁的夏油傑自然早看得懂她的心思，他比五條悟更受人歡迎的點也在於這點情商了，畢竟某個笨蛋只會不過腦子直接發言，最後拉了仇恨還稀裡糊塗地表示不解。
他並沒有詢問螢里奈，因為他知道以她的性格必定不會對自己實話實說，反而會好不在乎地表示拒絕，她好像一直拒絕與自己溝通。
但這並不排除是另一個「夏油傑」的原因，所以他並不氣餒。
青年假裝順著她視線看過去：「啊，是過山車呢，我一直都很想玩來著。」其實並不是，畢竟駕馭虹龍在天空上與人戰鬥的刺激感就已經遠超其了。
夏油傑低頭對上螢里奈的眼睛，輕聲詢問：「可以陪我玩一下過山車嗎？」
真是瞌睡了來枕頭。
螢里奈絲毫不知道青年的心理活動，還以為是自己幸運，她頓時心裡樂開了花，但表面還是保持著人設該有的態度。
她微微皺眉，想了很久，最後才鬆口轉過頭，不去看夏油傑：「走吧。」
門口距離過山車很遠，二人並沒有急於過去，大概走了二十分鐘，他們終於到達目的地，而夏油傑手上已經多了很多沿路購買的玩具和食物了。
他一手拿著烤串一手捏著氣球，隨著螢里奈往前走。螢里奈雖然做了掩飾，但還是抑制不住略顯雀躍的步子，興致沖沖地跑到了排隊處。
「......真是抱歉呢。」
工作人員禮貌微笑，說出來的話語卻如同一柄柄刀插到螢里奈的心臟：「過山車項目暫不對兒童開放哦。」
「......」
螢里奈整個人都悲傷地石化了，她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夏油傑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貧瘠的遊樂場經驗令他也呆愣當場，有點意外，「是、是嗎？」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安慰螢里奈：「或者......我們可以去試試其他項目？」
螢里奈不想說話，她悲痛欲絕，可能是心理原因，連頭髮上都小白花髮夾看上去都好像蔫了一般。
她轉身，眼含熱淚地離開這個令她傷心之地。
然後她發現整個遊樂場她喜歡的項目沒幾個是現在的自己能玩的。
跳樓機pass，瘋狂飛椅pass，碰碰車......身高不夠。
她！好！！恨！！！啊！！！！！
到最後，小女孩身上環繞的怨念已經可以具現化了，她滿身黑氣地與臉上尬笑的夏油傑前往吃飯的場地。
夏油傑苦惱地不知道說什麼，感覺這親子關係好像越來越糟了。
直到遇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螢？」熟悉的聲音。
螢里奈抬起低喪的頭，對上一雙微微驚訝的鈷藍色眼眸，他好看的眼睛在日光下更顯清亮，雖然同樣是藍色，卻擁有著與六眼截然不同的美麗。
「中也哥哥？」螢里奈一眼就認出了面前的人。
中原中也依舊是初見的黑馬甲，頭頂著禮貌，明明面容還稍顯青澀，卻給人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他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小女孩身旁的成年男子身上，並有些疑惑：「這是......」
「哦，他是......」螢里奈想介紹，但卻被夏油傑搶了一步先。
雖然不怎麼出東京，但也不代表夏油傑對外界的一切一無所知，他對勢力間的爭鬥還是略知一二的，自然也認出了面前這位看似友好的少年的真實身份。
中原中也，橫濱三大巨頭之一的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如今十分器重的下屬，非常有望成為幹部之一，沒有人真正見識過他的實力，但咒術界卻給他貼上了「恐怖」的標籤。
夏油傑無法對這樣一個人放下戒心，即便他年齡不大，如今表現地也是那樣友好。
「我叫夏油傑。」他跨一步走到螢里奈身前，與中原中也對視，微笑著自我介紹，眼裡有幾分審視，「是螢里奈的父親。」
父親？
中原中也頓時睜圓了眼。
他一直以為螢和璃乃小姐早已失去雙親，父親也早該是一具屍體了。
......等等，璃乃小姐的父親？
少女清甜的笑容頓時浮現腦海，即便眼前的青年年紀顯得那樣不匹配，中原中也也頓時被美色沖昏了頭腦，滿腦子只有璃乃。
這個人是璃乃小姐的爸爸。
他頓時像面對了什麼重要的考驗般微微挺胸，平日裡如魚得水的黑手黨從未如此緊張過，他只想在夏油傑面前贏得一個好形象。
「您好！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少年的聲音不自覺微微抬起，即便臉頰因為剛才的思念而飛上兩片紅雲，態度卻仍像是受到長官檢閱的士兵一般，「中午好，叔叔！」
「......」
夏油傑不可置信地睜大了小眼睛。
？？？
叔叔？？？？？？
第36章
叔叔。
夏油傑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被這樣稱呼,起碼不是在這個年齡， 更不是被眼前這個被視為咒術界敵對方的黑手黨嘴裡講出來。
他表情微微僵硬， 不知道說什麼。
螢里奈在旁邊偷偷心虛，她也沒想到這兩人會碰上面,而且她根本沒告訴中原中也自己的真名！
但中原中也顯然意識到了,他眉頭難以察覺地微微皺了幾分,但很快鬆開,視線往下朝螢里奈打招呼：「原來你的全名是螢里奈......好久不見，螢里奈。」他眉眼微彎笑著,想要給心上人的家人們留下好印象。
夏油傑還在糾結說什麼,螢里奈先一步開口了：「中也哥哥來這裡做什麼？」她假裝無知又天真地歪了歪頭，「你不需要工作嗎？」
其實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但很難向這樣小的女孩解釋什麼，於是中原中也直接應下：「難得放假，我來逛逛，螢里奈你呢？和爸爸一起來玩嗎？」他很快轉移話題。
橘發少年的視線重新來到男人身上，這次夏油傑已經調整好狀態了，他微笑點點頭道：「是的,中原君一個人嗎？」
其實並不是，大隱隱於市，交易地點被選在了生意火爆但地點又不靠市中心的新開遊樂場,中原中也是和自己的屬下一起過來的,但他肯定不能跟心上人的父親直言說自己是前途黑暗的黑手黨吧？起碼現在不行。
中原中也艱難戰勝自己誠實的心：「是的，朋友都有事情，我就一個人來這裡放鬆了一下。」他頓了頓，才態度稍微有些彆扭地問道，「璃乃小姐沒有跟你們一起嗎？」
璃乃又是誰？他為什麼會問自己？夏油傑一時不知道,但他肯定這件事跟螢里奈有關係。他態度自然回答道：「她今天有事要忙。」
「哦！這樣啊......」橘發少年頓時一臉掩飾不住的微微沮喪，即便他仍是禮貌微笑，但夏油傑還是看出了他的真實情緒。
如果不是知曉對方的真實身份，他真的以為這個人只是個還在為戀情發愁的普通少年。
「那麼就不打擾了。」任務在身，中原中也不好多聊，與一人真誠道別，「祝你們玩的開心。」
螢里奈也向他笑，點點頭：「你也是，中也哥哥。」
失去了驚險項目的遊樂場對螢里奈來說就像是幼稚園活動般毫無吸引力，用完午餐玩了一段時間，她就主動要求開始返程了。
回去的路上，夏油傑一邊望開車一邊望著前照鏡裡坐在後座的螢里奈終於問道：「剛剛那位中原君說的璃乃......螢里奈你認識嗎？」
螢里奈表情一僵，中午放鬆下來的心裡頓時咯噔起來。
怎麼這時候才提啊！
她開始絞盡腦汁在腦海裡尋找著說辭。
但放在夏油傑敏感的眼裡就是，幼女面色微變唇角下沉，清透的紫水晶般的眼瞳在陰影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
她咬住唇，最後直接轉過頭看向窗外：「......不關你的事。」
在她心裡，這是他不配知道的東西。
夏油傑第一理解想到。
到底是什麼呢？
他的心也隨著螢里奈的神情一併沉入深海，轎車呼嘯疾馳，轟鳴的發動機聲掩蓋住一人的心聲。
螢里奈用餘光悄悄觀察，她還在苦思冥想，卻沒想到夏油傑神情忽然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也沒繼續究根結底下去。
什麼啊。
雖然不知道對方受了什麼刺激，但是她頓時輕鬆下來，內心比耶歡呼：好耶！Lucky！
希望這倆人不要再見面了！她在心裡默默祈禱，要不然她的謊該怎麼圓啊！
........
...........
時間很快來到夜晚，螢里奈早就被趕回房間睡覺，夏油傑還伏在辦公桌前備課。
他單方面拒絕了許多咒術師任務，並且這些任務都被重新分配給了五條悟，閒暇的時間他不願虛度，為了省事就去進修了其他文化課，畢竟進高專之前，他也是個成績斐然的優等生。
而這些課程都將重新被他教授給學生。
「當傑的學生可真可憐啊~」五條悟姿態悠閒地躺在椅子上晃蕩轉圈，「我們那個時候可沒這麼多國文課吧？」
「你今天好像很閒，悟。」夏油傑說，雖然聽起來像陰陽怪氣，但他確實在陳述事實。
以往這個時間點，五條悟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地如同流水線般清理咒靈呢。
「可能是春天來了大家的心情全都好起來了，所以工作也沒這麼繁忙了吧。」
五條悟百無聊賴地趴在桌面上玩弄著一支筆，「感覺傑你備課好多......上的完嗎？高專的大家都好慘哦，怪不得我這個實戰課老師更受歡迎。」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青年得意的貓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每次都能精準反擊的夏油傑第一秒罕見地沉默了。
受歡迎......他在說什麼鬼話。
但是他懶得反駁五條悟的話，因為青年必定會耍賴大叫並且讓他收回前言。
於是他敷衍點頭：「你說得對。」你說的都對。
「我聽說你最近在接觸其他學校。」五條悟突然想到什麼問道，「怎麼，你想跳槽嗎？徹底不想做咒術師了？」
其實他從幾年前就察覺到摯友對咒術師這份職業的心思。
五條悟不禁陷入短暫的回憶。
忘記是在哪天，他只記得橙紅的夕陽泛著如血一般的色彩，太陽被地平線吞噬。
只穿著單薄白色襯衫的少年夏油傑神色平平坐在長椅上，衣服上沾染咒靈即將消散的血，低下的頭看不清神色，他忽然出聲：「悟，你明明對這些不感興趣吧？」
「這些？你指什麼？」兩手插兜剛結束戰鬥，站在他旁邊的五條悟一開始沒理解。
夏油傑說：「完成任務，祓除咒靈。」
「哦。」五條悟如實回答，「對啊，怎麼了？」
「那你現在又是怎麼堅持下去的呢？」夏油傑問道，「不是沒興趣嗎，以你的實力，離開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這個啊......」五條悟遇到有史以來的大難題，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想過。
他很認真地思考了下，最後說：「你說得對，要不我現在不幹了吧？」
夏油傑忽然笑出聲。
「什麼啊傑。」五條悟頓時嫌棄地吐舌頭，「這幅態度是故意找事嗎？」
「不，沒什麼。」夏油傑抬起臉，少年清雋的面龐帶有稍許疲憊，只是與他同齡的摯友卻看不出來。
他輕輕搖搖頭，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好像是對面前的白髮少年說話，又似是自言自語：「再看看吧。」
「什麼？」
「我是說，暫且先做著吧。」夏油傑微笑起來，好像又變回了那個堅持正論的少年，「再往前走點，也許能找到不一樣的東西。」
回憶終止。
五條悟的視線回到夏油傑身上，對方還在敲打著鍵盤工作著。
雖然他現在仍然無法理解他那時的想法，但後來夏油傑堅持叛逆拒絕咒術界下發任務時他似乎又懂了一些：他好像是累了。
「沒有。」夏油傑回答道，「我是在幫螢里奈聯繫學校。」
「螢里奈？」
「對。」夏油傑點點頭，手指終於停下敲擊鍵盤的動作，對上那雙藍色眼睛，「高專是高中，你不會想讓螢里奈一直待在這裡吧？」
「待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吧。」五條悟撐著側臉反駁，「而且老橘子他們才剛剛鬆口，你現在就要把她放出去嗎？」
「不一樣，她才九歲，需要基礎的教育。」她需要正常的童年與人生。
夢中發生的那一幕如針般在空暇之餘就如報復般刺向夏油傑的腦海，他說道，「至於高層那些人......想來就來吧，只要他們準備好代價。」
青年的紫色雙瞳微暗。
五條悟笑起來，他甚至吹了個口哨，少年到現在十年如一日地犯賤：「哇哦，好酷哦傑！」
「......」
氣氛還沒形成就瞬間結束，夏油傑滿臉黑線，「悟！！！」
詛咒從白髮青年身後猛的出現並發起攻擊，五條悟迅速躲過，夏油傑將課件保存並釋放一個詛咒保護好電腦。
一人默契地對視。
驚天動地的聲響震徹高專。
「任務沒出，實力也沒怎麼下降嘛，傑。」五條悟站在廢墟尖上道。
夏油傑掃了眼被保護完全的電腦，「你的進步倒也沒有多大啊，悟。」
「是嗎？」五條悟說，準備蓄力下一個攻擊，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急促奔跑腳步聲。
往那邊一看，夜蛾正道氣急敗壞朝這裡趕來。
糟了。
兩位成年人一時間頓住，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面色淡定。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溜！
後方是夜蛾正道響徹高專的怒吼：「五條悟！！！夏油傑！！！！！」
........
..........
翌日清晨，螢里奈來到夏油傑的新辦公室。
依照她的人設並不會主動與夏油傑搭話，好在她路上看到那篇悽慘廢墟與昨晚夜蛾正道悲傷的怒吼已經差不多猜到什麼事了。
「有什麼事嗎？」她問把她一早叫來的夏油傑。
「是這樣。」青年先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友好微笑，「今天開始，我會送你上學。」
？？？
螢里奈呆住了。
上學？誰？
夏油傑還在繼續說，「我給你聯繫了不遠處的小學，你可以接受普通教育，你不用為這份特殊能力而痛苦，如果你想當個普通人，我會全力支持你。」他眼含包容與鼓勵說道。
螢里奈全身顫抖。
小學？？？？？
是有些感動了嗎？夏油傑看著說不出來話、幾乎有些熱淚盈眶的幼女，不禁有些欣慰。
人心果然不是石頭做的，如果努力去捂熱，還是能收穫溫暖的，他想。
螢里奈卻在心裡悲傷暗「焯！」
她直視著夏油傑，悲傷逆流成河，從未有一刻這麼覺得他如此可恨。
你三十六度的體溫是怎麼能講出零下三十六度的話的？
第37章
雖然身體上是小女孩,平常也比較幼稚， 但她心理年齡可是個大學生哎！居然讓她去上小學， 絕對達咩！
螢里奈表示了強烈拒絕：「我不要上學！」
小女孩忽然就像刺蝟般豎起了尖刺,「我不用你管我！」
而這番話在夏油傑腦海裡翻譯翻譯就變成了另外一層含義。
【你曾經也沒關注過我,現在我也不需要你管我了。】
他紫色的眼瞳不易察覺地微微黯淡,但卻沒有讓步，而是繼續微笑著堅持道：「這個沒辦法,你的年齡還小，必須要接受基礎教育。」
他拎起螢里奈的後頸,像提小貓一般很輕鬆就將幼女拎起。
螢里奈還在劇烈掙扎抵死頑抗：「不！我不要上小學——」
........
..........
悲慘。
「您好，您就是夏油先生吧？」女人瀏海中分，黑長髮披在身後，神色看起來有些靦腆，「我是校長派來負責接待你的，同時也是新同學的班級老師若狹留美。」
她顯然注意到夏油傑後方的車裡面色一臉不情願的螢里奈。
「你就是螢里奈醬吧？」面對小孩子的時候，年輕老師的面色明顯輕鬆了些,她上前微微彎腰對小女孩露出一個十分友善的笑容，「要老師帶你一起下來去新班級看一看嗎？其他孩子很期待你的到來呢。」
她態度十分溫和，如果是一般小孩子可能就已經被哄到了。
但這些花言巧語對螢里奈沒有用。
黑髮扎住的小辮一甩，螢里奈送給兩個人一個後腦勺,她一聲不吭，表示抗議。
夏油傑見狀將後座的車門打得更開一些,有些無奈地勸說道：「螢里奈，不想去最後也是要去的哦。快點下來吧,你不是沒有度過校園生活嗎？為什麼不可以試一試呢，萬一你會喜歡上它呢？」
不！她讀的書已經夠多了！你才沒上過學呢，高中畢業的夏油小鬼！
螢里奈的憤怒在內心完全體現了。
而新老師還在沒眼色地誇獎惡魔夏油傑：「夏油先生對孩子真是溫柔呢。」
溫柔個p！！！你是沒看到他原著裡把人當猴看的血腥殺人場景！！！
夏油傑微笑回禮謙虛：「不,並沒有，這是我應該做的。」
混蛋！她怎麼會想不開認他做爸爸！
螢里奈內心咆哮。
但悲慘的命運依舊降臨並包裹住了她，在醜惡的監護人夏油傑面前，她的話語顯得是如此地渺小。
班級門前。
夏油傑蹲下身微笑著拍了拍一臉生無可戀的螢里奈的肩，並貼心地為她把書包背上，裡面是早已準備好的書籍。
螢里奈報以他一個惡狠狠的瞪視。
......好傢伙，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原來早就設好圈套了！
螢里奈悲痛欲絕，可惡的夏油傑！她恨！
「祝你校園生活愉快。」夏油傑還在笑，「下午我會來接你，再見。」他揮揮手就離開，螢里奈恨恨地看著。
等等。
直到青年在視野內消失，她忽然眼睛骨碌一轉想到什麼。
不對啊！依她現在的實力，逃個學不是輕輕鬆？
心情霎時好起來，她感到未來一片光明。
「那麼，就請我們的新同學自我介紹一下吧！」教室內的若狹留美笑著轉過頭，聲音透過門傳過來，「請進來吧，螢里奈。」
螢里奈抓著兩條書包背帶，深呼一口氣。
逃課的前提是，防止老師告狀，在這之前，她必須得在老師面前好好表現一番降低其警惕性才對。
於是她做好準備，推開門走進去。
一雙雙眼睛睜著朝她望過來，全都是八九歲的孩子，臉上的嬰兒肥還未散去，眼睛裡還透露出天真與疑惑，他們好奇地等待著新同學的自我介紹。
「哇！轉學生好可愛！」吉田步美悄聲向其他幾個人說。
「是哎。」小島元太看了點點頭附和道，「像洋娃娃一樣哎！」
「我說你們，聲音小點啦。」他們的討論一點都不低調，圓谷光彥聞言有些緊張道，「別被轉學生聽到了！」
他轉過頭：「柯南，你也說幾句話嘛！」
而看在眼裡的灰原哀只是掃了一眼評價道，「無聊。」
底下的人在竊竊私語。
螢里奈感覺自己的不滿值在緩緩高升，她真的對小孩子沒辦法啊！
若狹留美拍了拍手，叫停了略顯哄鬧的課堂：「好了，大家有什麼想說的等新同學自我介紹完再說，好嗎？」
「好——」
所有人的視線再一次聚集到螢里奈身上。
好的，沒辦法。
螢里奈木著臉，她很想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但完全笑不出來，於是只好拿了一支粉筆轉身就在黑板上唰唰寫起來。
紫瞳幼女轉過身，面容沒有神色起伏，語句簡短：「我的名字是夏油螢里奈......以上。」
反正她以後也會是逃課大戶，這些孩子能多疏遠她就多疏遠她才好！
整個班級譁然。
螢里奈滿意地在心裡勾起嘴角，就這樣！最好大家都不喜歡她都遠離她，她才能找准機會時間一個人溜出去！
卻沒想到下一秒這群小學生就兩眼發光起來：「哇！好酷！！！」
「......」
螢里奈無語了。
這其中最為激動的就是吉田步美，對於她來說，長相精緻態度冷淡的螢里奈就如同電視裡播放的反派魔法少女，神秘強大的冰冷外表下包裹著一顆傷痕累累卻溫暖的心。
她絕對有故事！她已經腦補了許多劇情，在為轉學生內心哐哐撞大牆了。
而身體裡裝著一顆成熟心的江戶川柯南則是嘴角微微抽搐，不愧是這群小學生。
但他的表情很快恢復正常，因為他對這些早已習慣了。
灰原哀則是從始至終都沒有過多的情緒表達。
看著下面那一雙雙憧憬的眼睛，螢里奈不知道說什麼了。她的臉更臭了，背著書包在若狹留美的鼓勵眼神中向下走去，來到屬於自己的座位上。
她一側是牆，一側是個帶著黑框眼鏡的男小學生，藍色小西裝穿得頗具模樣，領口是紅色蝴蝶結，他看著她，眼神似乎在觀察。
螢里奈本來不想搭理他，但是自己已經打定主意不與這學校這班級的所有人交流，於是想了想，還是假裝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
柯南趕緊收回視線。
現在的小學生都這麼社會的嗎？他默默想道。
這節課很快過去，雖然對於螢里奈說是無比痛苦且漫長，但好在下課後沒有人像動漫裡那樣圍到她身旁，似乎是自己那冷酷的自我介紹和態度起了效果。
她十分滿意，轉頭透過窗戶開始觀察學校方位布置，準備找機會逃學。
「你好，轉學生，我叫吉田步美！」 一個略顯雀躍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耳畔，聲色帶著幼年的稚嫩感。
螢里奈有點被驚到了，她轉過頭，發現自己已經被團團圍住。
領頭的是一個短髮帶著頭箍的小女孩，她笑著。
她身旁的男孩子胖乎乎的，面容有些憨厚，笑起來看著有點傻乎乎，「你好，我的名字是小島元太。」
螢里奈本來下意識想微笑回答，但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人設還是冷酷無情，於是剛想要上揚的嘴角猛得耷拉下來，轉過頭繼續看窗外，刻意忽略二人。
「你們怎麼突然來這裡了！」
她聽到另一道聲音，似乎是這二人的朋友，他聲音刻意放低了些像是怕被她聽到，「你們沒看到轉學生剛才的性格嗎？小心一點啊！」
但吉原步美完全不聽勸，她已經為螢里奈腦補了好多劇情，她小小年紀這樣的性格一定是經歷了悲傷的什麼，轉學生將由她來拯救！
她頓時覺得自己肩上富有重任，非常有自豪感地說，「你不懂！」
她開始找話題試著打動螢里奈。
「我最近買了新的洋娃娃，你要跟我一起玩嗎？」
「我今天的便當有炸蝦球，你想吃嗎？」
「老師剛剛講的課有點難哎，你如果聽不懂的話可以讓柯南幫你！」
「步美......」工具人柯南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無語了。
但依舊沒用。
吉田步美有些沮喪。
圓谷光彥藉著由頭勸說她道：「好了，我覺得轉學生可能會更喜歡一個人一點，我們先走吧？等會還有正事要做呢。」
他一說正事，吉田步美的眼睛「唰」地就亮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頓時充滿了信心，略帶雀躍地向螢里奈問道：「等會我們要翹課探險，你想要跟我們一起嗎？」
「步美！」圓谷光彥急忙捂住吉田步美的嘴巴，防止她下一步洩露，「這是機密！你怎麼隨隨便便就說了！」
「沒關係吧？又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吉田步美自然說道，她繼續朝只給了他們一個後側臉的螢里奈誘惑道，「螢里奈醬，你知道我們學校很有名的一個傳聞嗎？」
螢里奈不知道，螢里奈也沒有興趣。
但是她捕捉到了吉田步美話裡的關鍵詞。
「翹課」。
說到這個她可就來興致了，自己初來乍到的逃學技能肯定沒有本校生熟練，跟著他們幾個假裝探險但是悄悄去橫濱還能洗脫嫌疑痕跡。
想到這裡，她於是非常捧場地轉過頭，假裝被吸引到的狀態。
吉原步美本來以為這還是沒有用，沒想到轉學生居然轉過頭露出了正臉，表情冷淡但是還是開口問道：「......是什麼？」
這是她第一次搭上她的話。
吉原步美頓時覺得備受鼓舞。
她開始神秘兮兮地道：「那是不止在我們學校也有名，甚至風靡在所有小學生之間的一個怪談！」
「關於廁所裡的花子......」
第38章
廁所裡的花子是最近幾個月才風靡在各個學校的怪談傳說,其中囊括了中小學，甚至連大學裡都有所傳聞。
其實它的全名叫作「廁所第三間的花子」，因為花子經常會在廁所第三間出現,並向隔間的受害者詢問是否需要紙,如果對方接受了就將其殘忍殺害。
「但是傳聞總是傳著傳著就偏離了,現在有兩個版本。」吉田步美道，「還有一個版本是在沒人的廁所挨個敲廁所門,等敲到第三間有人應聲，花子就會出現陪你玩。」
陪玩......螢里奈內心哽了一下,萬一真的有花子出現，怎麼可能只是單純陪你玩呢？
「另外召喚花子的時間也有兩種說法。」圓谷光彥補充道，螢里奈認出他的聲音就是剛剛阻止二人向她搭話的後面來的人，「一個說是正午十二點，一個說是午夜十二點。」
螢里奈本來不感興趣，聞言也陷入了思考：「按照恐怖故事的慣性，這個時間十有八九就是午夜十二點了。」
「但是正午十二點也有可能嘛！」吉田步美反駁道,「總之，我們少年偵探團都要去試驗一下！」她轉頭尋求共同觀點，「你說對吧，柯南？」
不,怎麼想都是午夜十二點更有可能吧......化名江戶川柯南內裡其實是高中名偵探的工藤新一內心默默吐槽道。
但他表面上還是笑著附和，裝作小學生的天真模樣：「步美說的很有道理,我們都去試試看吧！」其實他對這些傳聞也沒有興趣，但是他也實在不想聽這些簡單到令人頭疼的小學課程。
不遠處的灰原哀則是輕輕翻了一頁自己帶的書：「無聊。」她並不準備參與到這群屬於孩子的遊戲裡。
「總之,我們現在就快些出發吧！」小島元太早已經躍躍欲試了，「什麼情況我們到那邊試一下就都知道了！」
一行人很快悄悄決定好，並且趁著午餐時間從教室內溜出去。
螢里奈跟隨著他們的腳步,心裡開始緊張興奮起來，說實話，她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還沒有逃過課呢......
正當她思考著自己出去後該找什麼理由分離，又要去哪裡時，前面的幾個人就已經停下了腳步。
「就是這裡了。」吉田步美叉腰，仰頭看著眼前破舊的教學樓非常元氣道。
螢里奈：？？？
旁邊就是學校的圍欄，但是他們連出去都不出去，而是停留在最邊緣早已被廢棄的教學樓面前。螢里奈內心的雄偉大業瞬間泡了湯。
「就這裡？？？」她發出了複雜不理解的聲音，「你們逃學就是指從學校的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
她不可置信。
果然！她就不該相信這群小學生！
柯南早就察覺到轉校生並不希望跟這裡的人建立任何聯繫，但他不清楚對方為什麼會答應吉田步美的提議跟他們一起來這裡「破案」，他本來以為她是突然來了興趣所以喜愛改變了主意，但現在看似乎不是。
他暗自觀察著， 偷偷記下螢里奈的反應。
而小島元太很天真地開了口， 他摸摸後腦勺：「既然說是廁所，那麼哪裡的廁所都沒關係吧？」
吉田步美附和他：「我們還選擇了學校最陰森的地方呢！這棟教學樓聽說已經廢棄好幾年了，翻新計劃一直擱置，聽說最近就快啟動了，我們得趕緊行動！」
螢里奈真想拒絕，她覺得這次過家家注定撲個空，但畢竟來都來了，她也不願意回到教室，就這樣自己偷偷溜出去的話，萬一這幾個小屁孩遇到什麼情況就麻煩了。
她決定陪他們過完家家再走。
「好吧。」螢里奈說，「那我們快點進去吧。」她眼神幽幽，咬字加重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到花子小姐了。」
「我先打頭陣。」小島元太勇敢道，雖然現在是正當午的時候，他還從兜裡掏出來一個小型手電筒。
一行人踩過雜草叢生的土地，進入廢棄的教學樓。
這裡真的已經基本無人踏足了，推開大門的時候灰塵如土般灑下，螢里奈敏銳地往後退了些，但還是被嗆到了。
再看前面的吉田步美小島元太和圓谷光彥，三個小傢伙頭上都堆滿了一層土。
「啊，我的髮箍！」女生總是愛美的，吉田步美連忙摘下自己的白色髮箍抖一抖，最後略微沮喪地看著上面留下地土灰色痕跡，為自己打氣道，「沒事！這是偵探應該犧牲的！」
螢里奈不知怎的轉過頭，與同躲在三人身後划水摸魚的柯南面面相覷，謎之對視。
「......」
「......」
螢里奈用譴責的眼神看著這個唯一剩下的男生。
柯南假裝沒看到地撇開視，但頓了下還是邁步上前，「剩下的我們一起來吧。」他貼心道。
「可是......」
「是啊。」圓谷光彥也同意點頭道，「步美螢里奈你們兩個女生就在後面跟著我們好了，要走到三樓估計還要一陣呢，這裡太髒了。」
因為對召喚方法和召喚條件基本一無所知，他們選擇湊個玄學，既然是第三間的花子，那麼就三樓的廁所好了。
聞言，吉田步美看了看自己今天剛換的整潔衣服還有剛才逝去的頭箍，最後猶豫地點點頭，「好吧！」
經過了雜亂灰塵和蛛網霸占的樓梯，一行人終於在三樓的走廊底部找到了廁所。
小島元太開始疑惑起來：「話說......有說過花子出現的是男廁所還是女廁所嗎？」
他一發言，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螢里奈。
「......」好問題。
小島元太：「所以我們應該去左邊還是右邊呢？」
左邊是男廁，右邊是女廁。
吉田步美想了想先一步回答，她語氣頗為肯定：「花子是穿紅衣服的短髮女生，當然是在女廁所了！」
這一觀點得到了普遍贊同。
圓谷光彥點點頭：「步美說的很有道理......你們覺得怎麼樣？柯南，螢里奈。」
他們已經自然地把螢里奈當做了偵探團的一份子，即便現在他們只是普通地做一個跟辦案毫無關聯的探險而已。
「那就去女廁所試試好了。」螢里奈說，她餘光觀察周圍。
雖然是陽光正烈的中午，日光剛才鋪滿了煙塵瀰漫的走廊，但唯有底部，廁所門前被掩蓋在建築裡，沒有一絲光芒，就好像光從這而死一樣。
說不定還真能被他們找出來什麼東西呢，螢里奈默默想道，一個蠅頭什麼的還是挺有可能的。
偵探團們出發，因為是荒廢已久的地方，男生們也沒有什麼女廁男生止步的想法。
「先從哪裡開始呢？」吉田步美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道。
柯南抵著下巴提議道，「先試著敲門吧。」
「好！」吉田步美點點頭，環視了一遍最終鼓起勇氣道，「我先來吧！」
廁所並不大，一共有四個門，她挨個一個個敲三下，每敲一下都要問道，「花子，你在嗎？」
但在忐忑的氛圍下，全都無事發生。
在她之後，其他四個人包括螢里奈都如她一般敲門詢問，但整個空間內依舊寂靜無聲。
「看來花子應該不存在。」小島元太有些失望地說。
螢里奈內心無語：怎麼，你還想她存在然後我們一起GG嗎？
想到這裡，她突然想到這也不是沒可能。
如果花子的傳聞夠廣，通過人們都恐懼形成的負面情緒確實可以創造出一個「花子」，往往這種詛咒也被稱為「假想咒靈」。
圓谷光彥打斷了她的想法，他嚴謹道：「不是還沒有上廁所嗎，我們要不再試試進廁所隔間？」
眾人點點頭。
這次是柯南打頭陣，他大概是速戰速決，依次到最後是螢里奈，他們都在第三間廁所旁邊的隔間裡每人站了有兩分鐘，但依舊是沒有動靜。
這下少年偵探們是徹底失望了，他們耷拉下臉，整個人像是蔫了一樣。
自認為是其中唯一一個大人的柯南見狀安慰道：「或者我們午夜再來試試？」
「也只能這樣了，到時候我估計要費點勁才能從家裡溜出來了。」小島元太說。
試驗完畢以首次失敗告終，幾個小孩子準備離開，螢里奈眼睛骨碌一轉，想到個可以偷偷溜走的好主意。
「你們先回去吧。」螢里奈於是說，「我正好上個廁所。」
「好吧。」吉田步美點點頭問道，「你帶紙了嗎？我口袋裡有。」
「謝謝你，但是我帶了。」螢里奈說著還拿出兜裡的衛生紙證明。
一行人於是出去廁所，他們本想先直接走，但除了直性子的小島元太都表示要在走廊裡等待著。放一個女孩子獨自在這裡總歸不好，對於柯南來說，螢里奈還是這麼小的一個孩子。
而正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螢里奈卻突然停了下來，自己的確一上午沒有去過衛生間了。廢棄教學樓雖然荒舊，但起碼該有的功能還是有點的。
她於是順便走進了剛剛幾人試驗的那間廁所隔間。
水聲嘩嘩。
她順便將衣服整理好，剛要開門出去，餘光就瞥到隔間側方底下的縫隙伸出一雙蒼白的手，指甲圓潤。
而後就是一聲女孩子溫和但明顯透著陰森森的聲音。
「請問，你需要紙嗎？」
螢里奈：「......」
淦！
周圍的空氣迅速冷凝下來，她努力冷靜，思考著吉田步美起初的話。
【如果接受的話就會被殘忍殺害】
於是她無比冷靜回答道：「不需要，謝謝。」
第39章
螢里奈話音剛落,觀察到那隻手似乎不易察覺地僵滯了下， 而後慢慢收了回去， 消失在她視野裡。
沒事了嗎？
不。
周遭的空氣依舊是凍結的冰冷,她聽到有輕微的聲音鑽入耳裡，愈來愈近。
「滴答,滴答」。
那似乎是水聲，但很快她發現不是。
臉上忽地冰涼,她用手指點了一下，瞳孔裡倒映出一抹鮮艷的紅色。
——是血。
她當即定在原地,沒有感到懼怕,而是深深的無語。
不是吧？你一個咒靈還搞恐怖片套路？
是的,咒靈。
她一下就感受到了花子周身縈繞的熟悉氣息,那並非什麼靈異物種，而這個認知也讓她原本浮起來的心緩緩降回去，她有點怕鬼,但是咒靈則是完全相反。
漩渦在半空浮現,蠕蟲眼球版從中飛出來,它接收到螢里奈的命令便頭也不回地迅速飛出廁所，尋找到了在走廊裡等待著的小孩子們。
而它的出現也讓敏感的柯南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氣息。他轉頭問其他人：「我說,你們有沒有感覺有點變冷了。」
「啊？沒有吧。」小島元太摸了摸後腦勺，很自然轉移了話題，「螢里奈什麼時候出來啊，我有點餓了。」
一行人優先逃課,到現在還沒有吃午飯。
「不知道。」圓谷光彥非常紳士地思考道,「還是再等等吧。」
而他們絲毫沒有察覺的後方，蠕蟲眼球版伸出長而寬闊的骨翼，以一種守護者的姿態注視著他們,眼球裡暗色的紋路在日光的照射下微微透露。
蠕蟲走後，螢里奈就立刻召喚出了貞子。
白衣女鬼出現在幼女身後，一縷飄散的髮絲似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少女的肩頭，溫柔而眷戀。
讓螢里奈沒想到的是，貞子一出現，花子就好似受到什麼刺激暴走起來了。
「手指......」一牆之隔的詛咒喃喃自語著，螢里奈看不到黑色短髮少女病態蒼白的面容上，那無意識的眼睛散發著貪慾，「是這個味道......」
她察覺到更加濃郁的味道，那是孩子們一踏入這個地界，就被她嗅聞到的「宿儺的手指」的味道。這也是她為什麼一反常態在正午出現的原因。
被控制的特級詛咒依靠本能深深渴望著力量，她手指輕輕勾在隔板上，一個用力就調上了上方。
詛咒雙手雙腳並齊如野獸般立在細細的隔板上，螢里奈一瞬與她對視。
花子如傳聞一般蓄著黑色學生頭短髮，簡單的校服似是被血染上的紅那樣刺目，她明明是一副正常的人類面容，表情卻似野獸般看不見理智。
她幾乎是瞬間門發力要將幼女殺死取手指，但下一秒便被黑色的髮絲束縛住手腳，「蠢貨。」貞子輕聲冷冷道。
「她」被頭髮擋住的面容之上有幾分由於無名詛咒對螢里奈的攻擊而微微的慍怒。
銳利的髮絲如利刃般將花子的四肢割裂， 花子整個軀幹不受控制掉落下來。
螢里奈趕緊打開廁所門往那邊退了幾步。
花子在冰冷骯髒的地板上摔了個正著， 她本能發出痛苦的嚎叫，但很快聞到更加濃郁的味道，她不再針對螢里奈，而是猛得抬頭看向髮絲還在將她控制的貞子，一瞬忘了疼痛，眼裡是暴起的渴望貪婪。
她喃喃道，語氣逐漸上揚：「手指！給我......手指！」
她再次攻上去。
她的力量不弱，但卻好似不會使用這股力量，貞子牢牢將她控制，「她」流暢的動作不易察覺地頓了一瞬，周身的氛圍沉下來。
就在剛才，「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花子體內有宿儺手指的味道，而且還是兩根。
承載著怪談出生的假想詛咒本就實力強勁，吞食了兩根宿儺手指之後更是危險性飆升，如果不是「她」在這裡，哪怕換做一般都特級詛咒，估計也只有戰敗的結果。
「她」的面色一下子冷下來，是誰？誰收集了兩根手指，又將它們刻意餵給了花子？
貞子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圈套，但它毫無疑問已經威脅到了螢里奈，「她」表情更加冰冷，將自己探尋到的事告訴了幼女。
「我已經控制好她了。」面對螢里奈時，貞子簡直像是有第二個人格，「她」語氣溫和，「來祓除她吧，螢里奈。」
花子被五花大綁，拚命掙扎卻無果，看上去確實沒有威脅性了。
螢里奈在心裡再次感嘆道還好貞子是她這邊的，而後就伸手將手按在花子冰涼的額頭上，發動了術式。
——無事發生。
她察覺到貞子頭髮下略顯疑惑的眼神，「她」以為螢里奈是在猶豫而沒有使用能力。
螢里奈也有些迷茫，抿了下唇，再嘗試一次。
仍舊失敗。
「......」
？？？
螢里奈震驚又迷茫了。能力失效了，為什麼？
她最後抬起頭搖了搖頭，眉頭也緊鎖起來，遲疑道：「我發動了......但是失敗了。」
失敗了？為什麼？
貞子顯然也沒有意識到問題在哪裡，「她」目光投向還在掙扎的花子。
既然螢里奈無法將她收為己用......那就殺掉好了。
髮絲逐漸收緊，花子發出痛苦的尖叫，全身傷痕的血液順著纏繞的黑髮如流水滴落，身上的校服被浸透更顯鮮艷。
螢里奈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感覺，第六感令眼皮猛烈地跳動起來，「等等——」
但她話語還未說出口，以花子為中心便向外擴散出巨大的力量，黑色籠罩住整片區域的建築，周遭的一切忽然變得不同。
與此同時，檢測到這種能量的「窗」立刻開始忙亂起來。
「特級詛咒出現，快去找最近的咒術師！」
「那是什麼？有人提前去布置了結界嗎？」
「不，不太像啊。」原本疑惑的眼神頓時緩緩化為震動，其中一人看著那籠罩著整個小學的黑色霧氣般的神秘結界，呆呆道，「那好像是......領域。」
........
..........
柯南敏銳地感知到忽然變冷的空氣和顏色奇怪的日光，他從窗戶往外看去，一切熟悉的景色都有種莫名其妙的違和感。
是錯覺嗎？他皺著眉想，但忽然瞳孔驟縮。
......什麼時候？！
他猛得觀察四周，但周旁一片空白，原本與他一起等待著的三個孩子不知在何時消失了。
而他現在也不是在廢棄的廁所前。
「江戶川，你在幹什麼？」
柯南轉過頭，原本糟糕的走廊一瞬間門變得煥然一新，來來往往的學生走路說說笑笑，他對上一個陌生人的面龐，這是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他很是熟稔地攬住他的脖子，笑著：「要上課了，快回教室啊！」
上課？教室？
現在是什麼情況？
柯南意識到自己陡然拔升的海拔，少年名偵探轉過頭難得愣愣地，他看到冷灰日光下的玻璃窗內倒映出的自己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那是柯南，也不是柯南。
——那是屬於十七歲的工藤新一的臉。
臨近中午，夏油傑敲完最後一個字，終於伸了個懶腰，他將電腦上的課件保存，整理桌上的資料。
胃裡有點餓意，他思考著等會要吃什麼，就接到了輔助監督急匆匆的電話。
看來要有其他工作了。
因為他的消極態度，能落到手上的任務並不多，沒有事輔助監督也不會主動找他。
他接通電話。
「喂，金井，有什麼事嗎？」青年慣常好脾氣地問道，他翻閱著資料，不以為意地看著。
「夏油先生！東京出現了特級咒靈，目前已經開啟了領域，請您去看一下情況！」那一頭的輔助監督金井大口喘息著，似乎在緊急趕來的路上。
他語言簡潔地介紹了目前的狀況。
在東京內的詛咒確實在夏油傑的工作範疇內，何況又是罕見的特級詛咒，他於是欣然接受：「好的我會先趕過去的，具體地址是哪裡？」
金井努力平穩氣息：「就是在離高專不遠處的帝丹小學，我馬上把具體地址發給您.......」
「......」
夏油傑沉默了。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他想。
在這一瞬間門，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聽錯了。
夏油傑微笑有點僵硬，他神情禮貌，不確定地再次問詢一遍：「等等......能再重複一遍嗎？是哪個小學？」
那旁的金井很快回答他：「是帝丹小學，夏油先生。」
「......」
夏油傑掛斷了電話，他坐在座椅上表情有一瞬的呆滯，但過了會，他又安慰自己：小學裡面這麼多學生，領域最嚴重的地方只有一個廢墟大樓，而且金井說了已經緊急讓校園裡的孩子們安排離開，螢里奈肯定沒有什麼事。
這樣一想，他的內心也稍稍鬆了點氣。
正在這時，電話再次響了。
夏油傑看到來點顯示上的名字是【若狹留美】。
「......」
青年手微微顫抖地接通了電話。
那頭傳來若狹留美急促到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聲音：「真的很抱歉，夏油先生！學校現在被恐怖分子挾持，我才發現螢里奈不見了！」
夏油傑：「......」
夏油傑微笑：「先冷靜，若狹老師，你知道螢里奈應該會在哪裡嗎？」
也許只是自己逃課溜出去了，或許在橫濱也說不定，他想道。
然後就聽到若狹留美說：「我問了班裡的其他同學，他們說螢里奈和另外四個小朋友一起偷偷去學校的廢棄大樓裡探險了！」
夏油傑：「......」
焯！
第40章
強光過後一切消散,貞子和蠕蟲也被強行封閉在咒靈空間內， 她嘗試召喚卻無果——它們被暫時封閉住了。
「螢里奈， 你好了嗎？」她聽到門後一個清脆的女聲，略顯疑惑。
什麼情況？
血滴和面目猙獰的花子全都消失不見,螢里奈試探地打開了門。
她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生女孩,扎著馬尾辮，面容清秀。
「你上完了嗎？就快上課了,我們快回教室吧。」她甩了下手上的水,笑容清淺地說。
上課？教室？
熙熙攘攘的聲音傳入耳內，螢里奈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原本髒亂廢棄的廁所此時煥然一新,她還聽到隔壁間的陌生女孩與同伴嬉笑打鬧的聲音。
她往前走了兩步,瞥到門口處經過的學生們。
這就是花子的領域嗎？她思緒迅速轉動著，自然不會以為這是單純的事實。
這個領域看起來毫無威脅。花子呢？她去哪裡了？
「你在想什麼,螢里奈？」面前不知是不是咒力集合體的少女還在喚著她,她歪了歪頭，似是對螢里奈的走神不解。
螢里奈仰視著她，有點不自然地回答道：「我知道了......走吧。」
少女於是點點頭，轉身先走。螢里奈跟上去，兩個小短腿差點跟不上前面的步伐。
......可惡！
幼女望著前方少女纖長的背影，眼神莫明一股艷羨,在心裡恨恨道。
她就這樣被少女領到了班級裡,踏進教室的時候預備鈴剛響不久，班級裡的學生們大多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部分翻起書本，更多人還在跟前後左右桌竊竊私語。
而面對她這個完全年齡不同的「同學」，他們眼裡也沒有半分驚訝意外之色,反而是帶了些微的懼怕，甚至有人語氣帶點殷勤地朝她打招呼。
螢里奈環視著，無意與一個同學對視，對方卻好像見到了洪水猛獸一般：「夏、夏油同學，早上好！」
這態度不奇怪才有鬼了。
螢里奈頓時發覺花子搞得這場角色扮演給她安排的並不是什麼好人，怎麼祓除咒靈還要角色扮演......她有一點深深的無語。
面上表情不變，她沒有理會那個人，而是徑直朝唯一的空位走去。
座位對於她還有點大，小女孩頂著嬰兒肥聽到正式上課鈴聲響起，老師走進教室開始授課。
這節是數學課，螢里奈敬業地在桌肚和桌上找了一圈，將頁面都卷翹起的皺巴巴數學書拿出來。
老師開始講課，她思考著怎樣逃離的方法，還有另外四個小朋友的行蹤，眼眸裡是微微的疑惑。
就在蠕蟲被花子的領域強行塞回空間之前，她還能感受到他們的行蹤，自然也就得知他們就在建築內，且肯定被花子強行拖進領域內這一事實。
他們在哪裡？是否遇到了危險？
螢里奈的表情愈發凝重，與她不同的是，那群小孩都是真正的孩子，且並沒有特殊能力，如果花子越過她單獨發難......他們該怎麼活下去？
越發覺得情況危機，一切整理清楚後，她乾脆猛得站起身。
她不能等花子最後找上她，她得先發制人！
而站起身的動靜馬上就驚到了黑板前正用粉筆寫字的老師，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表情不耐地轉過身來，「誰在......」
他兇惡的態度在觸及到螢里奈面容時忽然變化，整個人像是被卸下了刺一般，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和藹教師，甚至有些討好道：「原來是夏油同學......是不舒服嗎？那可不行，趕緊去醫務室吧！」
這變化讓螢里奈都目瞪口呆，後方出現的微小的漩渦內，貞子伸出的一縷黑髮頓住。
螢里奈於是順勢點點頭，微笑道：「我知道了，謝謝老師關心。」
她收回漩渦——就在剛才，她察覺到花子的限制有些鬆動，像這樣覆蓋式的領域必定要耗費大量咒力，她不可能長時間維持。
果然，不過五分鐘，這份禁制就逐漸衰弱。
估計再不到十分鐘，這個領域就要破碎了。
螢里奈走出教室，走廊上空無一人，她再次聽到異樣的聲響，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間突然炸開，她猛得轉過頭，看到一抹一閃而逝的紅色。
那紅色在暗處很快消失，但螢里奈卻看清了那一瞬間它的所有者——那是花子的眼睛。
領域就要維持不下去，她估計也急了。
螢里奈順著花子提醒的方向走去。
越過拐角到走廊的盡頭，她聽到隱隱約約卻清晰的啜泣聲。
她走進聲音源頭的廁所，哭泣聲正是從第三間傳出。
終於出現了，螢里奈幾乎斷定這裡面就是花子，只是覺得她這恐怖片氛圍太濃還要搞些無用的前奏。
她絲毫不慌，先試著打開門，但裡面被反鎖了。
黑色髮絲準備就緒，螢里奈本想讓它們從下面的縫隙鑽入打開門，卻沒想到貞子直接暴力地匯集成面，鋒利如刀的髮絲猛得用力，門就像豆腐塊般被輕鬆切開，體積不大的碎塊掉落一地。
螢里奈對上一雙怔愣的哭紅了的雙眼。
「夏、夏油同學......」
對方身上的校服被潑了油漆，還被記號筆寫了很多侮辱性詞彙，甚至一半頭髮都被紅色油漆黏黏，在看到螢里奈的一瞬，她瞳孔裡頓時現出不可遏制的恐懼，身軀也開始害怕地顫抖起來。
螢里奈很難相信眼前的人是花子。
少女一副被欺凌的模樣，整個人神態怯懦，膽小如鼠，與那個雙手雙腳並用如野獸般立在廁所隔間想要殘忍殺死她的詛咒完全不同。
「不用裝了。」螢里奈並沒有被表象欺騙，語氣陳述道，「你的幻象就要崩塌了吧？不趁現在還能限制我能力的時候出手，你之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她熟知對方並不是如此這般， 花子說到底只是假想詛咒， 所以教室同學的細節也並沒有那麼細緻，甚至除花子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惡毒的——在她的認知裡，他們全都是加害者。
花子卻並沒有她想像中撕破臉，她依舊一副迷茫中帶著畏懼。
螢里奈心中閃過一絲疑惑，而後就聽到後方猛烈的碰撞聲，她下意識躲避轉身，對上一雙如獸般赤瞳。
她身上衣物如血，被貞子的髮絲抵擋後借力後撤反重力般站在了牆上。
這才是真正的花子！
螢里奈心頭震顫了下，迅速反應過來。
但是她很快心生疑惑，貞子那邊傳來的訊息是：花子的攻擊比起領域開啟前弱了不少，是因為維持領域耗費咒力過多的原因嗎？但她身懷兩根宿儺的手指，再怎麼被削弱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吧？
即便是之前的花子，她的力量也因宿儺的手指而得到大幅度增幅，是強於貞子的，如果不是她如同普通咒靈沒有理智不懂得怎麼使用這份力量，她就要落敗了。
而現在的花子，大概只有貞子二分之一的力量。
螢里奈微微皺眉陷入思考，但還未等她想出緣由，她心中忽然有某種預感般反射性偏移踉蹌，躲過後方的冷刃。
「夏、夏油同學......」
看似正常版花子顫抖著緩緩抬起臉，螢里奈看到她手中的圓珠筆。
——剛剛她就是想用這個，捅穿她的喉嚨。
她兩頰泛紅，與油漆相映，眼底緩緩翻滾出與詛咒花子一般的癲狂來。
「我好害怕你呀，夏油同學。」她變說著便流淚抽泣，神態一下子又變得怯怯的，只是話語卻絲毫不收斂，「所以，你可以死掉嗎？」
......什麼邏輯。
螢里奈深深無語，隨著人類花子力量的顯現，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逐漸回溫，漩渦顯現，蠕蟲眼球版也出現在她身旁，骨翼用力扇動著，似乎有些壓制的憤怒。
——就是這個人，讓它和媽媽斷了聯繫！
但有動作的不止是她。
周旁的建築逐漸化為塵灰顆粒分崩離析，眼前正常的校園頓時化為烏有，其他花子也隨之出現在螢里奈面前。
同時還有與她們對峙的四位陌生人。
為什麼一切消失後還會出現不相關的人？
螢里奈有些意外。
不遠處的三人少年組眼神卻顯得十分驚喜，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螢里奈！你沒事，太好了！」
？？？
螢里奈心中頓時有種匪夷所思的猜測：他們、這幾個高中生該不會是......
