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淺川遙倚在鳥居的立柱下,腹部的傷口讓她失去了行動能力。
高聳的朱紅色鳥居深深印入淺川遙的視網膜,當她吃力地眨眼,形成重疊的影子。
怎麼……?
向上的台階在變多,叫罵和追逐之音在逐漸消失,當淺川遙又緩緩眨了幾次眼,她身後的人群蕩然無存。
眼前則是愈發蜿蜒高聳的台階和鳥居。
「什麼呀。」淺川遙想笑,但腹部的傷口讓她連連咳嗽,「我可爬不上去。」
終於有幸看到世界的另一面,淺川遙卻覺得實在不是時候。
脫離了窒息的原生宗族,淺川遙還是記得基本的常識。對於無咒力的普通人來說,見到和常世不同的事物代表著死期將至。
也就是說,普通人一生見到詛咒的次數通常是小於等於一的,要麼一輩子見不到,要麼見完立刻死透。
淺川遙不滿地咂舌,倒沒有太多的恐懼。
不好意思,恐怖小說家的膽子要稍微大點,何況淺川遙從小對恐懼的閾值就偏低。
心髒因為恐懼而攥緊只是暫時,接下來是仿若無事般平穩跳動。
話說回來,這麼大的陣仗,咒靈呢?
能改變空間,至少也得一級以上了。
特級?不會吧。
淺川遙正在心裡指指點點,忽然聽到腳步聲。
來了。
聽說咒靈有著超乎人類想像的可怕模樣,淺川遙默默拿出職業操守,准備開闊眼界積累素材。
——萬一死了之後靈魂去往生的路上需要很久呢?正好用收集來的素材寫點東西。
嗒、嗒──
木屐敲打著石階的聲音近了,聽起來卻不如何穩當。
灼燒感從腹部傳來,使得淺川遙一陣頭暈目眩。
失血過多,這也太倒霉了!
至少失去意識之前讓她看一眼素材的模樣!!
淺川遙竭力睜大眼睛仰頭看去,在愈發重影的視野,她看到了聲響的來源。
果然是木屐,再往上是深藍色的布料,即使看不清也能感受到其中華貴的韻味。
再往上……
是被瘴氣環繞的容顏,看不真切具體的五官,只能依照經驗看出是男性的輪廓,淺川遙順勢再向上看——
一輪彎月,安靜地潛在深藍色之中。
那便是對方的眼睛。
同樣深藍的發絲一部分乖順地垂在來者的肩膀上,不服貼的部分也能在風中保持著美麗的弧度。
每一根發絲都恰到好處。
艷陽高照,淺川遙卻仿佛置身清幽的月光下。
最後注意到的才是對方除了面容被瘴氣遮擋,全身纏繞的瘴氣一層疊著一層,使得對方整個人都自帶黑壓壓的背景。
她的潛意識在瘋狂預警,但處於對美的欣賞,淺川遙壓下瘋狂示警的直覺,不管不顧地欣賞起來。
眼睛很漂亮,狩衣是華貴的款式……居然還有貼身的護頸和護肩,詛咒也需要這種保護自身的護具嗎?但無所謂,正好增加了戰鬥元素。
偶爾會親自給小說繪制封面,作為半個畫手,淺川遙覺得蠢蠢欲動。
手癢,想畫。
淺川遙對恐懼的閾值很低的點就在這裡,不管多麼恐怖的事,不超過一分鐘,她的思緒必定能歪到其他地方去。
某種意義上來講,她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胡思亂想之際,淺川遙驟然聞到一股冷香,清淺的鼻息近似於無,但還是能感受到些許。
啊……拉近了距離才發現瘴氣下面的詛咒頭側還戴著金黃色的流蘇發繩。
毫無疑問,對方在打量自己。但打量來打量去,也沒什麼殺氣,淺川遙忍不住眨動酸澀的眼睛,感覺在玩』誰先眨眼誰就輸了『的游戲。
說起來,是不能和詛咒對視的,但顯然對方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對不對視的也無所謂了。
「這位姬君……」
美得天地失色的詛咒這才輕輕說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真是不巧,居然來到了我這裡。」
聲音也怪好聽的,笑起來時眼睛裡的月亮也跟著一起彎起,真好看。淺川遙想道。
有什麼不巧的?能見到美麗的事物就是最幸運的事!
淺川遙逐漸失去意識,她模糊的視野最後看到的是纏繞著瘴氣的詛咒正向她俯下身,似乎在端詳評估她是否是合適的食物。
……被美麗的詛咒吃掉也不錯。
淺川遙有些遺憾,但架不住腹部傷口連帶五髒六腑傳來強烈的痛意,使得她的意識模糊趨於黑暗。
「哈哈,真是苦惱呢。」
三日月宗近,一位在此徘徊許久的暗墮刀劍付喪神如是說道,但語氣中苦惱的成分存疑。
黑發女子眼中最後倒映的都是自身纏滿瘴氣的模樣,三日月不太理解為何對方的雙眼中還能爆發出宛如見到稀世珍寶的驚艷光芒。
他的本體,三日月宗近,是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振,曾經的他自然承得起如此目光。
但那是過去的榮光了。
蜿蜒的台階之下隱約有村民細小的私語聲正在逼近。
「奇怪,跑哪去了?絕不不能讓她逃掉!」
「她受傷了跑不遠的!是這個方向沒錯,咦,山裡什麼時候修了神社?怎麼會有鳥居?」
「不知道……總之向上走准沒錯!」
純然的惡意順著台階向上,悄然融入付喪神的身體。
黑色的瘴氣更加凝練,有幾個瞬間,三日月宗近的身影完全被瘴氣淹沒了,只留下一對美得驚人的眼瞳在冷冷注視外界。
下一秒,他將瘴氣妥帖地收起,再端詳了一會兒黑發女子,三日月宗近恍然大悟面前的人類是受傷了。
村人火把的光亮近了,付喪神側頭。
「被發現也很麻煩,哈哈哈……」他習慣性地笑,彎腰抱起失去意識的黑發女子。
木屐在石階上發出規律的敲打聲,寬大衣袖微微飄起。
石階、鳥居、甚至是地上零星的人類血跡全部消失得一干二淨,留下一群村民像無頭蒼蠅般在失去道路的樹林中亂竄。
他們會在深山裡失去方向,要好一陣子、吃上不少苦頭才能找到回去的路呢。
付喪神抱起人類的時候,啪嗒一聲,對方戴著的眼鏡掉到地上,這東西付喪神還是知道的。
三日月「唔」了一聲,單手攬住女子,另一只手不太熟練地把眼鏡撿起胡亂塞到狩衣的衣袖中。
……他不擅長照顧人來著。
人類受傷之後怎麼辦來著?手入?不不,那是修復刀劍的方法,他這裡也沒有手入室……
暗墮付喪神的思緒變得亂七八糟,他一會兒想想這個,一會兒想想那個,一路慢悠悠地把重傷的人類撿回自己的巢穴。
一直回到破敗不堪的本丸,找了間看得過去的起居室把人類放下,三日月也沒想出什麼建設性的方案來。
唉,太難為刀劍了。
三日月經過重重研究,仔細觀察了人類腹部的傷口後發現是被利器貫穿,但既沒有大面積創口讓腸子流一地,也沒傷到關鍵髒器。
他默默得出結論:清理創口包扎好就行。
找到完美解決方案的付喪神忙活了一會兒,自認為沒有遺漏,便把撿回來的人類扔到一邊去,自顧自喝茶去了。
茶葉也所剩無幾,煩惱真是無處不在。
暗墮付喪神注視著空無一人的破敗庭院,慢慢喝了口茶。
第2章 不是領域是本丸
淺川遙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她穿著與日式復古庭院格格不如的舊衣服,泛白的牛仔褲已經有些短了,腳指頭在不合腳的鞋子裡隱隱作痛。
但在小可憐模樣之下,淺川遙完全沒有局促,相反,不耐煩占據她的心頭。
是在做夢來著,淺川遙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腳指頭立刻不疼了。
「你一個女人,不依靠男人能活下去嗎?」面目模糊的小少爺指著她沒禮貌地說道,「哈!你那是什麼眼神!」
看垃圾的眼神唄。
淺川遙翻了個白眼,這破地方是垃圾場,裡面的人自然是垃圾。
夢裡的淺川遙向前一步,一身昂貴衣飾的小少爺被挑戰了權威直接大怒。
「禪院遙!你下周就要出嫁,還分不清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就讓你長長記性!」
好難聽的名字,以及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淺川遙吐了口氣,她摸了摸口袋,很好,雖然是夢境但設定沒有改變。
重要的東西在該在的地方。
討人厭的小少爺還在上躥下跳,說些「沒有咒力的廢物」之類的難聽話。
討人厭的小少爺嗤笑,「乖巧為我服務才是正確的……」
煩死了。
淺川遙向走廊張望,沒看到另一個高大的身影,是了,過去那時她那便宜表哥沒來得及趕過來。
小少爺還要說些什麼,淺川遙卻想結束這無用的夢境了。
插在衣兜裡的手抽出來,夾在指尖的是寫滿了密密麻麻字跡的符紙。
「看好了,」淺川遙說,「我是侍神之人,姓名靈魂連同靈魂都屬於神明……禪院這個姓,從我簽下契約的那日起就與我無關了。」
符紙亮起,巨大的咒力從中傾瀉而出,淺川遙身上看不見的東西被斬斷了,顯然,小少爺也感受到了這點。
陌生咒力引發警報,越來越多的人向此處靠攏,每個人看到巨大咒力的中心是淺川遙時,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哪有人在20歲才覺醒咒力的?不!那不是禪院遙的咒力!」
淺川遙微微一笑,這事距離現實是幾年前的事了,如今重現還是覺得挺爽……哎呀,該說詞了。
「神主寬宏大量,我有選擇自己喜歡的姓氏的權利。」她說道,「今天開始,我就叫……淺川遙吧。」
咒力從符紙中噴薄而出,一道刀光破紙而出,幾乎將禪院家一分為二,那些帶給淺川遙不愉快記憶的建築轟然倒塌。
淺川遙從夢裡醒來時嘴角帶笑,看被封建思想浸透的族人露出愚蠢的表情,看多少次都不會厭煩。
不過,她倒是想起來那張碎得不能再碎的符紙了。
符紙是她從一個破敗神社中找到的,找了內行人破解,才確認是一張契約書。只不過神主早已沉睡,剩下上面濃厚的咒力。
神明的名字在時間的侵蝕下模糊不清,又或者說,神明本身是否還存在都不可知。
按照內行人的話來說,淺川遙撞了大運,這張符紙只剩下了自身的基礎效果,而有契約效果的概率幾乎是零。
換句話說,就是百利無一害的高級改名卡。
「哈哈,真是幸運!」內行人如是說,「我都想拿來修改姓氏了!」
內行人嘴上跑火車,好歹算是個好人,最後沒有把這份契約書占為己有,而是看熱鬧似的把淺川遙連人帶符紙打包送回禪院家。
好吧,這位內行人應該就是想看熱鬧。
「仔細想想,我這麼帥英年早婚可不好。」內行人的理由和重點是這個。
淺川遙打了個哈欠,把某個戴墨鏡的白毛內行人踹出腦海,決定如果能活著回去就去神社拜拜,出點錢重建一下什麼的。
神明會因此重生成為她的神主什麼的淺川遙倒是不怕,日本八百萬神明,現在就沒有醒著的,要不然日本怎麼能滿地都是咒靈?
唉,普通人不能安心生活的垃圾世界。
身下的榻榻米太冷太硬了,淺川遙放棄繼續躺著發呆的行為,除了她覺得自己有點發燒,淺川遙還想再確認一下那位貌美詛咒還在不在周圍。
翻身坐起,腹部火辣辣的疼痛提醒淺川遙正處於受傷狀態,但除了疼痛還有點緊繃和清涼。
淺川遙低頭一看。
襯衫向兩邊散開,原本扣得好好的紐扣猶如遭到了什麼摧殘,七零八落,有的帶著線頭半死不活地墜在半空,有的直接不翼而飛。
而受傷的腹部,綁著一塊極為眼熟的藍色布料,手法不甚熟練但也算是包扎到位。
淺川遙:「……」
嗯?
好的,不指望咒靈有什麼性別意識,沒有成為咒靈的餐點甚至被草草包扎才是令淺川遙驚訝的地方。
襯衫被扯得七零八落肯定不能正常穿了,淺川遙把最上面幸存的幾顆扣子系好,下面扣不上扣子的部分索性拎起下擺打結。
好好的筆挺白襯衫一下子變成辣妹裝。
淺川遙不挑剔,她摸著腹部的傷口扶著牆站起來試圖弄明白自己如今所處的環境。
叮——
一聲鈴鐺響。
淺川遙頓住,目光移動,她確定自己身上沒有會發出聲響的掛飾,那麼發出聲音的源頭是——
黑色皮毛,額頭有著暗紋的小狐狸蹲在房間的一角靜靜望著她,脖頸上的小鈴鐺正是發出聲響的源頭。
黑狐狸眉眼上挑,無論什麼表情,它仿佛一直笑意盈盈。
淺川遙和它對視了幾秒,誰也沒動,又過了一會兒,黑狐狸口吐人言:
「歡迎……歡迎!」聲音細細的,引人不適。
再一回神,狐狸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只詛咒?不,狐狸的氣息很淡,更像是一具被任意差使的木偶。
淺川遙吸了口氣,扶著牆慢慢起身。
疼啊。
這處日式建築到處都是重疊的回廊,稍有不慎就會迷路,這一點和淺川遙從小長大的禪院家不謀而合。
不同的是,這裡到處都破破爛爛,不少地方留有駭人的刀痕和血跡,房屋中無人居住,田地也一片荒蕪。
淺川遙轉了一圈沒找到出口。這是正常的,如果真的是傳說中特級咒靈的領域,根本沒有逃走的可能性。
而且,會救人的詛咒、奇怪的狐狸、還有出不去的結界……怎麼看都是一副有著等待深挖的故事線。
——啊,職業病犯了。
她不著急,慢悠悠拖著高燒的身體在庭院中到處游走。
走至廊前,未等淺川遙對中央枯萎的櫻花樹發表什麼感想,她的視線已先一步被端坐在庭院旁走道上的詛咒吸引了目光。
初見時便是衝天的瘴氣,如今光看背影更是黑漆漆的一團,只是注視就讓人心髒緊縮。
「您醒了。」他說道,沒回頭,但聲音帶著笑意。
接著便是摸出杯子,新的一杯粗茶出現在身側,像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淺川遙不怯場,直接坐下……感覺像是坐在了一團黑氣的旁邊。
「您好,感謝您的幫助。」淺川遙說道,目光卻在大膽地打量對方,比起昏迷前那驚鴻一瞥,男人更加徹底地淹沒在瘴氣中,連那雙美麗的彎月眼瞳都被遮住,只露出猩紅的兩點。
「哈哈,舉手之勞罷了……我可不擅長照顧人。」淹沒在瘴氣中的怪物說道,大約是眼睛的位置是猩紅色的,此時轉向女子,「沒有什麼好招待您的,只剩下一點粗茶。」
淺川遙低頭看了眼冒著熱氣但隱約破爛的杯子,「有茶就很好。」
「哈哈哈……姬君您能這麼想太好了,我也是這麼認為。」怪物發出不像是可怖形態的笑聲,一般只有和藹的老爺爺才會這麼笑。
「嗯嗯。」淺川遙接不上話,和初見的驚鴻一瞥不太一樣,怪裡怪氣的……
好吧,非人的存在哪個不怪,這已經是友善到不能再友善的態度了。
淺川遙沒敢喝茶,詛咒給出的東西,接受通常代表著某種束縛的達成,這詛咒固然美,她還不想成為對方的獵物。
不知為何,聊了幾句,淺川遙覺得對方沒有惡意,那瘴氣就像是唬人的玩意,只是擺在那裡冷冰冰的,而詛咒本人則悠然自得。
茶漸漸涼了,淺川遙放棄了和詛咒第三次圍繞天氣漫無目的地感嘆,她把杯子向裡推了推,試探說道:「天色已經晚了,我就不打擾您了,就此告辭?」
猩紅的兩點忽明忽暗,淺川遙猜測對方是在眨眼睛,因為實在沒什麼氣勢,很難讓人害怕。
「是我的疏忽。」詛咒恍然大悟,「您累了,是時候就寢。」
就寢……?
隨著詛咒站起身,向回廊的深處走去,淺川遙後知後覺對方並不打算讓自己走。
鋪床單,找被子找枕頭,都是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董,從櫃子裡掏出來是帶著滿滿的灰塵。
「咳、咳咳……」
被褥勉強鋪好,能看出這裡的主人不是什麼擅長內務之人,抖出來的灰塵更是讓淺川遙連連咳嗽。
漆黑瘴氣中的兩輪彎月正無辜地向她看來。
然後自覺盡完待客責任的詛咒施施然轉身離開,去前庭重新坐下,喝他那涼了的茶水。
「我的意思是,我得走了,以後我會回來感謝您,只要您的領域還歡迎我……」淺川遙盡量平靜地提出自己的訴求。
詛咒望過來,和無意識抓緊門框的女子對視。
「這裡不是領域,」他說道,聲音還是那麼溫文爾雅,「是本丸。」
「什麼……?」
「我亦不是什麼妖魔,區區一振刀劍罷了。」
第3章 雨
「我亦不是什麼妖魔,區區一振刀劍罷了。」
淺川遙嘴巴很快:「好的,刀劍先生,沒問題,刀劍先生。」
她說完立刻閉嘴,甚至想撤回。
自稱是刀劍的非人類存在笑了一聲,「叫我三日月就好,這裡是可以稱為本丸的地方。」
三日月的話……若是提起與這個名字相關的刀劍,淺川遙立刻便想到了被稱為天下五劍之一的三日月宗近,據說是最美的一振呢。
糟了,一不小心就到了交換個人信息的環節,淺川遙腦子轉得飛快,試圖跳過這個環節。
「沒關系。」名為三日月的刀劍笑了,「姬君的姓名,不想說也沒關系……畢竟姓名是重要的東西,要好好保護才是。」
說完這話,三日月便轉身離開,淺川遙目送那一大團瘴氣緩緩離去,抬手摘下眼鏡。
眼鏡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咒具,使得她作為沒有咒力的普通人也能看到世界的另一面。
濃郁的黑色瘴氣消失了,淺川遙看到了三日月的真容。
和她失去意識前看到的身影一致,或許是在安心的地方,那些護甲拆去了,深藍色的狩衣飄動間盡顯風雅,唯有中間似乎少了一塊布料。
淺川遙低頭看了眼牢牢綁住腹部傷口的深藍色布料,沉默。
還是戴上眼鏡吧。
來自身後視線的存在感有些強烈了,三日月轉過身來,「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淺川遙:「……沒有。」
在沒弄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態度之前淺川遙並不想觸怒對方,她最後選擇乖巧地在滿是灰塵的被褥中躺下了。
老舊的和式推拉門在艱澀的聲音中合攏,被瘴氣淹沒的刀劍先生踏著不緊不慢的腳步走遠。
直到徹底聽不見腳步聲,淺川遙盯著天花板,在偷偷出去找出口和按照三日月的要求休息之間選擇了後者。
作為一名優秀的恐怖小說作家,淺川遙腦子裡能列出現在違背三日月意願出去後遇到的十數種恐怖場景,每一個都能讓她脆弱的人類之身打出Bad End。
與此同時,淺川遙的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一個纏繞瘴氣的深藍色身影……以三日月為藍本,她新作品的主人公。
現在動筆還為時過早,淺川遙在黑暗中緩慢地眨了下眼,和之前許許多多次采風一樣,要收集到足夠素材才可以……
第二天早上,淺川遙捂著疼的要死的傷口帶著怨氣起身。
早起對死宅作家的傷害太大了。
三日月不見蹤影,也沒有在離開本丸的必經之路前廊喝茶。淺川遙一覺醒來面對的就是這麼一個空蕩蕩的破敗本丸。
自然無論是本丸大門還是圍牆都無法離開。
淺川遙在某一處坍塌的圍牆前默默觀察著,倒塌的牆體後面並非是鄉間小路,而是如有實質的白霧。
朦朧的白霧在圍牆之外的地方緩緩流動著,它後面遮擋的究竟是什麼事物,一分一毫都看不真切。
幸運的是白霧只在圍牆之外的地方游弋,沒有順著倒塌處入侵本丸的傾向。
而淺川遙自然不想親身體驗人類之軀觸碰到白霧會發生什麼,她後退一步,准備離遠點。
本丸空蕩蕩的,三日月不知所蹤。
因為前三分之一的人生在某個古板沒人性的大家族,淺川遙對日式建築好感度很低,尤其是這種一看就經歷了充足時間衝刷的宅子。
一路走來看到的房屋都是以木頭為原材料,要不燒一下試試。
一把火就沒了,很快的。
淺川遙早就想要這麼干,對她曾經長大的禪院家。
蠢蠢欲動的情緒只持續了幾秒鐘,淺川遙猛然回神。
不對。
自改了姓氏之後,禪院家就與她不再有關,她早就不會再因為過去的事情而影響到自己。
那麼……本丸有問題?
淺川遙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翻騰的白霧上,朦朧的霧氣在圍牆外悠然飄蕩著,看起來無害極了。
某種預感讓淺川遙後退一步,低頭的瞬間她看到本應在圍牆外的霧氣不知何時悄然分出一縷纏繞在她的腳腕,而她自己也不知不覺間向某個方向走出數米遠。
目的地似乎是不遠處的某個破舊建築。
叮——
淺川遙豁然抬頭,黑狐狸的身影從那破舊建築窗口一閃而過,再無聲音。
那處建築,和本丸內所有的破敗房子一般平平無奇,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它是唯一一個獨棟建築,不像其他的舊式建築般連在一起看不到盡頭。
仔細看去,是一棟能看出昔日氣派的二層閣樓,其上鏽跡斑斑的牌匾勉強能辨識出「天守閣」三個大字。
而天守閣的窗戶朦朧一片,散發著絲絲縷縷的霧氣,似乎和圍牆外的如出一轍。
「哇。」淺川遙贊嘆道,語氣沒有波動,「好一個危房。」
「……」
三日月站在高大樹木形成的陰影中,在他的下方,是足足迷路一天一夜的村民們,他們手裡的火把熄滅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原地打轉。
村民們臉上原本的蠻橫也因為長時間沒有原因的迷路而變為驚慌。
「又是這顆樹……!我們又走回來了!」
「怎麼辦?」
「一定是山神發怒了,山神大人,請您息怒……」
三日月垂著眼睛,種種帶著負面情緒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耳邊。
即使在此地徘徊許久,三日月仍然覺得這些人類的舉措很有趣,一邊迫害他人,一邊又害怕報應。
沒有主公的刀劍付喪神難逃暗墮的結局,徹底變成沒有理智、只剩下骨架的怪物也許需要殺死很多很多的同伴、帶走許多人類的生命,也或者很輕松地在一念之間。
三日月帶著戰術手套的手指摩擦著刀柄,他注視著慌張的村民們神色莫測。
樹林的風又帶來只言片語。
「說到底,都是那個莫名其妙來村子裡采風的女人的錯……」
「到處亂逛!」
「還多管閑事!」
「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
三日月的目光停在某幾個村民身上。
「估計是死了,受了致命傷走不了多遠。咱們熟悉地形都迷路,她肯定早就被野獸啃干淨了!」
「也是,聽說林子裡有可怕的怪物,不管那些了,咱們還是快些找到離開的路。」
村民湊在一起討論了一會兒,決定繼續尋找出路,實際上他們還在原地打轉。
三日月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袖口,他在原地思考人類迷路幾天才會死掉,決定再把這群人放著不管一陣子。
是時候回去了。
惡民口中受了致命傷的姬君還在他本丸之中呢……哈哈,說起來那程度的傷對人類居然是致命傷。三日月後知後覺意識到。
就是不知道這次的人類是會先死於本丸,還是死於自身的傷勢呢?
三日月決定打道回府,他一身繁重的服飾,但步伐輕盈極了,仿佛和所有名為三日月宗近的刀劍一樣不會被瑣事纏繞。
最初三日月所在的本丸和其他本丸沒有什麼區別。
他是隸屬於審神者的刀劍,而審神者是隸屬於守護歷史為己任的時之政府。每個審神者與其刀劍就生活在各自的本丸中。
和時間溯行軍戰鬥組成了刀劍們再普通不過的日常,三日月也不例外。
三日月曾認為跟隨主公戰鬥、偶爾偷偷懶,在某一天審神者壽終正寢再迎來下一任就是他作為刀劍一眼看得到底的未來。
但在那之前,他所在的本丸出現了問題。
作為大後方的本丸不知何時扭曲成了惡的存在,不管是刀劍還是審神者都會不知不覺中被污染。
刀劍會因此暗墮,而審神者會輕易變成踐踏道德和底線的惡人。
同僚自相殘殺,審神者則不斷向下施壓……最後無論是失去光澤的刀劍還是流干了血的審神者,都被本丸一口吞下。
成為養分。
三日月只能想到這樣的詞來形容,而且隨著吞噬了越來越多的刀劍和審神者的靈力後變得如有靈智般惡劣。
從未有本丸會像他這一座般狡猾,在吞噬刀劍的過程中悄然學會了改變坐標,徹底成為了時空亂流中的一縷鬼魂。
而他,本丸最後一振刀劍,一直沒有被吞噬。
三日月在荒廢的本丸徘徊了無數日夜,始終沒有徹底暗墮,耳邊能聽見屬於本丸惡意的私語聲:
你是最後一振了……為什麼還不暗墮?
為什麼還不暗墮?
好問題。三日月也想知道。
下雨了。
連綿的雨從天際落下,又被三日月周身的瘴氣推開,而後不屈不撓地落到三日月的身上,淋濕了他的發絲和睫毛。
這樣的天氣讓他回憶起過去,三日月恍惚了一下,隨著雨變大,順著他的睫毛落下一串水跡。
……回去喝茶吧,如果動作快些,或許這次能在本丸吞噬姬君前救下對方。
這次救下之後下一次呢?
不知道。最終姬君還是會被吞噬的。最終姬君還是會死亡的。
就和之前數十位一樣。
……
回本丸的路線三日月輕車熟路,換種說法,本丸才不會放他輕易離開,就算亂走一氣,三日月最後還是會站在本丸的大門前。
本丸的天氣和外界不同步,外面是瓢潑大雨,本丸內部仍是干燥的破敗模樣。
今日的本丸要比平時燥熱些許。
燥熱……?
三日月推開大門,他隨手撥開額前擋住視線的濕發,微微睜大了眼睛。
空氣在微微扭曲著帶著嗆人的熱浪撲面而來,木頭因為高溫灼燒而接連劈啪作響,隨著三日月踏入的這一步,天守閣轟然倒塌。
天守閣是被本丸吞噬的歷任審神者起居辦公的地方,放在這座本丸,是早已廢棄許久的老舊建築,如今徹底變成一座廢墟。
而微弱的本丸意識正發出氣急敗壞的波動,在三日月踏入的瞬間不停催促著他去處理眼下的事故。
站在天守閣廢墟前,纖細高挑的女人微微側過頭來,綁在腹部傷口處的藍色布料因為吸足了血液呈現暗沉的黑藍色,但她仍然站得筆直。
天守閣廢墟在燒灼著,「劈啪」一聲,崩裂的火星倒映在女人眼底,就像有狂舞的火焰在她眼中灼燒一般。
她身後圍牆的缺口變得更大了,白霧卻離她遠遠的,僅僅是在外部飄蕩著。
「抱歉,我不小心點燃了您的房子。」還未與三日月互通姓名的姬君說道,她眼中有關縱火的歉意卻近乎於無。
當與對方對視,三日月有種錯覺,他的本體好似也被灼燒,在微微發燙。
三日月沉默,在他一言不發的期間,女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倒塌的天守閣。
三日月繼續沉默,於是女人的目光開始高頻率落在被三日月擋在身後的本丸大門上。
「哈哈哈……」三日月在對方意圖轉身逃跑之前終於開口,卻是一連串笑聲,「姬君,請不要進行劇烈動作,您的傷口又裂開啦。」
第4章 契約
這人有病……准確來說,這位非人類的存在腦子一定有問題。
淺川遙完全沒想到放火的行為被主家撞了個正著,她硬著頭皮道歉,做好死無全屍的准備,卻沒想到三日月本人輕飄飄地一語帶過。
視線再一轉,淺川遙騰空而起,她窩在一個冰冷潮濕的懷抱中,上方是付喪神美得神魂顛倒的臉。
淺川遙:「……」
逃過一劫很高興,但是不是有點怪?
但三日月不計較她也樂得輕松,淺川遙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謹慎地將辯解的話吞到肚子裡去。
這個叫本丸的地方意料之內的不對勁,在禪院本家至少見過不少世面的淺川遙默默思考著,本丸會天然地把人困在最不好的回憶中,再趁機把人吞得一干二淨。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如果那縷白霧將她拖進未知的閣樓內會發生什麼事。
回過神來的淺川遙在被白霧扯住腳踝拖走前,干脆利落點燃了離她最近的干草垛。
但火燒的越來越旺,然後波及到看起來曾經很氣派的閣樓,就不是淺川遙能控制的了。
「滴答。」
冰涼的水珠落到臉上,淺川遙抹了把臉。
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是只有雨季才能聞到的泥土和潮濕的氣味。
奇怪,沒有下雨啊?
她向上看,如今三日月正平穩地抱著她穿行在本丸其他還未被火勢包圍的建築中,感受到目光,微微低下頭來注視著她。
水珠沿著發梢又接連滴落好幾串水珠,間或落在淺川遙身上。
「抱歉。」這回輪到三日月道歉了,他看起來甚至心情不錯,唇角的笑意比前一天要多上些許。
「……沒事。」淺川遙也只能這麼回復。
「畢竟外面在下雨。」三日月說道,坦蕩極了。
外面是指……果然這裡是獨立的空間!
淺川遙皺起眉,開始頭腦風暴。
好看得不可思議的付喪神又笑了,「姬君,為什麼不問問我呢?」
——美得有些犯規了。
淺川遙這才意識到在縱火的過程中她把能看到一切非人存在的眼鏡弄丟了,也因此沒了瘴氣的存在,三日月的臉一覽無余。
被奇異的情緒操控,淺川遙問:「你會傷害我嗎?」
「哈哈哈,不會哦。」
「你真的是刀劍嗎?」
「當然當然,這是我的本體,要摸摸看嗎?」
她腹部的傷口在流血,淺川遙縱火的時候自然不小心沾染上了自己的血液。在這樣奇怪的時間地點,淺川遙窩在三日月懷裡,伸手去摸了摸付喪神掛在身側的刀劍。
冰冷的觸感,和三日月的懷抱一樣透出冷冰冰的氣息。
淺川遙耳尖地聽見三日月的氣息不穩了一瞬……不是吧,能和本體共感?好時髦的設定!
付喪神喘息的聲音近在耳邊,淺川遙耳朵差點麻掉。
「……冒犯了。」淺川遙真情實感地道歉。
「沒關系,不如說,這就是skinship?甚好甚好。」三日月回神,一直以來公式化的笑容不再,此時竟無端透出些許艷麗的意味。
淺川遙:……臥槽。
長得這麼好看不要命啦?
他們回到了最初安頓淺川遙的房間,這裡沒被火勢波及。
三日月聲稱有事要處理一下,淺川遙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破敗不堪的本丸眼下需要處理的只有一件事。
——外面燒成廢墟,隨時火勢會向周圍蔓延的閣樓。
「哈哈,說起來這樣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處理呢。」付喪神又發出那種和年齡不符的古怪笑聲,神情見絲毫看不出局促,就這麼悠悠然攏著袖子出去了。
確實,三日月從頭到腳的行頭都不像是方便行動的樣子,倒是讓人忍不住擔心他救火的時候會反被燒到衣角。
他迎著愈發升騰起的熱浪沒了動作,誰也不知道這振危險的刀劍在思索著什麼。
「三日月殿。」
鈴鐺響起,三日月低頭看去,黑狐狸蹲坐在熊熊燃燒的廢墟旁,正喚著他的名字。
狐狸歪著頭,「您在想什麼呢?」
在想那個奇怪的姬君,在想自身的命運,在想什麼都吞噬的本丸……要考慮的事有那麼多。
萬千思緒回轉,三日月掩唇輕笑,「老爺爺我年紀大了,上一秒想的下一秒就忘啦。」
狐狸說道:「還請三日月殿別忘了應做之事,如此才能長長久久。」
三日月還在微笑,「……長長久久?」
冰冷且危險的氣息彌漫開來,若是淺川遙在,定能看到刀劍付喪神升騰起的瘴氣直衝雲霄,不次於任何一只特級咒靈。
狐狸倒退一步,露出臣服的姿態,「望三日月殿仔細考慮。」
燃燒的木頭「劈啪」一聲,木板不堪重負斷裂,使得廢墟再度向下塌陷數米。
三日月手腕一沉,裸露在外的皮膚在他和黑狐狸的注視下顏色慢慢變黑,隱隱傳出燒焦的氣味。
「這是警告。」黑狐狸一板一眼地說道,「您與本丸緊密相連,早已無法分離啦。」
三日月輕笑,眨眼間拔刀出鞘。
「轟!」
狐狸耳朵向後成飛機耳,那刀光擦著它掠過,差點就把它劈成兩半。
再看去,熊熊燃燒的火焰已熄滅,巨大的刀痕落在廢墟上,將其生生劈開。
三日月則轉過身,只留下一個逐漸走遠的背影,看上去心情不佳。
「麻煩您了。」黑狐狸眯起眼睛,似乎是笑了一下,「回見,三日月殿。」
接著,狐狸的身影消失了。
這就是本丸意志的代行者,一只被本丸完全侵染,本應屬於時之政府的狐之助。
……
淺川遙暫時沒多余的力氣,她把腹部傷口上的布料拆去,在環境惡劣空無一物的本丸心安理得地等待離開的三日月回來給出解決方法。
出乎意料的是,三日月回來的很快,他再回來時身上干干淨淨,一點都沒被燒到,身上的水汽也無影無蹤。
順便,他還找到了淺川遙遺失的眼鏡,並將其完整還給失主。
淺川遙木著臉接過來戴上,面前的貌美付喪神再度變成黑漆漆一團。
而現在,黑漆漆看起來不好惹的瘴氣版三日月先生,正在好脾氣地比劃著身上哪塊布料適合作為新的繃帶出現在淺川遙身上。
好好好。
淺川遙悄悄松了口氣,非人的美貌帶來的已經不僅僅是視覺的衝擊了,再這樣下去,她會忍不住失去所有警惕也說不定。
不過到現在為止三日月也沒有做出過什麼危險的舉動,倒是一直在幫她的忙來著。
和室內只余下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傷口重新綁上了深藍色的「繃帶」,三日月起身,准備就這麼離開了。
「三日月先生,」隨著淺川遙的呼喚,那一團漆黑回過身,兩點猩紅狀似平靜地注視著她。
淺川遙猶豫了一下,再次提起離開的事,「我的意思是……我想離開這裡,您看,我是人類,肯定需要人類的醫療系統才會康復……」
本丸的太陽落下了。
最後一縷余暉散盡,付喪神的身影徹底和黑暗不分彼此,即便是恐懼閾值極低的淺川遙也感到一陣惡寒。
淺川遙聲音逐漸變小,閉上了嘴巴。
自稱是三日月的刀劍身上正在發生某種變化……不好的變化。
要摘下眼鏡看看嗎?
淺川遙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明明小時候直面高級詛咒時會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但在現在卻有心思想東想西。
真奇怪啊……就好像有細小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那被瘴氣包圍的刀劍不會傷害自己一般。
然而不等她再猶豫著要不要撤回提議,淺川遙便騰空而起。
她的臉頰緊貼著深藍色布料,她又一次聞到專屬於三日月的冷香,順著冰冷的布料源源不斷傳遞而來,其中混雜著不明顯的燒焦味。
果然處理那樣的火勢仍然不免被燒灼到了袖口吧?
那麼,下一步是要勒死她嗎?那之前認真的包扎傷口豈不是白費功夫?
淺川遙緊張了不到五秒,情緒就被撫平了。直覺夾雜著細小的幻聽在她耳邊絮絮叨叨,中心主題無非是面前的存在不會有一絲一毫傷害她的可能性。
一個冰冷的擁抱不會帶給人類放松的感覺,很滿意女子一動不動的狀態,付喪神停頓幾秒兀自邁開腳步,目標是鋪好的簡陋床鋪。
放下懷裡的女子,妥帖地掖好被子,三日月便遲鈍地停下,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沉默了許久,就在淺川遙覺得他終於失去了理智時,瘴氣籠罩的怪物才開口。
「……抱歉。」他說道,聲音因為嘶啞而變得怪異,飛舞的瘴氣進一步包裹住了三日月。
為什麼要道歉?他總是在道歉。
淺川遙的目光透過鏡片傳達了這樣的意味。
「您無法離開。」
嘶啞的聲音透過瘴氣說道,斬釘截鐵。
淺川遙微微睜大眼睛。
冰冷的氣息又靠近了,隱約有鐵鏽味傳來,直到更加冰冷的手指觸碰到淺川遙的臉頰。
這期間對方摘掉了皮質手套,因此是實打實的肢體接觸。
三日月的手指有著皮膚的觸感,但溫度更像是金屬物件會有的寒意。
「你……」淺川遙開口,但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為什麼無法離開?是不想讓她走還是要將她徹底扣留下來?
三日月嘆了口氣。
他找到了答案,為何自身的暗墮總在最後停滯不前?為何對方會實打實對本丸造成影響。
人類女子黑色的眼眸定定地望著他,其中一點點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懼也無。
當然了……怎麼會恐懼呢?
付喪神的手指輕輕落在淺川遙悄然有暈開血跡的腹部,蒼白的手指染上艷麗的紅,碰到越多的血液,那原本細小的聯系就越發明晰。
三日月確信自己沒有相關記憶,但毫無疑問,他與面前的人類擁有著某種牢不可破的契約關系。
同生共死,一方活著,另一方必不會死去,互為守望,永不傷害——一種格外公平的契約,這個東西在時之政府最常用的場合是在審神者和婚刀結契的時候。
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婚契。
三日月又嘆了口氣。
淺川遙本想對付喪神持靚行凶亂摸自己傷口的不禮貌行為表示抗議,但話到嘴邊的話語鬼使神差變成了:
「為什麼要嘆氣?」
下一秒,她的眼鏡被冰冷的手指溫柔地摘下。
面前的一團漆黑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付喪神的面容仍是美到極致,但有怪異的骨刺從他的額頭緩緩探出,像鋒利的角。
「啪嗒。」
慘白的骨刺刺破了付喪神的皮膚,不只是額頭,還有全身上下,不過數息之間,三日月便長出大大小小的骨刺。
他比淺川遙更像瀕死之人。
凄厲的美撲面而來,能直直刺破心髒。
被子裹得過於緊了,淺川遙無法一躍而起,只是一眨不眨地用眼睛記錄下一切。
那股靈感再一次擊中了她,使得女子睜大的眼睛亮得驚人。
想要……記錄下來!
「啪嗒。」
血液在蔓延,不斷擴大,有血順著付喪神的手指滴落到淺川遙的臉頰上。
同時陷入到詭異沉默的一人一刀陡然一驚。
「抱歉,讓您看到如此醜態。」三日月又道歉,他似乎短暫清醒過來。
他的聲音啞極了,又有些不解地看著兩眼放光的淺川遙。
「有紙筆嗎!」
要不是付喪神壓著被子,淺川遙幾乎要跳起來。
什麼危險,面前的存在是否會暴怒,自己的重傷……統統被她拋到腦後去了!
必須要記錄下來,就算死掉也無所謂!
淺川遙進入工作狀態時就和瘋狂藝術家沒兩樣。
「?」
頂著可怕暗墮模樣也難以阻止三日月頭上冒出問號。
……感覺面前的姬君忽然變了個人呢。
淺川遙不知何時掙脫了牢牢壓住她的被子,揮舞著手臂,「不行,一刻都等不了,我現在就想記錄下來!」
她一把捧住三日月沾滿鮮血的手,大聲說道:「您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珍寶嗎?
倒是久違了。
往常在本丸黑夜時便會進入深度暗墮狀態,從而失去理智的三日月今日一反常態,他沒有心情去在殘破的庭院裡留下大大小小的刀痕了。
拖著一身骨刺和亂七八糟的血跡去倉庫翻找人類口中的紙筆。
本丸不知破敗了多久,三日月自然沒能在倉庫裡找到想要的東西,長出醜陋骨刺的怪物在月光下長久地呆立在原地。
非常……非常……奇怪的心情,還有奇怪的姬君。
還有鏈接在人類心髒和付喪神本體之間的那一道契約,再也不能忽視。
第5章 生死
不提長滿骨刺的怪物翻找倉庫多麼奇怪,就結果而言,淺川遙如願以償拿到了紙筆。
變得怪模怪樣的三日月遞出紙筆,安靜地佇立在和室的角落注視著人類奮筆疾書,對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將三日月這位靈感源頭忽視個徹徹底底。
三日月最後放棄在亂七八糟的倉庫裡尋找,而是在其中一間閑置的空房間裡找到了人類要求的物件,那些名貴的紙筆來自於叫做歌仙兼定的刀劍付喪神……只是崇尚風雅的刀劍早因暗墮而折斷了。
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紙筆摩擦的沙沙聲,間或有淺川遙的喃喃自語。
時間過得飛快,淺川遙再回神,已經是天光大亮,付喪神也沒了蹤影。
她放下筆,紙上沒有付喪神的身影,條件有限本丸內沒有顏料,畫布上全部是不明所以的線條,組成詭異的圖形。
「要喝茶嗎?」消失的付喪神去而復返,在門口禮貌敲門,向淺川遙發出邀請。
期間三日月路過畫布,沒對上面的圖案發表任何意見。
淺川遙摸摸肚子,說來奇怪,她一點也不餓,也不口渴,聯想到沒有愈合痕跡的腹部傷口,想必這裡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並不對等。
坐到茶桌旁,淺川遙誠實地問出了心中疑問。
前一天的經歷似乎使一人一付喪神達成了什麼不可言說的默契,淺川遙直覺不管問什麼對方都會給出答案。
「時間……當然,」捧著茶杯的付喪神微笑,他的面容在茶杯的熱氣蒸騰中不真切,「本丸的時間是獨立於外界的。」
「和我離開衝突嗎?」淺川遙問。
三日月放下破口茶杯。
前一夜的對話止步於這個問題,淺川遙看了眼付喪神暗自猜測對方是否會和昨夜般聽到這個問題就開啟不得了的狂暴模式。
事實上,不會。
但事情的發展向其他方向狂奔而去。
淺川遙身下一輕,深藍色的布料一下子變近了,她和距離鼻子不到半個手掌遠的付喪神胸口大眼瞪小眼。
就……挺怪的。
從小到大家族裡的男丁不是忽視就是把她當作任意驅使的僕從,記憶裡擁抱的次數約等於零,唯一一個關系不錯的表哥最多也就是把她當麻袋扛起來到處亂走。
淺川遙的意思是,公主抱這個姿勢未免太新鮮了。
仰頭就是付喪神的下頜角以及仍然不減威力的美貌,淺川遙不說話了。
「一起……」三日月說道,那微笑牢牢焊在付喪神的臉上,如固有的面具,一切喜怒哀樂都藏在他眼中朦朧的彎月後面。
「什麼?」
三日月頓了頓,才說道,「姬君,一起奔赴死亡吧。」
淺川遙想到了圍牆外詭異的白霧,還有口吐人言的黑狐狸。
若這位三日月先生真的沒有惡意,那麼只能是當下的環境中另有危機存在。
幾次直面三日月對方都從未為難過自己,淺川遙不知不覺間卸下來一部分防備,就比如現在她被抱著也完全有心思想東想西。
順便一提,能看到瘴氣的眼鏡咒具經昨晚的激情創作,早已被淺川遙扔到一邊去,她眼中的三日月便是沒有瘴氣的干淨模樣。
淺川遙發散思維,自然沒有對三日月做出回應,沒有回應的人類落在付喪神眼裡被理解為另一重意義。
……一定是在傷心吧。
對疼痛的承受要薄弱,情感要更加激烈,對一切危險毫無抵抗力,是要小心呵護才勉強能多活上一陣子。人類在付喪神眼中大約就是這樣的存在。
至少之前來到本丸的人類都是這樣的。
如何才能讓處於憂郁狀態的姬君開心起來呢?三日月微微皺眉,劃掉腦中歷任暗墮審神者會喜歡的色/誘、親吻等等一系列不和諧的舉動,這些舉動通常是對其他刀劍構成的強求,沒人敢強迫似乎不受本丸束縛的三日月,即使他擁有著最出眾的外表。
三日月旁觀過許多,以他的角度,審神者本人是受到了本丸的蠱惑,其行為有多少出自本心不可知,而被索求的刀劍們自然更是百分百的不愉。
總之,雙方都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自然的,三日月回憶起一小段記憶,當本丸尚未完全展露出惡意時,他曾在時之政府下屬的萬屋,那是一處各個本丸的審神者和刀劍可以會面采買的地方,見到另一振三日月是如何哄著自家年幼審神者高興的。
舉起雙臂,將小小的審神者高高拋起又接住,幾個起落間,年幼的審神者便展露出笑顏,可比三日月當時隸屬的暗墮審神者露出來的譏諷笑意要真切得多。
「……啊!」
淺川遙驚叫出聲,她一下子回神。
當然了!任誰忽然騰空而起、被莫名其妙地拋起來又接住都會回神的!
「哈哈哈,被嚇到了嗎?」三日月說,他的思緒也漂移了一瞬,想起這是曾經一位刀劍同僚常說的話,於是又笑了起來,「心情有好上一些嗎?
「不會好的吧。」淺川遙的膽子在付喪神一次次的縱容中大了起來,她犀利地指出,「我不是小孩子,而且傷口扯到了,很疼。」
她可不是什麼刀劍,是脆弱的人類!
腹部的傷口可不小,三日月拋起的那一下,淺川遙甚至有種腸子要飛出去的錯覺。
無法回到現實世界,看樣子付喪神也沒什麼先進的治療方案,淺川遙判斷自己活不過一周。
破傷風和失血過多任選其一,後者再嚴重點,她可能明天就得一路走好。
認識到這樣的現實,不管淺川遙有多麼豁達,都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陣厭煩。
她抬手戳了戳三日月的胸口,重復一遍,「很痛,雖然我知道我早晚都得死,但我個人的意願還是想多活一會兒。」
「……您想要活下去?」他一下子就呆住了,愣愣地問。
他發現同姬君鏈接的契約時,另一邊傳來的情緒又是什麼呢?
崩潰、不甘的情緒在激蕩,最後化為虛無,無時不刻在訴說著毀滅。
那麼多的負面情緒,不是對死亡的渴求嗎?
三日月很熟悉,過往葬身於本丸的審神者們,除了被本丸吞掉的,自我了結的不在少數。
正如他此刻的心情,然而有契約在,連死亡都成了奢望。本來他覺得和同樣心存死志的姬君共赴死亡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姬君卻親口告訴他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要是淺川遙知道三日月的想法,一定會狠狠指責對方不通人性,三日月完全搞錯了,絕望和求生欲共存並不衝突。
但淺川遙不知道,她如今只覺得這是什麼鬼問題,能活當然不想死啊。
不等淺川遙不滿的對此表示指責,三日月像是回過神來,快速將她安置回破敗的小房間後就離開了。雖然這位離開時表情和姿態都天衣無縫,但淺川遙愣是從中品出一絲失魂落魄的意味。
也沒說去干什麼。
淺川遙拿著畫筆在待完成的畫作上隨意地揮舞著,真是奇怪的付喪神。
本丸的四季和時間全部是混亂的,這一點淺川遙深有體會,她進來後應該才十幾個小時,但是本丸已經歷了兩三次晝夜交替,天氣也是陰晴不定。
至於如何計時……
淺川遙摸出手機,上面的計時器正兢兢業業地工作著,作為代價,電量岌岌可危。
無所謂啦,反正也沒信號,反正也出不去。
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後,淺川遙干脆放棄了睡眠,和手上的畫作搏鬥。
又是一次東升西落,淺川遙放下畫筆,她的傷口又發炎了,連帶著高熱一起席卷脆弱的人類之軀。
不睡覺果然不行……訂個鬧鐘短暫地睡一會兒吧。
期間付喪神一直不見蹤影,淺川遙排除所有可能,猜測她說的話可能刺痛到對方了。
但是怎麼可能呢?只因為她指責了對方不知深淺的拋舉行為?
非人類的存在通常不都是不通人性的任性存在嗎?
淺川遙挪到簡陋的被子裡,幾步的距離氣喘吁吁。
要不是!還沒有畫完!
淺川遙怒氣衝衝,她翻了個身,和一張毛茸茸的臉四目相對。
「!」
黑狐狸端坐在她枕邊,歪著頭,獸類獨有的狹長瞳孔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她。
「您快要死了。」它用細細的聲音宣布道。
事先聲明,淺川遙曾多次申明過自己很能承受恐懼,但也不接受這樣的「翻身殺」。
跟害不害怕沒關系,任誰一翻身發現多了個活物都會嚇一跳的好嗎?!
淺川遙沒彈射起步,她維持側躺的姿勢不變,惡聲惡氣地說,「人類是很脆弱的生物,看來不只三日月先生不懂,你也不懂——我覺得下次抓人類進來前你們兩個都需要深度學習一下人類學。」
「叮鈴——」
黑狐狸動了,它繞著淺川遙走圈,脖子上的鈴鐺響個不停。
「您知道嗎?三日月殿一直覺得您抱有死志,所以聽到您求生欲格外強烈時嚇了一跳呢。」它笑著說起付喪神的心緒,「畢竟,您死了,他才能死。」
「我覺得我還能再活幾個小時。」淺川遙仿佛沒聽到般說起別的事來。她指了指立在不遠處的畫布,「喏,至少畫完那個之後再說。」
失血過多帶來的不止是體力上的透支,還有精神上的。淺川遙眼前一陣陣發黑,腦子大聲呼喊著罷工。
黑狐狸仍然在不停歇地踱步,帶著笑意的獸臉寫滿了不懷好意。
她被這糟心狐狸繞得眼暈,果斷放棄睡一覺,撐著褥子坐了起來,重新回到畫布前。
黑狐狸停下踱步,端坐在淺川遙身側,順著人類女子的目光向畫布看去,畫布上是深深淺淺、成團的黑白陰影和印子,看不出實際的圖案。
「行了,不指望狐狸看懂人類藝術。」淺川遙吃力地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正是點燃天守閣的罪魁禍首。
點燃天守閣時狐狸就沒阻止她,由此淺川遙判斷黑狐狸最多是用以傳訊的式神傀儡,沒有戰鬥力。
傳誰的訊?淺川遙直覺想到徘徊於圍牆外的白霧,但她很快忙著想別的事情去了……比如態度變得很快,奇奇怪怪的付喪神。
……為什麼會覺得她心存死志呢?