「哎？為什麼這個眼神看我？你不認識我們了嗎？」
有小肚子的少年眼神看著就不太聰明，這給了螢里奈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先一步自爆，疑惑指了指自己非常自然道，「我是元太啊，小島元太！」
旁邊的少年少女立刻跟上。
「我是圓谷光彥。」
「我是步美！」
......果然。
領域內無關事物消失， 三人順手拿的武器（拖把， 掃帚）自然也隨之消散，無法抵擋花子，他們率先想到的就是會合，在小朋友的世界裡面，畢竟人多力量大嘛！
三人努力向螢里奈這邊奔來。
「柯南呢？」吉田步美左右看了一圈，率先問道。
「不知道哎，他應該也在這裡吧？」小島元太說。
螢里奈仰起頭看他們，面無表情，她很快收回目光十分高冷：「不知道，沒見到。」
該死的花子！居然搞歧視！！！
「啊，他在那裡！」圓谷光彥忽然看到什麼指過去。
一個身材清瘦的眼鏡少年此刻正躲避著後方的追殺，朝四人跑過來。
三人十分驚喜，不約而同：「柯南！」
螢里奈已經沒有情緒起伏了，她目睹一米七多的高個子大長腿跑過來。
少年柯南微喘，表情凝重。
......真好啊，花子醬。
螢里奈微笑。
「哎？」而小島元太還沒有眼力見地新發現道，「為什麼螢里奈還是這麼矮？」
一根箭從螢里奈身上穿過。
她微笑，逐漸黑化。
柯南阻擋了災難的發生：「我們現在還是先想想自己的安慰，這群怪物是怎麼回事？」
他本以為只是陪這群小學生的探險，卻沒想到鬼怪「花子」真的存在，這打破了他的認知。
吉田步美糾正她：「是花子！」不是怪物。
但已經沒有人能附和她了，分散不同的花子逐漸逼近，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危險近在眼前。
「可惡！」柯南忍不住道，「現在我們連個武器都沒有。」他維持理智，對其他人說道，「我數一二三，我們分散跑開。」
三人組異口同聲：「好！」
但螢里奈卻陷入了思考，而後緩緩舉起手。
武器的話......
「我有。」她說。
柯南低頭與她對視，沒有聽懂：「什麼？」
螢里奈複述一遍：「我是說，我有武器。」
在看到幾人的同時，她就把貞子收回了。她轉過身假裝翻自己的小挎包，在心裡偷偷向蠕蟲示意。
悄悄投放在挎包裡的漩渦吐出幾件熱武器。
然後柯南就看到身高才到他腰際的幼女轉身拿出來一個比她人還高的步。槍，順手將不同的武器扔給他們，他下意識接過，發現裡面還有手榴彈。
「......」偽裝成柯南的工藤新一哽住了。
而小女孩卻表情十分淡定抬起了槍對準不遠處的鬼怪花子。
「這樣就行了吧？」
第41章
工藤新一覺得事情的發展有點離譜。
但三人組完全沒有震驚,反而只是驚嘆：「哇！這是真。槍嗎？好厲害！」
他們拿上武器開始擺弄，圓谷光彥對這些有些了解，便指導其他人怎麼開啟保險裝置。
柯南震驚了,不是？這合理嗎？這正常嗎？？？
但三人組還在處於看到熱武器的興奮狀態。
不遠處的花子們還不清楚這是什麼,就被打了個對穿,即便物理武器不能將她們從本源消滅，無可遏制的疼痛感在瞬間迸發。
「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子們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她們眼神憎恨但卻停下了活動,略微有些忌憚地看著不遠處的幾人。
「好耶！有用！」三人組見狀已經歡呼出聲了。
柯南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放棄了出聲。
他面色複雜地看了螢里奈一眼：「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我們必須得想辦法逃離這裡。」
「但是這裡是什麼地方？」吉田步美疑惑道。
圓谷光彥思考道：「應該是花子搞出來的，不是有那種說法嗎......鬼打牆？」
柯南卻好似發現了什麼,他突然蹲下身，手指撫摸了一下土地。
「有發現什麼嗎？柯南。」吉田步美問道。
帶著圓框眼鏡的少年往不遠處瞧了一眼：「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比一開始的時候假了不少？」
「假了不少？」小島元太有些疑惑,他也學著柯南蹲下身撫摸地上的石磚和草坪,果然發現了不同，「對哎！這觸感完全不像真實的石頭和草地。」
可他們剛被困在這個世界的時候，無論是建築還是班級同學，即便是人皮膚的觸感都是那樣真實。
柯南幾乎可以斷定：「花子維持不了多久了。」
他也打開了武器的保險栓，深吸一口氣，「我們再堅持一會,等會這個地方估計就要消散了。」
他想的與事實相同,而照他的辦法也能行得通。螢里奈熄下了偷偷召喚出貞子和蠕蟲的想法,準備裝作一個普通人與他們一起暫且堅持一段時間。
可沒想到的是,還未等花子恢復過來，他們發動下一波攻擊前，學生頭的少女詛咒便好似受到了巨大傷害一般倒地,全身痙攣著發出痛苦的聲音。
吉田步美先是呆呆的，詢問身旁的同伴：「我們好像還沒做什麼吧？」
但沒有人來得及回答她。
有什麼東西突然穿透花子的胸膛，與此同時領域消散，螢里奈只看得到眼前一抹虛晃的黑影，接著就是躺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花子。
少女赤色的瞳孔褪去了兇暴與獸性，更像是恢復了正常，她半張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就這樣側著臉跟螢里奈對視，眼瞳裡是波動的光，像是將死的蝴蝶最後舞動的翅膀。
她受了重創，如果不管就即將走向死亡。
螢里奈放在兩側的手指輕動，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但不過幾秒她便堅定好信念， 邁步甚至是帶點小跑地到花子的跟前。
「螢里奈！」
領域消失，除了螢里奈，附加在幾人身上的特殊變化也隨之結束，他們全都變回了原本孩童的樣子，聲音也隨之稚嫩，有些焦急地呼喊著小女孩的名字。
即便他們都能看出花子已然窮途末路奄奄一息，但是那畢竟是靈異的產物，誰知道會帶來怎樣的危險與變故。
螢里奈沒有理會後方的呼喊，她蹲下身，只是輕聲詢問：「你想活下去嗎？」
少女紅瞳灰暗，光逐漸熄滅，但是聽到螢里奈的聲音，她的目光再一次逐漸匯聚，對上那雙日光之下通透明亮的紫眸。
並沒有威脅和壓迫，她只是那樣輕柔地問詢，徵求她的意見。
被強行將兩根宿儺的手指回收的花子感覺到自己的力量隨著致命傷不斷流逝，她沒有開口，而是眼神逐漸堅定，主動伸手握住了幼女散發著熱意的手。
螢里奈微愣，而後瞬間理解了她的意思。她嘴角不由得露出點星笑意，能力發動，詛咒少女變成黑色的咒靈球。
而後方趕來的幾個人的視角看來，只以為是鬼怪還未來得及傷害螢里奈，便已經一命嗚呼了。
吉田步美頓時鬆口氣，連忙問道：「真是太危險了！你沒事吧，螢里奈？」
螢里奈悄悄將咒靈球放進挎包裡，站起身搖頭：「沒事。」
柯南仔細觀察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將手上的武器遞給她，假裝一副天真疑惑的模樣：「給你......這些你是在哪裡拿的？好厲害！但是我記得這些普通人是拿不到的吧？」
「對啊對啊。」吉田步美也才想到，她腦補了什麼表情頓時變得憧憬，兩眼閃閃發光，「我就說螢里奈為什麼這麼酷，你是□□老大的女兒嗎？」
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
螢里奈不好解釋，但是她絲毫不慌，因為沒關係，畢竟她現在的人設是高冷轉校生！
幼女面色冷漠轉過了頭：「關你們什麼事？」
吉田步美更加激動了：「果然！酷斃了！」
柯南默默：「......」
「我沒有什麼特殊身份，只是一個跟你們一樣的普通人罷了。」為了避免誤會，螢里奈想了想又多解釋道。
然後下一秒，她就聽到小島元太驚訝的聲音：「那是什麼？是人嗎？」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穿著黑紫色高□□服的長髮青年留著丸子頭，他乘著虹龍於天空之上翱翔，眼神似乎在探尋著什麼，最後終於與螢里奈對視。
「......」螢里奈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看到要找的人平安無事，夏油傑面目不由得漫上些微驚喜的情緒，狐狸眼微彎透露出點星笑意，他在螢里奈旁邊的一群小學生的目瞪口呆中輕輕跳下咒靈的身軀，踩在窗戶框上輕輕跳下。
「還好，你沒有事。」他仔細觀察了螢里奈，看到她沒有受傷之處終於鬆了口氣。
螢里奈：「......」
螢里奈面無表情，甚至有點生無可戀。
現在有事了。
短暫的寂靜過後，小學生三人組果然爆發出驚喜震撼的聲音。
「剛剛他這是在飛嗎？」
「螢里奈是不是也是超能力者？」
吉田步美直接揪了揪夏油傑的衣角，滿是憧憬：「大哥哥，你是螢里奈的什麼人？」
果然。
螢里奈無奈，轉頭看了看唯一正常人的柯南，結果就對上他震驚的雙眼，似乎被刷新的三觀。
第42章
雖說咒術師與詛咒的存在不是可以公諸於世的東西,但在祓除咒靈生涯中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於是夏油傑的注意力率先集中在螢里奈的身上。
而在確認小女孩的安危後，他終於掃過身旁的其他孩子,也隱晦地觀察了每個人的安全狀況，之後才靜下心來聽他們七嘴八舌的好奇與興奮。
「這就是□□老大嗎？」
「不對！應該是超能力者！」
「超能力好酷哦！」吉田步美目光憧憬,像是盛著閃爍的光,在觸及到青年清雋的面龐和溫和的笑容時又面頰不由地微紅,而後似乎有些害羞地往後不著痕跡地退了兩步。
在一旁的柯南早已冷靜下來。
如果真的是超能力者就好了，他默默想,視線打量著扎著丸子頭的青年，內心悄悄判斷著他的身份。
在「工藤新一」的偵探生涯中,他也不是沒有接觸過橫濱的案件，自然也知道大眾不為所知但也沒有被可以隱藏的「異能力者」。
但那群異能力者不只是遵循著特殊規定還是規則冥冥注定，都只在橫濱界內活動，還有就是……
他眼珠朝青年後方轉去,那面容奇異的「使魔」早已在他落地的瞬間便被他揮手散去。但是他卻好像還能看到那龐大的身影與怪異地眼球此刻正轉動著。
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人並不屬於橫濱那群異能力者的範疇內。
戰鬥本能令夏油傑對視線無比敏感，起初他以為只是小孩子的好奇打量，但很快他便感受到的異樣之感，他微微轉頭微笑：「還在害怕嗎,小朋友？」
但即便感覺到不對勁,他也全當是幼小孩童的情緒不穩定。這樣小的孩子經歷特級咒靈險些喪命……可以理解。
於是他放軟嗓音,用安撫的姿態微笑道。
螢里奈不想讓他們倆對上,更不想讓這些同學過多知曉自己的事情，更不用說柯南敏銳的觀察力與推測能力。於是她趕緊擋在二人中間：「我們都沒什麼事。」
她睜著圓潤的眼睛，對上夏油傑深紫色的瞳眸，但很快別過頭去。在這種時候,螢里奈依舊謹記自己的人設：「我不需要你來救我……我可以做好這一切。」
隨即她轉頭，頭也不回便朝遠處走去，絲毫沒有繼續理會夏油傑的意思。
還是這幅態度啊……
夏油傑無奈嘆氣苦笑，戴著眼鏡的小男孩與他一般朝著螢里奈離開的方向看去。
「夏油同學……好奇怪。」柯南想多套些話，於是思考找尋著話題想與青年搭上話。
而另外三個小學生也若有所思地加入了討論。
小島元太道：「對啊……沒見過夏油同學這樣態度過。」
圓谷光彥也思考著說：「雖然一開始看起來不好接近的樣子，但是其實意外地人很不錯的。」
只有吉田步美面頰兩側的紅暈還微微遺留，但是卻直視著夏油傑的面龐，眼神停留在他黑色的發與深紫色的眼瞳上思索著，而後直接問道：「大哥哥跟螢里奈是親戚嗎？」
夏油傑停頓了一下：「……準確的來說，我是螢里奈的爸爸。」
「哎？！」三人組不約而同爆發出驚訝的聲音，他們看著青年俊俏年輕的臉，暗自與自家父母對比，最終有些不可置信，又有點微微艷羨。
「螢里奈的爸爸為什麼這麼年輕……」還這麼池面。
吉田步美微微紅著臉想道，但她沒有忘記剛才螢里奈的態度，於是還是眼神保持著警惕。即便眼前的男人再怎麼俊美都無法動搖她的心，她心中已經腦補出許多悲慘的情節了。
小孩子情緒都表現在臉上，夏油傑自然也看穿了吉田步美的心思，於是連忙打斷了她離譜的腦補：「我確實是螢里奈的父親……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我們最近才一起相處，但是她好像已經習慣了以前的生活。」
所以並不需要我，甚至排斥我的存在。
最後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覺得沒這個必要。
而思維發散的步美瞬間想到了答案：「會不會是因為吃醋？」
「吃醋？」夏油傑與餘下的三人都疑惑出聲。
吉田步美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隨即點頭為自己的說法解釋道：「雖然夏油叔叔上來也關心螢里奈了，但是螢里奈都沒有回覆，你就轉頭詢問柯南和我們了，雖然很感謝你注意我們的安全，但是螢里奈會不會因此心理不平衡呢？」
此言一出，不僅是吉田步美，剩下的三人甚至是夏油傑都被帶偏了，他開始回憶起螢里奈離去的最後一個眼神。
那雙如紫水晶通透的眼瞳裡被一些不知名的情緒裹滿，她抿了抿唇，唇線繃得很緊，不知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欲言又止，最後化為一道冷漠轉眸。
幾個人頓時腦補了一場情緒糾結大戲。
尤其是感情充沛的吉田步美已然內心暗暗發誓一定要在之後的校園生活裡關愛關心孤獨寂寞一人堅強黯然神傷的「可憐螢里奈」。
「啊！」
而倔強背影的螢里奈在另一側突然想到什麼，她停下去往教學樓的腳步，表情忽然變得凝重。
不願離開「母親」身側的蠕蟲站在她的肩膀上，有些困惑地看著她此刻的態度。
「糟糕，忘記毀屍滅跡了！」她從橫濱港口Mafia那裡順來的武器，沒有全部拿回來！
夏油傑絕對要知道了。
她思索著怎麼圓謊，畢竟詛咒師的身份歸詛咒師，對於這個便宜爹，自己想要保持人設，關鍵詞還是要在「可憐」上面。
但她顯然不擅長動腦子的事情，也不願意做撒謊越撒越多來掩蓋事實的事情，於是乾脆將這一些拋之腦後。
現在自己也有理由逃學了。
她思索著，隨即令蠕蟲體型擴大，姿態恐怖宛如恐怖片裡出來的眼球蠕蟲詛咒扇動著翅膀，咕嚕轉動的眼球布滿整具身體，但小女孩早已見怪不怪。她坐在它身上就往遠處離去。
事情想得腦殼疼，還是去找太宰哥哥撿會垃圾冷靜冷靜吧！
第43章
垃圾場一片死寂,在白日裡卻沒顯得那樣陰森了。
螢里奈撲了個空，廢棄的集裝箱裡並不見太宰治的身影。
也對，身為港口黑手黨的幹部,他並不是空閒的人，螢里奈想。
挎包裡新鮮出爐的咒靈球散發著濃烈的氣息，她能感受到花子的雀躍渴望。
螢里奈將咒靈球拿出來，眉眼間是明顯可見的猶豫。
一次苦也是苦，兩次苦也是苦，貞子與蠕蟲都是這麼來的！她心一定，戴著痛苦面具將咒靈球咬牙一吞。
咒靈少女的身影隨著咒力凝聚的霧氣逐漸顯現,花子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重新匯聚的身軀，明明周身縈繞著強大的壓迫感，表情卻真的好似普通學生般羞澀靦腆：「謝謝你,螢里奈。」
友好的態度完全不像之前笑著要殺死她的模樣。
螢里奈：「……」 但她早就習慣了性格迥異的詛咒們,並沒有多說什麼。
花子卻誤會了她的態度，以為是對自身的不滿，眼眶中頓時湧出了淚水，瞬間開始抽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我被人餵了兩根宿儺的手指,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所以失控了。」
她抹著眼淚，雙眸通紅，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長相清秀,態度看上去又是那樣真誠，螢里奈本來就沒有多憤怒，語氣故意放軟下來：「我知道了,我沒有怪你。」她又問，「你說失控……是完全失去意識了嗎？」
「啊？」花子頓時卡殼了，她頂著淚眼，略微有些心虛地看了螢里奈一眼，咒靈操術的連接讓她無法向主人撒謊，「其實，還是有點意識的……」而後淚水又漱漱而落，「我只是想活下去嘛……」
螢里奈瞬間聯想到領域裡在廁所哀泣的少女對她說的那句「我好害怕你呀所以你可以死掉嗎」，她真想給花子鼓掌，太會演了。
但對方已經為自己所控，再多追究也沒意義，況且確實如她所說，她只是想活下去，雖然殺人不對。螢里奈選擇跳過這個話題：「你還記得是誰餵給你了宿儺手指嗎？」
眼見主人沒有追究的意思，花子的眼淚瞬間止住：「記得記得。」她回憶著道，「是一個中年男人，很愛笑，是個不弱的咒術師。」
寂靜。
螢里奈待了：「沒了？」
花子雙眼無辜，老實作答：「沒了。」
這線索大眾得好比大海撈針，不過聊勝於無，螢里奈只好認命，「行吧。」
「啊，我想起來了。」花子卻陡然又給出一條新的線索，「他額頭有很長的疤！」
疤？
這個關鍵詞一出，螢里奈想到什麼：「是疤，還是縫合線？」
「對哦。」花子似乎才反應過來，「好像更像縫合線。」
螢里奈一聽就知道這是誰了。
羂索。
看來這個世界讓夏油傑存活了下來，卻沒有讓羂索消失，他依舊在密謀著更大的陰謀。
只是沒有了夏油傑，他要怎麼封印五條悟呢？
螢里奈滿腹疑惑，但並沒有想太長時間。她現在就在夏油傑五條悟身旁，如果羂索有什麼計劃，她也絕對會是其中一環，就靜靜等著他後續動作吧。
不過這也不代表她不會主動。
既然是咒術師，那麼就不可能完全銷聲匿跡，更別提他手中還有兩根宿儺的手指，這些都是線索。
螢里奈馬上打開自己的兒童手錶，給加茂淳介發送消息。
她不知道，不代表沒有人能查探到。
做完這些事，也不過中午，螢里奈猶豫不決，最後還是選擇去其他地方打發時間，她可不想回高專再被夏油傑抓去上小學！
想到這，她靈機一動，又打開電話手錶給加茂淳介發了消息。
她沒法跟夏油傑提，可有人可以啊！
高層那些人，不早就盼著利用她了嗎？
那她就給他們這個機會。
太陽下懸，終於熬過放學時間，螢里奈才施施然回到高專。
夏油傑知道憑她的實力已經鮮少有人能威脅到她，但看到幼女回來卻還是忍不住鬆了口氣。
「螢里奈。」他大概能猜到她消失一整天是為了什麼，卻還是上下掃視確認她沒有受傷，「你祓除了花子？」
「是。」螢里奈睜著紫水晶般透亮的雙眸，而她身側，漩渦緩緩出現。
清秀少女立在幼女身側，目光閃爍羞怯，又帶著些忌憚與畏懼，花子能清晰感受到眼前青年可怕的實力。
夏油傑一目了然，並沒有被花子人畜無害的外貌欺騙，雖然過程有些危險，但他更多的是欣慰於螢里奈又多了一層保障。
畢竟高層那群人還未放棄過要將她收入囊中化為己用的心。
而且螢里奈對他的態度……
夏油傑心中輕輕嘆息。
咒術界皆知他與五條悟一道線，在得知新的咒靈操使的存在時就起了想培養與他們為敵對抗的心思，如果他們知曉螢里奈對他敵對的態度，想必會更加欣喜若狂。
但他並沒有對螢里奈的態度有所不滿，夢中「夏油傑」將幼女重傷的場景依舊清晰在目，雖然無法確定那是否只是單純的夢，他都認為幼女如今的狀態，自己罪不可赦。
夏油傑又道：「我知道你不想上學，但是你年齡還小……抱歉，這個我無法讓步。」
「作為補償，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青年眉眼故意放得溫和，哄著她，「可以嗎？」
「我不需要你的願望。」幼女答的很快，語調很冷。
但很快，她神情就有了難以察覺的些微變化，她抿了抿唇，好像想到了什麼，最終有些艱難地說，「我會去的。」
「我會去上學。」她做了讓步，但也不代表妥協，「但不是每天。」
可這態度相比之前來說已經是進步了。
夏油傑不清楚是什麼讓她改變，也許是自己一直以來對她友好的態度，亦或者是今日去領域裡的焦急解救，但總歸是好發展。
他唇畔露出淺淺的笑：「謝謝你，螢里奈。」
螢里奈別過臉去，她小小的手握緊成拳，好像要說什麼，最終又沒張口。
最後，她聲音小而堅決：「……我不會被你騙到的。」
而後轉身離去。
但夏油傑並未覺得被冒犯，她在鬆動了。
青年眉眼舒展開來。
第44章
雖然答應了夏油傑去上小學,但螢里奈確實兩天打魚三天曬網， 卻得到了對方睜眼說瞎話的歉意回覆：「抱歉,其實螢里奈自幼身體不好，很怕會出什麼意外,所以不能頻繁去學校......」
夏油傑接到若狹留美的電話時是某個黃昏,夕陽染黃雲朵將天空燒成奪目璀璨的赤橙色,淺淡的光沿著玻璃窗飄進來暈開他黑色的發，予其泛開一點金色,五條悟剛好出完任務拎著甜點回來，見好友裝模作樣的姿態不由得翻了翻眼睛——雖然帶著眼罩沒人能看見。
用腳趾頭想都不會認為活蹦亂跳還能跟著同學一起叛逆逃學的螢里奈會是天生孱弱的體質，女人聽見這話幾乎差點就要提出質疑，但夏油傑一句「意外」將她驚然點醒。
學校大樓已然開始重建,前兩週的事件令她這個老師依舊感覺後怕,幾個孩子們可是差點就要死掉了，家長擔憂意外也是無可厚非。
於是她抿了下唇,還是妥協小聲道：「但是學業......」
「啊，老師不用擔心這個。」那邊的夏油先生溫聲說，語態帶著天生的令人信服,「實不相瞞,我自身也是一名老師,非常理解您的擔憂......請放心，我會負責的，絕不會耽誤老師的教學工作。」
坐在教師辦公椅上的五條悟露出了嘔吐的表情，夏油傑一頓，背過身去不看他他，狀若無物微笑著繼續跟那頭禮貌著：「好的,沒什麼，並沒有打擾......再見。」
終於掛斷電話，辦公室內再次回歸平靜，五條悟早已享用起美味，有些口齒不清地邊吃著甜點邊說：「傑，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表情有多虛偽嗎？變成了一個虛偽的大人了哎，我好不容易買到的甜品差點就要浪費了。」
「不想吃甜品我可以讓我的咒靈替你分擔。」夏油傑微笑著看他，一臉「怎麼這都堵不上你的嘴」的表情。
長條大白貓哼唧兩聲沒接話，吃甜點的速度卻明顯加速——因為夏油傑真幹過這種事。
要是一般甜食也就算了了，他絕對會「原來你的咒靈需要我給他們按摩嗎？哎呀真是嬌貴啊。」地跟摯友開始不甘示弱，但今天可是他特地排了一個小時的隊伍艱辛得來的限定款，受不得任何風波。
哼。
五條悟嘴裡還有甜點，鼓著腮幫含糊地說：「......下次再幫你的咒靈按摩。」
「不過我以為你會讓螢里奈當個三好學生......真是沒想到，原來你居然是個溺愛型老父親嗎？」他嚥下食物，尋了個空隙道。
「本來在她心裡的形象就已經是負面到極致的了，我才不會自尋死路。」
想起幼女每每望向他時眼底沉沉燃燒著的徹骨，夏油傑就忍不住嘆氣，
什麼時候能關係好一點呢？他要求也不高，哪怕對待他相遇個陌生人，老父親神情不由得惆悵地想。
五條悟：「......能不能別凹這種憂傷四十五度角的做作造型，傑，你其實沒什麼表演天賦。」
「......」夏油傑平靜抬手大拇指對準緊閉的辦公室門，「你很缺存在感嗎悟，要出去談談心嗎？」
......
..........
另一頭，跑到伏黑家蹭飯的螢里奈與伏黑甚爾面對面。
「我說，你來我家來上癮了是吧？」伏黑甚爾懶懶地撩開眼皮。
「只是一頓飯而已。」伏黑惠日常嗆父親，從廚房方向走過來，布置著碗筷說，「能不能別這麼小氣？」
螢里奈小雞啄米般附和點頭。
伏黑甚爾沒理兒L子，往後一靠看著螢里奈：「你很閒嗎？咒術界那堆破事不用去整理？我還以為你會有什麼計劃。」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嘛！」螢里奈理直氣壯道。
伏黑甚爾嗤了一聲。
「但計劃還是有的。」螢里奈想了想，抬頭問他，「你知道怎麼樣才能讓高層那群老橘子聚在一起嗎？」
老橘子......還真是貼切，伏黑甚爾沒忍住低笑了下。
「把那群閒得要死的人聚在一起可不簡單。」伏黑甚爾翹起腿，上下淡淡掃視幼女，隨即露出一抹不算好意的笑，「但你應該挺容易做到。」
螢里奈沒有明白，擺出一副謙遜的模樣，表示洗耳恭聽。
伏黑甚爾道：「前詛咒師，與特級咒術師夏油傑一般無二的咒靈操術，你在他們眼裡可既是香餑餑又是危險人物，那群人把你視作眼中釘，不早點想好處理方案就睡不著覺，想開會討論你的問題。」
「但是我的危險性已經被五條悟夏油傑做下保證了，他們暫時不會以這個理由追究我，」螢里奈說。
「這簡單。」伏黑甚爾語氣輕飄飄地對上一臉期待的幼女，「你再搞點事，讓他們認為你是無法被保證的危險人物不就行了？」
餿主意！那肯定會被咒術界除名追殺吧？
螢里奈速速否決了這個方案：「不行，我不能離開高專。」
她的任務之一還是稱霸咒術界呢，怎麼可能主動離開爭鬥中心。
接著她就注意到伏黑甚爾意味不明地多瞧了她一眼。
螢里奈：「怎麼了？」
如果真的厭惡，又怎麼會願意日日相對呢？這傢伙空有實力，本質卻還是一個渴望父愛的小孩啊，咒術界的人真是無一例外地都扭曲到好笑。伏黑甚爾心裡想著，並沒有回答她。
「那就只剩一個方法了。」
「什麼？」
「你不是把加茂家那老頭結入同盟了嗎？」男人語氣隨意道，好像述說的內容與人都是什麼不足掛齒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說話還挺頂用的，御三家之一加茂家的長老，他如果要召開會議，那群人基本都會給幾分面子吧？」
「只是要用什麼理由，他信不信，會不會做，就看你的本事了。」
伏黑甚爾甚至不覺得這個方法會比上一個簡單，恰恰相反，上層那群浸淫權力場的老人們一個比一個人精，他想不到她有什麼能勸服加茂淳介的方法，講出來也只是給她提供一個可能性而已。
他不知道螢里奈與加茂淳介的關係並非同盟，而是「臣服」。
但螢里奈卻像是被點通了任督二脈雙目發亮。
這個方法可太簡單了！
她神情頓時是止不住的興高采烈：「謝謝你，甚爾！」
伏黑甚爾：「？」
「......」此時，布置完碗筷就在座位上目睹完二人整段陰謀談話的沒有被登記在冊卻深知咒術界腐朽陰暗的咒術師伏黑惠默默舉起了手，「我還在這裡呢？」
這些敏感話題不要當飯前閒聊一樣講出來好嗎？
「你們在講什麼呀，都這麼高興。」不甚清晰的腳步聲傳來，三人轉過頭，臉上攜著溫和笑意的伏黑涼子端著菜盤慢慢走過來，「什麼咒術，是最新連載的jump漫畫嗎？甚爾原來也喜歡看漫畫呀。」
絕不能讓媽媽知道。
伏黑惠演技拙劣地咳嗽一聲：「對，是漫畫。」
京都，加茂宅。
加茂淳介回到書房時，桌上多了一封信。
什麼人居然能悄無聲息闖入加茂家，他的房屋內，不引發一點風聲。結界沒生效嗎，還是守衛的人沒盡忠職守？老人緊緊皺眉，警惕地盯著桌上安靜平躺的信封。
他喚來下人。
「淳介大人。」下人恭敬地低首。
「剛才有人來過書房嗎？」加茂淳介問。
下人滿目疑惑地實話作答：「並沒有，今日沒有人來拜訪大人，更不要提來過書房了。」
究竟是誰？
加茂淳介揮手令人退下，心下一凜。誰能不費吹灰之力闖入加茂家的結界，不惹一絲動靜地留下一封信全身而退，甚至無人察覺？他已然大駭甚至後怕，如果這是刺客，恐怕如今他已然身首異處。
老人沉著臉，枯槁的手拿起信封拆開，裡面是一張兒L戲到好像從小學作業本上撕下來的單薄紙片，甚至邊緣都沒有處理起伏粗糙得沒有規律。
【今夜十二時，此地見。】
字體只能評句普通，話語更是莫名其妙。
真是猖狂！加茂淳介眼底緩慢燃起幾分無法壓抑的故作平靜的怒意，他能感到寫信的人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的輕視，好像他是什麼無關緊要唯命是從的從屬，一條隻需要遵守命令的狗。
能這樣對他的只有尊貴的母親大人，這個人卻竟敢如此，他今夜必然要他有來無回......
等等。
老人面上神情一頓，忽然想到什麼。
對啊，母親大人！
他的視線再度落回之上，取而代之的是恍若淚水盈眶的眼神，彷彿那墨跡都透露著常人難以瞻仰的神聖。多麼偉大的字跡啊！他幾乎要落下淚來，趕緊將紙片展平，小心翼翼地珍惜納入懷中。
這是母親大人對他的恩賜！
念及此，他不由得心中怒斥自己適才大逆不道的心思，真是蠢笨如豬，竟然沒認出來母親大人的字跡，不由得內心惴惴，還希望母親大人不要怪罪自己為好。
不行，我得贖罪！
他立即想，馬上不顧往日刻意塑造的沉穩形象急忙大聲呼喚僕從，「來人......來人！」
「即刻做好迎接貴客的準備——」
他要百無一失地出色恭迎母親大人的蒞臨！
第45章
自從上次對加茂淳介使用完異能力後,老人就涕淚橫流地求「母親大人」 一定賞光，誠惶誠恐、萬千尊崇地將螢里奈的信息錄入了主家府邸結界。
璃乃的使用時間只有可憐珍貴的三十分鐘，螢里奈決定省去一系列不必要的準備。
無論是蠕蟲還是貞子都會觸發府邸結界,無咒力的伏黑甚爾倒是可以悄無聲息地潛入進去——但他的價格實在是太貴了，只是送個信而已啊？！
總之,不願意花冤枉錢的螢里奈只好自己親自出馬,穿過結界後立即點擊切換賬號,迅速從少女恢復為幼女的螢里奈捂住心口，看著那損耗了三分鐘的賬號時間一陣肉痛。
相當於十分之一呢！
午夜十二點,當螢里奈抵達書房時，加茂淳介已然恭敬地伏地跪等待了。
螢里奈一瞬語塞，幹部A也沒這樣搞吧？這就是封建千年的咒術界嗎，真的是二十一世紀嗎？
但她可沒有多餘的寶貴時間能跟他聊別的,於是她直奔主題,少女紫眸淡淡，輕聲開口：「無論用什麼方法,我要你召集所有上層人物。」
「我要見他們。」
加茂淳介甚至沒有一絲疑惑，依舊低首，只回道：「是！」
......答應的太乾脆了吧！
螢里奈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她知曉無論如何對方都會謹遵自己的要求,可卻沒想到竟然一句異議都沒。
再怎麼愛戴敬仰一個人,對方提出了刁鑽的條件，常理都會稍微遲疑或者請求放低一下吧？
寶石王可真好用啊！她心裡感慨道。
潛進來的一路，加茂家的侍從都清一色與面前的加茂淳介一般低首伏地，她還有些懷疑是不是異能力出問題了：比如老人準備著什麼陰謀。
但她確認了電話手錶裡【璃乃】賬號的控制列表，看到加茂淳介名字那欄清晰後綴顯示【能力生效中】的標籤後，才安下心。
可即便確認了對方的「忠誠」,螢里奈還是忍不住臨走之前她多問一句：「你為什麼不抬頭？」
老人頓時熱淚掉落，螢里奈看見他感動的臉，大聲喊：「感謝母親大人准許我瞻仰您神聖的面容！」
「......」早知道不多嘴了。
這畫面過於詭異，螢里奈當即尷尬閉眼。
就不該有多餘的好奇心！
她忍下全身雞皮疙瘩，顧著自己清冷淡漠的人設，稍微頷首轉身離開。
而在少女消失在視野中後，加茂淳介才抹著臉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
他再次變回那個扯著一張慈祥溫和皮的長老，施施然走出了書房，外面的僕從依舊聽令堅持著跪地姿勢。
加茂淳介淡聲道，彷彿賞賜般：「都起來吧。」
他面上平易近人地微笑著掃視僕從們，內心升騰起些微傲慢的竊喜與鄙夷，還有濃厚的高高在上的可憐。
一群沒有見到過「神明」的可憐凡人啊。
........
............
計劃只待實施，心裡頭彷彿大石頭安穩落地的螢里奈抱著夏油企鵝準備睡到自然醒。
然一大早就有人掃興地敲響了她屋子的門。
螢里奈臉上的怨氣比鬼還重地打開門，看到來人的怪瀏海紫眼睛時更加神色難看，「你來做什麼？」
真沒想到還有一天還有能覺得這人設不錯的時候，她藉著人設正大光明給夏油傑甩臉色。
「螢里奈。」夏油傑視若無睹，情緒穩定到可以直接去寺廟接替佛像的位置，溫和微笑著輕聲提醒道，「你已經曠課一週了。」
螢里奈神色茫然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哦，她還有個學要上。
於是說起話來也就能窺見幾分微不可查的心虛：「我、我明天就去。」
「老師今天已經特地打電話了。」夏油傑耐心道。
「我本來就不想上學。」幼女抿著唇，雖然仍有起床氣作祟，但夏油傑卻能看透她神色之下掩藏的彆扭。
與其說是不想上學，不如說是單純地不願向「夏油傑」低頭。
看來前路漫漫啊，夏油傑內心輕嘆想。
他知道螢里奈內心並不壞，這些只是用來嗆他的氣話，他早已習慣。
螢里奈重新躺會被窩裡。
夏油傑跟在她身後，就坐在床畔看著她睡覺，也不開口，只是視線好似猶如實質令她心中彆扭。
有病啊！
過了五分鐘，螢里奈氣憤地用被子蒙住了頭。
要看就看被子去吧！
青年依舊沒動靜。
螢里奈干閉眼，半晌沒睡著，腦子因這一遭已然變得無比清明。
可惡的夏油傑。
她終於憤憤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我書包呢！」
其實她的物品全都禁止夏油傑觸碰，一直是自己在安置，夏油傑根本對此一無所知，但是她就是想故意找事。
青年唇畔笑容清淺，眼底情緒明顯真實。
晚上是企鵝的夏油傑瞭然於胸地熟練從某個角落翻出了螢里奈冷落一週的書包，完全拿捏：「在這裡。」
螢里奈表情更兇了。
氣死她啦！
一路無言，螢里奈還有些倦意，坐在後座檢察了一遍電話手錶。APP沒有更新漫畫，倒是論壇的幾個hot帖把她惹笑了，在後座悄悄地偷著樂。
夏油傑平穩地開車，透過後視鏡瞧見幼女明顯因顧忌他而強行裝作高冷的臉，怎麼用小手也掩藏不住的下半臉透露出的生動表情，也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角。
到達小學門口時人已經開始陸續減少，螢里奈下車，自然又享受地讓夏油傑給她開門。夏油傑將書包帶穿過她手臂，非常像一名合格家長一樣地給她背上。
「不用送了。」
即便如此，螢里奈也一副冷淡的神色，好像青年不是她的父親，而是接送的不值一提的管家。
夏油傑淺笑，完全沒有生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學樓內。
幼女抓著書包背帶的細節歷歷在目。
手指明明攥得那麼緊呢。他想。
一進教室，少年偵探團的幾個人就陸續驚喜地圍了上來。
「螢里奈！」 吉田步美很是開心，關切地問，「你的病好了嗎？」
小島元太也附和道：「是啊，你一週沒來上課，我們都很擔心你。」
座位就在螢里奈不遠的灰原哀隨口補充說：「是啊，他們甚至想跑到老師辦公室偷看學生資料，準備要去你家看望你呢。」
圓谷光彥點頭，隨即又耷拉下來說：「但是失敗了。」
螢里奈順著問：「哪個階段開始失敗的？偷看學生資料嗎？」
「那怎麼可能！」小島元太頗為驕傲說，「我們可是少年偵探團哎！當然成功潛入辦公室找到了你的住址了！」
不過隨即變得難掩沮喪：「但是你爸爸任教的那所學校也太大了吧，我們根本找不到路，更別提看望你了。」
「是啊。」吉田步美回憶起來也納悶，「也沒有門衛，我們很容易就偷溜進去了，但是就是繞暈了。」
與其說是繞暈，更像是建築在變化吧？一直默不作聲的柯南在座位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兩邊扎著辮子的女孩，而螢里奈面上淡然的神色更讓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果然不是普通人。不，能直接拿出槍械的小孩子肯定不是什麼普通人吧？而且還有一個能從天而降的父親。
之前在教學樓裡遭受的一切都被報道成了建築事故，就連班主任都被以這種說辭通知了，可他心知肚明，那詭異的一切絕不是什麼單純的事故。
這個世界確實有異常存在。他已然心中有了猜測。
但他們不是他現階段的目標，直覺也告訴他，他們是怪人，卻不是壞人，所以他依舊戴著小孩子的面具自然繼續這場小學生扮演遊戲。
而螢里奈聽完他們一番話後被深深折服了。
這也太會來事了......她在心裡想道。不過顯然他們的失敗是必然，畢竟高專不是普通人能隨意進出的地方，更何況是一群懵懂的小孩子。
但長期駐守高專的夏油傑不可能沒發現他們的存在，估計是因為找不到她，就算被認出也無法帶小伙伴們探望「臥病在床休養」的女兒，索性放任他們自己碰壁離開了。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天不算難熬，計劃都井然有序地運行著，螢里奈也沒有別事要忙，於是非常配合地和偵探團的小成員們進行了「探險活動」，很快就浪費掉了時間。
放學後，吉田步美邀請她去附近新開的甜品店。
「上週新店我們幫了雅子姐姐的忙，她說開業後我們一定要去嚐一下。」她說，「我們還提到你了，雅子姐姐也說等你來學校了一定要見見你呢！」
螢里奈本來想下意識拒絕，但是想了想回去之後也沒有事要忙， 於是改了主意， 點點頭：「那就去看看吧！」
新開的甜品店生意如火如荼，來往顧客絡繹不絕，哪怕體型小的幾個小孩子也差點沒有下腳的地方。
店員忙碌地看顧著排隊的顧客，其中一人眼尖地注意到了螢里奈一行人。
「步美！」長相清秀的女人笑著招手。
吉田步美也歡喜地回：「雅子姐姐！」
來的路上螢里奈早已聽完他們與雅子相識的始末，明明萍水相逢也只認識了一週，居然能這麼熱絡，真是令人艷羨的社交能力啊！
雅子早就提前為幾個人留了座位，雖然偏僻但是卻是個舒適的好位置。
「你就是螢里奈吧？」女人笑著將各式各樣精美的甜點端到桌上，眉眼彎彎地瞧著螢里奈，「真是可愛，他們不知道提起你多少次了，今天終於見到了。」
是很令人舒心的氣質，螢里奈也忍不住被著氛圍感染，臉頰有些紅撲撲的問好，「你好......雅子姐姐。」
店裡很忙，閒聊了不過幾句，雅子就被支撐不住的店員叫去幫忙了。
「這是專門為你們留的限量新品呢。」臨走前，她雙手合十，眨著眼笑，「請務必一定好好品嘗......然後不要吝嗇地給我建議，拜託啦！」
她姿態一看就是在哄孩子玩，可態度卻那麼真誠，幾名真正的小孩子立刻上套被鼓舞了，好像被託付了什麼了不得的任務。
小島元太紅著臉大聲說：「我們一定會的！」
雅子走後，一行人開始邊聊著天邊享受甜品。
螢里奈喜歡將最期待的放在最後，於先撿了桌子上一道比較常見的蛋糕吃著。
小學生們津津有味地聊著各種話題，也不乏怪談迷案，她偶爾插幾句嘴，但大多數還是安靜地吃東西。
直到坐在她對面的吉田步美看向她身後稍稍睜大了眼，一臉被驚到的低聲慨嘆：「好高的人......」
螢里奈下意識轉過頭，注意力轉移，被刻意忽略的周遭嘈雜的聲音與光景重回耳畔和視野裡。
「哎——沒有了嗎？」甜膩嗓音拖長了音調，明明語氣裡不含任何別的情緒，但聽起來卻令人感覺像是在撒嬌，「真的一份都沒有了嗎，找一找嘛，我之前那位先生不是就買到了嗎？」
店員歉意地回答：「真是抱歉，這位先生。剛剛那是最後一份了，因為是還在試用期的新品，所以並沒有準備太多......」
「哎呀，還是來晚了啊。」即便戴著眼罩也難擋挺拔鼻梁的白髮青年嘆了口氣，小聲嘟囔著，"難得我還特地早早結束了任務來排隊呢......"
身為咒術師的螢里奈聽到他消散在人群熙攘中的最後一句很輕的一般人可能都聽不見的話：「都怪伊地知開車開慢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可憐的伊地知先生！
螢里奈在心中為他點蠟。
有不少人偷偷觀察著五條悟，兩三交頭接耳，眼神各異，但他好像司空見慣一般不為所動。但哪怕不是古怪的裝扮，過於優越的身高也令青年即便微微傾身，手肘擱在展示玻璃櫃前，仍是鶴立雞群令人一眼能從人群中瞧見的特別。
螢里奈聽見吉田步美小聲說：「皮膚也好白啊......」
那當然，那可是後起之秀燙到火星大爆炸的男人五條悟啊！
螢里奈點點頭，在心裡默默地附和。
不過她並不準備上前搭話，甚至幾乎是很快背過身，但卻低估了六眼對目光與咒力的敏感性。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和眼罩下那雙眼睛對上了視線。
螢里奈看到五條悟稍稍歪了下頭，唇角弧度拉大。
螢里奈：......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男人就笑容燦爛地抬起了手熱絡地打招呼，「呀，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啊，螢里奈。」
螢里奈：「......」
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眼罩下的眼睛正在盯著我桌上的限量蛋糕！
第46章
「哎？是螢里奈認識的人嗎？」吉田步美驚訝問道。
事到如今也不能裝看不見了......
螢里奈於是點點頭：「是......爸爸的同事。」
「那也是老師了？」
雖然是偶爾叛逆的小學生,但是幾個人對老師這份職業還是承載著一份與生俱來的尊敬的。他們站起身來迎接大長腿將路徑縮減成幾步， 輕易在擁擠人群中彷彿如魚得水走過來的白髮青年。
一齊道：「老師好！」
「真是一群乖孩子。」五條悟非常自然地接受了， 嘴角掛著笑,「叫我五條老師就好了哦。」
雖然沒有主動提起，但是小孩子的掩飾能力幾乎為零，即便真的技巧高超也在六眼中無所遁形。
螢里奈無奈地看著「同學們」十分沒有技術力的掩藏，縱然他們竭力在克制，卻依舊能輕易看出瞳眸中對五條悟黑色眼罩的好奇。
面龐上既有想要探究的欲望，卻存著對盲人可能性的躊躇。
如果真的是看不見，那不就是戳人傷口了嗎？
可他剛剛確實很順暢地就走過來了......
孩子們內心思緒複雜，無可避免的陷入了迷茫。
五條悟非常自然地移來張座椅坐在螢里奈身旁，「螢里奈很早就來排隊了嗎？」
他故作失落遺憾的模樣,明明早已成年就快一腳邁入三十大關,卻仍能自然做出鼓起臉頰的可愛動作,「我很期待這家的新品呢，可惜失之交臂了。」
螢里奈當然知曉他的目的。
想吃就吃吧，你的選擇都有意義。
鬼使神差地,她心底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梗。隨即趕緊把它揮開,呸呸呸，這是什麼啊！
白髮青年的坐姿很不正經,雙腿大敞，兩隻手臂並在一起按在腿之間的座椅上,不規矩地前後搖晃著座椅，更像是一隻故意惹人注意的貓。
有點可愛......
螢里奈不引人注目地撓了撓桌面,這是她習慣的小動作。
好歹她也曾經為五條悟哐哐撞大牆過......對甜食興趣不高的她糾結再三，最終果斷選擇了妥協，「是雅子姐姐特地給我們留的......雅子姐姐就是這家店的店長,現在應該還在後廚忙......悟哥哥要嚐嚐看嗎？」
「哎呀，跟小孩子搶食物，這怎麼好意思嘛......」
話是這麼說，可手還是毫不猶豫地伸了過去了。
螢里奈能看到好像有貓尾巴在青年身後輕甩搖晃。
終於嚐到心心念念的食物，五條悟的心情都美妙松快了幾分，也在心裡慷慨地取消了對伊地知的報復計劃。
正在這時，有不知哪桌的人過來借用餐具，他大度地親自伸手將自己桌對面側上的圓筒裡的免費提供餐具遞過去：「喏。」
「真是太感謝您了。」
這個人真的是老師嗎？而圍觀目睹了他與螢里奈相處模式的小孩子們還陷入呆愣著。
五條悟的形象與他們人生至今遇到過的各式各樣的「老師」 都不一樣。
「你的任......事情忙完了嗎？」 螢里奈問。
「都差不多啦。」
她疑惑：「差不多？」
「那些二級三級的任務用不著我吧？」五條悟絲毫不懂得隱瞞，理所當然道，「我又不是垃圾場，什麼都要接受......哼，總有一天我要把那群爛水果一起清理掉。」
意思是只做了自己認為需要做的。
......不愧是你！
螢里奈在心中非常捧場地豎起了大拇指。
青年又吃了口甜品，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幾分饜足的神色，沒有再多說什麼。
一旁的小學生們卻一臉興致的好奇，像是被觸發了關鍵詞一般：「什麼二級三級，什麼任務？五條老師難道是有什麼隱藏身份嗎？」
吉田步美、小島元太與圓谷光彥都止不住興奮紛紛猜測道：「難道是行走於黑暗中的神秘英雄國家特工？」
「哇，這個說法好帥哦。」五條悟若有所思地贊同著笑容燦爛豎起大拇指，「我喜歡。」
與此同時，門口處傳來一陣人群驚呼嘈雜的尖叫。
幾人視線不由得「唰唰」看過去。
「啊？我可什麼都沒幹啊？」蓄著小鬍鬚的中年男人神色一臉茫然的驚恐站在離玻璃門不遠處，看樣子是才進來不久的顧客。
而他不到一臂之隔的座位上，一名男性已然停止了呼吸，倒在地上。
有圍觀者連忙撥打報警電話，勇敢有責任心的人則是迅速將男人圍了起來。
而柯南則是隱秘地微微抽動了下嘴角，熟人扎堆，可真是麻煩事不休啊......
雖然也下意識擔憂死者，但是就要被冤枉成殺人犯的毛利小五郎權衡之下還是選擇了現為自己辯護，他瞪大了眼睛選擇抗議：「我進門還沒走幾步呢，是他自動倒在了我的必行之路上，而且我並不認識他，怎麼會害他呢？」
儘管他為自己辯護著非罪犯，但周圍群眾依舊沒松下面上半分警惕。
有人提出質疑：「那死者為什麼死前拽住你不放呢？」
毛利小五郎有嘴說不清，簡直要被冤枉死了：「我只是順手攙了一下他而已啊？」
兩派人爭論不下。
螢里奈一眾人也湊熱鬧，憑著孩童幼小的身軀擠進了人群前排
「不是報警了嗎？等警察叔叔來，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嗎？」柯南一派自然的姿態給毛利小五郎解圍說道。
毛利小五郎陡然看見熟悉了小屁孩們，驚訝道，「柯南，你怎麼在這裡？」不過他很快說，「這裡不需要小孩子，你們快點出去......小蘭就在後面，等會就能趕過來。」
而一旁群眾果然被轉移注意力。
善心的店員擔憂著用誘哄的語氣上前道，「小朋友們，這裡不太適合你們，跟姐姐去那邊吃美味的甜點怎麼樣？」
這時候在後廚的雅子終於收到動靜，急匆匆地姍姍來遲。
她眉頭緊鎖，顯得憂心忡忡，面色看上去十分懊惱。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就不邀請孩子們今天過來了。
地上的屍體無人敢挪動，顧客自發圍成一圈充當警戒線，有人覺得事不關己忙著離開卻被攔下。
「警察沒來之前，所有人都洗不清嫌疑。」 柯南堵在門口一臉乖巧道，「哥哥還是坐回去吧。」
他默不作聲地私下觀察著所有人臉上的神色，尋找著線索。
被攔住的人見他只是個小孩，本想開口反駁說些什麼，雅子卻適時登場了，「這位顧客還是在座位上稍微等一下吧。」
女人面色誠懇，安撫著人心惶惶的氣氛，「警察很快就到了。」
有人小聲嘟囔：「說不定是食物有問題呢......」
音量刻意放得微小，也沒帶什麼認真的情緒，卻被耳尖的吉田步美聽到當即反駁。
顧客們基本都陸續回到座位上等待，警察沒到達之前，雅子也不想節外生枝，於是很快攔住要爆發衝突的可能性，「沒關係的，步美。」她輕聲微笑著說，「快回座位上吧。」
警車來的速度很快，閃著警示燈的車輛接連在店門口停下。
目暮警官首先就看見了正鬱悶生氣的毛利小五郎，與他一起趕到的還有長相清麗的女高中生毛利蘭。
見到熟人，自認為身為偵探，比在座所有人更有必要起領頭作用的毛利小五郎率先講述了剛才與顧客店員們一起整合的信息。
而通過二人談話，周圍知曉了毛利小五郎真實身份的人們也一掃之前的懷疑猜忌，取而代之地是驚嘆敬佩與憧憬。
「原來您就是毛利先生，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
目暮警官自然也是完全不信身為名偵探有著「沉睡的小五郎」之稱的毛利會是兇手，詢問道，「那麼，毛利老兄你對兇手的真實身份有什麼猜測嗎？」
「自然。」毛利小五郎早就心有人選，此刻被問及時更是稍稍收腹挺胸，「我稍微推理，就已經猜到了本案的犯人！」
剛才得知警員們對屍體的初步判斷，也令他更加確認了這個想法。
目暮警官十分信服：「那個人是......?」
「死者中毒而亡，如果只是食材有問題，也絕不會到死亡的地步，顯然是在用餐途中遭遇蓄意殺害。」毛利小五郎一臉深沉地進行推理，「兇手肯定接觸過死者的食物或者用餐器具......但是甜品是統一製作，很難單獨動手腳。據其他顧客證言，死者用的餐具並不是他坐上附帶的，而是向別桌請求索要來的，」
他講得頭頭是道，螢里奈卻內心似有預感般升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轉過頭看向哪怕騷亂前後都沒有挪動過一步的、津津有味享用完甜品此刻正打著電話語氣隨意的白髮蒙眼青年。
「啊，什麼會議？我才不去。你們自己解決不就行了，我可沒什麼閒空。」他擦了下嘴巴睜眼說瞎話，熟稔地威脅道，「要是讓我去的話，說不定我會直接翻臉掀桌哦？」
「對，就是你，這位正在旁若無人打著電話的先生！」
毛利小五郎篤定且自信地手指向五條悟。他擲地有聲，振振有詞。
「請速速認罪吧，犯人先生！」
「......」
沒有參與鬧劇想法的五條悟從一開始就游離在事件之外，此刻竟然少見地被驚到了。他有些出乎意料，中止了與電話對面那方的交談。
眼罩之下的雙目與滿臉堅毅自信的中年男人眼對眼。
五條悟眨眼：「......嗯？」
第47章
「請不要再裝了,這位先生。」 毛利小五郎帶著自得，神色嚴肅說道，「你就是犯人吧？」
五條悟沒急著反駁,也沒承認。
他掛斷電話，一副頗有興致的模樣，摸著下巴，頗有洗耳恭聽謙遜求教的意味：「何出此言呢？」
「死者的餐具除了自己就是借你之手，他總不可能自己害死自己吧？」毛利小五郎說道，「而且大家都擔憂驚惶查看死者之時，只有你淡然地留在座位上，還有閒心繼續吃蛋糕，顯然心情不錯。」
「除了知曉一切真相,得逞的罪魁禍首,還有誰能有這樣悠然的情緒？」
隨著他的推測,眾人的焦點也逐漸聚集到帶著眼罩的青年身上，沖天白髮造型特別，身上衣料的樣式更是從未見過的奇特。
......而且還是全場最怪的那個。
他們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你這樣淡定,想必是做了萬全準備吧？但很遺憾,你遇到了我！」毛利小五郎驕傲微微揚起下巴，「速速認罪吧,這位先生！」
「哇——」五條悟聞言居然還非常捧場的鼓起掌，毫無被指認成罪犯的自覺,十分贊同道：「說的太有道理了！」
沒救了，螢里奈仰天捂臉。
正要驚嘆卻被搶先一步的眾人也被這操作哽住了。
雖然心裡明白小五郎的推理毫無依據可言,但五條悟這副姿態讓披著小學生外殼的工藤新一都一度語塞。
性格好怪的人......
與之相反的是，享受到追捧的毛利小五郎卻對其反倒十分欣賞，於是帶了幾l分關切,「自首有利於減刑，以我建議而言，在餐具檢測結果出來之前你還是快點承認一切吧，這位......」
"我姓五條。"
毛利小五郎從善如流，「......這位五條先生。」
「沒關係，我也挺好奇我是不是犯人呢。」五條悟不嫌添亂地說著沒有邏輯的話語，格外體貼地微笑說，「就等一下警官們的化驗結果吧。」
他動作輕鬆地翹起一郎腿，手肘抵在桌面上微做支撐。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你做了多麼萬全的準備，也絕不可能逃脫的。」毛利小五郎裝模作樣地搖頭遺憾嘆息，以一副過來人的長輩姿態頗為深沉道，「既然你執著如此，我也幫不到你什麼了。」
然後就被狠狠打臉了。
「什麼？！」毛利小五郎幾l乎要從椅子上跳上天花板，瞪大了眼睛，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餐具沒有毒？！！」
他不信，懷疑道：「或許是毒素全被死者吃進肚子裡了呢？這也有可能吧？而且這個人如果不是兇手，為什麼被我指控的時候還能那麼輕鬆笑得出來啊？」
「非常遺憾。」目暮警官為難地實話實說，「餐具確實沒有被投毒......」
「哎——」五條悟拖長聲音，居然還覺得有點失望，「沒有毒啊。」
螢里奈終於忍不住吐槽：「你是真的想去監獄旅遊嗎？」
毛利小五郎顯然沒從打擊中走出來， 不可置信地一直低聲重複著：「怎麼可能呢？那究竟還能是誰呢？」
異變突生。
男人忽然身形一頓， 猛地向後踉蹌恰巧倒回座椅上，他低下了頭，兩手擱置在大腿上，一副莫測的沉穩姿態。
「是的，兇手的確不是這位先生。」他說。
眾人忽然止住動靜。
氣氛寂靜下去，只剩下男人低沉篤定的推理聲，「就在剛才，我已經知曉了一切，真相只有一個......」
「犯人就是就是你吧，戴藍色耳墜的小姐？」
........
............
「真是神奇的經歷啊，你的朋友們跟你一樣厲害呢，螢里奈。」一切結束後，踏上回高專路上的五條悟語氣松快道。
「沉睡的小五郎」的真相顯然瞞不過實力極好的六眼，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覺得是枯燥生活中難得有趣的發現與日常。
因一些複雜的家仇恩怨而選擇毒殺的女人成功被繩之以法，作案手法並不算什麼驚天駭地的巧妙——利用男人吃點心自帶配茶的習慣，在他請求給自己的茶杯加熱水時悄悄混入了事先準備好的浸過毒藥後曬乾的，他也慣用的茶葉品種。
如果不是發現蛛絲馬跡的細節，在外人看來，這最後只會被判定為店員應顧客主動的需求幫忙普通地添加熱水。
是的，兇手就是善心誘哄他們這些孩子遠離可怕屍體的店員姐姐。
人果然是複雜的。
「不過你的運氣是不是太好了？」五條悟走在路上不由說。
螢里奈完全不贊同，反駁他的看法：「比起身為咒術師的我，我的同學們才算是運氣好吧？」
身為完全普通人的小學生們才是真正的事件觸發機制吧？她默默吐槽。
不得不說，某種方面上她確實真相了。
「我說......」兩側的小麻花辮隨著走路的動作一甩一甩，螢里奈與五條悟走在車水馬龍的人群之中。她抬頭差點閃到脖子，望向海拔出眾卻一點都沒有愛幼精神的青年問道，「我們要這樣走回高專嗎？伊地知先生什麼時候來？」
背上還掛著塞滿了課本的書包，要是夏油傑在這裡一定會自覺的接到他自己手中......此時此刻，她竟然不由得開始懷念起便宜爹的好來。
聽到幼女的聲音，五條悟這才稍微低下頭，語氣隨意：「啊，這個啊。」他笑容燦爛，「伊地知不會來了。」
「？」螢里奈睜圓眼睛，「什麼？」
「因為怕來不及所以我讓伊地知滾蛋了自己飛過來的。」五條悟無辜地理所當然道，稍稍歪了歪頭，「現在他應該早就自己回去了吧？」
「......」螢里奈無意識鼓起了臉頰，「那我們怎麼回去？」
「其實散散步也挺好嘛......」 雖然這樣說，五條悟下一秒就暴露了險惡的真實目的，「反正發覺你遲遲不回去傑肯定會找過來的。」
然後就等他順著把你一起接回去嗎？
螢里奈深深驚到了。
「這有什麼好在意的，你一個人也能回高專吧？不是有一個長得很醜的會飛的咒靈嗎？」五條悟步履緩緩毫不在意道，似乎真是想享受人群之中片刻的悠閒。
螢里奈：「我就是想好好坐個順風車不行嗎！」
「也可以啦。」已然一十幾l歲的青年自然地嗓音甜膩，想了想有些開著玩笑話說，「既然這樣的話，五條老師可以載你一程哦？」
螢里奈疑惑看他：「你會開車？」然後又想到什麼，換了個問題，「你現在哪來的車？」
「車多慢啊。」五條悟一副金牌推銷員的腔調說，「當然是乘坐五條牌順風舒適急速列車啦！」
話雖這樣說，他眼底卻沒有幾l分認真的情緒。他並不認為螢里奈會答應這個玩笑似的提議，畢竟比起未知的不著調的他人控制的旅程，警惕性從一開始就極高的幼女會更傾向於自己乘坐咒靈。
但出乎意料的是，螢里奈居然看了他一眼，幾l乎可以稱得上是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好啊。」
這有什麼？她甚至有點期待，想當年，她也是憤憤發言「為什麼獎勵漏瑚？！」的五推一員呢！
「嗯？」五條悟少有的意外，眼罩下的眼睛眨了眨。
傍晚的風微涼，將幼女髮間小白花的髮飾輕輕吹動花瓣微顫。螢里奈水晶般的紫色瞳眸在夕陽的輝光下覆蓋一層溫和的橙金色，她仰頭看著五條悟，完全不見外地伸手做索要狀，「抱我。」
五條悟沉默了兩秒。
無下限術式構成的瞬移幾l乎秒達，螢里奈輕巧地從眼罩青年臂彎裡跳下來。
聽到他小聲嘟囔的聲音：「必須得讓傑付我車費......」
「對了，這個給你。」螢里奈將臨走時出於歉意與友好的雅子裝滿贈送甜點的禮袋遞給五條悟。
她對甜食並沒有十分熱衷，而且雖然青年沒有開口過，她還是能察覺到幾l次往這掃過來的視線。
即便想吃，卻沒準備開口要，偶爾還是會當一當靠譜的大人的啊，她心裡想道。
「送給我的？」大白貓指了指自己確認問道。
「嗯！」螢里奈點頭，眼底平和沒有太多情緒，但圓潤的面頰可愛，聲音清澈，「送給你。」
五條悟頓了一下，隨即迅速開始發揮戲精本質，開始神態誇張的演起戲來。
「嗚嗚嗚螢里奈對我真好，哥哥好感動！」
眼罩大白貓蹲下身，一把將小女孩摟在懷裡，螢里奈意料之外差點被嚇退兩步，還沒行動就被毫無準備地被迫埋胸。
螢里奈：「……」窒息。
五條悟像擺弄布娃娃一般將她摟在懷裡揉揉捏捏，又掐著小女孩腋下將她提起來，然後突然想到什麼醒悟， 滿臉笑容語出驚人道。
「要不螢里奈給我當女兒吧？」
螢里奈頓時瞪大眼睛， 但是仔細一想。
好、好像不是不行……？
畢竟她一開始可不知道夏油傑還存活著，就是抱著抱五條悟大腿的目的來的。
幼女震驚的神色難掩一抹動搖，五條悟暗暗挑了下眉，哎？居然有戲？
本來只是玩笑話，但玩心大的他捏著機會又乘勝追擊：「我可比傑好多了哦，當我的孩子的話……」他開始喋喋不休列著好處，要不是見後方夏油傑隨之越來越黑的臉色已經快到無法收場的地步，他還能再噴三百字。
「悟，你在幹什麼？」夏油傑微笑著無可抑制地額角青筋暴起，但顧忌螢里奈在場還是盡力令神色維持溫和，「你這樣抱的螢里奈很不舒服，快點把她放下來。」
「什麼啊，狡猾的大人不要滿口胡言，螢里奈明明很喜歡我呢。」五條悟理直氣壯，語氣很是欠揍，「你明明是在嫉妒吧？螢里奈可不願意被你抱！」
這裡恐怕快要成為戰場了。
螢里奈事不關己，非常自覺地準備先跑為敬。
她從五條悟手上跳下來，漩渦顯現，蠕蟲在半空中撲稜著無羽的骨翼。
她很快跑到它背上去，略顯無辜眨眼飛速道：「你們好好聊......我就先走了。」
而在她離開不久，遠方傳來夜蛾正道突破長空的怒吼聲。
「五條悟！！！」
「夏油傑！！！」
第48章
加茂淳介不愧是在咒術界浸淫多年的合格老橘子一枚,效率非常高地就組織好了上層會議， 成功的消息傳來的比螢里奈預想中還要快。
螢里奈不由得想到前幾天在甜品店內， 五條悟接打的那通電話。
還好他不參加,要不然還要想辦法把他支開。雖然這本就在她合計內，但現在這種情況是再好不過了。
她心中慶幸地想道。
趁著老師在黑板上書寫，她悄悄低頭在課桌下用電話手錶給伏黑甚爾發消息。
伏黑甚爾很快回覆消息：【你不去？】
螢里奈想了想，打字：【會有人替我去的。】
她並不準備讓人知曉「螢里奈」和「璃乃」的關係，哪怕是日後注定與她任務行動密不可分的伏黑甚爾。
多一份神秘多一個底牌嘛。
即便離開地下交易多時，伏黑甚爾依舊記得規矩，他沒有多問一句，回復得乾脆：【知道了。】
又發：【定金記得提前打到賬上，要不然我可不幹。】
螢里奈：【遵命！】
早已爛熟於心的小學課程一度令幼女昏昏欲睡。
終於熬到午間休息時間,逃課準備前的螢里奈在天台打開電話手錶,驚訝地發現漫畫APP居然更新了新一話。
螢里奈：！！！
她火速點進去觀看。
第一格是幼女躺在床上閉目皺眉的臉,她似乎是在做著可怖的噩夢，額頭有淋漓細汗。
發展以她的夢緩緩展開。
「螢里奈。」
破舊房屋像是貧民窟的環境，身披袈裟的黑長髮青年面露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夢裡的她看起來比現在這幅身體年齡還要小,大概七八歲的模樣,衣服破舊像是流浪了許久，顯得有些髒兮兮的。
她眼神兇狠,像陷入絕境的小獸展示出防備性的姿態。
「真是可憐的孩子啊。」夏油傑輕聲嘆息，對上她與自己顏色無二的眼睛。
幼小的孩童眼神警惕,卻在瞧見青年與自己相似容貌之時難掩怔愣，她緊咬著唇,卻能看出眼底多出幾分探究抗拒，還有掩蓋住的微淺孺慕。
「你是......誰？」幼女聲音乾澀地問，又帶著小小的、微不可見的希冀。
青年含著如水柔意輕輕伸手。
千鈞一髮之際,紫瞳的人形詛咒於二人之間突現，以一種決絕的姿態立於女孩身前，它似人非人，聲帶發出似野獸般威脅的低吼。
黃昏之時，白晝將盡，世界將陷入昏暗的時刻，青年似乎怔了下，隨即微微彎起眉眼，溫和地笑起來。
他周身縈繞的一種奇特的、詭異的氣息陡然消失。
平靜表象下翻滾的暴風雨回歸真實的寧靜。
「夏油傑。」
他身後站著兩名雙胞胎少女，此刻安靜地注視著火燒天空下發生的一切。
他微微蹲下身，面龐陷入陰影裡，向浸在光裡姿態狼狽的幼女伸出手。
「我叫夏油傑，你的......父親。」
「……！」
漫畫中的螢里奈驚醒，回歸現實，猛得從床上坐起身來。
有人在敲門，她面色難看地打開，外面站著與夢中男人樣貌與笑意都別無二致的另一個「父親」。
但她仍能察覺到細微的差別。
與笑意不達眼底的身著袈裟的教主不同，眼前的人眉梢的情感是那樣真實，眼底的關心也沒有絲毫作假。
孩子還握著門把的手無意識地微微收緊，觸動一瞬即逝，好似一場虛假的錯覺與幻夢。
她唇線繃得很緊，依舊是冰凍般無法融化的姿態緩緩道：「你來做什麼？」
後面的劇情就與螢里奈近來的真實經歷沒什麼出入了。
上學與偵探團在校園內胡鬧，甜品店與五條悟的偶遇，案件揭秘，返回高專在夜晚之下的三人鬧劇。
新一話以無月夜空中夜蛾怒吼的對話框為結束。
「……」
看完後，螢里奈思考了好一陣沒說話。
這個漫畫APP到底是什麼來頭，裡面發生的漫畫為什麼會以她為主角，這些劇情是真的還是假的？那個夏油傑又是什麼情況？
她有太多疑問了。
不過她不是庸人自擾停滯不前的人，很快便不再多想這個問題。
她點開論壇開始看觀眾們的反應。
已經有兩三條【HOT】帖懸掛之上了，評論也是格外反響熱烈。
【螢里奈跟夏油原來一開始關係這麼好的嗎？？？】
【等等這什麼情況，夏油跟螢里奈一開始居然是這種感覺！？他後面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一個這麼憧憬他的小孩恨他恨成那樣？】
【嗚嗚嗚我命苦的螢里奈......作者能不能別虐了，就讓現在這個新的夏油好好跟她開啟正常溫馨親子關係好不好？】
【球球彌補螢里奈缺席這麼多年的溫暖父愛吧，以前的黑化夏油不值得哇！】
【心疼死了……新夏油快點抱抱這個可憐小孩（大哭.jpg）】
......抱一抱這個就不用了，親子感化的苦情戲碼她可演不出來。
螢里奈皺著鼻子想。
她又不是什麼專業演員，萬一哭不出來就尷尬了......
但漫畫也有一個好處：給她啟發，幫她補足自己亂謅的人設。
又翻了翻幾個帖子，眼見約定的時間快到了，螢里奈關閉APP，召喚出蠕蟲，坐上它的背部。
........
............
潛入加茂家的動作已然嫻熟非常，螢里奈自如地點擊切換賬號化作少女【璃乃】。
加茂淳介早已恭候多時。
他恭順低首：「人都已經到齊了，您叮囑的人也已經按照安排悄悄藏進會場了。」
一切準備就緒。
螢里奈滿意點頭。
參與此次會議的無一例外都是家族中舉足輕重的存在，即便加茂淳介身為御三家之一加茂家地位尊崇的長老，依舊令一些人等的不甚耐煩。
加茂淳介領著陌生少女姍姍來遲進場之時，有許多人都無可避免地皺起了眉頭，這種不滿更是將要衝破面子溢出表面。
「加茂閣下。」
御三家雖負盛名，但卻不是沒有人敢開口。禪院與五條吃茶靜觀，有鷹犬領了授意直截了當率先發言，「我們信任你才會在無理由的狀況下應允這次會議的召開......可我們並不認為你能將一個陌生人帶入咒術界高層的商討大會現場。」
「還是說她就是你召開這次會議的理由？」這人年級也只比加茂淳介年輕一點，髮根早已泛白，蓄著鬍子。
他視線望向站在加茂淳介斜後方神色清冷的少女，內心也在思忖著，試探開口問道，「是否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呢？」
如果不是礙於他們對「母親大人」有用，他早就出手教訓這些居然未等允許就直視少女的人了。
被異能力寶石王的失常洗腦，現如今虔誠將螢里奈奉為神明的加茂淳介心中陰沉的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燒盡。
明明他也只是等到母親大人的允許才能瞥見她的面容，可這群人現在居然用這種毫無敬意的打量著少女。
但螢里奈今日目的還未顯現，他也沒有資格提前知曉母親大人召開這場會面的目的，思量著這些人對母親大人或許還有用處，於是只得按捺住內心的不快。
「請稍安勿躁，我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回答。」他微微頷首，枯皺的面容上扯出一個安撫的笑意。
他走至中央，螢里奈安靜地跟隨在他身側。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聚集在二人身上。
尤其是禪院家現任家主禪院直毘人與五條家代表長老，他們從一開始都是一派平和的模樣，以旁觀者的姿態作壁上觀。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將神秘少女當成了加茂淳介的從屬或者新搜羅到的「武器」，但他們卻敏銳地嗅聞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未告知隻言片語，就邀請大家至此，確實是有重要之事相告。」
加茂淳介態度絲毫不見慌亂，所有人見到他狀態也逐漸心緒平穩下來，等待著他的解釋。
身為加茂家的權利核心，且向來喜愛裝模作樣的加茂淳介一直不吝於表面態度，異常愛惜自身的羽毛，他們不認為他會有膽量有理由欺騙他們，更何況會議地點還是加茂家本家府邸——毫不掩飾身份將咒術界的大人物們召集在一起，還是在本家，如果是為了暗殺之類的行動，哪個蠢笨之人會這樣做？豈不是瘋子。
而螢里奈也靜待著加茂淳介接下來的話語，
——她也有點好奇這個人準備了什麼樣的理由忽悠這些早已半身腐爛到地裡的人精們。
她微微錯開視線，與毫無咒力完美隱匿氣息藏身於黑暗中的天與暴君對上視線。
屬於獸的翠綠瞳眸蓄勢待發， 如水平穩的表象之下藏著能把一切摧毀殆盡的颶風。
而老人接下來的話語卻令在場所有人真切意識到掩蓋在平靜表象下的一絲錯亂。
加茂淳介表情平穩卻能窺見異常的正肅。
「喜悅吧。」老人張開雙臂， 含著一絲難以掩蓋的嫉妒與隱含的狂熱，「偉大的神明就在眼前！」
死一般的沉寂。
「......你在說什麼？」有人神色錯愕，覺得莫名其妙，一時難以言語。
更多人顯示懷疑，率先做出警惕的防備姿態。
他們顯然不相信面前的人世加茂淳介：「你是誰？真正的加茂閣下在哪裡？」
可笑，如果真是那個老狐狸，怎麼會瘋魔到如此不計後果？
大廳內頓時陷入戰火將一觸即發的氛圍。
加茂家已經被悄然入侵了嗎？眾人心中一片駭然。
「你們究竟是誰，有什麼目的？」
敵人未明，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但卻也沒有道驚慌失措的地步。
咒術界以實力為尊，能有資格被加茂淳介邀請的都是實力不俗有資本自傲的人。更是有最強的一級咒術師之名的禪院家家主禪院直毘人在場，他的實力毋庸置疑。
況且場上還有五條家的人，如果動了五條家，就更相當於是與五條悟宣戰，那是何等的愚蠢與不自量力。
在場之人心思各有不同，但只有一點無甚不同：他們認定這場陰謀結果終會無傷大雅地結束。
現在，甚至沒有一個人起過匆忙逃離的心思。
門扉緊閉，內外兩界解釋一片平靜，
外界是風拂樹葉雲緩日清的自然平和，內裡是空氣沉悶凝固的死寂。
「......」
螢里奈完全不見罪魁禍首引起騷亂的自得，她與在座的所有爛橘子一樣陷入了沉默的呆愣。
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加茂淳介究竟在搞什麼？！
但對她來說只是略微有些尷尬，倒不至於提防什麼更稱不上的是翻車——畢竟她原本的計劃中並不需要其他的節外生枝，只要這群人在她面前聚在一起，就已經完成了他打算的一環。
可對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來說，少女思考狀態時面色的冷淡卻更像高高在上，是對他們的無視。
在場的人於家族中幾乎都是個個呼風喚雨的存在，在認為被輕視之下後更是難藏怒意。
何等猖狂的人！今日他們必要讓其付出慘痛的代價！
有沉不住氣的人咒力猛漲，藍色能量彷若幽火，老人發動術式率先攻擊上前，矛頭直接指向最中央從初至今從未開口的少女。
不是吧？這就要打起來啦？
螢里奈內心愕然，沒想到這群老人出乎意料地心浮氣躁無法壓制情緒，這要是換個有腦子的可不就能輕飄飄將他們全部算計死了嗎？情緒管理真的很重要哎！
她內心嘆氣，卻沒有動作，對上陰影中隱藏的眼睛。
伏黑甚爾傳來詢疑的眼神，她微不可查地輕輕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終於無法克制怒火的加茂淳介也發動術式擋下這冒犯的一擊。
「你在做什麼？！」
居然敢這樣冒犯「母親大人」，這等有眼無珠的愚蠢凡人！他幾乎要咬碎牙想道，母親大人這般仁慈准許甚至主動邀請他們會見，他們居然這樣不識好歹地恩將仇報，真是愚不可及。
「你竟敢、竟敢......」他連只用語言道出這等行徑都覺得是對少女的不敬，橫眉怒目擠出話語，「不可原諒！」
被攔下的人一臉不可置信：「怎麼可能......」
他並不在意攻擊失敗，而是驚詫於加茂淳介強烈到猶如實質的咒力。
此戰未畢，所有人都無可抑制地瞳孔驟縮。
禪院直毘人與五條家長老更是一改之前靜觀看時態的作風，猛地站起身來。
咒力沒有屬性，但術式卻是獨一無二的。
而剛才驚現一瞬之時，老人使出的正是他們無比熟悉的術式。
根本無可懷疑。
——這是如假包換的、真正的加茂淳介。
第49章
「好了,無用的鬧劇就暫且收一下吧。」
禪院直毘人終於放棄作壁上觀，他緩緩起身，帶著一級咒術師與禪院家當主強烈的氣場走到中央。
見他出面,其他人具靜下來。
剛才已經撕破臉皮，加茂淳介便也不再維持溫和表象，冷聲在螢里奈斜身前道：「母親大人還沒發話，你有什麼資格在這做決定？」
周圍人皆是瞪大了雙眼。
這真的是加茂淳介？那個平日無比謙遜，與眾多高層包括禪院直毘人相談甚歡並且相處和睦的加茂淳介？
還有「母親大人」是什麼意思，這個神秘少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她再怎麼看都是個普通人！
咒術師們凝神觀察，絲毫看不出少女身上有什麼咒力痕跡。
禪院直毘人聞言周身氣壓驟降幾l分，雖然眼前是與他地位相當的加茂淳介，但他卻也不懼怕什麼,面對這樣幾l乎是挑釁的話語,一向顧全大局的他也一瞬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再這樣下去她的時間都要耗完了......！
螢里奈終於出面制止,平淡嗓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退下。」
她聲音不含情緒，如山間清泉幽涼清冷，在這劍拔弩張間不容髮的危急情境下,神情依舊無動於衷。
而正欲蓄勢待發的加茂淳介竟然真就如聽見主人的命令的忠犬一般,恭敬順從地往後退，先一步低頭頷首。
「是。」
周遭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明明曾經他是最好面子的那類人啊！
驚駭。
禪院直毘人顯然也沒料到老人會這樣聽少女的話,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調整好狀態,畢竟有太多謎面亟待解開。
他嘴唇微動，欲張口講話試探。
但真的快沒時間了。
螢里奈完全不想聽他說話,誰知道這群人還會有什麼長篇大論繞來繞去搞得她頭疼。雖然她對禪院直毘人有所了解，知曉他是個不怎麼爛的橘子，但【璃乃】這個馬甲的使用時間有限,她要以防不時之需，不能全部耗盡。
所以她當即伸出手。
禪院直毘人並沒有選擇躲避，以他的實力大可以將少女一擊斃命，但現在他一心想試探敵人深淺——他並不認為少女身份有多重要，猜測她或許只是幕後之人推出來的提線人偶，因為她氣息太過弱小。
而真正的禍首仍隱藏在暗處，悄然緩慢地張開毒液欲滴的獠牙。
他神色凜肅，怎麼可能任由祂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於是他靜看著螢里奈向他伸出手。
灼眼的光好像要將整個室內照亮如白晝，暗處的伏黑甚爾如蟄伏的獸等待著號令。
沒有人覺得禪院直毘人會落敗。
螢里奈與他對視。
異能力發動。
——【寶石王的失常（改）】！
可事實就這樣發生了。
男人身形一顫，短暫的靜寂後，終於緩緩開口。
「我有罪。」
一抹沉重無比的自責出現在禪院直毘人的眸中，向來肅穆的人已然無法克制內心極度悔恨的情緒。
「我剛才竟然對您這樣無禮。」他神色隱痛，半跪於地，抬首注視著少女神聖的面龐，上一秒還劍拔弩張的堅毅臉龐上浮現出幾l乎稱得上詭異的虔誠，出口而稱。
「......母親。」
「......」全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有人臉上的表情都要掉下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她的術式？可她確實只是一個在平凡不過的非術師！
有人卻失語驚覺事態不妙——連禪院直毘人都無法抵抗其能力，若是再停留於此，恐怕他也無法避免成為神秘人的奴僕，只能聽命他人的悲慘鷹犬。
於是他悄無聲息試圖隱藏在人群中，意圖趁其不備一舉破門離開此地，或者告知緊急事態向宅邸內其他咒術師求助——成功率很低，畢竟連加茂淳介都被改造成可悲的提線人偶，其他人又會是什麼狀態令人可想而知。
所以他只准備先離開這裡。
咒力準備，術式發動，風馳電掣之間，他越過其他人向出口進發，劃過耳畔的風力，似乎有一個瞬息與不遠處的少女遙遙對上視線。她深紫色的瞳眸平靜無波，卻令他在那須臾間似乎如墜無底的深淵。
她對他的反抗完全不為所動，甚至露出一個急不可查的、十分淺淡的弧度。
笑？
為什麼她會笑？
大腦還沒轉過彎來，他身軀已然受創，腹部遭受攻擊撞上堅硬的牆面，將遮擋的屏風都給壓碎成支離破碎的碎塊粉屑，於地面上翻滾後重重倒地。
「好好聽人說話啊。」
抬首，天與暴君長刀抵在肩膀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眉目慵懶但更盛的是無法隱藏的身經百戰後的濃重鋒銳，渾身散發著可怕的殺意，似乎違逆後下一秒就會被他輕而易舉人頭落地。
伏黑甚爾擋在門扉之前，帶著傷疤的嘴角輕輕扯開，少見地在任務戰鬥途中生出趣味，雙目淡淡掃過狼狽不堪、滿臉硬撐著維持虛假面具的這群曾高高在上的人。
「想走的話，試試看？」
這時，一直惜字如金的螢里奈也開口了，她輕輕抬手，禪院直毘人與加茂淳介恭順的退至兩側，以一種守護著的姿態擋在她缺漏的方向，也像是一種情勢上的施壓。
「請稍安勿躁，各位。我並沒有想傷害大家的意思。」少女眸色平靜，此刻難得將嘴角牽起一個異常淺淡的弧度，「能否聽我一言呢？」
........
............
可怕的人。
伏黑甚爾望向中央。
五分鐘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一群腳都要踏入半截黃土的老頭子們涕淚橫流跪伏在地上，彷若面見神明般仰頭望著黑色長卷髮如瀑而垂的少女，絲毫不見平日裡自傲的封建腐朽模樣。
整個會場比起大人物們的會議場所，更像是某種邪惡宗教信徒們的聚集地。
而老頭子們已然被螢里奈一個一個變成了毋庸置疑的狂熱粉絲。
他們也有今天。
目睹一切過程的伏黑甚爾甚至沒忍住，有些幸災樂禍地想發笑。
禪院直毘人首當其衝。
曾背負禪院姓氏的他完全視而不見，好像那不是與他有血脈相關的親戚，而是仇敵的家族。
但笑歸笑，他依舊猶如天塹一般擋在門前，微微眯起眼睛仔細觀測著面龐精緻的女孩子。
螢里奈微微擺手，老人們頓時猶如潮水般順從退下。
真是聽話的狗啊，伏黑甚爾心道。
結束了一切的螢里奈計算著時間，心間其實有幾l分焦急，浪費的時間超出了預期，她必須馬上離開。
她可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身份，而且誰能保證恢復幼女形態後，寶石王的失常還會不會依舊有效用呢？
如果答案是否定，這些被愚弄了的高層怕是要怒火滔天、寧願拋卻權爭利斗也要將她碎屍萬段了。
但將近門扉之時，伏黑甚爾一把刀卻橫過來指向她，男人氣息依舊收斂，卻殺氣畢現。
螢里奈頓時待了。
什麼意思？他是什麼情況？伏黑甚爾又在發什麼瘋？
「先提前說好，我勸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使用你那個奇怪的能力。」男人聲音淡淡，刀劍映射出一點刺眼的光暈，「否則我可不清楚，是你先控制我，還是我的刀先砍下你的脖子。」
他眉眼氣勢低調，眼底卻是濃重的警告，
那小鬼從哪認識的這等危險人物，隨便就能把人變成那種失去自我只知道搖尾巴效忠的狗。
伏黑甚爾皺著眉想。
此言一出，即便男人周身氣勢低壓，螢里奈心中大鬆一口氣，稍稍安定下來。
原來只是提防她啊。
嚇死她了，差點以為自己哪個細節沒看顧到，要被背刺謀殺翻大車了。
「放心，我不會控制你的。」少女語氣無波無瀾，聲線清冽，唇角卻是微微勾起的，比起剛才只是「笑」的動作，此刻她的神情裡好像摻雜了那麼一絲真實的情緒，居然令伏黑甚爾感受到一點友好來。
「你是螢里奈的人，我不會向你出手，何況你也並不在我的名單裡。」她說。
伏黑甚爾看她兩秒，終於收斂氣息，將刀塞回醜寶口中，稍稍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一場矛盾就這樣消解。
螢里奈頷首離去，只是步履難掩幾l分匆匆。
——萬一突然變回去，那可就是大大的翻車！
而離開加茂宅後，她迅速切換回本體狀態的點擊進APP。
【璃乃】賬號的時間果然就快告罄，只剩下可憐的兩分鐘。
但沒關係， 她稍稍心定， 甚至有些胸有成竹。
然後眼巴巴地頻繁刷新著後台。
而漫長的三十秒後，後台終於更新了提示。
【檢測到進度變化，是否進行數據更新？】
她果斷點是。
然後看到面板上新的數據。
【主線任務之一稱霸咒術界】進度增加，進度條直接被拉到一半。
【主劇情進度增加】，璃乃的使用時間猛得增加一小時！天降財富！
而【時空跳轉倒計時】的進度條更是向前進了五分之一。
雖然離目標仍然有很長距離，但是比起之前龜速的緩慢移動足以讓她欣喜。
不過雖然這場預謀得到的結果足夠，但是她還是有些鬱悶。
怎麼才一半呢？
螢里奈眼瞳盯著【稱霸咒術界】的進度條皺起了鼻子，滿是疑惑不解。
璃乃的的所作所為能被計算入進度，而明明上層的那些人都已經在她的控制之下，為什麼完成度才只算了一半？
她可是把咒術界的所有關鍵人物都掌握手中了哎！難不成還要去搞五條悟嗎？
但她很快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畢竟她動用璃乃這張身份卡出現在咒術界內並不只是為了完成這一個任務。
羂索。
她內心輕輕地咀嚼著這個名字。
對咒術○戰稍微有了解的人幾l乎都對這個名字如雷貫耳。一切的陰謀根源彷彿都無一例外地來源於他，作為觀眾時，螢里奈還能從角色魅力的角度上對他有那麼一絲絲的看樂子的欣賞，如今變成了局內人卻正相反。
花子的話語證實了他如今依舊躲在暗處藏著某些不可告人的計劃，矛頭不知有沒有指向她，但無論如何，如今她都已經被牽扯進局，況且她也並不相信運籌帷幄慣將一切可用之物作為棋子落入棋盤的羂索會放過她這個與夏油傑「不合」、來歷神秘且擁有咒靈操術的前詛咒師。
就連讓她自己去想，都覺得無論是對付夏油傑還是五條悟，她都是一顆極其好用的棋子。
與其等他的刀子猝不及防捅到自己身上，還不如先一步主動出擊先發制人。
——這也是螢里奈決心踏入咒術界權利高層的的目的之一。
所以她向老橘子們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搜捕腦袋有縫合線的人。
無論性別，無論咒術師或是非咒術師。
利用他們的勢力尋找羂索，即便無法成功，頻繁的搜捕也不會令他隱藏的像之前那樣舒服。
羂索如果準備什麼陰謀，能如魚得水最為舒適發展的也只有咒術界，把這條線給他去掉，他能搞的事情就很有限了。
螢里奈關閉電話手錶，嘴角輕輕翹起想。
心情終於微微輕鬆。
她真的最怕這種陰謀詭計放冷箭的反派類型了！
第50章
清晨,金井木著一張臉， 頗有生無可戀的意味。
他決然地、視死如歸地走進了自己所負責的特級咒術師夏油傑的辦公室。
一群殺千刀的， 他心怒罵,自己不敢出面，非要推他這個可憐的平凡輔助監督做壞人！
社畜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金井？」夏油傑看到來人很是意外，
雖然身為特級咒術師，但與少年時不同，他早就不信奉「咒術是為了保護普通人而存在」的那套理論了，也並不會無限制的接取任務。
他早就昭示了自己祓除咒靈的條件。
一，東京境內。
一，適量。
至於這個量則是由他自己界定，數量強度都作為活性評判的標準。比起當初唾棄還與他爭論、現在卻全年無休祓除咒靈甚至偶爾還要被派去國外出差的五條悟,他的生活重心幾乎完全向高專傾斜。
與認真做好老師的他比起來,五條悟這個教師身份倒更像是個掛名了。
而咒術師這個名稱對夏油傑來說,更是幾乎已經變成之外的副業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月的任務量好像已經達標了。」夏油傑微笑著看著輔助監督，「是有其他的什麼事情要找我嗎？」
「是、是的。」金井內心苦啊,但身為社畜他無法違抗上頭的命令,只能硬著頭皮支支吾吾開口。
「橫濱多處地點出現了詛咒，初步推測可能是特級咒物宿儺的手指出現了,上層決定派遣咒術師前去，祓除詛咒的同時查明真相,而如果猜測屬實就負責將特級咒物帶回。」
有實力接下這任務的他早就說明了不會出東京，而如果是指派者是悟就不會是金井來找他了。
心中有了猜測,夏油傑面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卻還是開口淡聲問：「任務執行人是？」
金井深呼吸，終於在特技咒術師的低壓下鼓足勇氣道：「——目前死緩的特級咒術師，夏油螢里奈。」
「......不可能。」如他所料,在講述完內容之後，一向好脾氣的黑髮青年眼瞳也冷了下來，夏油傑面如冰霜，不容置喙道，「螢里奈不會接這個任務。」
金井為難，艱難勸說道：「但是如果不接受的話，上面可能會刻意刁難您，畢竟螢里奈現在只是因為您和五條先生的擔保才能在咒術界安穩存在......」
「他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夏油傑平靜道，「只要他們做好了能夠承擔這後果的準備。」
空氣彷若凝結的厚重氣壓令金井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剛才青年眼中明顯劃過一絲銳利的殺意，沉默不聲的劍終於有了要出鞘飲血的勢頭。
雖然不是對著他，但依舊讓他心重重一跳。
「嗯？你們在說什麼？哇哦，臉色很可怕哦，傑。」
危急時刻，門被突然推開，辦公室內的另一位教師出現。
金井頓時如蒙大赦：終於能喘口氣！
但是又格外悲傷，沒想到他居然有一天會因為五條悟的到來而感動，他十分心酸地想道。
而見到好友出現，夏油傑面上神色才終於好一些，收斂適才一瞬出現的冰冷熔岩，「沒什麼。」
五條悟的目光落到金井身上。
輔助監督只好硬著頭皮將剛才的內容重新複述一遍。
五條悟若有所思點點頭：「這樣啊......」他轉頭看夏油傑，口吻含著笑意，「你是想跟高層開戰嗎，傑？會跟整個咒術界為敵哦？」
「高專時第一個提出忤逆星漿體同化的你沒資格說我吧？」夏油傑回道。
五條悟嘴角拉大。
本來就忌憚著不受控的一人，如今再加上個脫離控制的危險分子，上面那群人估計要氣急敗壞了吧。
金井已然一副頭疼的模樣，面色絕望，恍惚好像能看到未來不久的世界末日，跳槽的計劃在胸口逐漸生成。
要不要今天就辭職呢？
要不今天就辭職吧！
五條悟還想張口說些什麼，卻被後方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斷。
「我去。」
辦公室內的三人聞聲齊齊轉過頭，雙辮的幼女站在門外，剛才的對話不知聽見了多少。
螢里奈走進去，抬頭對滿眼淚水感動至極的可憐社畜金井道，「你去跟他們說，我會去的。」
夏油傑一般不會反駁螢里奈的意願，但這次卻忍不住微微焦急皺了下眉：「螢里奈！」
「我知道他們要做什麼。」螢里奈轉過頭與「父親」對上視線。
「不只是為了兩面宿儺的手指和咒術界祓除咒靈的責任，他們可沒有這種東西。」她眸光平和，只是淡淡陳述，「派我過去的目的，一是為了試探你們和我的態度，一就是利用我在橫濱開啟滲入統治的初步吧？」
在橫濱居住多日，她自然對這片區域有不少了解。
橫濱是整個國土最特別的區域，雖然都市繁華，人口密集，可這片土地上誕生的詛咒卻遠遠低於同等狀況下的其他地方。在知曉內情、不願與詛咒相伴的人眼中，被稱之為「伊甸園」也不為過。
而咒靈稀少的同時也代表著以「咒術」的特殊展開權利統治的咒術界來說，這是一片他們無法掌控無法滲入的地方。
自古以來一直在法律之外，被特殊對待的咒術家族們無法忍受這片奇蹟之地的存在，他們一直絞盡腦汁想籠罩其中。
而現在正是機會來臨之時。
如果只是少量咒靈，那麼本土的異能力者就可以解決——雖然要耗費比咒術師多出近乎雙倍的能量，卻也不需要求助外界。但宿儺手指會吸引激發甚至催化詛咒的誕生成長，這次報告顯示這樣的集中點不只是一處，而是多處，事態已然到了橫濱本土能力者無法解決、不得不向咒術界求助的事態，他們怎麼可能會生生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當然，螢里奈也可以動用【璃乃】的身份牌去解決這次任務，讓「螢里奈」與咒術界高層矛盾無比合理的安靜平息。
但她卻另有打算。
她並不覺得當這個棋子有什麼壞處。
而且誰說她才是棋子呢？
已經悄然掌控咒術界話語權，如果願意幾乎可以將它變做自己一言堂的螢里奈幾乎是有恃無恐。
夏油傑難掩擔憂，卻不知道怎樣勸說。
幼女一直對他百般抗拒，別說會聽他的話了，他甚至怕她會為了專門想和自己作對去違心逞強。即便她一口道出了那群老橘子的打算，他依舊無法安下心來。
他猶豫張口：「但是......」
「沒關係的。」螢里奈抬頭，對上青年與自己色調一般的雙瞳。
可不能讓夏油傑阻止她的計劃！她內心遲疑地想著，要不哄一下？
清晨日光淺淡自窗灑在幼女的面龐之上，將辮子允上一層淡淡的光邊，夏油傑能看到她臉頰上細小的絨毛。
她看向他的神色依舊說不上友好，稍稍抿著唇，瞳仁內似乎有什麼在被觸動，可能是一直以來他友好態度，也可能是適才他強硬庇護的姿態，總之，她有些僵硬地，又像是做起嘗試的說「我一個人能做到，我很強。」
頓了頓，猶豫悄然瞧他一眼又飛速轉移，「......我不會有事的。」
金井匯報消息走出辦公室後，螢里奈也很快離開。
五條悟頗為嫌棄地看了眼自己從剛才就滿面春風一副好事找來的摯友，「傑，你的臉不僵嗎？」
夏油傑罕見地居然沒有與他嗆聲。
黑髮青年眉眼彎起，嘴角的笑容一直沒下來過，一派順暢舒意的模樣。
他動作放鬆地坐在教師椅上，非常愜意地微微眯了眯眼睛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不僵。」
五條悟第一次生出一種「惡寒」的感覺，他甚至沒忍住抖了一下。不過他很快開口問正事，「你剛剛快把金井嚇死了哎，人家沒有偷偷聽從命令找螢里奈而是自作主張直接找上你，你居然恩將仇報！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氛圍很糟糕啊？」
他一把抓住重點：「發生什麼了？你比平時都要敏感。」
夏油傑嘴角稍稍平下去，面上笑意這才斂去許多。
他蹙眉，很久，最後輕輕說，「......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夏油傑」身披袈裟，並不在高專執教，而是成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詛咒師。
是的，詛咒師。
雖然有所預感，但夏油傑也從未想到過自己的人生居然會有如此展開。
子彈穿透星漿體天內理子太陽穴的景象，對自己百般憧憬的灰原學弟冰冷的屍體，愚昧的普通人們散發出腐朽的氣息，咒術師同伴的哭泣與死亡。
互相取暖被虐待的雙胞胎女孩們，父母悲慘的死狀，與摯友街頭決裂的對立。
那些屬於「夏油傑」的，卻不屬於他的故事，似乎至現在也依舊歷歷。
「所以呢？」五條悟非常了解地問，「你夢到螢里奈怎麼了？」
螢里奈。
一閉眼，恍惚又能看到黃昏之下神情防備，但見到他相貌時又情緒鬆動著面露希冀的幼女。
他還能記起「夏油傑」初次收到她存在消息的情形。
「找到了？好的，我很快過去。」
身側無血緣的的雙胞胎女孩面露猶豫遲疑地，「真的要這樣做嗎，夏油大人，她可是......」
「我的家人只有你們。」教主大人溫和地輕笑著，用如春日暖陽般的目光輕柔地看著她們，親切地撫摸著她們的頭。
而夏油傑如今回憶起來依舊如墜冰窖。
同為「夏油傑」，他可太清楚不過年輕教主的想法思路了。
也自然能感受到他提起幼女存在時，眼底絲毫不加掩飾的冰冷厭惡。
——父母都因大義而犧牲了，總不能因為是女兒就放過吧？
「夏油傑」微笑著、理所當然地想。
他決定殺掉螢里奈，而他差點就要成功了。
紫色瞳孔只余本能的咒靈突現於幼女身前擋下了他看似善意地愛撫地，向她伸出的手。
那是她的「天賦」。
「夏油傑」頓了下，輕輕彎起眉眼，蹲下身，做自我介紹。
「我叫夏油傑，是你的......父親。」
夢中螢里奈被抱著的眼底似乎有微光在閃動，以為終於擁有的家人的堅強孩童止不住鼻尖上漲的酸澀，安靜地抹去眼淚後在「父親」的懷中睡得甜香。
「渣滓。」
而回憶結束後的現實世界，夏油傑忍不住怒罵，「騙小孩的該死玩意。」
第51章
橫濱。
螢里奈切換【璃乃】馬甲率先來到了幹部A的地盤。
銀髮青年一臉恭敬,低首等待吩咐。
她很快下達了指令。
——尋找一個額頭有縫合線的人，不論男女。
畢竟羂索這個喪心病狂的人可是還奪舍過虎杖母親的身體呢，千萬不能以常人的眼光看他！
必須多線並進,她對他起了一百萬的謹慎心。
布置等待了多久才能見到「母親」 一面,幹部A這些時日過得可是無比焦灼，收到任務當即表示一定誓死完成。
而解決完這個事情,螢里奈又迅速換回本體,去往輔助監督發送消息裡的地方,也是她任務場所之一,GSS的武器庫。
當然現在不能叫做武器庫了,自從她上次把這裡全部清空後，GSS總部就氣急敗壞又十分後怕地挪了地方，這裡也逐漸變成一個廢棄工廠。
搞笑！如果再來一次失竊案,他們組織就能在橫濱除名了！
「不需要先去中心人群密集的地方嗎？」 螢里奈疑惑問道。
畢竟比起人跡罕至的廢棄樓，還是以人的安危為先比較好吧？而且咒術界雖然腐朽，卻是切實在救助普通人的，哪怕是由於面子關係的虛偽，也都會優先拯救人的性命。
「啊，那邊不用擔心。」
回答她的並不是輔助監督，而是橫濱的重要管理機構異能特務科派來監督的人。
眼下帶著淡淡烏青的一看就是專業社畜的年輕人，其名為坂口安吾，「因為事態緊急無法等到您過來，所以我們先一步派人去處理了。」
能對一個小孩子毫無反應地尊稱「您」也是一種別樣的強大啊......螢里奈點點頭心道。
「好的。」她說。
聚集的詛咒或許在一般人眼中十分棘手,但在花子和貞子面前卻只能稱得上是小兒科。
此地的異狀很快被螢里奈清理乾淨,在貞子的指引下，她輕而易舉就找尋到被包裹著封印的宿儺手指——自然是封印鬆動版本，否則也不可能吸引來這麼多瘋狂的詛咒。
離開之時,坂口安吾一面讚嘆她超絕的實力，一面忍不住開玩笑道：「您好像對這裡格外熟悉，都沒有多看兩眼我給您的建築解析圖。」
他這話是讚賞與恭維，螢里奈卻訕訕笑了一下，略微有些心虛道：「是、是啊。」
可能是吧。
她心中悄悄抹去冷汗。在橫濱的地頭上可不能被港口黑手黨與GSS發現她就是那個偷盜軍火的罪魁禍首，要不然真的一首涼涼送給自己。
這邊結束後，螢里奈速速馬不停蹄的去往了其他詛咒聚集地，剩下的還有兩方，均是在中心區域，都被提前封鎖起來。
「最後一個地方情況有些複雜，我先帶您去這裡。」
坂口安吾領她去往人口分布密集的居民住宅區，這裡早先被異能力者清除過，可見的詛咒並不似廢棄武器庫那樣多，但依舊被官方封鎖了場地。
螢里奈到達的時候，還能看見不滿的居民們站在警戒線外圍舉起牌子抗議，要求討個說法。
而將這帶區域完全檢查處理後，坂口安吾提出很遺憾的事情：他無法與她一道去最後一個關鍵點。
「地址我已經標註，接下來就讓竹井小姐帶您前往吧。」 他謙遜道。
竹井是此次任務，咒術界指派給螢里奈的輔助監督，是一個相貌溫婉完全看不出時間腐蝕的中年女人，舉手投足間是無法忽略的氣質。
螢里奈雖然心中有困惑，卻點頭接受了。
而到了那裡，她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呀，好久不見，螢里奈。」
少年黑髮微卷，俊美的面龐因年紀尚輕還帶著一絲未脫的青澀稚氣，身上纏著繃帶不知是愛好還是傷口，鳶色的眼瞳淺淺倒映著一層柔和的光暈，其表象之下是卻是被埋葬的深潭。
擂缽街結構複雜，太宰治動作隨意地坐在街道的石台上，輕輕向不遠處的小女孩揮了揮手。
「太宰哥哥？」螢里奈有些意外，但瞬間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坂口安吾沒有跟上來——因為最後一個地點所屬港口黑手黨的管轄，同為橫濱的重要組織，即便明面上異能特務科凌駕於三者之上，是為官方組織，可也要掌握分寸。
仔細想想，橫濱的權力結構似乎就像是構築在高樓之上的鋼絲，隨風飄動又搖搖欲墜，下一秒可能就會發生意外將其截斷落入無盡的深淵。
而站在太宰治十米開外，對他一臉不待見的中原中也投來了視線。
看到來人，他神色終於稍霽，眉眼也顯得舒緩了一些，朝她打招呼，「螢里奈。」
他從高處跳下落到螢里奈面前，但又很快皺起了眉：「怎麼是你？」這話並不是不相信與埋怨的指責，而是一種真誠的關切。
少年鈷藍色的眼瞳隨即微沉，矛頭朝向旁邊的輔助監督抿了抿唇：「咒術師是沒人了嗎？」
居然讓一個孩子來執行任務。
看不慣此等作為的中原中也內心是難以抑制的微怒。
早在首次與螢里奈相遇時，他心中或許就埋藏下懷疑的種子：但是孩子的年齡那樣小，或是真的無辜又或是誤入歧途，他總不願意以惡意揣測別人，於是選擇相信。
後來在權利雲集的宴會上見到璃乃小姐，幹部A對其莫名尊重的態度，那份懷疑就隨之生根發芽。
隨著港口黑手黨內部傳播的最新消息，這份已然緩慢成長的細小幼苗更是變成了無法質疑的篤定。
擁有強大咒術的螢里奈在武器庫失竊案中並不無辜，而其姐姐璃乃小姐顯然也不是一個他從前自我欺騙的、認為是平凡柔弱的普通女孩。
他忠於森鷗外，忠於港口黑手黨，終於在某天沉重的思考後上報了當初的細節，並向其請罪自己的過錯。
但卻沒忍住為幼小的孩童與無法抑制的一見鍾情的對象求了情。
「沒有發生傷亡，如果對方能將竊取之物盡數歸還，是否能......」 是否能不取其性命？
他甚至想了許多理由，比如二人的特殊能力或許可以收為己用，或許有其他更加對組織有利且不用傷人的解決方式。
他踟躕著，到最後聲音滯澀甚至有些羞愧地難以言語。
他曾宣誓忠於首領，如今卻在為組織的敵人求情。
森鷗外卻含著笑，目光在少年身上多停留了幾秒，等到空氣都隨之陷入焦灼難捱的沉悶，才猶如天降甘霖般非常體貼地對中原中也說道：「既然是中也君的請求，如果不應下的話可會令我寢食難安呢。」
「我知道了。」他體貼地說，「事情已經過去，你不像太宰君那樣善於心機，被假象矇騙也是無可厚非......這並不是你的問題，你不需要請罪。」
中原中也似有觸動：「首領......」
「既然你們早有接觸，那麼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好了。」森鷗外繼續說，拿出資料文書——那是異能特務科才交給他不久的，「應該很久沒見了吧，對別人的善意如果不被知曉，那也太可惜了。」
他微笑：「東京派來的咒術師，你也一起去迎接吧。」
回憶結束，心頭石頭落地一身輕鬆的中原中也望向螢里奈的眼神自然，裡面不僅沒有記恨，連面容神情的細節都柔和許多。
他真心實意地為幼女的遭遇而感同身受。
被無良組織利用的擁有強大力量的孩子。
利用一無所知的孩子，簡直不可原諒。即便知曉螢里奈實力不弱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常人難以匹敵的強大，在他眼中她也只是一個應該去校園過快樂輕鬆生活的幼小孩童。
太宰治對他的性格見怪不怪，此刻表情淡淡的，嘴角噙著一抹不慎真切的笑意，沒有加入這場質詢，而是問竹井，「既然你們來了，那我們能進去了吧？」
他周身氛圍沉斂如輕水，態度似乎十分友好，非常具有欺騙性。
但不僅身為輔助監督，也承載著咒術界與橫濱關係維持負責人的竹井卻不會將名聲如雷貫耳的「港口黑手黨歷代最年輕的幹部」真的看成一個無害少年。
有些事情她心知肚明，而一側雙黑之一的赭發少年眉眼間神色早已不耐。
港口黑手黨與異能特務科之間的明爭暗鬥一不知道多少輪，忠於首領與組織的他自然也不會在這次的陰謀中對敵方的人有什麼好臉色，如果不是與生俱來的品德，看在幼小的螢里奈在場和她是女人的緣故，恐怕早就發作了。
竹井立即點頭表示肯定：「抱歉，久等了......可以。」
二人於是朝警戒線之內走去。
看樣子他們決定參與此。
螢里奈有些意外，中原中也此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就待在這裡吧。」少年精緻面容上流露出安撫溫和的自信，漂亮的鈷藍色雙眸似乎有海洋激盪，頗具攻擊性。
「有些責任不需要你這種小孩子來承擔。」中原中也說，「交給我吧。」
少年身上於是漫上一層紅色的光暈——重力操控。
無法用咒力體系評判，但仍能是肉眼所看得出的強大。
「既然中也哥哥能解決，為什麼還要讓咒術界派我來呢？」
幾乎沒花多久，螢里奈就感受到詛咒數量呈直線下降，因為不清楚二人具體實力而被悄悄派進去的蠕蟲眼球分身向她傳遞來現場消息：顯然，哪怕異能力者對咒靈有著天生的能量削減debuff，這些詛咒的強度對中原中也來說也依舊不值一提，甚至太宰治根本沒有出手。
竹井沒有瞞她：「因為異能特務科並不准許。」
螢里奈面露不解。
竹井於是解釋道：「在橫濱，異能力者才是組成鏈，所以誕生了異能特務科——作為官方政府的異能力者管理組織。」
「港口黑手黨也好，高瀨會GSS也罷，雖然都是實力不俗的巨頭組織，但是如果異能力者要合法動用動用異能的話，均需要得到異能特務科的准許。」
也就是「異能開業許可證」。
「而港口黑手黨沒有許可證，所以作為其成員的中原君與太宰君自然不能擅自祓除咒靈。」竹井講得很細緻。
但她並沒有道出隱含的內情。
異能力者擁有常人無可匹敵的才能，異能特務科怎麼可能管理的面面俱到，陽奉陰違的也大有人在，如果不過分也會睜隻眼閉隻眼，更不要提是祓除咒靈這種對城市有益的事情，況且咒術界一直以詛咒來似有若無地牽制這片土地，本土的領導者們早已厭煩。
所以這場阻止毫無疑問是有預謀的針對。
這是屬於橫濱的暗潮洶湧。
橫濱土地權利的分裂應該被停止了，異能特務科已然下定了決心，首當其衝的便是擁有強大實力與異能者的、沒有異能開業許可證的港口黑手黨。
這是警告，也是訊號。
——風暴將近。
第52章
本就是官方的針對,在獲得許可後，僅憑中原中也一人就迅速清除了詛咒，完全沒有螢里奈什麼事情。
錢打在她賬上,她也喜聞樂見的落得清閒,畢竟僱傭伏黑甚爾是一件太燒錢的事情。
臨走之時，她與二人告別,卻在即將轉身之時被中原中也叫住。
「螢里奈。」 少年面色猶豫,像是難以啟齒,耳根紅的十分明顯,終於開口,「你、你姐姐，最近還好嗎？」
螢里奈：「......」你怎麼還惦記著她啊！你們還沒見幾面吧？！
事到如今再不清楚自己當初謊言現在早被識破已然暴露的事實，螢里奈就真的是個傻子了。
她有些匪夷所思,沒想到在意識到【璃乃】從頭到尾的欺騙後，中原中也居然還能臉紅的起來。
她本體也就算了，畢竟是站著年齡優勢buff的小孩，輕而易舉獲得原諒很正常，可【璃乃】......