「哢噠。」
金屬小匣子竄起火焰,照亮了因為日落而昏暗的室內。
黑狐狸警惕地拱起後背,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愛了,狐狸的吻部收緊,仿佛下一秒就要撕開獵物的喉嚨。
淺川遙手上動作停下,打火機穩穩停在她的掌心,一小簇火焰抖動著,照亮了她面無表情的臉。
在狐狸發出威脅的呼嚕聲中,淺川遙再次摸了摸口袋,從灰撲撲的牛仔褲兜裡掏出一盒煙,點燃。
眉眼倦怠的人類女子在其中吞雲吐霧,不大的房間裡立刻彌漫著尼古丁的氣味,吐出的煙霧讓她的神色更加難辨。
黑狐狸焦躁地在原地饒了個圈,它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什麼,這個人類比之前本丸選中的人類要更虛弱,顯然也要更快地步入死亡成為本丸的養分,但是……
但是,不安感始終存在,由本丸的意識傳遞給它,仿佛有什麼超出預計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聰明的玩意兒。」淺川遙嗤笑,被煙草麻痹的神經令她神情放松幾許,「都說了畫很重要,我不會點燃這間房子。」
黑狐狸:「……」
「一邊玩去,別想著打我畫的主意。」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打火機,金屬質感的打火機在暗室中偶爾反射出銀白的光亮,火焰一點也沒纏繞上她的手指,「狐狸妖怪不是喜歡吃油豆腐嗎?去廚房就好別在我這兒亂晃。」
狐狸眯起眼睛,開口道:「你——」
室內的霧氣悄然濃了起來。
「轟!」
它沒能說完,巨大的刀光先一步劈開木門,和月光一起衝進和室。
刀光直衝面門而來,堪堪擦著淺川遙的臉側落下,巨大的力道輕易摧毀年久失修的和室,剎那間木屑四濺,整個房間搖搖欲墜。
這還是淺川遙第一次見到所謂刀劍付喪神的威勢,干脆利落的刀法要遠超電視節目上任何一位大師,而目標,僅僅是一只戰鬥力堪憂的狐狸式神。
狐狸的身形在刀光下斷成兩節,在空氣中緩緩消散。神奇的是,它還能說話。
它說道,因為被劈開了脖子而聲音嘶啞,「三日月殿,您明知道的……殺我沒有意義!」
而揮出驚艷一刀的付喪神背對月光面目模糊,淺川遙先聽到的是對方的招牌笑聲,「哈哈……還請離姬君遠一點。」
聽起來對狐狸的言語不甚在意。
狐狸的身形消散大半,它只剩一對左右分離的眼睛注視著逆光而立的付喪神,「她快要死啦!」
破碎的狐狸顯然不如何智能,在最後的余音中一遍遍重復著惡毒的話語。
「——她快要死啦!」
第6章 往返
「她……呃!」
雪白的刀刃插進狐狸腦袋攪了又攪,直到狐狸徹底消散在空氣中,這片狹窄的空間終於安靜下來。
旁觀這一切的淺川遙吐了口煙,吹散一個勁往她鼻子裡鑽的木屑和飛塵,仔細端詳著有幾小時沒見到的三日月。
霧散了。
黑狐狸就在她身側,因此付喪神給出一擊後才發覺自身正離得人類姬君極近,近到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尼古丁氣味。
火燒火燎,有些嗆人。
淺川遙捏在手裡的煙還剩最後一小截,她抽的也不是什麼溫和的女士香煙,而是實打實勁大的種類——出來采風前從她不省心的表哥兜裡沒收來的。
滿腦子都是暴力的野蠻人,煙自然買的也是勁最大的。
淺川遙不常抽煙,但她動作卻不怎麼生疏,即使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情境下,她也顯得懶洋洋。
她眯起眼打量著三日月,消失了數個小時的付喪神沒有太大變化,非要說的話,目光變了。
不再空無一物,不再盛滿流於表面的笑意。淺川遙更喜歡他現在面無表情的模樣,再然後,她在那美麗的新月紋雙眼中看到了自身的存在。
為什麼要流露出那樣難過的情緒呢?
淺川遙想道,她只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人類,有什麼值得對方如此大動干戈?
說起來,付喪神也是神明的一種……啊,她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測。
她按捺住只要見到三日月就源源不斷的創造欲,吸入最後一口煙。
怎麼說?一種奇妙的感覺,像死前的幻覺,令淺川遙覺得她與三日月的命運是相連的。
煙蒂落在地上,火星裹挾著煙紙緩緩熄滅。
「讓您受驚了,姬君。」三日月說道,他將鋒利的本體收回刀鞘,說完這句話後,便笑意盈盈地站在原地,仿佛剛剛的失態不存在一般。
下一秒,淺川遙被抱起,不記得從哪個時刻起,三日月不再疏離,珍視的意味流露於他的每一個動作。
更令人吃驚的是,付喪神的懷抱不再是冰冷一片,而是溫熱的。而此刻正在重新變得冰冷,就好像……
好像那溫暖的懷抱是付喪神特意去某處溫熱了自身再折返回來的。對比淺川遙高燒後快速流失的體溫,此刻竟是三日月的胸膛更加溫暖一些。
淺川遙為此稍微怔愣幾秒,很快,她聽到三日月輕聲問道:「您還好嗎?」
「我還好嗎?」淺川遙帶著古怪重復一遍,她意有所指,「那要看哪一方面了。」
一人一刀陷入沉默。
淺川遙在失去對外界的感知,身體不再屬於她自己,更像是一塊無關的堅硬石頭。
另一方面,她懷疑是自己的幻覺,因為在這樣的時刻,淺川遙偏偏感到五感在其他某處復蘇,不是人類的身體,而是零散的……零散的什麼呢?
屬於人類的身體正變得冰冷,但和室黑暗的角落中有暗流在湧動,空氣中的氣氛在悄然變化。
黑色的粒子在角落的陰影中扭曲著。
「姬君。」
三日月什麼都沒有發現,他含笑喚回人類姬君的注意力。
相對的淺川遙霧蒙蒙的眼睛聚焦,她輕聲問,「怎麼啦,三日月先生?」
黑色粒子倏然消散。
「姬君很想活下去嗎?」付喪神彎起眼睛,新月紋在月光下閃爍著流光,令人看不到他真正的想法。
淺川遙眨眼,想不通前一天還堅定地重復她無法離開的三日月怎麼就忽然改變了主意。
於是她問:「不是不能離開……?」
三日月彎起眼睛,「哈哈哈,是嗎?我已經是個老爺爺,有說過嗎?不記得啦。」
有的,當然有的。不過……
淺川遙微笑,「我也不記得了。」
說完,她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疲憊感不斷上湧,世界在淺川遙的眼中逐漸變成斑駁的色塊。
也許這就是最後時刻了。
淺川遙眼皮打架,她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能離開再好不過,但是我好困啊三日月先生……」
看著付喪神美麗的面孔,淺川遙覺得去往生路上的素材也有了,除了那副沒畫完的畫,似乎沒什麼遺憾。
「醒醒。」三日月為她撥開額前的碎發,「姬君您還得再堅持一下才能睡。」
本丸白色霧氣又出現了,它靈巧的纏住三日月的四肢。
本丸的聲音在他耳邊私語。
[看啊,這就是你不能徹底暗墮擁抱死亡的原因,一個和你結契的人類。]
[只要她死了,你就再也不用再忍受日夜切換正常與暗墮的痛苦。]
[只要她死了,你就能和獨屬於你自己的審神者一起奔赴死亡,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死亡嗎?]
[只要她死了……]
只要她死了。
本丸的聲音如影隨形,三日月仿佛能感到自身在一點一點被拖入黑暗裡。
「三日月先生,我沒畫完您……」姬君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或許是高燒的緣故,一直謹慎的姬君也卸下來防備心,用虛弱下去的聲音小聲抱怨著。
三日月回頭,四下倒塌的和室只有中央的畫架完好無損,上面是他看不懂的黑白色塊。
三日月宗近展顏一笑,「甚好甚好,畫嘛,還是畫完比較好。」
淺川遙:「唔……」
她昏昏沉沉,自然沒看到,三日月冰冷地注視著某處,霧氣不懷好意地湧動著。
三日月只道:「別睡。」
淺川遙努力睜大眼睛,實際上也只是堪堪半睜。
和室被付喪神驚天動地的一刀劈得沒一處好地方,三日月也不是什麼擅長家政的刀劍,勉強找到一處灰塵不是那麼多的空地,將淺川遙放下。
姬君的身材瘦且纖長,很明顯在常世中進行的是文職工作。當然,姬君這次也沒對他的行動表達反對,只是帶著困倦安靜地在黑暗中注視著他。
真奇怪,明明已是深夜,光線那麼黑暗,但姬君的雙眼卻是明亮的……三日月在淺川遙深黑色的雙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狐之助沒說錯,懷裡的人類快要死了,三日月作為刀劍甚少會共情人類的感受,但此時他能感覺到付喪神身體心髒的部位在緊縮,作為同生共死雙向的契約,死神不止站在人類身側,也同樣在他耳邊吐息。
哈哈,刀劍的死亡,就是碎刀了。
三日月眯起眼睛,義無反顧放棄一直以來期待的死亡。姬君還在強撐著睡意注視著他,他哄騙般勸說著「別睡」,姬君沒有任何異議地努力執行著。
他與姬君間那道婚契是變數,橫插在本丸強行綁定姬君的契約之上,蠻不講理但有空子可鑽。
一切都是在沉默中進行的,黑暗中有刀光一閃而過,接著是血腥味。
淺川遙沒感到除了腹部傷口之外的疼痛感,她偏頭看向三日月,以人類的視覺看去不甚清晰,只能看到付喪神面容模糊,將所有情緒都藏在散落下來的深藍發絲之後。
「姬君。」三日月呼喚她,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請湊過來一點。」
一只手攬了過來,拉近了淺川遙與付喪神的距離,而另一只手,伸到淺川遙唇邊。
血腥味一下子變得濃郁,冰涼的液體順著三日月的手腕不斷滴落在淺川遙胸前的衣襟上。
什麼意思?
淺川遙調動不多的力氣抬頭看向三日月,得到對方一個笑臉。
「喝吧。」他說,「喝完,再好好睡一覺,您就可以回家啦。」
那是一個和之前沒什麼不同的笑臉,淺川遙要很勉強才能從付喪神眼睛獨特的新月紋中窺探到藏在後面的東西,不是愉快的笑意,也沒有冰冷的情緒。
月亮後面什麼都沒有。
非要比喻的話,是冷冰冰的風順著大口子在荒蕪的曠野上吹拂著。
淺川遙昏沉地閉上雙眼,一切歸於黑暗。
付喪神身體裡流出的是和人類沒什麼區別的血液,隨著姬君飲下血液,人類的氣息一點一點被付喪神的包裹起來。
「你要做什麼?」霧氣升騰起裡,本丸意識幻化出的尖細的聲音高聲質問道。
三日月沒有理會它,只是彎腰抱起人類姬君,一步一步向本丸大門走去。
直到人類的氣息徹底被付喪神的包裹起來,本丸意識忽然發現無法感應到對方的存在了。
獨屬於人類和付喪神的契約壓過了本丸強行施加給人類的契約。
只要這一瞬間,三日月將淺川遙輕輕拋出了本丸的大門。
在本丸的怒罵中,三日月笑了起來。
「姬君,向前走,別回頭。」
……
視野的漆黑退去,四肢也恢復了知覺,淺川遙茫然向四周環顧,只有大雨帶來的可見度極低的水霧。
這是死後的世界嗎?
就在淺川遙茫然的時候,有人在她後背推了一把,並且說道:
「向前走,別回頭。」
淺川遙能辨識出是三日月在說話,付喪神的聲音很好聽,她意識還未完全恢復,下意識踉蹌向前走了兩步。
然而腳下一空,淺川遙一下子踩空向下跌了幾下才停住。
她一個激靈醒過來,翻身坐起,懷裡的卷軸掉在地上,骨碌碌順著台階滾了一圈又一圈。
原來是踩空了台階。
淺川遙彎腰去撿,這才意識到哪裡不對。身體從未像現在這般輕巧,腹部的傷口無影無蹤,而她所在的位置——
抬頭看去,一個個高聳的鳥居威嚴地矗立在山路上。離她最近的鳥居,紅色柱子上有一塊顏色要更深趨近於黑褐色。是血液干涸的顏色。
淺川遙呆住,她沒想到如此輕易地回到了初始之地,甚至分毫不差,正好回到了當時她重傷依靠的那個鳥居。
嘴巴裡殘留的血腥味和重新撿起的卷軸都提醒她這不是一場荒誕的夢境,但如今付喪神不見蹤影。
淺川遙忍不住回首望去。
向上的路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不是錯覺,這個方向的可見度在逐漸降低。
又過了幾秒,淺川遙才意識到那是什麼。
是逐漸逼近的白霧!再用不了多久就要蔓延到她這處來了!
別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淺川遙顧不上太多,向下山的方向拔足狂奔。
在奔跑的間隙,她看到道路兩邊有無頭蒼蠅般亂晃的村民,有人發現了她,發出憤怒的喊叫。
「你這個魔鬼!到底做了什麼?快放我們離開!」
村民臉上帶著疲憊,淺川遙的出現像是導火索,一下子引出多日以來迷路的憤怒。
「抓住她!」
在迷路的慌張中逐漸失去理智的村民們忽視了淺川遙再次出現時傷口不治而愈的異樣,將原因歸咎到淺川遙身上,一股腦衝了過來。
體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村民自然比不過一鍵恢復的淺川遙。
於是村民見到黑發黑眼的女人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帶著奇異的笑容停下了腳步。
「抓住我?」她居然還有余力整理了一下懷裡的畫軸,「那就試試呀。」
村民更加憤怒,他們手中的鋤具是他們自信的源頭,幾日前村民們就是用這些平平無奇的工具劃開了面前之人的腹腔。
終於,村民們也站到了蜿蜒的石階上,要比淺川遙稍微高一點的位置。
即便這麼近的距離,淺川遙也沒露出驚慌的表情。
她的笑容更盛,站在原地朝憤怒的村民們揮了揮手。
「再見了……請務必下地獄。」
霧來了。
於是一張張面目可憎的面孔變得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了。
村民的動作在變得遲緩,在意識到發生什麼之前,先一步陷入到霧氣的幻覺之中。
再一點點成為本丸的養料。
淺川遙眯起眼睛,不再管村民們,在霧氣企圖將她也拖進去前,淺川遙狂奔起來。
霧氣仍在堅決且緩慢地逼近,只要不出意外,淺川遙的速度要比它快得多,安全的離開似乎不難。
……不出意外的話。
手機的電量所剩無幾,信號欄的位置顯示無信號,手機被草草塞到口袋裡。
望不到盡頭的台階也終於到了最末,淺川遙狂奔的腳步減慢,越來越慢,直到停在倒數十幾階的位置。
最下方在湧動著惡意的咒力,醜得像亂七八糟生物拼裝起來的咒靈徘徊著,將路口堵得死死的。
沒有眼鏡的輔助,淺川遙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代表著……她快死了。
普通人只有臨死之前才能清晰的看到另一個世界。
咒靈敏銳地轉過頭,和淺川遙的視線對了個正著,她從未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三日月和面前咒靈的區別,後者的惡意幾乎要化成實質。
「殺掉……死……!」
咒靈發出斷續的句子,咧開嘴巴看向淺川遙,在咒靈眼裡普通人就是塊沒有反抗能力的小蛋糕。
淺川遙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她的後背微涼,詭異的霧氣近在咫尺,親密地舔舐後背。
真是夠了。
咒靈尖嘯著發起攻擊,危險的直覺扼住了淺川遙的喉嚨,她敏捷地躲過,向後一跳——
躍入白霧中。
第7章 誕生日(上)
「三日月殿,您還是放走了她。」黑色的影子搖晃著,隱約能看出是狐狸的形狀,它因為不穩定而在空氣中搖曳,聲音嘶啞又難聽。
「您甘心嗎?」狐狸幽幽說道,或者叫它為本丸的代言者更恰當點,「她這麼走了,你可要代替她承受本丸的詛咒,放走本丸選定的審神者,呵呵……」
本丸的夜晚格外漫長,當人類離開,月下的付喪神美貌不再,而是扭曲變形成生滿骨刺的怪物。
白霧如影隨行,隨著狐狸話音落下,生滿骨刺的怪物呻/吟一聲,骨刺從他的腹部生出,扎穿柔軟的皮膚,一直洞穿後背。
即便如此,他仍然沒有暗墮,一雙新月紋眼瞳透過重重骨刺平靜地望向白霧和狐狸。
狐狸安靜了幾秒,氣急敗壞:「人類總有死亡的那天!我期待著您徹底暗墮後的醜態!」
月光下的骨刺怪物彎起新月紋眼睛,「那就拭目以待。」
狐之助和三日月對視著,二者眼中皆是敵意,如果說最開始本丸只是想要讓這振美麗的刀劍成為折斷的一員,那麼在長久的互相添堵下,這份惡意已經逐漸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惡意。
忽然,狐狸的眼珠轉動,它跳下高牆,繞著被骨刺壓彎腰的付喪神轉了一圈,豎瞳裡是毫不掩飾的純然惡意。
「三日月殿,我看您也不用再等,」它用尖細的嗓音笑著說,「您的姬君回來了。死亡,那麼近!」
三日月豁然抬起頭來,眼底的新月紋浸染上血色。
……
淺川遙在白霧中狂奔,她身後的咒靈竟也撲了進來。
可見度極低,她險些絆倒。一低頭是倒在地上沒了生息的村民,他雙眼大睜,停留在死前最後一刻驚恐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曾經通過制造幻覺想誘惑她進入的白霧這時反倒乖巧得不可思議,任由她在其中奔跑。
淺川遙不去思考這是敵人處於什麼樣的惡趣味,只是咬著牙在霧中躲過咒靈的攻擊拼命狂奔。
沒空停下來,咒靈陰冷的氣息不斷逼近。她大踏步跑著,本應纏繞過來的白霧竟微微後退,讓出一條道路來,沒有攻擊人類和咒靈任何一方,似乎在充滿惡意地觀賞這出追逐比賽的最後結果。
是吞咽的聲音,淺川遙沒回頭,向著其他村民屍體跑去,她能猜到新鮮屍體能暫時拖延了咒靈的腳步,但——
咒靈吞食得很快,氣息變得更加危險,正逐漸從二級咒靈向著一級咒靈靠攏。隨之而來的還有挑剔,不會再被村民的屍體迷惑住,開始目標明確地向眼前活生生的人類衝刺。
不知是本丸的惡意還是巧合,撥開迷霧,木制的大門近在眼前。
如此順利……
看到大門的瞬間,淺川遙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真切地感受到一股冷意,來自預感。
不妙的預感。
「轟!!!」
大門在巨力作用下轟然倒塌,人類的身體歪歪扭扭橫飛進來,像沒生氣的破布娃娃。
咒靈嚎叫著要撲進來,被攔在本丸之外。
倒飛進來的人體翻轉,露出一張蒼白沒有生氣的臉來,胸口處蔓延出的紅艷麗極了。
那是心髒的位置。
一卷畫軸同樣翻滾著,慢慢展開,其上黑與白的單調色塊被染上紅色。
而命不久矣的人類呢?
在付喪神震顫的目光中,來人的胸口艱難起伏了一下。
黑色的眼瞳對上了新月紋眼瞳,前者歸於暗淡,後者則陷入暗無天日的風暴。
「三日月殿,」狐之助嘆息,「您的姬君終究是無法逃離的本丸的呀!」
死去的人類,咆哮的咒靈,掙扎的刀劍……都將成為本丸的養分。
一身骨刺的付喪神看向它,契約緩緩斷裂的聲音從未像現在這般明顯,他終於要變得完整——要徹底向暗墮轉化了。
這時候的白霧不再纏繞任何一個生物,於是那滿是骨刺的付喪神怪物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在此期間拔掉了身上任何一根可能會傷害到人類的骨刺,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因此鮮血淋漓。
然後,他慢慢將呼吸減弱的人類抱起來,輕柔得不能再輕柔。
三日月微微垂首,拉近和淺川遙的距離,他們近到幾乎可以交換曖昧的呼吸——但那只不過是錯覺,付喪神連呼吸都是冰冷的。
黑色的眼瞳已經渙散了,三日月仍然固執地與其對視著。
「姬君,姬君。」他喃喃自語,又安慰道,「死亡與痛苦不值得恐懼,有我陪著您呢……一直到最後。」
「實在是抱歉,」淺川遙聲音低不可聞。
「……晚安,月亮。」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緩慢,灰塵慢悠悠在空氣中漂浮,悄然落在付喪神的發絲、華美的服飾上。
他變得灰撲撲的,逐漸和影子一樣漆黑一片。
「三日月殿。」狐之助含笑喚道,「來吧……」
刀劍付喪神的喉嚨發出含糊的聲音,似是在發怒。
人類姬君死掉了。
和之前數任審神者死亡時沒有區別,呼吸停止,心髒不再跳動,溫度也冷冰冰的。
而本丸,像是活過來了,霧氣順著敞開的大門肆意流淌進來,看似悠然但快速地將三日月和他懷裡的人類包裹住。
狐之助眯起眼睛,嘴角上揚,獸類的臉部因為過大的笑臉而扭曲可怖。
「全部都是我的!我的養料!」
三日月目光沉沉,他不再露出有禮且風雅的笑了,表情更趨向於無機質的冰冷金屬,他單手維持著將人類在懷裡的妥帖姿勢,另一只手握住刀柄拔刀出鞘。
「我的姬君絕不會成為你這樣存在的養料。」三日月目光沉沉,新月紋眼瞳抬起,赫然是血紅色的,沉沉的映照著化作妖魔的本丸,「……真熱烈,我也認真起來吧*。」
霧氣扭曲著,一口將狐之助吞下,在半空中化作大笑的鬼臉,「就憑你?!哈哈!」
它猛然靠近三日月,「笑話!和你簽訂契約的人類死掉了,你也會死,變成一堆破銅爛鐵!」
回答他的是清亮的刀光。
「嘻嘻……」本丸化作的霧氣竊笑著,鋒利的一刀之下它毫發無傷,轉而呼嘯著穿過了三日月。
霧氣來的很快,三日月僵住,強行收起攻勢,將人類的身軀牢牢藏進懷裡。
「哧——」
霧氣竟是腐蝕性的,付喪神再抬起頭來,明明還是人類的面孔,但鏽跡和裂縫爬上了他的臉龐。
他手裡的刀也向下扎入泥土,從武器變成勉強支撐身形的拐杖。
「咳……」
本丸大笑,「讓我吃掉你們!」
三日月低頭確認懷裡的屍身完好無損,他面色沉沉,仿佛什麼都不能動搖他。
但下一秒,付喪神驀然落下一滴淚來,砸在人類已經僵硬的面孔上。
那是眼淚嗎?還是金屬腐蝕後滲出的廢液?
或者說……付喪神會流淚嗎?
在場無人會在意這個,付喪神近乎失態的行為只會引來本丸意識更大聲的嘲笑。
「死吧!看看你狼狽的模樣!」
「!」
但這次,三日月卻沒對本丸反唇相譏,他僵住了,視線向下,睫毛遮住了眼瞳中美麗的新月紋。
他隱含憤怒的表情被打破,正驚愕地凝視著自己的領口。
懷中有什麼似乎動了動,不是錯覺,一只蒼白的手向上一路摸索著死死攥緊他領口的布料。
人類明明失去氣息,卻僵硬著露出痛苦的神情,喉嚨在咯咯作響。
「呃呃——!」
「三……日……月……!」
……
死亡的感受並不可怕,對淺川遙而言,更像是一場從身體苦痛中解放的自由。
即便她擅長忍耐各種各樣的痛苦,在視線徹底陷入黑暗的時候也感到一陣輕松。
再怎麼說,短短幾日內又是發燒又是反復受到致命傷的,始終都在壓迫著人類脆弱的神經。
死了之後會去哪裡呢?
淺川遙安靜地等待著意識徹底破碎的時刻,耳邊亂哄哄的什麼都聽不清,她似乎置身於嘈雜的環境,爭辯聲在耳邊響個不停。
隱約記得有許許多多的執念和未完成的事情,但全部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哎呀……我已經死了呀?已經……什麼都不想管了哦。
淺川遙作為應當是靈魂的存在困倦地晃了晃,「轟」的一聲碎掉了。
意識向四面八方逸散,大部分選擇落在華美付喪神的額發上。
然後等待最後的消散。
直到——
晶瑩的水滴砸在淺川遙的軀殼上。
像冬日裡淋了滿滿一桶冰水,在半空中即將消散的意識打了個寒戰,驟然清醒。
不,她還不能死!
她怎麼能死?!
【「這孩子體質特殊,能容納許多咒力,是最好的『母體』。」
「她會誕下優秀的後代,到時候說不定『十種影法術』也能……」
「……」
「可惜,還太小了。」
「可惜可惜,她沒有術式,也看不到咒靈。」
「……」
「遙,明天開始你就是本家的一份子,你應當感到榮幸。」】
淺川遙對恐懼的閾值很低,並不是因為不會產生害怕的情緒,而是全部被特殊的體質化為咒力吞噬下去。
她對外界的情緒反應因此也總是遲鈍的。她像一個罐子。
現在罐子被打破,而還有一根線連接著罐子,那是與付喪神的契約。
「要永遠在一起。」
只要付喪神有那麼一瞬間有這樣的想法。
「活下去。」
只要三日月有這樣的願望。
連接著罐子的線就會被扯動,拖拽出其中恐怖的內裡。
名為「淺川遙」的存在睜開眼,四下打量著。無數黑色的粒子在跳動,彙在一起,從冰冷的人類軀體內代替血液奔湧而出。
「請詛咒我吧。」她說道。
第8章 誕生日(下)
是死一般的寂靜。
三日月的舉動一反常態,本丸順著視線望去也看到了這不符常理的一幕。
「……」本丸化作的霧氣謹慎地退後,「你做了什麼?」
它沒有錯過那道細小的聲音,斷斷續續不成句子,但毫無疑問就是淺川遙的聲線!
三日月懷裡的淺川遙嘴巴沒有張合,但始終有聲音在環繞著他們。
「三日……月……」
聲音來自四面八方,仔細聽去,更像是無數道細小的聲音合為一道,孜孜不倦地呼喚著付喪神的名字。
「哦……」本丸觀察了一會兒,霧氣扯開嘴角,「變成怨靈了啊,之前吞掉的審神者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
「……三日月!」細小的聲音打斷了本丸的話語,流利地喊出付喪神的名字。
「吵死了,閉嘴──」
本丸被打斷了,它怒氣衝衝地凝視著年輕女人的屍身,霧氣組成的嘴巴張開合上,偏偏每次都被來自四面八方的細小聲音打斷。
「三日月!」
「三日月!」
一遍又一遍,聲音在變大。
三日月抬起頭,他的目光停留在半空中,後知後覺意識到維系著他與姬君的契約並沒有完全斷開,還有著數不清的絲線連接著……就好像姬君無處不在一般。
正如四下漂浮的塵埃。
「三日月!」那道聲音又叫喊道。
真奇怪,姬君活著的時候從來不會有如此明顯的情緒起伏。
三日月腦海中轉過思緒萬千,但他最後扯開笑臉,一如往昔,即使他生鏽的面部因為這個笑而迅速布滿裂縫。
「……姬君,我在。」他輕柔地回應,「您還好嗎?」
「你——」本丸厲聲開口,但又一次沒能說出完整的話語。不過這次可不是因為被執念的聲音打斷,這片空間除了三日月的聲音之外一片安靜。
是一種本能,驟然變化的空氣充滿著危險,讓本丸意識閉上嘴巴一言不發。
屬於淺川遙的聲音輕笑著,而她的身體仍死氣沉沉的在付喪神的懷裡,是其他的地方出現了變化。
付喪神的身後,滾落在地的卷軸徐徐展開,最中央迸濺的血液已呈現黑褐色,鼓動著,漆黑的指尖探出,接著是纖長的手指、腕部……直到小臂,都是一片漆黑。
手臂輕輕扯住了付喪神的衣擺,淺川遙的聲音在大笑,「當然要回來!」
本丸的霧氣向下俯衝想要故技重施,但連付喪神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被漆黑的手臂狠狠揮到一邊去。
「滾開!!!」
揮開霧氣,手臂又重新抓住了付喪神的衣擺,對三日月的存在表現出極大的依賴來。
霧氣被觸碰到了,甚至差點被撕成兩半。
「你是什麼?!普通的怨靈可沒有這麼大的威力!」本丸又驚又怒。
三日月笑起來,「哈哈哈,這可是我的姬君啊……」
「不要……」淺川遙的聲音喃喃道。
三日月已經適應了,他甚至還回答道,「姬君?」
「……不要碰我的月亮!」
「恨!」
「討厭!」
「都去死!!」
巨大的負面情緒爆發,氣流將周圍的建築夷為平地,抓著三日月衣角的手攥得死死的。
它一點一點將自己從畫軸裡拖了出來。
和手臂一樣,也是黑漆漆的,雖是人形,但從頭到腳都是深不見底的黑色。
隨之而來的,是比之前可怕千百倍的氣息。
「失去、失去、一直在失去,仔細想來,沒有什麼是完全屬於我的。」
「不可以傷害、奪走、觸碰我的重要之物,否則——」
看不見的大手將霧氣揉作一團,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本丸吞食了無數刀劍和審神者而誕生的極惡意識就這麼被抹殺得一干二淨。
「——去死。」
特級咒靈淺川遙,完全顯現。
*
黑色的人形落到地上,安靜地和三日月對視,他們之間隔著淺川遙的屍身。
本丸的意識輕易潰散了,即使三日月再如何隨性,也沒想過最後的結果會是這樣。
原以為最多是姬君活著離開,他和本丸意識再互相折磨數十個年頭,直到姬君在現世壽終正寢呢。
同生共死的契約,作用在咒靈身上也是可以的嗎?
三日月笑起來,「哈哈哈,姬君如此面貌也是不錯的,不知之後有什麼打算呢?」
黑漆漆的人形咒靈只是站在原地,應該是眼睛的位置一眨不眨地看向三日月。
「請……名字……!」
變成咒靈的姬君說話顛三倒四的。
三日月茫然,「名字的話……是要重新自我介紹嗎?我是三日月宗近,哈哈,一振刀劍罷了。」
咒靈變得焦急,它表面的黑色劇烈抖動著,湊近了才發現是大片的黑色火焰。
「呼喚!名字!」
「呼喚您的名字嗎?」三日月這回懂了,他露出困擾的神情,「但抱歉,您生前並沒有告知過您的名字。」
淺川遙生前謹慎地沒有交付姓名,付喪神也貼心的不問,造成了直到淺川遙死亡都沒有和三日月互通姓名的微妙情況。
咒靈更加焦急了。
「呼喚!我的!名字!」
三日月懷裡的人類屍體也變得不安分起來,抓住他衣領的僵硬手指松開,向下猛地垂落,帶動了衣物上的口袋向下。
「啪嗒。」
金屬打火機應聲落地。
三日月試探用空著的手去撿,咒靈沒有抗拒。
撿起的打火機底部刻著小小的字。
【遙。】
所以,那是姬君的名字,但卻沒有姓氏。
三日月試探道,「遙?」
會有人的真名是不帶姓氏的嗎?
契約實際上是有許多空子可以鑽的,比如換一個姓氏,只要被大部分人認可,也算是更改了真名,是可以規避掉規則不嚴密的契約的。
就比如與三日月和淺川遙之間的契約,因為不嚴密,被某個墨鏡白毛內行人親切地稱作「高級改名卡」。
但咒術師都自帶一股子瘋勁,淺川遙即使不是咒術師,但出身於惡劣的咒術家族,她瘋起來不比別人差。
——淺川遙在契約上寫的是真名中的真名,不帶姓氏,只是她的名。
遙。
互通姓名,那千絲萬縷的聯系狠狠鏈接在一起,形成牢不可破的契約。
咒靈嘴巴的位置咧開,仿佛是一個笑容,隱約能看出若是人類的淺川遙來,定是一個充滿著贊許的笑容。
下一秒,它轟然倒塌,落到地面便無影無蹤。
解咒……?!
三日月驚愕的表情還未徹底定型,窸窸窣窣衣物摩擦聲響起,屬於人類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
氣息冰冷又熟悉。
不是怨靈,更不是人類,在契約的作用下,淺川遙的存在變得奇怪起來。
僵硬的手指先是拂去了深藍色發絲上礙眼的塵土,然後捧起三日月的臉頰,在對方些許驚愕和茫然的目光中開口說道:
「月亮有三輪,」她悠然嘆息,「今晚月色真美。」
已經死去的人類重新睜開雙眼,新月紋的眼瞳對上了黑色的,後者的瞳孔還處於死亡的擴散狀態,其中隱約有黑色的粒子在跳動著。
三日月呆立在原地,他本是對所有話題應對自如的刀劍,其中更是擅長在和藹的笑聲中不動神色就將話題轉移,但姬君的話語卻讓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哈哈笑著掠過?還是用美色渾水摸魚?
說起來,對方知道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嗎?
或者,對方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嗎?
三日月垂下眼,只有這一位,獨一無二的姬君。他能感受到契約將他們連接著,那麼緊密。
只屬於他的姬君,而不是屬於什麼本丸。
已經脫離了人類範疇的姬君笑著說,「神明大人……想要送給您的畫還沒有完成。」
所以她回到了人間。
三日月宗近,很多時候會故意表現出不懂變通,但其實是最擅長閱讀空氣的刀劍之一。
新月紋眼眸很快被真心的笑意占滿,三日月宗近微微低頭,很順利地想起深刻於靈魂的台詞,他開口便道:
「我的名字是三日月宗近。嘛,身為天下五劍之一,被稱為最美。誕生於十一世紀末。也就是說,嘛,已經是個老頭子了。哈哈哈。」
這個時候,本丸破碎的大門外響起喧囂聲。
「咦,奇怪,這裡怎麼會有本丸?」
「這個氣息……是暗墮本丸!」
「快報告給上級!警戒!第一部 隊准備進行偵查!」
淺川遙緊繃起來,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形態又有潰散的趨勢。
「那是什麼?新的敵人?」
三日月表情不變,不如說當糾纏他許久的本丸意識消散後,再也沒有什麼可以令他動搖了。
三日月輕柔地回復:「沒什麼,一群事後才趕來的公職人員罷了。您或許不知道,這座本丸曾經是有隸屬的組織的。」
本丸隸屬於時之政府。在這個世界的遙遠未來,開發出了穿梭時空的技術,時之政府將刀劍收集起來用來對抗時間溯行軍來保護歷史,大約是這樣一個組織。
而審神者就是時之政府募集起來的,用來喚醒刀劍的意識與時間溯行軍戰鬥,因此用來給審神者和刀劍們生活的本丸們被建造出來,淺川遙腳下的這座本丸正是其中一個。
淺川遙聽著三日月不緊不慢地將時之政府的情況一一道來,疲憊感上湧,眼皮越來越沉。
三日月貼心地發現了她疲憊的神態,貼心地結束了簡單科普,「漫長的一天過去了,您已十分疲憊,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幾乎是話音落下,新誕生的特級咒靈便合上了雙眼,恐怖的氣息消失,牢牢藏於她曾經的人類軀殼中。
當遲來的時政人員趕來時,看到的就是懷抱著生死不知人類的三日月,本丸滿地瘡痍,到處都是陰冷的氣息。
月光下,名為三日月的刀劍付喪神轉過身來,他悠然一笑。
「諸位,來得不免有些太遲了。」
是暗墮刀劍。
第9章 惠
「媽媽!我想要最新的汽車人玩具!」
「不行,你上周不是剛剛買過一個?至少這個月不可以了。」
「欸——好失望!」
「總之,不行就是不行!」
接下來就是小孩子的撒潑打滾哭鬧三連。
街道邊,正是幼兒園放學的時間。背著書包的刺蝟頭小孩子默默圍觀著,他的同學正在試圖通過哭鬧的方式得到想要的玩具。
刺蝟頭小孩子孤零零的,比起其他有父母來接的同學,他還要再等一會兒才能有人接他,因此也有時間圍觀自己的同學撒潑打滾。
等了有一會兒,他才等到自己的監護人,一個同樣背著書包,個子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小學生。
「惠,回家了哦。」
刺蝟頭小孩面無表情地看著同學成功買到玩具並在擺弄玩具的間隙不忘對自己豎起大拇指,決定裝作沒看見,回頭走向接自己放學的監護人。
「來了。」
來接他的是伏黑津美紀,僅比他大上幾歲的重組家庭的姐姐。
伏黑惠是即將升入國小的預備小學生,同齡的小孩子們煩惱最多也就是家長不讓吃糖、熬夜打電動被抓了現行之類的平淡日常,他要承擔的煩惱要現實一百倍。
剛出生不久母親便去世,記憶裡父親展現給伏黑惠的完全是一副人渣模樣。
愛好賭馬,等到伏黑惠長大一點便早出晚歸不見蹤影,後來更是草草找到現在的伏黑夫人入贅,將他丟給了繼母。
當然,繼母也不是什麼負責的人,伏黑惠的人渣父親近期熱衷於玩消失,出現的間隔一次比一次長,繼母也逐漸開始放棄撫養兩個小孩子的責任。
總之,回過神來的時候,家裡就只剩下了伏黑姐弟兩個小孩子。
伏黑惠幾乎是懂事開始就要每時每刻面對沉重的生存問題。而現在,是最嚴重的時刻。
「剩的錢只夠支撐到月底,」伏黑津美紀憂心忡忡,「惠,你真的有辦法嗎?」
伏黑惠板著臉點頭,安慰姐姐,「每年的這個時候,小姑姑都會來探望爸爸。」
他人生短短幾年的記憶裡有這麼一位神奇的小姑姑,據說和人渣老爸一起長大,職業是恐怖小說家。
伏黑惠不太懂小姑姑的工作,但他至少知道小姑姑在老爸眼裡應該是恐怖的。
——畢竟能讓什麼都無所謂的老爸在那一天掙扎著起來給房間大掃除,並且板著臉做出堪稱豐盛一餐的存在,一定很恐怖!
話雖如此,伏黑惠還挺喜歡小姑姑的……裝模作樣也好,至少每年小姑姑來看人渣老爸這天是家裡最像家的一天。
話是這麼說的,他心裡也沒底。
因為小姑姑很久不來了,連人渣老爸的入贅當天都沒出現,這個月月底就是距離她上次來一整年的時間。
……其實維系伏黑姐弟倆生活的最後一點錢也是小姑姑上次來偷偷塞給伏黑惠的小金庫,沒讓大人知道的那種。
不能讓老爸知道,因為會被騙走拿去賭馬,那個人渣就是連小孩錢都會騙的混蛋。
現實還有一重壓力……
伏黑惠拽拽伏黑津美紀的袖子,「今天換一條路走吧。」
世界上是存在鬼怪的。
黑漆漆的怪物的比伏黑惠還要大,蹲在街角的陰影處喃喃自語。
伏黑惠偏移目光,裝作沒看見,盡量自然地試圖帶著普通人姐姐換一條路回家。
「咦?不走常走的路嗎?」津美紀不疑有他,很順利地答應了伏黑惠難得的請求,「好哦,那今天走另一條,可能會稍微遠一點哦。」
伏黑惠繃著臉點頭,陰影裡的怪物散發著的危險氣息超過了以往他見過的所有其他怪物。
最常見的是長著翅膀神似昆蟲的怪物,大約拳頭大小,伏黑惠揮舞拳頭也能打死,稍微強一點的是那種會趴在人類身上的,不對上視線就沒關系。
而今天這個——
伏黑惠十分確定自己沒有與之對上視線,卻在調轉方向時,聽見了怪物笑著用蹩腳的人類語言說道:
「嘻、嘻嘻……你、看到我了?」
伏黑惠心頭一緊,拉著津美紀的便飛奔起來:「姐姐,快跑!」
「欸?惠?」津美紀不明所以,又恍然大悟,「是在玩假想敵人的游戲嗎?」
幼稚園的孩子,確實還是沉迷於將幻想演出來的年紀。
「快跑!」被危險鎖定下,伏黑惠只是不斷重復著一個詞。
兩個孩子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中狂奔起來,不過很快就沒人去思考小孩子的奇怪舉動了。
普通人眼中,一向安全的人行道上忽然被看不見的重物砸了一下,地面「轟」的一聲陷下去好大一塊。
這只是開始,接著這樣的深坑接連出現,幾個行人躲閃不及,大半個身體被扭曲成可怕的樣子。
極致的死亡逼近下,有人看到了咒靈的真正模樣。
「怪、怪物!」
伏黑惠瞳孔緊縮,仗著小孩子身形靈活,躲過了幾次咒靈的襲擊。
「!」
小孩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咒靈揮舞著手臂很快就要落在他們的頭上。
津美紀因為害怕閉上了眼睛,而伏黑惠一眨不眨,某個瞬間,他的影子在動。
但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咒靈向後倒飛出去,幾乎飛出了半條街的距離,它仿佛是被看不見的刀劍擊中了,險些被一分為二。
伏黑惠眨動著酸澀的眼睛,他好像看到了有刀光一閃而過?
一切都亂七八糟的,然後他又聽見有人念道: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黑色的薄膜升起,將他隔絕在外,隱約能看到薄膜升起前最後的瞬間有幾個人凝聚起力量正在與咒靈對抗。
這都是什麼啊……
或許是知道安全了,伏黑惠一個勁地往後看,而津美紀還在緊張地拉著他向前跑。
不知不覺間他們奔跑方向正好和回家的路線重合,伏黑惠被姐姐拽著往前奔跑一口氣跑到安全的地方,腳步慢了下來,他聽見親切的聲音:
「小惠,這邊。」
然後是津美紀禮貌但有些結巴地問:「您好,請問您是?」
伏黑惠一下子回過頭去,什麼都不顧上了,「遙!」
許久未見的淺川遙舉著傘,從頭到腳一點都沒被陽光照到,黑漆漆的和影子融為一體,臉色格外蒼白。
伏黑惠沒想太多,一下子撲到了對方懷裡。
瞬間,他感覺到冰冷的氣息,比剛剛追逐他的怪物還要可怕。對方扶著他後背的指尖都是冷冰冰的。
但是……怎麼可能呢?
伏黑惠仰起頭,「遙是生病了嗎?」
一身黑的女人笑了笑,她的笑容都是蒼白的,「嗯,前一陣生了場大病,最近剛好,想著來看看你們。」
她微微側身,寬松的外套擺動間露出金屬的反光,像是刀劍的形狀。但除了遙自己,沒人看得見。
——時之政府最新技術,現世認知修正器,會自動將刀劍的本體修正為肉眼看不見的存在。
「甚爾那家伙!」伏黑惠什麼都忘了,拽住熟悉的人立刻抱怨起最近的委屈,「他都消失好幾個月了!」
「好幾個月?真是不稱職的父親……又跑到哪裡去玩了。」淺川遙熟練地找著理由,她估計甚爾這不靠譜的哥十有八九是接了大單,把小孩子忘到腦後了。
一連消失幾個月,真夠嗆了。
淺川遙低頭看著兩個小蘿蔔丁,大一點的女孩正一臉緊張地注視著自己,「唔,這位是?」
伏黑惠扔出新的炸彈:「甚爾再婚了,這是我的繼姐伏黑津美紀。我現在叫伏黑惠。」
淺川遙一臉空白,「等等,入贅?」
兩個小孩歪頭看她。
淺川遙:「……算了,不管這不靠譜的老哥,一起去吃飯吧。對了,我是禪院……呃,伏黑甚爾這家伙的表妹淺川遙,和小惠稱呼我為遙就好。」
後一句是對伏黑津美紀說的,津美紀乖巧點頭。
提到吃飯,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放學不久就忙著逃命的兩個孩子這才意識到早就過了晚飯的時間,自然而然餓了起來。
小孩很乖,一路無言,淺川遙思緒飄遠。
禪院遙,禪院甚爾。
淺川遙,伏黑甚爾。
脫離了垃圾場一樣的原生家族,他們兩人不約而同選擇了扔掉舊姓氏,或許是一種奇妙的默契。
非術士非人,這樣的不近人情的規則下,遙和甚爾都是被禪院家排擠的存在。
她與甚爾之間的關系比起親人,更像是一種奇妙的戰友情,再加上一點點同病相憐。
離開禪院家後對彼此的關心也有別於普通家庭:淺川遙每年定時登門拜訪,或者甚爾做任務路過淺川遙家順便看上一眼。
核心思想只有一個:別給我輕易死了,其他的隨便。
淺川遙拍了拍身側有些躁動的刀劍,就近找了個餐廳。路上夕陽徹底落下,她很自然地收起遮陽傘。
「餓了很久吧?想吃什麼隨便點。」來自人渣老爸那邊的親戚露出親切的笑容,慷慨的把菜單塞到飢腸轆轆的孩子們手中。
而她自己則只要了一杯茶。
「我嗎?」她微笑著,「不要擔心,我還沒有餓,喝這個就可以了哦。」
第10章 輸了(捉蟲)
聽完伏黑惠近期的情況,淺川遙微笑著握緊杯子。
「所以那家伙也沒有留下足夠的錢?真夠膽大的。」她想像不到如果自己沒有及時過來查看情況的後果。
伏黑惠向後靠了靠。
杯子!陶瓷杯子被捏出裂痕了啊!
這種事對甚爾來說輕輕松松,但淺川遙不是個每天都在交稿期掙扎的虛弱體嗎?!
伏黑惠小心地看著淺川遙的臉色,「所以……」想尋求一些幫助。
「所以跟我去住吧。」淺川遙一錘定音。
惠:「啊?」
津美紀:「啊?」
最多以為能得到少量金錢的接濟,因為養孩子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何況是兩個。因此他們完全沒想到惠這位甚少出現的親戚會十分爽快地答應下來。
淺川遙揚起眉毛,「有什麼好吃驚的,惠的繼母不是也消失了嗎?你們兩個年齡加一起都不到成年,我自然得負起監護人的責任。」
「但是,」惠皺起眉,早慧的孩子反倒為成年人著想,「遙不怎麼賺錢吧,我們還是不給你添加負擔,只要度過現在的難關就好。」
淺川遙:「……嗯,怎麼說呢,謝謝小惠的體貼,但我現在有點小錢,而且已經養了兩個孩子。再來兩個人也沒問題。」
「等等,你不是單身嗎?!」伏黑惠聽不進去別的了。
淺川遙把頭偏到一邊去,「……」
真的很可疑!距離上次見面只過了大半年又不是好幾年!
伏黑惠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小孩子的目光如果具現化一定是「biubiubiu」閃個不停的光波。
「前一陣結了個婚。」淺川遙盡量風輕雲淡的說道,「順便收養了兩個小孩,和你們差不多大。所以也不是什麼大事……小惠你那是什麼眼神!快撤回!」
伏黑惠:「……」
該說不愧是兄妹嗎……連結婚都是前後腳,而且一個比一個隨便。
自然,伏黑惠猜遙也沒通知甚爾,就像甚爾入贅時也沒想起來通知遙一樣。
──所以說你們姐弟倆究竟什麼毛病啊?!
安靜坐在一邊的津美紀已經因為這過於混亂的關系露出蚊香眼了。
「總之,」淺川遙把跳起來的伏黑惠按回兒童座椅,「我是成年人我說了算,一會兒給我你們老師的電話,請假,這幾天先去我家住。」
伏黑惠還想說什麼,淺川遙低頭擺弄著手機,確鑿地說道,「這事就這麼定了,回頭再找甚爾算賬。」
身側的刀劍震了震,在提醒她盡快返程。
「什麼聲音?」惠疑惑地望了過來,在她眼中淺川遙身側空無一物。
但明明發出了聲音?
「是手機消息振動音。」淺川遙隨口解釋,「正好書包也在身邊,帶著作業本呢是吧?吃完飯也不用回去了,我叫了車直接走。」
……好高的行動力。
伏黑惠感嘆,適應力極強的孩子已經接受了這些設定,並且不覺得度過了如此混亂的一天還要寫作業是多麼離譜的事情。
──因為幼兒園沒作業,需要完成作業的是津美紀。
伏黑惠默默把目光移向一邊。
車來得很快,兩個孩子結束用餐後不久便有黑色轎車停在店門口。
「走吧。」淺川遙提起兩個孩子的書包。
轎車上甚至貼心的安置了兒童安全座椅,伏黑惠繃著臉拒絕了,和津美紀手拉手坐在後座由司機為他們系上安全帶。
司機的態度極為殷勤,安置好兩個孩子又轉頭去幫淺川遙開車門,但在幫忙系安全帶這步遭到了拒絕。
「我自己來便好。」幾分鐘前還很親切的淺川遙在面對司機時氣勢陡然一變,變得十分有距離感,「您知道的,不要讓我的丈夫為難比較好。」
司機冒出冷汗,連連稱是,手腳麻利地專心開車。
轉向孩子們時,遙又是溫和的笑容,「路途遙遠,如果累的話就先睡一覺吧。」
在前座的視覺盲區,她腳部的位置悄然化為漆黑的霧氣,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司機注意到這一點,開車的速度更快了。
淺川遙的話像是有魔力,伏黑惠即使感覺到危險的氣息,但對親近之人的信任更多一點,隨著淺川遙話音落下,他的眼皮打架,和同樣困倦的津美紀依偎在一起陷入黑沉的夢鄉。
淺川遙對司機點點頭,轎車駛入山路,下一秒失去了蹤影。轎車出現在和它格格不入的老式木制大門前,正是本丸門口。
「到了。」司機低頭恭敬說道,一邊為對方打開車門,「時政工作人員想要今日上門拜訪,不知您……?」
半晌沒有聲音回應他,司機慢慢抬起頭,即使來之前看過資料做好了心理准備,還是心頭一跳。
像融化的蠟像,走下車進入本丸範圍的淺川遙嘩啦啦化作黑泥落下,再凝成形時已是沒有生氣的屍體,腳下的影子顫動著。
在這具屍身倒下之前,被隨身攜帶的刀劍先一步落在地上化作人形接住。
付喪神微笑著抱起她,眼底的新月紋因為笑意而褶褶生輝,「遙,外出一整天還是太辛苦了。」
屍身下方的影子探出漆黑的人形從背後抱住三日月,「稍微……有一點累……」
說話磕磕絆絆的,但這已經是努力了很久的結果了。
淺川遙的身體也動了起來,從前面抱住三日月。
十分詭異的一幕,但無論是淺川遙還是三日月的面孔都要遠超普通人平均顏值,因此整個畫面又帶上了綺麗的意味。
「啊,歲數大了記性就不太好了,」三日月仿佛才注意到司機,隨著他開口,背上的特級咒靈也一起望過來,「您剛剛說什麼?」
被兩個非人類注視的壓力可不小,司機額頭冒汗,「我的意思是,不知您與審神者近日是否有時間?時之政府的管理人員想要上門拜訪……」
司機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閉上了嘴巴。
他也覺得離譜,本丸誕生了意識不說,期間蓄意毀滅了無數刀劍和審神者時之政府本部都沒有發現,最後發現的時候只剩下了一振刀劍當場徹底暗墮,懷裡是死去的契約審神者。
司機都不敢想是多麼窒息的場面。
換句話說,事情都惡化到不能再惡化的地步管理員才來,要你們干什麼吃的?