總之她總結並吐槽：別太愛了！
某種意義上身為【璃乃】本人的她心情複雜，最終還是選擇安中原中也的心，「姐姐挺好的，最近一直在努力工作。」
別的不說，在搜捕羂索這件事情上她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她在內心自誇感慨道。
中原中也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太宰治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他是想通過螢里奈索要少女的聯繫方式,但卻含著少年情竇初開的羞以開口,一個感情經驗為零的徹頭徹尾的傻蛋。
不過他才不會幫他，於是抱臂靜看搭檔這番滑稽的好戲。
中原中也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個字，最終懊惱選擇放棄。
不明所以的螢里奈滿頭霧水地與他交談一番,而後結束終於準備離去。
太宰治叫住了她，笑眯眯的，「不跟我一起嗎？」
中原中也頓時向他投來略顯詭異的眼神。你不會是跟首領學......剩下的話語沒說完，立即在內心閉了嘴，因為是大不敬。
「小矮人心裡在想什麼骯髒的東西，我要跟森先生告狀。」太宰治卻不放過他，憑藉聰慧的大腦直接點破，用輕飄飄的聲線輕而易舉地就點炸了火藥桶，換來中原中也炸毛暴怒的羞惱。
「你胡說什麼混蛋青花魚！」
螢里奈卻知道對方並不是會與她在這種方面隨意開玩笑的人，於是詢問的眼神看向身旁的竹井。
竹井正欲張口。
「宿儺的手指......你們是這麼喊這個東西的吧？」
太宰治笑吟吟地伸出手，在他掌心是與螢里奈打過不少交道的特級咒物，看起來有些醜陋掉san的物品，兩面宿儺的手指。
橫濱另外兩個地點回收的手指已經被她收給貞子——本來蠕蟲腹部的特異空間才是最佳儲存利器，但它太過貪吃了，即便下了命令也會被忤逆，然後頂著可憐兮兮的態度什麼也不懂地委屈求原諒。
它沒有過高智力，大多遵循著本能活動， 所以即便是打罵還是令行禁止都沒用， 讓她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沉沉無力感。
螢里奈點點頭，收過遞來的咒物。
手指散發的氣息在挪交更替的同時，消散的氣息再次顯現。
她好奇地看了太宰治一眼，這是他的異能力嗎？
消除或者無效化？
「如果我們得到的情報不錯，這個東西是咒術界搜集了多年也難以找到全部下落的......特級咒物？你們似乎是這麼評級的。」太宰治陳述道，「可現在，它卻同時、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了橫濱，並且恰巧都是些很微妙的地方。」
繁華的商業街，GSS前武器庫，還有擂缽街。
如果宿儺的手指早就沉睡於此，不可能沒有絲毫異樣與徵兆。
而真實身份為「荒霸吐」的人造神明，本應對強大能量敏感的中原中也更是沒有絲毫猶豫地否認了：他從未在擂缽街感受到過這種相似的氣息。
也就是說，這是人為的、刻意的。
「那邊的說法應該不只是讓你祓除和回收吧？」太宰治篤定說，「所以這陣子你要跟我待在一起了。」
話題跳的太快，螢里奈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忘了向你再次自我介紹了。」
「意思就是。」太宰治淺笑著說，「你好，我是由港口黑手黨暫時借給異能特務科的，你的探案協助者，太宰治。」
他眨眨眼，色彩向來灰沉的眸底難得有一點光透進去，故意彎眸笑著說，
「請多指教啦，搭檔。」
........
............
一小時後，螢里奈沉默了。
她萬萬沒想到太宰治居然會帶她回垃圾場住！
「太宰哥哥。」雖然發達了不能嫌棄糟糠妻，但是早就沒來過的住所已然不似當初模樣——她家現在是真的不能睡人啊！
螢里奈抬頭，語氣誠懇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友善提醒，「我們現在衣食住行似乎都可以公費報銷。」
「異能特務科可不會幫我報銷。」太宰治向他微笑著，難掩刻意的解釋，眉目故意放得失落可憐，「我只是森先生推出來討好上面的工具人，而且港口黑手黨自從武器庫遭難後就窮得叮噹響。」
螢里奈被他誆得一愣一愣的，「但你不是幹部嗎？」
「就是因為是幹部，所以才被利用的徹底啊。」少年語氣很輕，單薄的身軀在傍晚似夢似幻反覆套了一層朦朧濾鏡的光中，好似下一秒就會隨之消失化為空氣或是雨滴逸散。
螢里奈的膝蓋彷彿被中了一箭。
武器庫是她偷的，對方的悽慘也有她一份責任。
太宰治演的過於可憐，她頓時愧疚，被這濃厚的心情蒙蔽，甚至沒有發覺少年鳶色瞳仁下一閃而逝不加掩蓋的，含著惡作劇成功的淺顯笑意。
一種保護欲油然而生。
螢里奈拍拍胸脯， 氣勢猶如保養小白臉的富婆 「沒關係，我養你！」
「我們今天住橫濱最繁華的酒店！」
而小白臉太宰治笑得春光明媚，眸光閃爍裝的一派楚楚可憐小白花。
「你真是太好了，螢里奈。」
從垃圾場離開時，螢里奈多看了一眼邊沿的入口——垃圾回收站似乎早已關閉，齋藤不知何時不知所蹤，之前偶爾還有過聯繫，她也從他手上接取過幾次任務，可就在不到一週前，他就像消失匿跡了般再也沒主動發送或是回復一條消息。
是有事在忙，還是發生了什麼危險？
她猜測著，但依舊單方面發過去了消息。
尋找額頭有縫合線的人，無論男女，無論是否異能力者，無論術士或非術師。
螢里奈：腦花醬，我為你付出了太多！
齋藤一向神秘，也從未主動袒露過關於自己的隻言片語，二人一直各取所需，或許還有種微妙的友情，但卻並不深刻。
總而言之，無論情況如何，對他一無所知的她已經無法幫上忙了，於是乾脆收起了多餘的擔憂，集中精力於眼前的事來。
在咒術○戰裡，羂索一直收集宿儺手指作為搞事的底牌。
她選擇來橫濱也抱有相同的目的：如果這是羂索搞的事，那麼正好可以循著線索追捕他，如果不是他的陰謀，那麼先一步收集手指也能讓他膈應。
腦中梳理完至今的劇情與細節，螢里奈看著電話手錶裡那道【時空跳轉進度條】，很快陷入了一天的安眠。
醒來時房間內多出一個人。
太宰治言笑晏晏得朝她打著招呼：「早上好，螢里奈。」
螢里奈甚至覺得自己是睡蒙了，瞪圓了眼睛，「你、你怎麼進來的？」她把門上鎖了啊？
「這個啊......是這個哦。」太宰治手指靈活地向幼女搭檔展示了手中的器具，一根被稍作扭曲的再平凡普通不過的回形針。
不言而喻。
螢里奈沉默了，一種莫名的敬意油然而生，她向少年豎起拇指。
算你厲害！
半小時後。
「為什麼要來這裡？「螢里奈被太宰治領到人群熙熙攘攘的市中心區域，這裡商業繁華，即便是工作日也依舊人來人往，往遠處看還能瞧見高出矗立的港口黑手黨的標誌性大樓。
她忍不住困惑，「不是說要去搜索線索嗎？」
「是啊。」太宰治點點頭。
螢里奈更加不明白了：「這裡會有什麼線索？」
「這裡沒線索，但是這裡可以等線索來找我們。」太宰治眉眼淺淡笑著說，然後注意到什麼輕輕說，「......小心哦。」
然而已經晚了。
螢里奈被腳下的異物絆倒差點頭磕地，卻被人匆匆地穩穩接下。
「你沒事吧，小妹妹？」
抬頭是一張陌生平凡的女人的臉，似乎四十出頭的模樣，鬢邊卻生出了些微不慎明顯的白色。
她笑容顯得樸素，像是只是萬千普通人的一個縮影，散發著周身的善意。
螢里奈本來想找太宰治算賬，她慢半拍但迅速聯想到少年剛才的反應——他提醒的聲音刻意放慢了一個節奏。他是故意的！
一直將少年視作溫柔暖心大哥哥的螢里奈頓時覺得自己的一片真情錯付了。
但女人幫助了她，她也不好撇下面前人的關切詢問先去找太宰治算賬。
「沒事，謝謝您。」螢里奈在女人的搭扶下調整姿勢站好，眼前晃過飄然墜落紙片的一角，女人懷中抱著的一沓紙不慎掉落。
女人稍稍有些慌亂地連忙去撿。
螢里奈也下意識蹲下身幫她撿起，看到卻在看到上方印刷的內容時微微愣住。
「常人無法可視的怪物，扭曲世界的異端，唯有天元大人將引領人類走向幸福的彼岸。」
太宰治先一步將上方的文字緩緩唸出來。
盤星教。
螢里奈內心瞬間蹦出這個名字。
她呆呆對上太宰治鳶色溫潤的瞳眸，少年眼底是不慎明顯的得逞的笑意。嘴角無聲扯動變化對她道。
線索來了。
第53章
名為盤星教的組織在近來才逐漸滲透進橫濱。
「因為成員幾乎都是普通人,以一開始並沒有到太多的注意。」 太宰治向螢里奈解釋道，「沒有人認為他們能掀起什麼風浪。」
他這樣，螢里奈立即懂,意思就是現在翻車了。
「以他們做了什麼事？」她問道。
太宰治：「他們持續懈地傳教,橫濱的亂象在久才慢慢被終止，也沒有什麼人在意,——畢竟混亂之下,人總需什麼信仰來維持對生命的渴望。
「幾最糟糕的時候,亂七八糟的宗教層出窮,無論是政府還是組織都已經管煩,等時態轉好，這些奇怪的教會會自動衰亡，無需過多干涉。」
「等發現他們的傳教是有針對性的高效率時,這個組織已經悄悄在橫濱壯大來。」
「那也只是個宗教，無論再多信仰也傷害到這片土地吧？」螢里奈思忖著，「我聽過盤星教，他們的信仰是天元，也是咒術界舉足輕重的關鍵人物，雖然有些極端，並以惡為目的，充其量只是愚昧。」
「是的。」太宰治點頭，「關鍵在於他們的信仰，而是他們宣傳的思想。」
他陳述道：「盤星教張,讓世人再受蒙蔽,全世界都應該知曉詛咒的存在，領悟天元大人的偉大慈悲。」
「為此，他們甚至惜重金從知名地下渠道重金購置可以以凡人之眼見詛咒的咒具,以此令信徒知曉世界的真相。」
......瘋吧？
太宰治繼續道：「而因為這種思想的瘋狂傳播，橫濱的負面情緒直線上升，詛咒誕生數量更是翻倍。」
「以宿儺手指對橫濱的影響力才會到現在如此程度。」
「而且據我知，盤星教已經存在百，如果想入侵橫濱根本沒必等到現在。」
螢里奈一把抓住重點：「以你懷疑它跟放置宿儺手指的幕後黑手有關？」
太宰治點頭：「現在橫濱的異象也只有這兩個。」
螢里奈徹底懂。
以他才會帶他去機會多人多的商業區，任由她摔倒盤星教信徒結識，畢竟意外才會令人疑。
甚至到早中有數的盤星教宣傳海報還十分自然嫻熟地演戲，露出疑惑憧憬感興趣的微微發亮的目光，向人討教。
「會連人選都是你精計劃選定的吧？」她忍住道。
太宰治眉眼彎彎，置可否，「你猜？」
螢里奈禁撇嘴。
太宰治這才添上一句：「她曾經有個兒，跟你的級差多大。」以面對二人也會更加沒有防備之，方便他們混入盤星教內部。
這時，有人走過來。
「津島君，螢里奈。」被太宰治早調查鎖定的在大街上搭螢里奈一下的中人名叫矢田部惠美。
此刻做完詢後她朝二人走過來，面容上掛著加掩飾的笑意，顯然在教內聯繫時到的是肯定答案。
「跟我來吧。」
去往盤星教在橫濱的秘密基地的路上，她還在向二人解釋，雖然對太宰治來，那種溫柔的含著寄託愛意的耐大多是衝着螢里奈的。
「最近教內的處境很是危險，以收服新人的條件也像之那樣寬限，必須在到負責人的同意後，由教眾引薦才能來。」 她帶領少幼來到一棟商業樓內。
真是大膽又財大氣粗啊。太宰治想著動聲色觀察著一路的境況，這裡是中區域，可是寸土寸金。
大多人都猜測盤星教暫時會夾著尾巴生存，沒想到居然隱藏在這等繁華市井中。
矢田部惠美在盤星教的人氣似乎很高，走進去的時候，路過形形色色的人都會抬頭向她好，然後帶幾句身邊跟著的螢里奈太宰治。
人也溫和地回以友善的笑意，螢里奈能感受到她發自內的友好，頓時有些情複雜。
她想教夏油傑黑化的關鍵點，他打開盤星教大門，登神的摯友面目清冷無多餘情緒，懷中抱著天內理子的屍體，周圍腐朽愚蠢的人們為她的死亡而歡呼。
現在，同樣的教眾，她面的人們卻笑著、真歡迎著她太宰治的到來加入。
無法用單一的善或惡來評判，人類真是一種複雜的生物啊，螢里奈想。
矢田部惠美親力親為地帶螢里奈太宰治走流程。
人們站在台下目睹著新同伴的加入。而台上，身著衣的信徒呈上來一個在普通人眼中空無一物的木質牢籠。
矢田部惠美親切地將能到詛咒的眼鏡遞給太宰治螢里奈，「來吧，津島君，螢里奈。」
在向後者時，她的神情明顯地更加放柔。
人微笑著，氣質如水沉靜溫婉，瞳孔深處卻是淺淡的、易察覺的瘋狂。
「——這是嶄新的世界。」
通曉一切的螢里奈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她還是身旁的黑卷髮少一戴上咒具眼鏡，用盡畢生演技。
二人微微睜大眼睛，像是到什麼顛倒世界觀的震驚，失聲驚呼：「這是......？！」
在盤星教的第一天並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畢竟是第一天，二人也沒有滲入探查，免打草驚蛇。
太宰治去找其他人套話，螢里奈則是狠狠宰矢田部惠美面刷存在感。
臨走時，對方甚至難掩失落的遺憾：「是啊，你回家啊......時間過真快。」
她還是很快恢復笑容，像母親一般蹲下身慈祥地朝螢里奈坐著叮囑。
她眷戀而愛撫地摸摸幼的腦袋，「你今天到，這個世界有著我們知曉的神秘存在，螢里奈如果以後遇到舒服的地方，可一定告訴我，我會相信你、幫助你的。」
螢里奈乖巧點頭：「我知道......我一定第一個向你求助，惠美阿姨。」
矢田部惠美這才戀戀舍地她道別，臨還嫌夠地向太宰治又耳提面命一番，大概含義是身為兄長一定照顧好、保護好螢里奈。
而後她又猶豫地、遲疑著假裝無意地一句：「出來這麼久，你們的母親怎麼來找你們？」
太宰治深諳其地直接她最期盼的話， 少微笑著聲音很輕， 下一秒好似飄散在風中：「螢里奈沒有媽媽。」
........
............
晚上，休息時間。
螢里奈意外接到來自齋藤的電話。
她有些驚訝，這些天對方連信息都沒回覆她，如今居然直接打來電話。
「是齋藤嗎？」那邊沉默著，螢里奈先一步試探，狀似平常道，「你最近在忙什麼，怎麼消失這麼久。」
那邊依舊是詭異的沉默。
直到螢里奈皺眉，奇怪嘟囔著「難道是小碰到的？」準備掛斷時，對面終於傳來老人蒼老而略顯沙啞的聲音。
「是我。」他頓頓，甚至沒有久未聯繫的寒暄，直接緩緩開，「你的那個縫合線......我有一些線索。」
據他述，曾有一名頭帶縫合線的人找上界內一人，做一筆交易。
螢里奈好奇道：「什麼交易？」
「這個人有一個朋友早受重傷，陷入植物人狀態，他多來一直在四處找方法能夠令朋友甦醒。」齋藤，「而縫合線他有這方法。」
羂索活千，本人又精通反轉術式，會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足為奇。況且他早跟災害詛咒們勾結在一，真人的能力則是能改變人的靈魂。
螢里奈：「以他答應？交易內容是什麼？」
「答應，交易內容我也無法知。」齋藤，「咒術師的慣用方法——他們約定契闊，能洩露，我能查到他的行跡。」
這正是她近些時日忙於的，螢里奈連忙道：「他在哪裡？」
對面的回覆卻令她表情一滯。
「他死。」齋藤回答道。
螢里奈懷疑自己聽錯：「......什麼？」
「咒術界上層也在大肆追捕他，在今天，他被發現行跡殺死，屍體被高層帶走。」齋藤。
螢里奈用頭髮絲想都知道羂索又換馬甲，這個千的老妖怪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死，她無法向齋藤解釋，於是只好道：「我知道。」
又：「你還是幫我注意著額頭有縫合線的人。」
對方顯然意料之外：「......你相信我嗎？」
「是。」在太宰治這幾日的薰陶之下，螢里奈也能自然地扯謊，睜眼瞎話道，「我找的縫合線或許是這個人，你再找找呢。」
而掛電話，信息沒有間隙地彈出來。
螢里奈打開電話手錶，禪院直毘人發來一條訊息。
附帶一張屍體的圖片，而屍體的腦袋上是一條縫合線。
男人瞳孔失去光澤，身上乾涸的血液呈現出一種沉滯的感覺。
禪院直毘人講述事情經過，在碾壓式的實力差距下，縫合線輕易落敗死亡。
螢里奈已經無力吐槽，她盯著圖片，中已然確定羂索這廝絕對是又穢土轉生。且敏感地知察覺到什麼，還特地給她放個假死的煙霧彈，如果是她過咒術○戰對他的情報如指掌，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估計真的被騙過去。
裝，繼續裝吧。
她呵呵一笑，小手劈哩啪啦給禪院直毘人發消息：任務變，繼續找。
幼嘴角一扯，竟然有種陰森的氛圍，
我你能穢土轉生幾次，腦花醬。
第54章
五條悟覺得很不對勁。
一個如常的清晨,他往嘴裡塞著和果子皺著眉想道。
自從上次他拒絕過後的會議結束後，參加那次會議們的五條家長老就開始莫名其妙忙碌了起來。
雖然不再苦口婆心地催婚，也不再涕淚橫流裝可憐地要他收斂一下——對他來說是好事,但他總覺得一種奇怪的詭異。
他於是遣人去打聽,發現他們不約而同地在尋找同一個人。
——一個額頭有縫合線的人。
什麼，是新出爐的詛咒師嗎？但又是什麼樣的實力能讓他們忌憚成這樣,還是說幹了什麼事惹到他們了？
而這群平日裡像老媽子一樣處處黏著跟在他身後的老人們,竟然破天荒地沒再煩過他,雖然態度依舊是對六眼神子百依百順的溺愛,卻終歸和以前有所不同。
五條悟好奇心被引上來了,他決心差個水落石出，結果居然就真的這樣查出端倪了。
他匪夷所思地發現，不止自家的老頭子們,整個咒術界的老橘子們居然都在找這個額頭帶縫合線的人。
五條悟頓時驚了。
這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麼有如此魅力。
他忍不住吐槽，難道這就是萬人迷buff嗎，但是謎的是一群臉都皺巴巴失去水分的老頭子是否會太慘了些？
不過玩笑歸玩笑，他敏銳地察覺到蛛絲馬跡的蹊蹺。
「我覺得上次那個什麼會絕對有問題。」他十分篤定地對夏油傑講道，有些後悔地鬱悶說，「早知道我也去湊湊熱鬧了，哎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呢。」
一大早被騷擾的夏油傑正在做教案，聞言熟練地「嗯嗯嗯」作回復。
「然後呢？」
「總之。」像是一定要解惑的好奇大白貓五條悟信誓旦旦地說,「我一定要查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另一方,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貓盯上的螢里奈與太宰治開啟了在盤星教混日子的新一天。
還有中途加入的輔助監督竹井小姐。
「這樣難道不會太明顯了嗎？」螢里奈悄悄問，「當初計劃的時候沒讓竹井小姐一起，不就是因為她在橫濱長期活動的身份會引人懷疑嗎？」
「因為低估了螢里奈的魅力了啊。」太宰治毫不嫌尷尬地笑眯眯誇獎著,「就算被發現了，矢田部小姐肯定也會為了你隱瞞吧？」
螢里奈有點無言：「你哪來的錯覺？」
矢田部惠美確實喜愛她，但那也是對已故女兒移情的憐惜，不至於為了她背叛極度信仰的教會的程度。
太宰治則是輕巧笑意淡淡答道：「說不定呢。」
「我只是在利用她。」
「所以呢？」太宰治問，分不清是反問還是自身的疑惑，「利用來的真情就不算真情了嗎？」
「......」螢里奈想了想說，「知道真相後很難有能接受的吧？」不退粉拉踩
已經算不錯了。
太宰治沒有回答。
而到地方螢里奈才發現被騙了。
太宰治今天就沒準備去盤星教，竹井小姐開車停下後，映入眼簾的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
抬頭很偏僻的山上，遙遙能看到縮成點的建築。
「車只能開到這裡了。」竹井道。
「沒關係。」太宰治帶螢里奈下了車，隨即拍了拍幼女的腦袋。「螢里奈應該有飛行咒靈吧？」
螢里奈：「......」
看錯你了！什麼好心可憐的溫柔哥哥，你甚至不肯稍微蹲下身拍我的肩！
但她還是召喚出了蠕蟲。
「哇。」太宰治抬頭毫無感情地驚嘆道，「真醜啊。」
蠕蟲頓了兩秒，然後瞬間怒了，骨翼猛烈煽動掀起巨大風浪。
它只是沒有過多智商，卻並不是聽不懂人話的沒腦子。
太宰治有些意外：「哎，能聽懂啊。」眸底居然升騰起點星難得的興味來。
螢里奈覺得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有不好的預感，於是她速速帶著太宰治坐上蠕蟲專座，「快走快走啦，調查最重要！」
骨翼煽動，一人被帶離地面，空中螢里奈終於尋到機會問鳶色瞳眸的少年。
「這是哪裡，我們要去做什麼？」
她有些狐疑地看著他，一點浮於表面的不滿猜測，「你是不是有情報偷偷瞞著我？」
「怎麼會呢。」太宰治聲音輕柔。
少年說話時的腔調似乎一直是這樣，輕柔地好似將要連同自我都一起逸散於空氣中，眼瞳裡卻空無一物，卻笑著，「我現在不就要告訴你了嗎？」
螢里奈哼了一聲：「那你說吧。」
「這是盤星教橫濱負責人的居住地。」太宰治微微低垂眼眸望向下方。
他從蠕蟲背上站起身來，甚至往邊沿多走幾步向下看，單薄身軀在風中像秋日黃葉般搖搖欲墜。螢里奈頓時生出一種荒謬的錯覺，好像下一秒他就會一躍而下，甚至歡喜地落入死亡的懷抱。
「你別離我太遠。」像是心有所感的，憑著直覺，螢里奈連忙抓住了他，鼓起面頰，「萬一你一個沒注意，我掉下去了怎麼辦？」
明明其實是相反的狀況。
太宰治愣了一下，而後忍不住笑起來。
他沒有多說什麼，順著幼女的氣力被拉著走回飛行咒靈背部的正中央，好似剛才那一瞬即將破碎的氛圍都是一場錯覺。
山上是一棟別墅，看上去有些年頭。
螢里奈甫一接近就感受到屬於多個詛咒的氣息。
「怎麼會有這麼多？」她幾乎是立即下了判斷，皺起眉轉頭對太宰治道，「這裡的人在飼養詛咒。」
太宰治與她交換了個眼神。
他思忖著，很快決定了分配。
幼女前去祓除咒靈，而他則是負責去追捕這座房屋的主人。
臨分開之時，他突然道：「對了，你可以晚點過來，有些事情現在不太適合你看到。」
他淺淺笑著，眼瞳似琉璃珠般剔透虛無，「不過我也會盡量快些解決就是了。」
黑手黨幹部這樣發話，螢里奈不用想也知道他要做什麼。
從人口中榨出來情報訊息，是太宰治最熟悉也最熟練的事情。
螢里奈沒有多問，點頭：「好，我知道了。」
而等一切處理好後，螢里奈推開門，太宰治也已經結束了工作。
少年把玩著手中的槍械，含著表面的淺顯笑意坐在長桌上，下方一名體態臃腫的中年男子鼻青臉腫一片狼狽，瑟縮著含著淚卻不敢出聲地擦拭自己身上的血液，顯然已然吃過了苦頭。
「別這麼害怕嘛。」太宰治卸下槍匣，給他看裡面空蕩蕩的內裡，「沒有子彈哦。」
男人頓時露出一臉被欺騙後的模樣，瞪大了眼睛。
可他已然錯過最佳的逃跑時機，現在只能認命。
「你、你們是......？」他戰戰兢兢地問，眼底還有彌留未消散的恐懼，顯然被太宰治嚇得不輕。
而在螢里奈靠近時，他身體的抖動得愈發劇烈，他驚恐地望向幼女的身後。
——身形巨大的蟲狀異形猶如天塹無法越過，黑色髮絲浮空飄動的女性人形詛咒面色如紙慘白，一雙空洞洞的雙眼隨著幼女主人的目光一起向他看過來，渾身散發著冰冷可怖的氣息。
會死。
絕對會死。
戰鬥結束，螢里奈也沒有收回蠕蟲與貞子。
貞子髮絲親暱地悄悄纏上她的手腕，這些日子他們早已熟悉，也就沒有制止。
中年人心臟彷彿被無形之物緊緊攥住，一時被這種可怕森冷的氣勢壓的喘不過氣來，這樣下去他甚至覺得自己會被可笑地嚇死。
能被派來飼養詛咒的也肯定不是純粹的普通人，起碼有自然可視之力，螢里奈注意到了他的恐懼，卻並沒有理會。她可沒有閒心擔憂一個人渣的心情。
但對於他毫無骨氣的反應，她倒是很難想像這居然是盤星教的橫濱負責人......完全沒有一點水平！
她沒有回話，而是轉頭看太宰治問道：「他說了什麼有用的了嗎？」
「他是個才被提拔上來的空有名頭的負責人，應該只是用來擋槍的吧？」太宰治不以為意，唇角淡淡說，「不過也不是毫無用處，起碼還透露了一個關鍵點。」
螢里奈：「什麼？」
太宰治表情稍稍收下去，眸色加深：「宿儺的手指，果然是他們搗的鬼。」
據這個人陳述，他在幾天前被提拔上來安置在這棟別墅裡，雖然遠離人群，但生活可稱得上是愜意舒適，無論什麼要求都有人準備好，他十分滿足這種好似皇帝的感覺，完全沒有絲毫懷疑。
說這話時，他小小的眼睛裡還難掩幾分委屈，這種生活他也才只享受了幾天啊！現在就被一鍋端，還差點連命都沒了。
他頓時心中一片淒涼。
他並不是純粹的信仰者，絞盡腦汁加入盤星教並好費心力得到上面賞識也只是因為看到了這組織發展的「可能性」 。依靠著他天生能看到詛咒的能力，他更是胸有成竹：隨便忽悠幾句就能賺的盆滿缽滿了，這不比他累死累活當社畜強嗎？
可現在好日子還沒享受幾天九華為了夢幻泡影。
他心裡苦哇！
螢里奈可沒心思管他的心中所想。
她踢了踢鞋尖，向貞子下達了指令，人形詛咒立刻延展二折黑霧淡淡附著的髮絲將男人束縛起來困在半空之中。
她不準備放過這個人，就交給異能特務科處置好了。
「好了，走吧。」 她對太宰治說，「竹井小姐估計要等急了。」
太宰治點頭，熟練的與她坐上蠕蟲專座，因為還記著前面的仇，蠕蟲在他上來的時候故意顛了一下，雖然沒有捉弄到少年就是了。
一路的伴奏是盤星教徒的慘叫聲。
他被貞子擱置搬空，甚至沒在蠕蟲身軀範圍內，真正稱得上乘風而行。
到達山下時，他已然面色慘白暈過去了。
螢里奈還沒嫌棄起來，下一秒就瞳孔驟縮。
送他們開過來的車已然扭曲報廢，成為一堆破銅爛鐵，裡面的人不知所蹤。
並沒有查看到血跡與人體組織殘留，螢里奈稍微鬆口氣，意味著起碼不是確認死亡的狀態。
「在這裡。」
聽到太宰治的聲音，螢里奈順著望過去。
少年在不遠處往一個方向看著，眉頭並沒有緊鎖，但仍然能看得出深思。
螢里奈連忙跑過去，往下一看。
竹井渾身是血，傷痕遍布，額頭是因重重撞擊而遺留的可怖傷口。
她閉著眼，若不是胸口還能觀察出細微的起伏，螢里奈早就要慌張起來了。
顧不得處理混亂的現場，她立即帶著太宰治與竹井去往醫院。
「不到重傷，沒下死手。」來到醫院後，少年輕聲安慰道。
竹井在治療後被送進了病房，正如太宰治所說並無大礙。
但一人同時生出疑惑。
太宰治垂眸。
明明可以，為什麼不殺死，甚至連重傷都不算——有什麼意義？
兇手是誰，在幕後扮演者什麼角色，又有什麼目的？
螢里奈也是如此，她想不出這場事件裡還有什麼隱藏的第二方至今未現，只是心開始反常的重重急速跳動著，像是冥冥之中預感到在彰示著什麼。
病房很快傳來竹井醒來的消息。
螢里奈與太宰治到達房間內時，女人坐在病床上面色還有些蒼白，但面頰上好歹浮現出些微不易察覺的紅暈，與幾個小時前渾身鮮血奄奄一息的樣子完全不同。
螢里奈這才真正舒了一口氣。
竹井看見他們也是如此，她以為敵人現行襲擊她是為了眼前一人做準備，還好目前來看他們兩個毫髮無傷。
身體還在作疼， 面頰的傷口被固定了紗布， 腦袋上也被醫生細心處理用繃帶纏好，雖然大腦似乎還有眩暈的感覺殘留，她卻顧不得什麼。
「抱歉，我好像沒法繼續參加接下來的工作了。」似乎是見氛圍有些沉悶，她嘴角微微翹起，一副輕鬆狀態半帶著玩笑語氣道。
螢里奈搖搖頭：「沒關係，你沒事就好......而且任務差不多已經完成了。」
矛頭直指向盤星教，短期內也無法再繼續深入調查下去，而確認此事暫時沒羂索的消息，她也沒必要耗費精力做咒術界高層的棋子，現在得到的訊息已經足夠交差了，剩下的就讓那些勢力自己狗咬狗吧。
明明已經幾乎全盤操控咒術界，卻完全沒把自己放在老橘子位置上的螢里奈心裡想道。
只是......
她多看了兩眼女人的額頭。
「怎麼了嗎？」竹井疑惑問她。
她連忙搖頭：「不，沒什麼。」
竹井一開始就與他們一起，剛才受傷昏迷時也是完全正常的模樣，她在亂聯想什麼！她在心裡速速甩鍋，都怪羂索給她留的心理陰影！
「你還記得被襲擊當時的細節嗎？」太宰治問竹井，「是否提前有什麼反常之處？」
被診斷出腦震盪的女人大腦還在隱隱作痛，但依舊仔細回憶著諸多細節，最後遺憾搖頭，滿臉歉意：「抱歉......襲擊發生的太快了，我甚至沒有看清楚敵人的模樣。」甚至都沒有察覺，就失去了意識。
太宰治沒問太多，微微垂眸思考，「我知道了。」
與之又聊了一會，一人決定離開。
「終於輕鬆了。」醫院大門口，少年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你什麼時候離開？」
螢里奈回答很快，樸實無華：「後續處理好就走。」畢竟還要先向異能特務科做個交代。
太宰治「哎——」了一聲，拖長的聲音散散地不帶多餘情緒，「好無情。」
「放心啦。」螢里奈安撫他，彎起眼眸，「我會常來看你的！」
少年這才點頭作罷。
回到酒店，螢里奈連忙打開電話手錶——它早就微微震動了，只是之前有些焦急於竹井的安危所以沒有立即拿出來查看，現在一切事情了解，她終於能靜下心來。
漫畫APP果然出來新的一更。
她立刻點進去細細觀看。
第55章
畫面是逢魔時刻的傍晚,夕陽殘紅如血，封建宅邸籠罩著風雨欲來的沉悶氣息，令人心不自覺被鑽攥緊。
風劃過樹,葉片輕顫,不知名的昆蟲動了動薄翼在斑駁起伏的老皺樹皮上攀爬。
黑沉沉只點了燭火，靠陰森光暈照亮的室內已經坐滿了面貌各異的老人。
右邊的黑框中寫著【2018年2月,咒術界高層會議展開】
螢里奈：！！！
是她作為【璃乃】的事件,螢里奈瞳孔微顫,怎麼會？
明明以前她作為【璃乃】所採取的重重行動,從未被畫進漫畫裡過啊！雖然被APP內觀眾知曉真實身份基本無傷大雅,但她還是呼吸免不了微微急促，稍微抿了下唇繼續往下看去。
依舊是按照現實發展做了二次元風格的潤色，直接把【璃乃】塑造成了一個神秘強大的操盤手。如果不是她就是自己,螢里奈可能都要尖叫著哐哐撞大牆迅速入坑高喊「我可以」 了。
少女黑色長髮濃麗似瀑而墜，捲起輕微弧度，一身極其得體考究的法式黑色長裙，此刻靜謐而溫淡的面龐上浮現起點星的、淺淡的笑意，露出龐大冰山之下真相的一角。
輕柔地，溫和地，卻不容置喙的語氣。
「現在，就讓我們友好地......交談一番吧。」
轉場是少女離開的背影，與天與暴君簡短的對峙衝突後，她輕輕一笑離開。
而畫面之後,廳內的亂象早已止息,老人們畢恭畢敬地俯跪恭送，眼底的高光被刻畫的淺淡黯然，詭異的狂熱表情卻能讓觀眾可以一眼看出來是行屍走肉。
螢里奈還沒來得及腳趾扣地,就看見下面陡然出現的角色。
旋即目光一凜。
畫面裡，戴著呼吸機的短髮少女輕輕顫動著睫毛，而後緩慢地睜開眼睛。
她神色有些未回神地對上身側人含著虛假笑意的瞳眸。
「呀，你醒了。」那人微笑著，面容與前日照片內上的屍體一模一樣，額頭是一道明顯的縫合線傷疤，輕聲喚著少女姓名。
「淺香小姐。」
【本話完。】
「......」
這話蘊含的信息量有點多，螢里奈一時思考，沒回過神來。
雖然【璃乃】出場了，但似乎她沒有掉馬？而且好像還是被當成了一個真正的獨立的角色。
螢里奈心下微定，瞳眸盯著最後一格的羂索與陌生少女的面龐看。
淺香，她是誰，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羂索看起來對她態度不錯，同一陣營？那麼這個人是隱藏反派嗎？
看起來像是剛剛被喚醒，那之前她的身份是什麼，又為什麼沉睡？
這一話帶給她的疑惑太多了，但一時沒有答案，她也只能按捺內心不動。
而論壇內早已經被掀起了軒然大波。
好幾個[HOT]帖掛在首頁。
「神秘少女驚現， 其真實身份是......？！」
【這什麼？這什麼？？這什麼？？？！！】
【新角色看起來逼格好高的樣子......不過跟螢里奈是不是長得有點像？】
【一開始以為是螢里奈成年plus版， 沒想到居然是新角色，我驚了】
【急急急，我要速速看到下一話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我發散一下思維進行一個亂猜：他們倆是母女（肯定臉.jpg）】
【果然是亂猜，姐妹還差不多吧？】
【不，夏油傑也活不到能生出來這麼大女兒的年齡吧......而且明顯不是一個人啊，新角色跟螢里奈同時出現的哎！】
【也有那種發展可能吧，未來的我幫助現在的我？】
【但是兩個穿越者感覺不太可能......】
【好漂亮啊啊啊啊啊啊啊好一個狠狠戳我xp的妹妹，我直接進行一個老婆的喊！】
【資瓷！雖然不知道老婆叫什麼名字但是老婆就是我老婆！】
【你們沒有自己的老婆嗎？為什麼要搶我的老婆？（捏手絹）】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亂猜母女，所以你們搶的都是夏油傑的老婆！（確信）】
【？？？你們別太離譜！】
討論如火如荼，爭議不斷。
螢里奈翻著感嘆網友腦洞之強大，甚至有理有據說的頭頭是道。
不過猜測母女的是不是也太離譜了點？
她吐槽著，關閉了電話手錶。
橫濱的事情差不多處理好已經是三天後，太宰治沒急著回歸港口黑手黨，而是跟她這幾日順便繼續摸了幾天魚。
被問起來的時候他理直氣壯：「反正森先生都沒喊我，休息兩天也沒什麼，螢里奈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再次擺出了那種螢里奈非常難以抗拒的黯然破碎的神情，令她連忙否認：「不！沒有！我很想跟你在一起！」
總之，即將離開橫濱前，二人一起再次去醫院看望了竹井小姐。
「太宰君，螢里奈。」離窗邊不遠的女人坐在床側看書，看見二人的到來似乎有些驚訝，隨即湧上來幾分淡淡的驚喜，前一陣的合作，幾人的相處並無什麼矛盾。
她嘴角牽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額頭上依舊裹著繃帶，臉頰上的紗布已經撤下，能看到結痂的傷口：「你們來了。」
三人於是開始敘舊，簡單聊天。
螢里奈本就是來確認她的恢復狀況，在橫濱的這些時日，竹井小姐對她十分照顧，女人細心，雖然工作嚴謹頗具一派職業女性的風範。
但再認真到有點不苟言笑，對她的態度卻是格外耐心溫和。
「今天就要離開嗎？」
螢里奈點點頭：「對，這邊的事情基本都已經了結了。」
而且再不回去的話估計夏油傑明天就能從高專飛過來.
.....
她默默想。
某個便宜爹已經為咒術界與異能特務科「壓榨」她這個小孩的行為非常憤怒了，在總是準時準點發來的訊息電話中就可見端倪。
螢里奈稍稍無奈。自從對夏油傑的態度稍微表現出軟化了些，對方的攻勢就一反常態猶如狂風驟雨般把她打的頭暈轉向。
這沉重的父愛啊！
不過好處就是終於不用再板著臉跟他演苦情對手戲了，她總體還是滿意的。
「這樣啊......」竹井頷首，思緒有些放遠稍稍思考著，而後狀似不經意問道，「幾點的行程呢，是坐交通工具嗎？」
螢里奈有些不好意思：「其實看完你就差不多要走了.....」
「這樣啊。」竹井善解人意淺淺笑著為她解圍道，「那謝謝螢里奈臨走還這麼關心我？」
「竹井小姐今天好像很開心。」在這時，一直觀看著二人交談的太宰治終於開口了，他彷若秋日枯葉般色彩的瞳眸像琉璃一般清透虛無，此刻裡面好像多出來一點莫明思緒，考量著面前的人道，「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女人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停滯，但眨眼便流暢起來好似錯覺。
竹井淺笑著說：「太宰君的事情忙完了嗎？那就太好了，我之前還有些遺憾沒法再見一面告別呢。」
太宰治敏銳捕捉到她話外含義：「事情？什麼事情？」
女人的表情立刻驚訝起來：「你居然不知道嗎？」
太宰治輕笑：「看來竹井小姐對港口黑手黨的訊息比我還要靈通......你在醫院養傷也需要處理各類事物嗎？真是辛苦呢，我還以為咒術界和異能特務科會稍微人性化一點。」
竹井表情沒有變化，對他的話語絲毫沒有被冒犯到的生氣：「並不是需要保密的消息。」
她睜大了眼睛異常詫異道，「Mimic流落入侵橫濱的消息在各界穿的沸沸揚揚，我以為森先生會緊急把你叫回去處理......畢竟這可是個好機會。」
二人都是在橫濱多年的人物，對局勢看得清楚，太宰治自然瞬間就明白了她話中之意。
大腦飛速運轉著，他幾乎是頃刻間就猶如電流竄過脊椎，立刻猜出了什麼，表情一瞬變得有些空白。
螢里奈光看他的反應就知道有什麼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她從未見太宰治的臉色這樣難看過。
少年急促轉身離去，黑色西裝外套袖口在風中劃出一道線，太宰治甚至沒來得及與她說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奔跑奪門而出。
「發生什麼了？」螢里奈只好疑惑問竹井，「你們在講什麼，太宰哥哥又怎麼了？」
「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組織那邊發生了意外亟待解決吧。」竹井表情很淡，「畢竟港口黑手黨裡面的內情也只有他自身知曉。」
「也是。」螢里奈點點頭：「希望太宰哥哥能順利解決困難。」
今日天氣很好，晴空湛藍飄散著潔白如棉花的雲朵， 空氣微涼， 卻不至於寒冷，一派美好的氛圍景象。
但螢里奈卻總覺得有種淺淺的似有若無的違和感，好似錯覺，但卻讓心臟些微地偶爾某個瞬間牽引起淺顯不適。
這時候，竹井開啟了新話題：「螢里奈知道太宰君的異能力嗎？」
螢里奈於是先回答她：「不知道，太宰哥哥沒告訴過我，但我大概能猜測一下......消除或者無效化？」
「是無效化。」竹井淺笑著說，帶著幾分輕聲的真實感嘆，「雖然沒有絕對的攻擊力，卻是個極其可怕的能力呢。」
講到這裡，她又突然想起什麼：「其實咒術界也有個很有名的咒具有相似的能力。」
螢里奈下意識回：「天逆鉾？」
竹井眼底劃過一絲訝異：「確實，天逆鉾也可以中止一切進行的術式，但是它已經銷聲匿跡很多年了。」
因為伏黑甚爾金盆洗手老婆孩子熱炕頭也很多年了。
螢里奈內心默默說。
伏黑惠都快國中畢業了呢！
雲遮蔽太陽，隨著風緩緩揭開，日光被玻璃窗折射進晃眼的光。
即便是餘光，螢里奈眼睛也有些不適地輕微疼痛，幼童的身體太敏感了。
她揉揉眼睛，抬頭，竹井拿了刀在削蘋果，注意到她的視線朝她晃了晃手中削了三分之一的水果：「螢里奈要吃嗎？」
螢里奈搖搖頭。
竹井於是頷首，注意力再次回到手中的紅蘋果上。
她挑的這個蘋果看起來十分新鮮，紅的嬌艷欲滴，有種張揚糜麗的感覺，甚至看久會錯觀成凝固的血。
因日光折射而腦中微微眩暈的螢里奈甩甩頭。
病房內陷入平靜，她轉身去看病房牆壁上的掛畫，心中感嘆。
不愧是VIP病房，養個病還能這麼有情調！
而一瞬間，可能是風過於溫和，又或者是樹葉沙拉沙拉的聲音掠過耳畔，她似有所感地心臟重重一頓。
好似時間都被放慢到靜止，她下意識猛地向右。
利器刺入血肉的撲哧聲清晰到能彷彿聽到血液流動，她低頭看，銀色的刀尖穿破胸口，假使不是她變了方位導致稍微便宜，此刻刺中的就是她的心臟。
怎麼會？是誰？什麼時候？！
竹井呢，她怎麼樣了？！
腦子紛亂複雜，她下意識召喚蠕蟲貞子們，咒靈漩渦卻沒有如常顯現。
——無法使用術式。
是對方的術式？還是咒具？
幼童對疼痛的忍耐性很低，尖銳的疼痛蔓延身軀，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抽取了氧氣一般陷入窒息的痛苦，螢里奈努力放平呼吸，後方卻傳來敵人的聲音。
「好久不見，啊，不，應該是初次見面。」後方的人此刻慢悠悠地散散開口。
熟悉的嗓音令螢里奈如墜冰窖。
刀被猛烈抽出，頓時血湧如注，液體嘩啦啦落在地板上的聲音沉悶刺耳，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叫。她吃力地忍著要發抖的疼痛，身體踉蹌搖晃，竭盡扶著牆壁轉過身去。
瞳孔驟縮。
「或者是終於見面了......？」
竹井甚至還在微微思考著。
——不，不是竹井。
螢里奈目光微滯地看向女人額頭綁著的繃帶，此刻才終於意識到什麼，過往的疑點也迎刃而解。
她的視線自然也瞞不住這個活了千年敏銳的老妖怪。
「......你果然知道。」
「竹井」淺笑著說，女人動作自然輕輕拆下綁著傷口的繃帶，創傷早已被反轉術式修復得光潔無暇，只有那道突兀怪異的縫合線正囂張嘲笑著面前的幼女。
羂索手中的刀還在滴著血，他微笑著輕輕將它丟在一旁適才自己躺過的病床上，紅色的染料頃刻間暈染開艷麗的色彩。
「她」神態溫和地輕笑著朝面前的孩子問好。
「終於見面了，螢里奈。」
手腕處一瞬震動。
【恭喜解鎖最後一項主線任務劇情】
【祛除不穩定因素，存活千年的極惡詛咒師
——[羂索]】
第56章
螢里奈陷入了一個誤區。
她拿著劇本,一直主動地、想盡一切辦法地追捕羂索的蹤跡，潛意識的認為對方就應該是夾著尾巴不明所以四處逃竄的角色，狼狽者。
而現在,對方卻主動的找到她面前,給她重創一擊，徹底讓她認清自己。
即便她掌握了先機,眼前這個人依舊是比她多活了幾百歲的老妖怪。
「你好像很驚訝,為什麼？」羂索用竹井的殼子看似訝異說,「我以為你這麼了解我,應當能猜出來這個可能性。」
「閉嘴吧。」螢里奈對他可沒什麼好語氣,劇烈的疼痛令她吐露話語都能聞到血腥氣，「別假惺惺的了......襲擊竹井混淆注意力，刻意支開太宰,我現在無法使用術式應該也是你的傑作。」
「都準備這麼充足了，說什麼廢話呢？」
羂索笑了一下。
螢里奈死死盯著「她」。
——那張曾經即便正經認真，哪怕嚴肅場合也會放軟了表情對她微笑，溫柔撫摸她頭的竹井小姐。
死亡。
對於螢里奈來說，陌生人、渣滓與身邊人的死亡對她來說是不同的。
前者她甚至可以無動於衷，後者譬如現在，卻令她手指無法抑制地顫抖，心臟在哀鳴。
她從未如此清晰而痛苦地感受到死亡的真正含義。
「別這樣一副失去了至交好友的表情啊。」羂索說，「你們才剛剛認識一週左右吧？」
幼女依舊用那種冰冷徹骨的憎惡神情看著「她」。
「不動手嗎？」血液在沸騰，螢里奈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靜,「你應該是想要我的身體吧？」
「你果然了解我。」羂索不甚意外,帶了些感嘆說，「真是可怕啊，居然知曉到這種程度......」
「是你,還是你身邊的人？」
什麼身邊人？螢里奈皺眉，但是忽然意識到什麼。
或許他並不是因為前些天她多看竹井額頭的那幾眼，才意識到她知悉他可以更換身體的事情的。
她試探道：「你是說璃乃？」
「原來她的名字是璃乃嗎。」羂索仍舊是微笑的淺淡表情，好像只是在跟人聊些什麼暖心的家常事，「哎呀，她可真是給我找了很多麻煩事呢......託她的福，我只能放棄之前的一切金蟬脫殼重新開始。」
又假裝無意道：「如果不是她，或許我也不會這樣著急計劃著奪取你的身體。」
「挑撥離間沒有用。」螢里奈說，「事到如今你還需要挑撥離間嗎？殺死我就一了百了萬事順意了吧？」
果然如此，她心中確定。
原本她以為橫濱事件與他沒有太大聯繫，可現在他的現身卻讓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三根宿儺手指作為誘餌的血本，也只有他能做得到了。
但是現在她還有一件事情要確定。
「還不動手嗎？」她稍稍提高聲音，「我現在就在這裡，手無縛雞之力。還是你刺了失敗的一次就不知道怎麼揮刀了？」
「女人」 笑意盈盈的：「現在挑釁我可不是一個好的時間節點。」
「其實我最想要的還是璃乃的能力......居然更改人的精神，真是太好用又太可怕的能力，可惜是異能力而不是術式。」羂索頗有些遺憾之意，繼續自顧自地思索著向下說道，「你們的樣貌很像......是有血緣關係？是姐妹嗎？」
螢里奈抓住關鍵點：「你見過她？」她神色不可忽視地微微一震，「什麼時候？在哪裡？」
每次使用【璃乃】身份時，她停留的時間不多，見的人更是有限。
咒術界大肆搜捕羂索的消息完全沒有保密，稍微調查也能猜到不對勁，知道【璃乃】的存在並不稀奇，可得知她的樣貌卻是不可能。
她究竟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多少？！
幼女面頰線條是圓頓的柔和，此刻卻呈現出一種緊繃感來。
「並不算真實見面，只是在別人的記憶裡見過而已。」在這方面羂索並沒有隱瞞，他語氣彬彬有禮道。
螢里奈這才稍稍鬆口氣。
她稍稍抿唇，警惕卻依舊毫無服軟之意，依舊不怕死地放著狠話：「還不動手嗎？現在不動手，等會可能就動不了手了。」
「別這麼著急嘛。」女人思考了一下，隨即唇畔弧度稍稍上揚一些，聲音與慣常無異：「這樣吧，我給你一個選擇。」
「加入我怎麼樣？」
「你不是憎恨夏油傑嗎，我們可以一起摧毀他。」
「她」繼續說道，「雖然六眼有些棘手，但是我們合作的話，不是不能做得到哦？」
還想借她的手殺夏油傑？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閉嘴。」螢里奈皮笑肉不笑，幼態的面容呈現寒冷的模樣，「他的命是我的，你休想插手，你殺他，我就先殺了你。」
「而且別抽風了。」她繼續道，「你認為我會信你嗎？如果不是我移動你刀扎偏了角度，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屍體了。」
羂索不為語言動容：「試試看吧？畢竟想要活下去，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嗎？」說到這裡，幼女面上浮現出一個笑容來，她唇畔弧度愈拉愈大，聲音平緩地吐露出話語，驗證自己內心早生的猜測，「你......無法殺死我吧？」
女人臉上的神情瞬間頓住。
「她」的表情一下子消失淡下來，嘴角翹起緩緩收回，只餘一雙眼無感情地盯著眼前的人。
「她」俯視著雙辮的女童，許久。
「真是敏銳......被發現了啊。」羂索忽的輕笑，大大方方承認道，只是那笑意卻顯然不達眼底，「我確實無法殺死你。」
「看來你的確清楚。」螢里奈終於不再用手捂住胸口，她將手放下，露出血液流動緩慢、甚至開始逐漸自動恢復的傷口。
受傷之時她確實有過片刻的慌亂，但是之後她就很快察覺到身體上的異樣——因失血過多而逐漸離去的體溫正在慢慢回來，痛苦的窒息感愈漸消減，就連疼痛也不再如起初那樣敏感。
可以忍耐的程度。
但她一開始並沒有做任何聯想，只以為是自己穿越者附帶的「天賦」 。可明明穩操勝券的羂索卻只是一堆廢話遲遲不動手，她才開始起了懷疑之心，做出這等匪夷所思的猜測。
——他殺不死她。
想必他早就知曉，這次的襲擊也只是抱著試探的態度，第一刀失手後可能就確定了什麼，所以一直沒有繼續的意思，面對她的百般挑釁都無動於衷。
幼女的狀態開始逐漸緩和從容，房間內凝滯的危險氣氛也隨之淡下來。
羂索與她對視。
「但是別搞錯了，現在並不是永遠。」 他繼續說，微笑著，「待我們之間的[因果]重新開始轉動，一切就終將回到正軌。」
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螢里奈已然聽懂了未盡之意。
——一切重回正軌，我可以殺死你的時候，我必定會取走你的性命，拿走你的身體。
螢里奈也笑起來，完全沒有被他的氣勢壓垮，音調很冷：「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先殺死你。」
額頭帶縫合線的女人頷首：「那麼我就恭候大駕了。」
一人就算有衝突也無法在現在取得結果，在說完這句話後，羂索就離開了，而螢里奈眼前早已有些陷入漆黑，只是靠意志與氣勢在強撐著，即便身體在緩慢地自我修復，能保證的也只有「不死」而已。
感受到威脅消失，她終於像是如釋重負，重重吐了口氣，而後暈倒在地。
——記錄。
【2018年2月X日，特級咒術師夏油螢里奈於橫濱執行特別任務中，殺害特別派遣輔助監督竹井清子】
【因其不明原因呈現昏迷狀態，由駐橫濱相關咒術人員實施抓捕，緊急押送至東京】
【待審】
「嗯？你回來啦？」
羂索走進神秘空間，自大森林、海洋中的所誕生的詛咒們正閒談玩鬧著。
灰銀長髮的人形咒靈用那雙異色瞳眸看著他：「有什麼收穫嗎？」
「嗯。」羂索點頭說，「確認了一件事。」
真人眼神奇異地看著他，「你又換了具身體呢。」
「是啊。」額頭有縫合線的長髮女人微笑著說，「畢竟現在這種狀況，不謹慎一點很有可能就被抓到了。」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那個人類？」真人眼底的興致猶如焰火般灼燙，在那個可憐咒術師大腦裡窺探到的記憶讓他此刻興奮地渾身顫抖，「她的能力很有趣，居然可以修改人的靈魂......和我很相似呢，真想親眼見識一下啊。」
說的是「見識」，可人形詛咒的眼裡翻滾的卻是濃厚的黑泥，最純正的扭曲的惡意。
「會有機會的。」羂索說。
「該稱之為命運嗎？」他低聲喃喃著，而後抬頭望向這片空間之內的虛假的湛藍天空，用不屬於他自己的、女人的身體彎起眉眼露出一個自然卻違和的笑容來。
「不會太久的。」
「我與她們，終有清算的那一天。」
第57章
東京,高專內。
「胡說八道！」聽完伊地知傳來的消息後， 五條悟幾乎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 青年瑰麗的瞳眸內是濃重危險的壓迫感,像是被惹怒的猛獸,「殺害輔助監督？」
他冷笑：「如果螢里奈真的殺了輔助監督，還會渾身是血昏倒在地上等著他們去抓？」
他氣勢猶如颶風將要爆發,傳話的伊地知與金井都在一旁瑟瑟發抖不敢多說半個字,怕下一秒就成為無下限之下的炮灰。
「冷靜一點,悟。」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刻現場情緒最穩定的居然是一直將幼女看得如珠似寶的夏油傑。
「即便現在向高層宣戰也無法保證螢里奈的安全,人被關押在他們那裡。」
「直接闖進去把人搶過來不就行了。」五條悟說，「你害怕了嗎，傑？」
「先不用提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人究竟被關在哪裡。」夏油傑冷靜分析地說,「萬一呢？我是說萬一有什麼意外，我們能承受的住後果嗎？」
「他們的目的是利用螢里奈牽制住我們，或許還存了想要招安的心思，否則也不會把硝子喊過去進行治療了......」最後，他得出結論說，「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
「那就這樣等著對面先行動嗎？會不會太受制於人了？說到底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平......」
五條悟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見夏油傑的臉。
紫色的眼瞳彷若萬年寒冰凝結的凍土，透不進一絲光芒，只余可怖的黑沉漩渦，裡面強行壓制著如冰翻滾著暗潮洶湧的憤怒與殺意。
「先等審判之日的到來吧。」黑髮青年眼神冰冷地說,「如果螢里奈少了一根頭髮,就讓上面全部一起去陪葬。」
........
............
意識逐漸回籠，睜開眼的時候，螢里奈的視野內是一片潔白的天花板。
胸口劇烈的疼痛早已消失,身上的傷口盡數癒合，被血浸染的衣物也被貼心地換掉，兩隻小辮被拆散，此刻柔軟地披在腦後。
頭不可遏制地微微疼痛，那些紛亂的記憶猶如碎片一般在腦內飛舞盤旋，但再回憶起來也好像只是許久前的事情了，如同錯覺一般。
她從床上坐起身，觀察四周。
這是一間陌生的房間，面積很大，似乎是一間觀察房，房內的人見到她甦醒立即迎上前來，房外隔著玻璃窗的人看到她醒來，則是慌忙地跑出去不知向誰傳遞消息。
「你醒啦？」穿著高□□服的年輕少女給她先遞上一杯水，滿目關切道：「口渴了嗎？先喝一下水吧！你都昏迷三天了。」
螢里奈將一整杯水喝完，用手抹了下嘴巴，用平常的面色神情掩蓋內心的震動。
她抬頭觀察著面前少女的臉：「你是在京都校上學的學生嗎？我在東京校沒見過你。」
少女止不住笑地擺擺手：「我哪有這麼年輕啊。」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糾結了一小下怎麼正確措辭，然後說，「我都已經二十二歲了。」
但是是長相很顯年輕的那種類型，螢里奈心裡悄悄說。
標準的童顏，完全看不出來已經是成年女性。
她頓了頓：「淺香姐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螢里奈語氣稀鬆平常道：「羂索呢？」
卻沒想到少女聽完這話沒忍住一臉迷茫：「羂索？是你的親人還是朋友嗎？」
「你想見他嗎？」她隨即語氣親切帶著點哄意認真道，「你可以告訴我他住在哪裡，我向上面申請一下，把他請過來。」
「？」
螢里奈錯愕了：「你不認識他？！」
少女疑惑不解：「我為什麼會認識他？」
螢里奈啞然無聲。
她看著少女的樣貌眉眼，再怎麼觀察她也就是漫畫裡被羂索喚醒的那個人，而且她剛才試探她名字，她也十分自然地應答了，故而她才會醒來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懷疑自己是被腦花抓到關起來了。
但是現在看來或許不是。
可他為什麼就這樣放過她任由她自由行動了？先前明明是個大好機會，哪怕無法殺死她，也可以將她控制在手裡，保證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他究竟還有什麼盤算？
但不管他還有多少陰謀，她都會把他揪出來碾碎。
「你真的不認識嗎？」螢里奈還是有些不相信地問道，「就是腦袋上有縫合線的男人。」
「啊，你是說藤本醫生啊。」淺香這才恍然大悟，隨即笑著說，「原來他有兩個名字呀......另一個叫羂索嗎。」
「不過你好厲害啊，既知道藤本醫生的第二個名字，還知道我叫什麼。」她哈哈笑著，完全真誠不帶一絲虛假地誇獎道，水潤的眼睛令面前的幼女甚至不願再試探。
螢里奈沉默，震撼得眼睛都要掉下來了。
這就是天然系嗎？恐怖如斯！
螢里奈默了下，隨即跳下床，準備先出去再說。居然不是羂索的手筆，那麼也沒必要留在這裡靜待情況了。
失聯三天，與她聯繫不上的夏油傑可能要滿橫濱找她了。
她走至門口，而後旋轉把手。
......轉不開。
「你想出去嗎？」後方，淺香老實解釋道，「這個房間被覆蓋了特殊的帳，你可以看做是針對你的禁制，指定的人選是出不去的。」
原來如此。
螢里奈又嘗試著召喚自己的咒靈——失敗！
而後方的淺香恰巧忽然想到什麼補充說道：「對了，除此之外還有一條禁制，無法使用術式。」
螢里奈想說髒話：「......」
螢里奈轉過身，旋即思考著：「無法使用術式的意思就是，咒力是可以使用的吧？」
她臉上終於露出來一點淺淡的笑容。
和羂索對戰那時候直接所有都無法使用的情況不同，現在即便沒有了術式，她還有磅礴的咒力。
直接粗暴地用咒力突破吧
她心裡盤算想道。
而就在幼女身上顯現出咒力的藍光時，名為淺香的少女身軀同樣爆發出強烈的氣勢來，令螢里奈神色一凜。
是異常強大的咒術師，起碼有一級水平。
「抱歉。」說這話時，她臉上掛著的居然是真切的歉意，「我不能讓你破壞這道門。」
螢里奈腦中迅速劃過幾道想法，最後偃旗息鼓，裹滿身軀的咒力也消退於身體中。
淺香頓時一臉喜悅，感動起來：「謝謝你，小朋友，你真好。」
螢里奈：......雖然被誇獎了但是完全開心不起來。
她頓了頓，而後鼓起臉頰做自我介紹：「我有名字，我的名字是螢里奈。」
少女完全不排斥地自然淺笑，眼眸彎彎，她的眼型是很標準的杏眼，此時看起來清純可愛：「我叫宮島淺香。」
逃跑計劃暫時擱置，螢里奈在內心衡量了一下，索性跟宮島淺香聊起天來。
宮島淺香完全不設防，對幼女的問題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快，螢里奈終於搞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境況，頓時心情有些複雜。
這群老橘子，居然把她關了！
她心中暗自記恨。
不用猜也知道現在夏油傑和五條悟的狀態，這倆估計不知道在琢磨什麼把她搞出去吧？螢里奈想，但是這件事最簡單的方法毋庸置疑是作為【璃乃】的她，可她本人卻被關在這裡，無法出場。
這不是死局了嗎！
她內心哀嚎。
於是無聊之下，她開始玩自己的電話手錶來，雖然沒有網絡，但是顯然漫畫APP是不需要連互聯網的——它根本就是未知的神秘產物。
而看到賬號更新的消息時，她直接眼睛一亮，高興的差點要控制不住一蹦三尺高。
【稱霸咒術界】的進度往前竄了大半截，【清楚不穩定因素】則是掠過三分之一，兩條主線任務都與腦花有關，看來不除掉羂索是不行了。
而更讓她興奮雀躍的是。
她的目光停留在最頂上的進度條上。
【時空轉換倒計時】的進度條一下子蹦上了幾乎快三分之二的位置！
她離回家不遠了！
好像還有了新功能......
她看向新出的那一串文字，閱讀著新訊息。
【主劇情線路全部激發，開啟賬號獨立替身人偶功能】
螢里奈仔細理解看了一遍，又反覆將漫畫APP後台賬號反反覆覆檢查了一番，終於搞懂新功能。
賬號獨立，顧名思義，就是【璃乃】不再需要依靠她本體變化而出現了，與之對應的還有消失的時間條，也就是說，璃乃這個身份再也不需要積攢時間了，她已經變成永久性的了！
而替身人偶也是指，系統將會發放一個獨屬於【璃乃】的身體。
——最大的困難迎刃而解。
螢里奈頓時樂了，她腦子裡瞬間出來了一個絕妙的破局點子。
把她鎖上不讓她走動？好啊！
她直接換號！
加茂主家的結界被觸發轟然傳出警報。
加茂淳介收到消息趕到現場時，僕從以及守衛們皆變成了一副他人犬狗的殷勤樣。
是挑釁還是宣戰？
真是狂妄的敵人。
被冒犯的陰毒之想還未蔓延上心臟，他就看到了緩緩兩邊散開的人群之中，烏色長卷髮的少女轉過身來的面龐。
她眉眼疏冷，如夜中皎月，即便因為身高而低他一頭，那審視的目光卻攜帶著不可忽視的氣勢，冷淡而不容冒犯的。
「加茂。」她輕輕呼喚，「我等你很久了。」
加茂淳介頓時一怔，隨即老淚縱橫，撲通一下跪地。
「我罪該萬死，居然讓您等待如此漫長的時間！」
他哽咽地抬眼望著神明，沒忍住終於加上一句：「您終於願意再次降臨於此地了。」
「母親大人！」
第58章
螢里奈走在前方,聽側後方的加茂淳介哽咽著訴衷腸表忠心的話語， 略微有些頭疼。
到書房， 身邊人全都退下,空曠的室內只餘二人。
少女這才開口，但是卻沒有一上來就提起自己，而是先問：「最近高層其他人有沒有什麼異常？」
聽到「母親大人」的問話,加茂淳介立刻抹去眼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不免微微疑惑：「異常？」
他猛然意識到什麼，大驚失色急忙為自己解釋，誠惶誠恐的模樣：「我立誓為您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絕無二心,請您明鑑啊！」
他腦子轉得快,卻聰明反被聰明誤，想得太多，以為這是面前的人在藉著話頭敲打他,其實不然。
「不是在說你。」螢里奈無奈，補充解釋道：「我在調查一些事情，最近高層有沒有什麼人失蹤或者死亡？」
加茂淳介這才安下心來,仔細回憶著最近處理的事件。
「失蹤的話，確實有一個。」他說道，「佐藤家長老佐藤司前一陣外出時突然沒了蹤跡,佐藤家已經尋找了一些時日了。」
不過並不是什麼大家族,而且是屬於禪院派系的,他自然樂見其成，聽到這消息甚至幸災樂禍地淡笑了一下，就繼續處理其他文書了。
螢里奈垂眸：「他參與過上次會議嗎？」
加茂淳介立即道：「是的。」
果然。
螢里奈頓時心中瞭然。
見過【璃乃】的人寥寥無幾，羂索又說是從別人的記憶中得知的,果不其然高層中的某人已經被慘遭毒手了。
她嘴角似乎有一些緊繃感，思考著，指尖無意識輕輕敲擊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清晰響亮。
加茂淳介的心隨著她一起忐忑狂跳。
而後她終於開口降下赦免：「以後如果還有類似的情況你都報告給我，無論時間大小，事態嚴重與否。」
無人回應。
螢里奈疑惑，隨即去看加茂淳介，誰知老人皺巴巴的面龐上已然被淚水布滿。
她說錯什麼了嗎？
加茂淳介「撲通」跪下把她嚇了一跳，老人當即行跪拜大禮感激涕零到無以復加：「我們這等凡夫俗子，怎麼值得您如此關照！」
螢里奈驚到無言，這也能腦補？
但她也無法開口解釋，只得硬著頭皮接下這真情實感的感激之情。
加茂淳介抬頭，隨即面露忐忑困惑：「但我該用何種方法通知您......？」
一直以來，都是螢里奈先一步主動聯繫他，而他只知曉「母親大人」的樣貌，名字也是一概不知，更別提其聯繫方式了。
當然，這並不是不滿的表達，畢竟對他來說，這世界上根本無人有資格得知少女的名諱。
這倒是個問題。
螢里奈也才想到。
她現在只有螢里奈的號碼，但她要隱藏【璃乃】與自己的關係，絕不能做出以後致使掉馬的任何可能性。但也不能去另開聯繫方式，短期可以如此，可她就在夏油傑眼皮子底下生活，長期絕對會暴露。
她並沒有刻意掩蓋璃乃與咒術界的關係——就憑著她做的那些事情，璃乃的存在即便一時間掩蓋也終究會見端倪，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斷開兩個人是同一人的可能性。
螢里奈眉頭微蹙。
最後，她認真思考了一番，終於得出了方法。
加茂淳介非常順從的在一旁靜靜等待著，沒有一絲不耐，聽到少女的聲音說：「你去騰出來一間房屋，做好防備隱蔽工作，平日沒有我的允許不能有任何一個人哪怕是生物進來，包括你。」
加茂淳介畢恭畢敬多問了一句：「這間房屋是......」
少女眼神平靜：「是留給我的。」
螢里奈：「我要住在這裡。」
「......」加茂淳介呆住了。
加茂淳介熱淚盈眶，
加茂淳介振臂就要高呼。
螢里奈早就預見，連忙另起話題阻止他接下來的反應：「你知道宮島淺香這個人嗎？」
母親大人又是從哪裡得到了這人的名諱，居然能得到母親大人親口詢問的了解......加茂淳介的臉扭曲了一瞬間，嫉妒頓時填滿胸腔，但面對母親大人豈能無禮，於是他很快再次滿面笑容地恭謹回答道：「是的，她是小家族出身的一級咒術師，最近才回歸咒術界。」
「最近？」
「是的。」加茂淳介回憶著道，「之前她因為任務受重傷陷入昏迷，被確診為腦死亡，但家族卻一直供養著她，直到最近奇蹟復甦。」
講到這裡他也有些納悶，宮島家在他眼裡毫不起眼，他們家的掌權者甚至沒有與他見面對談的資格，比起咒術界其他家族，可謂是微不足道。
但這樣平日作風也不算慷慨的家族，居然就這樣抱著一個渺茫的希望耗資巨額供養一個植物人，而幾十年一直被認為無望回歸的宮島淺香居然還就真的在近些時日甦醒重回。
不過哪怕在幾十年前被奉為天才，總歸只是個一級咒術師，在六眼降世改變的世界標準後也不再顯眼，他收到消息時也只是詫異了一些，並沒有放在心上。無論何種實力，沒有後台，也不過是作為他們上位者一根好用的矛而已。
螢里奈點點頭：「她昏迷了多長時間？」
加茂淳介立刻回答：「四十五年。」
？？？
螢里奈沒忍住，即便套著璃乃的殼子也難掩洩露的些許震驚：「四十五年？」
那不是比禪院直毘人還要大嗎？跟眼前的加茂淳介還有齋藤是一個時代的人！怪不得她說自己哪有這麼年輕，原來不是謙虛話嗎？
不過她很快恢復狀態，這些關鍵詞也足以令她聯想到什麼。
齋藤之前說過與羂索做交易拯救摯友的那個人，喚醒的估計就是宮島淺香吧？但是現在看來宮島淺香只是單純被羂索因交換受束縛而甦醒，並沒有加入對方的意思。
那個人呢？
她微微眯眼，那個宮島淺香的「朋友」 又會扮演什麼角色，既然跟羂索立下束縛，他/她絕對會出現在與她敵對的道路之中，而她現在甚至不知曉他/她的真實身份。
這可是個隱形炸彈。
螢里奈沉吟片刻隨即下令：「你去搜集關於宮島淺香從出生至今以來的情報，一定要事無巨細，不止她本人，與她關係匪淺的也要。」
加茂淳介立刻低首：「是！」
這些事完後，螢里奈終於道出自己來此最主要的目的，假裝平淡只是隨口問起：「特級咒術師螢里奈，我聽說你們把她關起來了？不怕五條悟夏油傑鬧出什麼亂子嗎。」
母親大人果然無所不知！
加茂淳介反射性現在心裡吹了一番彩虹屁，而後略微有點自得道：「人現在在外面手裡，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而且即便是六眼神子也要顧及五條家在咒術界的處境......夏油傑更是普通人出身的咒術師，雖然棘手卻但不足為懼。」
螢里奈點點頭，「放了她。」
「是......嗯？！」對於少女的命令，加茂淳介一向是百求必應，他下意識點頭而後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抬首。
他目瞪口呆，嘗試辯駁一下：「特級詛咒師只有三名，九十九由基常年國外流連不問世事，五條悟作為五條家家主實力滔天，夏油傑與他一起從高專畢業更是相當於與他綁定，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變數，看起來似乎還是有可能性能爭取過來的......就算爭取失敗，給五條家施壓提醒也是好的。」
他艱難道：「而且現在人已經被鎖了三天，即便我們想放回去，高專那邊轉頭就能報復......」
「那你們就去道歉。」
加茂淳介頓時呆若木雞。
螢里奈對上他的眼睛淡淡繼續道：「向五條悟認錯服軟，保證自此收斂......即便他滿腔怒火，也要礙著面上沒有理由動手吧？」
加茂淳介臉色扭曲比鬼還要青：「但是......」
螢里奈頓時故意露出不滿的神色，眼底溫度降低：「你在質疑我嗎，加茂？」
高層的人一個比一個好面子，讓他們去給五條悟低聲下氣，不如讓他們此刻就切腹自盡。
如果是旁人提出這個提案，加茂淳介當即就能讓那人化為齏粉從此湮滅於世，但對「母親大人」近乎瘋魔的順從與忠心此刻要將他折磨致死，於是在煉獄劇毒般的炙烤中，他做的最過分的反抗，也只是從嘴裡擠出兩個字：「遵命......」
是不是太過了？
好歹也是自己的腦殘粉，螢里奈想了想，最終決定給他個巴掌塞一顆糖。
「以後毋需向螢里奈下手。」
加茂淳介退出房間時，看到立於陰影中的少女幽紫色的靜謐雙眸，她表情淡無波瀾，卻深不可測。
「你們找錯方向了......她是我的人。」
這不亞於一句「蠢貨」給他當頭一棒。
簡短的呆愣後，加茂淳介之前要向五條悟低頭的憋屈一掃而空。
新的咒靈操術，有著「小魔女」之稱的夏油螢里奈原來本就是他們這方的人，根本無需計謀拉攏或除去，而他們的擅作主張別說給母親大人提供助力了，更是打草驚蛇幫了倒忙。
他心中頓時又熱淚盈眶五體投地，母親大人果然運籌帷幄......他們居然如此蠢笨做出如此累贅之舉，也就是母親大人寬宏大量不與他們計較了！
真是仁慈的母親大人啊......他當即感動的要落下淚來，心中再次堅定要為少女效犬馬之勞。
「是！」
他大聲應和，隨即難掩興奮的離開了。
........
............
重獲自由後，螢里奈火速召喚蠕蟲飛回高專。
「我回來......」難掩歡喜地猛地推開教師辦公室的門，剩下的「了」字被塞回腹中，她對上一雙從壓抑沉悶風雨欲來中脫離的，難掩眼角微紅的紫色雙瞳。
啊？
她僵在原地，腦中視野裡全是黑髮青年的面龐，瞪大了眼睛。
夏油傑他、他......他哭了？
第59章
那年的夏天很是苦悶。
即便現在回憶起來,夏油傑好像還能嗅聞到那潮濕空氣中的燥熱沉悶。
日光灼燙悶熱，枯燥的蟬鳴與密密麻麻烏壓壓的人群，喉頭像是塞了片生薑火辣灼燒。
成功在層層入侵中將星漿體天內理子解脫出悲哀的命運,即便頂著上層的施壓，兩位意氣風發的少年也甘之如飴，他們為此自信從容地對抗一切,從未後悔。
「理子妹妹今後的人生，將有我和悟來保證。」
少女笑著流淚，握住他的手，三人一起出逃薨星宮,在湛藍的天空之下踏進清爽空氣之中。
很忙,要付出的代價不小。
悟負責抵抗上層的施壓,而細心的他謹慎安排天內理子的衣食住行，將對方順利送往國外的學校。
暴怒的上層雖然怒火滔天卻無可奈何，報復性地向他們增添了繁多到無法喘息的任務,兩個人就此分開連軸轉地祓除咒靈。
祓除，吸收，循環往復。
咒靈的味道糟糕到像是混合了嘔吐物的抹布,每一次吞噬都像是自我虐待。
夏季災害頻發，咒靈像蛆蟲一般層出不窮。
忙碌地好似沒有喘息的片余，過量頻繁吞噬的咒靈玉占據了味蕾,他一度嚐不出普通食物的味道。
但收到大洋彼岸,他們所拯救的少女快樂生活的訊息與照片,那張明媚如任何一個普通女孩正在成長洋溢著笑容的臉，這一切就都是有意義的。
總是憧憬他信賴他滿是活力的學弟死於「窗」錯誤評判的殘缺遺體，在偏遠山村被當做怪物虐待的咒術師雙胞胎女孩，得不到片刻止息的咒術界猶如泥沼,他懷揣著最初的理想，苟延殘喘。
只是因為夏天太過悶熱，所以才呼吸困難。
不過是平常的苦夏，很快就會過去的。
他對自己說。
冬季來臨，人類情緒趨近平靜，詛咒終於從他的生活中消減了一些。
新生入學，一潭死水的高專被投入新的變量，也有空和悟與硝子偶爾見面，雖然一直約定的聚餐總是被順延到下一次，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可是，為什麼你會在那裡呢？
瞳孔裡倒映著少女空洞的眼和冰冷的身軀，回憶不受控地湧進腦海。
先是悟燦爛的笑臉：「啊，暫時沒事了，天元大人都說了不追究，那群老橘子也不能再說什麼了。」
再是上次好不容易得空，二人與少女一起視頻時，對方揮著手的抱怨。
「我說，你們也太忙了吧？」
悟不慣著她：「懂得感恩啊，小鬼？我們可是好不容易特地空出時間的，這次見了下次就別再總是叫嚷著了，很煩哎！」
他熟練地打圓場：「好了，難得可以說說話，你們倆給對方留點友好的部分吧？」
落入耳畔的是掌聲。
嘩啦啦的陣陣掌聲，如雷不歇。
似暴雨傾盆而下，將他與少女的屍體一起澆透。
一週前還在屏幕那畔生動的人，現在止了氣息，變成了再不會動彈的肉塊。
大腦彷彿宕機無法思考。
木然抬頭，是教眾們滿目喜悅如模板面具的笑，甚至有人為此雀躍到落淚跪地，感念上蒼。
我守護的，到底應該是誰？
眾人看不見的咒靈緩緩從漩渦內爬出，門被猛地推開，「傑。」
他臉色不見得比他好，冷靜地問，「要殺掉嗎？」
悟來遲了，卻又沒來遲。
「......不用了。」
咒靈被收回，夏油傑抱著天內理子的屍體說，「沒有意義。」
只是一群愚昧的，未進化出心的猿猴而已。
人不可極端地一概而論，他艱難地稍稍吐出一口氣。
直到。
「你說什麼......？」
「理子的位置是上面那群人故意洩露的。」繼承了家主之位的摯友說出了一直以來二人被刻意隱瞞的事實，「是對我的報復？還是對五條家的打壓，抑或是對我們的記恨，都說不清了。」
我守護的，到底應該是誰？
我為此效忠的，又是一群什麼樣的存在？
理想的道路已經看不清前方，崩塌的內心好似在哀鳴，他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
悲傷，痛苦，自責，憤怒？
什麼都沒有。
是麻木。
可後輩們信賴的目光猶如枷鎖將他困住，摯友摟住他的肩膀不以為意地雀躍做著下次約定，醫務室內，同期的硝子把他的煙全部丟掉：「我正在戒煙中，現在醫務室禁煙。」
普通人不再是他的方向，咒術界也沒有立足之處。
這個世界再也難以讓他發自內心地歡笑。
但同伴無法割捨。
——你有與他們敵對，一個人孤身背棄的決心嗎？
所以。
「再看看吧。」
又一個夏末，他微微吐口氣，對摯友微笑著，走向同期與後輩們。
只要你們還在的話。
再往前走點，或許能找到不一樣的東西。
——「你說什麼？！」
五條悟臉色很沉：「審判會議取消了？」
剛收到消息的伊地知潔高戰戰兢兢：「是、是這樣的，是剛剛才緊急傳來的消息。」
見氛圍愈發不對，他連忙道：「或許並不是糟糕的走向，上層這次的態度看起來並不像......」
「悟。」夏油傑緩緩抬起頭，眸底看不清情緒的平靜，「走吧。」
旁人聽得一頭霧水，但五條悟卻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張口，後方卻先傳來猛烈的推門聲。
「我回來......」
看清狀況形勢，螢里奈口中未完的話語重新塞回腹中。
夏油傑剛才一瞬可怕彷若要毀滅全世界的眼神一度讓她夢回教主傑，冰冷虛無居高臨下地「臣服於我，猴子們」 的畫面。
可她沒來得及心緒轉變，被震懾的感覺還未湧上來，見到她平安無事歸來的狐狸眼青年就難掩一副動容的模樣，邁步大步上前沒有一刻停頓地蹲下身一把將她摟緊懷中。
螢里奈：「......」 窒息。
但她大腦還停留在夏油傑微紅眼眶的畫面，於是身體不免顯得有些僵硬。
他好像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在乎她。
螢里奈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要不，哄一下？
夏油傑也沒料想到自己會微微紅了眼周，但他很快調理好狀態，維持好自己在幼女面前可靠的成年人模樣，他終於鬆了鬆懷抱，看到她微微睜圓的眼睛心裡不禁失笑，隨即開口想出聲。
「......不要難過了。」
幼女卻先一步嗓音好似有些生澀地張口說。
夏油傑微怔，看到她頭一回那樣放軟了神情，不再對他樹立滿身尖銳的倒刺，難掩滯澀地輕輕回抱了他一下，雖然只是蜻蜓點水一觸即散，過後也立刻低垂稍稍別開了些頭，但他仍能夠看清晰她與他一般顏色的紫水晶瞳眸底部，那些微觸動的輕顫。
「我沒事......」她好像還想加些什麼，但態度一時難以轉變過來，艱難蠕動唇卻依舊髮不出來像樣的一個音節，最後只是僵硬地輕輕又重複了一遍，但卻是現如今能做到的全部了，「......不要難過了。」
夏油傑一向抓得住機會。
他雙手搭在幼女的肩膀之上，很輕地笑了一下，眉眼溫和好似冬日暖陽驅散冰魄般的寒冷。
「嗯。」他柔聲說，「好，不難過了。」
看完了這齣親情大戲，五條悟內心毫無波瀾，他還想鄙棄一下摯友這副騙小孩的模樣，但想法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最後沒有選擇實施。
算了，偶爾也仁慈一下吧。
他自認寬容大度地想道。
畢竟他也繃緊夠久了。
在確認螢里奈完全平安無事之後，二人自然沒有漏問螢里奈為何被毫無條件地釋放的原因。
這要怎麼解釋，總不能告訴你們現在整個咒術界都是她另一個馬甲的一言堂吧？
螢里奈內心痛苦面具。
但還好她早就料想到這種情況！
她故作垂眸抿唇，「是認識的人。」
認識的人？
五條悟與夏油傑心中同時升騰起疑惑與懷疑，她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又怎麼會認識能輕易改變上層決定的人物？
夏油傑更是認為幼女可能被迫與老橘子們定下了約定的束縛，當即眉眼略微沉下來。
「螢里奈。」但他依舊嗓音溫和，竭盡自己最友善的面貌對螢里奈說，「不需要顧忌什麼......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我很擔心那個人心懷不軌，之後會對你不利。」他循循善誘：「所以，能告訴我嗎？」
卻沒想到面前的小女孩眼眶中波光顫動，「不可以。」
她明明態度已然不再向初遇時那樣抗拒緊繃，但卻依舊執拗地看著他說，「你不能知道。」
螢里奈：遇事不成直接掉眼淚大法！
「她不想說就不問了嘛。」一旁的白毛大貓無所謂說，「反正人就在上層，我們直接找上門調查一下就行了。」
「不行！」
幼女猛的一聲令在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嚇了一跳。
而下意識反對後螢里奈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激動了。
她努力穩住神態，雖然在外人看來只是明顯而毫無功效的掩飾：「不可以去找她。」
夏油傑敏銳抓住關鍵字：「她？」
而後果然看到螢里奈一瞬懊惱的神情。
他忽然回憶起什麼，試探道：「是璃乃嗎？」
再一個字都不告知的話，說不定他們真的就直接闖進加茂宅找她了。
螢里奈有些微微頭疼，最後不情願地點點頭：「......是。」
她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為難，雙眼裡裝著夏油傑讀不懂的什麼，最終青年無意識抿了下唇，「好的，我知道了。」
別人什麼的都無關緊要，如果對方能安分守己不對螢里奈下手，那麼他睜隻眼閉隻眼也可以。
夏油傑還是選擇向幼女先一步妥協。
「既然你不想提，那我們就不聊這個了。」他輕輕笑著，再次彎起唇角，詢問。
「要不要見見你的朋友？」
第60章
螢里奈萬萬沒想到能在高專內看到太宰治。
一開始聽到夏油傑口中的「朋友」,她還以為是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子來看望她了。
卻沒料到黑卷髮的少年脫去了那套黑沉沉的標配西裝，一臉明媚地朝她拖長了聲音招手：「螢里奈，好久不見——」
「太宰哥哥。」螢里奈睜圓眼睛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裡？你那裡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嗎？在度假？」
「這個真是說來話長啊。」
不知是否是錯覺，螢里奈感覺眼前少年面上的弧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實了許多，就好像他終於從彼岸另一邊往這裡跨回一步,肯回頭稍微留戀地再看一眼這人間。
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絲毫沒有自覺地爽朗笑著說：「實不相瞞，其實現在我是被通緝的逃犯狀態啦！」
螢里奈：「......」
螢里奈：「......哎？！」
一番解釋後。
幼女面色複雜地得出結論：「所以你及時發現了惡毒首領的壞心思，千鈞一髮之際趕到現場救下了朋友和朋友的孩子,然後跟他們一起逃亡,最後被夏油傑收留至高專？」
太宰治笑眯眯點點頭。
「其實只是想碰碰運氣,畢竟高專是咒術界的核心機構，即便是森先生也難以將手伸向這裡，沒想到螢里奈在這裡的關係混的那麼好,真是幫大忙了呢。」他說道。
雖然即使沒有這層關係，他也能坐到現在的結果就是了。
少年一手托腮：「這樣算下來，居然被螢里奈救了兩次呢......需不需要我好好地報答你？」
螢里奈沒理解,不由疑惑：「兩次？」
「大概是我六歲的時候吧？」太宰治用著篤定的語氣，十分流暢自然，甚至帶了些絲絲懷念道,「那個時候,螢里奈不是救下了要跳海的我嗎？」
「怎麼了。」他微笑著,微微歪頭，「你不記得了嗎？」
螢里奈：「......」
所以你有記憶？那你為什麼一副完全無異常的態度啊！十年後的今天她可還是這副蘿莉模樣啊，不會奇怪的嗎？！！
太宰治顯然看出了她心中的抓狂咆哮，卻並沒有戳破,而是沒忍住「噗」地輕笑一聲。
螢里奈抗議：「太宰治！！！」
已經徹底拋棄了尊敬，連哥哥都不叫了。
樓下傳來小孩子的玩鬧聲，螢里奈顯然在其中聽見了織田作之助耿直的聲音。
他們這些時日也在高專住下，以往平靜泛不起一絲波瀾的高專此時變得熱鬧起來，完成任務後的黃昏也不再是一潭死水，真誠的織田作之助與活潑懂事的孩子們獲得了高專同學們的一致認可與喜愛。
擁有高超格鬥技巧的紅棕髮青年作為回報也充當了學生們的體術課老師，夜蛾正道對這所無望的學校迎來這樣一個靠譜的老師而感動得不行，蒼天有眼！終於來個正常人了！
他不僅遵守規則，甚至會額外超出責任外地做事，讓從十年前就飽受五條悟夏油傑折磨的現任校長熱淚盈眶。
「所以，螢里奈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講完自己，就輪到對方了。
太宰治音色猶如傍晚緩慢靜悄流動的河水：「現在解決了嗎？」
螢里奈於是有選擇性地忽略了某些細節，跟太宰治講述自己與羂索的恩怨。
「看來即便是咒術界也是危機四伏呢。」少年不由得感嘆道，「搶奪人的身體，真是可怕的能力。」
「你的無效化其實也很犯規......」講到這裡，螢里奈突然靈機一動，「如果太宰哥哥的無效化對上對方的能力，那他不就是一場空了嗎？」
「異能力者對咒術師，雙方的能力效果都會大打折扣。」太宰治解釋說，「也許並不會完全有效，對方聽起來似乎是跟蛆蟲一樣生命力頑強的東西，一旦失敗就是打草驚蛇，前功盡棄也說不定哦。」
螢里奈：雖然但是這形容她爽到了！
「好吧......」螢里奈於是放棄這個話題。
太宰治淺笑：「還好你平安歸來了，夏油君的臉色之前可是很可怕呢。」
提到這個，螢里奈就不免反射性回憶起自己推門而入的那一瞬間，夏油傑未反應過來面上殘留的恐怖神情，如果不知道這是if線，夏油傑還擔任著高專的教師，她甚至會誤認為那個他就是如假包換的教主傑。
這時候再愚笨她腦子也轉過來了。
原本她以為這個世界線的夏油傑就是幸運存活至今，沒有黑化的溫柔教師，本質依舊是苦夏之前實踐著正論的善良少年，可如今現在看來，他並不是沒有黑化，而更像是徘徊在界限邊緣、即將黑化或是黑化未成功的狀態。
而大腦中分散的線此刻也彷若靈光忽現般連接在一起。
她突發奇想，會不會漫畫APP與夏油傑的關係匪淺？
【主線劇情進度】並沒有標明，但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異常點就是本該叛逃後死在百鬼夜行的夏油傑，仔細一想【制霸咒術界】與【祛除不穩定因素羂索】也都能聯想到與夏油傑息息相關。
那麼，這個所謂的主線劇情進度，是不是就是要推動夏油傑的某條故事線？
她這樣想著，而幾乎就是在一瞬間，手腕處微微震動。
她不顧身旁的太宰治連忙查看，果然看到APP傳來系統提示。
【成功觸發關鍵詞，已自動檢測更新】
【恭喜點亮主線劇情進度條：阻止夏油傑黑化進行時！】
【終點就在前方不遠處，請再接再厲，爭取抵達光明的未來~】
果然！
螢里奈雙眼一亮。
之前只會播報【主線進度增加】，但具體數值她完全看不到，甚至就連這個進度條都不見蹤影，而現在，就在【時空跳轉倒計時】下方，出現了一道纖細明顯的進度條，甚至尾端與其他不同還顯示了數字進度。
【主線進度增加65%】
螢里奈：！！！
找對了方向，螢里奈立刻難言心中激動，以往如迷霧般只能訓著字面意思上去完成的任務現在也好像找到了真正的應對之法。
她向，她或許明白了為什麼已經把咒術界全數高層掌握在手中，會議抉擇都能被自己一人之言影響決定，但【稱霸咒術界】的卻依舊只能增長到一半的原因了。
既然最終目的是阻止夏油傑黑化，那麼只有她存在才能生效的規則自然沒有效用，要即便她離開，咒術界也還是正向的才有用。
「螢里奈，聊天途中去打小遊戲的行為可不提倡。」
轉頭，黑卷髮少年枯葉般的瞳眸裡閃動著微微抗議，雖然並不認真，更像是隨口一說，刻意捂著胸口棒讀，神色卻是淡淡的，「太宰哥哥好傷心。」
打小遊戲？
衝動在少年眼皮底下明目張膽查看漫畫APP，在心裡設想好理由一堆藉口卻已無用武之地的螢里奈微愣，她很快反應過來：「對不起啦！」
想通了一切，她已然按捺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試探問太宰治：「太宰哥哥，你現在屬於無業遊民，有沒有考慮找個工作？」
「嗯？」太宰治幾乎瞬間就看透了她的心思，面色淺淡又帶著絲毫興致，彎起的眼眸看起來有種錯覺的深情，「也可以哦，你要給我介紹嗎？」
螢里奈裝模作樣咳嗽了一聲：「是這樣......你要不要跳槽來咒術界？」
其實哪一方對他來說現在都無所謂，她開口了他就會答應，但太宰治還是垂眸，做洗耳恭聽的模樣：「可以問問原因嗎？」
螢里奈煞有介事地擺出了一副深沉的姿態。
「其實......我有一個夢想！」
一切事務處理完成好，今晚休息時螢里奈的心情可謂是舒適非常。
她打開兒童用電話手錶，漫畫APP顯示更新，於是連忙點進去開始閱讀。
微笑著的「竹井」輕巧解開額頭繃帶露出詭異的縫合線，幼女被背刺捅進胸口的短刀，天氣好到出奇，病房內卻是滿目的鮮血與微微暈眩的視角。
旗鼓相當暗藏謎語的交鋒，腦花逃走，幼女被抓，宮島淺香的性格初現。
而名為【璃乃】的神秘少女終於再次出場。
漫畫結束在推門而入回歸之時，夏油傑抱住雙辮小女孩的畫面。
這次更新的內容並沒有什麼新奇的劇情，除去潤色後基本就是照搬。
但【璃乃】姓名顯示的那個片段真的酷到她了。
少女冷淡的面容與陰影恰到好處地交織，雖然神情並沒有主動摻雜攻擊性，卻令人不寒而慄。
螢里奈甚至已然在心裡高舉打call，姐姐我可以！
論壇也反響劇烈。
【我草什麼情況？因為長相猜螢里奈跟新角色有關係，結果她們還真的認識？？？】
【「她是我的人」......什麼意思？螢里奈難道是反派嗎？！】
【主角怎麼當反派？不如猜璃乃是正方更合理吧？】
【她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啊啊啊啊急急急！！！姐妹彆扭，母女也過於離譜，感覺現在最有可能的就是「未來的我」 和「現在的我」 。】
【別猜了，你們不覺得螢里奈和夏油之間的關係也很好品嗎？明明看起來憎恨著父親，但是腦花提議一起殺了夏油的時候，卻好像一瞬間被激怒般說「你殺了他，我就先殺了你」，嗚嗚嗚嗚嗚嗚憎恨還是深愛，誰還說得清？！】
【看著避人千里之外其實還是渴望父親的關愛啊......教主傑你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這麼好的小孩恨你成這樣啊！！！】
【我已經把教主傑踢出父籍，現在教師傑就是螢里奈的爸爸！教師傑，好男人，我看好你qwq！！！】
【雙手雙腳贊成樓上】
【臣也附議】
【在下也深深點頭】
【但是......你們有沒有感覺這個教師傑的心理狀態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的樣子？有幾張畫面讓我夢回教主傑，誰懂】
【沒有吧，我覺得教師傑至今為止都是溫柔善良的樣子啊】
【其實我也覺得教師傑可能有點隱藏黑化，不過比教主好點不至於叛變，想殺光普通人而已......】
論壇的討論如火如荼，螢里奈看完就關閉了電話手錶。
她略微有些失望。
本以為漫畫裡能看見羂索的部分，但很遺憾現在只能靠自己在現實世界裡搜索了。
不過並不是什麼大事。
她陷入思考，與羂索在那日的談話一字一字地在腦海裡清晰地輪播，她反覆研讀琢磨。
「待我們之間的[因果]重新開始轉動，一切就終將回到正軌」
因果是什麼意思，又會從什麼事件、什麼時候開始？
但不用著急。
她想殺死羂索，羂索自然也想扼殺她。而比起現在一無所知的自己，對方顯然得悉的事情更多。
即便自己不去尋找，他也會想盡辦法將她引進那所謂的「因果」裡。
而無論如何，這都只是加速他的死期而已。
第61章
深夜,螢里奈被加茂淳介搖醒了。
平常一個人在屋子裡，她會讓選擇讓璃乃陷入沉睡，僕從早被清空,有人請求面見，加茂淳介也會事先向她請示。
她也曾試過【璃乃】和【螢里奈】同時行動，但一個意識控制兩個人很容易錯亂,她控制得十分吃力，甚至差點出現差錯。
在五條悟夏油傑面前露出璃乃性格倒問題不大，畢竟螢里奈前期在他們倆面前表現的形象也是偏高冷，但某次差點在加茂淳介用成了本體說話口吻,得到對方一瞬愕然的神情時她才猛然驚覺到不行。
雖然他對她有百分百的盲目濾鏡,但她還是覺得少出差錯為好——於是直接讓兩個人的甦醒時間錯開。
畢竟璃乃的存在已經不再是秘密,雖然夏油傑答應了不追究，但也不排除意外和反悔的可能性。
好在賬號獨立也附帶了一個特殊功能，【debuff轉移】,顧名思義就是可以把一方的負面狀態全部轉移至另一方，她通常會把深夜勞累不眠的debuff全部集中到【璃乃】身上，少女又會在白日沉睡,晚上debuff就會自動消除，如此循環。
不過她倒不是每晚都不睡覺——就算大腦不出現負面影響，久此以往她的精神狀態可就糟糕了！
但依舊無法否認這項功能的實用性。
怪不得叫替身人偶功能,這可不就是第二條命嗎？
螢里奈心中默默想道。
故而,作為【璃乃】的時候,她往往是深夜處理事務，就比如現在。
燭火輕輕搖晃照亮室內，她拿起加茂淳介剛才送來的資料開始翻看。
首頁標著這份資料的所屬人——宮島淺香。
宮島淺香的一生凝聚成一行行文字，造成她昏迷的是曾經一次特級任務,因為是加茂淳介提供的信息，所以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東西也顯示在上面。
任務並不是單純的意外，而是高層的算計。
這高層真是爛透了啊，螢里奈不禁心中再次吐槽。
她仔細閱讀，與之附帶的還有與宮島淺香有關聯的現存在世的所有人的相關資料。
——但很遺憾，她並沒有找到可疑人物。
線索就此斷掉，她微不可查輕輕皺眉，甚至有點頭疼，倒不是只是因為宮島淺香和羂索的事情，她想起之前太宰治向自己說的話。
「盤星教橫濱管理人的信息來源者，螢里奈你也認識。」少年語氣淡淡友好，但螢里奈能聽出他潛意思的提醒，「就是你身邊的齋藤君哦。」
能得到盤星教如此機密的信息，那個人會是普通外人嗎？
為了防止洩露，即便加茂淳介準備的院落空無一人，螢里奈也不會開窗，房間內只剩下燭火昏黃，映照進她此刻愈發深色的眼瞳內。
她知道齋藤老頭神秘，但是沒想到他居然可能跟盤星教會有聯繫，這當然沒什麼不妥，可他絕對知曉來橫濱執行任務的咒術師會是她，可依然選擇這樣做了——本來還以為兩人可能建立起淺薄友誼的螢里奈此刻將內心因為初來到這個世界就與對方結伴相處的感情先一步撈起擱置，深思的面容配合少女清淡的容貌顯得清冷無情。
「......」
那麼，你會是敵人嗎？
........
..........