在淺川遙適應特級咒靈形態的期間,時政派發大量的資源將本丸修正一新,這座本丸的狀況被前線人員不小心泄漏出去,過往失蹤的審神者和刀劍都在這座本丸中能找到對應的蹤跡,現在幾乎整個時政的審神者都在關注著後續的處理。
然而作為幸存者的淺川遙一沉睡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本丸傳來了淺川遙恢復意識的消息,時政幾乎是拿出了百分百的力氣來示好。
三日月笑起來,「您看,今天顯然不是什麼好日子。正忙吶。時之政府遲到了那麼多年,還要差這麼幾天嗎?」
司機連連低頭稱是。
「至於其他的,」三日月下了逐客令,「等姬君清醒時再說吧。」
「明天……」咒靈貼著三日月的後背呢喃著,她的身體由未知的黑色物質構成,如同黑泥般不斷向下滴落著,融入影子中消失不見。
「好吧,既然是姬君的意願。」三日月微笑著答應,轉向司機時眼中笑意已是蕩然無存,「明天,希望你們能帶來令人滿意的答復。」
趕走了時政的人,三日月一點也沒有將人用完就扔的愧疚。
一身繁復狩衣的付喪神前面掛著姬君的人類屍體,後背掛著變成特級咒靈的姬君本體,左手伏黑惠,右手伏黑津美紀,以堪稱雜技的姿勢走進了本丸。
本丸清潔一新,中央的大櫻花樹郁郁蔥蔥,有小孩子的歡聲笑語聲。
「哇!三日月先生!好厲害的臂力!」
「三日月先生,歡迎回來!」
兩道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童聲歡呼著,接著一對和伏黑惠差不多大的雙胞胎從櫻花樹上跳下來,一左一右仰頭看著三日月的奇妙造型。
三日月哈哈笑著,咒靈遙停下沉迷吸刀,抽出空來挨個摸了摸雙胞胎的頭,得到熱烈回應。
「遙!歡迎回來!」
咒靈遙含糊應著,「菜菜子,美美子。」
熱鬧的聲音驚醒了三日月手裡的孩子,伏黑惠揉著眼睛聽到淺川遙的聲音下意識呼喚道:
「遙?」
津美紀也醒了,朦朧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纏著三日月不放的咒靈遙離開身體後理智不高,但也下意識知道不能讓新來的兩個孩子看到自己,在惠即將醒來的時候便沉入影子中。
周遭的景色完全陌生,拎著他的手將他放下,伏黑惠完全清醒過來,仰著頭努力看清後,發現是一位樣貌極為出眾的男人正把津美紀放下,而他另一只手抱著似乎睡著了的淺川遙。
伏黑惠的小腦袋暫時沒能想明白對方是怎麼能同時抱的下這麼多人的,他只是呆呆的又呼喚了一遍遙的名字。
……總感覺很奇怪,遙看起來不像是睡著了。
回應他的卻是另一道悅耳男聲,「你好,你就是小惠和津美紀吧?真是疲憊的旅途,大家都睡著了。」
伏黑惠歪著頭,「你是誰?遙怎麼了?」
男人哈哈笑起來,是那種更像是老爺爺才會發出的笑聲,他額側的金色穗狀飾品在微微擺動,在半空中劃過好看的弧線。
「哈哈哈,從輩分上來講,應該是你們的姑父吧。遙的話,讓她先睡著。」
接著活潑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圍住姐弟倆問東問西,伏黑惠很快就沒有時間去思考不對勁的地方了。
他環顧,古色古香的建築看不到盡頭,每一處都閃閃發光訴說著維持現狀的昂貴費用。
伏黑惠小小的腦袋裡只剩下了:
輸了啊人渣老爹,小姑姑嫁給了有錢人!
這樣的想法在晚上司機送來了大全套的各式衣物和生活用品,以及在走廊看到了正在吃油豆腐的狐狸時達到頂峰。
白色的小狐狸皮毛油光水滑,迎著伏黑惠的目光歡快地搖了搖尾巴,絕對不像是普通品種的狐狸。
——是特別、特別、特別有錢。
小惠堅定地連用三個特別來形容。
第11章 時政
在淺川遙家裡的第一夜平平無奇,本丸的面積足夠大,孩子們互相熟悉,瘋玩沒多久就沉沉入睡。伏黑惠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看到和他之前居住的小公寓風格完全不同的日式和室時才意識到前一天並不是做夢。
在他的記憶裡這樣快樂玩耍的日子屈指可數,伏黑惠揉著眼睛坐起來,差點被嚇個半死。
「嗚哇——」
圍觀新弟弟從迷迷糊糊到嚇得蹦起來全過程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發出惡作劇成功的大笑。
「太遜了!」
伏黑惠耳朵都紅了,「你們怎麼隨便進別人的房間?」
雙胞胎其中之一假裝沒聽見,催促道,「別賴床,津美紀可是早就起床了!」
伏黑惠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得,他嘴又笨,只是在兩個新姐姐的大笑聲中把她們推出房門,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出門。
姐妹倆在路上簡單給伏黑惠介紹了大體信息,昨天伏黑惠在玩耍中已經知道了這裡叫做本丸,他住的是臨時收拾出來的空起居室,這樣的房間還有大約幾十個,如今都空著。
但也掛著寫有名字的房門牌,顯然都有主人,不用別人提醒,孩子們很有分寸地在玩耍時沒有故意闖入。
還有未開放的區域諸如演武場、鍛刀室之類的,伏黑惠聽得不明覺厲。
遙和她的丈夫,所居住的地方大概曾經是個武道館?
畢竟這裡的各種設施無一不在說明曾有上百人在此生活過。
伏黑惠跟著雙胞胎來到餐廳,同樣是能容納一百多人的巨大場地,巨大的長桌幾乎看不到盡頭。
「在這兒吃飯嗎?」伏黑惠問。
「當然不是,」菜菜子回答道,「我們去遙那裡。」
「那現在我們為什麼要來餐廳?」
美美子接道,「沒有為什麼,就是想帶你看看。」
惠:「……」好的,莫名其妙的惡作劇,有時候津美紀在家裡也會忽然叫他又告訴他什麼事都沒有自己玩去吧。
姐姐們都有他不懂的想法,但聽話總沒錯。
看著意外的沒有生氣反而點頭表示知道了的弟弟,菜菜子和美美子對視一眼,聳肩,「好吧,只是無聊的惡作劇,一起去吃飯吧。」
她們帶著伏黑惠離開空蕩蕩的餐廳,轉向另外一條小道,沒走多遠便到了真正的目的地,一座平平無奇的二層建築。
同樣是嶄新的,新掛上去的牌匾敷衍的寫著天守閣三個字,字體龍飛鳳舞的幾乎要溢出來,一看就是淺川遙的手筆。
「天守閣是遙居住的地方,這裡才是大家平日裡最常呆的建築,其他的都是擺設罷了。」菜菜子解釋道,「所以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運動量,最好選離這裡近一點的房間。」
伏黑惠呆呆點頭,「等等,選房間?我昨天住的那間不是嗎?」
美美子推著他往裡走,「當然不是啦,只是暫住的房間,遙會讓你自己選的!從家具到擺件,都是自己決定!」
伏黑惠再次刷新了對淺川遙當今財政的認知暫且不提,三個小孩子走進房間後立刻被桌子上散發著香氣的食物吸引,肚子發出不爭氣的叫聲。
和外面復古的造型不同,天守閣裡面是充滿現代化的風格,電視機和游戲機一應俱全,陽光順著窗戶打下溫暖的光暈。
好怪!從外面完全看不出裡面會是這樣的風格!怎麼做到的室內室外窗戶看起來都是不同的?障眼法?
「沒辦法……時政那幫人吵著什麼日式庭院是固有景趣,不能修改什麼的,不然我就直接把本丸改成歐式莊園了。」淺川遙打著哈欠推開臥室的門走進客廳,臉上還帶著揮之不去的暴躁,「那些家伙……太過於遵守規定了。」
啊?
伏黑惠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他旁邊的雙胞胎已經興奮地跳起來,圍著淺川遙一左一右。
「遙!可以帶我一個嗎?」
「我也要去!我們的能力可以幫上忙的!談不攏的話就揍一頓!」
能力?
伏黑惠腦袋上又冒出一個問號,總感覺他們在說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
「不可以。」淺川遙一口回絕,「暴力禁止,這是屬於大人的責任。」
雙胞胎失望地連連嘆氣。
淺川遙裝作沒聽見,她挨個把小孩子提起來放在座位上安置好,又回頭找了一圈,找到了在廚房忙碌的津美紀,有些頭疼。
「啊……辛苦了津美紀。」她同樣把踩著小板凳試圖收拾廚房垃圾的津美紀抱起來放好,「我這裡不需要用勞動換取食物。」
津美紀被托舉起來有些害羞,小孩子眼裡的大人雖然有高有矮但也沒有特別具體的概念,直到被抱起來時,津美紀才發現淺川遙要比她見過的女性都要高。
至少要遠高於日本女性平均身高……得有一米七了吧?
「接受了您的幫助,我想至少要做些什麼回報您。」津美紀拘謹地說。
淺川遙思考了一下,在口袋裡摸到一塊金燦燦的小判,那是時政的基礎貨幣,本丸重建後作為補償金幾乎填滿了整個庫房。
不過在現世不流通,淺川遙口袋裡的手指微微用力,小判被捏成指甲大小的金塊——這樣就能作為現世貨幣流通了。
淺川遙把小金塊塞到傻眼了的津美紀手裡,「好吧,非要做家務的話,那這就是你的報酬了,下次干完記得找我領。」
津美紀:「……!!!」
那可是金子!這麼隨便就給出去的嗎!
在房間角落一直充當吉祥物的狐之助炸毛,但礙於打不過淺川遙只得裝死。
——作死啊審神者!走時政正規流程可以換更多的現世貨幣!為什麼這麼粗暴的直接還原成金子!
伏黑惠:==
伏黑惠則直接露出死魚眼,他要更了解淺川遙一點。
無論遙還是甚爾,這表兄妹倆……完全沒有金錢觀。前者的稿費全部用來去全國各地采風,後者則沉迷於賭馬不可自拔。
最後津美紀沒能拗得過淺川遙,面色復雜地收下了金塊。
淺川遙看孩子們狀態良好,便稱吃過飯了離開客廳,窩在角落安靜啃完一整份油豆腐的狐狸跳到她的懷裡,隨她離開天守閣。
「審神者大人,時政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前院等候,三日月殿正在和他們交涉相關事宜,請問是否移步前院?」狐狸口吐人言,它額間的花紋和之前本丸意識化作的那只不同,赫然是一只全新的狐之助。
由時之政府派發,專門輔佐新人審神者,是可愛且無害的好幫手。
「當然。」淺川遙撫過家居服,顏色溫馨的布料變得深沉化為一身筆挺的西裝,「不能讓三日月先生太辛苦。」
她腳下的影子抖動著,下一秒,淺川遙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
三日月宗近在會客室樂呵呵地捧著茶杯,聽著時政的人絮絮叨叨和他拉著關系,哈哈笑著裝傻。
時政領頭的工作人員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這真的是記錄中曾深陷暗墮狀態的刀劍嗎?看起來和其他本丸中過著平靜生活的三日月並無區別。
一模一樣的無法集中工作、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好似失智老爺爺一般在「哈哈哈」笑著。
來接洽工作的時政人員只有三人,但他們都帶了各自本丸的近侍,為了不讓對面的刀劍精神緊繃,連近侍都特意選的和三日月宗近同派系的三條派。
石切丸、小狐丸以及今劍。
三個工作人員和再加上三振刀劍,會客室立刻顯得擁擠起來。
比起逐漸放松了警惕的工作人員,三振刀劍卻顯得神色緊繃,他們的練度達到了滿級,作為近侍更是進行過了極化,但仍然摸不清面前三日月宗近的深淺。
掩藏在平和表像下的,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氣息……但又和暗墮不太一樣。
三日月似有所覺,抬起頭來對護衛在工作人員身後的刀劍們微微一笑。
這振三日月……很危險!
而工作人員已無所覺,他們全部用寫著「時政」的符紙遮住面容,此時在進度遲遲不能推進下,隔著符紙也能看出焦急。
「三日月殿,請問今天淺川女士什麼時候來呢?」
他們早早趕過來,三日月一直不緊不慢地打著太極,已經過了一上午,時政人員們連淺川遙的衣角都沒看到。
而三日月又看著和正常的付喪神別無二致,時政人員語氣中不由自主帶上催促之意。
危險的預警信號在放大,近侍刀們的神經緊繃,即將發生什麼的預感不斷在襲擊著他們的神經。
「姬君嘛。」三日月笑呵呵地回答,「……快了。」
後半句話消失在門板轟然倒塌的噪聲中。
刀劍悍然出鞘,卻不是三日月,而是來自室內偵查能力最高的今劍。極高的偵查力讓短刀瞬間察覺到危險,第一時間做出了警戒和攻擊的舉動。
「今劍!你在干什麼?!」工作人員大驚失色,但他們身後的刀劍付喪神轉眼間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轉身將時政人員護在身後。
「敵襲。」今劍低聲說,「是非常危險的氣息。」
「不可能!這裡可是本丸!」領頭的時政人員道,又想起這座本丸確實不同於其他的安全本丸,本丸自己都能產生意識,有其他的危險存在入侵或許也是有可能的。
至於這氣息是否屬於本丸內部人士,時政人員想都沒想。
登記在冊的審神者是非人類,這樣的先例並非沒有,這個本丸雖然是例外中的例外,審神者本人死後作為怨靈繼承了本丸,但據前線第一批發現這座本丸的同僚報告,審神者的氣息很微弱。
也就是說,不具有危險的可能性。
——當然了,這位倒霉審神者生前是位普通的作家,即使變為怨靈應該也不會太強吧?
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這麼認為,因此,在報告中,三日月被認為是在審神者死後借著暗墮的巨大力量擊潰了本丸誕生的意識。
會客室內兵荒馬亂,石切丸一邊做防衛姿態一邊注意到了三日月的表情。
三日月穩穩當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靜靜捧著茶微笑著。若說變化,三日月的笑容變得更加真情實感了些。
作為來自同一刀派的兄弟,石切丸至少了解每一振【三日月】共有的特性,能讓三日月露出如此真切笑意的通常是——
「早安,諸位。」清冷的女聲傳來,時政人員向四周尋找,那聲音好似來自四面八方,找不到源頭。
接著,和室地板上的影子破碎又重組,從黑暗中升起濃稠的黑色物質組成了人形。再仔細看去,成年女性穿著精致的黑西裝坐在桌旁,鼻梁上的眼鏡經由陽光反過清亮的光。
——露出這樣笑容的三日月,通常是三日月所隸屬的審神者出現時。
有眼鏡遮擋,但任誰來看都是精致的五官,她的唇角上揚,但卻無端透露出冰冷的意味。
就像刀劍付喪神,無論如果擬人,最終內裡都是冰冷的金屬。
非人類的氣息。
漆黑的物質變成人類的過程散發著極為恐怖的氣勢,氣勢節節攀升,升到最高點時,已經非常明確地要超過滿練度刀劍付喪神的威勢。
比起刀劍自帶的銳利要不同,這位審神者的氣息要更加沉郁。
就好像……她是恐懼與憤怒的化身,存在的本身就能扼住敵人的喉嚨,令敵人的心髒瘋狂跳動直到爆炸。
但好在,恐怖的氣息並未持續太久,到達某個節點後便弱了下去,直到那黑色物質完全變為人類的外表,非人類的氣息徹底消失,任人怎麼看,對方都只是一位面色稍微比常人蒼白些的纖細女性。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只不過是錯覺,此前僅僅持續幾秒的恐怖存在才是她的本質。
時政人員低頭看了看報告,報告中對現任審神者的戰力形容剛好和現在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女性一致。
時政人員:「……」
——前線怎麼寫報告的!!
工作人員大氣不敢喘,幾秒的時間內翻來覆去在心裡罵了同僚好幾遍,這麼強的存在還有什麼好談的,當然是說什麼是什麼了!
而完全隱瞞事實,口述時將審神者包裝成完完全全受害者的三日月正微笑著端起茶壺,給趕來的審神者倒上一杯熱茶。
時政人員:「…………」
——您也是啊!三日月殿!怎麼做到把這樣的審神者描述成柔弱無助的受害者的啊?!
第12章 簽訂
「孩子們都醒了?」三日月無視了一眾時政人員和刀劍,自然地和淺川遙對話,「您不必如此匆忙地趕過來,這邊有我呢。」
三日月頓了頓,又道,「很多雜事交給我就好,姬君不必如此費心。」
此話再次引起一眾側目,三日月從來都是喜歡悠閑度日的刀劍,更是在其他本丸被戲稱為「悠閑退休的老爺爺」,自然是能逃公務就逃公務的存在,大包大攬的三日月?真要這樣審神者們反而要懷疑是不是世界末日了。
被三日月熱烈關注的審神者看起來不如何驚訝,仿佛這樣的對話司空平常。
她對三日月的偏向復古的稱呼方式頭疼,「……叫我的名字就好。孩子們相處的很好,我找了人給惠和津美紀請了假。」
接下來的對話就樸實了很多了,三日月意外地懂得很多現世的常識,和淺川遙有來有回地討論了下如何將惠和津美紀收養過來,以及枷場美美子和枷場菜菜子這對雙胞胎上學的手續如何辦理……
諸如此類日常的話題,使得三日月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振刀劍,反而和所有現世操心孩子未來的普通家長般沒有任何區別。
淺川遙變為特級咒靈後一直在忙著讓自身的狀態保持在人類的外表上,也沒想到三日月在這期間已經將她需要頭疼的事操辦得差不多,不知不覺也和三日月聊了起來。
直到敲定完下個學期將雙胞胎的學籍落在津美紀的學校,某個工作人員不安地動了一下發出聲響,淺川遙才驚覺屋子裡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啊……變成咒靈後腦子也有一陣沒一陣地變得不靈光了。
淺川遙撫額,「咳……抱歉,最近有點忙,我忘了你們還在。什麼事來著?」
她真的沒有惡意,只不過最近是真的很忙,她仗著特級咒靈不需要睡覺,狀態穩定後每天晚上都在通宵寫稿子。
時政人員大氣不敢喘,被恐懼扼住喉嚨的感覺久久不能驅散,他們連連搖頭口稱沒事,並聲稱要開個小會和上級彙報一下。
淺川遙:……?
她直覺有什麼不對,這個不對勁要從她進門時將對面帶來的短刀付喪神嚇到應激劈碎了會議室門開始。
會議室兵荒馬亂了很久,期間淺川遙站起來想要先攔住莫名變得倉皇的工作人員,結果產生了反效果,時政的人呼啦啦向後推到會議室角落,看起來可憐又無助。
三日月則發出標志性的「哈哈哈」聲,給混亂的氣氛加上一些魔性。
工作人員發出死亡視線——就是您害得事情變成這樣的!
三日月彎起眼睛,眼瞳獨有的新月紋悄然浸染上紅色。
時之政府按規章辦事不錯,但他曾經的本丸又做錯了什麼呢?
再精密的規章之下也會出現漏洞,即使再怎麼補償,也改變不了無數刀劍在這座本丸慘死的結局。
至於遲來的時政人員,一點小小的愚弄報復罷了,若是真正的報復……
新月紋中蘊含的笑意加深,其中的暗紅在加深,三日月終於和其他普通三日月區分開來。
三日月宗近,一振極具個性的刀劍,不同於其他刀劍狀態會和審神者息息相關,三日月本身要更加自我一點,對同一件事的認知也總是與刀劍們不同。
輕易不暗墮,暗墮了誰也攔不住。
「您怎麼啦,三日月先生?」淺川遙一回頭,三日月坐在原地暗自發笑,看起來怪怪的。
她初見三日月時對方就是一副暗墮模樣,自然淺川遙不會對此感到不對勁。
注意力從莫名其妙的工作人員身上轉移,接著便是一連串的關心。
「難受嗎?是哪裡要長出骨角了嗎?忍一下如何,長出來角的三日月先生雖然很好看,但大可不必遭這個罪……」
暗墮的氣息消失了。
三日月垂下眼睛,再抬起時眼中的暗紅蕩然無存,笑眯眯地反握住淺川遙摸向他額頭的手指。
「哈哈哈,所謂肌膚接觸?」
淺川遙:「?」
她沒抽出手,但頭頂冒出問號。
又來了,三日月先生奇奇怪怪的發言。
「無事。」三日月也站了起來,緊緊握住淺川遙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遙不也是一樣,稱呼我的名字便好。」
「三日月?」淺川遙歪頭,「總感覺像在稱呼刀劍,加上先生聽起來反而感覺更親切一點。」
三日月不說話了,一雙新月紋眼瞳靜靜地凝視著淺川遙。
很快,後者敗下陣來,「好吧……三日月,聽你的。」
付喪神笑起來,看著很是高興,但緊握的手仍然沒有松開。
淺川遙只得小聲提醒,「時政的人還在呢,我還得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方這才不情不願地松開,單看三日月的表情,絕對想不到在平靜的神色之下如此粘人的內裡。
好吧,好吧。淺川遙心裡嘆氣,在她死而復生後格外粘人的神主是這樣的。
又給三日月斟上一杯茶,淺川遙招呼著快要縮成一團的工作人員去了隔壁的空房間。
「抱歉,今日的意外著實多了些。」淺川遙拿出在現世短暫工作的社畜經驗,禮貌地請工作人員坐下後好聲好氣地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在害怕什麼,但我覺得按照正常流程來辦就好。」
或許是淺川遙公事公辦的態度感染了其他人,兩方很快談好了本丸後續運轉的事項,但和上級彙報後的工作人員好說話到不可思議。
「……所以,您的本丸完全不需要正常進行日課和活動,時政會給您不定時派發緊急任務,除此之外,您可以自行支配資源和時間。」
淺川遙點頭,對她這種還需要維持現世生活的情況,這樣的安排再好不過。
下一步是簽訂審神者契約,淺川遙在擊潰本丸意識時就已經摧毀了本丸意識強制施加在身上的契約,時政人員表示如果想要繼續就任審神者、使用本丸以及持有三日月的話,需要和時之政府重新簽訂審神者契約。
「……啊。」淺川遙拿著協議書,「如果不簽,你們時政全都可以收回,我理解了一下,也就是說,即使我有和三日月的契約,也抵不過你們的強制收回?」
幾分鐘前一臉好說話的年輕女子慢慢收回了溫和的笑臉,轉而冷淡地望向對面人。
心髒揪緊的恐怖感又充盈了整個空間,時政人員艱難地解釋:
「您可以這麼理解,只有審神者才可以持有刀劍男士,時之政府是有辦法替你們解開契約的……」
他們沒能說完,因為眼前一花,時政人員和隨行刀劍愕然發現自己出現在霧蒙蒙的山間小路上,面前也不是明亮的會客室,而是高大的本丸正門。
淺川遙完全變了個模樣,她身體表面不斷浮現出黑色物質,是不是滴落在影子中消失不見,表情也變得僵硬不似活人。
「你們還不知道吧?」她僵硬著揚起微笑,「我是在不甘中誕生的咒靈,是無法容忍他人從我手中奪走任何東西的。」
淺川遙說:「為什麼不仔細看看周圍呢?」
整座本丸都沾染著咒靈的氣息,那種令人膽寒的黑色物質竟然無處不在!
從牆面到地板,都有細小的黑色顆粒浮動著。
隨行刀劍將時政人員護在身後,今劍率先發現不對勁,「這座本丸在其意識消亡後並非是無主狀態,它現在屬於……」
「屬於我。」淺川遙笑著應道,「你們要怎麼拿走我的東西呢?」
時政人員愕然失語,只得匆忙折返請示上級。
一群人急匆匆離開,淺川遙收起到處亂竄的黑色物質,撓頭。
稍微有些做過火,看樣子時政的人被她嚇到了。
「遙。」三日月從庭院另一端走來,雙胞胎在他肩膀上一左一右坐著,高興地向淺川遙揮舞著手臂。
「遙!順利嗎?需要戰鬥嗎?」
「不太順利。以及都說了不需要小孩子參加戰鬥。」淺川遙聳肩,「他們被嚇到了。不過,他們會回來的。」
如果時政的人再細心點,就會發現淺川遙從未靠自己的力量離開過本丸一步,辦理領養雙胞胎手續和接伏黑姐弟時都是通過了時政的司機接送進行的。
淺川遙需要審神者的身份。
或許是因為殺死本丸意識後將本丸所有權整個接管下來,又或者是因為在本丸完成了從人類到咒靈的蛻變,淺川遙暫時被困在了本丸中,他人眼中離開本丸通往外界的道路在淺川遙眼中是望不到盡頭的迷霧。
只有成為審神者,她才能夠利用時政的技術往返於本丸和現世。
淺川遙在本丸等了等,下午時政人員去而復返。
「在下是時政文秘科科長,專門負責特殊審神者。」來人一身西裝,「稱呼我為『北原』即可。」
「您好。」淺川遙和對方握手,「北原科長。」
……不像是人類的氣息。
相比莽撞的屬下,代號為『北原』的上級長袖善舞且面面俱到,只字不提之前的事,三言兩語間便拉近了和淺川遙的關系,變魔術般掏出一份審神者協議。
「了解一下時之政府?」他笑道,「為您量身定做的全新協議,您一定很需要。」
接下來的手續辦得快極了,協議上的條款也都是淺川遙眼下最需要的。
除去之前談好的條件,還加上時政會為淺川遙穩定狀態提供各種幫助,可以在現世處理公務等等寬松條件。
直到淺川遙簽下名字,北原科長都是笑眯眯的,更多的表情藏在寫著『時政』的面符後看不真切。
淺川遙甚至懷疑之前那群傻得可愛的工作人員也是北原課科長特意派出來試探的,目的就是北原親自來和她見上一面。
……但是為什麼呢?
「此外,還需要您去進行一個力量檢測,以便給您分配最合適的任務。」
北原摸出一個小巧的儀器問道:「介意現在測一下嗎?」
「沒問題。」
淺川遙把手放上去,忍不住問:「北原科長,你之前見過我?」
北原投來疑問的視線,淺川遙改口,「不,沒什麼,你就當是一種老套的搭訕方式。」
「哈哈,您家的付喪神可是會生氣的。」北原收起亮起紅光的儀器,「評定為特級,您會獲得時政最高級的審神者權限。」
語氣也充滿著熟稔,大多數時政都覺得淺川遙和三日月之間的感情不如何,但實際相處時間不超過一周的兩位就是互相有著旁人難以想像的占有欲。
淺川遙眯起眼睛。
北原科長又摸出卷軸,「如果您方便的話,最近就有適合您的任務,需要您前往大正時代。」
「什麼時候?」
「最好近三日內出發,放心第一個任務不會占用您很多時間,最多一個周末。」
「對了,」北原又想起什麼,拿出小冊子遞給淺川遙,「新人入職手冊,後半部分的日常工作您不需要進行,只需看前面的簡介了解一下就好。」
小冊子封皮設計簡單明了,淺川遙接過,道了聲謝。
第13章 監護人
北原科長聲稱還有事,留下任務坐標便匆匆離開,淺川遙草草翻了翻小冊子。
時之政府的運轉模式很有趣,保護歷史之類的目標她很難評價,不過簽訂了審神者協議後,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但了解後覺得也不錯,工資高,工作地點和時間都隨意。更是分配房子(指本丸)和配偶(指三日月),工作內容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與自己現實世界並不相關。
淺川遙可是清清楚楚記得審神者協議最後一條寫著若是時政敗北,契約會自行將其他世界引渡來的審神者馬上遣返回各自的本世界。
特別特別好的工作。
一腳踹走禪院家,在社會上獨自打拼了幾年的淺川遙對此深有感觸。
作為更新緩慢熱愛到處采風的小說家,維持溫飽真的很難!
淺川遙翻閱著終端機,那是時之政府發給審神者的辦公機器,能登入審神者專屬論壇,也可以進行任務發放接取等等,是非常方便的設備。
「要想把刀劍帶到現世必須先轉正,要轉正就得進行至少一次任務……」淺川遙翻了翻論壇,決定了接下來的行動目標。
接一次任務試試看吧!
一直住在本丸怎麼說也太不方便了,在現世每次都要繞路到偏僻的地方才能開啟本丸,無論去哪裡都非常不方便。
淺川遙適應好自己的新種族後就准備重新回到現世自己的住所。
三日月當然是贊成的,付喪神同樣對空蕩蕩的本丸沒留下太好的回憶,若不是淺川遙簽訂了審神者契約,三日月差點直接就跟淺川遙離開時之政府。
也是時之政府最汗流浹背的一點,淺川遙本人沒太多想法,三日月宗近卻胳膊肘往外拐,一個勁地要離開。
窗外傳來孩子們快樂的嬉鬧聲,淺川遙坐在桌子前向外望去,小惠的長相幾乎和甚爾那家伙如出一轍,但是輪廓要更精致一點,想必是繼承於母親那一方的基因。
淺川遙打了個哈欠,咒靈雖然不需要睡眠,但一直不睡覺對精神上的耗損不低,有時候她也會像活著時那般進入睡眠狀態。
或者稱為休眠比較好。
她盯著窗外又發了一會兒呆,猛然想起光把孩子接過來了,還沒聯系上大人呢!
時政是有點黑科技在的,本丸居然有現世的信號,淺川遙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
據小惠所說,甚爾那家伙失聯很久了,常用的號碼肯定打不通……那麼直接給他的合作伙伴打吧。
……
孔時雨拿著手機,如臨大敵。
理論上是失蹤死亡的人給他打電話了!
「喂,禪院,世界上存在電話咒靈嗎?」他一臉凝重地說道,他們正處於喧鬧的賽馬場,新的一局開始,周圍人歡呼起來,險些將他的聲音淹沒。
被孔時雨稱為「禪院」的男人眼神都懶得給孔時雨一個,他穿著深色休閑服,踩著人字拖。一身肌肉將布料撐得緊繃繃的,正同樣專注地在看下方的戰況。
「押的是一號……不知道今天運氣如何。」他嘀咕著,換了條腿蹺二郎腿,隨著姿勢的變化,露出嘴角淡淡的疤痕。
「禪院!」手機的鈴聲響過一輪,不屈不饒地又響了起來,孔時雨舉起手機提高音量企圖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禪院!有緊急的事情!」
男人轉過臉,下方馬上就要出結果,他裝作沒聽見孔時雨的叫喊。
押中的一號馬偏偏在最後被隔壁的二號馬反超了。
「嘖。」他不滿地咂舌,心情不佳,這才轉向孔時雨,「都說了我入贅了,現在姓伏黑,有事快說。」
正是伏黑惠口中失蹤了好久的人渣老爸伏黑甚爾。
「你看這個!」孔時雨把響個不停的手機塞到伏黑甚爾面前,「明明失蹤快一年,那件事都上了新聞……」
孔時雨的聲音小了下去,因為隨著看清了來電人的姓名,伏黑甚爾原本就不太愉快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劈手將手機奪了過去。
【來電人:遙】
淺川遙,和伏黑甚爾一樣甩開了禪院家的人,姑且算是伏黑甚爾的遠房表妹。
和離開禪院家繼續混跡於咒術屆作為術士殺手活躍的甚爾不同,淺川遙選擇融入普通人的世界作為一名平平無奇的恐怖小說家。
孔時雨直覺淺川遙不能惹。
甚爾憑借強大的戰力離開禪院家,那麼淺川遙呢?
看不到咒靈,一點戰力都沒有,卻能全須全尾地離開禪院家,家族內定好的婚約也一並取消,偏偏一向強硬的禪院家卻沒有繼續追究,反而任其在外界自由地發展。
其中的原因連孔時雨這個搞情報的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以及,淺川遙對伏黑甚爾的影響可能要比親生兒子還要高點……
孔時雨忍不住想起差不多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淺川遙出門采風收集素材,結果不出一周的時間淺川遙前往的村子就因為發生了惡性事件上了社會新聞。
大半個村子的青壯年失蹤,去村子采風的淺川遙也失蹤,官方人員調查時發現一對被村民惡意關起來的雙胞胎……
還有還原現場時官方得出了淺川遙是因為與村民起了衝突收到了致命傷,在山林中失蹤,或許是被野獸吃掉了的噩耗。
每一條都是駭人聽聞的消息,作為頭條在新聞上反復報道了好幾天。
其他人的想法孔時雨不在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最後一道維系著禪院甚爾的線斷掉了。
混跡於各種賭馬場,沒錢了就當一當小白臉在富婆家中輾轉,完全是墜入人生谷底的模樣。
直到某一天,淺川遙的戶籍徹底被注銷,社會宣布淺川遙的存在死亡的那一刻,甚爾回了趟家。
先入贅,讓小孩不再跟著自己屁股後頭亂轉,再聯系禪院家的人,以十億的價錢把小孩賣了。
再然後……徹底陷入不見天日的生活。
術士殺手金盆洗手的時間似乎只有一瞬,伏黑甚爾很快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
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有偶爾,孔時雨載著伏黑甚爾前往任務地點時,會看到後者在後座百無聊賴地玩著打火機。
伏黑甚爾是全世界僅此一個的零咒力,被上天強制給予了「天與咒縛」,即用咒力換來了強到極致的肉/體,煙草和酒精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但偏偏身上有個打火機。
一模一樣的打火機還有一個,被彼時上門視察的淺川遙怒氣衝衝地奪走了,但後來不知伏黑甚爾以什麼樣的心情又買了個一樣的。
「喂?」
孔時雨愣神的功夫,伏黑甚爾已經接通了電話,垂著眼睛一臉不耐煩地應聲。
「啊,甚爾,我就知道給孔先生打電話一定能聯系到你!」那邊傳來淺川遙的聲音,熟悉的指責聲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跑哪去了?失聯那麼久!」
咒靈真的可以模仿到這個地步嗎?
孔時雨冒出冷汗,他注意著伏黑甚爾的表情,已經在思考這位天與咒縛在人擠人的賭馬場砍死咒靈會造成多麼大的騷亂了。
「失聯?」伏黑甚爾沒有立刻發難,出人意料地繼續和對面聊了下去,他嗤笑道,「失蹤的人是你才對。」
淺川遙舉著電話,默默感嘆信號真好,她辯解道,「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啦,總之,把小惠和津美紀留在家裡是你的不對。」
孔時雨瞪大了雙眼,怎麼連這個都知道?這個咒靈未免太智能了吧?
然後他聽見伏黑甚爾問:「惠和津美紀是誰?」
孔時雨:「……」
孔時雨:「………………」
是你的兒子和繼女啊!
「是你的兒子和繼女啊!」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喊出了孔時雨的想法,怒氣衝衝地說,「快點回來,不然小惠和津美紀的撫養權就要落到我的名下了!」
伏黑甚爾嗤笑道,「無所謂。淺川遙是已死之人,趁著我心情好,滾。」
好好好,叛逆老哥又在發顛。
淺川遙本著甚爾好歹也混跡於不科學的咒術屆,對這些的接受能力要高點,索性實話實說,「確實是死了,最近剛活過來。情況比較復雜,見面談吧。」
伏黑甚爾:「哈?」
「伏黑。」孔時雨忽然喊他,額頭上布滿汗水。
孔時雨從剛剛開始就打開筆記本電腦搜索資料,此時將屏幕轉向他,一臉凝重。
「……淺川遙的檔案從這個月月初從失蹤死亡列表中提取了出來,現在已經恢復成正常狀態。」孔時雨擦了把汗,「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也許對面真的不是整蠱咒靈,而是貨真價實淺川遙本人。
「滴。」
電話被按掉了。
「人死不能復生。」伏黑甚爾面色沉沉,不愉快的情緒使得他周圍人不由自主地退讓空出一大塊空間,「我沒時間陪莫名其妙的東西玩。」
若是有復活的途徑,當年他早就可以讓妻子逃離死亡,重新回到他身邊了。
新的消息來了,甚爾草草掃了一眼將手機塞回孔時雨手裡。
「不回去看一眼?」
「……」
「伏黑?」
「……沒興趣。」
第14章 新作
「臭脾氣。」淺川遙放下手機,翻蓋手機「啪」的合上。
變成咒靈後五感變強了許多,淺川遙敏銳地抬頭看去,庭院的轉角彈出兩個小小的腦袋。
「惠,津美紀。」她招了招手,「怎麼啦?」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察覺自己被發現了,於是跑到淺川遙面前仰著頭看著她。
「是聯系到甚爾了嗎?」惠對父親的稱呼一點不客氣。
不過,淺川遙的形像在此對比下,又高大些許。
——居然能聯系到失蹤這麼久的人!而且看樣子毫不費力!
「呃,雖然聯系上了……」
淺川遙覺得不能對孩子撒謊,奈何他們的監護人實在不靠譜,她蹲下身有些愁眉苦臉地思索從哪裡開始解釋比較好。
「但他應該是有事在忙,」淺川遙措辭盡量委婉,「在此之前我就是你們的臨時監護人了,放心,我會盡力好好照顧你們的。」
伏黑惠沒什麼表情,當然,淺川遙理解,哪個孩子聽到親生父親拋下自己忙其他的事情心情都不會好的。
「沒關系的,」伏黑惠認真地說,「他不回來也沒關系。」
淺川遙:「……?」
應該是小孩子不擅長用詞的原因……吧?不然怎麼會說出如此犀利的話!
性格溫和的津美紀則鞠躬,「接下來的日子要麻煩遙了,家務方面我可以幫得上很多忙。」
大一點的孩子沒有說出對繼父指責的話,但巧妙地越過了這一話題。
淺川遙:「……好吧。」
早熟的孩子不需要管太多,他們自己就能規劃好自己的生活。淺川遙又想起家裡另外兩個小孩,因為是被淺川遙救出來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對她有著超乎一般水平的服從。
這麼一想,家裡沒有真正無憂無慮長大的小孩子。
養小孩真的好難。
「遙,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上學?下周就是惠的畢業典禮。」津美紀又問道,作為姐姐,她有時候像惠的第二個家長。
淺川遙愣住:「小惠不是在上幼稚園?」
「幼稚園也有畢業典禮的,家長要出席。」小惠指出,「遙不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了!
淺川遙在心裡崩潰捂頭,她剛記事就被送到了禪院本家,那裡都是家族式集體學習,也就是說小學初中高中什麼的,她一個都沒去過,更別提幼稚園了!
怎麼說呢,封建主義要不得。
「沒問題。」淺川遙回答得很快,「我爭取這周末忙完,務必空出下周的時間。」
也就是說……
伏黑惠的小臉還是緊繃的,但眼睛卻一點點亮起來。
「你要去嗎!」
淺川遙點頭,「完全沒有問題!」
伏黑姐弟高興地離開去找菜菜子美美子玩去了,孩子們最近沉迷於到處探索本丸,為此淺川遙不得不把庫房的位置移動到了本丸隱蔽的深處。
庫房裡全部都是這座本丸吞噬刀劍後留下的碎片,雖然有妥當收起,但不適合小孩子觀看。
「接下來……」
淺川遙又拿起手機,撥通了編輯的電話。
「您好佐藤編輯,好久不見,我新的作品已經寫好,找個時間發到您的郵箱吧。」
「啊,您說失蹤?因為收集到想要的素材,所以直接閉關了。」
「回過神來,連戶籍都被注銷了,真是……總之最近已經重新辦理了手續,給您添麻煩了。」
想都不用想,淺川遙的重新出現讓編輯嚇得夠嗆,但有怪癖的小說家不在少數,在淺川遙誠懇的道歉下,編輯很順利就接受了她的解釋,反過來關心起淺川遙來。
「哎呀!淺川老師,您不必這麼拼,唉,這麼大的事情您休息個一年半載也沒問題的。近期您有時間嗎?我還是上門拜訪您吧!」
淺川遙表示了拒絕,「之前租的房子被收回,裡面東西估計也被房主處理掉了,我在忙著搬家……」
做事一板一眼的佐藤編輯非常固執,表示一定要親眼看到淺川遙的狀態才能放心,無奈之下,淺川遙只得和對方定下了日期,承諾搬家後一定把地址告訴對方。
在普通人的那一邊,淺川遙只是個不出名的三流恐怖小說家,但好在有個負責任的好心編輯,後者猜測淺川遙手頭並不寬裕,痛快地沒有再催促她。
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煩惱。
事情一件一件湧過來,淺川遙不需要再多的緩衝,她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新生活,仿佛從未死去一般。
新書沒什麼特別的,她征求過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意見後將她們的故事加以潤色後寫了下來,在淺川遙看來,是個普普通通的記敘向故事,算不上什麼恐怖小說。
最多因為咒靈的出現而變得有些玄幻元素。
於是她發給佐藤編輯後備注的是輕小說,以及淺川遙死前沒畫完的畫最近也畫完了,一並作為插畫打包給編輯。
*
編輯部。
「佐藤先生,聽說您負責的小說家死而復生了?」
職員笑呵呵地和佐藤編輯打招呼,不得不說,最近這可是編輯部的熱門話題。
去年,佐藤編輯手下的小說家號稱去采風,結果一去不返變成失蹤名單上的一員,誰知道最近又忽然出現,聲稱只是沉迷創作忘了處理現實生活的大烏龍。
編輯部沒人懷疑,都樂呵呵地稱呼那位為大難不死的小說家,而佐藤編輯就是大難不死的小說家的編輯。
聽書還有其他小說家躍躍欲試要效仿,因為可以逃過編輯一整年的催稿。
「是啊。」佐藤點點頭,第無數遍為自己負責的作者辯解,「不是推諉交稿的理由,淺川老師已經將新作品發到了我的郵箱。」
編輯部熱鬧起來,和佐藤編輯搭話那人好奇道,「新作?還是老樣子嗎?」
淺川遙,實名上網用自己大名作為筆名的三流小說家,雖然在市場上名氣不大,但在編輯部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她的小說處於一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狀態,每本恐怖元素都優秀的遠超同期,但問題出現在作者本人身上。
過於冷漠了,無論內容多麼恐怖,作者敘述的語氣都是淡淡的,有種貨不對版的別扭感。
編輯部曾經討論過,淺川遙本人是知道什麼是恐怖的,但奈何當事人共情能力極低,理智知道恐怖,但情感上一點都不害怕。
連帶著讀者害怕到一半又覺得還好。
因此水平也停留在不上不下的三流。
「這次淺川老師的小說……」佐藤看了眼電腦,難得露出猶豫的表情,「……老師備注是輕小說。」
「啊?終於准備轉型了嗎?說實話,淺川老師小說涉及的元素都很廣泛,適合輕小說也說不定。」
「快看看吧!佐藤編輯。」
於是在催促下,佐藤編輯打開了文檔,名字叫做《異類》。
【我是一名恐怖小說家,因為沒有靈感,來到偏僻的村莊采風。】
是以第一人稱書寫的,佐藤一眼就看出寫的是那座村莊的事。
不管怎麼說,作為失蹤又重新出現的小說家,以此為噱頭小火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是可以賺到錢的作品。
佐藤這樣想著,接著往下看。
質樸的村莊一切平平無奇,直到主人公發現了一對被虐待的雙胞胎。
村民說,這兩個孩子是異類,所以必須好好關起來。
主人公覺得有違人道,決定阻止村民。
熱情的村民變了模樣,高喊著要殺死主人公。
「為異類說話,你一定也是個異類!」他們喊道。
到了深夜,村莊裡又出現了怨靈到處收割著生命。和人類完全不同的物種,視人命為草芥,可怕極了。
這個時候就沒人追著主人公了,作為孩子的雙胞胎站出來殺死了怨靈。
然而不知廉恥的村民非但沒有感激,反而覺得是外來者和孩子們引來了災厄,叫嚷著要殺死他們。
讀到這裡,佐藤編輯已經由之前的散漫變得全神貫注了。
是完全不一樣的寫作風格,不知道淺川遙經歷了什麼,她的文風發生了堪稱脫胎換骨的變化。
他隱約知道標題是什麼意思了。
雙胞胎是異類,外來的小說家是異類,怨靈也是異類。
只要是對村民不利的都是異類,發出不和諧聲音的都是異類。
最後到了結尾,主人公沒能和村民拼個你死我活,又有了新的人物登場。
【月光下的物怪,有著美麗的皮囊,但他生出骨刺,被無邊的瘴氣包圍著。
於是他又變得猙獰起來。
殺死了所有人,村民,怪物,還有……我。
可我做錯了什麼呢?
當我這樣問的時候,物怪答道:
「因為你從頭到尾一點都沒有感到害怕。不畏懼神明的人類,是不可以存在的。」
我死了。
原來我是異類。
臨死之際,我聽見物怪說道:「好了,都死了。我現在是無人信仰的山神……也是個異類。」
物怪破碎掉,什麼都沒剩下。】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結局竟是無人存活。
讀到這兒,佐藤編輯微微冒汗。故事和現實結合後變得更加真實,即使從新聞知道實際情況是連日的大雨起了大霧導致村民在山中迷路,最後造成了不少人的失蹤,佐藤也忍不住會想是否故事中的物怪是真實存在的。
淺川遙的文筆還是老樣子,但對恐怖的把控達到了新的高度。
這樣的想法在佐藤打開了附件插圖時達到最高峰。
插圖備注為【物怪】,想必就是故事結尾出現的無名山神,佐藤幾乎是一打開,後背又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一幅僅有黑白兩色構成的畫,筆鋒有重有輕,能看出繪者創作時狂亂的心情。
山神身姿雋永,由厚重的瘴氣包裹著,又背負著重且利的骨刺,而山神本身的面容又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其後高高懸掛的明月。
美麗且恐怖。
佐藤編輯理解了文中對山神的描寫,他打開郵箱,信誓坦坦地給予回復:
【淺川老師,新作一定會大賣的!】
第15章 大正
淺川遙本人對新作是否大賣不感興趣,對她來說比較重要的是如何委婉地拒絕三日月的請求。
「遙的作品我很想拜讀一番呢,」茶桌上,三日月擺弄著杯子實則笑眯眯地提出請求,「因為是以我為原型,所以非常好奇呢。」
「不了不了……」淺川遙腳趾扣地,雖說是以三日月為原型,但寫到後面她完全放飛自我,基本和三日月本人沒什麼關系了。
果然還是恐怖小說家的職業病,淺川遙回過神來就寫成了全滅結局,甚至三日月是幕後大Boss的那種。
還是拗不過三日月的請求——誰來都會拜倒在美麗付喪神亮閃閃的眼神之下!淺川遙交出稿子,全家人都圍過來觀看。
「哇,我和美美子的定位是救了大家的英雄!」菜菜子很高興,但也提出了不滿,「救遙當然沒有問題,但為什麼連那些蠢村民也要救啊?!」
「設定啦設定。」淺川遙安撫道,「因為不是紀實類文學,自然要和現實的發展有所不同。」
惠:「最後全都死掉了……?」
雖然看不懂,他覺得黑泥滿滿的結局不可。
提到這個,淺川遙驕傲起來,「不覺得結局很不錯嗎?」
孩子們:「……」請問哪裡不錯了?
不錯的點在哪裡?
淺川遙犀利指出:「當然是山神是戰力最強這一點!強到把所有人都殺死難道不華麗嗎?」
「……」
孩子們沉默一會兒,完全不能理解大人的奇怪腦回路,散開了。
淺川遙伸手:「孩子們你們這麼做很傷人的好嗎!」
孩子們才不聽呢,快快的、快快的跑開了。
「哈哈哈,」三日月笑起來,「沒想到我在遙的眼中的形像是這樣的嗎?可怕可怕。」
「不是的!」淺川遙認真解釋道,「有一部分是我死前的認知,但總的來說非常帥氣!」
說到這裡,淺川遙也沒了在當事人面前展示的羞恥,滔滔不絕地講起在文學中可怕和美麗並不衝突,相反很多時候加入恐怖元素會讓角色增添許多時髦值。
「所以不開玩笑地說,初見的三日月先生雖然有點可怕,但是非常非常的美麗!美麗到我覺得立刻死了也沒關系!」淺川遙宣布道,一回頭發現當事人已然笑吟吟地坐在她身側,兩人的距離近到幾乎沒有。
因為要面見時政的人,付喪神今天穿了出陣服,那層層疊疊的狩衣散落在地上,寬大的衣袖更是不知什麼時候將淺川遙攏了進去,櫻花的氣息撲面而來。
「哎?」
淺川遙呆住,從滔滔不絕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後知後覺發出疑惑的單音。
咦咦咦!
「遙……」
付喪神輕輕嘆息著,隨著呼喚她的名字,他們之間的契約在作用著,淺川遙心口微微發燙。
「怎麼啦?」淺川遙從不排斥付喪神突破距離感的接觸,她伸手拂去三日月頭頂不知什麼時候落上的櫻花花瓣,又順手把對方些許凌亂的穗狀頭飾理順。
姬君……
三日月垂下眼睛,從淺川遙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其他本丸的三日月沒有區別的樣子。
但他的內裡要比其他的三日月混亂得多。
好想……好想要把姬君藏起來,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付喪神遲遲沒有回應,淺川遙不由得擔心起來,「時政說的什麼暗墮狀態很嚴重嗎?不舒服?」
姬君的面容和死前別無二致,偶爾因為不適應而露出些許不自然的僵硬的表情時才會展現出非人的內裡。但三日月知道,姬君深黑色眼中的神采從未改變過。
是一直堅定走在自己道路上的美麗靈魂……
「沒什麼。」三日月側過頭將臉頰貼在淺川遙的手掌上,「叫我的名字就好哦,姬君。」
「……為什麼又要那麼稱呼我!現代社會聽見這種稱呼真的違和感爆棚!」
「因為遙剛剛又叫我『三日月先生』了,太有距離感了很傷心。」
「嘿!」
三日月這麼一鬧,淺川遙也忘了一開始付喪神的不對勁,就稱呼問題第無數次和付喪神進行極限拉扯,本丸很快熱鬧起來。
至於由北原先生第一次派發的時政任務,淺川遙擇日不如撞日,決定當天就出發,畢竟時間不等人,她很快收拾好了行李。
一身適合大正時代的衣服,一振刀劍,還有一套紙筆。
——敬業的小說家認為可以順道采風收集素材。
淺川遙撥動著終端機,調整即將跳轉的時代坐標,一邊板著臉讓狐之助好好看家。
「但是審神者,第一次出陣一般都是由狐之助陪同並且進行指導的。」狐之助跳上淺川遙的肩膀,試圖通過賣萌讓審神者也帶上它。
「不需要。」淺川遙板著臉拒絕,「家裡這麼多孩子呢,你就負責陪孩子玩就好。」
審神者——!
狐之助設定的程序裡根本沒有帶孩子這一項,淺川遙不在家的時候就曾被實際性格像小惡魔一樣的雙胞胎欺負得夠嗆,想到這此要整整照看兩天孩子,狐之助整只狐狸都不好了。
然而淺川遙的體貼不會分給狐之助一點,不如說因為被本丸意識間接殺死的原因,她看所有狐狸形狀的東西都不太順眼。
「好了,孩子們都很乖,你就負責按時訂餐就好。」淺川遙一錘定音,「就兩三天的時間,我差不多周日回來。」
狐之助流淚,「您務必要早些歸來啊……」
人類幼崽都是惡魔!
淺川遙草草揮手,按下傳送鍵。
眼前一花,下一秒淺川遙降落在無人的深山中,她深吸一口氣,聞到了紫藤花的香氣。
「這裡就是大正時代……?」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淺川遙低頭確認坐標。
「那麼任務內容……」淺川遙查看終端機,「【護送鬼殺隊少主】,什麼意思,說好的修正歷史呢?」
怎麼還參加上了。
三日月也很困惑,他也低頭看向終端機,「北原先生似乎留下了備注。」
備注的字小小的,淺川遙一字一句念道:「『新人任務,鬼殺隊是擅長使用刀劍的組織,請審神者淺川遙使用刀劍進行戰鬥。』」
呃呃,確實是新人任務,基礎到不能再基礎的那種。
仔細想想也有道理,別的審神者都是帶領刀劍進行作戰,到淺川遙這裡只有一振刀劍可供驅使,不如直接學學如何使用。
「哈哈哈,遙要學習如何使用我嗎?甚好甚好。」三日月愉快地說道,他沒有現身,而是棲身與本體刀劍中,他的聲音在淺川遙的腦海中響起。
淺川遙:「……別說奇怪的話哦。」
三日月哈哈大笑起來,提醒道:「前面有戰鬥,遙要不要試一試?」
「當然。」淺川遙沒太在意,大正時期還處於大部分以冷兵器為主戰鬥的時代,作為身體被強化過的咒靈,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她的情況。
這樣的想法在淺川遙看到前面戰鬥的詳細情況時破碎了。
——這個世界怎麼也有非人類啊?!
看起來是富家少爺打扮的孩子,拼死奮戰的侍衛,以及生出獠牙明顯不是人類的生物。
雖然也是人型,但面容極為猙獰,指甲尖利,嗜血的渴望使得它的五官變了型。
「是下弦鬼!少主快逃!」那侍衛高喊完,便被敵人擊飛,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那麼對面的非人類就是鬼了……所以任務中的鬼殺隊不是為了威風起的名字,說不定就是現實意義上的斬鬼。
「真是好運!居然能遇到鬼殺隊的少主!」鬼興奮極了,本以為是一次普通的覓食,居然有大收獲。
一身華服的孩子謹慎後退,而被擊飛的侍衛掙扎著要爬起來阻止興致高昂的鬼。
千鈞一發,淺川遙需要做什麼很簡單了。
「遙,拔刀吧。」
惡鬼高高跳起,撲向手無寸鐵的人類。
要來不及了!侍衛絕望地想道。
另一道身影卻忽然躍入他的視野中,輕盈地跳起,輕易趕超了重傷的侍衛掙扎起身的速度,悍然迎上惡鬼。
「鐺!」
來人手中華美的刀劍與惡鬼利爪相撞,將惡鬼撞到一邊去。
「抱歉抱歉,用的力有點小。」淺川遙快速道歉,此前在本丸一直在練習如何收著力道,冷不丁戰鬥也下意識收斂了七分力道。
三日月對於自家姬君一向是鼓勵的,「沒關系,畢竟姬君之前從未戰鬥過嘛——要來了,壓低重心,下一擊可以瞄准腹部。」
「好!」
淺川遙眯起眼睛,她從未正經參加過什麼戰鬥,但咒靈的五感要比人類強上無數倍,惡鬼氣急敗壞向她襲來的動作如果專心應對也不難躲過。
她無師自通,抓住了空隙向惡鬼的腹部揮刀斬去。
將敵人一分為二!
「哈哈哈,完美的一擊……嗯?」三日月的笑聲戛然而止,淺川遙也停住了動作。
兩人沉默地看著月色下的惡鬼下半身跌落在地,上半身飛快地長出新的肢體,重新站了起來。
……好惡心,這什麼東西?
第16章 踩點
「哼哼……」惡鬼爬了起來,完好無損,「還以為又是柱,原來只是普通的持刀人,根本不會對我造成威脅!」
淺川遙側身躲過惡鬼的攻擊,「什麼是柱?」
「說了你也不懂!外行人!」惡鬼興奮起來,「那位大人很快就能趕來,再高超的劍術也抵不過那位大人!」
淺川遙懶得問『那位大人』又是什麼人了,能讓惡鬼如此推崇估計是鬼王之類的東西吧。
通過只言片語她已經梳理出大正時代的情況,有惡鬼存在的時代,同時也有與惡鬼戰鬥的鬼殺隊,而身後被稱作少主的孩子是關鍵人物。
那豈不是很方便,分分鐘就能完成任務的節奏!
淺川遙眼睛一亮,看向惡鬼的目光也帶上了興致勃勃。
「那麼非人類就得用非人類的方式來解決呀。」她笑眯眯的,從指尖開始,慢慢傾瀉出不顯眼的黑色粒子,包裹住華美刀劍。
「這一次,試試瞄准脖頸吧。」
「怎麼可能……」
惡鬼的頭顱飛了出去,這次它沒能復原,無頭身軀只來得及向前摸索了兩下,便轟然倒下。
月亮高懸於天空,模糊的月光中肉眼難以看到的地方,黑色粒子正在惡鬼的傷口處跳躍著,堵住了傷口再生的可能。
惡鬼抽搐著,徒勞抓撓著空氣,最後變成一捧塵土。
這片空間安靜下來,重傷倒地的侍衛已失去了聲息,只剩下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孩子。
「好醜。」淺川遙評價道,轉頭友好地詢問在一旁的孩子,「需要幫忙送你回家嗎?」
一身華服的孩子有著超乎常人的冷靜,侍衛的死亡讓他露出些許悲痛的神情,他微微躬身行禮,「感謝您的搭救,您還是盡快離開這裡,馬上鬼王就會趕來。」
「那你呢?」
「我的性命並不重要。」他說道,從袖中取出一把用以防身的短刀,「我的死亡正好可以斷絕一切秘密的泄露,是有價值的死亡。」
淺川遙仔細看去,才發現這孩子穿的是女式和服,說起來,過去確實有給多病的孩子以女性打扮來祈求長命的習俗。小孩臉色蒼白,可不就是體弱多病的真實寫照。
「死亡不分價值,死了就是死了。」
小孩手裡一空,用以自裁的短刀便出現在了這位忽然出現的大人手裡,對方不客氣地說教,然後問道:「你的名字?」
「產屋敷耀哉。」他答道,試圖繼續勸說,「您還是——」
「淺川遙,我的名字。」手持華麗刀劍的成年女性打斷了他,「小孩子的意見不重要,長得好看的小孩子很擅長騙人的。」
產屋敷耀哉不知露出什麼表情好,他第一次遇到這麼無理取鬧的人!
淺川遙忽然收斂了笑意,她拎起小孩子的衣領,靈活地跳入旁邊的灌木叢中。
「沒用的東西,報告完就死掉了。」剛剛的戰場上倏然出現一道人影,不滿地說道,「若是騙我白來一趟……」
鬼王的存在自語道,陰冷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空間。
灌木枝條的間隙能看到對方的身影,淺川遙眯起眼睛,青年人的年齡,皮膚蒼白,眼睛是血液般的暗紅色。
這就是鬼王?若要淺川遙做類比,氣息大約是她那邊特級咒靈的強度。
產屋敷耀哉卻微微睜大了雙眼,鬼王的真正容貌!鬼殺隊戰鬥許多年都沒有得到的情報!
「嗯?」鬼王偏頭,「有人類的氣息……」
淺川遙偏頭,和耀哉的目光對上,被小孩猛然爆發的求生欲嚇到。
「這會兒想活下去了?」她笑嘻嘻地做口型。
當然!
產屋敷耀哉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鬼王沒有直接找到他們的所在,但他直覺忽然出現的成年女性說不定有辦法。
雖然他不畏懼死亡,但更想把珍貴的情報帶回去!
激烈的情緒讓體弱的孩子胸口發悶,忍不住想要嗆咳。
不可以!會被發現的!術磁
「別怕。」耀哉感到後背被冰冷的指尖拂過,對方用氣音安撫地說道,將他的緊張當做了害怕。
「別怕。」淺川遙又重復道,「實在害怕就閉上眼睛吧。」
耀哉沒有照辦,他一眨不眨地望向淺川遙,等待著對方下一步行動。
困境中唯一可以依靠的,會有奇跡發生嗎?
啊啊……那是什麼……?
在孩子震顫的瞳孔中,成年女性的面容模糊起來,一點一點融化,變成黑色粒子落到地上,變成孩子腳下的影子。
黑色粒子彙聚到一起時才會被肉眼捕捉到,它們靈巧地升起,覆蓋到耀哉身上。僵硬的軀殼靠過來,耀哉要勉力支撐才不會被壓得跌倒在地。
他慢慢轉過頭,淺川遙的雙眼赫然失去了焦距,靠在他身上毫無疑問是一具屍體。
「別怕。」無數道細小的聲音在耀哉耳邊悄聲說道,能聽出是淺川遙的音色。
「原來是躲在灌木叢中?」鬼王慢悠悠說道,腳步聲在逼近。
灌木叢被劈開,只有一具成年女性的屍身,之前泄露出的些許氣息仿佛是鬼王的錯覺一般。
「搞什麼?!」鬼王大怒,找了一大圈皆是一無所獲,將林子掀了個底朝天後憤怒地離開了。
「嘩啦!」
鬼王離開後,林子安靜了一會兒,傳來新的聲音。
隨著黑色粒子構成的物質落地,產屋敷耀哉的身影顯現出來,他身側的影子抖動,那些黑色物質重新升騰起來構成女性精致的面容。
「好險好險,差點被發現啦!」顯然不是人類的存在高興地說道。
耀哉向後退了一步,被黑色物質覆蓋時的恐懼停留在心頭,「您不是人類?」
「當然不是,但和剛剛的那家伙可不是一個種類!」淺川遙答道,「不過非要沾點邊的話,去年這時候我還是人類來著。」
女性四肢靈活,看不出是由可怖的黑色粒子構成的,也看不出那些黑色粒子裡面包裹的是一具僵硬冰冷的軀殼。
「好了,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淺川遙覺得初戰還不錯,她對血腥恐怖的場面沒什麼心理障礙,也不排斥切開敵人的要害,那麼算算時間該結束任務回去了。
然而剛才還乖巧的孩子忽然改變了心意,鬧起別扭不肯告訴她自己的住址。
「會有人來接我的,餸鴉已經傳信回去了。」耀哉認真地說道,即使他直覺淺川遙是好心,但貿然將大本營暴露給非人類過於冒險。
「但腳程再快也要一夜的時間吧?」淺川遙不由分說地將小孩拎起來,「先去山下找個地方休息,小孩不能熬夜。」
耀哉:「……」抵抗失敗。
體質虛弱的孩子被拎起來的功夫又咳嗽起來,淺川遙只得換了個姿勢,轉為將對方抱起,讓耀哉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動作熟練極了,耀哉忍不住問:「你養過孩子?」
「是哦,家裡有四個孩子要養呢。」淺川遙回答著,她路過躺倒在地的侍衛時頓了頓,與惡鬼戰鬥受了重傷的侍衛已然失去了生命跡像,沒能活下來。
低頭看去,一直表情平穩的孩子眼中蓄滿淚水,「是剛上任沒多久的柱,那麼年輕就……惡鬼……!」
作為對負面情緒很敏感的咒靈,淺川遙感受到耀哉散發出極大的悲傷和恨意,她沒說話,找到一處平整的土地將鬼殺隊的柱埋葬。
「說起來,出門只有一個人保護你嗎?」她隨口問道。
「其他人都被惡鬼吃掉了,安全起見我幾乎沒出過門,但這次不知為什麼……」耀哉露出困惑的神情,「奇怪,我為什麼要草率的出門來著?」
淺川遙隨口岔開話題,「孩子親身體驗才能更了解外面的世界嘛,因為外面有鬼怪而裹足不前才是錯誤的。」
這就是歷史發生偏移嗎?看來在正確的時間線上耀哉不會經歷這起意外。
耀哉點點頭,神色堅定下來,「是的,我要更快成長起來。」
*
現世,夏油宅。
對於夏油傑來說,是難得沒有任務的周末,他回了趟家,帶著近期去外地祓除咒靈時順手買的伴手禮。
祓除咒靈不挑日期也不挑人,作為高戰力,夏油傑從進入咒術高專起便開始了馬不停蹄接受任務的日子。
他隨口應付了幾句父母的關懷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獨處,是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周末。
敏銳的五感捕捉到有人敲響了他家的房門。夏油傑興趣缺缺地向外望去。
黑發男人正向夏油傑的父母詢問著什麼,黑T恤也掩飾不住的肌肉明顯不是在健身房練出來的花架子,對方察覺到夏油傑的視線投來漫不經心的一瞥。
……危險。
夏油傑坐了起來,匆匆趕往玄關,然而黑發男人很快打聽完了事情,轉身離開了。
「是來問隔壁情況的,」夏油母親說道,又嘆氣,「估計是淺川小姐的熟人,但淺川小姐已經……唉。」
淺川遙,普通人,職業是恐怖小說家,在他家隔壁一口氣租了好幾年的房子。
夏油傑記得對方是無親無故的狀態,上次見面是時淺川遙准備出門采風將家裡的鑰匙拜托給了他家,當時他剛入學咒術高專,等再放假回來時得到的就是淺川遙失蹤疑似死亡的消息。
如今,隔壁房子處於出租狀態空無一人,而淺川遙的東西大部分都被房東收走了。
所以,怎麼會現在才冒出來一個人來詢問她的事?
夏油傑皺了皺眉,但也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另一邊,伏黑甚爾站在樹蔭下,微微抬頭看了眼沒有人氣的房子,嗤笑一聲。
哈,說什麼死而復生。
手機響了,伏黑甚爾隨手接起來,「喂?」
「聽說你去了淺川小姐曾經住的地方……」孔時雨在電話那邊緊張又期待,「如何?」
「沒去。」伏黑甚爾轉過身融入下班的人流中,「只是提前看一眼敵人的情報,咒術操使太弱了。」
「哦——」孔時雨把話題拽回來,「所以你知道咒術操使隔壁就是淺川小姐原來的家吧?」
「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伏黑甚爾余光掠過那間房子的某一扇窗戶,窗戶後面隱約能看到是一張充滿作家風格的寫字台,如今桌面上空空如也。
孔時雨:「……」這話他沒法接。
認識這麼久他就沒聽說過伏黑甚爾這位術式殺手會在任務前踩點。
「喂,」電話那頭的術式殺手開口,聲音低沉,「盤星教的活,我接了。」
第17章 任務成功
淺川遙快速前進,她輕松越過鬼王憤怒之下劈倒的樹木,向山下進發。
強風拂面,耀哉嗆咳幾聲,換來淺川遙的抱怨,「體質太弱了,我家的孩子可比你要強壯許多。」
話是這麼說的,淺川遙妥帖地把小孩往懷裡塞了塞,擋住了夜間呼嘯的風。
趕路的過程很無聊,淺川遙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小孩子為她介紹著這個世界大正時代的特色。
由鬼王開始誕生的鬼,以人類為食物,以此基礎上由人類組成的鬼殺隊在與之對抗,已經持續了數百年之久。
「怪辛苦的。」淺川遙評價道,「連你這麼小的孩子都被牽扯其中,差勁的時代。」
耀哉悶悶地說:「會好起來的。」
在趕路過程中,淺川遙自然而然和耀哉熟悉起來,耀哉說話也沒有了太多顧忌,其中大部分原因來自於淺川遙隨手將山林中伺機偷襲的鬼砍了個七零八落。
懂了,刷耀哉好感度的方法是多殺點鬼。
月亮落了下去,太陽升起,淺川遙帶著耀哉抵達了山腳最近的一處小鎮。
當晨曦第一縷陽光灑下,在耀哉一眨不眨注視中淺川遙完好無損。
皮膚沒有泛紅,也沒有頃刻間化作塵埃,她好端端地站在陽光下,甚至有余力用空出的手幫耀哉遮住了直刺眼睛的日光。
「不要直視陽光,會瞎的。」淺川遙嚇唬耀哉。
耀哉默默把臉轉過去。
若是非人類都是淺川遙這樣存在的話……
耀哉窩在淺川遙的懷裡,對方體溫偏冷,但貼心地脫下外罩給他裹得密不透風,清晨偏冷的風一點都吹不進來。
觀察著淺川遙的功夫,耀哉又被後者往手心裡塞了一碗暖呼呼的熱茶,以及一小塊作為零食的柿餅。
這麼一看,比和柱出行還要舒適……鬼殺隊的柱們雖說武力值過人,但性格都過於奔放了些,偶爾耀哉會有種反過來他在帶孩子的錯覺。
而且淺川遙還識字!
耀哉繃著臉在鎮子的地圖上指出其中一處會有鬼殺隊接應的位置,心裡已經徹底推翻了對淺川遙的看法。
終於將小孩送到鬼殺隊的人手裡,鬼殺隊的人千恩萬謝,要給出重金表示感謝。淺川遙露出輕松的表情,當然是拒絕了。
【任務完成!】
終端機發出只有她能聽見的慶祝音,而作為任務成功的售後,淺川遙大筆一揮,把鬼王的真容躍然紙上,屬於是鬼王一出現就能認出來是當事人的程度。
鬼殺隊的人們又是一陣驚呼,幾乎是不少人立刻動起來,要將畫作送回總部當主那裡。
而耀哉仿佛下定了決心,從被簇擁的人群中走了出來。
「放心,」淺川遙拍了拍耀哉的頭,她充分了解對方的小腦瓜裡在想什麼,「我看不慣那些鬼的作風,不會把你們的情報泄露出去的。」
耀哉仰起頭,神色認真,「我知道的,您不會那麼做的。」
淺川遙挑起眉,她倒是沒想到耀哉這麼信任自己。畢竟按照短短一天內的了解,鬼殺隊的人因為大部分人是因為被惡鬼迫害而聚集於此,因此對非人類的存在都不太待見。
她還能好端端地被奉為座上賓是因為耀哉沒告訴其他人她的情況。
「您想要加入鬼殺隊嗎?」鬼殺隊的少主,產屋敷耀哉如此問道,「我們需要您的幫助。」
真是有趣的孩子。
淺川遙按下了傳送鍵,「等你成為當主了再想著招攬我吧,好好長大吧,耀哉。」
將產屋敷少主送回來的好心人謝絕了所有酬勞,瀟灑告別後便離開。鬼殺隊的人追出去,淺川遙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返程!】
時政的時空旅行技術做得很好,淺川遙的身影重新出現在本丸的臥室中,她甩了甩頭除去些許眩暈沒有不適。
又看了眼時鐘,周一凌晨,回來的時間剛剛好。
沒有錯過任何事情,完美!
三日月顯現出身形,同樣很愉快,「遙的第一次任務十分順利,順提,被使用的感覺不錯,期待下一次。」
淺川遙扶額,三日月又在說些怪話。
「審神者大人——」狐之助的大喊打破了和諧的氣氛,才兩天不見,狐之助就變成了狼狽的模樣,「您可算回來了!!」
離開前還是干干淨淨的小狐狸如今皮毛灰突突的,臉頰也蹭上不少灰塵,儼然一副疲憊至極的樣子。
「這是……?」
淺川遙愣住的功夫,狐之助已經焦急地咬住她的衣擺,往本丸伸出拽,看方向是孩子們的房間。
她立刻警覺起來:「孩子們怎麼了?」
「審神者大人,您走的第二天晚上惠和津美紀就發起了高燒,一直到現在還沒退呢!」狐之助幾乎要哭出來,「我只是普通的輔助型式神,真的不會照顧孩子啊!」
當然也別指望菜菜子和美美子會知道該如何照顧發燒的病人,雙胞胎在被淺川遙收養前都是靠硬撐過來的。這次雖然仗著咒術師體質沒有發燒,但也出現了輕微的感冒跡像。
此前從未養過小孩,忘了孩子們還會生病這件事,淺川遙也嚇得不輕,不用狐之助再催促,便以最快速度衝到安置姐弟倆的房間。
到處是瘴氣,整個房間都是她的咒力殘穢。
源頭是——
淺川遙快速掃視房間,是她的手寫稿,離開前好心的津美紀提出要幫忙整理稿件來著。
但她特意檢查過了啊?咒靈的狀態並不會對她觸碰到的東西產生影響。
話是這麼說的,淺川遙對於自己的能力仍處於摸索狀態,她忽然想起什麼,摸出手機檢查郵件。
【佐藤編輯:淺川老師,這期雜志正好有空位,我將您的新作拆分為上下期,先將上半在新一期雜志見刊啦!】
今天是周一,也就是說……術瓷
淺川遙算了算,正好會有早起的上班族購入雜志作為第一批讀者。
——不會吧?寫出的小說會自發詛咒普通人,那她以後豈不是不能作為小說家活躍了?
淺川遙處理好房間內的咒力殘穢,快速上網瀏覽,發現暫時沒有人們突發疾病的社會新聞才松了口氣。
那麼問題應該出現在她親自書寫的手稿上。
淺川遙為了不讓孩子們病情惡化,她選擇將手稿徹底封存到倉庫裡。同時暗自慶幸沒有先把手稿交給編輯,不然分分鐘變成謀殺事件。
接著,淺川遙又無情地在凌晨聯系時政的北原先生,火速要求開啟本丸前往現實的通道。
——當務之急要把高燒的孩子們送到醫院啊!
三日月的行動力隨著淺川遙焦急的新心情前所未有的高,在淺川遙催促時政的功夫,可靠起來的付喪神已一左一右抱起來孩子們,一副隨時准備出發的模樣。
淺川遙團團轉的間隙回頭看了一眼,本來准備一腳邁出本丸的姿勢撤回,倒退回來。
「等下,三日月你需要換一身衣服。」淺川遙捂臉,三日月還穿著招搖的出陣服,和現代社會格格不入。
「抱歉抱歉。」三日月恍然,將孩子們交給淺川遙便要急匆匆脫下繁重的出陣服,然而不太熟練,反復的衣裝扯得亂七八糟。
本丸內簡直亂成一團。
大半夜被叫到淺川遙本丸進行辦公的北原科長站在狐之助旁邊好脾氣地笑而不語。
笨蛋新手夫妻的既視感。
「淺川女士。」直到淺川遙決定自己帶著孩子們去現世,又找不到錢包的時候,北原科長才開口說道,「時政也是有醫生的……而且孩子們似乎退燒了。」
淺川遙頓住。
淺川遙:「啊?!」
她看向狐之助,「怎麼不早說?」
狐之助:「……審神者大人,您不在的話在下是沒有權限叫醫生的。」
哦忘了,本丸狐之助被她削到了80%的功能。
淺川遙又看向假裝自己不在的北原科長,「您怎麼不早說?」
北原科長笑眯眯的不說話,假裝在欣賞本丸風景。
好的,應該是在記恨被她凌晨喊起來辦公。
恰好這時,因為高燒而昏睡不醒的惠睜開眼,看到淺川遙後迷迷糊糊的呼喚:「遙?你回來啦?」
津美紀也醒了過來,小聲說道:「歡迎回來,遙。」
淺川遙貼貼崽們的腦門,是人類正常溫度,真的不發燒了。
臥槽!好神奇!
以防萬一,淺川遙還是叫了時政的醫生,匆匆趕來的醫生宣布孩子們已經退燒,接下來幾天注意飲食就好。
天光大亮,淺川遙草草從北原科長那裡領完任務獎勵,送走了請來的所有人後,本丸終於安靜下來。
病好的孩子們被淺川遙驅趕著睡回籠覺,淺川遙也感到了疲憊。
穿梭時空,經歷了戰鬥,還使用能力保護鬼殺隊的少主,對於還沒徹底適應的咒靈來說,已經到極限了。
「遙,該休息了。」三日月看著淺川遙身體表面已經逸散出黑色粒子,不由得溫和勸道,「別太勉強。」
淺川遙順從地被抱起,她打了個哈欠,摟住自家付喪神的脖頸找到舒適的位置閉上眼睛。
下一瞬已然變為漆黑的人型咒靈。
「晚安……三日月……」她說道,陷入沉眠。
因為惦記著現世事情,沉睡也不過幾小時,淺川遙掐著點醒來時,身邊的付喪神已然回到本體,作為刀劍陪伴在她身側。
非人類的日常是這樣啦,估計三日月也累了,淺川遙沒有打擾三日月,將刀劍留在柔軟的被子裡,自己獨自起床。
伸腳尋找拖鞋。
遙:「……?」
有兔子在咬她的拖鞋!!!
哪裡來的兔子啊?!!
再抬頭。
遙:「…………」
她請問,臥室門口的黑白狗子又是怎麼回事?
第18章 日常(捉蟲)
已知伏黑甚爾是沒有咒力的天與咒縛,且小惠的母親是個普通人,那麼小惠是咒術師的概率有多大?
小惠是咒術師且擁有禪院家家主才會擁有的、據說可以與殺死六眼的術式[十種影法術]的概率又是多大呢?
特別特別小的概率,淺川遙願稱其為醫學奇跡或者基因彩票。
而基因彩票的持有人顯然根本不在乎這個。
淺川遙火急火燎給孔時雨打電話,發現自己的通訊號被對面拉黑後險些捏碎手機。
怎麼想都是甚爾拉黑的,人到中年終於叛逆期了嗎混蛋表哥!
她怒氣衝衝,轉向伏黑惠時又帶上和善的笑容,「呃,小惠,不需要太聽姐姐們的話……我的意思是本丸的小動物夠多了。」
聞言,被菜菜子和美美子一左一右圍住,正不斷從影子裡摸出小兔子的伏黑惠乖乖停下擺手影。
是的,如果說看到成群的兔子時淺川遙還以為本丸受到了襲擊,那麼看到犬類式神額頭上標志性的紅紋時,淺川遙想認不出那是古籍中記載的玉犬都難。
嚇死了!
當然也免不了向小惠科普咒術界這一步,理所當然淺川遙和伏黑甚爾曾經隸屬於禪院家也得拉出來說說。
其中免不了說些禪院家的壞話以及幸災樂禍禪院家永遠得不到好牌。
大人們的黑歷史很有效地安撫了伏黑惠的因為覺醒術式而不安的心情,再加上兩位雙胞胎姐姐們也是擁有術式的一員,本丸的氣氛迅速快進到其樂融融的摸毛茸茸。
淺川遙再重復一次,這裡是本丸不是動物園。即便是如此,她記得惠的術式能召喚出很多動物式神,未來本丸變成動物園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而對於普通人的津美紀則對此接受良好,淺川遙非常認真地表示普通人有自己的賽道。
「比如說賺了錢就可以雇佣他們保護你。」淺川遙舉例子,「鈔能力也是超能力。」
其他有術式的孩子們:「……」遙你保護了普通人的心靈,那麼我們的呢?
淺川遙選擇無視,並且再次申明不可以再到處放兔子。
菜菜子有點失望,她抱著好幾只毛茸茸,「但是遙你看,真的很可愛!」
「很可愛很可愛,但是太多了。」淺川遙敷衍道,惠影子裡的兔子無窮無盡,本丸現在簡直是鬧了兔災,她肩膀上蹲著的可愛兔子正在皺著臉啃她的頭發。
呵呵,她就知道,式神對咒靈一點都不友善。
美美子則趁著淺川遙從兔子嘴巴裡搶救頭發的功夫又要求小惠給自己摸一只兔子出來。
淺川遙:「……」
真的夠了。
另一邊,看不見式神的普通人津美紀則正在摸索著和玉犬玩扔飛盤游戲。
說起來,小惠還不知道她變成了咒靈這件事。覺醒了術式後仍然沒發現。
不僅如此,身為普通人的津美紀可以看到她的存在,這也是淺川遙敢同意去參加現世小惠的畢業儀式的原因。
身為特級咒靈,淺川遙在戰力方面並不出挑,經過她的研究,淺川遙發現自己的能力大部分點在了隱蔽自身上。
她在孩子們面前和普通人無異的外表近似於某種「擬態」,會自發讓人認為淺川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以此為代價,擬態時的淺川遙戰力會退化到大約二級詛咒的強度。
其他的能力……她創作出的作品似乎可以詛咒他人。
「遙,還不出發嗎?」
三日月來催促,今天正是小惠畢業的日子,然而本丸卻因為小惠覺醒的術式而雞飛狗跳到現在。
淺川遙如夢方醒,「啊對!孩子們,快動起來,今天是上學的日子!」
給惠和津美紀請假的日子也是到今天為止。
難得三日月收拾的速度這麼快,淺川遙一邊感慨,一邊抬頭看去。
「哈哈哈——什麼啊!」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擁有美麗皮囊的付喪神格外招小動物式神喜愛,懷裡抱了將近一排的兔子,肩膀上也有,甚至頭頂還有一只,在啃他的穗裝頭飾。
兔子就是喜歡到處啃啃啃的毛茸茸啦,三日月也免不了被啃。
頂了太多兔子,導致從遠處看三日月像戴了巨大的白色披肩。這樣的情況下,三日月居然還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招呼大家出門。
有點萌。
「遙,」這時,小惠拉她的衣角,小孩子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小小聲說道,「我好像……不會怎麼收回去。」
淺川遙:「……」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惠惠,已經有兔兔在啃本丸的實木建築了QAQ
淺川遙:「……沒事的寶寶,你的畢業典禮要緊。」往好處想,她有很多小判,而時政的裝修大隊一向很有效率。
幸運的是,出門前小惠的咒力消耗一空,將本丸從被兔子淹沒的可怕場景中拯救了出來,接著一家之主淺川遙招呼所有人穿衣服出門。
經過淺川遙悄悄做的攻略,幼稚園的畢業典禮也要謹慎對待,她給自己和三日月准備的都是不會出錯的職業裝三件套。
淺川遙:「哦呼。」
她不開玩笑,三日月不止是穿出陣服很美,最簡單的西服三件套也十分合適。
另一種好看,讓人懷疑是哪個游戲的看板郎走入現實的那種毫無瑕疵的好看。
是行走的衣架子!
淺川遙感嘆著,順手幫笨笨的衣架子系上領帶。
「哈哈哈,無論是什麼服裝,穿戴都有一定難度呢。」偶爾也會穿錯出陣服飾品的衣架子本人哈哈笑著感嘆道。
*
「哇……」
「快看……」
「噓!小點聲,要被發現了!」
別討論了,全都能聽見。
伏黑惠走在最前面,越走越快。
被討論的當事人游刃有余,正心情很好地交流著。
「三日月果然什麼類型的衣服都很適合。」淺川遙很高興,她目測出來的西服三件套三日月穿上剛剛好。
「哪裡,是遙的眼光好。」三日月也很高興,他聽到有人在誇他與遙十分般配。
三日月、遙(確信):我們一看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小惠選擇加速前進。
雖然畢業儀式不再孤零零地一個人很不錯,但過於張揚他是拒絕的。
「惠,這是你的家長嗎?」太顯眼了,連幼稚園的老師都悄悄這麼問他。
伏黑惠:「……對。」他努力無視身後兩道愉快的目光。
「是父母嗎?不管怎麼說,還是第一次見到小惠的父母。」老師感慨道,從伏黑惠家驚人的顏值光環中回過神來,「這麼久才露第一面……太過分了。」
伏黑惠汗流浹背,不不不,這種倒是和身後那兩位沒什麼關系!
在小孩子努力攔住老師問責的腳步時,身後兩個成年人才姍姍來遲,淺川遙看著糾結得臉快要皺起來的小惠,頭頂冒出問號:「您好?」
然後得知小惠整個幼稚園生涯都是自己回去或者姐姐津美紀來接送的。
甚爾那家伙罪加一等。
淺川遙在心底又給某人記了一筆,露出笑臉撇清關系,「哈哈,那個不負責任的家伙和我沒關系,我是小惠的姑姑,最近才知道這孩子的情況,讓您多費心了。」
三日月插話,「這裡是惠的姑父,請多指教。」
冒出黑氣了啊,遙。
伏黑惠觀望了一會兒,覺得比起討厭人渣老爸,更多是有點同情了。
總覺得甚爾最好還是一直失聯比較好,不然回來後遙說不定會大怒著擊斃甚爾。
幼稚園畢業流程不是很長,淺川遙和三日月打扮平平無奇,但在一眾家長中顯眼極了,伏黑惠只要抬頭找一找人最多的地方就好。
一對天然的發光體,已經開始有人在悄悄拍照搜索這對夫妻是不是活躍在推特上的網紅或者是大銀幕上的明星了。
所以在大合唱環節,伏黑惠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到人群中心淺川遙從包裡掏出便攜攝影機進行錄制。
真是夠了,伏黑惠的耳朵紅起來,認認真真作為小蘿蔔頭中的一員進行完了合唱環節。
這樣的畢業典禮……還不賴。
接著就是拍照環節,到了後半段,伏黑惠意識到淺川遙再次職業病發作開始收集素材,作為擺拍的一環,小孩繃著臉任由淺川遙把自己放到所有可以拍照的地方進行合照。
……聽說遙小時候沒去過幼稚園,忍忍。
「小惠,再拍一張一起比v字的怎麼樣?」淺川遙舉起相機問道。
伏黑惠:「……」
還是比了v。
時間隨著小惠的幼稚園畢業過得飛快,很快津美紀也迎來了期末,據津美紀說,這對第一次養孩子的監護人在她的家長會上把同樣的戲碼又演了一遍。
然後熱熱鬧鬧的一起回家,搞得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期待起下個學期一起上學的日子了。
順提,淺川遙的新作《異類》上篇口碑良好,下篇很快也被刊登在下一期的雜志上,位置較之前醒目了不少。
拿到豐厚稿費的淺川遙表示她又行了。
接著是搬家,編輯上門拜訪,這些通通在一周之內解決。
新家位於孩子們的小學附近,交通和購物都很方便,讓一大家子擺脫了每天早上召喚時政司機接送的困境(司機本人也松了口氣)。
然後,在搬到新家第二天,孩子們還在整理各自房間時,淺川遙在客廳宣布:
「為了慶祝暑假的到來,去海邊度假吧!」
孩子們:「?」
又折騰啥呢。
伏黑惠提出:「是我們的暑假,不是你的。」
隨著深入了解,伏黑惠意識到淺川遙有時候和甚爾一樣不太靠譜。
「哦,」淺川遙從善如流,改口道,「為了我的工作生涯,去海邊采風吧。」
孩子們:……請問有什麼區別嗎?
一生熱愛采風,上一次采風丟了性命毫無悔改之意的某位小說家堅定宣布:「去衝繩,我出錢。」
孩子們回以沉默,幾秒後對淺川遙的話從不質疑的雙胞胎率先表態:「好耶!」
第19章 海
「悟,在看什麼?」夏油傑從遠處慢慢走近,發覺好友在看書。
同為高中dk,他這位大家族出身的好友愛好和其他高中生們沒什麼區別,打電動玩游戲刷論壇,唯獨不會看書。
文學類雜志在對方手裡尤為格格不入,甚至現在是執行任務期間,簡直稀奇到了極點。
傑和悟作為咒術高專這一屆的最強,被派發保護星漿體的任務,但最終目的卻是把星漿體本人送去同化,相當於把人保護好然後再殺死。
出於某種人道主義回同意星漿體的所有請求,星漿體本人,名為天內理子的小姑娘會回到學校度過最後一段校園生活。
夏油傑和五條悟正在校外等待著,前者趕來時正好看到摯友在對著雜志猛瞧。
夏日灼熱的日光灑下,加上任務內容實在沉重,夏油傑隱約有些煩躁。
直到走到樹蔭下才好上一點,這時傑才發現五條悟仍然在翻著雜志,專注得似乎沒聽見他說話。
這可少見,任性的五條家少爺偶爾會裝作聽不見捉弄下旁人,但露出專注神情的五條悟可不常見。
「啪」的一聲,五條悟合上雜志,夏油傑才看清封面。
浮誇的字體映入眼簾,占據了雜志封面大部分面積。
【淺川遙復活之作!《異類》下半大放送!】
等等……誰?
「怎麼?」五條悟這才注意到摯友,些許的認真從他臉上一掃而空,切換為平日萬事不走心的笑容,「理子點名要買的雜志,你要看得再買一本。」
夏油傑無視了他的話,伸手把雜志拿了過來,「我看看。」
「哎——那我豈不是成了很隨便的跑腿,好吧,便宜你了。」五條悟松手,懶洋洋靠在圍牆上,「不愧是好學生,傑居然喜歡看這種東西。」
夏油傑頭也不抬,「你看得也挺認真……有認識的人,我確認一下。」
雜志唰啦啦翻到正確的頁數,夏油傑垂下眼睛快速掃過簡介,得到了想要的情報。
居然是沉迷采風忘了報平安結果差點變成失蹤人口的大烏龍……人沒事就好。夏油傑代入隔壁那位會在驚人的地方沒有常識的鄰居,覺得是她能干出來的事情。
夏油傑嘴角上揚了一下,被五條悟捕捉,後者湊過來看了眼雜志所在的頁數,「咦,傑不會要說認識很有名氣的作家吧?好巧,我也認識哎。」
「是鄰居。」傑隨口說道,被激起了好奇,「悟你也認識?」
怪了,一直生活在咒術界的五條少爺怎麼會認識淺川遙。
傑確認過,隔壁的小說家是位根本看不到咒靈的普通人。他不止一次看到鄰居一無所知地從咒靈面前走過,有時他調服咒靈後會碰到淺川遙勸說他早點回家,但毫無疑問,淺川遙眼中從未出現過咒靈的倒影。
「當然啦,」五條悟得意洋洋,「嚴格意義上來說遙是我第一個任務的雇主,第一次當然是特殊的!」
一頭顯眼白發用墨鏡遮住眼睛的五條大少爺豎起大拇指,很是幼稚地強調,「哈哈,是我先認識遙的!」
誰要比這個啊……夏油傑移開目光,但幼稚的摯友一直發射出「快來問問我」的光波,他還是給面子的好奇發問:「是什麼樣的任務呢?」
「打倒封建家族!」
五條悟喊了一句沒頭沒尾的口號。
夏油傑:「哈?」
他懷疑悟又在耍他玩。
「哎呀,這就是任務目標呀。」五條悟拍拍灰,像沒骨頭一樣掛在傑的身上,漫不經心地說道,「遙之前可是姓『禪院』啊。」
大名鼎鼎的禪院家,夏油傑接觸過幾次就因為禪院家過於古板的作風而窒息,身為女性沒有生存的余地,沒有術式更是會被歧視。
而淺川遙二者皆有,很難想像她能夠全身而退,在外面安安穩穩成為了一名作家。
「所以說,我的業務能力非常優秀。」五條悟將功勞全都攬到自己身上,他高高興興地把雜志拿回手上,「沒想到就住在傑的隔壁,等任務結束我就去找她玩。」
「遙搬走了。」夏油傑不客氣地說,「你一定很多年沒聯系過她,還是任務後我先去登門拜訪。」
「哎?別吹牛了傑,你一定也不知道遙搬到了哪裡!」
兩個明明一起做了許多任務,生活要遠比普通高中生精彩無數倍的少年又一次吵了起來,直到天內理子的侍女急匆匆帶來敵人來襲的消息才罷休。
五條悟將敵人踩到腳下,一手拎著大喊大叫的天內理子,另一只手將雜志塞到對方懷裡,他的心情始終保持著愉快。
干得不錯嘛,遙,這不是完完全全地走在了自己想要的道路上嗎?
他嘲諷著不堪一擊的敵人,視線卻透過眼鏡望向萬裡無雲的天空。
【我們都是異類。】遙在小說中如是寫道,【會因為與眾不同被攻擊,或者成為眾矢之的。】
【臨死之前,我在想什麼呢?】
【——我做了想要做的事,誰會去管死後的事呢?】
【不過是嘈雜的余音。】
說得好。
……
「啊嚏!」
淺川遙打了個噴嚏,警覺地向四周看去。沒有敵人,怎麼變成咒靈了還會打噴嚏?誰在背後罵她?
她對投來擔心目光的三日月安撫地笑了笑,拎起行李招呼孩子們先到住處安頓。
「不要著急去海邊玩,先去訂好的旅店整理好東西再出發。」她囑咐道。
「大海!」雙胞胎的興致很高,「我們第一次見到大海!」
「明明是遙更想玩。」小惠吐槽,但他的眼睛也亮閃閃的,顯然從未參加去海邊這種家庭活動。
只有津美紀在幫淺川遙把行李從車上取下來。淺川遙宣布津美紀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孩!
然後她又塞給津美紀揉成金球的小判,完全不顧及是否會對現實造成通貨膨脹。
淺川遙揮手讓小孩們在旅店隨處玩玩,把所有行李抗進房間那叫一個輕而易舉,無視了旅店負責接待的老板娘懷疑人生的表情。
總之,等三日月用不太熟練的車技把私家車停好再回來時,發現自家姬君行動力超高地安排好完一切。
姬君過於可靠了。三日月笑眯眯地頂著旅店工作人員注目禮走到淺川遙旁邊,全盤接受了勞動成果。
哎呀,一不小心被當做是富婆的小白臉了。
淺川遙瞥了眼陷入奇怪角色扮演中的三日月,很包容地從行李中幫忙找出泳褲。
是泳裝三日月!嘿嘿!
在外面兜了一大圈回來,已經換好泳裝的孩子們:「?」
總感覺家裡的大人們在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遙,出發嗎?」津美紀喚回淺川遙亂七八糟的想法。
淺川遙也沒去過海邊,她身後升起鬥志昂揚的背景,「出發!」
夏天,去海邊最棒了!
上為淺川家全員抵達海邊後的想法。
全員都是第一次見到大海,在興致勃勃的打水仗後,大一點的孩子們去玩沙灘球,小一點的惠則跑去一旁挖沙子。
為了安全起見,淺川遙讓伏黑惠召喚出玉犬,如今一黑一白兩只狗狗正在賣力的幫小惠挖出各種海洋生物,也是一副歡快的模樣。
至於成年組,淺川遙泡在海水裡,覺得自己的屍體舒服多了。
什麼地獄笑話(劃掉)。
但現實就是這樣,淺川遙作為人類的身體雖然不會腐化,但對於夏日的高溫還是敬謝不敏。
好不容易克服了直射陽光就會逸散的弊端,炎熱的夏日就來了。淺川遙頂著烈日搬家時默默崩潰了好幾次,因禍得福徹底掌控了曾經的人類軀殼。
以及新作品小火後,淺川遙總感覺作為咒靈的強度因此有所改變,偶爾還是會出現控制不好力道的問題。
當然啦,比起自身的問題,淺川遙倒是有點擔心刀劍付喪神,「不會生鏽吧?」
「哈哈哈,無須擔心。」三日月笑起來,來到現世後他摘掉了標志性的穗狀額飾,微微側過身時在日光下露出大片的胸膛。
因為常年穿著包裹到指尖的出陣服,三日月本身的膚色偏向蒼白。但嚴嚴實實的出陣服下是一點也不少的肌肉,加上三日月本身的容貌加成,剛到海灘時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
不過轟動很快就平息了。
——因為淺川遙脫下外套,露膚度很高的泳衣很輕松地露出曾經洞穿胸口的致命傷。
那傷口已然愈合,但即便有泳衣的遮擋,仍然能露出大片傷疤,嚇退被三日月吸引而來的熱情人群。
「我聽見了。」淺川遙憋著笑悄悄對三日月說道,「已經不止有一個人認為我是包養你的混黑人士。」
「很可愛的猜測。」三日月笑了一下,他湊近審神者,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膛,「那麼要摸摸看嗎?」
三日月宗近,一振來自古代但意外什麼都懂還很會的刀劍。
淺川遙的意思是……她摸了。
付喪神眼底的新月紋因為笑意而加深,他在淺川遙耳語道:
「如果是遙的話,再過分一點的事情也是可以的哦。」
「因為是遙。」
「因為我是你的。」
第20章 旅店
在淺川遙被三日月迷得昏頭轉向之前,從腳踝傳來被舔舐的感覺先一步讓她回神,一低頭,玉犬無辜地抬頭看她。
是白色的那條玉犬,正在帶著可愛的笑容輕輕咬著淺川遙的腳踝,一副叫她去某個方向的模樣。
「看來不是時候呢。」三日月遺憾嘆氣,眼中的笑意卻未曾減少,「孩子們那邊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從遠離人群的地方走出來,隔著很遠,淺川遙看到拉起的警戒線。
「發生了命案……」極好的耳力使得淺川遙捕捉到了關鍵詞。
淺川遙的表情嚴肅下來,即使知道孩子們有自保的能力,她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跟著玉犬一路趕到現場,和處於人群中心的孩子們彙合。
看到孩子們乖巧地聚在一起沒有受傷也沒有受到驚嚇,淺川遙才放下心來。
發生命案的現場是堆放著用來向游客出租的泳圈、滑板等娛樂工具的小屋,死亡的是游客,屍體被下一輪來輪班的員工發現。而孩子們則就在小屋前玩沙灘球,因此案發第一時間就被留了下來。
淺川遙聽著津美紀講述了概況,再次確認沒有人受傷後點點頭,然後隨意數了數人數。
咦,孩子的數量是不是變多了。
淺川遙記得自己只收養了四個孩子,那麼這個戴著眼鏡躲在津美紀身後裝作和他們一伙的小學生是哪裡來的?別以為她沒發現,這孩子用她家孩子的名頭在向警官打聽線索!
打扮也奇奇怪怪,是在玩偵探的cosplay?
「誰家的孩子,家長呢?」
江戶川柯南聽見這話時便暗道不秒,接著下一秒他後領一緊,被輕易拎起來。
作為實際年齡為17歲的高中生偵探,被灌下毒藥變成小學生模樣後化名為江戶川柯南。雖然習慣了當做小孩子的生活,但被拎起來到處展示工藤新一表示還是習慣不了。
柯南估摸著來的人是那些小學生的家長,被拎起來在半空中掙扎著露出小孩子才會有的天真笑容,「咦?你好呀,大姐姐!」
這麼一回頭,柯南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
把他拎起來的是一位年輕女性,年齡目測在二十歲出頭,按理來說是進入社會沒多久的年輕人,但卻看起來不太好惹。
柯南雖然是小學生,但基本的體重還是有的,能這麼輕松提起他的女性也就小蘭一個——小蘭可是全國高中空手道冠軍!
他發出傻乎乎笑聲的功夫再次打量對方,胸口傷疤面積很大,應當是受過致命傷,手指雖然有繭子但明顯是因為過多握筆而留下的……
但柯南的直覺始終在發出警報,莫名其妙的恐懼徘徊在他心頭,尤其是和對方深黑的雙眼對視的時候。
「是隔壁班的同學。」津美紀打破了奇怪的氣氛,「他和其他幾個同學在學校組成了少年偵探團,聽說很厲害的。」
「哦。」淺川遙把在她手裡蹬腿的小偵探放下,「是喜歡破案的孩子?但這種案子還是長大以後再試著突破吧……我是津美紀現在的監護人,在你的家長來之前,你跟我們在一起。」
和所有大人一樣,淺川遙將柯南當做是熱衷於偵探游戲的小學生。
「好吧——」柯南拉長聲音應道,他對津美紀也有印像,學習成績優異,但從不參加任何社團活動,據說是家裡大人不管,每天放學都要去接重組家庭的弟弟。
作為小學生來說相當辛苦呢。
柯南最開始趁著警察不注意已經收集了不少線索,又裝作無心之舉泄露給警方。旁邊的警察如今正在忙著盤問嫌疑人,柯南將視線重新落在津美紀一家人身上。
最小的孩子應該就是津美紀的弟弟了,另外一對雙胞胎很活潑的樣子,還有容貌驚人的男性……這個家庭看起來十分熱鬧,所以是又一次重組的家庭?
但初見淺川遙時的恐懼許久不散,柯南在旁觀案件進展時忍不住頻頻看向淺川遙。
她拿出了小本子在記錄……從事文字相關的行業?