一早把螢里奈叫醒的是夏油傑恐怖的敲門聲，每當這個聲音響起，她就知道自己要去上學了。
雖然與那群小孩的活動不算無聊，但她依舊不喜歡去上學。可惜只在回歸前幾天趁著夏油傑的憐惜躲了幾日，關係緩和之後，確認幼女完好無損，青年也開始態度不放軟地哄她去上學了。
這個可惡的笑臉狐狸！
螢里奈心中悲傷地怒罵道。
她垂頭喪氣地給夏油傑開門，然後耷拉著臉收拾出門。
不過她一向是個問題兒童，即便在學校裡不好好聽講，夏油傑也不會多說什麼，雖然會拽著她補課，但那些題目對她來說不過是小兒科，確定不會影響學業之後，青年也就隨她去了。
小伙伴們也集體歡迎了她的回歸。
「螢里奈果然身體不好啊，這次有好好調養好嗎？」 吉田步美開心又擔憂地說，「上次你才回來不久，這次就又請了病假，是什麼病呀？」
螢里奈含糊其辭：「就是天生體弱。」
所幸對方沒有追根究柢，而是真心實意地笑容燦爛：「你回來了，老師也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螢里奈問：「若狹老師也生病了嗎？」
吉田步美搖搖頭，解釋道：「沒有啦......只是隔壁班的老師出了意外，在醫院休養，若狹老師就去代了一陣子的課，兼顧了兩個班級，因為太忙了，而且有時候兩個班課程衝突會有調換，所以很少見她。」
螢里奈於是不以為意點點頭。
一天很快過去，傍晚時分，她走在回去的路上，感受到【璃乃】那邊出現了新的情況。
她連忙找了一家店坐下防止分神。
「不是說了沒什麼大事不要在白天尋我嗎？」
此刻，加茂宅內，少女面無波瀾眉眼冷淡地向老人說道。
即便知曉這是迫不得已為之，並非自己過錯，但加茂淳介還是在心裡狠狠責罵了自己一番，面上慚愧道：「是橫濱那邊來人了。」
螢里奈微愣：「橫濱？」
「是的。」加茂淳介肯定道，「是港口黑手黨那邊的人。」
螢里奈瞬間神色一凜，眸色加深。
港口黑手黨？他們知道太宰治現在在她這裡了？
——是的，自從上次螢里奈向太宰治提出跳槽建議，就裝模作樣地把他引薦到了【璃乃】這一方，如今算來，他已經是璃乃隊伍裡的一份子了！
而他也如螢里奈料想的能力十分出眾，甚至不需要螢里奈多做選擇，他總會呈上最優解。
總之，無論對方什麼目的， 她都不可能把太宰治交出去。
為了【制霸咒術界】短短幾天就猛地往前竄了一大截的進度條， 螢里奈萬分堅定地在內心想道。
「我知道了。」於是，少女神色淺淡頷首，「讓他進來吧。」
她倒要看看港口黑手黨葫蘆裡買的什麼藥。
卻對上一雙銳利清透的鈷藍色雙瞳。
加茂淳介早就被她揮手退下，在中原中也面前，螢里奈也難得沒有保持璃乃高冷的人設，畢竟從一開始初遇，她就在中原中也面前扮演著平凡普通的少女模樣。
雖然早就知道，但是螢里奈面對和璃乃面對終歸是不一樣的感覺。
心中不由得漫上積分淺淡的心虛，螢里奈等著對方先開口。
而中原中也望著眼前許久未見的少女，面頰微紅，說話有些僵硬地老是道：「首領讓我過來的。」話音剛落，他臉就更加通紅，內心有幾分懊惱。
這樣說不就會讓對方覺得自己不是自願來的嗎？！
於是他速速著急改口道：「首領說你現在在咒術界變革，正是缺人的時候，他問我要不要來，我答應了。」
「現在所有人對你虎視眈眈，我實、實力還不錯。」說到後面，他變得越來越小聲，「可以保護你。」
而他這一番話也瞬間讓螢里奈理清了森鷗外的意思。
她下意識拒絕：「不......」
卻與那雙真誠的藍色雙眸四目相接，剩餘的話全都咽回肚子裡。
森鷗外可真是個老狐狸，她微微眯起眼睛。
派遣中原中也過來，不僅在少年心中樹立了善解人意好首領的形象，還能利用他因私心而生出的愧疚更賣力地工作。
而讓他來到自己身邊，不僅能讓她因為抱歉而把他留下，還可以就「保護」幫助之名賣個好，甚至可以藉此機會探查咒術界的深淺。
或許少年收到的任務裡還有一項搜捕太宰治也說不定。
螢里奈想。
但真誠總是必殺技，她明明騙了中原中也那麼長時間，對方卻從未翻舊賬，反而還這樣一直誠摯對待她，她也不忍心將他趕走——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啊！
「我知道了。」
於是她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揮手叫來了加茂淳介。
「去給中原先生準備房間。」
深夜，加茂淳介陷入了深深的危機感中。
他回憶起被母親大人叫過去時，偶然瞥見的她與那個港口黑手黨派來的小白臉的互動。
從來都是面若霜雪冷月的母親大人居然用那樣柔和的音色與那個人講話，還對他嘴角有了那麼一絲弧度......加茂淳介頓時嫉妒得質壁分離面容扭曲。
這就是港口黑手黨的陰謀詭計嗎？陰險狡詐的美男計？太上不得台面了！
他惡狠狠地想，智計無雙運籌帷幄的母親大人絕不會中如此奸計！
但下午的畫面再次閃現進腦海，他突然有了一瞬的遲疑。
萬一呢，他是說萬一這個小白臉心機了得——畢竟今日他看見的時候這個心機男可是說臉紅就臉紅了，這是何等精湛的演技！居然這樣算計母親大人，真是其心可誅！
不行，我得守護母親大人。
他立刻猶如身負重任般嚴肅想道。
而心緒紛亂俗稱想得多的他很快又把這份肅穆變為了驚恐。
萬一這個人成功了，母親大人豈不是會拋棄他們奔往橫濱？
這種可怕的事情絕對不要啊！
不行，他一定要阻止這個人！
雖然已是深夜，但加茂淳介還是如臨大敵地喚來了下屬，神色慌忙。
「快——快去幫我辦件事！」
若是母親大人被迷惑，肯定是因為見得不夠多的原因，才會被那等姿色惑人眼球。雖然他認為無人能配的上母親大人，可比起被虎視眈眈的橫濱奪走，他一定要將母親挽留在咒術界。
如果可以，他死也不想看母親大人把目光分給更多的人，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他忍痛想。
——他要為母親大人選妃！
第62章
螢里奈感到深深的憂愁。
赭發少年恪盡職守,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刻意授意讓加茂淳介給他準備的離自己距離遠的院落， 「我前來是來保護你的， 距離太遠無法及時發現緊急情況。」中原中也神情認真道,而對上那雙藍眼睛，螢里奈拒絕的話語一點都憋不出來了。
最後，她只好勉強將少年安排在自己隔壁,雖然加茂淳介眼含熱淚表示了拒絕，但她最終還是沒有改口。
好在中原中也雖然離得近，卻遵守規則，哪怕有事情也會提前通報詢問,故而螢里奈才稍稍放心。
當然,雖然不免被少年發現了她「嗜睡」的事實,但他絲毫沒有過問，依舊盡職盡責地每日守護在她門外。
以此過了幾天，發現對方並沒有什麼威脅,反而依舊單純地那麼好忽悠後，螢里奈反倒適應甚至喜歡起他的守護了——畢竟【璃乃】是真的一點武力值也沒有嘛！
不過這並沒有阻止她繼續生出將他趕走的想法，對方好歹是港口黑手黨的預備幹部,森鷗外的得力幹將，而上了通緝榜的太宰治現在就藏在她這裡，比起遲早會離開的中原中也,她顯然是必定要優先保護好太宰治的。
夕陽西下,沉沉的黑逐漸染上紅霞般的天空,很快就再也不見日光。
而那畔用完晚飯就向夏油傑早早舉手說自己要去休息的螢里奈已然鑽進被窩，夏油傑雖然有些困惑她這幾天的嗜睡，但小孩子確實需要比大人更多的睡眠時間，他稍微聯想到她之前的受傷,也認為她是該需要多多休養，故而便隨她去。
然後自己收拾收拾辦公室桌面資料後，與輔助監督出了門。
自從二人關係緩和後，他便主動提出替螢里奈分擔任務，雖然相信幼女的實力，可自認作為「父親」的夏油傑卻不願意她在這個年紀就開始執行咒術界的工作。
小孩子還是只當個小孩子就好，他心中默默想，大腦不自覺回憶起那個夢裡聲聲泣血的孩童。
他於是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絕不會成為那個「夏油傑」，他會是個好父親。
另一頭，切換到【璃乃】賬號的螢里奈緩緩睜開眼睛。
她移開障子門，一眼看到門外的中原中也。
少年橘紅色的發微長成辮扎著落在肩前，黑色的choker凸顯出脖頸流暢的線條和獨屬於男性的喉結。
他聽到身後的動靜，微微轉過頭來，那雙鈷藍色的眼眸在淺淡的月光下輕輕覆蓋一層柔和，將銳利富有攻擊性的氣質沖淡了些。
已經相處了兩三天，少年雖然面頰上還會顯露出淺淡的緋紅色，但早已不似從前那般羞赧緊張，他嘴角不自覺翹起清淺的弧度：「你醒了。」
自然，清澈，溫和，
螢里奈突然想到，好像眼前的人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為何沉睡，又為何總在夜晚清醒。也從未刺探過咒術界的情報，好像真的是來做個單純的護衛一樣。
森鷗外會做這麼虧本的生意嗎？而且雖然她知曉中原中也本性善良， 但他對港口黑手黨的忠誠卻絲毫不作假， 假如首領下令徹底與她敵對，即便心中不願，恐怕他也會不帶猶豫的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吧？
「你白天就一直守在這裡嗎？」
螢里奈問道，她微微走上前，坐在中原中也身旁。
少女低下身的時候，微卷烏黑的髮絲輕輕掃過中原中也的的肩膀，即便隔著不算輕薄地衣物，即便其實身體根本不能感受到那輕如鴻毛的重量，但那髮絲卻好像直接拂過他跳動的心臟，悄悄裹緊纏繞。
指尖不自覺繃緊，於是他微微不著痕跡地側過一些角度，視線不去看她，「嗯。」
螢里奈疑惑：「不會無聊嗎？」
「不會。」中原中也說。
鼻尖縈繞少女湊近似有若無的香氣，他身體有些微微僵硬。
其實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為什麼不會厭煩無聊，為什麼會主動提出這次任務，為什麼會......這麼喜歡。
其實仔細想起來，也只是一眼而已。
不過一眼。
結果就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的心跳，在一次又一次的見面中愈發無法自控。
為什麼呢？
中原中也也想問，為什麼呢？
少女沒有繼續說話。
院落寂靜的只有風聲和他的心跳聲，中原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自己胸膛裡的動靜，他只是窘迫懊惱地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過了一陣，終於能悄悄轉過頭看她。
她抬首望著月亮，清透的眼瞳裡倒映著皎潔的圓月，並沒有在笑，神情很淺淡甚至可以稱得上平靜，但他依舊再次。
——「撲通」。
而與中原中也煎熬的少男心不同的情況是，此刻螢里奈內心卻在煩惱著怎麼先開離開的口。
現在這個氛圍真的很僵硬啊！她欲哭無淚想。
快來個人救救我吧！她在內心窒息抓狂重複無數次祈禱。
而不知是上天聽到了她的願望還是什麼，過了一會，加茂淳介邁著急促的步子趕來了。
螢里奈先是大喜過望，可心上還沒來得及輕鬆起來就忽然想到什麼。於是面色陡然耷拉下來，但神色依舊淺淡保持著【璃乃】在咒術界前的淡然，透露絲毫銳利：「如果還是那些無聊的事情，就不必叫我了。」
不知加茂淳介抽的什麼風，前幾天中原中也剛剛在加茂宅住下後不久，他第二天就滿面愁容地找上來說有緊急事態需要她裁決。
搞得螢里奈還以為是多麼迫在眉睫生死存亡的大事，結果趕到大堂一看，十幾個俊秀少年兩側排開垂首，螢里奈當時整個人都呆滯了，而加茂淳介卻還在自作聰明地向她一一介紹。
這個是誰家的，那個天賦怎麼樣，容貌性格上更是各有千秋。
光羂索的事情還沒了結就夠她喝一壺的螢里奈完全不想理睬，在加茂淳介的意會下，少年們立刻纏上來臉上掛著笑來討好，螢里奈立刻全身僵硬趁著手還沒上來的時候當即轉身就走。
可怕，太可怕了！
她在前面走，少年們在加茂淳介的眼神攻勢下連忙在身後追，螢里奈真的很想撒腿就跑，可是璃乃的逼格在那裡，她還要顧及著高冷的形象，於是只能快速疾走。
至今想起來她都兩眼一黑，這也導致了當時轉角再見到中原中也時都不再是避之不及的模樣，而像是遇到了救世主。
「中、中原君——！」
少女忽然微微發亮的眼睛是中原中也從未見到過的模樣，他先是雙頰忍不住漫上一股熱意，說話都不太利索，「璃、璃乃小姐，怎麼了？」
但根本不用螢里奈回答，他立刻就看見了她身後跟的緊緊的俊美少年們。
中原中也當然幫螢里奈趕走了他們，雖然出身於咒術界家族的成員並不算弱小，可比起站在幾乎是異能力者天花板的少年面前確實完全不夠看。
而看到加茂淳介此次前來，中原中也也立刻回憶起了前天的景象，忍不住警惕站起身來，散發著強大的氣勢於螢里奈身前。
怎麼你一個外人反倒呈現出母親大人左膀右臂的感覺......加茂淳介看見這幅景象心中吐槽道，微微眯起雙眼與少年進行眼神鬥爭，眼底全是輕視的不爽。
——畢竟咒術界和橫濱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作為老橘子之中佼佼者的加茂淳介更是與港口黑手黨沒有什麼和平相處可言。
雖然他一向愛面子裝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善良模樣，但是同樣身為老狐狸的森鷗外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於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了對方遞出來的合作的橄欖枝，下了加茂淳介好大面子。自此他便再也不做麵上功夫，刻意雙向針鋒相對起來。
而這次搶奪「母親大人」之仇，更是讓他怒火中燒，嫉妒厭惡到發瘋。
但這次情況不一樣，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憋出一副苦瓜臉。
螢里奈看見老人面上扭曲的複雜之色：「母親大人......這次您一定要去看一看......」
沒說什麼花言巧語，他痛苦的眉彰顯了他本身也極度的不願。
到底是什麼情況才會讓他擺出這副情態？螢里奈甚至有些微微好奇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
加茂淳介皺著一張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嘆氣又嘆氣，螢里奈算是又耐心的人，但依舊被他這副姿態搞得快抓狂了。
在她的忍耐性終於快要到達頂點的時候，加茂淳介終於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艱難地說：「......三言兩語實在是說不清楚，我母親大人隨我來就知道了。」
到底什麼事情是說不清楚的？螢里奈心裡納悶，好奇心卻被提上來完全塞不回去了。
她思考了一下：「我知道了......帶路吧。」
中原中也沒有對她的選擇置可否，得到她的抉擇後便適時地往斜側方後退一步，依舊是保護者的姿態，好像在說「沒關係，我在這裡，儘管去吧」。
三人於是朝著大堂走去。
而還未踏進堂屋，螢里奈就看見了依舊排排站著的少年們。
這算什麼大事！居然這樣把她騙過來！
她甚至沒仔細看，一種被戲耍的惱怒就湧上來，甚至差點叫了老人的全名，「加茂淳......」
至於剩下一個字被嚇回肚子的原因是......
一群男性之中，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精美昂貴的男式和服，緩緩轉過身來。
他沒有帶眼罩遮擋住那雙漂亮的蒼青色眼瞳，雪白的發柔軟蓬鬆一反常態垂落下來，淺色的睫毛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種近乎於聖潔的銀色，在看到她難以抑制地怔愣神情時，嘴角的笑容擴散愈拉愈大。
螢里奈大腦一片空白。
而五條悟還不嫌亂地朝她抬手示意：「哎呀，終於見上你一面了，可真是不容易呀。」
他刻意眨著眼睛，用那舉世無雙的六眼做著與其作用完全相反的勾引之舉，笑容燦爛，尾音輕佻上揚，做作卻完全不違和，像一隻故意展露風姿張揚的貓咪。
「你會留下我的吧，大、人~？」
「......」
螢里奈木著一張臉，覺得自己壽命將盡。
第63章
自從知道上層老橘子們還有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不知底細的上位者,一種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就攫取了五條悟的心， 而這種無法克制的感受在螢里奈被對方輕飄飄放出來的時候更是攀登上了巔峰。
但其他家的人都對他避之不及， 他找人探查也只是獲得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他仔細思考了一番，最後決定直接問自家的老頭子們。
而這幾人竟然恰好聚集在一起爭論著什麼。
這可真是個稀奇的事件——自家這幾個長老,從他出生以來除了對他的溺愛順從上,幾乎都是針鋒相對各自意見不一想法不同,若不是六眼的誕生某種方面統一了家族,他們可能還會分裂成不同的派系從而在五條家之內內鬥。
「家主大人......」僕從們看到白髮青年的到來,行禮後下意識想要提醒屋內的長老們。
卻被五條悟擺擺手阻止動作。
他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饒有興致地在門外偷聽。
長老A一臉沉重道：「你消息確定保真？」
「自然。」長老B臉色非常難看,「加茂淳介居然出此下作的招數，真是不知羞恥！」
他怒罵：「奸詐！狡猾！可恨至極！」
長老C更是咬牙切齒：「貪得無厭！母親大人已經給了他如此殊榮,都已經屈尊降格地暫住加茂宅,他居然還不知足，竟然想以此歪道牽絆住母親大人的腳步！完全不給其他人出頭之地！」
此刻的三人就好像皇帝寵幸奸佞時滿腔憤怒的忠臣肱骨,一心只覺得加茂淳介這個奸詐小人竟然心腸如此歹毒。
「不行,我們可不能坐以待斃。」長老A說道,「既然加茂可以獻上人，那沒道理我們不行。」
「確實。」平時最與他不和的長老C罕見附和點頭附和道,「我們還可以將這消息廣為告知,弄得人盡皆知，讓其他人都領悟道加茂淳介的險惡用心。」
長老A十分贊同：「這樣的話，即便我們也遞交人選,他也無法迂迴推諉了！」
「說得好！」這時，長老B耿直地問出了知名的靈魂一問，「那我們該選誰才能讓五條家在這麼多人之中脫穎而出呢？」
「......」
「......」
「......」
三方沉默。
長老A：「......好問題。」
如果無法在這次機會中大放光彩，被其他家族拔得頭籌,那麼他們把這情報廣為告知的行為就算得上「愚蠢」了。畢竟和一家悄悄競爭還是和多家明面競爭哪個更為有力，恐怕幼兒園的非咒術師小孩子都能輕而易舉得出答案。
長老c皺著眉頭思考著：「我覺得這......」
「這好辦！」
而有人已經先一步回答了他。
三人駭然轉頭望過去，看見帶著黑色眼罩白髮被束起的青年步伐輕巧地走進來，即便只剩下半張臉也難掩容貌的出眾。
他語氣隨意自然理所應當道：「讓我去不就行了嘛~」
雖然不知道是選什麼，但是五條悟總是有絕對的自信。
而且他的目的是見到那個「大人物」 ，其餘並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總之能見到就行了。
「......」
空氣再一次陷入了明顯的沉默。
即便是受了【璃乃】異能力操縱，將「母親大人」擺在心中第一位，也並不代表長老們就將六眼神子的存在刪去，消減其地位。
【寶石王的失常（改）】的作用是添加，而非替代，且添加的同時，也不會令人智商下降——如果追捧能力者的是一堆智障，那麼這個能力不要也罷。
所以此刻在二者選擇之間，三人齊齊呆住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不...這......」長老A語氣陷入微微的遲疑。
他苦惱地皺巴巴了臉，這不太行吧？
而且一看就知道家主大人只是聽了個皮毛，完全沒有理解這到底是怎樣一個選拔。
根本就是玩鬧心態啊這人！
長老C也睜大了眼睛，磕磕巴巴：「家主大人，這、這不太妥......」
「哪裡不妥？」五條悟眨眼問，「你們選拔的標準是什麼？」
他看向長老B。
長老B思考著老實回答說：「家世、樣貌、性格......」
五條悟點點頭：「我家世怎麼樣？」
第一悟吹長老A立刻激動道：「您身為五條家百年一見的六眼，五條家現任家主，自然是身份尊貴無比無人能及！」
五條悟：「那我樣貌怎麼樣？」
長老C也是同樣地激動誇讚：「您自然從小就長相精緻，現在更是俊美無雙！」
五條悟：「那我性格怎麼.....」
「樣」字還沒說完，他就看到長老B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
於是大白貓威脅性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長老B立刻發自肺腑：「這世界上再沒有人的性格能比得過您了！」當然，是哪種方面就說不准了。
五條悟於是滿意點頭，笑容加深燦爛：「那不就行了嘛，你們不正在頭疼沒有合適人選嗎？作為五條家的家主，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們這些忠心的長老陷入如此困境呢？」
他一錘定音：「所以，我去！」
而被特地裝扮一番後，心中緩緩升騰起某種預感的五條悟才似有所察覺什麼。
這種猜測在見到加茂淳介那彷彿吃了詛咒的難看面色時稍稍被快樂沖淡，但在看見那群相貌出眾（雖然絕對不如他）的年輕男性時，就變為了徹底的明悟。
五條悟瞬間明白了什麼。
什麼啊？居然還搞這一套，那個大人物是什麼封建社會下來的嗎？
而且這麼多人......真是飢渴啊？還被一群老頭子們喊著「母親大人」 ，不會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吧？
不過這種想法幾乎是在腦中一閃而過，畢竟他並沒有真切參加的意願，說到底也只是想找個理由探查走個過場能見到幕後之人而已。
絕對強大的實力令他無所畏懼，更不如說從出生起，他的字典裡就沒有過「妥協」 這個字眼，無人能強迫他做些什麼。
他淡然地在一群人匪夷所思的眼神中饒有興致的等待著那位被稱之為「母親大人」的到來。
三人腳步聲停止，他才緩緩轉過頭，對上一雙在月光下閃著清輝的冷清紫色眼瞳。
而少女眼下的淚痣與跟某個人相似的容貌更是讓他不自覺輕挑了下眉。
簡直是螢里奈放大版啊，他心裡輕輕說。
真是越來越好玩了，螢里奈可完全沒說過自己有什麼兄弟姐妹，而且面前這個人，不，能稱之為「人」嗎？
六眼將所有咒力痕跡全部看得真切，眼前的少女身軀非人類肉/體，更像是咒力凝聚的身軀。她的咒力低調內斂，雖然在普通咒術師眼中這種怪異的非人感被收束到近乎虛無的地步，如果沒有六眼恐怕真的會將其當做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可很遺憾，在五條悟的這雙眼睛裡，她的存在顯然更趨向於咒靈。
但是她卻是完全的人類形態，甚至有理智，還會對事件做出屬於自己的反應。
與「人類」好像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哎——怎麼做到的？
一看就知道這群老頭子們的「臣服」並非常規態。
她又有什麼目的？
來隨便瞧一眼試探深淺的想法頓時蕩然無存，貓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不著痕跡微微亮了亮漂亮的藍眼睛。
他朝面前的少女打招呼。
故意使壞地尾音上揚加點波動的蕩漾，咬字輕巧又帶著勾人的惑，配上那張俊美似非人的面龐更是絕殺。
「你會留下我的吧，大人？」
「......」
螢里奈木然。
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註銷賬號重開了。
少女想要殺人的眼神頓時看向旁邊苦瓜臉面色看樣子同樣被噁心到扭曲的加茂淳介：誰讓你把他放進來了？
對方回給她一個無能為力欲哭無淚的表情：他也想攔住他，但是他做不到啊！打不過，根本打不過，對方稍微洩露咒力，氣勢就瞬間壓得他喘不過氣。
私底下針對是一回事，明面上誰敢跟五條悟唱反調啊？
加茂淳介一臉生無可戀的死相。
他真不想看到五條悟這張臉！而且如果六眼成功了，甚至會比橫濱那小子的成功更加讓他窒息崩潰......不要啊！這也太可怕了！
此刻，他感到一股深深地胃疼。
貓正在盯著她。
螢里奈與加茂淳介眼神交流不過須臾就將視線轉了回去，她完全不知道怎麼回答，說到底為什麼五條悟會出現在這場笑話似的的「選妃」裡啊？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很強。
幾乎在五條悟靠近的同時，感知敏銳的中原中也就感受到青年身上縈繞的強大內斂的氣息，他對咒術界知之甚少，但是標誌性的人物卻是不用見過面都可以認得出來。
特殊的眼睛和雪色的發。
他幾乎頃刻間得出結論。
五條悟。
這個人是五條悟。
他來做什麼？
而看【璃乃】的反應似乎並不歡迎他的到來，他們的陣營相對嗎？
橘發少年瞬間做出判斷，他走上前擋在少女面前用一種防備的態度警惕地看著月光的半數陰影之下的男人。
兩雙色調不同的藍眼睛對視著。
「別這麼嚴肅嘛。」五條悟卻完全跟對方不站在以線上，忽視中原中也的腦電波，笑嘻嘻的，「太正經的男人可不討女孩子喜歡哦。」
你自己難道就討女孩喜歡嗎......
螢里奈心中吐槽道，而後又陡然沉默了，
好吧，她曾經也是個悟推來著。
閉眼。
「中原君。」但她並不覺得五條悟有惡意，於是趕緊叫停這隻差一句「你們別再為我打架啦！」的莫名其妙的氛圍。
「沒關係的。」
中原中也轉頭對上她低低示意的眼神。
少女輕輕搖頭，瞳孔裡安撫柔和。
於是他抿了下唇，最後往後撤步，但望向青年的眼神依舊沒有消去警戒。
無論是誰又是何種目的，他都會保護好她。
第64章
在一片劍拔弩張的氛圍後,今夜最令人抓馬的大戲終於落下帷幕。
探究到少女身份態度後的五條悟並沒有急著留下，在得到螢里奈明顯抗拒的眼神後他還是帶著明顯的笑容，好像剛才被拒絕的並不是自己一樣。
他看了眼叮咚作響的手機,眉毛明顯微微落下一些,螢里奈猜想應該是有祓除工作要去。
大概馬上就要走了吧？她內心暗自鬆口氣。
眼尖的五條悟完全沒有放過這微小的細節，嘴角上揚道：「放心啦,之後還會再來的,大人不必如此失落啦~」
螢里奈：「......」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失落了？
不過她還是補上一句：「不必叫大人,我的名字是璃乃。」
「知道了。」五條悟點點頭，就在螢里奈以為這個人終於臨走前要消停了的時候，他唇邊再次擴大弧度,一字一頓的波動蕩漾，「璃、乃、大、人。」
「......」
螢里奈在內心深吸一口氣，她很想開口,但總歸是多說多錯，於是只好閉口不言，只好心中做法：
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裝扮精緻如人偶的長條白貓終於屈尊降貴地狀似遺憾地嘆了口氣，轉著在大掌中顯得格外小巧的手機道：「真是掃興啊,那邊還有點事情，我不得不要先離開了。」
但是最後踏出門前還非常帥氣地wink了一下：「不要太想念我哦，璃乃醬。」
絕對不會！！螢里奈內心吶喊。
最顯眼包的人離開了,只剩下一堆俊秀少年留在原地面面相覷，螢里奈想到剛才的畫面簡直要抓狂。
「加茂。」
少女聲音清冷,加茂淳介卻能聽出裡面比平常多出的涼意，他直接一個激靈，全身打顫。
螢里奈一字一頓：「以後不要再做這些無用之事了。」
讓你作死,把五條悟給作出來了吧？
一想到以後的計劃裡可能會多個意外變數，螢里奈真想不顧形象地把眼前的老人痛扁一頓。
加茂淳介看出母親大人低沉的氣壓，一向懂得看臉色圓滑行事的他立刻驅散了剩餘的「妃子」們，訕訕說了幾句便與螢里奈告別速速離開。
堂屋內終於陷入夜晚應有的寂靜。
螢里奈沒忍住稍稍嘆了口氣，
她轉頭看向僅剩的橘發少年：「抱歉，中原君。」
中原中也搖搖頭。
對他來說，今晚的是玩笑般的烏龍而不是對她的蓄意謀殺，就是不錯的事情了。雖然即便是謀殺，他也會拚盡全力保護她。
而令螢里奈沒料到的是，五條悟所言非虛。
今日天氣不錯，台上的老師正在講解著題目，往窗外看發呆的幼女不知好像覺察到了什麼身軀陡然一僵。
五、條、悟！
她只好紅著臉舉手，雖然是氣紅的：「老師！」
老師聞言看向她，貼心地問道：「怎麼了嗎，夏油同學？」
螢里奈說謊不打草稿：「我有些不舒服。」
夏油螢里奈身體不好是自入學以來就眾所周知的事情，聽到雙辮的小女孩這樣說，老師瞬間也凜了神色，眉眼間攀上幾縷擔憂：「哪裡不舒服，現在感覺怎麼樣，嚴重嗎？」
老師馬上又道，「這樣，我帶你去找班主任老師，叫你的家長過來接你回家休息。」
「不用了。」螢里奈假裝很乖地仰頭看著老師的眼睛，紅撲撲的雙頰顯得真誠又歉疚，看得老師心頭一軟，「是老毛病了，並不是什麼大事......我去醫務室休息一下就好了。」
雖然老師還是想執意讓她回家，但在螢里奈的堅持下，她最終還是躺在了醫務室的病床上。
而幾乎是躺下閉眼的瞬間，她立刻切換賬號。
再睜眼的時候，只感受到一股震天撼地的搖晃。
螢里奈忍著胸口即將爆炸的情緒，猛地移開障子門。
門外狀況顯然更加一塌糊塗，整個院中樹葉樹枝飄亂塵土飛揚，除了她居住的院落，宅院的建築都被什麼不知名武器轟飛了幾角，可謂是慘不忍睹。
她首次用【璃乃】的殼子壓著聲音道出可以稱得上是「咬牙切齒」的話語：「五條悟！！！」
一個想進屋查看情況，一個堅決不讓其侵入房間，於是就這樣一言不合打起來的二人終於停止了戰鬥的動作。
中原中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頓時紅了臉。
「......抱歉。」他微微垂眸，聲音很低，真心實意地感到對不起。
但螢里奈怎麼會不知道對方究竟是錯是對，她搖搖頭，「不是中原君的問題。」
抬眼，與還在半空中的白髮眼罩青年對上視線，「五條君，我對咒術界與五條家沒有惡意，也不想跟你敵對，你大可不必如此耗盡心力來探查我的底細。」
敏銳的五條悟察覺到什麼。
好像有點生氣了......
他這才環顧四周注意到這亂象，於是大方道歉道：「抱歉，好像有點做過頭了，我會全部進行賠償的啦，幫你把這裡翻新一下怎麼樣？」
真誠的話語，輕巧的語氣。
如果不是對他某種方面十分了解的螢里奈，換做其他人都會誤認為是一種挑釁了。
而中原中也就是其中典型，橘發少年立刻鎖緊眉，一副不悅的模樣，只要身側少女一聲令下，他就可以立即重新投入戰鬥。
螢里奈：「不用了。」
你離這裡遠點就是萬事大吉了，搞不好修繕期間可能還會弄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意外......
少女微微垂眸。
之後的計劃裡沒有五條悟，而對方執著想在白日裡尋她的行為更是給她帶來意料之外的麻煩，打破了自賬號獨立以來就樹立的平衡。
螢里奈可以雙號並存一同控制，頂多是容易出差錯，但是那種精神上的負擔會讓她十分疲憊，她雖然不笨但卻不是勤勞熱衷於消耗大腦的類型，所以還是就維持現狀最好。
直感超強的貓覺得今天再繼續下去可能會事與願違，於是非常爽快地準備聽話離開。
在他走之前，害怕他又搞出像今日這般突然襲擊的螢里奈最後加了一句：「......如果要找我，請在深夜來。」
不著調的五條悟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感覺像是某種邀請呢。」
......並沒有！
總之，一番折騰後，青年終於還是離開了。
此時，收到消息的加茂淳介急匆匆地姍姍來遲，見到這一片狼藉的模樣幾乎怒火滔天，「即便是五條悟這樣也欺人太甚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五條家，讓他們不敢再這樣對母親大人造次！」
「不必了。」螢里奈說。
五條悟那裡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大問題了，就不要再去自找麻煩，而且比起這個，更讓她疑惑的是五條悟為什麼想來找她。
並不是從未相見過的第一次設計見面，而是在上次正式「相識」後，明明被她授意加強了任務數量的他還會特意擠出時間來觀測她。
是她哪裡露出破綻了嗎？
螢里奈手心不自覺沁出薄汗。
而漫畫APP很快為她揭曉了答案。
深夜，在夏油傑輔導下做完作業的螢里奈終於到一個人的安靜時間，她立刻打開電話手錶，查看今日手腕震動提醒的又一次漫畫更新。
這次更新除了她，【璃乃】的戲份明顯增添了不少。
六眼之中，一切咒力痕跡都無所遁形。
而黑卷髮的少女在青年眼中，則是一頭散髮著恐怖氣息的猛獸。
——詛咒。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故而幾乎在內心斷言。
配合著畫面內少女面無表情精緻到虛假的面龐和那雙不起波瀾的無機質瞳眸，在觀看者欣賞落下重重一擊。
黑色加重的文字在旁邊篤定說明。
——這個人，是咒靈。
這個畫面不僅令螢里奈心臟震動，也在論壇內掀起了軒然大波。
【什麼？？什麼意思？？？新角色不是人？人形詛咒？？？】
【什麼，那她是反派嗎（呆滯），但是看著不像啊】
【璃乃，璃乃，終於知道你的名字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我淚流滿面地舔】
【這個展開越來越好玩了，人形詛咒但是跟主角的螢里奈關係匪淺，甚至是友善，正派反派未知，啊啊啊下次更新什麼時候，我急急急】
【是自然形成的詛咒還是後天造就的呢？感覺跟花御漏瑚他們不太一樣，但是跟里香也不太一樣哎......畢竟就算是里香也是非理智狀態，甚至從美少女變成了異形（淚目）】
【既然是詛咒的話，那麼之前最後可能的「兩個我」的猜想好像也不成立了吧】
【這一波是我們媽媽論派的大勝利，哼哼！】
【怎麼就大勝利了，你們那是連個苗頭都沒有的吧？】
【如果是非人形態的話就不奇怪了，說起來你們還記不記得螢里奈回憶裡出現的那個紫眼睛詛咒？】
【我去重新翻了一遍漫畫，是我的錯覺嗎，那個紫眼睛詛咒感覺跟璃乃的感覺很像】
【所以璃乃或許是螢里奈的詛咒？】
【不，再怎麼說璃乃現在是美少女吧？怎麼聯想起來的啊你們？里香當時恢復形態也是解咒之後，而且立刻就消失成佛了啊】
對於劇情的猜測熱火朝天，而這個消息也讓螢里奈眉頭緊皺心下一凜。
【璃乃】的身體是漫畫APP的產物，在這次之前她也沒有細細想過，總歸能用而且順手，所以完全沒放在心上。
原來在六眼看來，【璃乃】是咒力構築的生物嗎？
這可麻煩了。
一個由詛咒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咒術界......怪不得五條悟要這麼盯著他。
但是他似乎沒有攻擊欲望和想法，那麼他下一步會做什麼？
咒靈......如果不殺她，那麼對付一個詛咒的最好方法是什麼？
幾乎是一瞬間，大腦出現一個答案。
螢里奈悚然一驚。
——咒靈操術。
夏油傑。
第65章
深夜,剛送螢里奈去睡覺，拐回辦公室收拾資料的夏油傑看到屋內臨走時關閉的燈居然亮了起來。在漆黑一片的高專裡異常耀眼，他走進去,看到五條悟坐在椅子上正轉圈玩。
「我記得你這一陣任務似乎排得很滿。」 夏油傑說。
「哦,今晚確實有任務。」 摯友語氣自然隨意地回答他，「不過都是些雜魚咒靈,所以分給棘他們了,讓他們好好鍛鍊一下嘛！」
「你這只是單純地想自己輕鬆吧。」過於了解他的夏油傑吐槽道。
「連軸轉了整整半個月,我也很累哎？體諒我一下啦。」五條悟說，「要不傑你替我分擔好了。」
「那就不必了。」夏油傑適時地停止了這個危險的話題。
「所以你大半夜不去休息來高專是為了什麼？」他問，「不要跟我說你只是向來看望我,我會被噁心吐的。」
「好冷漠啊傑，長成了無趣的大人了呢。」五條悟吐舌嫌棄道，但不著調只是一會,很快他繼續說，「那個神秘的上層，我見到了。」
夏油傑整理資料的手一頓，但並沒有過剩的好奇心。
而大白貓已然侃侃而談起來：「跟你才猜想到的一樣，名字是璃乃,不過你為什麼知道她的名字，你知道她是誰嗎？之前見過？」
「沒有。」夏油傑實話實說，「之間和螢里奈在街上遇到一個少年,他說的，他跟螢里奈和那個叫璃乃的女孩子似乎認識。」
五條悟一頓：「你說的那個少年,不會是橘色頭髮的小辮子吧？」
「是的。」夏油傑微微意外，「你見過他？」
「跟在璃乃身邊跟的很緊呢，可惜是個單相思。」五條悟有點幸災樂禍地說,「跟他打過一場......當然沒用全力啦，要不然可就是欺負小孩子了，我好歹還是有身為靠譜成年人的自覺的。」
畢竟中原中也才十幾l歲，而他已經過二十歲很多年了。
夏油傑：「......你在講的是五條悟嗎？」
「身為摯友你居然就是這樣看待我的嗎，傷心了！」五條悟說，「不過璃乃真的很有趣哎，你沒見到真是可惜了，你知道嗎，她跟......」
她跟螢里奈長得很像，幾l乎是翻版，關係絕對匪淺。
這句話卡在喉嚨裡最後沒有說出口。
夏油傑等待他下面的話語，卻只換來眼罩男的手抵著下巴思考什麼的沉默。
「怎麼了？」夏油傑問。
跟螢里奈關係匪淺也相當於跟眼前的摯友關係匪淺，而自己的探查才只是剛剛嶄露頭角，哪怕說出來也沒什麼效果。
還是等自己調查清楚了再來嚇傑一跳吧，五條悟盯著丸子頭長髮青年的臉，實則出神思考著。
而後他語氣忽地語氣輕巧：「不，沒什麼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空再敘舊吧！」
「......」
其實也並沒有多感興趣，但是被人占用了深夜工作時間還被話說到一半就自說自話地離開，實在令人火大。
夏油傑露出了一個並不真實的微笑，獻上自己最真摯的祝福。
「悟。」
「說話只說一半的人會下地獄。」
........
............
自從五條悟發現了她的存在想盡設法地與她見了一面，加茂家的結界警報時常作響就依然變成了一種常態。
螢里奈收到侍從們傳遞來的訊息，熟練地開燈開門。
加茂家的侍衛們也從一開始以為被入侵的如臨大敵驚慌失措，變成了現在的淡然處之。
已經完全習慣了五條悟的突然襲擊了呢。
想了想反正就算抵抗也打不過，來的幾l次也沒有惡意，只會鑽到屋子裡找人說話，鬧騰的也是母親大人，雖然羨慕嫉妒恨能這樣靠近母親大人，但那可是六眼，於是久而久之就慢慢習慣了。
「啊，璃乃醬。」五條悟邁著大長腿進屋，小幅度揮手笑容燦爛，「在等我啊。」
「你也沒低調過吧。」螢里奈說。
中原中也坐在她身側。
五條悟從善如流地同樣落座另一側，一眼就看到桌上提前準備好的日式點心。
「真是貼心啊。」大白貓不由得輕嘆，伸手就要去拿，卻被少女攥住了手腕。
「不要徒手抓食物。」本意只是想用吃的堵住他嘴的螢里奈拿出事先早就令人準備好的一次性塑料手套，放進五條悟的掌心，「用這個。」
青年拖長了音調，聽話黏膩地：「是——」
五條悟戴上手套開始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邊吃邊評價著：「加茂家的廚師還不錯哎，這個好吃，哎呀，這個就不太行了......」
螢里奈視線落在從剛才就沉默的中原中也身上，拿出另一對手套：「中原君也吃點吧，點心做的還是挺不錯的。」
「哎？」耳尖的貓聞言不甚在意地抱怨，「原來不是特地為我準備的嗎？」
「二十多歲不適合吃獨食了五條君，你是小孩子嗎。」螢里奈犀利吐槽道。
中原中也搖搖頭：「我就不用了。」他不是很喜歡吃甜食，而且一想到跟這個人同鍋吃飯就一言難盡。他眼神複雜地看向五條悟。
第一次遇見討人嫌程度能媲美太宰治的人......
五條悟還在毫無自覺地往嘴裡塞著甜點，但是效果顯著，話少了很多。
螢里奈安靜看著他，能近距離看到自推吃點心也很神奇呢，她想。
不過該做的計劃還是要做的。
自己要回家，可不能在這裡就涼涼。
少女紫色瞳孔微微深了一些，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怎麼破局，不能與五條悟夏油傑為敵，但是又要讓他們放棄探究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決定給【璃乃】塑造一個身份。
一個既能讓夏油傑剔除祓除操縱她的選擇，又讓五條悟無法靠近，還能把中原中也逼退的「人設」 。
難得的祓除任務地點是東京的郊外，雖然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但對於人口密集的東京來說，與其他地方的「人跡罕至」 明顯也不是一個概念。
夏油傑剛剛到達任務地點，抬頭就看到了被詛咒逼至天台邊緣，現在還正在往後退的少女。
千鈞一髮之際，他召喚飛行詛咒虹龍，動作利落颯爽地接下了墜落的少女。
「沒事......」吧。
遵循慣例的詢問，但即刻頓住。
很漂亮的臉，紫水晶一般的瞳眸在日光下水潤清透，眼下一顆淡色的淚痣。
如果不是因為年齡相距太大，他差點要脫口而出一句「螢里奈」。
對方也顯然不在狀態，並沒有什麼劫後餘生的神色，而是像是陷入到什麼遙遠的回憶裡微微怔愣。
夏油傑瞧見她瞳仁裡似乎緩緩覆蓋一層薄霧，她伸出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他面頰的時候陡然一滯，少女的視線莫名其妙朦朧迷茫起來，又瞬間清醒過來，好似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啊，謝謝您。」恢復狀態後，她非常有禮貌地道謝。
虹龍帶著二人在天台站定，順手就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那個咒靈。
夏油傑將少女從公主抱的姿勢裡放下。
她用一種打量探究的眼神看著他，而後唇畔微微露出一點弧度來，篤定卻用著確認的語氣：「是夏油君吧？」
她認識自己。
咒術界的人？但是沒見過，而且觀察也是完全沒有咒力，還是說只是知曉咒術界的普通人？
想法在腦海中一一劃過，夏油傑點頭：「是我。」問道，「請問您是......？」
但少女開口之前，一種猜測就忽然跳進腦海裡，與她的唇形一起在耳畔說著。
——「璃乃。」
少女微笑著，長相像冬日高懸的凜冽之月，笑起來時散發的氛圍卻令人恍若春日微風拂面，櫻色的唇齒開合咬字清晰，「我的名字是璃乃。」
......
這一場偶遇開始提起了夏油傑的好奇心。
對方與螢里奈過於相像的長相更是令他滿腹疑慮甚至於坐立不安的程度。
是什麼人呢？跟螢里奈是什麼關係，跟他又是什麼關係？
而當晚，他做了個奇怪的夢。
傍晚殘陽如血，空蕩蕩的校園內只剩下急促的喘息聲。
少年夏油傑趕到的時候，不得已翻越天台圍欄的少女依舊難以逃離異形詛咒的鎖定，而倉促間從上失足掉落。
沒有尖叫，沒有掙扎。
對方似乎怔愣一瞬，手臂就在墜落的半空中鬆弛地放平，如果不是目睹了她翻閱鐵製圍欄的逃生過程，夏油傑甚至會誤會對方是有意自殺。
他當即召喚虹龍，未黑化的熱心腸男子高中生迅速地踩著自己降服的詛咒將少女接下，而後對上那雙在夕陽下略微暗淡無光的紫色瞳眸。
似乎是沒想到會有人踩著空氣而上停在半空， 她待了一下， 平淡的臉色也一瞬失去了表情。「你、你會飛嗎？」
「是什麼超級英雄嗎，異能力者？」
這個世界哪有什麼超能力，但或許是受某個白毛傳染了一點中二，丸子頭少年不知是想調動氣氛還是想安慰眼前少女，非常帶有幽默性的不確定地說了句：「大概？」
「大概是什麼意思？」
被放下後，少女問。
「因為多少有共同點。」男高夏油傑想了想說：「總之，我是來救你的。」
少女愣了一下，出乎意料地耿直突然說：「你笑起來很好看。」
「嗯？」被直白誇讚的男子高中生丸子頭一瞬沒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道，「謝謝？」
「我叫璃乃，你叫什麼？」她問。
很特別的性格，明明剛剛死裡逃生，卻完全沒有慌亂，非常冷靜地閒聊。
夏油傑陷入她的節奏回答：「夏油傑，我叫夏油傑。」
璃乃點點頭，她稍微仰頭，即將下落的太陽依舊刺眼，刺激眼睛分泌出晶瑩的水潤，她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面上神情依舊是淺淡的。
「謝謝你。」
忽然，她聲音很輕地說，而後轉過頭來。
夏油傑直直對上她的眼睛，看見她嘴角微微露出來一點罕見但令人心臟停跳半拍的弧度。
櫻色的唇瓣開闔，唇齒磕碰吐字清晰，眼眸微微彎起來一些。
「謝謝你來救我，夏油君。」
夢醒，已經成年許久的青年夏油傑愣愣地坐起身好久沒緩過來。
是思維發散自己編造的夢，還是另一個世界發生過的真實？
但是。
是他的錯覺嗎？
夏油傑遲疑地想。
這個展開......好像少女戀愛漫的開頭。
第66章
螢里奈對【璃乃】的話題一直是禁忌,本來夏油傑認為如果對方對螢里奈不構成威脅， 那麼他不去探究，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可以,但現在相遇後,他陡然意識到不行。
那個奇怪的夢境，和少女與螢里奈幾乎一模一樣的容顏都提醒著他：他們關係匪淺。
究竟發生過什麼？璃乃也是螢里奈對「夏油傑」如此敵視的原因嗎？
問題擺在眼前,他無法再去選擇忽視。
清早,五條悟難得出現在教師辦公室。
他訝異看向好友：「傑,你怎麼了，眼下黑眼圈很重哦。」
「悟。」夏油傑猶豫著頓了頓，「我見到璃乃了。」
他本身是想找摯友商討,但還沒等看到五條悟的反應，後就傳來震驚駭然的聲音，「你見到她了？！」
夏油傑怔愣轉身,對上螢里奈色彩清透的瞳眸。
幼女一手按在門框之上，指尖無意識用力至泛白，她的神情一掃往日的輕鬆，似乎又回到了夏油傑初見她的那天。
那張還泛著嬰兒肥的可愛面龐之上染上與年齡不符的陰暗沉重，咬緊下唇。
「她有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她問。
夏油傑下意識回答：「沒有......我們第一次見面,只是知道對方名字。」
「第一次見面...對......」螢里奈低低呢喃自語，沉重的氣壓終於洩露些許，變得稍微輕鬆一些。
而後她像是調整自我狀態一會,終於抬起頭來，抿唇說,「你不要再跟她見面了。」
沒有任何理由，她似乎也覺得說不過去，但是還是堅持開口。
「為什麼？」夏油傑沒急著回答她,事到如今再一味順著幼女裝作一無所知顯然是不可能了，他不會將未知的炸彈視若無睹，輕聲認真問螢里奈，兩雙紫色眼瞳對視著，「為什麼我不能見她，螢里奈，她是誰？」
螢里奈用力抿唇，不去與他對視，不回答，但也沒做出絕對否定的模樣。
夏油傑察覺到她比起初鬆動軟化的態度，於是走到幼女面前，微微蹲下身，握著她的肩膀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青年的神情放得柔和，眸光似水，「有什麼困難已經可以不用瞞著獨自一人承擔了，螢里奈，我們一起想辦法好嗎？」
螢里奈眼底的光似有觸動般微閃。
可以相信這個人嗎？她唇微微翕動。
最後，她露出了讓夏油傑心好似被攥緊一般的破碎眼神。
聲音輕地好像能飄散在風裡。
——「是媽媽。」
那一瞬，夏油傑感到自己大腦一片空白，不遠處坐在教師椅上支著手臂只打算看戲的五條悟更是愣神，沒有想像到這齣奇的展開。
雙辮的小女孩面色強撐著堅強，但好像下一秒淚水就會掉落下來，說：「璃乃是被我詛咒的媽媽。」
她沒在說謊，五條悟下意識判斷，畢竟名為【璃乃】的少女咒力內斂到除了六眼，根本沒有人能看出她詛咒的身份，螢里奈的說法顯然是自洽正確的。
而夏油傑陡然回憶起之前的夢裡，在另一個世界的「夏油傑」伸出的死亡之手時，幼女身前突然出現的紫眼詛咒。
螢里奈的聲音很輕，嗓音細小清澈，在他耳畔迴響著。
「我詛咒了死去的母親，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消失了，我以為是解咒成功了。」螢里奈似乎很是艱難地說，「但是來到這個世界後，我發現她不再是詛咒的模樣，而成為了一個真正的人類，並且沒有了之前痛苦的記憶。」
「她看起來很開心......她應該獲得幸福。」
「所以，不要再打擾她了。」
她垂著頭，有淚水自臉頰落下，輕輕墜落在地面上，態度卻出奇的平靜。
「我知道你不是他，但是我無法拿她做賭注。」
螢里奈抬起頭，對上「父親」怔愣出神的臉，抹去淚水笑著說。
「我們，不要再殺死她第二次了。」
「......」
清晨空氣微涼，似乎就這樣一路冷進了夏油傑的心裡，他張著唇，半晌不知道說什麼，瞳孔裡倒映著幼女看似平和輕柔卻暗自碎裂的笑顏。
他不知道他們的過往，可卻異常清楚那其中的痛苦。
他眼前恍若出現夢中少女夕陽下與「夏油傑」微笑對視的溫和的臉。
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問自己。
但唯一知曉真相的人在面前卻無法問出口。
多一次的問句，都是對螢里奈再一次的傷害。
所以最後，他動了動唇，只是有些乾澀地說。
「......好。」
「我知道了。」
..........
............