這樣的疑問在警察的調查問詢環節得到了肯定。
「我是小說家,」淺川遙收起小本子,看起來很像那麼一回事,「這次來海邊采風順便帶著家裡的孩子們度假。以及,死者我們完全沒有接觸過,案發時孩子們在玩耍,我和丈夫在那邊呆著。」
她向遠處指了指,是一個離案發現場相當遠的距離,短時間內完全來不及往返案發地點。
「好的,淺川女士。」警察記錄下來,排除了淺川遙的嫌疑「祝您有個愉快的假期……但恕我提醒,下次還是不要和孩子們距離太遠。」
淺川遙隨意地點頭,她自然不會告訴警察這點距離其實無論是咒靈還是付喪神都可以瞬間到達。
而孩子們的安全……
普通人看不到的玉犬無辜歪頭,再次露出小天使般治愈的笑容。美美子隨身攜帶著可以施展術式的繩索和娃娃,而菜菜子也配備了最新一代的智能手機。
真要碰到歹徒,誰要倒霉一點還真說不定。
不過警察說得也有道理,淺川遙表示記下來了,又把試圖賴在案發現場的偵探小學生拎走。
走出有一段距離後,淺川遙聽見人群喧嘩起來,似乎是找到了凶手。
她一眼就能看出是惡意謀殺案,但死者死前是爆發了不小的怨念,說不定會誕生三四級左右的咒靈,呆久了對普通人的健康不太友善。
「柯南!你又到處亂跑!」隔著人群就能聽見大喊,掙扎著的柯南僵住,訕訕地回過頭看去。
「哈哈……毛利叔叔,我是迷路了!」柯南找了個蹩腳的理由,不得不回到目前監護人毛利小五郎的身邊,「不過碰到了同學的家長,津美紀同學的家長十分可靠!」
帶著一家人來度假的毛利小五郎用同樣的動作把柯南拎起來,嘟囔著「別給大人們添麻煩啊」,抬頭被迎面而來的一家人遠超普通人的顏值閃到了眼睛。
同樣,也被淺川遙大喇喇露在外面的貫穿傷疤嚇了一大跳。
「您好,我是這家伙的監護人,如果您聽說過沉睡的小五郎的名號……哈哈正是在下!」
柯南翻了個白眼,又來了,毛利叔叔自我炫耀的時間。熟此
難得是和孩子家長社交,淺川遙認真地和對方握手,「您好,沒想到是大名鼎鼎的偵探,我是津美紀的監護人,是個普通的三流小說家。」
淺川家的孩子們:「……」在不該自謙的時候謙虛起來了啊,遙。
隨著案件的破解,本應當是繼續玩耍,但海邊又拉起新的線,聽說是有錢人將接下來幾天的海灘都包了下來。
旅客們抱怨著回旅店收拾行李,但不知名的有錢人給的補償金實在太多了,也沒人真正做出實質性的抗議舉動。
淺川一家人和毛利家很有緣分的入住在同一家旅店,接下來回旅店的一路就是大人們的商業互吹,實際上淺川遙在借著聊天瘋狂收集素材。
第一次在現實接觸到偵探這個職業,好耶!
「我的作品?」淺川遙聽了許多平時未聽過的案件心情不錯,正好他們在同一家旅店,她翻出了行李,將到手沒多久的雜志樣刊遞給毛利小五郎,「不介意的話可以在閑暇時看一看,只是普通的作品。」
湊過來瞥了一眼的柯南:「!」
他可算想起來為什麼對『淺川遙』這個名字耳熟了,這不就是前一陣上了熱推的那位小說家嗎!
沒想到現實如此接地氣。
胸口的貫穿傷以及恐怖的氣息也就有了解釋,這可是經歷過真實案件的恐怖小說家!說不定是失蹤期間受的傷。
柯南等到大人們寒暄完,到了晚上,他聽說出現了第二個受害人。
這處度假景點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繃起來。
「不要亂走哦柯南。」毛利蘭警告道,「現在外面很危險,不可以單人行動。」
毛利小五郎被叫去跟進案子了,柯南悄悄翻白眼,之前毛利叔叔的案件都是他解決的,他不在的話毛利叔叔說不定會把事情搞砸。
於是過了一小時,柯南看到淺川遙路過他們房間時眼前一亮。
「小蘭姐姐,我想要淺川老師的簽名!」說完,柯南一溜煙跑出了房間。
同樣找了借口獨自出來想要圍觀一下破案過程的淺川遙:「……」
她聽力很好,沒有錯過柯南的借口,看著釋放請求光波的偵探小學生:「你最好是想要我的簽名。」
「當然!」柯南可乖巧了,「您是要去收集素材吧?可以帶上我嗎?我是您的粉絲!」
好好好,淺川遙用自己優秀的記憶力保證白天的時候柯南可不是這個態度。
不過案發現場就在旅店一層,把柯南送回去再折返回去說不定會費上不少功夫,淺川遙半推半就答應了下來。
「好吧,不要亂跑。」她這樣說道。
到了案件現場,不出預料,柯南碰到毛利小五郎果然挨說了,最後還是拜托了淺川遙作為臨時監護人看護一下柯南。
淺川遙聳肩,「都說了叫你不要亂跑。」
案發現場和白天那起情況不一樣,空氣中飄浮著血腥味,並不適合小孩子來,怪不得毛利小五郎會看到柯南後會大怒,連淺川遙也後悔輕易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不是連續作案,而是另一起完全不同的惡性事件。
柯南皺起眉,想要如法炮制再次溜走深入探查時,一直拿著本子悠閑記錄素材的淺川遙一把拉住了他。
「別亂跑。」淺川遙「啪」的一下合上了記事本,將小本子草草塞入兜裡。
不似之前玩鬧的語氣,淺川遙的聲音莫名有些低沉,柯南停住本要掙扎的動作,疑惑地抬頭看向對方。
一直輕松的神情褪去,年輕女性臉上浮現出來的是淡淡的厭惡。
下一秒。
「轟!」
柯南後領一緊,眼前天旋地轉,再回神發現周圍的場景昏暗,赫然出現在負一層的停車場!
頭頂的大洞透出光芒,他從一層出現在負一層的原因不言而喻。
……發生了什麼?
在普通人看不見的視角,足有兩米高,勉強能看出是人形,但五官誇張地錯位,五髒六腑都翻出來的怪物在前方冷冷注視著他們。
是一級咒靈。
淺川遙皺起眉,是這麼輕松就能誕生的嗎?
一級咒靈隨手抓住一輛車向他們拋擲過來,在柯南眼中,汽車憑空飛了起來,零件在半空中發出難聽的咯吱聲。
危險!得做點什麼!
在他有所行動之前,後領又是一緊。
這次柯南看清了,他被淺川遙拎在手裡,而淺川遙本人,輕盈地跳了起來,以普通人絕對做不到的彈跳力躲過了迎頭砸來的汽車。
耳邊是一片轟鳴聲,汽車砸到地上揚起大片塵土。
在這一片亂像中,柯南聽見煙霧的後面傳來男人的聲音。
「好久不見,母體。」
隨著塵土散去,額頭有著猙獰縫合線的男人如是說道。
第21章 戰鬥
淺川遙指了指自己,「是在叫我嗎?」
肉眼可見的,淺川遙對這個稱呼露出不喜的態度,因為這讓她想起在禪院家不愉快的過去。
額頭有著縫合線的男人微笑,「當然是你了,當年忽然離開禪院家,可讓我好找。」
最後一粒塵土落下,淺川遙看清對方的臉立刻就想起了來者的身份,連帶語氣也惡劣起來。
「是你啊,禪院家當年沒有通知你婚約取消了嗎?」淺川遙把柯南放下,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柯南,「過於糾纏的前任是非常不受歡迎的。」
加茂家的人,淺川遙沒記錯的話這位就是她和禪院家撕破臉前禪院家給她制定的未婚夫。
更確切點說,應該是以她為主體,將她買下的買家。
加茂家沒比禪院家好到哪去,為了能誕生更好的後代,不惜花了大價錢將她買了下來,即使她是令人嫌棄的無術式。
但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印像裡加茂家指定的前未婚夫一直陰沉著臉,從不會和現在一般笑容滿面,額頭上也沒有奇怪的縫合線。
她聽見來自加茂家的男性說道:
「畢竟你的體質十分特殊,我可是廢了好大的力氣逃過其他視線找到你的。」他發出疑問,「真奇怪,這幾年禪院家和加茂家都找不到你,你做了什麼?」
她做了什麼?
不可結緣,通過與付喪神的契約更改了姓名,徹底斬斷了和過去所有的聯系。
這是作為人類的淺川遙和作為神明的三日月之間的契約。
能被過去的人找上門也有了原因,淺川遙由人類變為咒靈,而三日月經歷了暗墮,新的契約由名為「愛」的詛咒綁縛。過去的契約失去效力也是應該的。
那麼即將被各種討人厭的咒術界垃圾找到並且騷擾的未來也不遠了。
淺川遙很快想通了關節,但懶得和對方解釋,看加茂家這位,估計禪院家當初解除婚約時也沒過多解釋,怕是覺得丟人。
「沒有緣分別強求,」淺川遙道,「再糾纏下去我可要叫人揍你了哦。」
說話的時候,她靈活地帶著柯南矮身一躲,避過一級咒靈的攻擊。
柯南再如何遲鈍也意識到了空氣中有看不見的敵人,顧不上唯物主義破碎,他抱緊淺川遙的手臂,看到前一秒站著的地面迅速塌陷下去,心中一陣後怕。
他隨身攜帶著能快速報警的設備,剛摸出手機,便聽見站在角落的縫合線男人嗤笑道,「普通人小孩?這裡是沒有通訊的。」
停車場悄然升起了隔絕外界的【帳】。
「說起來,這應該不是你的孩子吧?」男人歪頭打量著柯南,目光中的惡意讓柯南有些反胃,「畢竟母體生出的孩子可是注定不凡……」
「那麼多負面情緒構成的咒力,源源不斷地供給,一定能誕生出極致的『惡』,說不定你會產下新的詛咒之王也說不定!」男人高興極了。
淺川遙皺起眉,對縫合線男人陡然爆發出的狂熱目光感到不適。
「關你什麼事啊。」淺川遙打斷了他,「你不知道我很討厭別人對我指手畫腳嗎——」
「沒關系的。」男人也打斷了遙的話,「你的想法並不重要。那副眼鏡咒具可以讓你看到詛咒吧?如果不跟我走,你就會被一級咒靈殺死,你旁邊的普通人也會死掉。」
顯而易見的威脅。
「不過,能躲過兩次一級咒靈的攻擊,作為普通人來講值得贊賞。」
哇,普信男。
淺川遙也笑起來。
在一級咒靈下一道攻擊來臨之際,淺川遙伸手點了點眼鏡,鏡框從她鼻梁下滑,露出一雙漆黑的雙眼來。
「我討厭咒術師。」她宣布道,接著隨手將能看到咒靈的眼睛咒具摘下。
戴著眼鏡不過是一種習慣,那是甚爾難得贈予的禮物,即使總是在罵不靠譜的表哥,淺川遙仍然會珍視對方的禮物。
唯一一份禮物,送給作為普通人的淺川遙,更像是無言的祝福。
——別莫名其妙死了。
唉,還是辜負了甚爾難得的好意。
黑發黑眼的女性將摘下的眼鏡隨手塞到被她牢牢護住的小學生手中,語氣輕松:
「小學生的話應該正處於幻想的年齡吧?別擔心,世界上是有鬼存在的。」
柯南:「……」
哪門子的安慰,如果他是真正的小學生會嚇個半死吧?
柯南聽話地摘下自己的眼鏡,再戴上淺川遙的,一瞬間,他睜大了眼睛。
可怕。
故事中的鬼怪走入了現實,如果這樣的怪物真正存在,日本究竟有多少懸而未解的案件是因此誕生的?普通人就在這樣的世界中生存嗎!
而縫合線男人口中的普通人淺川遙,就這麼風輕雲淡地用手臂接住了怪物的攻擊,衝勁產生的巨大風場差點將柯南掀翻。
「……抓緊我哦。」淺川遙慢了一拍的提醒才傳入他的耳朵。
淺川遙毫發無傷,她的黑發揚起後又輕飄飄地落回肩頭,連巨大的衝擊力之下,連衣服都沒有亂上一點。
「嗯?」直到這時,縫合線男人的神情才端正起來,他仔細端詳淺川遙,「怎麼回事?你不是人類了?」
「誰知道呢。」淺川遙抬起頭,眼中黑色粒子跳動著,完美的偽裝卸下,平日深藏在人類軀殼中的咒靈終於向外界探出觸須。
一級咒靈觸碰到她的部位深深陷了下去,並且還在不斷加深,仿佛被腐蝕了一般。
再仔細看去,無數黑色粒子在跳動著,正一點一點將咒靈的手臂撕開,直到吞吃得一干二淨。
「我餓許久了。」淺川遙笑了笑,「咒靈的咒力對我來說剛剛好。」
黑色粒子到處肆虐,連【帳】的存在都啃食得一干二淨,淺川遙將柯南高高拋向頭頂天花板的缺口,「往外跑,你是安全的。」
一部分粒子落在柯南的背上,讓他能夠安穩地著陸,騰空的瞬間,柯南余光看到淺川遙的身形晃了晃,躺倒在地。
他還戴著淺川遙的眼鏡,於是清晰地看到人類的軀殼倒下,而另一個存在站了起來。
漆黑一片,全身上下被黑色物質覆蓋,散發著絕對的惡意。
——它升到半空中,正冷冷地打量著面前的怪物。
第22章 能力(二修)
世界是存在鬼怪的。
柯南一落地便奔跑起來,他的頭腦從未像現在這般清醒,這樣的事情向警察求助沒有用,那麼,淺川遙的家人們知道她的情況嗎?
要告訴他們實際的情況嗎?
遙將他當作了需要保護的年幼孩子,一點具體的情況都沒有透露……情報嚴重不足。
但只有一點,即使淺川遙是非人的存在,仍然從怪物手中保護了他。
旅店的一樓因為咒靈驟然襲擊而破敗不堪,地板破了個大洞,柯南就是從這裡被淺川遙拋上來的。
地面上到處是向出口跑出避難的人們,柯南逆著人流張望的時候,感到後背被不偏不倚地推了一把。
於是他一下子被推入人群中,不得不踉踉蹌蹌向外走去。
「等、等下!」柯南偏頭試圖和落在肩頭的黑色粒子們溝通,「我要怎麼做才能幫到你?」
那一小撮落在他肩膀上的粒子們沒有答復,只是一次又一次推著他的後背,讓他去往安全的區域。
終於,柯南在人群中看到了兩眼的深藍色,即使在緊急避難的路線上,對方的容貌仍然是顯眼的存在。
「唔?津美紀的同學?」
遙的伴侶換上了方便和式浴衣,攏著袖子逆著人流緩緩走來,惹得不少奔跑的人們忍不住回頭看上一眼。
感覺比起現代裝,名為三日月的男人更適合現在這種復古的裝束。
接著,柯南便被拎起來,三日月指了個方向,「你的監護人和我家的孩子們都在那個方向哦,往那邊走,別迷路了。」
「遙!遙她——」柯南喘著粗氣,一時難以形容剛剛經歷的景像。
「哈哈哈,遙的眼鏡借給你戴了嗎?不錯不錯,戴著吧。」三日月卻在悠閑地說著不相關的事情。
無論如何,都和周圍緊張的氣氛格格不入。
柯南打斷了他,「遙現在很危險!必須找人來——」
容貌美麗的男人似乎並沒有相信柯南的話,柯南的心沉了下去。
但下一秒,他透過遙給他的眼鏡看到了奇妙的景像。
肩膀上的黑色粒子漂浮起來,又輕盈落下,親昵地落在三日月的額發上,引得一縷深藍色的發絲垂落。
三日月微笑起來,「別擔心,只是小型地震……有我陪在遙的身邊呢。」
柯南睜大了眼睛,人群將他和三日月推遠,三日月漫不經心地撥開人群,向柯南來時的方向進發。就好像……
——就好像三日月清楚地知道淺川遙的所在一般。
*
「什麼啊……原來你已經死了。」縫合線男人抬頭注視著流淌著黑色物質的人形。
名為淺川遙的特級咒靈沒有回應他,抬手將一級咒靈摔在地上。
恐懼、恐懼。
特級咒靈自帶的恐懼特性無時不刻向四下環境散發著負面情緒,縫合線男人的情緒被吊起來,但轉瞬間,他又露出笑容。
死掉的母體,或許也不錯。
占據了加茂家成員的身體,實際上真名為羂索,輾轉活了上千年的術師注視著特級咒靈,眼睛亮起來。
「是我眼拙了,」他眨眼間出現在淺川遙的屍身面前,「太棒了!誕生了非常棒的詛咒!你願意成為我的盟友嗎?你會有很多的特級咒靈同伴,只要將將你的身體稍微借我用一下——」
特級咒靈遙在撕扯咒靈的間隙毫不客氣地給了縫合線男人一擊,將對方從自己的屍身前逼退,拒絕的意味十分明顯。
「——畢竟你死了以後也用不上原來的身體嘛,借我去做些實驗,說不定會生出更多的同伴哦?」
羂索輕巧躲開,口中仍然在試圖勸說著,「加入我,不好嗎?」
一級咒靈在特級咒靈面前毫無反抗之力,特級咒靈遙將奄奄一息的一級咒靈拋擲在一邊,轉向縫合線男人。
「滾開……!」特級咒靈遙發出憤怒的拒絕。
「特級的話……嗯嗯,當然是要用特級來與之戰鬥。」羂索微笑,隨手將什麼扔給了奄奄一息的一級咒靈。
咒靈遙的反應慢了一拍,沒能阻止。
大約是手指形狀的東西被一級咒靈一口吞下,咒靈的氣勢節節攀升,轉眼間氣息就不弱於遙的。
是強敵。
不斷掉落著黑色物質的特級咒靈停滯了動作,仿佛對迎面而來的攻擊感到遲鈍和不知所措。
淺川遙作為特級咒靈時的理智是遲緩的,大部分行動都是靠著本能進行,她看著變得強大的咒靈,只剩下了滿滿的戰鬥欲。
普通的攻擊已經不足以擊敗對方了嗎?
黑色的人形咒靈摸了摸胃部。
——好餓啊。
自誕生起除了吞噬本丸的極惡意識之外滴水未進,那些人類的食物也無法飽腹的感覺。
其他咒靈也會有飢餓的感覺嗎?
淺川遙只知道她一旦化作咒靈,便會被不滿足的飢餓之感糾纏,火燒火燎的感覺從咒靈並不存在的胃部傳來。
說到底,身為咒靈她的能力究竟是什麼呢?
遙的視線飄向很遠的地方。
啊,她知道了。
在日本各處,隨著雜志的發售,對淺川遙新作的討論層出不窮。
「《異類》太真實了,完全補全了新聞中沒有提到的細節!細思極恐!」
「官方說是虛擬故事,但我覺得就是真的!」
「可惡的村民們,死掉真是便宜他們了……」
「淺川老師真的很厲害,換做是我完全做不到和那些村民對抗。好可怕。」
官方越是寫聲明,人們便越是覺得那是真正發生的故事。
恐懼的情緒無處不在,有人帶入的是被虐待的雙胞胎視角,有人帶入的是作者的視角,也有人帶入的是村民。
只要相信這是真正的故事,再將恐懼的情緒注入。
作為咒靈顯現的淺川遙和安靜躺在地上的人類女性屍身一同靜靜微笑起來。
攻擊穿過了咒靈遙的身體,那黑色的人形轟然倒塌,泥狀的黑色物質掉落在地,分散成粒子在空氣中跳動著。
「好餓啊。」人類女性的屍身忽然開口說道,注視著縫合線男人和敵方咒靈的目光意味深長。
羂索笑意收斂,他小看了由母體自身化作的咒靈強度。
本以為誕生沒多久的特級咒靈不會有什麼威脅,但是——
眼下的場景實在是過於詭異了。
無處不在的粒子們在地面彙成一股,如同畫卷緩緩展開……
吞下一根詛咒之王手指的特級咒靈已然被黑色粒子們粘附住,正一點一點地被拖入地上的黑泥中,就連羂索也感到肩膀上傳來一股吸引力,粒子也正試圖把他拖入黑泥。
黑泥之下,是獨立的空間,隱約能窺到是一座村莊。
極大的惡意正源源不斷從中散發著,村民們仰起臉,注視著被拖進來的咒靈異口同聲:
「歡迎來到舊枷場村!歡迎!」
那咒靈茫然地看著四周,不明白為何身邊變了個場景。但本能令它隨手抓起一個村民擰斷了腦袋。
村民們打量著咒靈,尖叫起來,「怪物!是異類!」
「唉……好餓啊。」那具人類屍身悠然嘆道。
又有看不清面孔的高大身影從山中款款而來,身側的太刀出鞘。
「異類。」山神說道,砍下了特級咒靈的頭顱。
只用了一擊。
新誕生的咒靈便再起不能。
「咕咚。」安靜的空間傳來一聲清晰的吞咽聲。
人類女性屍身微笑:「多謝款待。」
「啪!」
黑泥展開的畫卷合上了,重新散落為粒子。
生前是能夠儲存大量咒力的體質,死後變成了吞食咒力果腹的特級咒靈。永遠都不會滿足,完美偽裝為人類的形態不過是給獵物的陷阱之一。
而另一重陷阱,便是來自於淺川遙的作品,被世人真實恐懼的故事會成為捕獲獵物的陷阱。
現在陷阱本身正在注視著縫合線男人,仿佛在疑惑於對方為何還存活。
「真是危險,能力居然是強制吞噬,再成長下去會更可怕吧。」
羂索後退一步,他身體一側從肩膀到手臂蕩然無存,他為了不被拖入那處奇怪的空間緊急削掉了被黑色粒子觸碰的肢體。
「但是,你可是連帶著詛咒之王的手指一起吞掉了,真的能消化嗎?」羂索感興趣地問道,躺倒在地的軀殼沒有回應他,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羂索笑容加深,「那我就不客氣了,母體。」
忙於消化的特級咒靈沒有給出憤怒的反應。
羂索用僅剩的手向淺川遙伸去,忽然直覺在報警,他迅速退後。緊接著地面出現巨大刀痕,將他和特級咒靈隔開。
「好險,今天似乎看起來很是不順吶。」他感嘆道,「那麼請問這位又是?」
「哈哈哈,」來者發出老爺爺般的和藹笑聲,緩緩走近,「離別人的妻子遠一點。一直糾纏的話,不覺得太失禮了嗎?」
羂索很快認了出來,「嘖,付喪神。」
如今他占據的身體在淺川遙吞噬能力的攻擊下已經到了極限,無論如何眼下的情形不值得再戰了。
額頭有著縫合線的男人面對付喪神的攻擊選擇了撤退。
「那麼,下次見。」他說道,「比起我,還是更關心下遙的狀態比較好……」
三日月皺起眉,契約的存在告訴他淺川遙的狀態好到不能再好,因此他才會悠然抵達。
凝神看去,淺川遙的身體沒有如往日般睜眼露出靈動的神態,而是冰冷且僵硬。
分明是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什麼時候……?
再回頭,縫合線男人的身軀轟然倒下,已是一具冰冷的屍身。
絕不是死亡,而是跑掉了。
三日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妻子被不知名的生物盯上了,對方離開的倉促,絕無可能把遙也帶走。
那麼遙去哪了?
周圍空蕩蕩的,連幾分鐘前親密依偎在他額發上的黑色粒子都無影無蹤了。
實際的情況是,在以舊枷場村為藍本構建出的小結界中飽餐了一頓的咒靈遙餓得太狠了,以至於留在外界的黑色粒子都被她收攏進結界中汲取能量。
現在的情況是吸收了敵方咒靈後,再吐出不能消化的詛咒之王手指,找回些許理智的咒靈遙後知後覺地發現找不到外界她身體的方向了。
構造出的結界中,虛構的村民們和山神全部停頓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有咒靈遙自在地行走其中尋找正確的出口。
這處小空間完全獨立外界,得找到正確的坐標才能回到之前的位置。
但遙只找了幾分鐘就失去了耐心。
算了,隨便出去就好!要快點回到三日月的身邊!
衝繩的某個無人小巷,黑泥悄然鋪滿地面,構建起人形咒靈的存在。
好不習慣,得趕緊回到身體中才是。
咒靈遙站起身,遲鈍地打量四周。
然後,她聽見輕快的腳步由遠及近,來人正散漫地拖著長音叫著同伴的名字:
「傑——這裡有咒靈哎,快來吃一下!」
咒靈遙:「……」
咦?
另一道聲音無奈,但也充滿著漫不經心:「悟,不要見到咒靈就讓我吃啊。嗯?特級?」
咦咦咦——!!!
「星漿體任務內容記錄·其一
時間:2006年4月x日
地點:衝繩不知名街區
發現記錄:特級咒靈遙初次顯現,任務負責人(夏油傑、五條悟)勘查。任務負責人(夏油傑)進行調伏。
處理情況:調伏失敗。」
第23章 (捉蟲)
調伏失敗。
衝繩的某條巷子裡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夏油傑的術式「咒靈操術」,是可以將降服的咒靈歸為己用,自由操控的術式。對於相差二級以上的咒靈,甚至可以省去調伏的過程,直接收為己用。
是相當強力的術式,要說唯一的缺點,大約就是調伏後的咒靈化作的咒靈球需要進行食用來保存——咒靈球是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味。
而面前的咒靈,顯然是需要通過戰鬥才能調伏的情況。
問題就出現在這兒。
毫無疑問,對方散發著特級咒靈的氣息,但戰鬥的欲/望很低,面對夏油傑釋放出的咒靈們,特級咒靈只是懶洋洋地將其撥到一邊去。
咒靈遙:很飽,什麼都不想吃www
那麼攻擊——
黑漆漆的人形咒靈一下子散開,黑色粒子飛得到處都是,又在幾步之外重新凝結為人形。
嗯,還是懶洋洋的。
五官都覆蓋著黑色不明物質的咒靈,夏油傑愣是從中看到一種吃飽喝足的慵懶。
下一秒會直接睡過去的微妙即視感。
強行調伏的話……咒靈被牽引著來到傑的面前,但完全不會變成咒靈球。
怎麼吃,讓他把整個咒靈啃著吃下去嗎?
總而言之就是調伏失敗。
「傑,你完全拿她沒辦法哎。需要無所不能的悟大人來幫忙嗎?」偏偏夏油傑的損友還在一旁落井下石。
於是和五條悟湊到一起就會變成小學生的夏油傑很快轉變了心態。
大約是由「試著調伏不行就祓除」變成了「我非要調伏這家伙不可」。
「哦!傑的鬥志燃起來了!」五條悟鼓起掌來,「加油!!!」
夏油傑:「……」
吵鬧的同期。
「喂,不是保護我回高專嗎?你們兩個怎麼對著咒靈起勁了?」被忽視了許久的天內理子開口打斷了兩名幼稚DK的較勁。
天內理子,剛剛14歲的少女,其本身是讓高專派出兩名最強來保護的星漿體。
出於人道主義,被夏油傑和五條悟帶到衝繩海邊度過最後幾天的時光。
「同化那種事情,對理子來說拖得越晚越好吧?」五條悟無所謂地攤手,「先看看奇怪的咒靈?」
連五條悟都評價為「奇怪」的咒靈……天內理子不說話了,從兩個高大的高專生背後偷偷打量著前方咒靈。
沒看幾眼,理子又被行動變化多端的五條悟塞了份文學雜志,「算啦,理子你看這個就好!咒靈和咒靈操使都醜醜的一點都不好看!」
夏油傑無視了吵鬧的好友,反正也不想那麼早回到咒術高專交差,不如好好研究下怎麼回事。
說到底,從看到陌生特級咒靈到現在,他和悟都保持著吊兒郎當的狀態。
怕什麼?區區一個特級咒靈,五條悟和夏油傑可是「最強」。
能力的強大和對自身的自信使得少年們總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
咒靈遙打量著面前吵鬧的年輕人們,再次拂開了其中留著怪劉海兒的男生放出的咒靈。
要不是現在還飽著,遙並不介意把它們都吃掉。
那個怪劉海也有點煩人,一直想要和她建立聯系,但遙已經有了三日月,完全不想再和其他人結下契約。
說起來……怪劉海有點眼熟哈,眼睛小小的也不是很常見。
咒靈遙用不太靈光的腦袋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這不是她作為普通人時隔壁住戶家的孩子嗎!
另一位……白頭發戴著墨鏡,大晚上的也很怪。
咒靈遙想了半天也沒和記憶中的某個人對上號。
她絕對不會想到,五條悟進入青春期後瘋了一樣的竄個子,一直長到一米九的恐怖身高。
既然有認識的人,咒靈遙更加提不起戰鬥的想法,得想個辦法不讓鄰居家的孩子繼續騷擾她才是。
遙的視線轉移,停在嘴裡嘟嘟囔囔抱怨著,但還是打開了雜志翻看的天內理子。
雜志是刊登了遙作品那期,而理子翻看的正是《異類》詳情頁。
在推特上,有人評價淺川遙筆下的故事讀多少遍都不會膩,拋開故事本身,每次再度重溫都能找到新的與現實聯動的地方,有讀者稱其為淺川老師的惡趣味或者小彩蛋。
被天元同化後就不能再看到淺川老師的作品了,理子翻開雜志找到熟悉的那一頁,試圖再找到一些之前沒發現的細節。
咒靈遙停在理子小姑娘的臉上。
啊,是她的讀者,似乎還是忠實粉絲。
遙慢半拍地回憶起五條悟和夏油傑幾分鐘前討論的內容。
「同化拖得越晚越好」是什麼意思?
聽起來不像是個好詞。
這孩子看樣子還是國中生,這樣的歲數難道不應該安安分分上學嗎?
因為家中養了四個孩子而對未成年有著無限濾鏡的遙覺得不可。
怪劉海鄰居又放了咒靈出來,這次強度達到了准特級,咒靈遙一改之前無所謂的態度,施舍般給上躥下跳的兩名高專生吐了點東西出去。
無法消化的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手指在半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然後落地。
夏油傑:「!」
五條悟:「!」
看起來很佛系的特級咒靈吐出來了不得了的東西!
兩名DK默契地擺出戰鬥姿態,然而直到手指落地都無事發生。
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特級咒靈本人則嘩啦一下散開,化作粒子們和天內理子腳下的影子融為一體。
完美的聲東擊西。
「理子!」
天內理子從雜志中抬起頭,變見到傑和悟正對著自己,一副准備攻擊的模樣。
准確的說,是對著她的影子。
「你們要造反不成?」理子跳起來,「干什麼?!」
接下來她睜大了雙眼,影子升起黑泥一般的物質躍上少女的肩頭。
「果然目標是星漿體嗎……」五條悟微微滑下墨鏡,露出蒼藍色的雙眼來,「還是祓除——」
黑色物質繞過理子垂在肩頭凌亂的麻花編發,再離開時,散亂的頭發已然歸位,連發帶都系成可愛飽滿的蝴蝶結形狀。
五條悟:「……」忽然說不下去了。
就很尷尬。
無異於敵人掏出四十米大刀給他削了個蘋果,然後展示刀是由棉花糖做的接著跳著踢踏舞退場。
當然也不排除是為了讓他們消除警惕而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剛這麼想,五條悟便看到黑色物質施施然離開了理子的影子,又落在了傑的影子上。
於是被黑色粒子掃過的傑也獲得了一鍵整理功能。
連怪劉海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再然後,格外特立獨行的特級咒靈就不動了,蜷縮在夏油傑的影子裡,儼然一副停止營業的狀態。
本想直接祓除咒靈的五條悟跳了起來,寫作最強讀作小學生的五條大少爺大叫,「這是搞區別待遇!!」
直到踏上了返程的飛機,五天悟還在圍著夏油傑的影子轉圈,鬧著要弄清楚怎麼回事。
而夏油傑則進入自信狀態。
「這麼聽話一定是想要主動被我調伏。」他說道。
然後是喜聞樂見的調伏失敗次數+n。
五條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他們的輔助監督捏了把汗,「這可是特級咒靈,萬一暴起傷到了星漿體怎麼辦……」
「沒關系啦!」戳著夏油傑影子的五條悟露出張揚的笑,「我們可是最強!」
不過。
為了理子的安全,五條悟時刻開啟著術式,能看到咒力軌跡的六眼注視著蜷縮在影子中陷入休眠中的咒靈。
熟悉的咒力,總感覺之前在哪裡看到過類似的。
奇怪,除了這一只特級,之前遇見的所有咒靈他都祓除了啊?
五條悟蹲在地上對著夏油傑的影子冥思苦想,夏油傑對於好友日常發神經的行為視而不見,並且暫時沒興趣關心對方。
夏油傑放下了座椅靠背,無視身邊抓耳撓腮的白毛。
理子探頭,「這家伙在干什麼?」
夏油傑聳肩,「可能是愛上了我的影子。」
理子:「……」這兩個人都是神經病。
飛機內很快陷入了安靜,拋開要把理子送到高專同化這件沉重的事情,一行人在任務和游玩中不可避免耗費了精力,理子很快睡了過去,夏油傑也選擇通過假寐來稍許休息。
就連躲在影子裡的咒靈遙都選擇繼續消化能量陷入短暫的沉睡。
「傑!!!」
飛機內安靜的氣氛被不安分的五條悟打破了,他忽然大喊大叫起來,一下子跳到了夏油傑座椅的扶手上。
被身高一米九的巨型DK壓住,夏油傑的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飛機內因為五條悟的一嗓子大亂套,理子一驚,彈跳起來,「敵襲?!」
無論是飛機外還是艙室內部,除了上躥下跳的五條悟,一切風平浪靜。
神經病啊!
若不是任務進行中,夏油傑一定要和五條悟打上一架來表達他的不滿。
「悟,你最好是發現了什麼。」夏油傑一向謙和有禮的表情維持不住了,笑容中帶上了些許危險。
然而五條悟看都不看傑的臉色,抓住對方的胳膊對影子中的咒靈遙一通亂指。
「快看她……快看!」
咒靈遙:「?」
她醒過來,從粒子狀態凝成人形,也疑惑地看向五條悟。
黑色物質構成的人形雖然看不清五官,但那輪廓簡直和五條悟記憶中的某個人一模一樣,這讓五條悟的心髒攥緊了一瞬。
不是吧……那個人不是作為新晉熱門小說家在普通人的社會中如魚得水嗎?怎麼可能會以這樣的面目出現呢?
但六眼從不會欺騙宿主,五條悟一旦對上了人,他精密的大腦立刻能夠翻找到對應的回憶。
不會錯的,幾年前禪院家那位號稱咒力容器的母體雖然不會泄漏咒力,但他的六眼還是捕捉到了些許端倪,那咒力運行軌跡可不就和面前特級咒靈的一模一樣嗎!
有一瞬,五條悟幾乎以為淺川遙還是被不軌之徒帶走,從而誕下的特級咒靈。
但仔細看去,這個氣息分明就是淺川遙本人!
特級咒靈和五條悟對視了一會兒,興致缺缺地移開目光,飄到天內理子身後光明正大地蹭看理子手中的雜志去了。
五條悟表情不變,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
「悟?」
夏油傑也不計較對方吵鬧的行為了,關心地投來一瞥,「到底怎麼了?」
五條悟徹底摘下平日裡用來遮住消耗巨大的六眼的墨鏡,蒼藍色的雙眼無聲凝視著特級咒靈。
「你沒認出來嗎,傑?」他輕聲說道,「那是……」
夏油傑不明所以,直到五條悟悄然走到特級咒靈身旁,輕聲呼喚道:
「禪院遙?」
而特級咒靈回望過來,終於說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
「是淺川遙。」黑泥覆蓋的人形咒靈從喉嚨中發出不滿的嘟囔,如此糾正道。
這下連夏油傑也猛然站了起來。
誰?!
……
人死後靈魂是可以變成咒靈的。
咒靈遙再次被團團圍住,傑和悟的疑問仿佛無窮無盡般不停發射。
「遙你怎麼死了?」叔慈
「誰詛咒了你?」
「是禪院家的爛橘子嗎?」
連天內理子都擔心地向咒靈頻頻看去,那可是最近很火的淺川老師!怎麼會變成咒靈了?!
咒靈遙沒有回復,只是自顧自地翻閱著雜志。
連接她契約另一頭的三日月宗近已經鎖定了遙的位置,正快馬加鞭趕來。理智不多的咒靈遙立刻就不著急了,安心服從自家神明的安排。
只要等待付喪神過來就好,人類身體也在付喪神那裡,完全不用擔心。
至於這邊,咒靈遙有些好奇,遵循著直覺暫且沒有離開。
——況且即使她想要離開,那兩個能力很強的年輕人也不會放她走。
「……」
咒靈遙誕生的時間很短,目前無法溝通。
傑和悟對視一眼,得出以上結論。
以咒靈視角讀雜志很新鮮,淺川遙翻完最後一頁,將雜志還給天內理子,又拍了拍傑的肩膀。
咒靈狀態對人類的情緒很敏感,遙感受到空氣中有著焦慮的情緒,還有熟悉的恐懼。
恐懼來自似乎是她作品粉絲的人類女孩。
咒靈遙深吸一口氣,又分辨出是對死亡的恐懼。
環境很安全,為什麼會擔心死亡呢?
遙也問出了口,「害怕……什麼?」
咒靈遙身高要和五條悟差不多,體積更是要比人類時大上一圈。但因為一直表現得安分,她彎下身子湊近理子時,後者沒有躲閃。
「沒有害怕!」天內理子大聲說道,「同化而已,我會成為天元注視所有人!到時候我會變得超級厲害……」
咒靈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子的額發。
她仿佛沒有聽見理子說了許多遍的解釋,淡淡安慰道:「不要……害怕。」
「我沒有害怕!」理子的聲音更大了,仿佛是為了說服咒靈,也是說服自己,「我做好了准備,很早很早之前就准備好了!」
還是個孩子呢。
女孩子大聲的辯解沒有得到贊同,反而被咒靈伸長手臂抱起,拋舉了幾下,又被靈巧的黑色粒子們再次理順了頭發。
「欸?!」理子被對方以安撫小孩子的動作羞紅了臉,「我不是小孩子,放我下來啦!」
咒靈遙將她放了下來,然後天內理子又得到了淺川老師的親筆簽名。黑色粒子們腐蝕了書頁,腐蝕痕跡構成了獨一無二的淺川老師親筆簽名。
——居然還是to簽。
「禮物。」特級咒靈含糊不清地說道。
所以別再陷入負面的情緒,開心點吧。
旁觀的兩名DK對視一眼,微妙地感覺哪裡輸了。
可惡!
「所以是可以溝通的吧?」兩名DK一左一右將咒靈遙夾在中間,五條悟不滿地發問,「我早就想說了,遙也太不公平了,沒認出我來嗎?」
遙:?
你誰?
五條悟誇張地揮舞手臂,「是悟啊,悟!把你從可惡的封建家族中解救出來的可靠悟大人!」
他委屈地控訴,「繞過五條家煩人的長老們接受你的委托可是廢了不少勁,遙居然就把我給忘了!」
遙後退,手臂在半空中比劃某個高度,又比劃了一下五條悟現在的身高。
意思不言而喻,幾乎差出一倍的身高,怎麼可能是一個人,所以你誰?
悟:「……人類是會長高的啊,遙。一定是長高後的我太帥了,你才沒認出來,嗯嗯!」
總之一定不是他辨識度低,怎麼可能有人會記不住五條大帥哥的臉!
遙又不理他了。
好的,認出來了,但是因為嫌棄完全不想接話。說起來,夏油傑也和她印像中完全不一樣。
記憶裡是個優秀的乖孩子,怎麼在這裡有種隱約白切黑的感覺。
咒靈遙不適應咒靈的狀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沒過多久,遙便再次散開,陷入昏沉的睡眠中。
——第一次長時間地與三日月分離,即使有契約的維系,遙也不可避免陷入了情緒的低潮。
還要多久來接她呢?
先睡上一覺吧。
這一覺的時間要格外長,情緒低迷的特級咒靈隔絕了外界的聲音,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自顧自在天內理子的影子中切斷了意識。
吞下的咒靈徹底被消化為咒力,補充進好不容易搭建的小結界中,淺川遙擺弄著結界中虛擬的村民和山神,又加入了【我】、【雙胞胎】和【怪物】。
這下徹底和小說中的人物吻合了,至此淺川遙建立起一個相對完整的結界。
被拉入結界的獵物除非殺死裡面的所有存在,不然只能落得成為咒靈遙食物的下場。
很好很好。
遙這一次在外界留了後門,她順利回到了進入結界前的定位——天內理子的影子。
理子小姑娘正在和傑說著什麼,前者已然不再散發恐懼的情緒,而傑也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星漿體選擇拒絕同化。
「回去吧,理子。」傑說道,由衷感到高興。
「砰!」
暗處放出的冷槍毫無疑問是朝向天內理子,夏油傑的瞳孔緊縮,他縱有調伏的無數咒靈,也無法在這0.1秒中作出反應。
子彈將要擊入女孩子的要害,又快又准。
但更快地是一小撮黑色物質,被子彈激怒,剎那間從理子的影子裡躍起,在傷害到理子之前,子彈便被黑色粒子們怒氣衝衝地攪成粉末!
特級咒靈遙,完全顯現,此前處於沉睡之中咒力反應接近於無,成功進入了高專結界中,以至於其他人在緊張的戰鬥中忘記了她的存在。
理子在害怕之前,就發現可靠的遙已經將她保護起來,還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
……臉頰也被黑色粒子們揉了又揉。
被完全當成小孩子了。
夏油傑也立刻反應過來,釋放出數個咒靈將理子牢牢保護起來。
後怕之余,他的心頭也浮現出怒氣。
「嘖,咒靈操使真麻煩。」藏在暗處的人也走了出來,「我以為可以提前結束呢。」
他身上環繞著醜陋的蟲狀咒靈,手裡的槍口還在冒出硝煙,男人偏頭打量著夏油傑,「很弱啊,咒靈操使。」
伏黑甚爾,天與咒縛持有者,不久之前還在同五條悟戰鬥。
他環視四周,自然地將咒靈遙當成是夏油傑持有的咒靈。
「特級。」伏黑甚爾嗤笑著,也不知道是在嘲笑特級術師還是特級咒靈。
負責防御的咒靈圍繞在天內理子周圍,而攻擊的咒靈則一擁而上,目標直指手持武器的敵人。
伏黑甚爾心情不太好,他進行任務的時候孔時雨還在給他發送各種關於淺川遙的推送鏈接,這位擅長搜集情報的老搭檔似乎信誓旦旦地認為淺川遙活了。
一個個的煩死了。淺川遙還在繼續寫那破小說就能說明她平安無事?說不定是找了人頂替。
伏黑甚爾只用了一擊就擊碎了那些礙事的咒靈,惡劣地宣布他殺死了五條悟。
看到咒靈操使陷入憤怒,伏黑甚爾反而稍微高興起來。
這才是對待死亡的正確態度。
出身禪院家的天與暴君因為沒有咒力一直沒有得到好的對待。直到將禪院家掀了個底朝天徹底斬斷了過去的聯系,男人也沒能擺脫過去對他的影響。
自卑與自負同時纏繞著他,靈魂在失去了珍貴的人後一直在不安地躁動著,殺死號稱最強的五條家神子時,他也只是短暫地愣了一下,又理所當然起來。
他能做到的,當然了。殺死六眼,他這個無咒力的廢物也能做到。
說到底,能不被過去束縛的,也只有那家伙了吧?
禪院遙,從血緣關系上來說是遠得不能再遠的表妹,因為特殊體質和他一起被困在不見天日的封建家族。
會和他一起受到苛待,甚至武力值也低得離譜。
卻比他還要早地將禪院家掀得人仰馬翻,自由自在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垃圾過去沒對她產生一點影響。
有時候伏黑甚爾會想,唯獨是遙,有沒有術式都不會影響到她。
遙就是遙。
在甚爾內心隱蔽的角落,覺得遙的生命要更有價值。
他在失去妻子後陷入人生低谷重新變為敗犬,試圖用煙酒迷惑感官。遙沒收了他的打火機,甚爾偷偷摸回來打火機時以奇妙的心情刻上了遙的名字又重新塞了回去。
敗犬連送出禮物的方式都是隱蔽的。
喜歡就留著,不喜歡就扔了……沒發現那就沒發現吧,反正也是不重要的事情。
然後他又買了一樣的打火機,買打火機回去的路上,甚爾繞了很遠的路把遙住宅周圍胡作非為的地痞流氓全部揍了一頓。
直到那一天,伏黑甚爾才明白了一直以來在內心鼓動的情緒是什麼。
……偶爾當一次哥哥,也不賴嘛。
然後也沒什麼好提的,到處亂跑的妹妹死掉了,死在可笑的采風中。
普通人,哈。
沒人能拉住他了,甚爾墜入更深的黑暗。
都是脆弱的,最強也是,遙也是……星漿體也是。
「轟!!」
伏黑甚爾棲身向前,錘煉到極致的身體讓他輕松擊殺礙事的咒靈們,將後面的咒靈操使擊飛出很長一段距離。
錯身而過的瞬間,夏油傑清楚地看到了敵人嘴角的疤,他認出了對方。
是一周前敲響他家門詢問隔壁鄰居情況的那個男人!
他本應聯想到男人是為了踩點或者威脅他的家人之類的陰謀,但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夏油傑第一反應卻是:
這個男人是不是認識淺川遙?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人是什麼活都接的術師殺手,找上淺川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絕不能讓他認出變成咒靈的遙!遙會……再次死掉!
伏黑甚爾垂著眼睛轉向被保護起來的天內理子,那些防御能力極佳的咒靈同樣抵不過天與暴君的一擊。
只剩下了天內理子和護住小姑娘的特級咒靈,一直被其他咒靈擋在後面的咒靈遙也露出全貌。
「危險!」夏油傑在這一刻放出了能控制的所有咒靈,這處空間幾乎是頃刻間被各種咒靈占據,全部呼嘯著向敵人衝刺。
悟已經……絕不能讓他再殺死任何一個人了!
伏黑甚爾看到了咒靈遙。
察覺到來者的惡意,咒靈遙將天內理子擋在身後,黑色粒子組成高大的人形,沉默地與男人對視著。
應該不會認出來吧?畢竟連悟都過了一陣子才把咒靈遙和人類淺川遙對上號……
夏油傑心懷僥幸,他很少會在意咒靈的生死,但那可是淺川遙,相處了好幾年的鄰居。
應該找到被詛咒的源頭解咒,而不是就這麼被粗暴的祓除!
面對不自量力擋住星漿體的特級咒靈,男人沉默一會兒,發出嗤笑。
「遙。」就這麼喊出了咒靈的真名。
夏油傑心頭一沉,他拼盡全力向戰場中心奔跑起來。
怎麼可能?只要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個男人究竟是……
遙當然認得出甚爾,這個可惡的老哥居然在這裡!失蹤那麼久,家裡的孩子們差點斷糧,這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咒靈的語言系統失調,積攢了無數的髒話無法流暢地罵出來,千言萬語最後彙集到一起,只發出一聲時隔許久的呼喚。
「甚爾!」
黑色的人形咒靈清晰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一改之前的含糊不清。
「……」
「哈哈……哈哈哈!」
黑發男人驟然大笑起來,然而卻爆發出最可怕的殺意!
只憑借殺意,便將其他雜魚咒靈鎖定在半空。
「礙事。」甚爾陰沉地吐出字句,一點視線都沒有分給本該是任務目標的星漿體。
他忍不住想要大笑,無關喜悅,只是一種奇妙的情緒。
看啊,這就是死亡!遙也免不了變成與之無關的模樣!
「變成咒靈了啊,死後也不安寧嗎?」大笑的男人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幽深的綠眼睛完全失去了光芒像無機質的玻璃球,只是牢牢鎖定了遙。
他冷然說道,「不如死在我手裡——不想先死的話就到一邊老實呆著,咒靈操使。」
後半句是對衝過來的夏油傑說的,並且在對方不聽勸告後隨手打斷了他的肋骨。
挫敗感。
夏油傑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挫敗感,他的戰鬥不比悟差,被並列稱為「最強」,任何事都可以解決,直到今天被天與暴君全部擊碎。
傑仰倒在地,流下的血然後了視野。總是為他人著想的傑此時也不例外,他在想,淺川遙生前是柔弱的文職,死後變成咒靈也是和善的,怕是一擊就會被擊潰……
伏黑甚爾趴在他肩頭的儲物咒靈口中取出長刀,語氣低沉。
「我來送你最後一程吧,遙。」
——活得好好的誰要你送啊?!混蛋甚爾!
咒靈遙被激怒了,她很少發很大的火,即使是作為咒靈的時候,淺川遙也維持在十分佛系的狀態。
理虧還要和她打架,真是反了天了!
這段不似常規意義的兄妹關系中,身份實際上是反過來的,身為妹妹的遙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反而是身為兄長的甚爾,總是被遙罵罵咧咧地拉扯著前進。
黑色物質飛速運轉起來,吞噬著周圍還沒消失的咒靈屍體,緊接著遙的氣息逐漸變得恐怖。
咒靈身體表面的黑色物質膨脹起來,豎起漆黑的尖刺,整只咒靈的體積都在迅速膨脹變大。
氣息也變了。
「你在……害怕。」咒靈遙確鑿地說,她豎起的尖刺擋住了甚爾的攻擊,在甚爾失神之際將對方挑到了空中,憤怒之下連甚爾的長刀都被她挑飛。
她猛然拉近距離,難得不磕絆地提問,「你在害怕什麼?」
只停頓了一秒。
巨大的氣流掀起,非人類的咒靈和天與暴君衝破屋頂,在半空中也一刻不間斷地戰鬥著。
天內理子被氣流掀起,尖叫著被卷飛,本以為會狠狠撞斷手臂,卻感到衣領一緊。
然後被調整了角度穩穩落下,被戰損的夏油傑接住。
「咳……」夏油傑咳嗽兩聲,把口腔裡湧上來的血氣吐出,理子反過來扶住他。
「謝謝你,理子。」夏油傑扶著牆站穩,他注視著理子衣領上停留著的些微黑色粒子。
居然還有余力保護這邊……
「你沒事吧?看起來是很重的傷!」
「沒關系。」夏油傑堅定道,也像是說給自己聽,「我絕不會讓你死掉,趁現在,快走吧。」
頭頂戰鬥的強度還在升級。
咒靈和人類打出了真火,高專結界發出警報。天與暴君完全無視了星漿體的存在,滿眼只有變成咒靈的遙。
任務什麼都無所謂了……他得殺死遙。
殺死曾經冠以同樣姓氏的妹妹。
天與暴君綠色的眼睛以本人不曾知曉的頻率震顫著,並不像他本人以為的那樣冷靜。
「遙!」甚爾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呼喊對方的名字,明明遙已經死了。
明明已經變為了咒靈。
開心地去往生不好嗎?
因為對外都表現為沒有咒力的廢物,在禪院家他和遙的院子離得很近。
而甚爾要年長一些,天與咒縛早早地便顯露出優勢,他偶爾心情好會順手把欺負遙的討厭孩子們趕走。
在禪院家的十幾年,甚爾可以大言不慚地說,禪院遙的平安成長有他的一份功勞。
是他看著長大的,也勉強算是他親自養大的,對吧?
他究竟在害怕什麼呢?
——已經不想要再失去了。
「轟!」
戰場逐漸偏移,甚爾和遙再打下去就要離開高專的範圍,他們所到之處滿地瘡痍,簡直是移動的人形天災。
天與暴君重新撿起長刀,砍下咒靈的手臂。
但他卻沒有使用可以強制接觸術式的天逆鉾。
咒靈遙再次長出新的手臂,狂亂地向甚爾攻去。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許久,在天與暴君本人意願不強烈的情況下,這場戰鬥的結果是沒有盡頭的。
口口聲聲說著要祓除咒靈的天與暴君,並沒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雖說在與六眼和咒靈操使戰鬥中被消耗了也有一定原因。
種種情況下,導致戰鬥僵持不下,直到戰局中出現了新的成員。
「應該是我先來的,怎麼遙搶跑了。」生死之際學會了反轉術式治愈自身的五條悟嘴角上揚抱怨著,充滿狂氣地轉向天與暴君,「繼續?」
高專結界內升起巨大的光柱,生死之際變得更強的五條悟破壞力比起其他人只強不弱。
是足以致命的攻擊,五條悟勉強保持著理智才避開了咒靈沒連帶著對方一起轟掉。
然而硝煙散去,咒靈遙和伏黑甚爾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顯然是攻擊到來之際都想要下意識拉上對方一把。
「喂,關系這麼好嗎。」五條悟抱怨,不像對禪院家一無所知的夏油傑,他當然知道遙和甚爾之間的聯系。
伏黑甚爾罵了句髒話,垂眼看著咒靈傷口跳動著粒子再次恢復好原樣。
真夠亂套的。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祓除的事,改天再說好了。」天與暴君冷淡地抽出天逆鉾,卻不是對著咒靈。
五條悟笑眯眯的,「正合我意。」
兩人同時做出了相同的決定。
咒靈遙剛恢復好傷口,准備再戰時,忽然發現自己身體一輕。
她被高高拋起,飛到了遠到不能再遠的戰圈之外的地方。
遙:……
遙:!!!
同時,又有人踏入了高專範圍。
懷抱著脆弱的人類軀殼,付喪神露出笑容,向看呆了的輔助監督詢問。
「請問,您看到我的妻子了嗎?」
付喪神抬眸,美麗的新月紋臥在一片猩紅之中。
「我的妻子,」他自語道,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只剩下冷淡,「受傷了。」
「得快些找到她才行……那邊是在戰鬥嗎?」
第24章
「傑,沒事吧?」天內理子擔心地問。
被天與暴君打到重傷,能夠移動代步的咒靈也被擊毀,夏油傑如今還能移動簡直是奇跡。
「小事。」夏油傑露出安撫的笑容,他聽著身後樹林中愈發激烈的碰撞聲,努力加快了步伐。
保護弱者是第一位的……要趁現在將理子送出高專範圍,除了伏黑甚爾,還有其他勢力在盯著這邊,離徹底安全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在看到天內理子平安出來時,一直陪伴著理子成長的女僕黑井美裡由衷地感到高興。
在保護理子的過程中,黑井早已把對方當作自己的家人。
現在是夏油、黑井和理子一同走在通往高專外的路上。
地面又震動起來,夏油傑回頭看了眼,熟悉的咒力波動令他舒展眉心。
什麼啊……原來天與暴君騙了他,悟不是活得好好的。
同伴的存活使得夏油傑振奮了許多,召喚出咒靈在到處是廢墟的高專中清理出一條離開的道路。
一切都非常順利,只要離開結界範圍,就可以聯系他和悟安排好的人將理子和黑井送到安全不被發現的地方……
明明自己才是受了傷的那個,夏油傑卻揚起嘴角安慰著理子,「再等等,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
傑猛然將理子攬到身後,清理道路的咒靈全部召喚回來作警惕狀。
「下午好。」
打扮華麗,宛如平安時期貴族的成年男性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和風雅的外貌成為反比的,是他腰側隨身攜帶的太刀以及單手懷抱的女屍。
是的,屍體。
以夏油傑出過無數次任務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具沒有生命體征的屍體。同樣,男人隨身攜帶的太刀也是十分強力的咒具。
蒼白的軀殼被男人輕巧地懷抱著看不清具體面容,只露出披散下來的黑發,身上的衣裝也被打理得整齊,男人珍視之意溢於言表。
陌生的詛咒師?
夏油傑謹慎地將其他人護到身後,「你是誰?」
「我嘛……」三日月笑意盈盈,「只是一振刀劍,稱我為三日月就好。年輕人,你身上有熟悉的氣息。」
夏油傑的預感發出警告,巨大的咒靈拔地而起,擋住迎面而來的一擊。
主體為堅硬的岩石,擅長格擋攻擊的咒靈嚎叫著,身體最中間開始出現裂紋,接著粉身碎骨。
只是一擊,是錘煉到極致的刀術。
咒靈接二連三出現在夏油傑的身側,施展各自的能力向看不出深淺的敵人攻擊而去。
「你的目標也是星漿體?」夏油傑問道。
三日月的刀已然出鞘,華美的太刀在空中劃過完美的弧度。他步伐從容不迫,太刀揮動的速度不算很快,每一擊都恰到好處,從觀賞角度來說帶著極致的美感。
咒靈很快死在三日月的刀下,而他繁復的狩衣因為戰鬥而有些凌亂,但懷裡的人類卻連發絲都整整齊齊地停留在最初的地方。
「星漿體?不是哦。」三日月在戰鬥間隙抬眼望過來,一雙罕見的新月紋眼瞳帶著冷淡,「我只是在尋找我的妻子。」
妻子……?
夏油傑皺起眉,「高專如果有外人進來會發出警報的,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
沒有咒力的天與暴君不算。
「有的。」三日月沒有讓出去路,他打量著夏油傑等人,「你們身上都有我的妻子的氣息,欺騙我這個老年人可不好啊,哈哈哈。」
奇怪的自我稱呼。
「尤其是你,少年。」三日月悠然走到夏油傑面前,「你能操控咒靈?就是你想要解除我們的契約,換成你自己嗎?」
太刀悍然揮下,三日月雖然在笑,但猩紅的眼中毫無笑意,「哈哈哈……真是大膽啊。」
三日月宗近是極為自我主義的刀劍,大部分時間是隨和的,但對特定的事物會有極強的獨占欲。
比如說,好不容易和遙締結的契約。
在契約被不知名人士觸碰時,三日月本就快速趕來的速度又猛然提升了一個等級,甚至直接放棄在現世的正常出行方式,直接回到本丸進行定點傳送。
——咒靈遙的頭腦不靈光,完全沒想到還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回到三日月身邊。
這過程中,偏偏不知名人士又接二連三地試探,一副要將遙奪走的架勢。
直到傳送到高專附近,三日月雖然是不動如山的微笑神情,實際上怒氣已經蓄到了滿格。
夏油傑來不及辯解,攻擊已然接二連三抵達。
「您的妻子是咒靈?」也只有這種可能性了,如果真的把對方的妻子收作了自己的咒靈,那夏油傑確實是沒理的一方。
將咒靈作為妻子的行為固然詭異,但ntr聽起來似乎更不妙。
雖說人的xp是自由的,但也……好怪。
思維飄移了一下的夏油傑幾乎能聽見悟得知此事後會發出的巨大嘲笑聲。
還有一件事很不妙,夏油傑試圖和憤怒的三日月解釋可以解放咒靈,但又忍不住心虛。
——誰知道是哪一只咒靈啊?!萬一在之前的戰鬥中已經被祓除了怎麼辦??
夏油傑亂糟糟的腦子忽然劃過一件事,他連忙說道,「如果是有契約的咒靈我是無法調伏的啊!」
等下。
無法調伏的、咒靈。
目前為止只見過一例啊。
等下等下。
夏油傑:!!!
出大問題!
和伏黑甚爾戰鬥時沒有慌,但現在夏油傑真的慌了。
每一條都能對上號,對應到所有線索,名為三日月的妻子可不是淺川遙嗎!
汗流浹背。
哈哈,那麼名為三日月的男人懷裡被妥帖保管的應該就是……
哈哈哈哈哈。
夏油傑從未覺得這一天這麼漫長過,他真心實意地道歉:「非常抱歉,但遙真的不在我這裡。」
在和天與暴君戰鬥呢,非要說的話,現在那邊的戰局還要加入五條悟。
「是這樣嗎?」三日月苦惱地打量著夏油傑,殺意隱藏在笑容之下,「以防萬一還是……」
華美的刀劍指向夏油傑,清亮的刀光後是付喪神猩紅的雙眼。
「——全部抹殺吧,哈哈。」
強敵。
他還可以……繼續戰鬥。
這樣想著,夏油傑直起身體,選擇術式公開來提升自己的戰力。
三日月自然也看出了夏油傑氣勢上的變化,將懷裡的妻子放到一塊平整的土地上。
「這樣嗎?那我也要認真對待了。」他說道,「可不能讓遙受傷。」
「當然。」夏油傑扯出笑容,「我可不會傷及無辜。」
他的笑容勉強,因為夏油傑看到了三日月口中妻子的全貌。
——真的是淺川遙。
這一戰無論如何都避不過去。
咒術師們都是隱藏的瘋子,暗墮付喪神也是,戰鬥起來都不管不顧。
理子和黑井對視,有種荒謬的感覺。出於避免傷及無辜的考慮,夏油傑和忽然出現的男人的開始戰鬥後便逐漸離開了這裡,所以現場還剩下理子、黑井……以及疑似淺川遙屍體的存在。
「淺川老師的身體……就這麼留在原地?」理子不可置信,她伸出手指想要觸碰這具軀殼的臉頰,卻險些被驟然冒出的電流擊中。
淺川遙口袋露出御守的邊緣,正亮起微光。
——時之政府出品的優秀御守,可以保護宿主。
「不要觸碰她哦。」距離不算太遠的地方傳來三日月和善的提醒,「不然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
咒靈遙倒飛出去,而五條悟和伏黑甚爾顯然打定了主意不想讓她加入,這一下子她飛出去了好遠。
剛開始,咒靈遙還想要掙扎著回去,但中途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三日月!
咒靈遙立刻將那兩個糟心的人拋到腦後,借著力一鼓作氣向三日月的方位衝過去。
三日月似乎在戰鬥……咒靈遙歪頭,躡手躡腳先回到了一旁樹蔭下自己的身體中。
還是不要打擾了。
因為戰鬥而體積膨脹好幾倍的特級咒靈小心翼翼地收攏流竄的黑色物質,直到恢復正常體積,才滿意地回到自己的身體中。
還是人類形態更得心應手。
理子:!!!
隨著咒靈將自己裝進原來的身體,冷冰冰的軀殼動了起來,先是胸口恢復了起伏,接著睫毛抖動著,睜開了漆黑的雙眼。
「咳、咳……」淺川遙咳嗽兩聲,發現自己咳出了黑色粒子後,捂住了嘴巴。
大意了,吞吃其他咒靈後力量增強,稍微有些失控。
隨著回到自己的身體,淺川遙的理智也緊跟著回來了。
淺川遙:……
很精彩的一天,有些難評。
她活動著四肢,找回熟悉的力道後撐著樹干站了起來,又在口袋中找到了三日月塞回去的眼鏡戴上,最後和張大了嘴巴的理子四目相對。
遙:「Hi,小理子?」
「淺川老師,您您您活過來了?!」理子語無倫次,淺川老師現在看起來和咒靈狀態完全不一樣,一看就是十分有條理的社會人士!
「唔,姑且是吧。」淺川遙隨口應道,舒展四肢。
「遙,歡迎回來。」戰鬥中的三日月抽空和她打了個招呼,又狠狠揮下刀劍。
因為契約的原因,發現淺川遙在飛速靠近,三日月才選擇了將遙暫時放下,卡著時間多痛擊幾下妄圖觸碰他與遙之間契約的狂徒。
他明白夏油傑沒有得手,更沒有傷害遙,但處於憤怒之中的三日月仍然想要教訓對方一番。
淺川遙隔著很遠對三日月喊話,「真是很新奇的歡迎方式,你們還打嗎?」
再打下去遙怕是會生氣,三日月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明顯快要到達極限的夏油傑,和剛開始戰鬥時一般突然,他突兀地停下了攻擊。
於是夏油傑便看到三日月眼中的猩紅如潮水般褪去,再睜開眼時已然是沉靜的藍,方才的殺意蕩然無存。
三日月無辜地收刀,「不打了。」
他抖去身上的灰塵,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將淺川遙重新抱起,「我很擔心你。」
擔心到……差一點就要陷入暗墮的狀態無法復原了。
淺川遙一眼就看出自家付喪神怎麼回事,安撫地幫三日月整理好亂掉的頭飾,她面對夏油傑驚愕的目光扶額,「傑,好久不見……呃,唉,情況是這麼個情況,總之給你們添麻煩了。」
夏油傑收回咒靈,「……我也有錯。」
然後現場就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毫無疑問,淺川遙已經死亡,那蒼白的臉色和偶爾咳嗽時泄露出的黑色粒子都昭示著她不再是人類。
但保持著理智。
一向遵循著正論的夏油傑竟然只覺得慶幸。
「轟!!」
高專的另一頭又發出巨響,淺川遙猛然回過神來。
「回頭我會好好解釋的,」她想起那邊的伏黑甚爾,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我先解決下其他的事情。」
呵呵,甚爾。
在另一邊,五條悟對天與暴君用出了徹底掌握的虛式「茈」。
躲不過了啊……
甚爾注視著迎面而來的巨大能量,沒有躲開。
遙還沒有祓除。
……算了。
然而下一秒,天與暴君的腳下張開黑色的裂口,在「茈」抵達前將他拉入了名為【舊枷場村】的結界中。
第25章
「逃走了。」五條悟嘟囔道。
那一發威力驚人的「茈」確確實實打空了,天與暴君在最關鍵的時候失去蹤影,只留下滿地狼藉的高專。
天與暴君消失的時候,隱約有遙的咒力波動……
五條悟揉了揉頭發,幸好沒朝著結界打,不然說不定會一下子轟到天元那裡。
但高專也在大面積的戰鬥下不剩什麼完好的地皮,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領悟了反轉術式,徹底變成最強的五條悟重新落到地上,悠然向夏油傑的方向前進。
「哇,你們超級狼狽的啊!」
沒能殺死天與暴君的郁氣在看到夏油傑以及安然存活的天內理子後一掃而空,五條悟揚起笑容攬住好友。
「對了,遙呢?」五條悟四下張望,「我還有事找她呢!」
比如放出天與暴君再讓他打個痛快之類的。
「走掉了。」
比起學會了反轉術式回滿血條從而精力旺盛的五條悟,夏油傑看上去萎靡不振,一副經歷了許多的樣子。
「咦?遙自己走了?很危險的哎!」五條悟大呼小叫,被爛橘子發現處以死刑怎麼辦!
夏油傑嘆氣,「被她的丈夫接走了。」
「……?」
五條悟的頭頂冒出真心實意的問號。
直到把理子安頓到安全的地方,五條悟都在追問遙的事情。
反正最後也要寫任務報告,夏油傑含糊的講了下差點變成ntr事件的大烏龍。
「哈哈哈哈哈!」
在硝子的醫務室,五條悟笑得滿地打滾。
「然後呢?」五條悟追問道,「你怎麼和遙的伴侶說的?」
夏油傑躺在醫療床上,表情安詳:「我祝他們新婚快樂。」
還能說什麼,他真的沒詞了。
五條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傑安詳閉眼。
而聽了全程的家入硝子無情地喚醒了他,「別裝死,快起來,你的治療已經結束了。」
夏油傑:「……」
再見,這荒謬的世界。
*
從高專撤離對淺川遙來說非常簡單,只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傳送回本丸就好。
在外行動不免蹭到泥土,淺川遙迅速換了身衣服。
「現在回去能趕上把孩子們接回來。」三日月若無其事站在離開本丸必經之路旁邊的櫻花樹下,他還穿著那身格外醒目的出陣服。
付喪神可不像是准備前往現世的打扮。
果然,三日月接著說道,「孩子們和毛利一家人在一起,等到他們吃完晚飯再接孩子們回來也不急。」
他似乎是刻意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然後在此等候。
淺川遙愣了愣,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將外套掛回衣架上。
「有什麼安排嗎?」她問道。
「一起來喝杯茶吧。」三日月笑著邀請道。
站在櫻花樹之下的付喪神不同往日懶散如同退休老干部的模樣,他一身華美的出陣服,本體解開放在一邊,向淺川遙發出邀請的姿勢。
當三日月宗近刻意利用自身的優勢時,他能輕易用美麗的皮囊誘惑世人。
如同現在,本丸的夕陽最後幾分余暉落在三日月身上,他低垂的眼眸,散落肩頭的發絲,甚至是金色的穗狀頭飾,都散發出美麗的光暈。
而被誘惑的對像,淺川遙頓了頓,走了過去。
「自從收養了孩子們,本丸每天都很熱鬧。」付喪神笑了笑,為淺川遙倒上一杯茶,「很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喝茶了。」
遭了,是談心的場合,她最不擅長的環節。
回來的路上付喪神什麼都沒有說,淺川遙以為無事發生呢。
但是仔細想想,她貿然戰鬥,變成咒靈後又隨便涉入險境,失智狀態下把危險的事情干了個遍……理虧。
淺川遙接過茶杯,默默應了一聲。
「抱歉。」她真心實意地說。
「為什麼要道歉呢?姬君的任何決策都是正確的。」
淺川遙用還算不錯的文學素養分析了一下,沒分析出來自家付喪神是不是在陰陽怪氣。
呃呃呃。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淺川遙盯著杯子裡打轉的茶葉梗發呆。
然而,視野陡然倒轉,淺川遙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仰倒下去,上方付喪神紺色的狩衣層層疊疊落下,幾乎將她埋住。
四面八方都是三日月的氣息,因為總是在喝茶,三日月的身上有著淡淡的茶香,又混雜著本丸櫻花樹的些味香氣。
「三日月?」淺川遙沒有掙扎,付喪神眼睛的顏色沉了下去,沉澱為可怖的猩紅。
她伸手碰了碰,付喪神順從地閉上被淺川遙觸碰的眼睛。
「姬君。」他微笑起來,「我是暗墮的刀劍,請讓我一直陪著您,不然……」
「不然?」淺川遙呆愣地重復,付喪神綺麗的臉龐逼近,她一時什麼都想不起來。
三日月的鼻息噴灑在她的頸側,一改冰冷的溫度,竟然是滾燙的。
他在竭力克制著暗墮會長出的骨刺,從而維持在審神者眼中的完美面貌。
「不然,我會想要將您永遠地藏起來。」他如此說道,新月紋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光,「一直、一直注視著我,不好嗎?」
啊……淺川遙恍然想起,忙於現實生活的這段時間,確實忽視了三日月。原來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付喪神已經無法忍受了。
「遙,」三日月眼含笑意,「你知道神隱嗎?」
淺川遙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神明會將鐘愛的人類藏起來陪伴自己,後者將失去所有的社會聯系,沒人找得到。
「唔,聽起來不錯,變成神明的所有物之類的。」她笑起來,「但神隱的話,你的茶葉要怎麼買?我的采風要怎麼辦?說起來,還和孩子們約定好了要一起去廟會……」
「……還是等處理完這些事,再將我藏起來吧。」
「狡猾的姬君。」三日月隨手脫下皮質手套,摘掉了淺川遙習慣性戴著的眼鏡。
那雙漆黑、跳動著未知粒子的明亮眼睛在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這令三日月連帶本體都感到一陣熱意。
已經是夏天了,怪不得總感到難忍的燥熱。
三日月喃喃道,「太狡猾了,那要等很久很久之後呢。」
「畢竟是長生種。」淺川遙微笑,「我以為三日月先生要比我更習慣等待。」
「你又叫我三日月先生。」
「你也喊了我姬君。」
爭辯幾句後,三日月低低笑了起來,「好吧,好吧。」
「我會等下去的,在那之前,請一直注視我。」
付喪神冰冷的手指撫上遙的眼瞼,直到完全遮擋住她的視野。
「三日月?」
淺川遙輕輕呼喚了一聲。
冰冷的氣息附了上來。
……有茶葉的味道。
非人類的親吻都是冰冷的。
失去視覺後其他感官無限放大,淺川遙摸索著,不經意碰到三日月放在一旁的本體,付喪神因為與本體共感而驟然發出忍耐的喘息。
「哈哈哈,沒關系的。」他如此說道,「哪一個我都可以,只要是遙……請隨意觸碰。」
……哄好了。
你們付喪神別太好哄。
當孩子們在新入住的酒店和毛利一家吃完晚餐沒多久,淺川遙踩著點准時出現,接走了孩子們。
「給你們添麻煩了。」淺川遙提著衝繩的特產,「……是的,我們今晚就回去了。」
隔著很遠,淺川遙笑眯眯地對柯南揮了揮手,看起來和周圍所有人類一樣普通。
遙身後的三日月則笑眯眯的幫忙提起行李,任誰來看都能看出當事人心情極好。
「哪裡哪裡。」毛利小五郎哈哈大笑,「您家的孩子們可比柯南那小子乖巧多了!」
柯南:「……」無語,毛利叔叔又在拉踩他。
他和津美紀等人告別,經過試探,柯南發現津美紀和惠完全不知道淺川遙的情況,而那對雙胞胎則不是很好說話,柯南沒能套出話來。
奇怪的一家子。
柯南也對淺川遙揮了揮手告別,打算回去查一查相關資料。
大人們還在進行社交,柯南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不再玩幾天嗎?海灘那邊解除了封鎖。」毛利小五郎說,「好不容易來海邊一趟……」
「下次下次。」淺川遙笑眯眯的,「因為小惠的親生父親回來了,所以得回去一趟。」
「哦哦。」毛利小五郎一拍腦袋,點頭應和,「那確實。」
在一旁乖巧背著書包等待大人們寒暄結束的伏黑惠卻險些跳起來。
甚爾回來了?!那家伙居然是可以再次出現的嗎!
直到和毛利一家告別,惠都眼神都維持在空白,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
淺川遙安撫地拍了拍惠,「別擔心,你和津美紀還在我這裡生活就好。」
她身後冒出黑氣,「甚爾那家伙需要再教育,不稱職的監護人別想養可愛的孩子!」
作為遙口中可愛的孩子,惠和津美紀不再多問,微妙地開始同情起甚爾來。
踏上返程的飛機,遙才想起,甚爾還在她構建的小結界中呢。
淺川遙一點都不擔心,那家伙命硬得狠,也不知道這次差點被五條家的神子殺死的經歷會不會長點記性。
——估計不會。
當然不會了。
由黑泥構建投影出的【舊枷場村】中。
伏黑甚爾眼神空洞,沒有掙扎,也沒有攻擊的興趣,就這麼安靜地躺在一片黑暗的村莊中。
於是以小說為藍本的村莊開始按部就班上演定好的內容。
伏黑甚爾興趣缺缺,他懶得弄清楚眼下是什麼樣的情況,將存在感降到最低,無所謂地注視著,直到【村民】高舉武器重傷了【我】。
「原來是這麼死掉的嗎……哈。」天與暴君慢慢站了起來,【村民】默默看向這個高大的男人。
一個又一個,面目模糊的村民被剖開胸膛,天與暴君在村莊中行走著,冷淡地殺死視線所及的村民們。
第26章
淺川遙新家位於米花町,為了方便孩子們上學,離帝丹小學很近。
寫著淺川宅的房子平平無奇,誰也想不到,打開門是溫馨的玄關,穿過客廳,本該是通往後院的門後是面積巨大的本丸。
搬家時使用了未來先進技術的時之政府建築大隊深藏功與名。
實際上將本丸搬到現世是違規操作,奈何淺川遙完全擁有本丸的掌控權,時之政府只好幫著遮掩。
「絕對不要讓其他人發現!」時政三令五申。
然後搬家的第二周,探索新家的孩子們就發現了本丸實際上跟著一起過來了。如今淺川家的孩子們能夠熟練地走入淺川宅後無縫進入本丸。
僅限淺川遙在家的時候,當遙不在家,這扇門只能通往平平無奇的後院。
說著不會告訴其他人,結果當天就把孩子們的權限全部加進去的淺川遙:嘻嘻。
當然,遙對孩子們的解釋是她的老板有些特殊能力,所以能夠把本丸移動過來。這個理由很快被接受了。在惠和津美紀眼中,遙和三日月還是普通人的設定。
知道所有情況的菜菜子和美美子沒有說漏嘴,惡趣味地想要看到別人知道真相那天的反應。
今天有些不同,從衝繩回來的一家人剛踏入家門,淺川遙便囑咐孩子們不要去本丸。連三日月都沒有被允許陪同,淺川遙急匆匆地獨自前往本丸,甚至鎖上了本丸和淺川宅相連的門。
「遙是去……?」惠問道,有些擔心。
三日月笑著回答,「去接你的父親了吧,等他們回來……哈哈哈,這就是所謂的見家長嗎?」
惠&津美紀:「……」
三日月先生意外的脫線。
「那麼等待遙的時間,我來准備夜宵吧。」三日月笑眯眯的。
然後遭到了所有孩子的拒絕。
「我來吧,三日月先生。」津美紀堅定地說,她見識過三日月險些炸掉了本丸廚房的場面,從此以後刷新了成年人在津美紀內心的靠譜形像。
「唔,讓津美紀一個人忙碌不太好。」三日月拍了拍手掌,「在遙回來之前大家一起烹飪吧!」
*
和家中其樂融融的氣氛不同,淺川遙是皺著眉進入結界中的。
知道甚爾的生命力旺盛,但也沒想到甚爾經過接連的戰鬥後居然還有余力在她的結界中搞事。
——好不容易構建的出來的【村民】被全部殺光了!
其他構建出來的角色也都是半死不活的狀態,返回的路上淺川遙心驚膽戰,生怕甚爾就這麼破壞掉她的結界,在飛機上表演一出大變活人。
然而伏黑甚爾不知道又在發什麼瘋,後來的時間裡一直靜悄悄的,殺光所有角色後又安靜下來,也沒有破壞結界的意思。
黑色物質徐徐展開,髒兮兮的男人從【舊枷場村】浮出,淺川遙看著躺在地上看起來是睡過去的男人感到頭疼。
太假了,甚爾。天與咒縛可是將身體錘煉到極致的術式,這麼大的動靜下來不可能還睡得著。
以及,【舊枷場村】現在空蕩蕩的,甚爾將裡面的東西殺了個干淨。
「甚爾,醒醒。」淺川遙不客氣地踹著地上的老哥,「伏黑甚爾,你想要睡到世界毀滅嗎?」
世界毀滅……還有這種好事?
伏黑甚爾在周圍環境變換的第一時間便醒來,他心情不悅,准備是敵人的話就殺掉。
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在叫著他的名字。
不是咒靈那種嘶啞含糊的聲音,更加流暢,也更加熟悉。甚爾分得清著兩者的區別。
聲線屬於人類時期的淺川遙。
聚集起可怕力量的身體一下子泄去所有力氣,伏黑甚爾准備睜開的雙眼也重新閉上了。
又來,遙變成的咒靈能夠構建出死前的結界,那麼再構建出其他的結界也不是難事。
他想道。
幻覺……嗎?
然後伏黑甚爾被踹了一腳,不得不暴躁睜眼。
人類的淺川遙好端端站在他的面前,正怒氣衝衝地注視著他,並且時刻准備補上第二腳。周圍也不再是黑沉的景色,而是陽光明媚的一處傳統和式建築。
嘖。伏黑甚爾在心裡咂舌,這破地方有點像禪院家的構造。
「伏黑甚爾!你在聽我說話嗎?!」是遙怒氣衝衝的聲音。
「太暴躁會提前變成老太婆的。」甚爾說,盤起腿自顧自提出要求,「既然可以一比一還原死者,那我想見紀香。」
紀香是小惠的生母,甚爾的第一任妻子,生下小惠不久便去世了,再之後,甚爾就變成了一灘爛泥的狀態。
「想見的話你不如死一死?看看紀香會不會罵你。」淺川遙更生氣了,「你這家伙也太不讓人省心了!」
「嘖。」伏黑甚爾站了起來,「這是什麼?新型的幻術能力。」
淺川遙:「……你想像力挺豐富。看好了,我就是我。」
她抱著胳膊,「倒是你,完全聽不進人話啊。」
伏黑甚爾對此的反應是嗤笑一聲,他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下一秒便拉進了距離,一把掐住淺川遙的脖子。
淺川遙:!
黑色粒子從她的五官逸散出來,眼看就要維持不住形態要變成咒靈了。
「別搞這些虛無的東西。」伏黑甚爾說道,他垂著眼睛看不清神色。
多大仇啊,下這麼狠的手!
作為普通人時淺川遙可從未得到過這種待遇,這倒霉老哥只會沉著臉坐在一旁聽著她的說教,然後隨口答應著。
換了一個種族就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對待,別太離譜。
——最後還是變成了咒靈狀態。
人類的軀殼在天與暴君手中癱軟下去,漆黑的咒靈憤怒地在半空中發出質問:
「現在……滿意……了嗎!」
天與暴君看著手裡癱軟的軀殼顯然是淺川遙本人,陷入沉默。
似乎有哪裡不對,但他說不上來。
於是天與暴君放下那具被他掐出指痕的軀殼,表情空白地迎上狂躁的咒靈。
究竟哪裡不對呢?
變成咒靈的靈魂通常是痛苦的,從而展現出醜陋無序的樣貌。遙的狀態卻和這沒有關系。
仔細觀察,咒靈遙說話雖然含糊,但邏輯和人類時沒有區別,是清醒狀態。
啊……連攻擊時毫無章法的動作都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仗著身體強壯的伏黑甚爾評估完後,就不再還手,任由咒靈把他擊倒在地,然後咒靈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
是活生生的淺川遙。
或許不用祓除,遙的狀態奇奇怪怪的,還是先觀察一陣子吧。
甚爾隨便找了個理由。
「認輸。」伏黑甚爾懶洋洋躺在地上,繼續之前的裝死行為。
明顯被放了很多水才制服叛逆老哥的淺川遙摸著脖子上的掐痕心情復雜。
雖然甚爾和五條戰鬥時她就有所猜測,沒想到這不靠譜的家伙這麼強。
「看好了。」她揪著甚爾的衣領把對方拉近自己,「雖然死掉了,但拜我那個倒霉體質的影響,預計還能再活很久——比你的命還要長得多!」
甚爾:「哦。」
他伸腳把死而復生的妹妹鏟倒,「太弱了,遇到六眼死定了。」
遙:「呵呵。」
許久不見的兄妹倆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的體質很晦氣。
接下來就是淺川遙的教育時間。
「你的兒子和繼女完全不管了是不是?紀香走之前怎麼說的?啊?」淺川遙火力全開。
紀香在絕症去世之前如此囑咐甚爾:小惠就拜托你了。
甚爾將頭轉過去,「別提紀香。」
「那就來講講你二婚然後接取了差點讓你死掉的任務這件事吧。」淺川遙冷笑,「入贅,多新鮮啊。」
甚爾對此理直氣壯,「誰叫你那段時間死了的。沒看住你怪我?」
伏黑甚爾就是這樣,與強悍的身體素質相反的是脆弱的神經,很容易就變成自暴自棄的爛泥。
於是在紀香去世後,遙與甚爾做下約定。
——要牢牢看住甚爾。
淺川遙:「……」
好想手刃表哥,就現在。
於是這個話題不輕不重地過去了。
「總之,苛待孩子們的事情沒完,小惠和津美紀都在我這裡,你也是,既然看不住就會作死,不如一直在我這裡。」淺川遙一錘定音。
「哈。」伏黑甚爾挑眉,「我可是很貴的。」
差點忘了這家伙還當過小白臉,淺川遙收回准備邁開的步子又踹了甚爾一腳。
「我說認真的。」伏黑甚爾懶散地說道,「如果要讓我們都在你身邊的話……可需要不少錢呢。」
「能要多少啊。」淺川遙沒當回事,「你賭馬的愛好?我記得給你的卡限額了。」
甚爾:「不是。我把小惠賣給禪院家了,賣了好幾億。」
他說得很快,並且快速向後移動了一段距離。
「……」
一段可怕的沉默,淺川遙明明是人類的形態,身後蔓延出來的黑氣已經不比特級咒靈時候的少了。
「不好意思,你這個人渣在說什麼?多少錢?」她笑眯眯地問道。
甚爾聳肩,「往好處想,如果不是十種影法術的話,才幾億。」
淺川遙微笑:「如果,我是說如果,禪院家買十種影法術准備出多少錢呢?」
「十億吧。先給了幾億定金,我都花掉了。」
「——伏黑甚爾,你不如死掉算了!!!」
啊,難得遙這麼生氣呢。
甚爾又後退了一段距離,無所謂地說:「所以還是別讓我……」在你身邊了。
「小惠前一陣覺醒的就是十種影法術!你這個賣兒子的垃圾!」
第27章 (捉蟲)
不出所料,兩人又打了一架。
「十種影法術?」伏黑甚爾很暴躁,「你看錯了吧?」
他這種爛人的兒子怎麼可能是禪院心心念念的祖傳術式。
「我至少認識玉犬。」淺川遙說,「別逃避了,你這個中了彩票還不珍惜的家伙。」
甚爾不說話了,他轉過頭去,忽然對身邊的木頭紋路升起了濃厚的興趣。
「這麼說定了,你做不了決定的話就由我來。」淺川遙總結道,「留在這兒,至少負起作為父親的責任。」
本丸已然一片狼藉,淺川遙拿起手機叫了時政建築隊來修,伏黑甚爾就在一旁圍觀。
「你倒是有錢了不少,這麼大的地皮都是你的。」甚爾打了個哈欠,「不錯的人生啊。」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淺川遙頭也不回地說,「你最好先想想怎麼和惠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甚爾接收到遙的凝視,改口道,「那就隨便說說吧。」
後院的門重新打開,廚房忙碌的三日月和孩子們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跑去迎接。
先出來的淺川遙揉著肩膀,身上粘了不少泥土,脖子上是明晃晃的掐痕。
完全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孩子們:?!
「門好窄。」
淺川遙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更加壯碩的身影映入眼簾,將進門的地方占得滿滿當當。
男人嘴邊的疤痕使得他看起來不太好惹,他帶著頹廢的氣場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對成為視線焦點這件事反應平平。
引人注目的是,男人黑色T恤上是非常明顯的腳印,嘴角還帶著點沒擦干淨的血痕。
孩子們:……
三日月原本的笑容維持不住,「遙,這是……?」
淺川遙擺擺手,「沒事,只是打了一架。」
那這一架可真夠驚人的,孩子們讓出一條路,兩個成年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
「這位是小惠的親生父親,以後和我們一起生活,請好好相處。」淺川遙簡單介紹了一下。
伏黑惠躲在人群後面,完全不想和許久不見的老爹搭話。
好在被淺川遙罵過的甚爾處於乖巧的階段,大部分時間保持沉默,沒說出煞風景的難聽話。
但也別想著甚爾能說溫情的話語,溫馨的環境對於他來說並不適應,甚爾靠在沙發,沒有干勁地迎上伏黑惠的目光:「喲。」
惠:==
他就不期待這家伙能說什麼好話。
啊,果然,甚爾被遙罵了。
直到三日月從廚房端上茶,伏黑甚爾抬眼看過去,打斷了淺川遙。
「什麼情況?」他打量著容貌美麗的付喪神,「你找了小白臉?」
小白臉·三日月沒生氣,遞上茶,「您好,我聽遙提過您,伏黑先生。」
看起來柔弱極了。
淺川遙木著臉,「有禮貌點,三日月是我的丈夫。」
三日月笑著說道:「應該稱呼您為兄長?」
甚爾:「哈?你……」
在沙發上癱著的男人站了起來,表情怪異。
淺川遙踹了他一腳,「抱歉,你沒有發言權。」
伏黑甚爾陰陽怪氣地說:「結婚,多新鮮啊。」
遙:「……」
她在陰陽怪氣甚爾突然入贅時就該猜到現在的場合的。
夜宵過後,三日月和甚爾肩並肩走向了後院,孩子們不明所以,淺川遙默默拿出手機給時政裝修大隊打電話。
「請一個小時之後來本丸幫忙進行修復……啊,不是暗墮本丸,我們之前已經暗墮過了……也沒有喚醒復數的鶴丸……總之,麻煩了。」
放下手機的淺川遙覺得按照這個頻率下去,倉庫有多少的小判都不夠揮霍的。
打吧,誰能打得過你們啊。
*
本丸再次變得破破爛爛,到處都是碎裂的木頭和飛揚的塵土。
「就是你詛咒了遙?」天與暴君冷淡地問道,他身上布滿了被刀劍攻擊後的傷口。
付喪神也不再是那一身溫馨的居家服,已然切換為華麗的出陣服。
在三日月抽出本體的瞬間,伏黑甚爾就意識到對方是非人類的存在。
搞什麼……遙總能被危險的東西纏上。
三日月的本體布滿裂痕,出陣服也破破爛爛。對於伏黑甚爾的提問,他給出肯定的回答。
「當然。我和遙是彼此詛咒的關系哦。」
天與暴君皺起眉頭,「所以遙必須在你身邊?她──」
如果是這樣的話。
甚爾眯起眼睛,只要殺掉這家伙就可以解咒了。
「是我必須在遙的身邊。」三日月打斷了他,單看容貌甚至有些柔美的付喪神在提到遙時,眼中閃爍著驚人的光芒。
「我因為姬君而存在,如果不被姬君注視,我會變成惡鬼也說不定。」他如此說道。
甚爾握著武器的手緊了緊。
狂徒。
和他一樣的狂徒。
和第一任妻子在一起時,是甚爾最像人的時候,因此他清晰的知道那是怎樣一種心情。
那是獨一無二,世間僅此一份的珍寶,足夠讓他這樣的惡犬披上人類的外套。
珍視,珍視。
只需要妻子的一個笑容,呼嘯的內心便能暫且安靜,沉入名為「愛」的深淵。
顯然三日月也是一樣的。
不同之處在於,三日月比他還會裝人。
又打完一架回家,三日月重傷,甚爾不免也感到疲憊。
他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盯著三日月三言兩語間便讓淺川遙心疼得不行,其柔弱的神態讓人以為甚爾身上深可見骨的刀傷是擺設一般。
甚爾聽著遙的數落,看到站在遙身後的三日月向他友善一笑。
呵,果然還是小白臉。
*
伏黑甚爾留下來了,淺川家表面看起來除了多了一副吃飯的碗筷之外沒有什麼區別。
風平浪靜。
但淺川遙知道不是這樣的。
就像養了只神經纖細的綠眼睛黑貓,因為對眼下的環境充滿了懷疑和警惕,總是在暗處悄悄觀察著。
第一個受害者是小惠,小孩子表示半夜睜開眼睛看到親爹蹲在他的床頭要看十種影法術真是嚇死人了!
下一個受害者就是淺川遙。
無論是在本丸還是家裡,淺川遙總是能在身邊十米之內發現默默觀察她的甚爾。
淺川遙不知道第幾次關上門剛准備開始工作,一轉頭便看到本來在客廳看電視的甚爾出現在書房僅剩的椅子上,幽幽地轉過頭來注視著自己。
嚇死人了,天與咒縛的敏捷是這麼用的嗎!
淺川遙將人驅趕出去,想了想,拿出一沓稿紙。
「太閑的話,不如看看我的新作。」淺川遙說,「專門為你寫的。」
「我討厭看長篇大論。」甚爾說道。
淺川遙表示不看拉倒,並伸手索要原稿。
「……」,甚爾反手把稿紙卷成紙筒草草塞進兜裡,「勉強看一看。」
淺川遙忙著工作,沒空管情緒陰晴不定的表哥,她比劃了一個憤怒的手勢把後者驅趕出書房後,重新關上了門。
這次房間裡沒有多出莫名其妙的陰暗表哥。
是的,好歹用了采風的借口,淺川遙回來後迅速寫出了新的短篇。
「淺川老師最近改變了習慣嗎?發來的稿件都變成了打印版呢。」電話另一頭的佐藤編輯道,「其實作家出名後的手寫稿也具有不小的收藏價值。」
淺川遙裝作沒聽懂編輯的暗示,「我發現鍵盤打字要更快一些,現代科技真發達,我也得跟上時代才是。」
實際上是手寫原稿經她的手會自帶詛咒,為了編輯部大家的健康著想,還是算了吧。
「那麼您的新作近日就會發表,」佐藤編輯從善如流,欣慰地感嘆,「淺川老師真是勤奮,一個月的時間已經產出兩篇優秀的作品了。」
「哪裡哪裡。」淺川遙發出客套的聲音,她對於編輯部又一次對她新作的高度評價不太適應,「我覺得只是普通的作品……」
淺川遙掛斷電話,對佐藤編輯激動起來的態度感到頭疼。
這次真的是隨便寫的,是為了打發甚爾不要盯著她而連夜完成的創作。
與此同時,甚爾在客廳無所事事地翻開了那一沓稿紙。
新作的名字是《亡靈》。
甚爾隱約記得遙是寫恐怖小說的,但看具體內容還是第一次。
【我死了,又在某一日復活。
在親朋好友由衷為我慶賀後,我的生活回到了正軌。
一切都沒有變化,和之前一樣,我繼續著平凡的日常。
但異常出現了。
最開始只是細微的流言,謠傳我獲得了奇異的能力,我迅速否認了此事。
接著,又有人說我是占據了這具身體的亡靈,原來的我早已往生。
真可笑,我有著生前每一秒的記憶,我當然是我!
帶著憤怒,我再次平息了流言。
然而懷疑的目光無處不在,偶爾我能聽到人們悄聲討論著我似乎和之前的性情不同了。
可是我就是我啊。
流言的聲音越來越大。
直到有一天,早上醒來的我對這個世界感到陌生。
之前的我好陌生。我為什麼要那麼做呢?我驚慌的發現已經想不起該如何以「我」的方式應對事物了。
或許其他人是正確的。
說到底,人死後還是同一個人嗎?
帶著疑惑,我從樓頂一躍而下,身體四分五裂,透過玻璃我看到了自己的靈魂。
——和身體一模一樣的亡靈。】
「砰!」
淺川遙目瞪口呆地看著甚爾將她書房的門直接卸下來,一副暴躁的樣子。
這才安靜幾分鐘啊?
遙真心實意地問:「甚爾,你終於更年期了嗎?」
甚爾將稿子幾乎戳到她臉上,「這是威脅?」
「唔,一點點感悟?變成特級咒靈後稍微思考了點哲學問題,覺得很合適就寫了。」淺川遙冷靜的回答。
合適個屁。
淺川遙從甚爾臉上讀到了以上四個字。
她決定為自己辯解,「實際上這個問題沒有准確答案,人的自身存在由自己定義,但又逃不開群體影響。」
「你聽說過『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這句話嗎?哦,你不知道。」淺川遙看到甚爾疑惑的表情嘆了口氣,「多讀書啊甚爾,意思是人在每天變化,這種對比毫無意義。」
「聽不懂。」甚爾說,「我只知道這是威脅。」
對他的威脅。
全篇甚爾用最直接的理解只有一個核心:
再懷疑一個試試?立刻死給你看呢親親。
淺川遙故意的,她露出微笑,「別多想,我的意思是,每天變化才是正確的,特級咒靈對我來說只是另外一種形態。」
淺川遙發現甚爾的氣壓更低了,丟下一句「我知道了」就離開了書房。
並且沒有把用蠻力拆下來的房門裝回去。
不過好在,淺川遙再也沒有在工作時感到暗戳戳的視線。
很快,《亡靈》發表了,對比《異類》,在雜志更靠前的位置。
網絡上再一次掀起熱烈的討論,淺川遙刷了刷論壇就將之拋到腦後。
她當然知道這篇新作對於知情人會造成怎樣的心理壓力,痛擊甚爾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亡靈》發表的第二天,淺川宅迎來全新的客人。
白毛墨鏡和怪劉海出現在淺川宅門口,前者以手比作喇叭喊道:「遙——你——在——家——嗎!!!」
沒有常識的五條家大少爺。
夏油傑指了指門旁邊的按鈕,「悟,不要大喊,這裡是門鈴。」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想喊一下!」
「……別嘴硬,悟。」
第28章
過於吵鬧的客人沒能得到進門的待遇。
淺川遙想像不到當代年輕人居然可以做到早起,至少她在脫離禪院家後每天都保持著不健康的熬夜作息,現在也是。
一直到中午才起床才是正確的生活方式。
客觀來看不需要睡覺,但是還習慣性每天保持一段時間陷入沉睡的淺川遙對於一大早就有人在家門口喊叫敬謝不敏。
看時間,不到七點鐘。
一臉頹廢的成年女性推開門,制止了吵鬧的五條悟。
「孩子們還在睡覺,麻煩安靜點謝謝。」她打了個哈欠,和正常睡眠不足的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哇!遙!你看起來完全是人類嘛!」五條悟自來熟地湊上來,隔著墨鏡上下打量著她,只安靜了幾秒又吵鬧起來。
背景音是夏油傑在禮貌表達歉意,並且說明了從昨天凌晨查到淺川遙住址開始,悟就吵著要來的可怕情況。
淺川遙眯著眼睛聽著兩個活力滿滿的高專生說明情況,從口袋裡摸出根煙點上。
「所以找過來有什麼事呢?」她明知故問。
五條悟卻一副沒聽到的樣子,又驚呼起來,「咦?遙和硝子一樣抽煙哎!」
淺川遙回憶了下,不記得認識五條口中的硝子,夏油傑貼心解釋是他們的同期,一位會使用反轉術式的女生。
看起來關系很好的樣子。
說到底還是沒踏入社會的學生,淺川遙垂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傑聊了聊進入高專後的現狀。
「同學人都很好,我的術式很強所以沒什麼壓力……畢業估計就干這行了。」夏油傑提到同學時看到旁邊吵鬧的五條目光微微漂移了一下。
「是嗎。」淺川遙撣掉煙灰,「你一直都很有主見,保持干勁吧,咒術界至少挺有錢的。」
過於直白了些,夏油傑忍不住問:「那別的呢?」
「一群爛人。」淺川遙和五條悟異口同聲的說道。
傑:「……」不是很懂你們御三家出來的人。
「好不容易見面,不要聊這麼無聊的事啊!」五條悟接著不滿地說,「傑你好像向長輩彙報的小學生!」
傑的拳頭硬了,在打起來之前,淺川遙點了點五條悟,「你看起來生長得還算順利。」
「那是當然!」五條悟得意地說。
夏油傑:「遙的意思可能是你長得挺高。」
啊,吵起來了。像小學生一樣在互相指責呢。
一根煙很快抽完,淺川遙打開了門,「請進吧。」
傑&悟:?
淺川遙又打了個哈欠,指了指自己,「變成咒靈後對負面情緒比較敏感,看樣子你們不是懷著惡意來的……那麼請進吧。」
「順提,禁止打架,禁止毀掉我新租的房子,也不要打擾到孩子們的休息。」她發出聲明。
「遙把咒靈的能力用得好接地氣……」五條悟小聲吐槽道。
「我能聽見,再這樣下去我就只讓傑進來了哦。」淺川遙警告道,「進屋換鞋,謝謝。」
五條悟:「……」
五條悟:「我是世界上情緒最最最穩定的人!」
總之,客人們順利進入了淺川宅。
五條悟完全不見外,進屋便伸長了脖子四處打量,他最先看到的是聽見響動出來查看情況的三日月。
「遙,這就是你簽訂契約的神明嗎!」他驚呼。
「是這樣的。」淺川遙揉了揉耳朵,印像裡五條家的神子只是跳脫,但如此吵鬧究竟是經歷了什麼……
她任由五條到處亂看,提醒道,「小點聲。」
「哦哦!」悟答應著,拉著傑竊竊私語,「神明也太好看了點,但距離我的帥氣還有一點點距離。」
以為五條悟要說什麼大事的夏油傑:「……」
實際上,除了當時在高專的驚鴻一瞥,處於居家狀態的付喪神完全收斂了氣息,和遙一樣,散發著人畜無害的氣場。
以至於夏油傑第一眼差點沒對上人。
「果然,遙的身邊總有神奇的事。」五條悟打量過三日月又露出笑臉,「新婚快樂!」
三日月笑容滿面地接受了祝福。
遙:「嗯,總感覺你的祝福有所圖謀。」
「我想吃甜點。」五條悟誠實地說,「而且傑已經祝福過了我不祝福的話就輸了。」
「有是有,但那是給孩子們買的會很甜……好好好不要吵,給你拿。」淺川遙嘆氣,有一種家裡多了個熊孩子的感覺。
她站起身,恰好挨著廚房不遠的臥室打開門,五感靈敏被吵醒的甚爾帶著淺川遙同款低氣壓出現,他手裡拎著小惠,看著客廳裡出現的不速之客神色不虞。
「這是什麼?」甚爾的臉色不好。
「哈?你這家伙,還是殺掉你好了。」五條悟臉色也迅速陰沉。
甚爾冷笑:「憑你?」
五條悟和夏油傑站了起來,雙方險些死在對方手裡,因此都沒什麼好態度。
三人進入戰鬥姿態,客廳的氣氛緊繃。
被甚爾拎著的惠揉了揉眼睛,「遙,早上好。「
淺川遙敲了敲桌子,「好了,禁止打架。甚爾不要倒著拎你的兒子……早上好,小惠。」
只有小孩子得到了淺川遙溫和的態度。
讓小惠去洗漱,在遙堅決的態度下,大家才在桌邊坐下,其中甚爾坐在最遠的沙發,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五條悟這才說出來意。
「好吧,其實是為了遙的事情來的。」五條悟舉起手,「現在遙作為特級咒靈的形態已經被歸入檔案,會作為任務下發給特級咒術師。」
傑笑眯眯的:「所以我和悟接下了任務。」
甚爾又站了起來,手裡是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天逆鉾,五條悟冷笑著手指間也凝聚起能量。
遙:「……不要拆家,謝謝。五條君應該還有別的話要說吧?」
「叫我悟就好。」五條悟豎起大拇指,「不愧是遙,我是來看看你的具體情況的。」
他摘下遮擋眼睛的墨鏡,露出閃爍著微光的蒼藍色眼瞳正一順不順地注視著淺川遙,「不愧是遙,已經完全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咒靈了。沒錯,判定安全的情況下我和傑會直接報告成功祓除,反正其他人也無法識破你的人類狀態。」
要不是他有六眼,一切秘密在他眼中無從遁形,不然很難看出遙身體的內部實際上棲息著特級咒靈。
是和生前沒有區別,理智情感具在的特級咒靈,如今正安穩地在人類社會中生活著。
五條悟又抱怨道,「真是的,遙明明很安全,非要寫那種東西嚇人。」
指的就是淺川遙的新作《亡靈》。
要知道,五條悟第一次讀完都有種心悸感,忍不住懷疑將淺川遙的情況壓下是否是正確的選擇。以至於連夜調查了淺川遙的住址。
等見到當事人,就只剩下了對遙的惡趣味的無語,真是的,喜歡結合現實取材也不能這麼取啊!