——計劃通！
完成了一項大事情的螢里奈感到渾身無比舒爽。
被夏油傑揪住好好說道一番的五條悟估計短時間內也不會再來找她，以後的行動時間就回歸自由。現在唯一就只剩下個中原小哥了！
但是這個不急，畢竟就在自己身邊，中原中也也很少逾矩，比起五條悟來說簡直是根本不算什麼麻煩事。
於是今日，心情無比爽朗的螢里奈背著書包首次快快樂樂地去上學了。
當然面上絕對不能表現出來，於是等夏油傑送她上學離開後，她才沒忍住翹起早就想上揚的嘴角。
偵探少年團的小學生們比她到的早，見她過來紛紛打招呼。
吉田步美非常開心雀躍地說：「聽說我們學校組織了一次出遊活動！應該在下週！」
「出遊？」哪怕是對學校事務不太關心的螢里奈也覺得不太對勁，疑惑問道，「這個時間點，學校一般沒有什麼春秋遊的活動吧？」
「聽說是隔壁班老師提出來的。」吉田步美說。
「但是感覺很奇怪。」在螢里奈印象中一直偏向沉默寡言的江戶川柯南思考著說， 「為什麼學校會聽取一個普通老師的意見， 而且這個時間點出遊，似乎沒什麼能說服的理由吧？」
「柯南想太多了吧。」小島元太摸了摸後腦勺說，「總之對我們來說是好事情吧？可以去其他地方玩，就不要管這麼多啦！」
這也確實，應該是自己偵探習慣想太多了，一個小學裡會有什麼陰謀呢？
柯南想著，於是點頭跳過了這個話題。
而螢里奈若有所思，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太多。
她將書包掛在書桌側邊，掏出第一節 課需要的書籍。
小學課程本就不重，在小伙伴的陪伴下時光過得不算慢，很快就到了放學的時刻。螢里奈走到校園門口，輔助監督已經站在車前等著她。
考慮到現在夏油傑心緒可能會很亂，她非常貼心地把自己的任務又要了回來。
但沒想到的是，打開門後，後座上出現了一個令人意外的人物。
「好久不見。」短髮少女微笑著朝她打招呼，「螢里奈。」
「......淺香姐姐。」螢里奈兩秒後找回自己的聲音，疑惑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宮島淺香說話總是直來直往，甚至不加潤色修飾。
「是這樣的，因為我剛剛甦醒，已經與時代脫軌了，所以上面的人不是很相信我。」少女清爽毫無陰霾地笑著說，「所以我就被分配來跟你搭檔啦。」
咒術界的老橘子們怎麼每個人都要懷疑一遍？總是戰戰兢兢怎麼活到現在的，感覺什麼動靜都能嚇他們一跳。螢里奈內心吐槽道，能順利存活蹦躂到現在也是不容易啊。
與宮島淺香搭檔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少女包攬了全部章程，每一個環節都能很好地完成，因為咒靈的等級不高，所以螢里奈只是當個旁觀者，看她進行祓除任務。
但是明明只剩下最後一擊，宮島淺香卻沒有動手。
螢里奈不免困惑：「怎麼了嗎？是有哪裡不對嗎？」
「不。」宮島淺香轉過身，語氣自然地回答道，「我記得你的術式不是可以收服咒靈嗎，這個是一級，應該能拍的上用場吧？」
她十分真誠地為幼女著想道：「就差最後一下了，你要嗎？」
真是耿直善良到可怕的人。
這就是天然系嗎？
感覺距離自然就被拉進了，少女好像擁有能順利與任何人友好相處的能力。
但螢里奈還是搖頭拒絕了，並沒有瞞著眼前的人：「不用啦，詛咒的味道特別特別難吃，而且我現在的完全夠用了！」
「原來如此。」宮島淺香點點頭，而後利落乾淨地給了詛咒最後一擊。
她的攻擊風格與本人性格似乎完全相反，對人時溫暖如太陽，明亮卻不灼傷人，但面對詛咒時卻刀起刀落無比乾練狠厲。
完成祓除任務後天已然黑了下去。
雖然祓除並不麻煩，但是幾個任務都在不算相近的地方，趕路的時程令人精神上蒙上一層淺淡的陰翳。
而作為一個「成年人」，宮島淺香非常大方地要請螢里奈吃飯作為犒勞。
「但是我明明沒做什麼......」螢里奈難得有點不好意思。
宮島淺香卻為她說話：「你這個年紀出來做任務，全程陪著我也是一種勞累了！」她笑著，掏出錢包，那錢包似乎有點老舊，一看就像是上個世紀的產物。
「倒也沒有這麼老吧？」宮島淺香輕笑了一下，螢里奈才發覺自己把話語說出了口。
她頓時臉頰微紅，卻看到少女錢包裡露出的一角，頓時被吸引了眼神，忍不住的好奇心升騰。
「這是什麼？淺香姐姐喜歡的人嗎？」但是宮島淺香可是沉睡了這麼多年，這份感情結果應該不會怎麼好吧。於是話脫口而出後，她就瞬間後悔了。
「喜歡？應該不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少女話中的含義比起「不清楚是不是喜歡這個人」，更像是不清楚「喜歡」是何種感受。
宮島淺香毫不避諱地將照片從錢包夾層中抽出，眉眼溫和含笑輕鬆地向幼女介紹著。
「是我的輔助監督啦，是一個很好的人，在那個時代是和我志同道合一起努力的存在。」說到這裡，哪怕是日常明亮如白晝的少女眼底也微微染上一點低落和陰影，嘴角也稍稍下垂了一些，雖然依舊在笑著，「但是好像我出事不久後，他就因為一次任務意外死掉了。」
螢里奈微微怔愣，下意識想道歉。
宮島淺香立刻擺手說，「沒關係的，死亡對咒術師來說不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嗎？雖然他是輔助監督，但是我知道他與我一樣，從未後悔畏懼過。」她安撫地說，「這是我們的選擇，我並沒有難過。」
「只是......」她聲音變得很輕，「只是會......有點寂寞。」
螢里奈於是想稍微活躍一下氣氛，找點其他話題，但是視線在落在少女手中泛黃相片上的人時卻有些遲疑。
一種奇怪的感覺攫取著心臟。
好眼熟，但是印象裡明明沒有見過這個人。
錯覺嗎？
「淺香姐姐。」
「嗯？」
螢里奈猶豫著問道：「他、你這位輔助監督叫什麼名字？」
而後她看見宮島淺香嘴唇上下張合，吐露出清晰的字句，笑著說。
「齋藤幸一。」
「他叫齋藤幸一。」
第67章
齋藤幸一。
[齋藤]。
螢里奈瞳孔微縮,照片上年輕容顏的青年輪廓迅速與記憶中那個與自己初見的皺巴巴老頭重疊。
一瞬間， 所有的線索都在此刻串聯。
她猛然醒悟：齋藤口中與羂索做交易喚醒宮島淺香的人不是別人， 正是他自己。
太宰治關於盤星教的情報正是他洩露出去的,從一開始相識就神秘的背景......說不定他是盤星教內高層甚至是掌權者，而與羂索同謀,他顯然知道自己的情況，也知曉要對付的是自己。
——無可避免。
他與羂索立下了束縛，他會幫助那個人，成為一把刀,直接或間接來殺死自己。
敵人。
雖然與齋藤一直是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換，但螢里奈還是不免感受到一股淺淡的悶。
「怎麼了？」看著幼女垂頭沉默不語,宮島淺香忍不住問道。
螢里奈抬頭看她,迅速思考著。
她知道嗎？還是她在偽裝？但她又相信她，覺得她顯然是不知道的。
所以最後,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並沒有告知眼前人隻言片語，只是微微搖頭，再次綻放出一個自然燦爛的笑容：「沒什麼。」
回到高專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透,夏油傑罕見地沒有來看自己的情況叮囑自己睡覺,看來知曉「真相」後的他真的是受到了大衝擊。
螢里奈思考了很久,沒有切換【璃乃】的賬號,而是召喚出蠕蟲前往加茂宅。
橘發少年果然守在障子門前。
螢里奈原本靜待時機,想找到最合適的時候再將中原中也支開,畢竟他實力強大，單論武力值很少有人能夠戰勝或者暗算他，可以成為她正式對付羂索之前的一道利器。
但是知曉齋藤的真實身份後，她卻改變了主意。
少年對自己從未有過壞心,他一向赤忱真摯，她無法將他拖下水。沒有人比她更加了解羂索的心機之重，中原中也過於單純，而且一旦他出事也一定牽扯到橫濱的勢力，港口黑手黨絕不會善罷甘休。
於是此刻，她輕輕從蠕蟲身軀上跳下，對中原中也刻意露出了一個訝異的神情，似乎是不解他為何在這裡。
「中也哥哥。」她微微歪頭，眼底寫滿了迷惑，「是橫濱那邊還是你是有什麼事情找姐姐嗎？」
她以為自己是在等室內的少女甦醒，中原中也須臾間領悟，而後誠實搖頭回答：「不是的，我現在是璃乃小姐的護衛。」
「護衛？」
少年點點頭，淺淡的月光之下，似乎也掩蓋不住臉頰的淡粉色，他轉頭，目光落在那緊閉輕薄的障子門之上，神色也隨之變得柔和，好像皎月之下被施展了什麼法術。
重新回神轉回頭時，對上幼女怔愣的眼神。
中原中也頓時意識到什麼猛地紅了臉：「不、我......」他想解釋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解釋， 表現出來就是手足無措磕磕絆絆。
而清澈的聲音隨著微涼的空氣進入他耳中。
「中也哥哥......是喜歡璃乃姐姐嗎？」螢里奈猶豫著問。
中原中也被這話激起心頭湖水的淡淡漣漪， 反倒因此平靜下來，將春的季節裡，他輕輕點頭，明明雙頰燙的不像話，聲音卻異常清晰平穩：「嗯。」
「喜歡。」他說。
很喜歡，他又在心裡悄悄補上一句。
而後他就看見眼前的幼女紫色的眼瞳中露出一種他看不懂的神色，在月光之下輕輕波盪，如秋日隨風飄揚紛飛的蒲公英般一觸即散。
就當中原中也以為她要說些什麼時，她卻突然起了另一個不相干的話題。
「中也哥哥知道璃乃姐姐的[病]嗎？」
病？
中原中也沒有停頓地就理解了她話中含義。
「璃乃小姐確實比常人嗜睡，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他說，「放心，我會豁出性命保護好她的。」
他話一出，螢里奈都一瞬啞然了。
這個人是有多單純，自己明明是讓他知難而退，他卻下意識聯想到要保護睡眠中脆弱的璃乃。
完全沒有懂自己的意思。
於是她只好更直白一點：「璃乃姐姐的嗜睡症可能一生都無法治癒。」
她說：「她永遠無法像正常人一樣過普通的生活，跟她在一起會非常、非常、非常辛苦。」
為了突出語氣之重，她特地用了三個非常。
中原中也這下終於領悟到她話中的含義，霎時間耳根滾燙。
「沒關係。」他聲音輕柔而認真地說，「我會在有限的時間裡盡力陪伴她的，絕不會讓她孤獨。」
......完全沒考慮到自己啊這個人！
螢里奈不氣餒：「她沒有記憶，也許哪天恢復了記憶就會有更重要的的人代替你，這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她隨時能將你拋下。」
「過去無法切割，那也是璃乃小姐的一部分。」中原中也絲毫沒有被打擊到的神情，反而眉眼放得更加柔和，「她能記起自己的過去，追尋自己前半生的完整靈魂，到那時，我會為她高興的。」
油鹽不進。
螢里奈抿著唇，她看了眼前少年很久，終於下定決心。
「那如果——她有喜歡的人呢？」
她本來想用傷害最小的方式逼退中原中也，可現在看情況卻無法這樣了。
中原中也微怔。
螢里奈繼續上大招，說道：「璃乃她......」
幼女眸光猶豫，卻終於下定決心一般，一瞬好似卸下身上重重的負擔深深吸口氣，說：「她不是我的姐姐。」
中原中也愣住：「那是什麼意思？」
他盯著幼女開合的嘴巴，看她唇形在自己耳畔傳來一聲空白的轟鳴。
「是媽媽。」
她說，「璃乃，是我的媽媽。」
一瞬間，中原中也彷彿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中也哥哥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受傷。」螢里奈兩側的拳頭微微收緊，頭也不可抑制地稍稍下垂，低聲說，「我也不知道媽媽為什麼會失憶，又會什麼時候恢復記憶，可她總有一天會記起一切，那時候......」她欲言又止，似乎是不想把傷人的話語講得太過直白。
但中原中也已經幫她補齊了：「等她記起過去的時候。」
他聲音輕而乾澀，「她絕對不會喜歡我，是嗎？」
螢里奈沒有回答，可她猶豫可憐的眼神已經告訴了他這個問題的答案。
中原中也心亂如麻，好像亂七八糟的線絞緊纏繞於心臟令人無法順暢地呼吸，他下頜繃緊，兩側的指甲陷入肉裡。
好像有戲。
螢里奈偷偷觀察著，立刻再接再厲乘勝追擊。
「而且媽媽已經不是人類了。」幼女的目光故作破碎，她神色哪怕強力掩蓋也無法完全抹殺微微洩露的痛苦，閉了閉眼，「她是詛咒......是被我詛咒的咒靈。」
卻沒想到眼前的人露出了思考的神色，竟然異常地平靜下來：「你的意思是......璃乃小姐不完全是你母親，是嗎？」
因詛咒而生的過咒怨靈是非人的存在，它們帶著那個人的影子，卻又不完全是那個人。
但螢里奈不懂中原中也問這句是什麼意思，知曉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是有婦之夫而且還是死去的人，甚至還不是「人類」，重重阻礙在前，一般不都會敬而遠之嗎？
所以她點頭肯定道：「是的，她不是人類，也不算是我真正的母親，她只是因詛咒而滯留在這世上的殘缺的存在。」
卻沒想到中原中也卻露出了忽而輕鬆的神色，甚至眉眼也微微舒展開來。
螢里奈一頭霧水，但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好像事情被搞砸了的預感。
「璃乃小姐是非人啊......」他低低呢喃，聲音逸散，輕到一不小心就會漏在夜晚的冷風裡。
而後他抬起頭來，鈷藍色的眼瞳裡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誠摯到更像是起誓，「我不知道螢里奈你的媽媽究竟是什麼性格模樣，但是現在這個璃乃小姐，無可懷疑地是一個新的存在。」
「失去記憶為什麼不能被看作是一種新生呢？」中原中也說，「她有理智，從未失控過，也從未作為詛咒殺死過任何一個人。」
「她會笑會低落，她擁有著所謂人類的所有情緒。」
「這樣的她，真的能被稱之為[詛咒]嗎？」
他眼底波光粼粼，瞳孔亮到驚人，述說著。
即便知曉事情所有的真相，螢里奈都不免被他眼底灼亮的光芒刺到一時無法言語。
「她或許會永遠失去記憶，又或許會在未來某天重拾過去。」中原中也無比認真地說，「但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那就之後再說。」他說。
..........
............
歪理！
全是歪理！
高空之上，適才剛剛「戰敗」的螢里奈憤憤不平地想。
怎麼最後突然被一轉攻勢了？而且為什麼本來還在低落沮喪眼見就要萌生退意了的人會突然崛起？聽到對方是非人類不應該趕緊撤離嗎！怎麼中原中也還上趕著來，還看起來更加積極堅決了，他是什麼奇怪的人外控嗎？！
幼女內心氣急敗壞地吐槽著。
但無論再私底下說什麼，這次的勸退計劃都完全宣告失敗了。
她垂著頭，頭疼地想著下一步解決方案。
而就在這時，手腕上的電話手錶忽然震動。
她馬上點進去，發現竟然是漫畫更新了。
但她沒有急著觀看新出的內容，而是被最新繪製的封面奪取了注意力。
封面之上，相貌相似度幾乎是復刻版的幼女與少女背靠背著露著側臉，繁複冰冷的鎖鏈淬著鮮血交叉相纏好似牢籠，將二人分割在不同的版塊。
雙辮的幼女垂著頭，沒有被描繪出具體神情，只是有淚水如線在臉頰悄然滑落。而另一側的少女眉眼清冷卻泛著柔和，嘴角似乎有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一副時光美好的模樣，只是身軀比起另一人稍顯透明。
而在二人身後的正中央，曾在之前漫畫中露出一面的紫眼詛咒終於被精細繪製出可怖極端的形象，非人的怪物線條雜亂瘋狂而用力，強大的表現力展示出它本身的混亂與扭曲。
文字的小標題語言在側下方醒目。
【過往揭曉，螢里奈與母親的糾葛究竟是——？！】
第68章
自有記憶起,螢里奈就與母親一直在一起。
幼稚園會有頑劣的小朋友嘲笑她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可她完全不在乎，因為母親給足了她全部的愛意。
所以她直接舉手,照母親教她的那樣反擊。
「老師。」她表情淡然，「山口君欺負我。」
而後看壞蛋同學氣急敗壞的臉非常欠揍地偷偷做鬼臉,讓他們更加惱怒。
母親很忙，總會隔三差五地消失，但是沒關係，她足夠懂事,也足夠勇敢，一個人回家也完全沒問題。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看橙橘色的霞光染上潔白的雲朵,觀察著綿綿白雲奇形怪狀的有趣形狀,用母親給的零花錢買自己喜歡的零食，偶爾會覺得有趣到笑出聲來。
只有媽媽,她也是快樂的小孩。
雖然能看到些奇怪的東西,可為了不讓勞累養育自己的母親擔憂，她選擇了隱瞞。
晚上一個人也不會害怕，被自己「接納」的奇怪生物會陪伴著自己,看得久了,反倒覺得那些奇形怪狀的面貌會有點可愛。
她和它們交朋友。
母親會盡量回來,溫柔地給她穿上衣服,手指輕柔地為她扣上扣子,紫鳶花般的眼瞳裡是她能感受的深深的愛意。
「螢里奈是我最愛的孩子。」她總是會輕輕親暱地親吻她嬰兒肥的臉頰,笑著說。
而每逢這天，母親會早早準備好早餐與便當，二人像螢里奈從同學身上見過的任何平凡普通的母女一樣渡過她最期盼的一天。
幼女從貧瘠的幼稚園生活裡挖出最有趣的片段講給她聽，看年輕的母親彎起眉眼,又輕柔地擦去她嘴角沾著的飯屑，「都吃到嘴角啦。」
可早餐時間結束，二人走到校門口，仍然避免不了分離之時。
螢里奈雙手不自覺收緊了書包背帶，抿唇不動，好像這樣就能延遲母親離開的腳步。
她一向是個不叫人擔心的好孩子，所以每次母親都會蹲下身小心問她：「怎麼了嗎？」
她會搖頭，說沒什麼，然後終於邁動腳步走進學校，又一步三回頭地跟她揮手告別。
而有一次，她終於沒忍住問：「媽媽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母親微微怔愣，表情有短暫的沉默，而後歉疚與掙扎爬上她的眼底。
「對不起，螢里奈。」她輕輕抱住她，「媽媽應該多陪陪你的......但是我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對不起，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她說。
但螢里奈不允許任何人詆毀自己的母親，哪怕是她自己，於是她馬上瞪大眼睛叉腰：「不准說媽媽！」
母親頓時失笑。
她伸出小拇指：「那你要答應我，等你的事情完成了，就要一直陪著我。」
似乎覺得不夠，她又馬上補上一句：「陪到我說停止為止！」
母親幾乎是立刻答應了她的要求，她很少拒絕她的任何要求。她與那根小小的手指勾在一起，非常認真地回答她，「好。」
偶爾有的時候，螢里奈也會想到父親。
當然，這不是因為她想念那傢伙，她可一天也不喜歡他！
母親從未在她面前避諱過父親的存在，她也有問及過，而後就得到她稍稍低垂的、緩緩展開的眉眼，好似那一瞬間想起那個人，壓在她身上的所有令她無法喘息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恍若秋日落葉輕聲在耳畔私語。
「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哦。」螢里奈無情吐槽，「一個很好的，從未出現過女兒面前的人。」
母親啞然失笑，摸摸她的頭，「螢里奈討厭爸爸嗎？」
在母親的描述裡，螢里奈只知道自己的父親叫夏油傑，是一個喜歡樂於助人的熱血少年，笑起來有點眯眯眼像狡猾的狐狸，也會捉弄母親，但冬日裡總會備一條溫暖的圍巾替她圍上，無奈嘆氣說注意保暖啊，會生病的。
「雖然每次都是游刃有餘的模樣，其實告白的時候耳根可紅了呢。」說這個的時候，母親像是回到了少年時期那般眼神輕快又明亮。
雖然螢里奈不喜歡他讓母親這麼辛苦，但還是會因為一向努力掩蓋愁容的母親會能因此喜悅而感到開心。
不過即便聽起來確實像個好人，她依舊認為可能大部分摻雜了母親的濾鏡。
不要喜歡從未歸家過的渣男了，她很想這麼說，但考慮到母親的心理狀態，最後在嘴邊還是作罷，變為了：「那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稍微喜歡他一下吧。」
母親於是會笑起來：「如果你見到他，你肯定會喜歡他的。」他有那麼好呢，女人在心裡輕輕說。
「那，那......」螢里奈有點彆扭地胡亂捏著自己的手指，「他會喜歡我嗎？」
但說完，她就立刻叉腰：「他如果不喜歡我，那我也不要喜歡他！」
母親又發出清晰的笑聲。
「他會喜歡你的。」她將女兒抱進懷裡，無法克制愛意地親吻她的發頂，輕輕地，眼神彷彿能看到那個被丟在時光裡的恣意溫柔的少年，抵住她的額頭說，「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所以，當母親歉意愧疚又猶豫地提起可能要出一趟遠門的時候，螢里奈絲毫沒有停頓地點了頭。
也有難過，也有不捨，但更多的是未來的期盼：「你是想把他帶回來嗎？」
母親微愣，聲音起初低低的：「不，我只是想證明......」
「什麼？」螢里奈沒聽清楚。
而面前的人卻搖了搖頭，不願說出令女兒失望的話語：「是，我會把爸爸帶回來的。」
母親答應過的事情從未食言過。
螢里奈於是雀躍起來：「那等你們回來，我要去家庭餐廳！」
「好。」母親彎著眉眼說。
——可她沒回來。
預留超過許多的錢精打細算地都花完，房子被因為可憐而延期許久的期限都消耗掉的時候，她也依舊沒有回來。
周圍人都說她是被遺棄了。
「真沒想到平時看起來這麼愛孩子，結果卻是個會拋棄女兒的人啊......」
「真可憐，這麼小的年紀就要一個人面對這些。」
「螢里奈，你會有真正愛你的媽媽的。」
房東太太憐惜她，將她妥帖送到福利院，她想盡辦法逃出來，又回到了「家」。
但是這裡已經住了新的人家，他們和睦地說笑吃飯，透過玄關往裡看，螢里奈還能看到飯菜向上升騰的熱氣。
母親也為她做過某道菜。
「是找錯了嗎？你家在哪裡，小朋友，我送你回去吧。」新住戶的女主人善良親和地說，伸出了援助之手。
螢里奈抿著唇，沒有回答，只是轉身不回頭逃一般地跑走。
她從未信過自己是被拋棄了，母親絕不會拋棄她。她是被愛著的孩子，母親也無數次跟她說過，自己是在愛意裡降生的小孩。
「媽媽會回來的。」
「媽媽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
不知曉話語的魔力的幼女在內心每時每刻不斷地虔誠地祈禱。
於是為了不讓母親回來找不到自己，她開始過上了逃亡的生活。
「去去去，哪裡來的小乞丐？」
醉酒的大人毫不留情地將她踹倒在地。
她低垂著頭，穿著髒兮兮從垃圾場裡撿來的完全不合身的衣服，想要釋放咒靈偷走他的錢包。
他是壞人，所以不用覺得愧疚，也不會讓媽媽失望。
但還未開始行動被阻止了。
四周圍來了長相各異的陌生人，她能看到他們身上與普通人不同的藍光，那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一般的光芒。
她如同小獸般驚懼，卻維持著面上的兇狠與勇氣。
而後，暮色降臨，逢魔之時，她看到烏色長髮扎著丸子頭的青年緩緩朝自己走來，身上傳統服飾袈裟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氛圍，他身後是兩個長相秀美的雙胞胎少女。
「螢里奈。」他含著柔和的眸光，輕輕地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他看著狼狽的幼女，輕聲嘆息道，「真是可憐的孩子啊。」
兩雙顏色無異的眼眸對視。
螢里奈手指微微動了動，似有預感又惴惴不安地，「你是......誰？」
夏油傑沒有回答，他輕輕伸手。
而幾乎是瞬間，紫眼詛咒猛地出現在二人之間，阻擋住他下一步的動作，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態與他對峙著，恐怖的氣息令任何咒術師都要身軀顫抖。
完全沒有注意這些的螢里奈強制令自某天忽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詛咒挪開身軀。
而青年也在須臾轉瞬間毫無痕跡地改變了想法，朝她無比溫和又飽含愛意的伸出手。
——這是他的孩子，這也是他的「家人」。
「我叫夏油傑，你的......父親。」
螢里奈沒有了母親，卻多了一個愛她的父親。
「你會喜歡他的。」
母親的話得到了印證， 名為夏油傑的青年是那樣真誠地愛著她， 會在她故意的搞怪下無奈地笑，會任由她與雙胞胎姐妹一起玩他的長髮，給他編令人發笑的辮子。
會抱著她給她輔導功課，輕聲講故事哄她睡覺，會無時無刻陪伴著她。
螢里奈不知道盤星教，也不知道夏油傑的所作所為，他從未讓她接觸過那些陰暗面，哪怕她有著強大到可怖的天賦。
但她依舊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能拼湊出一些：夏油傑的理想是構築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螢里奈會覺得夏油大人的想法很偏激嗎？會覺得他是個可怕的壞人嗎？」美美子擔憂地問，怕夏油傑唯一的摯愛的女兒會成為背棄他的存在。
螢里奈很仔細地想了想，而後搖頭：「我不討厭爸爸，其他人跟我沒關係，我只要在他身邊就夠了。」
她不會去做滅絕的極端之舉，但也不會因此對「父親」生出厭惡之心。
被遺棄的孩子更加黏人，整日扒在青年懷裡，而夏油傑也只是寵溺地隨她去。
隨著時間流逝，螢里奈逐漸放下了對母親的執著，也慢慢能接受自己被拋棄了的事實。
但是沒關係，她有父親，有兩個姐姐，有盤星教裡的許多「親人」。
她這樣對自己說。
但那張屬於母親的相片即便開始泛黃，都沒捨得丟棄，她總會找到一個無人角落，像小偷一樣悄悄地看，然後低聲說，「我恨你。」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你。」
紫眼睛詛咒抱住她，她埋進它懷裡哭泣。
直到某次。
「咦？」
尋找幼女無意看到相片的美美子發出訝異的聲音。
螢里奈轉過頭，假裝輕鬆，「美美子姐姐認識這個人嗎？」
日常沉靜的美美子對上她的眼睛，一瞬間好似明白了什麼，幾乎是下意識搖頭：「不，我......」
而性格稍活潑的菜菜子卻在此時探過頭來，恍然大悟道，「好眼熟......這不是之前攔在夏油大人面前被他殺掉的女人嗎？」
——「啪」。
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中斷裂了。
風聲恍若在此刻靜止。
「不會的。」她自語，「不會的。」
看不到任何人的動作，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她跑去求證。
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你。
所以求求你了，快點否認我，父親。
她望著夏油傑，眼神哀求。
而青年只是平靜地，輕輕地說：「螢里奈，她不是你的家人。」
猶如轟鳴。
他眼底一片虛無，提起女人也沒有絲毫動盪。
是啊，螢里奈想，在他眼裡，那早已不是與他相擁親吻的少年戀人，也不是與他誕下結晶的愛人，而是。
——猴子。
但他沒有在幼女面前說這個詞。
她從未反對過的，甚至無言支持的他的「大義」，在此刻遲來地化作銳利的刀刃層層劃向自己，鮮血淋漓。
心臟在哀鳴，她連淚水都乾涸枯竭，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人。
是父親，也是仇人。
愛多點還是恨多點？
說不清。
可他明知道自己有多渴望母親沒把自己拋棄，卻隱瞞著所有真相，看她一點點死心，一點點地憎恨著曾經那樣深愛的母親。
她祈禱著她歸來的時候，她被他無情殺死在某個平凡孤獨的小巷裡。
「她全都是在為了你！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咬牙的話語含著口腔裡的血腥氣。
女人自少女時代就以普通人的身份奔波，那樣不辭辛苦地，絕望地走著一條沒有終點的道路，結果就這樣被她想要拯救的人戛然終止。
「她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意義，我已經放過她一次了。」夏油傑平淡地說，「她早該想清楚的。」
沒有任何意義。
指尖陷入肉裡擠壓出血，螢里奈抬頭望著「父親」。
「你的大義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她紫色的眼瞳幾乎淬出撕心裂肺的血，聲音加重像是起誓。
「總有一天，我會摧毀你虛妄的大義，踩碎你可笑的理想。」
——我要殺了你。
夏油傑，父親。
這一戰以夏油傑的失敗告終，他不願向女兒下重手，只覺得她是個早早進入叛逆期的孩子，螢里奈成功狼狽地逃出盤星教。
「不去追嗎，夏油大人？」遲來的在一旁觀看許久的雙胞胎姐妹擔憂地問。
夏油傑視線放的很遠，像是回憶起什麼，最後聲音很輕地說，「不用了。」
「她會回來的。」
哪怕是為了殺死他，她會回來的。
酸澀好似後知後覺地裹挾著眼眶落下淚來，在適才戰鬥中超然強大的紫眼詛咒一如往常地將幼女裹進自己的身軀。
淚水模糊雙眼，螢里奈發出壓抑的聲音。
「不要、哭。」
熟悉的聲音用著笨拙的、生澀的語氣。
螢里奈怔然抬頭。
落下的淚水裡，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從未離開的詛咒輕輕地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不要、哭。」
「螢、里奈。」
第69章
今日班級裡的小朋友們都異常興奮。
「螢里奈！」吉田步美開心地向剛來的小伙伴打招呼。
螢里奈揮手回招呼,而後背著書包走進教室。
完全沒有即將上課的氣氛， 大家全都在三三兩兩地雀躍討論著今日的出遊。
很快， 班主任進入教室,指揮同學們下樓井然有序坐上大巴,因為需要湊人數,所以兩個班級坐一輛車。
螢里奈踩上大巴階梯的時候,看見一個陌生的女老師。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女人微微側過眼神,朝她很友好地笑了下。
「是隔壁班的老師。」坐在位子上後吉田步美說。
螢里奈回想了下，「那個之前除出了事故讓若狹老師代課的那個嗎？」
吉田步美點點頭。
雖然有老師們維持紀律，但整個車廂內仍是掩不住鬧哄哄的,小孩子們興奮討論著，滔滔不絕地提起今日帶來的零食與新時的玩具，還有對目的地的嚮往。
螢里奈只清楚此次是去一座神社，雖然並不是什麼赫赫有名的大神社,也不明白神社有什麼好玩的,但是對於這個年級的小孩子們來說，脫離課堂出遊本身就是一件令人無比興奮的事情了，哪怕是去教學樓下轉一圈，也能興致勃勃。
人到齊後大巴開始啟程,車程似乎並不短,大概半小時後,原本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不斷的車廂內也逐漸開始安靜下來,一大早就興奮不已甚至昨晚都沒睡個好覺的小學生們終於開始犯睏，大部分進入了夢鄉。
跟吉田步美聊了一會後，一向富有活力的小女孩也不免打起了哈欠。
「睏的話就睡吧，快到的時候我會叫醒你的。」螢里奈說,雖然即便她不叫醒，老師們也會通知，但是她依舊這樣說道。
吉田步美點點頭，剛剛打過哈欠，眼角還彌留著生理性的淚水，不是很有精神地回了一句：「好......」
而後便閉上眼休息。
螢里奈感受到身邊人的呼吸愈發平穩。
她於是打開漫畫APP，論壇至今還在聊得熱火朝天，更新的那把把大刀把他們虐的體無完膚。
【不是吧不是吧？啊？？？啊？？？？？這什麼劇情啊！我為什麼要自虐......】
【媽媽問我為什麼含淚看漫畫......】
【我錯了，我就不應該點開這部漫畫，我居然一開始還天真地以為這是一部彌補遺憾的治癒漫（淚崩）】
【我恨你教主傑，為什麼不能一直當高專傑，為什麼要黑化，我恨死你了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
【璃乃我可憐的老婆，我哭了】
【樓上別哭，因為那是夏油傑的老婆（手指）（微笑）（流眼淚）】
【能不能讓璃乃跟教師傑he，螢里奈應得的幸福美滿一家三口：）】
【感覺應該不太可能，璃乃狀態應該不是純人類，最大機率還是詛咒，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穿越之後就變成了這樣，但感覺之後還會發刀......】
【失憶感覺也是一個刀點，依照漫畫套路璃乃絕對會在後面恢復記憶，迎來她的結局（含淚哽咽）】
【樓上能別這麼自覺嗎，我真跪了】
【絕對會恢復記憶，之前不是有個片段璃乃差點摸上教師傑的臉了嗎，感覺是伏筆】
【就算失憶也不一定喜歡教師傑吧，站在我的視角看，那個人是獨一無二的，就算是教主傑也沒有高專傑那種味道了，更何況璃乃呢】
【是這樣......雖然是一個人但是又不是一個人，難解】
雖然論壇裡熱火朝天哭天喊地，不過對於螢里奈來說卻沒有什麼所謂，雖然她萬萬沒想到漫畫APP直接把她胡編亂造的身世背景全都完美地補齊了。不過這樣也好，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故事圓上了，受益的也是自己。
她將電話手錶關閉，與吉田步美坐的位置比較靠近前排，也方便她從後面觀察那個陌生的老師。
很熟稔地在跟旁邊的同事說笑，似乎並沒有什麼破綻，但是她依舊感受到自內心升騰的一種不適感。
車輛到達的時候時間已經快要臨近中午，雖然車程花費這麼長時間，但絕大多數的小朋友們被叫醒後卻依舊很快恢復啟動引擎，完全沒有冷卻地就興奮雀躍起來。
這其中自然包括少年偵探團的幾個人。
下車整隊，老師們領著小朋友們往目的地走去。
為了安全，學校安排兩個老師一組看顧學生，經過自我介紹，螢里奈才知曉這個陌生老師叫上杉美和。
「要說這裡最神奇的地方，當數食骨之井了。」 年輕的女老師狀似無意提起，微笑著說，「但是已經被列入禁區內了，如果看到警戒告示牌，大家可千萬不要因為好奇心去闖入啊，很危險的。」
「禁區？為什麼？」
偵探少年團的幾個人果不其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紛紛仰頭問老師，「老師多講一些吧！我們好想聽！」
螢里奈不用猜也知道他們幾個肯定起了什麼歪心思，稍稍移開目光，與同樣微微抽了下嘴角無語的江戶川柯南對上視線。
「......」
「......」
而後齊齊移開視線。
上杉美和於是耐心地與學生們說著話。
螢里奈側耳順帶聽了下，大致是怪談之類的，意思是靠近古井的人都會被不明之物抓走神隱，十幾年前已然走失了許多人，於是礙於壓力將食骨之井外圍直接拉起了警戒線。
女人講述故事的聲音生動有趣，甚至用語氣特意營造了氛圍感，令觀聽的學生們驚悸不已，當然最後她還是秉承著老師的身份笑著說：「當然這些只是些奇怪虛假的流言啦。」
如果是這種風靡的怪談，說不定所謂的「鬼怪」只是詛咒，螢里奈心想。
「但是失蹤的人是存在的吧？」圓谷光彥提問道。
上杉美和稍微卡殼了一下：「這個可說不準，畢竟老師也只是聽的傳言，失蹤的人或許只是一種噱頭呢？或者是以訛傳訛，都有可能哦。」
最後她扯開話題，拍手笑著總結叮囑道，「但是無論是不是真的，大家都不要故意去那個地方哦，畢竟對於你們來說，只是深不見底的井就已經很危險了，那裡又偏僻，如果走失了會非常難辦呢。」
「可不要把自己置身危險之中啊。」
但顯然偵探少年團的幾個人沒聽進去。
吉田步美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地興奮朝螢里奈湊過來，小聲道：「螢里奈，你想去瞧一瞧嗎嗎？」
她不想，謝謝。
螢里奈面無表情心中回答。
「吉田同學和夏油同學關係看起來很好呢。」但還沒回答，就有一個人先一步說話。
順著聲音抬起頭，上杉美和微笑著搭話，看似就像是普通老師與學生們閒聊。
非常捧場的吉田步美當即點頭肯定道，「當然啦！螢里奈在班裡玩的最好的就是我了！」還微微挺胸，一副小驕傲的模樣。
吉田步美轉頭立即尋求贊同，眼神期待著pikapika閃閃發亮：「對吧，螢里奈？」
用這種眼神如果拒絕了她絕對會難過吧，說不定還會哭，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螢里奈的愧疚感就無法控制上升，這種後果也實在是太糟糕了吧！而且......
她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上杉美和的笑臉，微閃的瞳眸意味不明，最後點了點了頭：「對，我跟步美關係最好了。」
........
............
螢里奈果然沒有預感錯，趁著老師們關注其他同學的間隙，幾位好奇心迸發的小伙伴果不其然拽著她偷偷溜了出去。
知曉「異常」在這個世界上可能是真實存在的柯南還在嘗試勸退，他不明白為什麼經歷了花子事件的幾個小學生還有勇氣對這詭異的怪談擁有探索精神：「我們還是回去吧，老師說了很危險，如果我們出了什麼事會給老師們帶來麻煩的。」
「就稍微看幾眼，午飯之前我們就回去，肯定沒什麼事的！」
可惜現在什麼都阻止不了小朋友們強烈的好奇心。
無法放任他們單獨前往的柯南與螢里奈只好無奈地跟著幾個。
「啊！是不是那個！」
一眼看到前方的告示牌，吉田步美忍不住興奮道。
但好在還沒靠近警戒線時，後方就傳來熟悉溫和的聲音。
「吉田同學，夏油同學，江戶川同學......」因為人多沒有叫全，一行人轉過身，對上上杉美和無奈嚴肅的眼：「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呢？」
一行人頓時心虛起來，支支吾吾不知道找什麼藉口，好在老師並沒有刨根問底：「老師說過很多遍了不要來這裡，好了，快回去吧，馬上就要到午餐時間了，這次不要再跑到這裡來了哦？」
幾人於是悶悶不樂地被迫接受：「是——」
這種沮喪一直延續到午飯時，幾個人圍在一起不死心地繼續想辦法，鬼點子接連冒出都被駁回。
「自從之前被抓到，上杉老師就一直緊盯我們了。」圓谷光彥皺著眉思考著想。
這種冒險並不在柯南的興趣範圍之內，所以他只是裝作也苦惱的模樣，但是完全沒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
「這樣吧，我假裝有事把上山老師引開，你們抓緊時間去，我到時候再想辦法跟著你們。」最後，吉田步美也沉思著說。
「你能想什麼辦法呢？不行，我們偵探少年團決不能缺少一位同伴！」小島元太否決說。
「我有辦法了。」螢里奈抬頭忽然說，「但是需要你們配合我。」
「每個人需要做的環節不一樣，為了不環環相互影響，我要分別跟你們布置任務。」
聽起來很神秘很高級的樣子，一行人頓時情緒高漲起來，「什麼什麼？」
螢里奈於是將他們拉到遠處一一交談，最後又再次叮囑道：「為了保證計劃完成，成功之前你們不能相互洩露哦。」
她掃視一圈，加大威脅道：「要不然我會非常非常生氣，絕交！」
得到一片回答：「好——！」
第70章
我帶你走
吃過飯後,吉田步美突然想去上廁所，於是她找到上杉美和詢問地點。
「廁所的位置有點彎繞，我陪吉田同學去吧。」年輕的女老師貼心道。
吉田步美點點頭,微微低了低下巴一副害羞的模樣。
但事情並未照她預想的發展。
「其實並沒有很難走哎......」走了一次下來並不覺得廁所位置難找的吉田步美說，但還未來得及回頭,她便後頸處傳來一陣重擊，昏了過去。
上杉美和輕輕接住小女孩的身軀，眼眸低垂，嘴角帶有淺微的弧度。
........
............
螢里奈還在啃著夏油傑親手製作的父愛飯糰,久久不回的上杉美和卻一個人略顯焦急地過來。
「你們有看到吉田同學嗎？」劇烈運動使她的呼吸有些喘。
柯南一臉錯愕：「步美不是讓老師你領著去廁所了嗎？」
「是這樣的。」上杉美和解釋說,「但是我在廁所外等了很久都不見她出來,進去找卻不見人影,所以就想著她是不是先回來了。」
但看樣子是沒有回來。
女老師咬著唇，瞳眸神色間滿是自責與焦急慌張，「這樣,我去其他地方找一下。」她頓了頓,有些猶豫地向螢里奈投來目光，「夏油同學可以跟我一起嗎？」
「我懷疑吉田同學可能是去禁地了,但是如果我去喊,她估計聽到聲音反而會躲起來，你們關係不是很好嗎？你能不能幫老師找一下？」
自從老師開口解釋狀況起,螢里奈的神色就沒有放鬆下去,聞言更是立刻站起身,也是無法掩蓋的擔憂：「我跟老師一起去！」
而偵探少年團的其他人也頓時跟著焦急道：「我們也去！」
「還是讓夏油同學一個人跟著就夠了。」上杉美和難掩憂心地說，「如果你們之中再有誰出什麼意外，到時候老師根本忙不過來了。」
小島元太與圓谷光彥還想急著說什麼，卻被唯一冷靜的柯南攔下來：「老師說的對,我們還是不要多添麻煩了，而且說不定並沒有什麼意外，老師和螢里奈之後馬上就能帶步美回來呢？」
二人這才微微安心下來。
見這邊穩妥，螢里奈與柯南視線好像似有若無地交錯重疊一瞬，隨即她便跟著焦急的女老師離開了。
螢里奈與上杉美和很快來到了食骨之井的所在之地。
還沒到警戒線，她就看到了井旁躺在枯葉青苔地上昏迷的小女孩。
「步美！」
她忍不住驚呼，甚至不顧警戒線便急匆匆跑過去。
吉田步美緊閉雙眼全身無力，螢里奈用手墊住她的頭將她放進懷裡觀察情況，「步美？步美？」
焦急的呼喊並沒有起到效用，短髮小女孩依舊眼皮緊閉沒有動靜。
而本應與她一般慌忙的女老師卻安靜地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螢里奈未察覺，還在說著：「老師，麻煩叫一下救......」
「救護車」未說完，她後方的神秘深井便散發出一種古怪詭譎的氣息，一股龐大的吸引力將她脫離，她只來得及鬆開吉田步美的手，便愕然仰躺墜入漆黑一片的井裡。
寂靜。
再一次有風掠過的時候，上杉美和才抬起步子，她先是回收了提前布置好的咒具，而後低眸安靜地注視著深不見底的井，唇畔是淺淡的弧度。
「再會了，螢里奈。」
——而那時，便是我們清算之時。
而後，她才目光緩緩轉到冰冷地面上的吉田步美，她解開她身上的術式，將她喚醒。
「上杉老師......」女孩子悠悠轉醒一臉迷茫，頭髮有些雜亂，「我怎麼會在這裡？」
「吉田同學是忘記了嗎？」上杉美和驚訝，恰到好處地掩去面上的慌忙，「你失蹤了，我找了你很長時間。」
但她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多久，微笑起來：「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了。」
雖然沒有搞明白情況，但吉田步美還是聽話地點點頭，表情略顯靦腆地牽上女老師的手。
二人朝離開的方向走去。
而不過幾l步，上杉美和就停下了腳步。她仰頭看著從不遠處緩緩而升如深色水幕一般的「帳」，感受到空氣中一瞬隱含的制約。
她陡然意識到異常。
「啊，你終於發現了。」
身旁牽著的小女孩羞澀地笑起來，不過須臾，「吉田步美」便陡然從身後攀上她的肩膀，在她耳畔咯咯的笑。
「麻煩請你陪我待一會啦。」她謙遜地說，音線也從稚嫩的童聲變為青澀的少女。
短髮抽長緩緩染黑，身體似有若無，毫無重量，「上杉美和」一瞬便想到了她的名字。
「——花子。」女老師平靜地說，思索著，「什麼時候......不，一直都是你嗎？」
「她」大腦陡然貫通，而後低笑起來，「......被擺了一道啊。」
但區區一個特級詛咒不足為懼，於是她輕輕抬手，想要釋放咒力，卻在觸碰到花子的前一秒被限制住。
濃黑的長髮箍緊手腕，她順著髮絲望過去，對上面容慘白的女人漆黑如漩渦的眼。
貞子平靜的外表下是冰冷沸騰的熔岩，「老師。」
「她」說，「我們又見面了。」
「......是啊。」上杉美和微笑著，似故人重逢般，「好久不見，山村同學。」
*
天空橙紅如血，校園內一片死寂。
螢里奈被傳送到教學樓不知名的某一層，色調陰鬱的光被玻璃窗送進走廊投射在陰影外的地面上。
似乎是放學後很久，校園裡空無一人。
裝修布置也不似現代學校，更像是上世紀偏遠村莊的簡陋，有裂開的細紋侵蝕著建築的各個角落，螢里奈鼻尖縈繞著似有若無的潮濕
氣味，像是青苔爬滿陰暗角落的霉味。
如果硬要找什麼形容詞來形容這裡，那麼螢里奈可以說這是一所非常特別的學校。
至於為什麼特別......
她微微側身後撤到邊沿，紫水晶般的眼瞳目睹著長相怪異醜陋，未知發聲器官叫著扭曲聲音的詛咒往前方走去，它們一一掠過她，執著的向一個方向前進。
這可以稱得上是空蕩空間裡的唯一線索，所以螢里奈跟在它們身後觀察著情況。
越過不遠的距離，他們一起來到地下室的體育器材室。
潮濕在這裡更加顯著，牆壁軟化得也更加劇烈，有不少牆皮已然脫落。
詛咒們圍繞在這裡，貪婪地充滿惡意的眼神緊盯著門扉，彷彿能透過著薄薄的鐵門能看到內里美味的食物。
這裡面有什麼？咒物嗎？
螢里奈猜測著。
她抬手握上門把，先嘗試能不能直接打開，卻直接撲空向前踉蹌了兩步。
——並沒有觸碰到門把，她直接穿過了門。
像幽靈一樣。
她驚愕抬頭，卻對上一雙怯怯同樣意外的漆色眼瞳。
對方顯然目睹了她直接穿過門的一切。
並沒有因為她幼女的外貌而放鬆警惕，恰恰相反，在器材室裡的黑髮少女頓時如驚弓之鳥一般抬起手邊趁手的武器——大概是從掃把上拆下來的棍棒，她把它放在胸前的位置做隨時要反擊的模樣，咬住唇，無可抑制的驚懼緊張。
螢里奈瞬間判斷她能看到詛咒的存在，且現在將她誤認為了詛咒。
「我不是那群傢伙啦......」於是她開口解釋道，對上少女因她開口說話而訝異怔愣的面龐，「你能看到的吧？門外那群東西。」
少女咬著唇，姿態明顯鬆動了些，螢里奈與她一般交流的人類語言令她潛意識將面前的人初步判斷為「同類」。
「它們叫咒靈，是人類負面情緒的集合產物。」螢里奈邊科普邊觀察著黑髮少女的神色，從而立下判斷：她能看到卻並不知曉咒靈的存在，屬於野生咒術師，還未被咒術界搜尋到。
於是她繼續道：「我是來幫助你的。」
幼女笑起來的時候面頰的嬰兒肥顯得可愛非常，她不著痕跡試探性地朝前幾l步，並未得到少女的強烈抗拒。
螢里奈輕輕拿過她的「武器」——依舊撲了個空，她呆滯了兩秒，而少女也意識到這無法對她造成傷害，表情一瞬空白了兩秒。
二人面面相覷，最終詭異無聲地獲得了統一。
螢里奈收回手，她也收回手。
「我的名字是螢里奈。」
是你的仙女教母？小精靈？
無論哪種說法都顯得怪異的幼稚，於是她直接忽略了後面的說辭，直搗黃龍，「你叫什麼？」
少女瞳孔是比尋常墨色還要漆的黑，內裡好似黑洞緩慢攪拌成漩渦要將人吞噬，她抿了下唇，最後很輕地說，「山村貞子。」
言簡意賅。
卻在螢里奈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年輕的山村貞子面色紅潤，完全不似詛咒時期駭人的慘白，哪怕瞳眸漆黑也少有後來的「非人」令人心悸之感。
她頭髮很長，沒有懸空漂浮，而是墜在身後直到腰際，只是稍顯濕漉，散發出一種奇怪的味道，大抵是被人潑了髒水。
她的衣物還有些潮濕，雖然已然干不少，卻仍能從透的白色布料下看到肉色的肌膚。
螢里奈看到她忽然不受控地顫抖了一下，應該是冷的，長袖下也能瞥見青紫的傷痕。
這也太慘了。
螢里奈嘴角的線條不自覺繃緊，山村貞子能聽到一門之隔外詛咒們詭異恐怖的聲音，可憐地警戒著。
「跟我走。」
神秘的幼女忽然出聲，把山村貞子驚了一下。
她轉過頭，對上那雙清澈透徹的認真眼瞳，小女孩伸出手，語氣篤定非常有信服力地說：「我帶你走。」
第71章
幽靈形態
這個時候的貞子大概只有十六歲,雖然無法觸碰到其他事物，但怪異的是，她居然能與她牽上手。
——伸出手後猛然想起來自己是幽靈狀態,卻被怔然兩秒後的山村貞子忽然牽住手的螢里奈想。
對方顯然也驚訝了一下。
不過二人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時間去想其他了,門外的詛咒們貪婪窺視著蠢蠢欲動,幽靈狀態地螢里奈飄著與貞子一起走向門口。
雖然身體不再屬於人類，但是她依舊保留了術式與咒力,故而現在絲毫不慌，還有餘力教山村貞子怎樣掌控自己的力量。
——如果這是過去的話。
她眼眸微微低垂，腦海裡浮現詛咒貞子慘澹的面龐，如果這是過去的話，她希望她的未來不要再是那樣。
不知道過去能否改變，改變後的結果又將奔赴何種方向,幼女還是握緊了少女的手。
山村貞子在她的示意下打開了門。
少了一扇門的阻隔，屬於怪物的壓迫感頓時向人撲面而來。
詛咒們紛紛朝少女的方向擠過來，甚至同類相殘只為獨占,螢里奈感到一股異常——它們如今的狀態讓她想到了當時面對宿儺手指的情形，可宿儺的手指是特級咒物，而如今的山村貞子只是一個普通擁有咒術師天賦的人類少女。
但她並沒有思考太久。
「你既然能看到它們，肯定也有相對的力量能對抗它們。」螢里奈說。
雖然小女孩身高還沒有自己一半高,但她的眼神確實那樣令人信服，山村貞子握著她的手，彷彿感受到了無限勇氣，而她原本也並不是懦弱的人。
是那個嗎？她遲疑地想，而後調動自己身體裡的術式與咒力。
在幼時覺醒之時，術式的名字與使用方法便會無師自通般隨著本身的出現刻印在使用者的腦海裡，可在這偏僻的山村小鎮裡,這種異常更像是某種詛咒，大家都被封建思想侵蝕著，哪怕只是幼年時期不懂事洩露了幾句，至今山村貞子還在被那些流言傷害著。
「巫女」，「不祥的孩子」，「怪異的源頭」。
他們恐懼著她，又肆意欺辱虐待著她。
現在，空曠無人之地，只剩下她和怪物們，還有......稍稍側眼看了眼黑色雙辮的可愛小女孩，對方腳並沒有沾地而是輕輕漂浮幾公分不起眼的高度，並不能被稱之為「人」，卻給她帶來時間年來從未有過的歸屬感。
同類。
在此刻，山村貞子內心好似終於有種能量緩緩地充盈胸口，她深吸一口氣，在發動攻擊的怪物觸碰到自己之前先一步抬起了手，隨著咒力裹上手掌，已經塵封多年的術式暌違已久地啟動。
螢里奈目睹了一切。
詛咒瞬間化為灰燼，甚至來不及驚愕發出一聲叫喊，就隨風飄散至風中，最終化為空間內的一片無法觀測到的分散的虛無。
怪物們前赴後繼，好像前方有什麼極其吸引它們的東西，貪婪而執拗地發動攻
擊，但均化為山村貞子指縫間溜走的灰燼。
恐怖的術式，卓絕的天賦。
螢里奈立刻下判斷。
吸引詛咒的體質，消滅詛咒的天賦。
完全就是天生的咒術師。
螢里奈甚至覺得系統學習過後，山村貞子毫無疑問能成為觸碰到天花板的人物，成為實力前端的咒術師。
而少女轉過身，就是看到這樣一副景象。
並沒有厭惡與恐懼，甚至沒有一絲惡意，幼女眼睛微亮，不由得驚嘆說：「好厲害......你也太厲害了吧！」
首次被人誇讚，哪怕對方的外貌只是一個小孩子，但山村貞子還是無法克制地耳根發燙了，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想生澀地擠出道謝的言語，卻堵在喉中，最後化作一聲很小聲的「嗯」。
完全不需要主動移動，詛咒們便赴死般地一個接一個，明明數量繁多，卻在幾分鐘內被全部祓除乾淨了。
螢里奈也觀察到了山村貞子能力的特點，她的能力並不是單純的消滅清除，反而是與她更為相似，甚至說可以稱得上本源相同的——吸收。
在術式發動，咒力與詛咒接觸的一瞬間，詛咒們就被強行吸收身上的負面情緒——而它們本身就是負面情緒的集合體造就的產物，故而如果不去仔細觀察，就很容易被錯認術式。
真的是非常可怕的術式，簡直是詛咒的天敵，螢里奈想。
「現在要回家嗎？」螢里奈問。
山村貞子點點頭，而後忽然想到什麼踟躕了一會輕聲問道：「你有地方去嗎？」
螢里奈搖搖頭：「不過也沒關係，我隨便去哪裡都行，畢竟......」畢竟她現在是個幽靈，觸碰不到事物，也感受不到飢餓睏倦，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有利有弊，但是對於現在這種局面來說卻是利更多一點，畢竟她需要時間來找尋線索離開這個裡世界。
羂索。
螢里奈微微眯起眼睛，但心中並沒有太過擔憂，畢竟來之前她早已計劃好了，在自己回去之前，對方絕不可能離開古井旁邊。
一想像到對方發現自己被騙被算計後的表情，螢里奈就忍不住想笑。
早在很早之前她就開始懷疑了，而親眼見到這位傳聞中因事故請假又復工的老師，與她親自交談過後，她果然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雖然對方掩蓋的很好，她到現在也只是憑著直感的猜測，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想法錯誤。
不過唯一令她疑惑的就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羂索居然把那道身為術式制約的縫合線給掩蓋去了。
但這些都不是現在的她要考慮的問題，出不去一切都免談，而且她對這裡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內外的時間流速比例。
全部都是難題。
而無法跨越這些，她就無法殺死羂索，也無法完成任務回到自己的世界。
「你要不要......」
思考的時候，身旁的少女輕輕開口了。
螢里奈抬起頭，
看到山村貞子漆沉的眼睛裡好似被暮色的光淺淡投射出一點光暈，像平靜百年的湖面被投擲一粒微小的石子，並不能算上是什麼動靜，卻激起了無法忽視的漣漪。
「你要不要......跟我走？」
螢里奈自然非常快速地回答了：「好呀！」
二人於是結伴離開陰森的小鎮學校，往未整修的崎嶇道路上走去，並未注意到某棟教學樓的頂層，一名男性站著用視線注視著她們，而他所站立的方位，剛好能將她們適才的行動盡收眼底。
失敗了，男人心想，但卻並沒有感到挫敗，因為有了有趣的新發現。
「真是恐怖的能力啊......」他讚嘆地想，雖然語氣平穩並沒有過多起伏。
他微微眯眼觀察著忽然出現在目標山村貞子身畔的神秘存在——他自然也無法觀測到那個存在的實體，可那一瞬間劇烈波盪又須臾平穩的咒力令他察覺到異常。
「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啊。」他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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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里奈開啟了自己作為神奇小精靈的寶貴第一天。
因為暫時沒有方向，山村貞子又是一個關鍵人物，所以她選擇與她一起上學。
隨少女一起回家路上被人視若無睹後她就悟了，自己現在是個徹頭徹尾的「鬼魂」，除了山村貞子誰也看不見她。
而昨晚她們也做了各種嘗試，螢里奈探測了自己現如今的體質，最後做出了總結：
自己是幽靈可以漂浮，無法觸碰實體，但是可以觸碰山村貞子，且觸碰時間積攢一定量後，能短暫地接觸其他實物，雖然目前成功拿起的只有一支很輕的鉛筆，但也是一種新的方向了。起碼證明自己未來是有可能恢復實體的。
而一直跟隨自己的電話手錶莫名其妙消失，甚至蠕蟲也無法召喚出來，但術式依舊存在，她仍舊可以祓除咒靈，但是僅限於祓除，並不能吸收。
自己只留了花子在外界，但是因為某種並不知曉的原因，詛咒貞子被強行剝離，並沒有隨她一起進來。
一切的異常點都繞不開貞子，因為少女身上牽扯太多，所以螢里奈直接暫時把她當做了自己尋找線索的第一關，她絕對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關鍵點。
山村貞子第一次並沒有死氣沉沉地前往學校。
以往少女周深氣氛陰鬱令人敬而遠之，但今日那股氣息居然奇異般下降了些，雖然並不明顯，但卻會令人有種莫名的觀感。
而人類肉眼無法觀測到的少女身旁，螢里奈漂浮著。
當幽靈的初體驗讓她非常過癮地新奇了一把，速速開發出了不同的新玩法。因為並沒有人能看到自己，所以沒有「踩」在地面上，而是仗著無重量肆無忌憚在空中懸浮，蕩來蕩去。
身為人類的時候也能飛，但那並不是因為自身，而是借助詛咒承載自己，故而此刻她無法抑制地興奮，畢竟有誰不喜歡飛呢？人類可是從千年前的古代就以各種詩歌
來表達對飛翔的憧憬了。
並沒有重量會給人造成壓力，她飄得與山村貞子等高——這下更像什麼神奇小精靈了。
「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學校新來的心理老師，超帥的！」
「哎？真的嗎真的嗎，你見過，不是只聽的傳聞？」
「今天早上來的時候偶然碰見了，還以為是轉學生呢，年輕又英俊，之前從沒見過，搭訕了一下被禮貌拒絕了說是老師。」
「那要不要午休的時候去心理諮詢室看看？」
「好啊好啊！就這麼說定了！」
螢里奈隨貞子一起走進教室，因為能飛所以並不會感受到由於身高帶來的壓迫感，她敏銳覺察到了自少女進教室一瞬而起的詭異氛圍，喧鬧的班級好似被按下了音量減去鍵，不約而同地低了聲音，竊竊私語。
恐懼，厭惡，鄙夷。
很難想像會有這麼多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一群高中生的眼睛裡。
早已習慣的山村貞子只當視若無睹，她照慣例沉默地將書包掛在書桌一側，安靜地用早就準備好的紙巾擦去上面各種顏色留下的侮辱言語字跡。
螢里奈看得直皺眉。
山村貞子擦了差不多，坐下來拿出課本筆記。
「是誰幹的？你一直被這樣針對嗎，要試著反擊呀！」短暫的接觸後，螢里奈並不認為少女是怯懦的人，雖然對別人的關心與好意很是生疏，卻不像是會受悶氣的類型。
無法說話，山村貞子於是抬筆在本子上寫道：
不知道是哪些人。
她對上幼女的臉，螢里奈看到她黑漆漆的眼睛裡一片平靜的水面。
不知道是哪些人的意思也是——或許是所有人。
他們恐懼她的存在，厭惡她的存在，欺凌她卻又怕被她發現，而這股風就像是摧折樹植的存在，很快便讓全部人淪陷，成為這其中作惡的一員，所有人的配合與包庇，令欺凌無處不在，卻又找不到具體的人阻止。
螢里奈陡然抿嘴，一時無言。
第72章
我才是你真正的同類
山村貞子早已習慣這一切,她自幼便是被摒棄的存在，但令她從未想到的是，即便聽到她的解釋,面前的人也並沒有選擇同樣的退縮。
「既然全都欺負你了,那就全都報復一遍好了。」螢里奈說。
而後便收穫黑髮少女驚愕的眼。
「是太粗暴了嗎？」螢里奈思索著最後往後退一步,「無論什麼樣的事情總有一個領頭人，我們把他揪出來就行,或者隨便找個人殺雞儆猴也可以。」
那雙清澈的紫色雙眸認真地對她說：「總之，一味地忍讓是不可行的，你不能允許任何人欺負你。」
喉嚨像是被堵住，山村貞子一時說不出話來，而這被認為是某種退縮。
「就算你不願意，我也是要去做的。」小女孩非常堅定地道,「總之，你阻止不了我。」
是在為她出氣。
是在保護她。
「保護」。
這是一個美妙的，卻對山村貞子來說異常陌生的詞語。她在課本裡學到過的,發音讀過的，用紙筆書寫過無數次、卻從未感受過的，在此時此刻化作綿延細雨潮濕地浸潤她空洞乾涸的心臟。
於是，她放下了手中的筆,再不顧旁人目光與眼前只屬於她的「奇蹟」對視，說：「好。」
她看著她，也異常認真地回答說：「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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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並不難辦。
這群人本身就對山村貞子有著非一般的恐懼，但因為一直未受到反抗所以才有恃無恐，像隱藏在灰暗的陰影裡像陰溝裡的老鼠一般。
而一旦少女打定主意不再忍氣吞聲，這群人哪怕再不甘心，也無法從中占取優勢一一。
其實一切都很簡單,並不需要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只需要拿出一點勇氣去表達自己的否定的意願，那群欺軟怕硬的噁心傢伙就會像稻草人一般被輕易打散。
至於剩下的那些......
「那就只好給他們一個深刻的教訓啦！」螢里奈壞心眼的說。
花費一週多的時間，一人終於逆轉了山村貞子在班級裡的地位，雖然對於整所學校來說依舊是避之不及的存在，可能看得出大家的態度都在持續鬆動變化。
一開始還有人對從未被挑戰過的「優勢」表達反抗，變本加厲地在少女的書桌與物品上動手腳，但終究是不敢直接出面，很快便銷聲匿跡了。
而在這段時間內，同吃同住的螢里奈與山村貞子的關係也肉眼可見般的越來越好。
相處的久了，螢里奈便再也無法將現在眼前這個貞子與現實裡那個特級詛咒劃上等號。
但令她沮喪的是，一連這麼多天，她都沒有尋找到關於離開這裡的任何線索。
天台的風微涼，山村貞子用著自己早起做的便當，一旁的螢里奈百無聊賴的在空中漂浮搖來晃去，甚至將空氣當做水一般在裡面「游泳」。
「好想回去啊......」她忍不住嘆氣。
握著餐具的手指緩緩收緊，山村貞子將口中食之無味的食物嚥下，把便當盒放到一邊。
裡面的食物還剩大半，螢里奈有些意外問道，「已經吃飽了嗎？」
少女搖搖頭：「有點噎著了，我去教室裡拿水杯。」隨即便逃跑一般地不回頭往樓梯口的方向奔去。
螢里奈收回奇怪的視線，並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沒有找到回去的線索，但是她發現了這個小鎮的異常——這個偏僻的地方誕生詛咒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詭異。
咒靈是人類負面情緒的集合體，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而人多的地方詛咒的數量與強度會完全不同，對於這個居住人口不算繁多的小鎮，無論是詛咒的數量還是強度都應該呈現非常低數值的，可事實卻是完全相反。
——這個小鎮的詛咒的「生態」，完全可以媲美身為國家中心首都的東京。
絕對有什麼她還沒發現的東西，螢里奈想，在這幕後存在著一雙目前沒有看見的手，正操縱著一切。
她立刻又想到了羂索，但即便人煙稀少，這個小鎮的人數也不是她能一個人調查完的存在，雖然知曉對方絕對存在於這個時空裡，哪怕不是現實中的那個他，而是過去時間裡的他，但螢里奈至今仍未遇到過一個可懷疑對象。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考之時，另一邊，回到教室的山村貞子拿到水杯便重新往天台那邊趕去，只是情緒能明顯感知到不如之前明媚。
腦中還是幼女嘆著氣自語說想回家的畫面，她握緊水杯的手指再一次無法控制地緩緩收緊至泛白，不自覺地咬緊下唇。
螢里奈的回家，對她意味著是離開。
自己會再次回到從前無人在意、孤身一人的境況嗎？
無論是咒靈還是霸凌什麼的已經完全無所謂了，哪怕是之前還在期待著父母回頭的渴望情緒現在也已經被她丟棄。
只要有螢里奈就好了，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保護」與「陪伴」，第一次擁有家人與朋友，她珍貴的、獨一無一的寶藏。
不想她離開，可是螢里奈思念著家，她想回去。
心頭如同一團亂麻，山村貞子不知道該做何種選擇，是真心地預祝她早日回去，還是卑劣地利用她對自己的感情將她離去的腳步放得緩慢些、再緩慢些。
怎麼樣才能留住你？要回到之前被任何人都能踩一腳的狀態嗎？
只要能留住你的話，怎麼樣都可以，變成垃圾，變成爛泥，只要你在我身邊，一切都不足為懼。
做不到祝福，做不到放手——只是想像就令四肢百骸疼痛得驚人，好似一千根針一起刺向心臟，湧出細密的淋漓的血。
「再往前走就要撞到牆了，這位同學。」
清潤的男聲湧進耳畔，與此同時還有抵住自己額頭與牆面不過毫釐的手掌，山村貞子抬頭，與一雙溫和的眼瞳對視。
是一個長相非常優越的年輕男人，沒有穿校服，應該是老師，但是
並沒有在學校裡見過......啊，好像有點印象。
班裡的女生之前提到過有個新來的心理老師。
而面前的老師也微笑著開口了，與她心中所猜測的不謀而合。
「我叫岩倉申司，是新來不久的心理老師。」男人與自己的職位一般表現得善解人意，在想什麼煩心事嗎？差點就撞到牆壁了，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一說。」
他食指抵唇，一副開玩笑的姿態令人放下心防，很快拉近距離，眨眨眼：「我會當一個很優秀的樹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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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螢里奈發現貞子最近有點奇怪。
雖然一人依舊是形影不離，但是少女不再像之前那樣黏人了，在被老師叫去幫忙的時候，也會說：「反正螢里奈過去也只能站在一旁，那不如在教室裡等我吧，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是有了其他朋友嗎？
雖然有些沮喪，但螢里奈大體還是開心的，畢竟她早晚會離開這裡，而如果要成為一個健康向上的人，過上幸福平凡的人生，山村貞子顯然不能只跟她這個大眾意義上無法看見的「幽靈」做朋友。
但無可抑制的好奇心和一點評估思想讓她終於某次偷偷跟在了少女背後。
只是偷看一眼，就一眼，看看這個人是誰，可不可信，她就馬上走，螢里奈心虛地想。
而就這一眼，便發現了異常。
青年帶著裝飾性的抹額，俊秀的面龐與少女言笑晏晏地交談著，一派人畜無害的爽朗模樣，可直感在嗡嗡作響震耳欲聾，螢里奈死死盯著他被掩蓋的額頭——這絕對是羂索那傢伙。
死傢伙，原來你躲在這裡。
一想到這傢伙竟然是學校的老師，不知道暗自已經窺伺了多長時間，螢里奈就覺得胃裡翻江倒海。
雖然無法被人看到，但她還是對羂索保持著基本的警惕心，並沒有直接闖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等待山村貞子的離開。
而少女交談結束後，便一眼看到了站在走廊一側等待著的幼女。
她表情不算輕鬆明媚，是從未見過的沉，甚至沒有漂浮在半空中，而是腳踏著地板。
而放學回到家後，確認周遭無人之後，沉默了一天的螢里奈才跟山村貞子道出了今日的猜測。
「所以，岩倉老師是壞人嗎？」山村貞子問。
「從他身上我感受到了怪異之處，這個人絕不是表面上的普通老師這麼簡單。」螢里奈肯定點頭：「他比你至今看到過的所有人都要壞，總之你離他遠點，我懷疑他來到這裡的目標就是你。」
無論是小鎮的異常還是山村貞子自身的術式能力，哪怕是單獨挑出一個都夠羂索搞事情了。
而一向聽她話的少女幾乎是無可懷疑地立刻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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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山村同學是想殺掉我嗎？」
「岩倉申司」微笑著問。
「螢里奈不喜歡你，而且你知道她的存在吧？」山村貞子並不蠢，哪怕是與面前的人當做朋友間煩惱閒談時也只是將螢里奈形容為一個真實的朋友，並沒有暴露任何，而在被幼女點醒後，她陡然懷疑起什麼。
羂索沒有再繼續偽裝下去，「如果你是指她是非人這種事，那麼我確實是清楚的。」
山村貞子的殺氣畢現。
螢里奈的存在一直是秘密，而她不容許以外的人窺探她。
「別這麼衝動，你應該會需要我的，你不是不希望她離開嗎？」
雖然並不知曉她那個神秘存在的「朋友」怎麼得知自己的身份，但活了千年的羂索早已少有慌亂的時刻，他極其擅長在各種情況之下開闢出另一條道路，「至於她口中的異常，我也可以解釋。」
「比起不是人類也不是詛咒的她，我才是你真正的同類啊，山村同學。」
「或許她察覺到的是這個吧......」青年微笑著說，「我與你一樣，也是個咒術師。」
第73章
是時候開啟終局了
「螢里奈的家鄉在哪裡呢？」
山村貞子環膝問,「如果你離開的話，我去哪裡才能找到你呢？」
螢里奈想了想：「不是地點，是時間。」
「什麼意思？」少女指尖顫了一下。
「我的年代大概在五六十年後吧。」螢里奈說。
她浮在半空中安慰地摸了摸山村貞子柔順如絲綢般的黑髮,在今日的相處裡,她能感受到少女的狀態日益良好,也知曉她本質的友善，於是微微歉意卻並沒有過多忌諱地說,「就算沒有我，貞子也能過好自己的人生，我相信你——你也值得如此。」
「不要再忍氣吞聲了，隨著自己的心意，想做就去做吧。」她爽朗地笑起來，眉眼彎彎,「你本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嗎？」
「......」山村貞子抿唇，低斂著眉目看不清神色,並沒有正面回覆她的話，「螢里奈要怎麼對付岩倉老師？」
「我可以幫助你，你知道我的能力的，我們可以像之前那樣一起......」
「不用了。」螢里奈拒絕了她的提案。
她不以為意笑著說道,「貞子就過好自己的校園生活就好了，這些事情不需要麻煩你。」
而且很危險，怎麼可能讓你牽扯進去，她在心中輕輕說。
無人比她更清楚羂索的陰暗之處，她已經下定決心嘗試改變山村貞子的人生，故而必不可能讓她在幾十年前就牽涉進這場陰謀之中。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這段話與落在忐忑與不安的少女的眼底就代表著拒絕與抗拒。
哪怕在離別之前,也要把她撇在一邊，是她不再被需要了嗎？還是時間的另一端有比她更重要的存在？我只是你在這段時空之旅裡的萍水相逢嗎？
在這一刻，早已將眼前幼女視作一切的山村貞子的心臟就像是被放進了熱油滾燙的鍋內般反覆折磨，原本已然鬆動的放手的念頭再一次被鎖緊，化作一種絕不容許的執念。
五六十年後才能再見嗎？如果真的可以再見，那麼等待這麼久也無所謂，可是這時間太漫長了，誰也無法保重其中會出什麼意外，真的可以再見嗎？
那時候的你是否還認得我，而那時候的我們感情還會像如今這般濃烈真摯嗎？
時間是一種可怕的東西，誰也無法保證什麼，它能讓世間所有一切都面目全非。
再見的時候，你還是當初的模樣，可我或許已經蒼老的無法直觀了——不要，絕對不要，不能讓螢里奈看到醜陋的自己，也不要讓別人替代我在你心裡的位置。
不知如何形容的情感在心底翻滾發酵，它促使著所有美好的人都化作醜陋的獸釋放著自己自私的願望。
......
「那就留下她吧。」
岩倉申司微笑著，他拿出一個沙漏般的咒具，山村貞子緊盯著那個散發著強大咒力的沙漏，聽如同深海裡的塞壬般的蠱惑之聲說，「放慢她離去的時間吧，讓她慢點走，陪伴你。」並沒有什麼大礙不是嗎？他說，她終會回到屬於自己的時間，而你只是將她屬於你的時間放緩了些而已——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改變，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她也會抵達她的目的地。
山村貞子知道自己不該聽他的，可手卻不自覺接下了那個沙漏形狀的咒具，裡面的白色細砂似乎存在於靜止的時刻，絲毫不會隨著重力進行任何動作，宛若凝固般形成一條永恆的水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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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貞子的狀態好似又恢復正常了。
螢里奈看著少女的側臉想。
日本的高中有三個學期，而螢里奈來到這裡的時間節點正巧是某個學期即將結束的末端，學校很快便進入了假期。螢里奈大概是樂見的——雖然無法日常跟蹤羂索探查他有什麼壞主意，但起碼不用再擔心山村貞子與他接觸，畢竟閒暇時刻二人總會時刻一起，無法令他人插足。
資源貧瘠的小鎮上基本沒有什麼好的去處，假期內二人也只是大多數宅在家中，而今日，少女卻主動開口邀請：「螢里奈來這裡也有一個月了吧？我們要不要出去慶祝一下。」
「慶祝就不用了吧？」一個月也不是什麼值得紀念的時間，但想到自己與少女貞子一同經歷的時刻可能隨時都會停止，螢里奈也忍不住猶豫了，最後改口說，「好，一起去玩吧！」
鎮上似乎新開了一家飾品店，裡面有很多年輕的少女正在挑選，但見到山村貞子的到來都不約而同噤聲，或是將聲音放低，與同伴竊竊私語。
而山村貞子早已不在乎這些人，不如說如今她的眼裡，只有螢里奈的存在。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螢里奈還漂浮在店中挑選著商品。
山村貞子選了許多飾品，基本都是為幼女選定的，看的時候口中說著「這個好適合螢里奈」「螢里奈戴這個一定會很可愛」之類的話語，想衝動買下，但由於現在的幽靈形態無法佩戴任何事物，螢里奈堅決地拒絕了：「你也沒剩多餘的錢了吧？還是先顧著你自己，我現在是幽靈，怎麼樣都可以啦。」
經過二人一番無聲地拉扯後，山村貞子最終微微耷拉嘴角，將挑選好的商品全部放回了原位，但依舊留下幾個，帶到櫃臺結了賬。
兩人又去小鎮上難得的一所甜點店用了餐，山村貞子出生以來第一次鼓起勇氣，也終於捨得來這五彩繽紛的場所，奶油在口腔裡軟綿綿地化開，一種無法言喻的甜隨著食道一路沁往心裡。
——全部都是因為你。
山村貞子視線不著痕跡地落在對面坐著的幼女身上，螢里奈晃著腿正打發時間地觀察著玻璃窗外的景色，稀少的路人偶爾路過，或是單獨或是結伴，今日陽光明媚天氣正好，淺色的日光透過來在她黑色的髮尾覆蓋一層漂亮的光暈，少女彷彿頭一回感受到陽光的溫度。
這一切全部都是你帶給我的，螢里奈。
她在心裡輕輕說，低垂著頭邊吃甜品，邊抹去眼角的微紅與濕潤，心下卻微微堅定起來。
好想每天都照耀到如此溫暖明亮的太陽，好想永遠就這樣與你相伴。
不要離開我。
——不會讓你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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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山村貞子意外地很沉默。
可明明之前還很開心的樣子......
螢里奈飄到她身前，而少女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發生什麼了嗎？」螢里奈肯定問道，「怎麼看上去狀態這麼不對勁。」
「有嗎？」山村貞子思緒被拉回，立刻露出一個掩飾的笑容來，但已經消弭不盡螢里奈內心的懷疑。
就快到家了，而在家門口不到幾米的位置，山村貞子突然停下腳步。
螢里奈耐心地等待著她開口，而後看到少女猶豫掙扎著最終從今日購買的精緻商品袋裡拿出一樣東西來。
那是一條非常精美的沙漏形狀的項鍊，邊沿是從未見過的質感的金屬，軀幹像是某種異常清透的礦石打磨而成，呈現出一種淺淡卻又似有若無的藍色，裡面裝著白色細砂，在日光的折射下閃閃發光。
「這個是送給螢里奈的。」她說。
之前結賬的時候有這個嗎？螢里奈遲疑著，但是並沒有過多懷疑面前的人，而是微微意外：「可是我雖然現在能觸碰實體，但是戴不久，不知道哪一秒鐘就會掉了......」
「沒關係，無論怎麼樣它都是屬於螢里奈的，戴不久也沒關係。」少女忐忑地期待著說，「試一試可以嗎？」
再拒絕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不過是試戴一下，所以螢里奈非常爽快地點了頭，「好。」
少女於是笑起來，黑曜石般的眼瞳裡躍進日光的碎金色，把那條項鍊親手替幼女戴上去。
「很適合。」山村貞子心中壓著的石頭在這一刻終於落地，由衷地輕鬆地呼吸著，「我就知道。」
是嗎？
螢里奈對飾品並沒有什麼執念，她低首看著落在胸前的沙漏，好像是被眼前人的心情傳染，她伸出手，情不自禁地要撫摸上去。
——異變瞬生。
在那一瞬間，橫亙於此世與彼岸的界限被觸發描摹得清晰，一種相斥的力量與異常在層層堆疊中像沉寂已久的死火山爆發一般，螢里奈忽然好像恍惚聽到一聲時針轉動的急速喀噠聲。
原本應該被放緩甚至到靜止的時間完全相反地朝著另一方奔騰而去，鐫刻於其中的時鐘飛速旋轉著指針。
「怎麼會這樣？！」
螢里奈還未搞清楚事態，黑暗來臨之前，她只來得及看到山村貞子震驚害怕的眼，少女拚命地伸手想要留住她的存在，卻終是一場空。
漆沉的眼底爬滿了如細紋一般開裂的恐懼，那雙眼睛裡再也倒映不出她渴望而為之喜悅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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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開眼恢復意識的時候，頭頂的天空是一片陰翳低沉的灰黑色。
是「帳」。
螢里奈感受到胸口微微發燙，她低首，看到皮膚之上沙漏一般的詭異紋路，散發著屬於咒力的藍光。
在多年前被終止的時間，終於在此刻開始重新轉動。
她抬首，對上女人輕輕含笑的眉眼。
「是時候開啟終局了。」羂索溫和地說，「螢里奈。」
第74章
看看是我先死，還是你先亡
惡魔,巫女，不詳的孩子。
自幼如跗骨之蛆無法剝離的名稱化作各個方面的詛咒折磨著山村貞子，大半個幼年,她彷彿失去了姓名,取而代之的只有「怪物」。
出生之時便失去了母親,由父親養大，在六歲時父親也被吸引而來的咒靈殺死,對一切一無所知的自己還以為那些是朋友與自己在玩耍，滿身至親的血跡卻在笑著，在外人眼中便是與空氣做舞。
「為什麼看不見？它們就在那裡啊？」
疑惑地問著那些關切的溫柔安撫她的大人們，看成年人因此急劇變了臉色，一改之前的憐愛，將她送進了小鎮上僅存的福利院。
「那孩子好像真能看到奇怪的東西。」
「別胡說了,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存在？不過是說謊成性罷了！」
「真是詭異的孩子......可憐的一家，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不到幾年便只剩下這個孩子，他們之前還那麼期待這個生命的到來,沒想到......」
街坊鄰居為父母哀嘆著，她茫然地被領到陌生的地方，終於反應過來後哭著問爸爸去哪裡了，什麼時候來接她回家。
福利院老師漠然的眼神令人心墜冰寒,幼小的孩子茫茫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心照不宣的規則與事實。
因為身體健康容貌良好，年紀幼小的她很快被領養到另一個更加偏僻的小鎮，無法生育的夫妻只是履行著任務需要一個「孩子」，防止鎮上其他人鄙夷看輕的眼神。
可她天真地認為自己再次擁有了家人——於是在校園內被排擠後，還是開心地朝父母分享著自己的「朋友」，而後得到兩雙恐懼的眼睛。
「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在胡說。」她委屈地解釋，指著那群玩伴急忙道,「它們就在這裡呀，爸爸媽媽看不見嗎？」
不甘心的她彷彿證明一般地朝所有人訴說，等察覺之時，整座小鎮都已經對她諱莫如深避之不及了。
哪怕是自己的新父母，也找了藉口匆忙逃離了這裡。
「太可怕了，完全殺不死啊！」
「為什麼會領養到這麼詭異的孩子，當初是你選的吧？你留下來照顧她好了！」
「你在說什麼？當時說選她的時候你也沒意見吧，事到如今放什麼馬後炮！」
殺不死是什麼意思？
偷聽到父母離開收拾行李時爭吵的她忽然想到之前的事情，陡然間明白什麼。
原來之前的那些是「謀殺」啊。
傾盡小鎮之力也無法殺死，甚至被詛咒保護著無意識反擊，很快，整座村莊便籠罩起一種詭譎沉悶的壓抑氛圍。
而隨著年齡漸長，山村貞子也逐漸明白那些並不是什麼朋友同伴，而是自己不幸的源頭。
幼年那場酣暢淋漓的玩耍，浸泡的是自己親生父親的血液與生命。
現在想來，就是從自己思維轉變的那時起，會保護自己的「同伴」就變為了想吞噬自
己的「敵人」了吧。
無止盡地墜落。
被針對，被霸凌，被所有人敵視，自己的一生彷彿一直在那堆泥濘之中，抬起腳步沉重無比，於是只能眼見著爛泥逐漸淹沒口鼻。
——直到螢里奈的出現。
是她的奇蹟，她的太陽。
也是永遠無法忘懷的噩夢，是哪怕焚燒靈魂也無法償還的罪孽。
因為我的私慾，被我親手送別的，化作粉塵隨風而散的我的「家人」。
之後無論何時的閉上眼，腦海總能浮現她消逝前的最後模樣。
那雙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何事的茫然的雙眼，直到最後對自己也依舊交付著絕對的信任。
於是烈焰焦灼地折磨著她的每一分每一寸，淚水流盡也無法再找回的那個人，永遠失去的她的「奇蹟」。
——我也應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少女失去了靈魂，想。
所以哪怕被變本加厲地折磨虐待，也不再有一絲反抗——她怎麼配有現在的美好？
那些螢里奈贈送給她的，她要全部還回去，她已經沒有那個資格再接受她任何的饋贈，包括在這靈魂上的附加之物。
所以哪怕被利器擊打腦袋流出洶湧黏膩的血液，奄奄一息被拋屍滅跡於冰冷的井底，她都沒有一點反抗。
於井底往上看的，那一小方的藍色與紅色，還有極夜的黑。
——死去吧。
和她一起死去吧。
這才是你該有的結局。
「不想再見到她嗎？」
這時，消失已久的人忽然出現了。
青年不再帶著抹額般的裝飾，在漆黑的夜晚大方露出額頭上看不真切的縫合線，自上對井中即將氣絕的少女輕笑著說。
「要試試成為詛咒嗎，山村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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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19XX年X月X日，原因不明，特級過咒怨靈[貞子]現世】
【19XX年X月X日，遵循緊急規則前往的三名一級咒術師，兩名（橘川和夫，安島順）死亡，一名（加茂淳介）重傷。】
【以死亡之井為核心構築領域，整座小鎮陷入無法抵達之地，19XX年X月X日，領域衰弱直至消失，集齊當時所有咒術師之力，封印特級過咒怨靈山村貞子，分別封存（此資料為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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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傷腦筋，雖然最後被你識破了，但好在你自願入局。」披著女教師殼子的羂索說，雖然他被兩個特級詛咒糾纏著，卻絲毫不見慌亂之狀。
「現在，你應該能感受到時間了吧？」
被稱之為特級咒具於百年前就莫名消失的【時之輪】被注入了自古而來千年的特殊術式，能夠放慢甚至靜止特殊目標的時間，故而在一切未被啟動之前，羂索無法殺死螢里奈，對她造成的一切傷害都將被靜止的時間快速修復，因果未被激活之時，無人能撼動她未
來亦或者是過去的靈魂之中被鐫刻的時鐘。
但現在，一切歸位，時間的指針被終於撥動至正確的位置。
他們終於可以結束這場本該在幾十年前就唱罷的尾聲。
「無論是那時候還是現在，都把我逼到了窮途末路了呢。」羂索居高臨下卻絲毫不見倨傲，只是平靜地對幼女述說著，「無論是咒術界無休止的追捕還是多年前立刻便認出我的真實身份想要偷偷殺死我，可都讓我很頭疼呢。」
「我們之前見過嗎，你是怎麼發現的？」
認識自己並知曉自身術式的人早就在千年以前，時間長河的歲月侵蝕中化為光陰的奴隸，消散在歷史之中，這是羂索唯一感到疑惑不解甚至是危機感的一點——眼前這個人怎麼會知道自己術式的制約，知曉自己存在於世的足跡與目的。
「閉嘴吧，老妖怪。」螢里奈才懶得對他解釋，不如說讓他懷著難解之謎下地獄才是她樂見其成的結果，她可不在乎羂索的心情，「比起這個，我也想問，你腦袋上的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對你噁心的直感，我也很難懷疑到[上杉美和]身上。」
她緊盯著「女人」的光潔白皙的額頭看。
「啊，這個，是很好用的道具，現在的美妝業比起曾經真是大相徑庭呢。」羂索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微笑著回憶說，「我記得是叫......遮瑕？應該是這個名字吧，現代科技真是方便啊，原來還有這種辦法，真的很好用。」
不是咒力而只是一般的物理遮擋，所以哪怕是術式制約也不會判定為違反。
雖說是這個道理，但螢里奈還是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色，感覺像是氣氛一觸即發大戰前突然聽到了某個難以描述的冷笑話。
「不過，你確定還要他們這樣抵著我的脖子嗎？」羂索問，「你沒有感到身體不適嗎？」
螢里奈皺眉：「你說什......」
話音未落，喉頭便難以抑制地湧上一股腥甜，螢里奈猛得吐出一口血來。
視野似乎有些搖晃發黑，她身軀也難免踉蹌，髮絲絞住羂索脖頸的貞子立刻放棄攻擊接住即將跌倒的幼女，雙目焦急：「螢里奈！」
豁然轉頭，沉聲威脅：「你對她做了什麼？」
「是你做的呀，你不是一直清楚的嗎，山村同學。」羂索輕飄飄地說，眉眼含笑舒展道，「是你親自把時之輪種在她身上的啊。」
如墜冰窖。
即便自我詛咒，從意識扭曲到逐漸撿回破碎的記憶，再與她奇蹟般地重逢，山村貞子如今看到的依舊只有自己犯下的罪孽，哪怕身為詛咒之身，蒼白沒有血色的嘴唇也在無法克制地顫抖。
「沒關係的，貞子。」
螢里奈牽住她的手，抹去嘴角的血跡，輕輕翹起唇角安撫她：「我不會死的，不要擔心，我向你保證。」
貞子這才稍稍卸下面上不安的神色，無論是真是假，也不能讓螢里奈反過來擔憂她。
而螢里奈打開電話手錶，漫畫APP顯
示了異常，本賬號【螢里奈】居然顯示了使用時間倒計時。
這可真是......
她輕輕無奈吐口氣。
「如果要通知其他人的話，我想他們應該沒時間接你的電話。」羂索說。
雖然沒料到你早就通知宮島淺香立下條件苛刻的帳將我束縛在這裡，但是我的計劃依舊沒有出任何差錯。」他和顏悅色，就像是在普通閒聊一般，「現在他們應該各自在忙吧。」
在此之前，為了對付她，他甚至早早動用了多年前埋下的那枚棋子——他曾經身體的孩子，但宿儺手指並沒有收集多少，只能匆忙投入，不過也夠用了，畢竟他現在唯一的目標只是殺死眼前的人而已。
殘缺實力的宿儺被送到了夏油傑的面前，無論是拖住還是殺死對方都是好的，畢竟後面只有一個五條悟就已經夠他難纏的了，而大地森林海洋與人類惡意的四大咒靈被他派去了中心區域的澀谷——不需要打敗五條悟，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只需要用那群人類的性命纏住他一時半刻，就已經足夠。
真是縝密的計劃，各個方面算計到螢里奈直犯噁心，「那你可留不下那群好用的棋子了，即便人質在手，五條悟估計也起碼能殺死一個兩個吧。」
「這是有必要的犧牲。」羂索輕笑著，「只要能得到你的身體，那麼後期的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居然還想得到她的身體，螢里奈被氣笑了。
「真會說大話啊，不過區區一個腦花。」幼女嘴角弧度拉大，眼瞳的紫色顯示出一種暗沉的瘋狂，此刻，她終於顯露出屬於咒術師的底色。
螢里奈催動術式，巨大的漩渦出現在身後，無數眼球堆聚的的異形詛咒宛若風雨欲摧的沉悶氣勢要將人吞噬，而術式附帶的某種buff下，本就是特級的另外兩個詛咒的實力也在這瞬間呈現無法阻止之勢進行瘋一般的增長。
「那就試試吧。」
幼女居高臨下，眼瞳銳利冰冷，此刻彷彿與漫畫裡故事線中那個真正冷酷的主人公重疊。
——「看看是我先死，還是你先亡。」
第75章
末雪降臨了
螢里奈宛若自殺的猛烈攻勢在羂索的意料之外,咒力運轉速度越快，她的生命倒計時也消耗的越快。
他想他已經解釋的足夠清楚，而面前的人也不是那種愚蠢到無法理解的人——可她仍像一切未發生過般的拚命運轉術式咒力,操縱詛咒們對他釋放攻擊。
意料之外,所以他難掩狼狽地躲避著。
不過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愚蠢。」羂索說,「這樣下去，先消耗完的必定是你的生命。」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不必你擔心。」螢里奈說。
蠕蟲留下一隻分身供她支撐，她才勉強沒有跌倒在地，她能感受到隨著咒力消耗的攻擊，自己的身體也在隨之迅速崩塌搖搖欲墜。
但是那有什麼關係？
*
同一時間，遙遠的京都，黑卷髮的少女睜開鳶紫色的雙眸。
「中也君。」
螢里奈急促開門對守在門外的赭發少年說,「可以帶我去一個地方嗎？」
如今咒術界亂成一團，就算調用直升機也很難及時到達，而本身就帶有戰力也會飛行的中原中也正是最好的解法。
而他甚至沒有多問一句,只是在少女急忙的面龐上不著痕跡地多停留了兩秒，便直接點頭答應道：「好。」
似乎能讀懂目前事態的緊急，中原中也頷首耳根微紅：「失禮了。」但很快調整好狀態將少女攔腰橫抱起，鼻尖縈繞著她身上好聞的馨香。
代表著重力的紅光包裹著二人的身軀,他輕輕墊腳上跳，一躍而起，輕巧便隨之升進高空之上。
沒有了重力的束縛，螢里奈能感受到愈發極致的速度，耳畔是呼嘯而過的狂風，中原中也面頰上的熱意早已退卻，只有一雙執著而堅定的眼朝向目的地的前方。
........
...........
「看來這局最後是我贏了。」
女人失去一臂,半張臉被削去卻仍能存活。羂索被掀開上半腦殼，露出長著牙齒的詭異大腦，渾身被紅色浸透，看著不遠處已然無法站起的幼女。
「說什麼夢話呢？」
螢里奈雙眼已然無法視物，視野邊沿是厚重的黑色，鮮血像永遠無法流盡一般從七竅流出，劇烈翻滾燃燒的生命力令她愈發孱弱，呼吸都變得格外艱難，每喘息一次就要耗費巨大的氣力，心臟異常地劇烈跳動著。
「你得不到我的身體，也逃不出去。」但她神情仍是冰冷譏諷的。「這個帳是專門為了你立下的束縛，不過多久夏油傑與五條悟就能趕到，有什麼臨終遺言嗎？」
羂索笑了一下，他的狀態也稱不上多好，呼吸也不再如往常一般平穩，卻沒有絲毫慌亂——他篤定地認為這都是眼前人嘴硬的話語，而怎麼從五條悟夏油傑的手中逃出這個帳......
只要奪得了她的身體，那麼一切便算不得難題。
「你就要到極限了。」羂索說，「能
在時之輪之下堅持到現在已經很值得誇獎了，可以去好好睡一覺了。
還是說......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真是感謝你最後選擇了這具身體啊。後方傳來幼女清澈的嗓音。
羂索被削去一半面龐僅剩的一隻眼睛瞳孔驟縮。
後方......？什麼時候？！
你一直都過於謹慎?，很難找到可乘之機，可剛才你明顯覺得勝券在握了吧？」
「不，不只是剛才，哪怕是現在，你也認為最後的贏家會是自己吧。」
「上杉老師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所以你才沒注意到從最初，我就讓花子構築的幻象啊。」
螢里奈伸出手按在羂索的本體前，咒力凝聚爆發，一瞬震耳欲聾的「轟隆——」。
羂索還未來得及轉頭，大腦部分便被恐怖集聚的能量體席捲而來。
已經暌違了千餘年的恐懼與戰慄吞噬著他的軀體，他反射性在那一瞬調動自己所有力量運轉反轉術式，最終堪堪保護自己半個軀幹。
一半大腦失去了軀體在地面上狼狽飛速翻滾著停下。
與此同時，螢里奈再也無法支撐住自己徹底倒下去，口腔裡已經布滿血腥氣，甚至連顫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蠕蟲與她契約自然能感知到某種強烈的預感，那是即將會應驗的事實。
身軀龐大的怪物發出詭異的聲音，卻能聽得出來它是在哭泣：「媽媽，媽、媽......」
不要離開我。
螢里奈能聽到它的心聲。
而雖然看不見，她卻能感受到貞子緊緊握住她的冰冷的手。
疼。
從未如此深刻感受到的深刻的疼痛，特級咒具汲取吸收著她的生命力，反噬一般將她拉網另一端的彼岸。
幼女如同瀕死離開水的魚，張著唇卻無法呼吸。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她的臉頰上，打暈了深色凝固卻還在源源不斷湧出的血液。
詛咒也會有眼淚嗎？
不要哭，貞子。
我會沒事的。
雖然很想開口安慰，但她已經連自然的呼吸都覺得困難。
「螢里奈！」
急促的聲音遙遙傳進耳畔，螢里奈能辨認出那屬於夏油傑。
幼女彷若成了一個血人奄奄一息躺在地面，瞳孔散去了光，氣息微弱。
解決掉宿儺，將無辜的普通人少年虎杖悠仁託付給輔助監督後，收到宮島淺香消息通知的夏油傑便馬不停蹄地趕過來。
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不只是學校的一次普通出遊嗎？
「你來晚了。」怪異的半顆腦花在泥土裡說，語氣尖銳譏笑著，「她的死亡已然不可逆轉。」
誰要跟你陪葬啊？如果不是說不出來話，螢里奈真想當即反駁他。
但沒關係。
——「螢里奈不會死。」
清冷如皎月的聲線劃破空氣而來。
眾人抬頭望過去。
裹著紅光的中原中也緩緩安穩落地，墨色卷髮的少女被他平穩放下來。
完全不敢浪費一分一秒，螢里奈朝自己本體的方向去，在到來的路上，她就已經書寫好了【璃乃】的結局。
「螢里奈。」輕柔的、溫柔的聲音。
是屬於母親的聲音。
一瞬間，淚水無法控制地滿溢出眼眶，哪怕沒有氣力只是動一動嘴唇，但幼女還是哽咽著，流著淚，氣若游絲地呼喚著。
「媽媽。」
記憶中那個總會笑著的摸自己頭的，給自己做好吃的飯菜的，會耐心的哄自己入睡講睡前故事唱安睡曲的，她深愛的母親。
「很疼吧，螢里奈。」
母親憐愛地心疼地將她輕輕抱在懷裡，像是無數個日夜前的每一晚那樣，輕輕撫摸她的頭。
「不疼。」螢里奈輕輕地流著眼淚說，額頭輕輕抵在少女的胸前，眷戀地蜷縮著，「好想你。」
好想你，好想再見到你。
不是真的認為她是妹妹的你，而是會抱著她親吻臉頰的你。
「沒關係，很快就會不疼了。」母親說，「螢里奈好厲害，好勇敢，長成了大孩子了呀。」
與此同時，她輕輕低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幼女的額頭，不可避免地沾染到她半乾涸的血液。
——【debuff轉移】。
明亮溫暖卻不灼熱的光緩緩而起，隨著某種力量的散髮，螢里奈身上的傷勢與氣息都肉眼可見地逐漸恢復，而與之相反的是彷彿交換條件般的迅速惡化下去的少女的氣息。
「不要傷心呀，螢里奈。」母親淺笑著說，「你知道的，我其實並不是她。」
只是遺留的一部分，不完整的一部分而已。
螢里奈沒回話，幼女紅著眼睛嘴唇顫抖著。
「沒關係，我只是徹底去睡覺了而已。」她安慰著孩子，「你現在已經是個很可靠的小大人了，足夠獨當一面了，我很放心。」
她氣息愈發微弱，大腦無可避免的陷入最終的暈眩，搖晃著倒下去——中原中也下意識想去接住他，卻止住腳步，看她先一步落入丸子頭的長髮青年懷中。
「傑（すぐる）。」
對方似乎在最終時刻恢復了深埋已久的記憶，她知曉自己不是真正的那個她，也知道面前的人並不是那個【夏油傑】，可她仍是忍不住溫熱的液體滑落，努力從暈眩得即將陷入的黑暗中去找尋那雙漂亮的狹長的狐狸眼。
「好累啊，傑。」她輕輕的說。
夏油傑知道那不是面對自己的言語，卻還是柔聲回覆她：「那就好好的睡一覺吧。」
「我就在這裡。」
少女的神情稍稍怔愣一下，而後忽然舒展眉眼。
她在夏油傑懷裡尋了個舒適的位置，額頭蹭到了他的脖頸，如同一隻幼小的獸在安心的巢穴內顯露出一種脆弱與依賴來，聲音輕的彷若能隨風飄散。
夏油傑仔細去聽，才能分辨出她說的話。
「苦夏，過去了嗎？」
夏油傑微愣，對上她已然光芒逐漸暗淡的顯著空洞的雙眸，最終輕輕點頭：「嗯，過去了。」
「那就太好了。」她於是笑起來，目光朝天空逐漸失去焦距，視線渺茫消失於湛藍的晴空之上，「真想......」
她沒有說完未盡的話語就止了聲，在他懷裡斷掉了氣息，閉上雙眼，就像睡著了一般靜謐而恬靜。而後緩緩化作一縷風，一粒塵，慢慢遠去。
但夏油傑卻好似明白了什麼。
於是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淡的弧度，溫柔地對風中消散的人說。
「晚安，璃乃。」
天空奇異落下細密綿軟的白色晶體，與大地相觸碰的一瞬化作萬千水滴。
明明將要初春的季節，末雪卻降臨了。
*
【這個世界無法讓我發自內心地歡笑。】
——真想再看一次啊，你的笑容。
第76章
終今夜依舊平凡且溫暖
塵埃落定之後,想起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局，似乎也已經是一週前的事情了。
【清除世界不穩定因素羂索】與【稱霸咒術界】的進度條已經到到達百分百，但唯有【主劇情進度】還差最後的百分之一。
螢里奈絞盡腦汁想的腦殼疼都沒有想到這最後的百分之一到底差在哪裡。
「螢里奈,會議要開始了哦。」
黑髮鳶眼的少年輕敲門做提醒,螢里奈馬上回覆他：「我馬上過去,太宰哥哥。」
自從【璃乃】在眾目睽睽之下確認希望之後，中原中也就黯然神傷大受打擊的離開了,而有他這一層關係在，森鷗外自然也獲得了咒術界的支持。
為了讓太宰治能光明正大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螢里奈親自找到了他，用當初盜走的軍火還有多餘的GSS軍火庫裡的武器換來了港口黑手黨對前任幹部的通緝追殺令。
而由於跟咒術界交好，一向氣氛緊張的異能特務科也對港口黑手黨對橫濱做出的社交貢獻做出了獎勵——他如願以償地拿到了異能許可證。
雖然【璃乃】消失了，但異能存在的效用依舊支配著咒術界的老人們,而這份「遵從」自然而然就順移到了身為她「子嗣」的螢里奈身上，不過就算沒有這一面關係，她也能順利召開這次集合會議——將太宰治放入咒術界之時,對方就以卓越的能力很快整合發展勢力，藉著無人敢質疑的「璃乃」的名頭，如今早已在咒術界有了一席之地。
而召開這次會議的目的則是測試最後的那百分之一。
漫畫APP的所有進度條皆服務於夏油傑，無論是稱霸咒術界還是消滅羂索,均阻止此世界夏油傑黑化的步驟。
而究竟哪個方面缺少了這百分之一？
需要令她離開後，也無影響能平穩前進的方面，思來想去也只剩下這裡了。
這群人是為了【母親大人】才暫時「從善」，假如她離開這個世界，他們或許就是又一個變數。
螢里奈推開門，有著無效化能力的太宰治自覺地等在門外。
幼女走至最中央停下，掃視一圈神色各異的老人們,最終緩緩開口，稚嫩的嗓音是不容置喙的獨斷。
「諸君，」
「讓我們定下束縛吧——」
........
............
走出會議室後，手腕間已經消聲許久的電話手錶終於久違地傳來一聲震動。
螢里奈點開，剛發現漫畫APP更新了一話。
封面換了新的畫作，笑容天真爛漫的雙辮幼女一身潔白純真的連衣裙，牽著父母的手——左側是低首溫柔注視著她的丸子頭長髮青年，夏油傑穿著非常日常的服裝，眉眼溫和，而右側則是稍稍年長一點的【璃乃】，她彎眸笑著，一派幸福的模樣。
只看封面的話，還以為是什麼一家三口的日常向漫畫。
而黑色的大字在右下角格外吸睛：
【完結章——最後的結局是......？！】
螢里奈忍不住好奇點了進去。
難不成結局是大團圓he嗎？
——而後發現完全被騙了。
瀏覽到最後一頁，螢里奈也沒有看見如同封面的一家三口的畫面，漫畫的劇情走勢完全就是緊跟著現實她的遭遇畫出來。
無論是腦花的算計，她的反擊，還是二人幾乎同歸於盡的對峙，璃乃最後一刻的及時到來，以命換命，雖然被潤色過，但都沒有偏離主線。
她甚至在其中看到了現實自己視角沒有發現的人——齋藤自那次跟腦花的決戰後便銷聲匿跡，有人稱在澀谷看到了他，但是最終也沒有尋找到蹤跡。
知曉他還活著的宮島淺香正鍥而不捨地追尋著他的下落，前不久還向她尋求幫助。
而現如今在這本漫畫裡，螢里奈終於看到了他的遭遇與結局。
與羂索建立的制約的齋藤聽從他的指示召集盤星教眾多教眾前來澀谷為這熊熊燃燒的烈火填上一把柴，但他並沒有一味地聽從。
或許還保留著些許初心，又或許是想到了如今不知在哪裡為普通人正在戰鬥著的宮島淺香，他在滿足了羂索「召集教眾於澀谷」的條件後，又以自身站在那群強大的四大詛咒面前抵擋著，雖然仍是杯水車薪，無法洗去自身的罪孽，但起碼令他自身的心不再如曾經那般煎熬。
但說到底也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因他死去的人們也不會回來，漫畫裡並沒有描述他的心理活動，只是簡單地畫出他的行為與結局，最後落在他不完整的屍體上。
螢里奈微微嘆氣，心中有一絲淡淡的無法描述的思緒堵在心口。
但她很快看到結局。
結局則是停留在與咒術界的那群老橘子們定下束縛後，幼女在大門口遇到丸子頭青年的情景。
他似乎是各地等在那裡，開了常開的轎車，溫和地笑著：「解決完了嗎？」
漫畫裡的螢里奈點點頭。
青年躊躇幾秒，最後還是問出了口：「要離開嗎？」
「當然要！」螢里奈說著自然地開門坐上座位，注意到不知道為何顯得失落的青年疑惑地拽他，「幹什麼發呆？快回去啦！」
夏油傑愣了一下。
原來是這個意思的「要離開」。
他很快上車啟動發動機，道路上車輛行駛，湛藍的天空上雲朵棉白，風清涼。
對話格占據一旁。
「回去的路上會路過新開的商場，要去逛逛嗎？」
「要！」
「附近有遊樂場......」
「我也要去！」
——【完】。
螢里奈點進論壇，果然大家已經開始照常發揮了。
【嗚嗚嗚我可憐的一家三口......為什麼！為什麼！！！】
【我看到封面迅速點進來，還以為作者終於良心發現願意給一個喜大普奔的he，沒想到又是謊言
.....（哽咽）】
【為一家三口流淚的同時順便心疼一下中原小哥（雙手合十）】
【中原小哥實慘，被自家組織利用完了，又碰上失戀＋暗戀對象死亡，這誰承受得住】
【反正我是不行，代入感太強已經想跳樓了（閉眼）】
【其實我還挺吃中原小哥這款顏......】
【我更吃太宰小哥的顏，當真是破碎感tp1，我的淚水從嘴巴裡狠狠流了出來......】
【有誰還記得大明湖畔的五條悟（小聲）】
【畢竟這個if篇就是主講夏油的嘛，五條存在感薄弱也是無可厚非】
【也不算存在感低吧？五條悟可是當過螢里奈的爸爸（bushi），還跟中原小哥在璃乃那邊爭寵過呢（小聲bb:其實俺有點嗑悟x璃乃）】
【樓上是什麼邪教】
【帥哥美女怎能不嗑！而且真的沒人覺得璃乃真的很縱容悟嗎？】
【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可以嗑一口......好吃，香的！】
【有誰還記得這是夏油傑的老婆女兒......!!】
【不過好在是開放結局，關於螢里奈會不會回到本世界做了模糊處理......作者總算有點良心了】
【我宣布螢里奈就是留下來跟夏油爸爸在一起了！】
【我附議！教主傑不配有這麼好的女鵝！！】
【好好好，這個結局朕滿意了！】
而螢里奈未看到最後，因為後台彈出一條系統提示。
——【主劇情進度100%】
【恭喜完成所有任務，時空跳轉倒計時開啟：24h】
【倒計時中......】
雖然一直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但回家的路真正來臨之時，驚喜之餘，螢里奈竟然生出了幾分不捨。
但這裡終歸不是屬於她的世界，而她也並不是真正的幼小孩童，哪怕這一切對她來說多麼夢幻難以割捨——畢竟是自己曾經真情實感追過連載的喜歡過的漫畫，也對裡面的角色付出過真摯的感情，可自己總要回歸現實。
雖然想通後將心中微小的難過壓在心底，螢里奈卻無可避免地開始頭疼起怎樣告別起來。
直接說「嗨，我二十四小時之後就各回各家了」也不好，而且她不太能應付想像中各種煽情令人流淚的畫面。
難不成還要跟夏油傑演一場抱頭痛哭的戲碼嗎？這也太肉麻太尷尬了。
所以最後，她選擇了最靜悄悄也是最適合自己性格的
——寫信。
要跟太多人說話，故而她買了許多信紙，絞盡腦汁埋頭在自己房間裡坐了一下午。
等到明天他們再來的時候，估計就見不到了吧？
想到這個，螢里奈不由得微微低落。
但是自己的心聲都好好地用文字表達了，遺憾也就沒有這麼深。
「咚咚」。
將信紙一封一封裝訂好寫上名字，螢里奈還未來得及將它們裝入事先準備好的容器裡，門便被敲響。
時間已是深夜，她打開門，看到淺淡月光的清輝之下，溫和淺笑著的夏油傑。
「我想你會不會餓了，正好悟回來帶了食物，所以想問問你要不要吃蛋糕。」他拎著購物袋，螢里奈能聞到屬於奶油的香氣。
這樣一說似乎還真的有點餓了......於是螢里奈當即回答：「我要吃！」
青年於是隨她一起走進室內，螢里奈很快將包裝揭開，開始享用美味的甜點。
但忽然注意到夏油傑落在桌面眾多信封上的視線。
糟糕！
她猛地站起身解釋：「這個是......」
但還未想好說辭，明顯神色有異的青年卻沒有追究下去，而是繼續平和的微笑著，「沒關係，慢點吃。」
他看著埋頭的幼女將蛋糕全部吃完，最後才站起身來。
夏油傑沒有說些別的什麼，只是像之前任何一個普通的夜晚一般站起身來，合適地離開。
他的腳步停頓在門口，即將關門的一剎那，才非常認真又誠摯地對面前的小女孩說，「謝謝你，螢里奈。」
螢里奈微愣。
而他很快又恢復原樣，看了眼夜空懸掛著的明亮的月，沒有任何異狀，只是普通地對她說，「晚安。」
好似一滴水滴忽然掉落心間，激起圈圈漣漪，這一瞬間，螢里奈好像明白了什麼。
但她也和面前的青年一樣沒有道出，只是像每個還會再見的昨夜一般輕輕說。
「晚安。」
至少在他們心裡，今夜與其他的夜晚沒有什麼不同。
它依舊平凡，且溫暖。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