感覺被耍了的五條開始在遙家裡打滾求甜點並如願以償。
甚爾聽到一半就去了樓上,表示眼不見為淨。
「不過,真的沒有影響嗎?」淺川遙問夏油傑,「造假這麼簡單?」
「因為我們是特級嘛。」夏油傑微笑著答道,「而且星漿體同化失敗,現在咒術界沒空顧得上這邊,隨便寫份任務報告就好。」
「哇,聽起來很可靠呢。」淺川遙說,「中午留下吃飯?」
作為隱瞞遙的情報的感謝,淺川家中午是熱氣騰騰的壽喜鍋,前不久還在打生打死的大人們在桌邊坐下。
淺川遙喊了樓上的甚爾和孩子們下樓吃飯,夏油傑擔心再次打起來的心在看到身上掛滿了小孩子的甚爾時忽然死了。
就……好怪啊。
天與暴君會有一天帶孩子什麼的。
五條悟戰意盎然的表情在看到甚爾肩上坐著津美紀,左右手拎著雙胞胎的模樣後也緩緩收了回去。
什麼啊。
甚爾面無表情,只是在樓上隨便找了空房間躺下,沒想到是孩子們的書房,回過神來膽大包天的雙胞胎已經好奇地湊近他了。
不想因為欺負孩子被淺川遙數落,伏黑甚爾冷著臉散發出生人勿進的氣場,然而完全沒有用。
在淺川家的這段時間,一出場就是被遙教訓,導致甚爾毫無威懾力,最後連津美紀都大著膽子請求甚爾幫忙在作業本上簽字。
甚爾:「……」
至於扛起了津美紀的原因……小姑娘因為不熟悉新家摔了一跤,甚爾選擇抗著對方速速下樓。
「吃飯。」淺川遙宣布道。
跟在最後面的伏黑惠默默在淺川遙旁邊的空位坐下。
「說起來,」五條悟指著惠,「這不會就是你這家伙托付給我的兒子吧?和你長得也太像了,好討厭的長相!」
莫名其妙被嘲諷了長相的惠盯著五條悟不說話,准備蓄力召喚出玉犬咬對方的屁股。
「等等……這個咒力走向?十種影法術?」
「是這樣的。」就知道瞞不過六眼,淺川遙嘆氣,「為什麼就不能安靜下來吃飯呢?甚爾不要用刀瞄准悟的後腦勺,再給我解釋下【托付】是什麼意思。」
甚爾放下手邊的武器,裝作聾掉了。
差點死掉之前忽然想起來惠的存在,順便給孩子的未來再加上一重保險罷了。
當時他以為遙變成沒有理智的咒靈來著,那麼能托付的人選自然只剩下了五條悟。
「……就是這麼一回事。」然而五條悟絕對不會幫忙掩飾,「遙你看他!居然賣兒子!」
遙:「……」
甚爾居然會知道把兒子托付給別人,她居然有種欣慰的感覺。雖然是托付給差點殺死他的人。
「不過,是賣給禪院家了吧?」五條悟一眼就看出這個家完全不需要將孩子托付給外人,他指出關鍵點,「這可是十種影法術,禪院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知道,反正有遙。」甚爾的回復足夠簡單。
有意見就把他趕出去唄。
天與暴君臉上清楚地寫著這麼一句話。
夏油傑看向淺川遙,「有解決的方法嗎?」
他們一起無視了五條悟抽出黑卡說著「求求我的話就可以幫忙付錢哦」的混賬話。
「距離禪院家發現小惠大約還有個兩三年。」淺川遙頭也不抬,「兩三年的時間,努力成為社會上層。人脈,財力,總會能讓那幫家伙閉上嘴巴……這是作為普通人的做法。」
五條悟舉手,「不普通的做法呢?我選這個。」
「努努力直接毀掉禪院家也不是辦不到,只要悟不插手就好。」她冷笑道。
夏油傑恍然大悟,對了,遙的能力應該是吞噬咒靈建立小結界來著,目前來看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吸收了足夠咒靈的遙能構造出覆蓋禪院家的結界也說不定。
夏油傑想到高專一戰遙將他庫存的咒靈吸收個七七八八就感到一陣心痛。
仔細想想,星漿體任務到最後完全演變成了淺川家對他們的暴打。
三日月、伏黑甚爾、淺川遙,參與戰鬥的三個人居然是一家人。
別太荒謬。
只是五條悟立刻轉移話題,一副生怕淺川遙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怪怪的。
*
「那麼我們下次再來玩!」將淺川家庫存的甜品吃了個干淨。五條悟元氣滿滿地道別,「遙,做個好咒靈哦。」
淺川遙翻了個白眼,不輕不重地擼了把白毛,「這麼能吃,下次給點伙食費吧。」
低估了兩個青春期的男孩子的飯量,准備的壽喜鍋完全不夠吃。重新加了好多食材才填飽客人的胃,淺川家的冰箱已經空空如也了。
五條悟哈哈大笑,「遙太小氣了!」
離開淺川家,夏油傑欲言又止,「悟……」
好說話過頭了,雖然淺川遙是熟人,但連束縛都沒有立下,就這麼幫忙掩蓋了。
五條悟聳肩,「束縛的話,我和遙早就立下了啊。」
五條悟和禪院遙第一次見面是在五條家。
到處亂走的五條悟遇到了作為侍女陪著家主上門拜訪的禪院遙。
搭話的契機也很奇怪。
黑發黑眼,發型一絲不苟的禪院家小侍女對著六眼神子第一句話就是:
「轉我一百萬,即可聽我毀滅咒術界計劃。」
呵呵,不就是毀滅計劃。
——五條悟轉了。
然後便聽到了足以毀滅三觀的計劃,有理有據,並且具有實施價值。
「首先,先選擇合適的家族和丈夫,將我自己賣過去,生下有價值的孩子。」平平無奇的小侍女說,「然後洗腦丈夫,散播流言,培養孩子。」
「我是女性沒關系,被看輕正好,我擅長在合適的時間地點說出合適的話,留下恰好的暗示。」
「聽過蝴蝶效應嗎?有時候達到目的只需要一個行動。」
「先掌控丈夫的家族,再悄悄吞並其他的,我已經通過禪院家了解御三家的運轉模式。再接下來只需要搞清楚人與人之間的關聯和利益糾紛。」
「搞不清楚的人也沒關系,除掉就好。合適的刀哪裡都有。再引入外界的力量……當然不會把咒術界告訴外界,只要達成協議,讓商人們揮舞著鈔票破壞掉御三家的資金鏈。」
「沒有錢的話,咒術界也不過如此。這時候再傳點流言?嗯,感覺咒術界還挺迷信的。接下來應該會有一段時間咒術界處於戰爭中,最好的結果就是全部被拖下水,死一半人順應可持續發展的自然法則吧。」
幼年的五條悟到最後幾乎對「合適」兩個字有些應激了。
「語言是有力量的,五條君。」禪院家的小侍女如此說道,作為結束語,施施然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然後隔天的會議上,幼年五條悟心事重重,聽各個家族拉著家常,敏銳地捕捉到了【母體】兩個字……是禪院遙介紹自己時輕飄飄帶過的體質。
禪院家的長老指著才十幾歲的禪院遙,像介紹商品一樣介紹給一個中等咒術家族。
而前一天還在和五條悟侃侃而談的禪院遙帶著文雅的笑容,毫無抵抗地對即將買下她的家族露出笑容。
五條悟想也不想地開口拒絕:「不行!」
這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他了。
「悟大人?」五條家的人立刻關切地看過來,「您想要買下這個——」
一時間所有人心思浮動,六眼已經是很強的術式,如果再和母體結合……
當然,禪院家不可能把母體賣給五條家的,這也是五條家沒人出聲的原因。
最後禪院家和小家族的交易不了了之,會議後五條悟生悶氣,他懷疑自己也被利用了,不僅花掉了一百萬,還幫忙阻止遙被賣掉!
但不那麼做的話……幼年悟耳邊又響起禪院家小侍女風輕雲淡地說著「合適」。
那天對他也說了合適的話,所以才……
啊啊啊啊好生氣!
一年又一年過去,五條悟也成長為十幾歲的少年,他在某一天又一次接到了禪院遙的消息。
請他幫忙鑒定一張契約,價格是一百萬。
呵呵,該死的一百萬。
——五條悟答應了。
隔了幾年不見的禪院遙據說又要被家族賣出去了,這次五條悟決定絕不聽對方的鬼話。
借著去禪院家開會,五條悟再次見到了對方。
黑發黑眼,除了五官徹底長開外沒有區別,只是看著更活潑些。
「還在生氣嗎?我當時隨便說的,畢竟你付了一百萬。」遙說道,「我的人生規劃裡可沒有任何丈夫和孩子,想想就煩死了。」
作為沒有術式的廢物,遙在禪院家的日子似乎不難過。
五條悟注意到遙輕描淡寫地支開僕從,連跟著他的礙事僕從也莫名其妙被瑣事拌住手腳無法前來。
可怕。
再這樣下去禪院家就要變成她的後花園了。
處於高位的五條悟第一次將目光放到家中平平無奇的下人身上。如果這些人全部聽命於一個人……?
做到這種程度就可以頂替家主了吧。
沒等五條悟想明白這些哲學問題,拿到鑒定結果的禪院遙便施施然離開了禪院家,順便改了姓氏。
咒術界逃過一劫啊……
離開前五條悟和淺川遙見了最後一面,後者煥然一新,心情愉快。
「和我立下束縛吧。」五條悟忽然說道,「不要顛覆咒術界。」
「你應該知道我當時是說著玩的?」已經更名為淺川遙的女子靜靜笑著,「好啊,當然可以,因為五條君幫了大忙。」
立下束縛後,悟忍不住問她:「離開了咒術界要干什麼呢?」
「當然是走在自己的道路上。」遙高興地回答道,不再穿著禪院家統一的和服,而是一身靚麗的連衣裙,「先成為一名小說家如何?」
五條悟:「我覺得你適合寫恐怖小說……真的,考慮一下吧。」
第29章
「就是那麼一回事。」五條悟含糊地將往事一筆帶過,「傑你只要知道遙生氣的時候會變得超可怕就好了!」
五條悟說得很含糊,但夏油傑敢肯定,小時候的悟絕對是被耍了吧?!
至於遙很可怕這件事……夏油傑好歹和對方做過一段時間的鄰居,完全沒感覺到,只當做是悟在強行挽尊。
觀察力的驚人的悟看到傑的表情就知道對方沒當回事,他指責道:「我可是你的摯友!你居然更相信遙!」
夏油傑指出:「遙沒有騙人的前科,但悟,你不僅有,還不止一次。」
理所當然的,悟嘟嘟囔囔個不停,一般這個時候不順著他說下去的話就耳根子就會一整天不清淨。
其他人或許會敷衍的應和一句,但夏油傑早已習慣了。他聽著摯友的話題飛快轉換到周圍好吃的甜品店,余光掃過淺川遙家打開通風的窗戶。
只在最開始打了招呼,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話的三日月站在窗邊向他們揮了揮手以作道別。
怎麼說好呢……
或許初見時三日月先生就以憤怒的狂態登場,即使看到了三日月歲月靜好的一面,夏油傑仍然下意識地感到危險。
這就是神明嗎?
三日月對一切都興致不高,全程捧著茶悠閑地聽著,唯有在提到遙的事情才會投來淡淡的一瞥。不注意的話,甚至會以為客廳裡沒有三日月的存在,比精美擺件的存在感高不了多少。
「傑,你在看什麼?」五條悟不滿於被無視,跟著傑的眼光看過去,和三日月對上了視線,他便也揮舞起手臂回應。
五條悟將微微下滑的墨鏡推回鼻梁上,六眼之下,他能清晰地看到三日月身上的能量走向。
壓抑的氣場……正統神明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
詛咒。名為三日月的神明每時每刻都在詛咒著遙,通過那道契約將二者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如此強力的詛咒,說不定這位神明早就墮落了。
「……可怕的神明。」
傑聽到摯友毫無危機感地感嘆,更像是一句吐槽,再看過去,悟又變成沒心沒肺的模樣。
*
送走了傑和悟,淺川遙一拍腦袋。
「糟了,忘記和悟說縫合線變態的事情了!」
這次采風的經歷太過精彩,以至於淺川遙險些忘了最開始的導火索就是縫合線男人想要奪取她的身體。
根據三日月的描述,是可以任意奪取他人身體的存在,在奪取遙的身體失敗後,那個存在便失去了氣息,只剩下加茂家的成員屍體。
遙急匆匆地出門查看,發現兩名DK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街道盡頭,只得給悟發了條消息,大約概括了下敵人的情況。
時隔多年,淺川遙再次和五條悟交換了聯系方式,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悟回復得很快,表示會注意的,並且附送一張超豪華甜品照片。
好吧,隔著網線的悟也是活力滿滿。遙無視了五條悟指責傑不陪他點一樣甜品的抱怨,合上了手機。
至少咒術界這邊五條悟還是靠譜的,只是會纏上來的危機感揮之不去。淺川遙環視家裡,孩子們在樓上玩得很好,客廳的天與暴君一臉頹廢地翻找正在直播的賽馬節目。
總的來說,歲月靜好。
暫時禪院家也很難找到他們的蹤跡,淺川遙思及家中成員五花八門的姓氏,根本沒有三個以上相同的,很難能把大家聯系為一家人。
為了孩子們的安全,還是再加上一重保險為好。
淺川遙決定前往萬屋,之前作為試用的御守在保護她的身體時運行良好,遙決定大批量購入,給家庭成員每人都安排一個。
成為審神者到現在,遙還沒去過這個據說是審神者們購買物資的地方,不免好奇。
「要去萬屋?」三日月捧著茶杯笑意盈盈,「我倒是還算熟悉,要一同前往嗎?」
被曾經的本丸封鎖在其中之前,三日月作為遲遲沒有暗墮的刀劍,是去萬屋進行采買的主力。
畢竟只有他才能收斂所有氣息不被懷疑地在萬屋購買所有物資後安全返回。因此就算一開始是不擅長內務的刀劍,次數多了也能對萬屋物資店鋪的位置如數家珍。
哎呀……真是辛苦的一段日子。
三日月輕抿了一口茶,看著遙用終端機搜索著坐標,輕輕笑了一下。
感覺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也最終成為了一振暗墮刀劍。
「哈哈哈,一起出發吧。」他放下茶杯,隨著淺川遙傳送到萬屋。
「哇……只要科技就能開辟出這麼大的空間!」一落地,淺川遙便發出了驚呼,作為能力是開辟結界的咒靈,她一眼就看出萬屋存在於獨立的空間並且僅靠科技支撐。
不愧未來的世界線,總能見到令人大吃一驚的事情。
淺川遙新奇地到處看,發現很多沒見過的刀劍男士正陪伴著審神者在萬屋購物。
像她這樣僅由一刀陪同的不多,更多是審神者被眾多刀劍前呼後擁地從寬敞的街道上走過。
哇。
淺川遙發出沒見識的聲音,在三日月的陪同下走出統一的萬屋傳送點。
但東張西望的遙不知道,她和三日月也成為了不少審神者視線的焦點。
三日月本身就稀有,每次出現都會使得不少審神者隔空吸歐氣以求自家本丸也能鍛造出一振來。
但是!
這振居然是穿著休閑服的三日月!
不是華麗的出陣服,也不是讓人絕望的內番毛衣,而是時尚感滿滿搭配得恰到好處的現代休閑裝!
簡直是稀有中的稀有,這位審神者是怎麼做到讓自家的三日月完成社會化的啊……好羨慕!
以上為在場80%的審神者內心活動,剩下20%掏出終端機正在瘋狂查詢是否時政給三日月宗近這陣刀劍出了全新輕裝。
有人偷拍了一張迅速上傳到審神者論壇,沒過多久就被頂成了熱帖。
【爺爺……您別太美了,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爺爺穿上顯身材的衣服……】
【深色襯衫配長褲,好素的顏色但是襯得爺爺更好看了,好細的腰我舔!】
【樓上仔細看,襯衫有新月形狀的暗紋,是定制的啊!好富的嬸QAQ】
淺川遙也避免不了入鏡,論壇的顏控嬸們再一次滑跪。
【是姐姐!忍不住就想要喊姐!】
【帥死……請問有生之年我能不能長到姐姐這麼高?】
【求嬸嬸通訊號!求嬸嬸通訊號!求嬸嬸通訊號!】
淺川遙本人一無所覺,她還在張望著研究要先從哪家店逛起,最多是感覺前行的道路格外擁擠。三日月似有所覺,側過身擋住了來自外界的視線。
順便讓遙的視線重新落在自己身上,「哈哈哈,遙也會被其他刀劍吸引視線嗎?」
淺川遙正仔細研究不遠處某個審神者攜帶的一期一振,以及其身後跟著的一長串藤四郎弟弟們,被自家付喪神抓了個現行後迅速收回視線。
「沒有,就是看看。」她心虛道,「因為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歷史上的刀劍擬人嘛。」
各個刀派居然是以兄弟的形式存在,理論上來說還是新人審神者的淺川遙覺得新奇極了。
……時之政府真的很會,這些刀劍的人型都是超乎人類的精致。
淺川遙打著哈哈轉移話題,帶著三日月率先前往售賣御守的店鋪。
她不知道的是,關於自己的帖子已經上了內部論壇熱門,連帶著行動軌跡也無從遁形。
不知不覺間,遙變成了豪擲千金的有錢富婆人設。
可是倉庫裡的小判真的很多,到了今天淺川遙才發現小判除了請建築隊來修復本丸還有其他用途,只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心中只剩下了買買買的念頭。署瓷
甚至因為買了太多的東西最後只得請求店家幫忙寄送到本丸中。
論壇的帖子也逐漸變成了震驚的模樣。
【#驚!無意跟蹤,但這位嬸也太富了,在我前面結賬結了半個小時……】
下面的回復則是:【是不是只帶了三日月的那個嬸?隔壁的帖子已經變成了嫉妒的形狀。】
隔壁的帖子在整齊排隊。
【驚!爺爺在給嬸介紹萬屋,而且沒迷路!】
【驚!爺爺居然是算錢結賬的那個!而且對萬屋商品如數家珍!】
【驚!不知道說什麼了,我先驚一下!】
因為總是說自己歲數大,擅長在本丸摸魚且自稱為老爺爺,很多審神者親切地稱三日月為爺爺,但現在,這個刻板形像被打破了。
是可靠的刀劍,很難形容當三日月露出笑容甚至不再裝傻充楞後,魔性的魅力簡直是翻了數倍不止。
【說真的,我很想問,爺爺你誰?】
【哭暈在廁所,我家爺爺只會哈哈哈笑。】
「哈哈哈,」三日月笑著接過遙手中的袋子,「給孩子們買了禮物嗎?甚好甚好。」
「也有你的。」淺川遙在購物清單上劃掉最後一個勾,「這段時間辛苦了。」
「哪裡哪裡,是遙更辛苦才是。」三日月神色從容,但笑容更燦爛了些。
「qwq姐姐你好!我的代號是櫻,可以認識一下嗎?」忽然有聲音加入了他們的對話。
遙和三日月一同張望。
「QAQ我在這裡!以後我也會長高的!」
嗯?
遙和三日月一同低頭。
也就和家裡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在仰頭看向他們,發現自己被忽視後正發出悲鳴聲。
淺川遙以極高的素養憋住笑意,「咳……你好,小妹妹怎麼啦?」
時政還招未成年啊,要不舉報一下。
遙在心裡淺淺給時政記上一筆。
「是從母親那裡繼承來的本丸!」代號為櫻的小審神者一下子猜到了淺川遙在想什麼,立刻解釋道。
「唔,那麼櫻,有什麼事需要幫助嗎?」淺川遙彎下腰問道,在她看來年幼的審神者一定是在求助。
櫻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湊上來小聲地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姐姐,可以單獨過來嘛?我家的三日月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和您講,一定要我攔下您呢。」
其他本丸的三日月啊……
淺川遙略有耳聞不同的本丸中會召喚出相同的刀劍,但實際接觸還是第一次。
她承認有些好奇。
以及……這種程度的悄悄話旁邊的三日月是可以聽見的。
她望了過去,三日月表情不變,「沒關系的,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櫻急切地在拽她的袖子,遙往前走了幾步,還是覺得不太好,回頭強調道,「好吧……我很快回來,很快的!」
三日月似乎是眨了下眼睛,在陽光下看不清神色,他笑道,「哈哈哈,那麼一會兒見。」
第30章
淺川遙被櫻拉扯進一家僻靜的咖啡店中,屬於其他人的三日月正對她微笑著。
呃呃呃,好怪。
在萬屋的街道上看到其他復數的刀劍男士淺川遙可以做到感嘆,但換作是復數的三日月,淺川遙就沒那麼淡定了。
或許是三日月本身喜靜,再加上不擅長打理自己,淺川遙在萬屋閑逛了許久才碰上這麼一振別人家的三日月。
這位三日月一身淺川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紺色出陣服,神態自然地在咖啡店點了杯茶,乍一看和家中的那位並無區別。
「審神者大人您好。」三日月宗近笑了笑,又表揚了在一邊眼巴巴看著的櫻,「麻煩櫻將這位審神者大人帶過來了。」
「您好?」淺川遙好奇地打了個招呼,「有什麼事需要幫助嗎?」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笑了起來,維持在禮貌的社交距離,「多謝您的關心,我們一切都好,倒是您……近期沒有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嗎?」
淺川遙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嗯?在說什麼?
看出了遙的疑惑,三日月宗近有些苦惱,盡力委婉地表示:「本丸中其他刀劍數量是否出現了變動,您的那位三日月是否對您格外關注呢?」
淺川遙眨眼,其他本丸的三日月好像很關心她的樣子。說起來櫻的年齡很小,但櫻的本丸是繼承來的,已經有了不少年頭了。
所以是前輩對後輩的關心嗎?沒想到三日月是這樣的設定。
加上對方也是三日月,於是她很輕易地便告知:「我的本丸中沒有其他刀劍,只有三日月一振。我家三日月嘛,我們形影不離,所以格外關注應該……」
應該不至於。
淺川遙聲音小了下去,因為她看到原本坐著的審神者和三日月宗近齊齊站了起來,神色凝重。
?
她向周圍看了看,強大的感知力告訴遙萬屋十分安全,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
「哪裡不對嗎?」淺川遙真誠地問。
「姐姐,出大問題啊姐姐!」櫻急得團團轉,「你的初始刀呢?就算第一次鍛刀就鍛出了三日月殿,但正常本丸一定會有給審神者配備的第一把初始刀的!」
三日月宗近也說:「哈哈,順提,我並不是初始五把刀之一呢。」
遙:?
多大點事,原來不是敵襲啊。
淺川遙費了很大力氣才讓一人一刀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因為我的本丸是半路得來的,所以這些我也不太清楚,原來是這樣嗎,哈哈哈。」
不知不覺她笑聲也和三日月一般魔性了。
啊,這位三日月先生的表情更糟糕了。
遙和三日月朝夕相處,雖然面前這位的笑容弧度都沒有變,但淺川遙就是知道對方陷入了不太高興的情緒中。
「姬君,」他嘆了口氣,「那麼您可能要小心您身邊的刀劍了。」
「咦?」不至於吧?
「抱歉,並非故意尾隨,剛剛您結賬時我和櫻也在場。」三日月宗近說道,「您在三日月的指導下購入了大量日用品吧?」
「是的,因為萬屋日用品的性價比要比現世高很多。」淺川遙解釋道,她隱約覺得對方誤會了什麼。
「所以這個也是『我』建議的,對吧?」
「是……三日月說他很了解萬屋。」
有那麼一瞬間,三日月宗近表情凝重起來,又很快恢復了笑容。
「哈哈哈,審神者大人,您最好近期多鍛造幾振刀劍為好呢,我並不是一振面面俱到的刀劍呀。」
淺川遙犀利答道:「可是本丸的鍛刀室不能用。」
櫻和三日月宗近:「……」
「……………」
完全不對勁吧!
如果剛開始三日月宗近只是想要提醒下這位茫然的審神者她的刀劍有暗墮傾向,那麼現在,暗不暗墮已經不重要了,按照這個情況發展,是分分鐘被神隱的節奏啊!
咖啡店內,這一桌的氣氛陷入了很久的沉默中,接著櫻從座位上彈跳起來:
「姐姐你不要怕!我立刻叫時政的人來!!」
遙:「不是,你們到底怎麼了?我入職時間短,先給我解釋一下?」
櫻的語氣,就算把「時政」換成「警察」也毫無違和感。
三日月宗近也端著茶說道,「確實,事情有些嚴重了,哈哈哈。」
「姑且問下審神者大人,您剛接手本丸時,是否本丸環境已經十分破敗?」
「是,但是——」
「本丸內刀解池是否有大量使用過的痕跡?」
「呃,沒見過,因為刀解池也壞掉了。」
「那麼——」
「——哈哈哈不好意思,實在是不放心遙一個人太久,應該不介意我不請自來吧?」
話題中心的三日月出現了。是沒有穿著繁重出陣服,拆下各種飾品,只戴了標志性額飾的三日月,從出現的那刻起便吸引了店內無數的視線。
三日月宗近第一反應就是將櫻護在身後,才帶著笑意答道:「因為見這位審神者大人面善,忍不住聊上幾句呢。」
氣氛忽然緊繃起來了。
三日月轉頭看向遙,宛然一笑,竟有幾分楚楚可憐,「遙有我一振三日月還不知足嗎?不如……」
哎呦我的祖宗。
淺川遙汗流浹背,立刻解釋,「只是和櫻交流了一下審神者的事項,他們都對你很好奇呢。」
「是嗎?」三日月目光掃過對面的一人一刀,最後專注地停留在遙身上,「那麼不如直接問問我吧。」
是其他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的看著對面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他太了解自己了,當然知道對面在想什麼。
對於其他人來說,暗墮的三日月看起來和正常時並無區別,但對於其他的三日月宗近來說,簡直和黑夜中的燈泡一樣亮眼。
遠處看還不確定,那麼現在近距離接觸,只要幾句話的時間,三日月宗近就能判定面前的同位體已經暗墮了。
和其他刀劍相反,暗墮的三日月只會更理智。
不用三日月宗近提醒,他的審神者櫻便悄悄按下了向時政舉報的按鈕,只要拖上一段時間,時政就會前來把面前這振三日月帶走……這位審神者也會安全。
其他本丸的三日月宗近注視著淺川遙,思維有一瞬間飄遠了。
……不知為何,這位審神者一看就是【三日月宗近】會青睞的類型呢。
即使是不願意管閑事的他,在看到這位審神者可能會被暗墮刀劍傷害時,也會拜托自己的審神者幫忙提醒對方。
三日月擋住了對面刀劍的視線,他笑著提醒,「哈哈哈,這可不行哦。」
對面刀劍回神,對淺川遙露出笑容,「抱歉,在想別的事情……冒犯了。」
淺川遙擺手,「沒什麼,倒不如說今天學到了很多新知識,我們本丸的狐之助完全沒告訴過我呢,哈哈哈。」
遠在本丸中的狐之助:不是您懶得聽所以讓我閉嘴的嗎?!新手培訓教程都落灰了!!!
但不知詳細情況的一人一刀表情更嚴肅了。
「這位三日月殿,您應該知道暗墮的後果吧?」三日月宗近的手已然搭在本體上,雖然是風輕雲淡的語氣,但早已做好了出鞘的准備。
「哈哈哈,當然當然。」三日月也握住了本體,「一切都是我的選擇,後果也一樣。」
「不要打架……我覺得小判多也不應該用作戰後賠償……?」淺川遙試圖插話。
所有變化只在一瞬間發生。
咖啡店面向街道的櫥窗陡然破碎,隨著店內爆發的尖叫聲,數振渾身是血的刀劍翻滾著落入店內。
三日月宗近眼疾手快將櫻抱起,為自家審神者擋住了四下飛濺的玻璃碎片。
再看另一對審神者和刀劍,淺川遙以極快的速度躲開了碎片,而三日月已然拔刀出鞘。
那幾振刀劍痛苦地呻/吟著,後背長出黑色的骨刺,一時間萬屋的尖叫聲更大了。
「是暗墮刀劍!」
「天,看起來沒多少理智了!落單的審神者趕快去避難!」
「這位三日月殿,您是指變成這幅模樣嗎?」三日月輕笑著,手中的本體格擋住迎面而來的暗墮刀劍攻擊,美麗的刀刃在半空中閃爍著流光。
是不可質疑的強大。
他眼波流轉間,露出新月紋下的猩紅一片。暗墮的刀劍竟在他面前無法抵抗一個回合。
「我可不會在遙面前露出失態的一面,畢竟……」三日月笑了笑,「我可是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振啊,哈哈哈。」
說著這樣的話,名為三日月宗近的刀劍露出了不可遏制的狂態。
「原來只是因為我的暗墮。」三日月對旁邊他的同位體點了點頭,「我還以為……」
還以為是來搶走遙的呢。
其他本丸的三日月宗近沉下臉色,是實打實的暗墮狀態,這下那位審神者總算知道怎麼回事了吧?
他向暗墮三日月護在身後的審神者看去,驚訝地發現後者臉上並無慌張之意,更像是習以為常。
淺川遙拍了拍三日月的手臂,「需要幫忙嗎?你今天看起來心情意外的高昂。」
三日月轉過臉來,微笑著,「那就麻煩遙保護我的後背了。」
櫻:「!」
剛剛還對於審神者常識一臉茫然的成年女性在面對敵人時表情嚴肅,親和的笑意從她唇邊消失了。
在萬屋暗墮的刀劍等級不低,至少那幾振短刀中就有極化過的,無論是強度和速度都很快。
看上去普通人模樣的審神者就這麼迎了上去。
氣息變了。
恐怖的氣息從審神者身上蘇醒,在纖細的人類身體中竟爆發出不次於刀劍的力量。
淺川遙徒手抓住了短刀的刀刃,但仔細看去,是手掌表面的黑色粒子「抓」住了暗墮刀劍的本體。
在看不到的地方,黑色粒子大口吸食著刀劍上的能量,直到刀劍無法保持人類形態,被迫回到本體的形態。
在其他人眼中,就是淺川遙輕易便將暗墮刀劍變為布滿裂痕的本體。
「多謝款待。」只有離得近的人才能聽見淺川遙這句莫名其妙的嘟囔。
幾振暗墮刀劍根本不是暗墮三日月和審神者的對手,一邊倒的戰鬥下來,他們連衣角都沒有被劃破。
說到底,這位審神者竟然有如此強大的能力,三日月能否神隱對方都是未知數。
櫻的三日月宗近將本體收回,神情莫測。
「遙,是你的真名嗎?」三日月宗近忽然問道。
「是真名。」淺川遙不明所以,「這也有問題?」
她真沒細看時政的員工守則……反正北原科長跟她說隨便看看就好。
「您足夠強大,是沒有問題的。」三日月宗近禮貌地點頭。
遙啊……莫名也是【三日月宗近】會喜歡的名字。不過,他已經有自己的主君了,這些都無所謂了。
「抱歉,還請不要再那樣注視著遙。」暗墮的三日月無聲無息地再次擋在淺川遙面前,他全然不像剛開始那般好說話,「三日月的話,遙有一振就足夠了。」
在緊繃的氣氛中,時政執行部門的警報聲近了。
第31章
……還是被帶去時之政府喝茶了。
暗墮刀劍將這一處街道破壞得不成樣子,再加上兩振針鋒相對的三日月過於醒目,在回收暗墮刀劍後,遙和櫻連帶著各自的刀劍付喪神也被請上了前往時政辦公處的車。
時政辦公處離萬屋很近,由數棟極具現代科技感的大樓組成,到處都是正在處理公務的工作人員和付喪神。
坐下後,在調查員開始根據櫻的舉報進行問詢前,淺川遙舉起手提問:
「為什麼時政辦公中心不是日式復古建築?」
面帶親和力笑容的調查員表情一哽,沒想到當事人更關注的是這件事。
「……因為日式復古建築更能給刀劍男士親切的感覺。」調查員說道,試圖將話題拉回正軌,「有審神者舉報您的刀劍有暗墮傾向,為了您的安全,我將進行簡單的問詢將進行詳細調查。」
淺川遙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她目光犀利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櫻和另一振三日月宗近。
怎麼回事啊?之前不是還在其樂融融的聊天,怎麼分分鐘就把她舉報了?
櫻訕笑著縮到自家三日月後面。
——當然是因為暗墮付喪神特別危險了!
「我覺得你們所有人都誤會了……」淺川遙嘆氣,卻被調查員打斷。
「請出示您本丸的編號。」
?誰記得那種東西。
淺川遙翻出終端機,找了半天才找到屬於自己的編號。
調查員用內部網絡查詢後:「……」
這位審神者的本丸不僅是二手的,還特別標注了第一手是碎過無數刀劍和審神者的極惡本丸!
任誰來看,這位一臉茫然的新人審神者說不定就是即將死在本丸中的第n+1任審神者。
得趕快把這振刀劍收押!
在調查員按下警報前,淺川遙眼疾手快阻止了對方。
「真是的,按警報是你們時之政府的什麼特色嗎?」淺川遙不滿地抱怨,「仔細看清楚啊,我們完全沒有問題!」
說這話的時候,房間裡的光線已然暗了幾個度,阻止調查員按下按鈕的正是散發著詛咒氣息的黑色粒子。
再一看被定義為受害者的淺川遙,還哪有半分普通人的模樣。
被一而再,再而三質疑和三日月之間的關系,實際脾氣不算多好的淺川遙終於失去了耐心,在時政人員面前展現了本來的模樣。
三日月一手攬住遙的肩膀,另一手則牽住了從他腳下影子中向上伸出的漆黑手臂。
「這位調查員先生,我們可是互相詛咒的關系。」三日月笑了笑,放出暗墮氣息,「時政還是一如既往地失禮吶。」
「太失禮了!」黑泥,那些跳動的黑色粒子們與遙的身體一齊喊道。
這次不用調查員拉響警報了,識別到強大的暗墮氣息和詛咒氣息,時政大樓自發響起了避難的警報聲。
「……下次直接聯系我就好,遙。直接展現本體是會嚇壞我的部下的。」
北原科長拎著公文包出現,一看就是從某個會議緊急衝出來的。
可靠的北原科長取消了時政大樓的警報,又安撫好其他工作人員的情緒,一套流程下來行雲如水。
「但顯然,北原先生的部下也沒看到我的本丸後面的備注。」
明明已經備注了是已解決案件的本丸,但調查員還是慌裡慌張的要按警報。
「我會扣他工資的。」北原科長很淡定,「您的情況只此一例,新人調查員沒經驗。但還有一事相求,盡量還是不要讓三日月殿在外面直接外放暗墮的氣息比較好。」
不然大家第一反應都是舉報給時政。
淺川遙讀懂了北原科長的未盡之意,表示知道了並且准備打道回府。
「正好,近期還有一個新任務。」北原科長風輕雲淡地掏出任務卷軸交給淺川遙,「既然碰到了您,就直接交到您手上吧。」
「任務很簡單,制服惡鬼,保護產屋敷耀哉。」
耀哉啊,不知道任務的時間是哪一年。
淺川遙打開任務詳情資料。
【任務詳情:一年一度的藤襲山選拔開啟,時間溯行軍偽裝成藤襲山上的惡鬼突破紫藤花範圍出逃,並意圖殺死鬼殺隊當主產屋敷耀哉,請在情況不可逆轉前殺死出逃的惡鬼。】
淺川遙猜到耀哉長大之後應該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不然怎麼三番五次成為任務目標。
北原科長把坐標發給她,「祝您任務順利。順便一提,去往其他時代是磨煉刀劍能力的好時機,請審神者抓住時機。」
淺川遙抬眼看了他一眼,說什麼話呢,三日月的等級早已是最高級……唔。
所以她可以借著任務去大正時代升個級?
北原科長又道:「任務時間為一周,任務報告請在一個月內提交……為了不出意外,任務結束後可以在目標時代多停留一段時間進行觀測。」
淺川遙:「……」
北原科長就差明示了,真是可靠的上司。
淺川遙決定撤回剛剛在心裡對北原科長的抱怨。
這個任務說緊急也不緊急,淺川遙還能回現世整理一番再出發,看在北原科長如此了解她的份上,遙收下任務離開。
不過還要感謝好心的櫻和對方的三日月,雖然造成了大烏龍,但對方的好意不能忽視。
淺川遙和櫻互換了通訊號,禮貌地告別了。
直到淺川遙走遠,櫻才小小聲和自家三日月感嘆,「沒想到遙就是之前暗墮大事件的當事人。」
基本審神者們都知道,是去年多次上了論壇熱帖的惡劣事件,後來據說當事人留下來繼續做審神者了,但處於隱私考慮沒有繼續公布具體情況。
「哈哈哈,是啊。運氣不錯呢。」三日月宗近哈哈笑著,「看樣子他們相處得不錯,也是美事一樁了。」
原來這位就是【淺川遙】。
與【三日月宗近】簽訂了契約的人類,不,現在是怨靈才對。
怪不得。
三日月宗近牽起櫻的手,「一起回本丸吧,大家應該都很擔心您。」
「好耶!」
怪不得他會感到親近之意,這位就是與本靈簽訂契約的那位嗎?
無所謂,他早已選定了自己的主君,自脫離本靈來到姬君的本丸起就是獨立的個體。
三日月宗近微微回頭,向陪伴在淺川遙身邊的同位體點了點頭,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三日月宗近絕對不會是被契約影響的刀劍,每一步的選擇都處於其本心……所謂的問心無愧。
「好險好險。」三日月毫無預兆地感嘆,引得淺川遙偏頭看去。
「怎麼?」
三日月看上去心情不錯,「我是唯一的這件事,真是太好了。」
淺川遙猜測是見到了另一振三日月的緣故,她想像了一下被無數個三日月哈哈笑著包圍的場景,打了個寒戰。
「當然了,」淺川遙聳肩,「你是我死前最想要得到的,我的眼光一向很高。」
*
任務預計一個月,於是淺川遙將照看孩子們的權利暫時移交給在家中無所事事的甚爾。
「你的考察期結束了,照顧好孩子們。」淺川遙說道,「錢我交給津美紀保管了,別想鑽空子用孩子們的錢賭馬。」
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甚爾用鼻子應了一聲表示聽見了,「去多久?」
「出差一個月,總之,孩子們就交給你了。」
「是正經的工作,非常安全,不是采風哦。」淺川遙強調道,「快收起你質疑的眼神!」
因為近兩次的采風都充滿著驚險,甚爾以極為別扭的態度表示下次采風也要跟著去。
當然,甚爾原話是「我倒要看看你采風除了玩還干什麼」。
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淺川遙准備出發之際有人敲響了她家大門。
是單獨前來的夏油傑,看起來心事重重。
其實上次見面淺川遙就注意到了,夏油傑的情緒不是很高,這次身邊竟然沒有形影不離的五條悟。
淺川遙接待了傑。
「遙,父母托我帶給你新婚禮物。」夏油傑禮貌地笑著,放下禮物便想離開。
是夏油夫婦的禮物。淺川遙道了謝,原來的鄰居夏油夫婦是極好的人,想必是從傑那裡聽說了她結婚的消息。
「先別走。」淺川遙喊住了心事重重的少年,「外面很熱,不如休息一會兒再走。」
這樣說著,她自顧自從冰箱中拿出汽水,將室內空調向下調低了幾度,笑眯眯地請夏油傑在沙發上落座。
原本在沙發上的甚爾:「……喂,我先來的吧。」
「你讓讓孩子唄,你都是成年人了。」淺川遙將甚爾驅趕起來,「特許你找孔時雨接點任務玩。」
「不去。」甚爾不滿地將淺川遙反拎起來夾在腋下,「別命令我,對年長者尊敬點。」
「……你掀翻禪院家的時候可沒見你對那群人尊敬過。」淺川遙毫不留情戳人痛腳。
啊,打起來了。
夏油傑拿著汽水,無言地看著兄妹兩人當著他面打起來了。
上次拜訪時就發現了,曾將他痛扁的天與暴君在家裡意外的沒有話語權。
兄妹兩人沒動真格,但身體強度都很高的情況下,每次擊打都發出實打實的『砰砰』聲,讓人聽著牙酸。
最後伏黑甚爾罵罵咧咧地去了樓上,在淺川遙看不見的角度對夏油傑比劃了一下。
「一米八的小孩,哈。」他嗤笑道。
不得不說,天與暴君的嘲諷能力一流,這回夏油傑的拳頭也硬了。
和伏黑甚爾在近戰中又輸了的淺川遙從地上爬起來,阻止了第二場的戰鬥,「好了,到此為止,不許打架。」
甚爾:「哈。」
淺川遙無視了從樓梯上傳來的不和諧聲音,「因為我不想重新賠一套房子給房東,樓上資產為負的兄長或許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甚爾回復給她關上房門拒絕溝通的態度。
淺川遙轉頭微笑著對夏油傑說道:「好了,最近在煩惱什麼呢?」
只是苦夏。
夏油傑下意識想要這麼說。
整理任務記錄為已經失敗的星漿體任務收尾,反而查到了之前一直沒放在心上的盤星教,普通人的惡如此直白。
他只是輕微地感到了動搖。
五條悟變得更強,承接了大量的單人任務。這段時間只剩下了夏油傑一個人,連硝子都因為反轉術式每日忙著治療患者沒有空閑時間。
除此之外,夏油傑還查到了淺川遙真正的死因,一次任務恰好路過舊枷場村,他順路去看了看。
從剩下的村民口中得到了情報。
普通人也會對咒術師造成傷害。
在偏僻的村莊裡竟發生了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並且剩下的人也毫無悔改之意,口口聲聲都是對破壞了他們生活的淺川遙和雙胞胎的恨意。
夏油傑對一直履行的要保護普通人的責任感到困惑。
「只是苦夏。」他笑著對關心看向自己的淺川遙露出安撫的微笑,試圖像對其他人一樣蒙混過關。
淺川遙看了看窗外,是最熱的時候,外面一點風都沒有,如此燥熱的天氣難為夏油傑跑一趟了。
少年眼下有隱約的青黑,看上去近期在失眠。
「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嗎?」淺川遙溫和地問道,這讓夏油傑感覺被看穿了。
「畢竟我是對這方面很敏銳的咒靈嘛」遙露出洞穿一切的笑容,「現在的傑,負面情緒已經多到露出心靈的空隙了哦。」
和遙說起心事並不難,在前往高專上學之前,夏油傑便是淺川遙家的常客。
那些無法和父母言明的煩惱總是在遙這裡得到正向的反饋,曾經夏油傑疑惑於遙明明看不到咒靈卻能和他感同身受,但現在,他知道因為對方出身於咒術界。
那麼還有什麼猶豫的呢。
剛開始還有些少年人的局促和赧然,後來逐漸流暢起來。
盤星教。舊枷場村。最強。
糾纏了數日的心情實際在訴說時不過寥寥幾句,夏油傑只是客觀地陳述了這些事,出於某種原因,只字未提自己的情緒。
就算在遙的眼中他還是未成年……但在咒術界他已經是獨當一面的特級了啊。
「真是辛苦。」淺川遙放下杯子,她抱怨道,「咒術界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垃圾。」
她站了起來,夏油傑有些困惑地抬頭。
「別管那些了,我就知道高專不會正經教給你們什麼。」淺川遙拿出手機,「我讓夏油先生給你請假。」
「等、等下,咒術高專一般沒有家長給請假的!我自己來就好!」夏油傑難得有些慌亂。
上次被找家長是什麼時候來著?別太嚇人。
請假很順利,淺川遙笑了笑。
果然要想完成什麼目標就要先提出一個對方不接受的,那麼下一個請求對方就能稀裡糊塗的答應了。
對莽撞的青少年來說格外有用。
「那麼接下來……」淺川遙說,「我討厭說教,所以你跟著我去出差。」
「……?!」
「學生從學校到達社會有一定的認知偏差,或者說落差更貼切點。那麼這個時候,進行過渡作用的活動就十分必要了。」
淺川遙如此說著官方發言,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面小旗子來揮了揮,「社會實踐開始!現在就出發!」
第32章
「什、什麼?」
直到懷裡塞了一套明顯不是現代的衣服,夏油傑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去換,然後跟我走。」遙意外的強勢。
夏油傑稀裡糊塗換上一套款式復古的衣服,一直到淺川遙推開了後院的門,他的眼睛微微睜大。
遙的家裡……居然連著這樣的空間!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巨大庭院,由無數和式建築組成,遠處還有成片的農田。在最中間的櫻花樹下,美麗的付喪神踏著花瓣款款而來。
「遙,這是?」
三日月先生不緊不慢地走來,一身初見時的華麗狩衣,一副等待遙一起出發的模樣。
夏油傑忽然汗流浹背。
先不管這處不像是現世的空間,這個情況……遙是准備和三日月先生一起出差然後帶上他嗎?!
而這邊淺川遙已雷厲風行地同三日月解釋了來龍去脈。
「哈哈哈,原來如此。既然是遙的要求,那麼照辦吧。」三日月笑著答應下來,夏油傑背後直冒涼氣。
……希望三日月先生不會因此生氣。
可能已經生氣了。
淺川遙設定坐標,招呼著兩人,「三日月,要出發了哦。傑的話介意在我的結界裡待一會兒嗎?」
夏油傑稀裡糊塗地答應下來的同時,腳下黑色物質撐開口子將他一口吞進【舊枷場村】。
【舊枷場村】裡面構建出來的人物被甚爾殺了個干淨,遙也沒時間再耗費咒力構建,如今空蕩蕩的【舊枷場村】正好適合把夏油傑偷渡到大正時代去。
至於時之政府的問責?不讓那邊知道就好了嘛。
這一點淺川遙十分想得開。
遙按下傳送鍵,帶著化作本體的三日月一落地,便聞到紫藤花的香氣。
落點正確,時間正確……接下來便是找到偽裝成惡鬼的時間溯行軍了。
夏油傑還未仔細看淺川遙的結界中是什麼樣的景色,眼前一花,發現已經出現在一處光線幽暗的山上。
「歡迎來到大正時代。」淺川遙如此說道。
傑:「……?!」你說來哪了?
他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但面前只有遙一人,傑又轉頭尋找,「三日月先生呢?」
「這兒呢。」淺川遙拍了拍身側的刀劍,後者發出輕微的嗡鳴聲。
傑:?
……別告訴他三日月先生就是在博物館展出的那振國寶三日月宗近。
說起來三日月先生的確未說過自己的全名。
細思恐極,那麼現在博物館那振刀劍不會已經被替換成假的了吧?因為淺川遙手裡這振的品相一看就是真貨。
淺川遙似乎猜到了夏油傑的糾結之處,「別擔心,肯定不是你想的情況。都說了是社會實踐,放輕松放輕松。順提,最好不要和我走散哦。」
她嘴裡這麼說著,卻抽出了三日月的本體。
「——先讓我把工作完成了。」
夏油傑跟在遙的身後,這座山的山路意外的曲折,到處是倒塌的樹木和凌亂的灌木,以及隨處可見的刀痕。
最讓他困惑的是淺川遙一直保持著警戒,但據夏油傑的感應,並沒有咒靈的氣息,不如說這座山過於干淨了,一點咒力殘穢都沒有。
最讓他好奇的還是,這裡真的是大正時代嗎?那豈不是直接穿越了時間?
然而淺川遙卻壞心眼地沒有為他解惑,只是說道:「工作原因要保密,這邊的風土人情比較……嗯,有特色。」
夏油傑最初不解,但很快他便看到了本土特色是什麼。
從暗處衝出來的人,身體結構扭曲卻仍然活著,看到夏油傑和淺川遙後面露凶光。
獠牙,尖指甲,還有看到人類來不及吞咽而流出的涎水。
毫無疑問,他們在這個未知生物的食譜上。
夏油傑下意識召喚出咒靈將其咬成兩節。
然而它復原了。復原的惡鬼飢餓感更甚,嚎叫著再次向二人襲來。
「這邊的本地人都非常熱情。」淺川遙幽默地說,「只要別讓它再生就好,這東西接觸到陽光也會死掉。」
夏油傑選擇了可以放出日光的咒靈,調伏後傑一直當作手電筒來使用來著。
效果立竿見影,惡鬼哀嚎著變為一捧塵土。
「總之,這就是惡鬼啦。」淺川遙張望著隨口解釋道,「是這個世界的一種特產。」
傑:「這個世界?」這裡到底是哪?
夏油傑忽然懷疑人生,淺川遙的工作究竟是什麼?說起來,對方不是一直都是自由職業的小說家嗎?
淺川遙無視了夏油傑的疑問,非常敷衍地說:「商業機密,不讓說。」
她將注意力轉移到任務上面。
山上除了惡鬼沒有人類的存在,想必任務中鬼殺隊持續了七日的選拔已經接近尾聲,時間溯行軍應該要坐不住即將攻擊耀哉了。
據說鬼殺隊內部還很安全的,耀哉不會是來到選拔現場了吧?
確實如此。
和產屋敷家族每一位家主一樣短命,耀哉的父親沒能活過這一年的春天。
接過鬼殺隊當主的位子,耀哉今年也才十四歲。每一屆從最終選拔中活下來的劍士都是希望,於是耀哉選擇親自去迎接他們。
在滿是惡鬼的藤襲山同惡鬼拼殺七天,活下來的也不過寥寥幾人。
「恭喜各位。」年輕的當主走到台前,在紫藤花下露出笑容,「平安歸來。」
穩定且親和的聲音引得疲憊的劍士們緊繃的神經放松,忍不住對年輕的當主心生好感。
產屋敷耀哉回以包容的目光。
突變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惡鬼衝破了紫藤花的層層包圍,從藤襲山的範圍離開,直直撲向了鬼殺隊當主!
「怎麼可能!?這裡可是種滿了紫藤花!」
「而且是白天,他們不害怕日光?!」
「保護主公——!」
突破了紫藤花重圍的不止一只惡鬼,它們一改惡鬼單獨行動的准則,竟以雁行陣型飛速接近產屋敷耀哉!
顧不上其他,劍士們拖著疲憊的身體擋下了迎頭來的第一擊。
刀刃劃過惡鬼的身體,發出的竟是刺耳的金屬聲。
仔細看去,這些惡鬼並非是不懼怕日光,他們的身體在陽光下正緩慢地燒灼著,露出皮膚下漆黑冰冷的骨頭。
產屋敷耀哉皺起眉,除了打頭的幾只,另外幾只惡鬼極有默契地繞過了應接不暇的劍士們,直奔他而來。
這樣的危機感許久未有了,上一次生死危機還是幼時被下弦鬼截殺……然後被非人類救了。
這樣的好運還會再有嗎?
產屋敷耀哉注視著迎面而來的惡鬼利爪,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絕不能死,和小時候坦然赴死的情況不同,現在他的兄弟已經全部死亡,產屋敷這一脈只剩下他一人。
絕不能死,還未帶領鬼殺隊斬盡惡鬼,若是讓鬼殺隊斷絕在他這一代,怎麼對得起產屋敷一族十幾代人的付出!
極大的壓力下,身體虛弱的耀哉躲開了那極快的一擊。
下一擊要如何躲避?
「砰!」
向他撲來的惡鬼驟然裂開,裡面的黑色骨架也四分五裂,滾燙的血澆了耀哉一身。
惡鬼的身體裂開,耀眼的日光透了過來,耀哉不適地閉了下眼睛。
陽光下,有新的身影出現了。
太刀的刀刃反射著清亮的光芒,由執刀人接連不斷揮出形狀飽滿的軌跡。
那是——
「哈哈哈,時間溯行軍真是許久未見到過了。」
三日月的情緒高漲,被遙使用的感覺和他揮舞本體時完全不一樣,往往這時三日月的話就要變多一些,「遙,下一擊斬!」
實際上完全是刀劍新手的淺川遙乖乖按照三日月的指示照辦。
好新奇,感覺像帶了個新手引導,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那種。
偽裝成惡鬼的時間溯行軍全部被遙殺死,她環顧四周,發現沒有傷亡後松了口氣。
她收起刀,向耀哉伸出手將對方從地上拉起來。
「躲得好,耀哉。」淺川遙高興地表揚道,「許久不見,已經長大了啊。」
耀哉忍不住露出真心實意的微笑,「許久不見,您還是和之前一樣呀。」
他已經從孩童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鬼殺隊當主,可淺川遙一如往昔,還是年輕的模樣。
……
鬼殺隊當主的朋友來拜訪了,並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主公。
這個消息引得鬼殺隊不少人在路過總部耀哉所在的宅子時,都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數年過去,鬼殺隊的隊員換了幾茬,幾乎沒有人能把淺川遙和很久之前救了幼年耀哉的救命恩人對上號。
和上次一樣,淺川遙得到了熱情的招待,她帶著夏油傑一起和換上干淨衣服的產屋敷耀哉在廊前坐下。
幾年沒見,耀哉徹底脫去了孩童的稚嫩,某幾個瞬間,要不是看到少年尚存的嬰兒肥,淺川遙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與思維敏捷的成年人說話。
「這位就是您之前所說收養的孩子?」產屋敷耀哉好奇地看向夏油傑,贊嘆道,「真是一表人才。」
在遙與化作惡鬼的時間溯行軍戰鬥時,夏油傑用優秀的體術救下不少差點死在惡鬼嘴下的劍士。
結合曾經遙說過收養了人類孩子,耀哉自然而然將夏油傑誤認為是在遙身邊長大的養子。
再看還是很奇妙,非人類居然會收養人類的孩子,耀哉在心裡悄然感嘆著。
夏油傑還在打量著周圍環境,聞言看向淺川遙。
「不是啦。」淺川遙笑著說,「非要說的話,我是傑這段時間的監護人?我們可能要在此打擾一個月啦。」
「自然是歡迎的。」耀哉笑著,「鬼殺隊近期人手不足,見笑了。」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請隨意提出,」淺川遙就這麼隨意地將夏油傑托付給了耀哉,「戰力方面傑還是足夠強的。」
雖然才十四歲,但產屋敷耀哉早已具備了一個合格當主的素養。
或者說在這個時代,十四歲甚至已經算是成年人了。
了解每一個隊員的性情,擅長觀察他人情緒的鬼殺隊當主一眼就看出來,名為夏油傑的青年雖然要比他年長,實際上目光要更加澄澈些。
心緒也要更加混亂些。
——是還未徹底堅定自身道路的孩子啊。
產屋敷耀哉笑了笑,他看向夏油傑,頷首道,「那麼夏油先生,請多指教了。」
第33章
體弱的普通人,比他要年少許多,是需要被保護的存在。
夏油傑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產屋敷耀哉。
這裡到處都是普通人,夏油傑放出咒靈,沒有一個人露出異樣的表情。
普通人卻集結成了斬殺惡鬼的組織?
形狀奇怪的咒靈從耀哉眼前飄過,後者神態不變,顯然看不見咒靈的存在。
夏油傑意念一動,咒靈輕巧地轉身,在他的驅使下即將去往其他的院子一探究竟。
咒靈路過了在一旁欣賞院子景色的淺川遙。
……咒靈被遙吸收了。
「禁止沒禮貌地到處看哦,傑。」淺川遙的聲音隔著很遠傳來。
明明在陌生的地方放出咒靈探查已經是他的習慣,但夏油傑還是有種被抓包的尷尬感。
倒是什麼都沒看到的耀哉疑惑道,「遙,夏油先生並沒有做出失禮的舉動,您太嚴格啦。」
在耀哉看來,面前名為夏油傑的青年是個極其禮貌的客人……和鬼殺隊那些性格各異的柱比起來。
就算柱們會在他面前展現出最好的一面,在這處僻靜的主宅耀哉仍然能時常聽見大家在外面鬧做一團的聲響。
淺川遙聳肩,沒有反駁耀哉,她衝兩人揮了揮手,徑自找了個離他們很遠的空房間鋪開紙筆,儼然一副創作中請勿打擾的模樣。
給了耀哉和夏油傑單獨相處的空間。
和淺川遙預想的一樣,兩人初識不久都保持著合適的社交距離,很快就結束了談話,分開後夏油傑來喊淺川遙吃飯。
「感覺如何?」淺川遙隨口問道。
「遙,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夏油傑皺起眉。
「就當是來避暑了。」淺川遙輕描淡寫地回答,「這邊現在是初春,一個月後正好咱們那邊的夏天也結束了。」
說得也是。
初春的風溫度適宜,在這裡也不需要不間斷地吞食難吃的咒靈球,一直盤旋在夏油傑心頭的煩躁少了許多。
待人謙和且不吝嗇於幫助他人,夏油傑很快受到了鬼殺隊一致歡迎。
夏油傑也很喜歡鬼殺隊的氣氛,總部的大家雖然來去匆匆,但都是淳樸的好人。
偶爾會有人帶著血腥氣回來,據說是在與惡鬼戰鬥後便直接回到總部彙報。
來到這個世界不久的夏油傑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惡鬼都是他初來時遇到的那種,攻擊毫無章法,稍微擅長些劍術的人便能擊敗。
咒術師是為了保護非術師存在的,這個世界沒有術師,竟要普通人來斬殺惡鬼,真是辛苦吶。
這樣的認知結束於某一日的深夜,在負責醫療的蝶屋幫忙順便留宿的夏油傑敏銳地聽到蝶屋外亂哄哄的,立刻起身查看。
過了冬天,惡鬼也要更活躍些。
於是夏油傑便看到有隊員渾身都是被啃食的痕跡,大出血著被抬進來時仍然堅持地在喊著:
「西北方向出現了下弦鬼,請快通知給柱!」
蝶屋的治療師匆忙趕來止血,有人表情凝重地低聲交流,「柱的人手緊缺,暫時空不出來……」
「那也不能讓鬼跑掉了呀,這可是下弦鬼……先通知在北方區域的水柱,說不定能趕得上!」
「可惡的鬼!」
受傷的是和夏油傑關系很好的鬼殺隊隊員,在其他人忙得團團轉時,他已取走了傷員手邊的日輪刀。
「夏油先生,您這是……!」
「我去一趟就好,不用擔心。」夏油傑露出可靠的笑容,就這麼走入夜色當中。
名為夏油傑的青年殺死了下弦鬼。
凌晨天蒙蒙亮的時候,這條消息被餸鴉傳遍了鬼殺隊。
耀哉接到消息後立刻前往蝶屋去迎接傑,這時候耀哉興奮的樣子才有幾分少年模樣。
不需要睡眠的淺川遙也起身跟隨,聽到耀哉要設宴簡單的慶祝,她抱怨道,「耀哉,你這樣會慣壞他的。」
「怎麼會呢。」耀哉笑道,「鬼殺隊柱的位置空余了許多,其實這兩年在與鬼的戰鬥中一直處於下風,夏油先生擊殺了下弦鬼,很多人都被鼓舞了士氣呢。」
「何況,來做客的客人都能擊殺下弦鬼,」耀哉繼續說道,「劍士們全都努力起來了。」
耀哉放到現代一定是個好老板。
淺川遙看著輕易就舉辦起來的團建活動,聳聳肩,也加入其中。
難得的好消息使得附近不少劍士都連夜趕了過來,包括新任不久的岩柱。
盛情難卻,傑只是做了分內之事,夏油傑回過神的時候,桌子對面的劍士已經為他的杯中倒滿了清酒。
他還沒到喝酒的年齡來著……啊,這裡是大正。
夏油傑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不知不覺在鬼殺隊劍士們的熱情勸說下已經喝了許多。
酒精的刺激下,傑與他人的聊天也不再有所保留。和他坐在一桌的是現任水柱鱗瀧左近次,是一位歲數不小的老人,據說快要退出一線的戰鬥了。
鱗瀧左近次嘆道,「年紀輕輕就能輕松擊殺下弦鬼,我剛開始還以為是新的柱要誕生了,沒想到是主公的客人!」
「這是我應盡的責任,」夏油傑如此說道,「強者應當保護弱者,有能力的人要是為了保護普通人而存在的。」
鱗瀧左近次:「你是這樣認為的?」
夏油傑頓了頓,「……當然了。」
「……」
隔壁桌的聊天他們這裡也能聽見,耀哉點了點頭,「是非常高尚的想法,實行起來怕是會很辛苦。」
「話雖如此,傑最近在鑽牛角尖呢。」旁邊的桌子,淺川遙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悠然和耀哉說道,「前一段時間,他沒少在他眼中的普通人手下受挫。」
說著,她把那邊咒術界的事換成耀哉可以理解的方式簡單講了講。
「這可真是……」產屋敷耀哉無奈地笑了笑,「若是沒有正確引導,過於正直的孩子也會被逼迫著走上相反的方向也說不定。」
「應該不會吧。」這麼一說,淺川遙也露出遲疑的神色,「傑的情況已經這麼嚴重了嗎?」
就淺川遙觀察的情況來看,傑應當還沒有到這個程度。
隔壁桌的話題已經從夏油傑轉到了新任的岩柱身上,也是一位命運多舛的人,明明是為了保護孩子和鬼拼命戰鬥,卻被保護的孩子指認為惡的一方。
若不是耀哉,新任岩柱現在還在監獄裡也說不定。
……分明是強者卻被普通人反過來輕易傷害,說到底,普通人真的值得保護嗎?
夏油傑的思緒飄忽了一下。
若有一日他的同伴被普通人傷害……
他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希望不會有那麼一天。
酒過三巡,隔壁桌的柱們借著酒勁開始找空地進行小型的比鬥,夏油傑也加入了進去。
淺川遙擔心夏油傑的心理健康和看夏油傑的熱鬧不衝突,她興致勃勃地圍觀夏油傑在這群有著呼吸法續航能打上一整夜的柱手底下慘遭敗北。
最後一擊傑甚至放出了咒靈,卻被精通劍術的水柱一劍劈開。
雖說只是三級咒靈,但對方的反應和准頭都相當恐怖。
「總感覺空氣中有什麼東西。」鱗瀧左近次說道,「承讓了。」
若是放出強勢的咒靈夏油傑是可以勝出的,然而只靠體術……夏油傑完全不是這群體力怪物的對手。
淺川遙不客氣地嘲笑夏油傑,「又輸給普通人了呢,傑。」
直到這時,夏油傑才知道鬼殺隊呼吸秘術的存在。
「有了呼吸法,鍛煉之後就能和惡鬼拼殺到天亮,這樣的體力是柱必備的。」柱們友善地告知,在耀哉的允許下問道,「要學嗎?」
「學了之後就會變強,才更好的保護重要之人或者斬殺惡鬼。」耀哉溫和地說,「抱歉,剛剛不小心聽到了夏油先生的話,真是值得欽佩的志向。」
夏油傑在鬼殺隊的生活這才算是進入正軌。
他跟隨水柱鱗瀧先生學習水之呼吸,按後者的話說,反正近日就要退休,不如提前試試做培育師。
「我沒想到耀哉你是奉行鼓勵教育的。」淺川遙圍觀夏油傑刻苦訓練後,回去如此對耀哉吐槽道。
耀哉正在處理公文,鬼殺隊來自各地的彙報都需要他來進行處理,聞言抬起頭來,「嗯?因為是很好的想法,當然要鼓勵。」
「但是很容易被現實擊垮啊。」淺川遙指出,「雖然分為強弱者,但惡人可不挑圈子,強者裡也有人渣,弱者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反咬你一口。」
「所以要一點點完善,履行正論本身並沒有錯。」耀哉看向淺川遙,「固執也可以稱為有毅力,這樣繼續走下去,夏油先生日後會成為偉大的領導者也說不定。」
「在那之前,得有人正確引領他,遙,您就是那個人。」
本來想讓耀哉打破傑的正論,結果反而被說服了。淺川遙不得不承認,耀哉不愧是耀哉。
在一次又一次的聊天後,如今夏油傑對耀哉保持極高的敬意,真是厲害。
「唉,好吧,」淺川遙把展開的稿紙推到一邊去,「誰讓傑周圍都是不正常的人,我努努力吧。」
「那麼,我記得遙之前說要學習劍術。」耀哉笑眯眯的提醒面前每天摸魚的淺川遙,「不如讓鱗瀧先生一並教你。」
拖延症晚期的淺川遙:「……」
她也加入到了水柱試運營的教學課,並且在第一節 課上婉拒了學習呼吸法。
——雖然可以模擬呼吸,但她現在的身體是百分百的屍體!肺只是擺設真的好傷心!
風水輪流轉,對劍術一竅不通的淺川遙同樣得到了夏油傑委婉的嘲笑。
淺川遙:「……」
呵呵,這小子能有心理疾病?不讓別人抑郁就不錯了。
夏油傑我看你是好利索了。
至少是不再躊躇。鬼殺隊的人們熱情友善,為了斬殺惡鬼而聚集在一起。而群體的力量是驚人的,尤其所有人都懷揣著共同理想時,爆發出的力量讓人動容。
——他沒有錯。
夏油傑堅定地想著。
——正論沒有錯。
心中生出了新的念頭。
咒術界不適合履行正論,那麼就將其改造成合適的模樣吧。
至少,要和鬼殺隊一樣,讓咒術師們沒有後顧之憂。
祓除咒靈,保護普通人。多麼順理成章。
至於普通人會反過來迫害術師……新的咒術界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一定。
第34章
既然耀哉要奉行鼓勵教育,教育經驗為零的淺川遙決定聽從閱人無數的鬼殺隊當主的意見。
但這並不代表她接受夏油傑一早就來找她談心。
具體內容為回到現世後如何實施他的計劃。
「所以你現在的想法就是要改變咒術界,建立更加完整的秩序?」淺川遙覺得頭在隱隱作痛。
傑自從找到了方向後,精神較之前好上不少,看起來又有了之前輕松的模樣。
「是的,」他說道,「仔細想想,現在咒術界的制度完全是扭曲的,很多任務發布都有問題。」
「你知道改變很難吧?上層都是些老家伙了。」淺川遙打了個哈欠,她白天跟隨水柱學習,晚上三日月又會給她開小灶上課,精力嚴重不足。
夏油傑點頭,「所以想要從外部入手,我認為盤星教是個不錯的選擇。」
淺川遙回憶了一下,只想起是給甚爾發布殺死星漿體任務的那個,說起來甚爾把對方給的定金全部拿去賽馬了,到現在盤星教也沒有追責的意思。
總的來說是財大氣粗的不正規宗教組織。
實際上夏油傑的考慮有受到淺川遙的影響,也就是五條悟隨口講給他的那個價值一百萬的小計劃。
他覺得十分可行,美中不足的是在實施過程會有不小的傷亡,因此夏油傑理想地更改了其中血腥的部分,企圖培養外部組織來逐漸替換掉咒術界。
淺川遙不知道其中細節,她聽了個大概,內心只有一個想法:
你們青少年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勁……
她想吐槽,但夏油傑好不容易想開些,淺川遙又一時給對方找不到其他的道路。
耀哉向他們這邊投來一瞥,淺川遙慢慢站了起來。
傑:?
淺川遙嘆了口氣,鼓勵教育是吧。
「那就將社會實踐進行到底好了。」她說道,「收拾行李吧。」
傑:??
不是在聊天嗎?怎麼忽然跳轉到收拾行李這一步了?
這樣雷厲風行的場景似曾相識,他就是因為遙的一句話來到了大正時代。
「……不是准備回去運營盤星教嗎?」淺川遙連連嘆氣,「宗教的運營模式,金錢往來,日常活動這些都要知道吧?」
夏油傑雖然是微笑著的,但表情空白。
他不知道。
「所以在接手之前,得先找個差不多的教會學學。」淺川遙如此說道。
一旁處理公務的耀哉聽見了,從堆積的信件中抽出一個卷軸,「要去嗎?聽說外面有一個萬世極樂教,大約兩百來人的規模,正好適合夏油先生去觀摩一番。」
情報來源於在外活動的後勤部隊隱,作為不重要的信息混在其他小概率會有鬼的情報中。
教會低調,聚集起來的教眾大部分是女子,教義也是勸說大家樂觀生活的,有鬼的概率極低。
淺川遙一錘定音,「就用這個了,謝啦耀哉!」
……
加入萬世極樂教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正如他們的教義是抱有沉穩的態度開心生活,來到這裡的教徒有不少都是被世俗壓迫的女子。
淺川遙很輕易地便融入其中,將自身經歷改改便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情。
一心急於將她嫁出去換取資源的惡毒家族,愛好賭馬的表哥,家中還有四個孩子要養。
悲慘程度超過在場一半人,順提,夏油傑的設定是來投奔她的遠房弟弟,兩人正處於離家出走的狀態。
被迫離家出走的夏油傑:「……」
真的很無語。
萬世極樂教的構造比想像中的要簡單。
除了聚集起來的信徒,就是偶爾來捐贈的商人,其他產業接近於無,看樣子經營者並不是很上心。
唯一的共同點是大家都堅定不移地相信教主是神子。
哦,這個淺川遙和夏油傑沒信。
教會的大家都很友善,在認為淺川遙生活很辛苦後,不少人送來了安慰,不過安慰的方式是把他們悲慘的經歷拿出來講。
「不過,只要見到了教主大人,一切都會解決的!」他們總是在最後加上這麼一句話。
淺川遙不置可否。
事實證明萬世極樂教就是個草台班子,夏油傑能學習的內容實在有限。
在大正的一個月期限所剩無幾,淺川遙索性給耀哉傳了信,准備在這邊呆完最後幾天就告辭離開了。
變成特級咒靈之前,淺川遙總是到處采風,一個月的時間在之前的采風中並不算太久。
她一個人行動自如,往往回過神來就已經離家許久。
或許是教會中家庭悲慘的人占了大多數,聽得各種家庭慘劇聽得耳朵起繭子,淺川遙竟有些想念起現世的家人來。
不知道甚爾那家伙有沒有認真在帶孩子……算了,多半是不能,能好好呆在家裡就不錯了。
而孩子們。
真奇妙,她竟然會有思念的感覺。
堪堪一個月的時間,淺川遙也一並想念起三日月的人形狀態……而不是冰冷的刀劍。
這點怪時政,非要說什麼任務期間不可以讓刀劍以人形出現在人前。
懷著奇妙的思緒,淺川遙的新作在大正完成了。
無關恐怖故事,只是隨筆。
【我本是負面情緒下誕生的怪物,陰差陽錯下收養了孩子。】
【小小的孩子像棉花糖,捧在手裡怕化掉,又怕被風高高的吹遠。】
【愛是什麼呢?我是不懂愛的怪物,我只會恨。
恨小孩子會露出可愛的笑臉,因為那會讓我腦中空白;
恨孩子們一蜂窩圍住我,因為那會讓我控制不住與他們玩起游戲。
也恨他們施展魔法,讓我不記得之前漫長的人生是如何度過的。】
【孩子們,孩子們。】
【這些吵鬧的生物才是真正的小怪物。】
還是短篇,淺川遙覺得自己這回可以試試童話欄目。
題目的話,就叫《孩子們》吧。
淺川遙寫完後,已經是晚上了。因為過於專注,這處寺廟的庭院已經只剩她一個人了。
大正時代的人們睡得極早,天黑之後就很少有人還繼續游蕩了。
淺川遙伸了個懶腰,也准備回到自己的房間,卻發現院子裡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無聲無息,連她都沒察覺到對方何時出現在這裡的。
一身華貴的衣裳,白橡的發色,還有罕見的七彩虹眸。
這是淺川遙第一次看到被教徒們極致推崇的教主。
確實是罕見的容貌,在這個時代被當做神子也不意外。
不像是普通人的樣子。
「您好?」淺川遙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心裡卻想著要不要喊夏油傑見見世面。
七彩的眼睛!好稀少!
萬世極樂教教主走近了,他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讓人忍不住親近。
「這位小姐,在寫文章嗎?很厲害啊。」
「一點個人興趣。」淺川遙說道,然而那人已經自顧自拿起稿紙。
等下……那稿紙上說不定有她的咒力殘穢,搞不好是會生病的啊!
淺川遙阻止不及,教主已經一目十行地讀了下去,遙開始思考如何在其他教眾發現前給對方解除詛咒。
「……很厲害嘛。這是你的感受嗎?」教主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道,看向淺川遙的目光灼灼。
「一部分是?」淺川遙不確定地說,「因為是虛構的故事,所以……」
「我也應該養幾個孩子。」那人自顧自說道,笑容滿面地轉向淺川遙,「你的文字讓我感到全身發燙,請留在我身邊,這樣我就能更多地感受到情感——」
那是被詛咒了所以要發燒的征兆吧。淺川遙面無表情地在心裡吐槽。
三日月本體則發出不滿的嗡鳴聲。
「請恕我拒絕。」淺川遙一口拒絕,「我有丈夫,留在您身邊怕是不妥。」
「嗯?可是我聽說你的家庭並不幸福啊。」七彩虹眸的男人笑了笑,自我介紹道,「我是童磨,萬世極樂教的教主,所有煩惱都可以和我傾訴哦。」
所以留在他身邊吧?
童磨打量著面前的女人。
不是之前他喜好的那種柔美長相的女子,這一位更偏向於有著鋒利的棱角,如同在水墨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般醒目。
寫出了那樣的文字………
童磨忍不住回味起在閱讀文字是心髒猛然的悸動。
那就是恨嗎?
天生不理解所有人類的情感,童磨對此興致勃勃。
留在他身邊產出更多的文字吧……或者,被他吃掉也不錯。
和他融為一體,他是不是也就能知道人類的情感是什麼樣的存在了呢?
淺川遙:「……」感覺碰到變態了。
而且沒看錯的話,這位叫做童磨的家伙眼睛裡寫著字呢。
寫的是「上弦貳」,好厲害的眼睛構造。
——那不就是很高級的惡鬼嗎!!
淺川遙後知後覺想起這邊世界的設定。
童磨又指著旁邊嗡鳴不止的刀劍問道:「真是華麗的刀劍,是你的東西嗎?」
遙:「……實不相瞞,這就是我的丈夫。」
空氣因為她的話而安靜了幾秒鐘。
童磨反而笑起來,「這可真是……太有趣了!你一定要留在我身邊才是!」
淺川遙拿起三日月,向後退了一步,躲過了童磨忽然展開的扇子。
童磨笑容滿面,手中的扇子展開,露出鋒利的刃來。
「哦?居然躲開了。」他遺憾地嘆氣,「你不想獲得拯救嗎?」
第35章
討人厭的家伙。
理所當然的,淺川遙和童磨打起來了。
「這個劍術……」童磨興致勃勃地點評道,「若不是你手中使用的不是日輪刀,我都要以為你是鬼殺隊新上任的柱呢。」
他揮動著扇子,目標是淺川遙的喉嚨,「我房間中有一個空的花瓶,小姐很美麗,我想要將您放在床頭日夜欣賞呢。」
童磨嘴裡說著喜歡,眼中卻是一片空茫,偽裝出來的虛假笑意虛無的浮在表面。
好變態的想法。
淺川遙躲開了扇刃,不用她選定下一擊的位置,手中的刀劍便已自發瞄准敵人的脖頸。
……三日月生氣了。
刀劍與惡鬼的脖頸相撞,發出堅硬的聲響,僅僅劃破表面皮肉,傷口很快恢復了。
淺川遙有些驚訝,雖然她沒有用出全力,但三日月可是相當鋒利的刀劍。
上弦之貳的惡鬼也吃驚地睜大眼睛,「真是鋒利的刀劍。」
——吃驚是假裝的,他優雅地揮動扇子,擋住反方向的迎頭一擊。
察覺到院子中聲響的夏油傑趕來了。
夏油傑一擊不中,擋在了淺川遙前面,他皺起眉,「七彩的眼睛,鬼?」
大正時代的惡鬼在夏油傑眼中和作惡的咒靈沒什麼區別,在看到童磨異於常人的外貌和眼中的數字後,他第一時間就辨認了出來。
「這可是天生的。」童磨笑著回答,「你手裡的是日輪刀……果然你們是鬼殺隊的人吶。」
淺川遙則指著童磨對夏油傑說道:「這個就是萬世極樂教的教主——我覺得咱們白來這裡考查了。」
夏油傑上下打量著童磨輕佻的模樣,慎重地點了點頭。
童磨:?
正常的流程不應該是舉起刀劍和他一決生死嗎?
算了,還是先對目標下手吧,那邊黑發黑眼的女子,他還未品嘗其血肉的滋味呢。
童磨手中對扇舞動的頻率加快,同時有霧氣慢慢散了出來。那是他將自己的血化為冰冷凍雲釋放,一旦吸入就會抑制住人類的呼吸秘術。
夏油傑:「!」
他第一時間撤出霧氣的範圍,提醒道:「有毒!」
處於凍雲中的淺川遙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傑。
夏油傑:「……抱歉,沒事。」
忘了淺川遙是非人類,不呼吸也沒事來著。
不僅如此,淺川遙身體表面早就在霧氣近身的時候浮起黑色的粒子,將身體保護得密不透風。
「咦?」這下童磨徹底好奇了,「你居然不需要呼吸,這又是什麼新型的呼吸秘法?」
真是聒噪。
戰鬥的劇烈程度再上一層,夏油傑試圖加入,童磨不耐煩地使用了血鬼術。
血鬼術,結晶之御子!
和童磨長相相似的冰人出現,擋住了夏油傑的去路。
「我只想和小姐你戰鬥呢,其他人還是算了。」童磨笑眯眯地說道。
淺川遙不想接話,童磨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按照時間計算,他們今晚就是任務最長滯留的最後時限,如今完全找不到離開的好時機。
必須速戰速決。
淺川遙決定用最簡單的方法,她揮刀再一次和童磨的扇刃碰撞,借力退出戰圈快速出現在夏油傑身邊。
「傑,需要你的咒靈一用。」淺川遙悄聲說道。
中了毒素和御子戰鬥的夏油傑提振起精神,明白了淺川遙的用意,但是……
「能發出日光的咒靈還處於回復期,要隔一段時間才能用。」說完,傑有些尷尬。
那只咒靈是他很小的時候調服的,還沒有正經手電筒待機時間長,過於雞肋了所以一直壓箱底。
「好吧。」淺川遙在童磨追來前又衝了回去。
「真傷心,小姐居然丟下我和別的男人說話去了。」童磨並沒有追究淺川遙和夏油傑在說些什麼,他笑了笑,「夜晚還很長呢。」
「沒關系,很快就要結束了。」
深夜的天空可見度不高,但淺川遙已看到天邊凝聚起厚厚的烏雲,某種可怕的氣息正從中散發出來。
然而無論是童磨還是夏油傑都一無所覺。
在任務世界滯留過久就會將檢非違使吸引過來,在時政的記載中極難打敗。
這些檢非違使可不會管敵人是時間溯行軍還是審神者,他們會驅逐所有的異常來客。
這就是淺川遙所知道的全部了。
第一種速戰速決的方法不能用,那麼只能上第二種。
一直不知疲憊揮刀攻來的女子忽然停下了動作。出於好奇以及對自己不會死亡的自信,童磨收起折扇饒有興致地觀察對方。
啊,倒下了……忽然死掉了?
童磨疑惑地歪頭,並沒有看到頭頂緩緩升起正冷冷注視他的特級咒靈。
看到咒靈是需要天賦的,這個時代的人們全部是普通人,惡鬼也一樣,都沒有看到咒靈的天賦。
正如耀哉也只能在幼時因為對死亡的恐懼從而窺探到淺川遙變為咒靈的一瞬。
童磨疑惑地歪頭,他攥緊了心髒的位置。
「奇怪……心跳在加快,有輕微窒息感。」他嘟囔著,帶著笑意走上前去,「這是愛情的感覺嗎?」
然而地上已是屍體的女性並不會回答他。
實際上是特級咒靈自帶的恐懼屬性,在淺川遙顯現的同時,會無差別讓周圍的所有生物感到恐懼。
特級咒靈遙輕易地被惹怒了,比起人類的遙,咒靈狀態的遙要不好說話一百倍。
因為童磨的話,變成咒靈後的短暫茫然立刻被憤怒取代了。
——這家伙以為自己是誰啊?!淨是冒犯的話!
童磨向屍身伸出手,「哎呀,那麼和我融為——」融為一體吧!
童磨沒能說完,他的喉嚨忽然咯咯作響,一股巨力從他四肢傳來,就仿佛半空中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撕扯他一般。
令人牙酸的撕拉聲,他硬生生被一分為二。
不過鬼的特性讓童磨立刻復原,疼痛對他來說不重要,讓童磨感興趣的是看不見的敵人。
「新的鬼?喂,那位應該說過不可以聚集在一起吧?」童磨對空氣喊話,以為是哪個新晉的上弦在搗亂,「事前聲明,這位小姐可是我先看中,我不會讓給你哦?」
天邊的烏雲近了,特級咒靈頓了頓,再次將惡鬼扯得四分五裂。
——好煩!為什麼又復原了!?
咒靈遙因為惡鬼反復死而復生狂躁起來,將惡鬼的特性拋到腦後。
當她再一次將童磨撕扯開時,一旁安靜的刀劍再次嗡鳴起來。
童磨半邊身體在地上翻滾,他本人卻不在意,對於刀劍的嗡鳴,他自語道,「那位小姐好像說過這是她的丈夫,好聒噪,折斷吧。」
這次他來不及恢復完整,便被狂躁的咒靈將身體扯得七零八落。
「到底是什麼東西呢?」童磨只剩下肩膀連接著頭顱,他還是一副悠閑的模樣,「殺不死我的哦,所以快點出來吧?」
這時,檢非違使抵達戰場。
武士打扮的人型骨架表面是藍色的火焰,悄然抵達了這片戰場。
童磨將身體恢復後抬起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嗯?」他剛要評論一番,視野陡然翻轉,高高地飛起來了。
發生了什麼……?
「真是失禮。」童磨聽見一道陌生的男音,他的視野也停了下來,扎落到泥土中。
直到被砍下頭顱,童磨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低矮的視線中只看到一雙木屐,只在他面前停頓了不到一秒,便轉向了倒在一旁的屍體。
「窺覷別人的妻子,首落吧,哈哈哈。」對方笑著說道,「遙,要找到正確的角度才可以砍下敵人的頭顱哦。」
童磨的頭顱竭盡全力移動,變成了上仰的角度。
一身華服彷如平安京貴族的男人正對著空氣說些什麼,腰間別著的正是那位小姐口中的丈夫刀劍。
什麼啊……刀劍也會變成人類?
童磨的頭顱露出些許笑容,想起來了,那振刀劍應當是三日月宗近,他作為教主時曾有人送給他觀賞過,不過他不喜歡刀劍,後來不知道哪裡去了。
都是非人類,為什麼他不可以呢?童磨很想問問那位小姐。
然而對空氣說著什麼的刀劍似有所覺,低首和童磨對視。
那雙新月紋的深藍眼瞳中的笑意驟然冷卻下來。
「這樣還活著嗎?」三日月輕聲問道。
下一秒,刀光閃過,童磨失去了所有視野。
這就是死亡嗎……?
哈,那麼去地獄看看好了。
最後體會到了一點點所謂的情感,也不賴嘛。
上弦之貳一直到徹底死亡,唇邊都帶著淺淡的笑容。一直以來也無所謂世間的一切,也無法產生真正的情緒和情感,童磨沒有求生的欲望。
檢非違使列著陣,近在咫尺。
檢非違使的等級一般是參照這邊刀劍最高等級出現的,但遙顯然只有三日月一振刀,因此對面的檢非違使全部是滿級的。
三日月隨意看了眼,便轉向了半空中的特級咒靈。
「哈哈哈,到我身邊來……一直想試著說一次的台詞呢*。」
他張開手臂,半空中對檢非違使感到警惕的特級咒靈立刻顧不上其他了,飛撲到三日月身上,「三日月!」
三日月眉眼彎彎,「我一直在。」
接下來便是返程,雖然三日月有自信戰勝檢非違使,但那些骨架顯然是無窮無盡,不把他們從這個時代驅逐不罷休。
適當撤退才是正確的。
只是淺川遙不願意回到人類的身體中。被惡鬼激怒後,反而是遙的占有欲大發作,如今黏著三日月不放手。
一個不注意,三日月的頭發、肩膀上就全部是跳動的黑色粒子了。
哎呀……咒靈形態的遙要更坦率些呢。
三日月樂呵呵的,並不覺得麻煩,一邊揮刀擊退了檢非違使,一邊誘哄著咒靈遙在時政的終端機上選擇結束任務返回本丸的選項。
「咳咳。」
中了毒,行動有些遲緩的夏油傑咳了兩聲,童磨死亡,那些冰造的傀儡也消失不見。但他不可避免地吸入不少霧氣,傷到了肺部。
「差點忘了。」三日月這才偏過臉來說道,「一起回去吧,夏油君。」
夏油傑強烈懷疑三日月是故意把他忘掉,但他沒有證據。
——最後還是平安地一起回到了本丸。
明明只過了一個月,但夏油傑踩到淺川家客廳的地板上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樣的社會實踐,下次還是別去了……算了,學到了有用的呼吸秘法,還認識了耀哉,有機會再去也不錯。
一回到現世,沒等夏油傑為這次奇怪的社會實踐進行總結,他便被五條悟和硝子一左一右夾在了中間。
「傑!!你居然背著我和遙出去玩了一整個月!!」這是吵鬧的五條悟。
「喲,傑。聽說你參加了淺川小姐的蜜月旅行。」這是叼著煙的硝子。
夏油傑受到了極大的驚訝。
「你們在說什麼啊??硝子怎麼你也在這裡……悟你不要再喊了!」
現世的窗外也是一片黑暗,夏油傑希望不要是半夜。
……也希望悟不是直接帶著硝子瞬移進遙的家。
「哦,因為很擔心啊。」家入硝子叼著煙並沒有點燃,「你請假前看起來很沒有精神的樣子。」
「沒想到是背著我們出去玩了!」五條悟指責道,「虧得我和硝子把工作都推掉了,我也想和遙一起出去玩!」
夏油傑:……
朋友們一如既往地神經,有種淡淡的安心感,哈哈。
那麼在詢問朋友們是如何進入淺川宅的之前,他該如何提醒那兩人,他們身後站著的分別是已經拔刀的三日月,和掏出天逆鉾的伏黑甚爾呢?
第36章
在淺川宅毀於一旦前,淺川遙出現並阻止了可能發生的慘劇。
「大半夜的,孩子們還在睡覺。不要吵架、不要打架。」從後院門走出來的淺川遙強調道,「順提,悟下次必須從正門進。」
五條悟吹起口哨一副不相關的模樣,仿佛大半夜直接瞬移過來的不是他一般。
淺川遙重復道:「聽到了嗎?」
悟:「……知道啦。」
在淺川遙不在的一個月期間,甚爾和五條悟之間的衝突似乎得到了緩解,維持在不會打生打死但也不會多說一句話的狀態。
淺川遙百忙之中和硝子握了個手作為初次見面的友好動作,得知硝子會反轉術式,她便把夏油傑推到硝子身邊。
「家入小姐,正好省得我把傑送回高專,他受了點傷需要治療一下。」
夏油傑雖然在本丸匆匆換上了現世的常服,但上弦貳的毒還沒有解,光靠他自己代謝怕是有點難。
家入硝子:「不是請假出去玩了嗎?怎麼還受傷了。」
作為醫生,家入小姐完全不顧及是異性,直接抓住夏油傑的領子就要現場就診。
夏油傑慌忙拒絕。
身上戰鬥後的傷痕自然瞞不過硝子和悟,淺川家的客廳又熱鬧起來。
一片混亂中,夏油傑下意識略過了一個月的經歷,只是和往常一樣露出笑容。
「好了,悟,不要給遙添麻煩。」
五條悟一把攬住傑,不滿道,「什麼啊傑!居然背著我和遙有秘密!」
「……也不要說得這麼奇怪。」
最後還是驚醒了孩子們,穿著睡衣的小蘿蔔頭們揉著眼睛出現在二樓的台階上,見到是淺川遙立刻清醒過來。
「遙!」
「遙你回來啦!」
「我好想你!」
「歡迎回來!」
淺川遙身上一下子掛滿了小孩子,一個月時間沒見,孩子們很有精神,看起來被照顧得很好。
干得不錯嘛,甚爾。
淺川遙臂力驚人地挨個將孩子們抱起,隔著熱鬧的高專生們對離得遠遠的伏黑甚爾露出贊賞的神色。
收起武器的甚爾接觸到遙的目光,反而將頭扭到一邊去,裝作事不關己。
這家伙……!
回到現實時間過得飛快,淺川遙把孩子們哄睡,又把精力旺盛的高專生趕回學校,天已經蒙蒙亮,她這才逮到站在門口發呆的甚爾。
「打架了?」他狀似不經意地問。
淺川遙順著甚爾低垂的視線,看到手背上隱約的凍傷。
「打了。」她老實回答,又豎起大拇指,「贏了!」
雖說是和三日月一起合力殺死的惡鬼,但她和三日月是一體的,四舍五入就是她打贏了!
而且她咒靈狀態不是也把惡鬼打到破碎,只是一時沒找到惡鬼真正的要害而已。
淺川遙心虛但還是給自己的戰鬥打了高分。
太陽正在緩緩升起,迎著清晨第一縷陽光,甚爾的面容不甚清晰。
淺川遙只能說是直覺,她直覺甚爾似乎是笑了一下。
然後是嘲諷。
「這就是你說的新工作很安全?」
淺川遙立刻心虛,「當然,我的戰力大於敵人的戰力,這樣的工作四舍五入就是安全……」
狡辯,擅長寫作的小說家總是擅長用言語蒙蔽別人。
甚爾唇邊微小的弧度變得平直,他絕不承認他剛剛有一點欣慰。
——從小到大,在禪院家若要比拼武力,淺川遙就沒贏過。
雖然後來遙用各種謊言將禪院家討厭的孩子們騙得團團轉,大小內訌不斷,也改變不了遙小時候誰也打不贏的事實。
每次得靠他撈。
甚爾摸了摸嘴巴的疤,不然遙說不定會像他似的被扔到咒靈堆裡破了相都沒人發現。
不,遙那個體格,怕是會直接被咒靈吃掉吧。
現在倒是神氣十足地炫耀,和小孩子似的。
遙只覺得甚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從後門繞了進去,回到了房間。
遙:?
這是更年期?
她敲甚爾的門,「甚爾?我還沒說完呢,一個月來辛苦啦!」
家裡孩子沒有丟,也沒有孩子受傷,甚至衛生都保持得很好,簡直嚇死人了。
屋內一片安靜,甚爾沒有回復。
「甚爾,你敢不敢回我一下?」淺川遙暴躁,「你這樣顯得我很尷尬!」
三日月適時出現,「可能是害羞了吧。」
甚爾的房門重新拉開,天與暴君冷著臉注視著這對夫妻,並犀利指出,「人類是需要睡覺的。」
——但你是天與暴君哎,幾天幾夜不睡覺也沒關系。
直覺再繼續下去會被表哥暴打,淺川遙閉上嘴巴,將門把手從甚爾手中奪了過來,關上了門。
在不心虛不犯錯的情況下,甚爾還是挺有哥哥的威嚴。
不過甚爾說得對,淺川遙的確不需要睡覺,她接到了北原科長的拜訪通知,正好無縫銜接回到本丸接待北原。
有一點心虛,畢竟她帶了夏油傑前往大正,還干了除保護耀哉之外無關的事。
「遙小姐,好久不見。」北原科長一身筆挺的西服,他一直是這般一絲不苟的模樣,「任務可否順利?」
「還行?」淺川遙尷尬地笑,她觀察到北原科長沒有問責的意思,先中規中矩地回答,「順利地保護了產屋敷耀哉,時間溯行軍並不難打敗。」
「那就好。」
北原科長笑了笑,神色沒有異常。他迅速為淺川遙結算好任務獎勵,又提醒道,「踩著時間回來還是太危險了,下次您可以稍微早上一點返回本丸。」
要不是臨走前和童磨戰鬥,本來她能提前半天回來的。
但淺川遙覺得這一點不必和北原科長闡述,因為看樣子童磨的死亡沒有改變歷史。
但北原科長過於鎮定了,連她為何踩點返回都沒有問,一副極為信任的模樣。
最後淺川遙還是沒忍住,委婉地問:「那個時代的惡鬼,我是說,如果被我殺掉算是修改歷史嗎?」
北原科長正在整理淺川遙上交的任務材料,聞言在隱藏面容的符紙後面的嘴角上揚。
「那個啊……」他難得沒有雷厲風行地給出答案,而是帶著笑意慢吞吞地答道。
「遙小姐,您得知道,歷史由人來創造。見不得光的惡鬼又怎麼能會影響到歷史呢?」
那一瞬間,淺川遙第一次從情緒穩定的北原科長身上聞到了負面情緒的味道。
但又像錯覺,很快北原科長的情緒又恢復為恆久的穩定。
同為非人類,淺川遙自覺不去觸碰同事的隱私,於是她裝作不知道北原科長似乎是討厭非人類這件事,迅速接受了殺死惡鬼不會影響到歷史的設定。
據她觀察,自己世界和大正世界前面的歷史高度相似,若是後面也是一致的話……
惡鬼確實從未在歷史中出現,說不定到了現代已經絕跡了。
畢竟現代可沒有山林讓惡鬼去藏,失蹤死亡人口也很顯眼。
那麼下次去直接用惡鬼練手好了,耀哉也會很高興。
淺川遙盤算著,順手將從上弦貳手裡搶救回來的原稿輸入為電子版,發給編輯。
【淺川:電子版發給您了,這次的新作就拜托了。】
【佐藤編輯:?!要投童話分欄嗎……好的淺川老師,我會和其他編輯商量的。】
淺川遙微微皺眉不明白為什麼這點小事佐藤編輯還要和其他人商量。
是恐怖小說家轉型寫溫馨小故事太突然嗎……
佐藤編輯很快通知淺川遙新作過稿的好消息,但沒說放哪個欄目。
能賣成錢就好,淺川遙沒在意,放下了手機。
她面前是一覺醒來站成一排來告狀的孩子們。
「怎麼了呢?」淺川遙有些困惑,明明昨天剛見面時孩子們並沒有異狀啊。
然後她得知一整個月下來孩子們都沒有在淺川宅拆家的真相。
甚爾……在發現家裡包括自己兒子在內足足有三個孩子是咒術師後,便開始了慘無人道的訓練。
或者說甚爾單方面的虐菜比較貼切。
在天與暴君面前,孩子們的術式都是小把戲。
如何不讓咒術師小孩拆家?讓他們累到沒電就好。
又強又惡劣,在淺川遙走後的甚爾一改在沙發上整日癱坐的頹廢模樣,直接晉升為魔鬼。
「所以訓練的起因是?」淺川遙比較了解家裡的孩子,一般來講,在她面前是乖乖巧巧,但其他時刻……
除了津美紀都是熊孩子,想想惠剛覺醒術式時滿院子的兔子吧。
菜菜子偏過頭去,「他一直占著電視,我們也想看嘛。」
准確的說是菜菜子和美美子想看,伏黑惠想看但很有自知之明,奈何拗不過姐姐們的要求。
於是在淺川遙走後,孩子們對剩下的那個看起來很是頹廢,沒有咒力波動的甚爾發起了挑戰,並慘遭壓制。
順提,惠是在雙胞胎的壓迫下強制參加並被牽連的。
淺川遙公平地表示:「技不如人怪不了別人,甚爾確實挺強的。」
「但是訓練好累……」菜菜子絕望地表示,「那簡直就是單方面的毆打!」
「而且津美紀也要參加訓練!明明津美紀沒有犯錯!」
淺川遙頭大了,「啊?」
會術式的小孩子被折一折銳氣就算了,怎麼連真正的乖孩子津美紀也被牽連進去了?
津美紀不好意思地說:「甚爾先生拜托了孔先生送來了武器,學一學槍的使用也還好。」
這個拜托以淺川遙對甚爾的了解應該是美化後的形容。
這麼看來津美紀的訓練最人性化。
因為津美紀每次都是單獨訓練,現在其他孩子們才知道津美紀的訓練是最輕松的。署辭
仔細想想,每次甚爾有好臉色都是因為津美紀在場來著。
一時間孩子們吵鬧起來,紛紛表示不要做咒術師的,抱怨甚爾歧視人的,還有勸大家冷靜的,全部混在一起。
「呃呃呃,甚爾會控制力道吧……應該。」遙也不確定起來,她的態度在孩子們的抱怨聲中軟化下來,「好好,我跟甚爾說說。」
至少能不再每天心酸地被可惡的成年人碾壓,孩子們一下子歡呼起來。
就在這時,甚爾推開了連接後院與本丸的門,安靜地出現在孩子們身後。
「喲,這裡場地夠大啊。」天與暴君打量著四周,陰森森地開口說道。
孩子們:!!!
淺川遙站起來正色道:「甚爾,不要對孩子們太嚴厲了——」
甚爾掏出長刀,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第一個和我打。」
遙:………
她指了指自己:「我?!」
事情的走向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她回頭試圖尋找靠山,偏偏己方隊友笑呵呵地添亂。
不知何時換了身出陣服的三日月哈哈笑道:「是要演練嗎?哈哈哈,甚好甚好,也加上我如何?」
末了刀劍付喪神還要補充道,「哎呀,真是和睦的大家庭呢。」
哪裡和睦了請問?
一小時後,被甚爾打得現了原形,淺川遙從身體中飛出來,化作咒靈無能狂怒。
旁觀的孩子們:「……」
雙胞胎:「遙竟然也輸掉了……」
惠:?!
不是,遙變成咒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津美紀:?!
因為看不見咒靈只能看到屍體,津美紀驚恐地拿起手機報警。
甚爾把人打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37章
和甚爾的戰鬥止步於小惠和津美紀差點被嚇哭,淺川遙急急忙忙回到了自己的身體,給惠和津美紀展示起死回生。
然後小惠就真的被嚇哭了,連津美紀也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一向穩重的孩子哭泣的時候都是安靜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抽噎的聲音像貓一樣。
淺川遙和甚爾對視一眼,後者想要離開現場,被前者抓住衣襟。
遙:「……別想跑,這是你家小孩。」
甚爾指出:「你惹哭的。」
遙的眼神也犀利起來:「要這麼說的話,是你下狠手給我打成咒靈的。」
塑料兄妹互相指責了兩句,挪著步子來到惠和津美紀兩邊。
「你看,已經沒事了哦。」淺川遙展示自己很健康,「剛剛那是意外,意外!」
甚爾則毫不留情地嘲笑伏黑惠:「膽子太小了。」
得到了伏黑惠的瞪視。
對津美紀甚爾則是非常客觀地指出:「這不是活過來了嘛,有什麼好哭的。」
淺川遙小聲補充,「雖然從生理意義來說確實死掉了。」
又、又哭了!
救命!說實話也不行,那該如何安慰小孩子!
淺川遙將求助的視線投向三日月。
三日月早早收起刀劍,攏著袖子,「哈哈哈,真是頭疼的局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至於在本丸只有吉祥物效果的狐之助,早就戰鬥開始時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伏黑惠在六歲這年,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情。
——家裡的大人沒有一個是靠譜的,就連穩重的遙其實也是迷糊的大人。
就比如現在,成年人們哄了幾句孩子便開始互相推卸責任,如果他再不說些什麼,這件事恐怕就要被糊弄過去了!
確實是這麼想的淺川遙正試圖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申到孩子們即將到來的開學,忽然感覺到袖子被用力地拽了拽。
她只得低下頭和惠對視。
惠臉上還帶著點淚痕,他認真地說:「我要聽全部的過程,遙不許騙我!」
遙:「還是別了吧……」
三日月則笑了笑,打斷了遙的拒絕,「那恐怕會是個很長的故事,不如坐下來聽吧,我去泡茶。」
淺川遙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悄悄豎起了耳朵,只好改口,「如果你們非要聽的話。」
「……」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淺川遙講得嗓子都要冒煙,灌下一整杯茶水總結道,「不過我和之前也沒什麼區別啦!不如說咒靈狀態也很方便!」
然後她便看到一圈沉默的嚴肅臉。
「等、等等,你們怎麼這幅表情啊?!」
「第一次聽具體情況。」xN
「怎麼可能啊……呃。」淺川遙陷入沉思。
除去什麼都不知道的惠和津美紀,雙胞胎的視角來看是不知道中間過程,甚爾是連起因都不太清楚。
所以在場的大家完全是第一次聽說淺川遙在舊本丸的驚險情況。
惠舉手:「想再看看遙的咒靈形態。」
和人類的遙一樣,他得記住遙咒靈狀態的氣息,不然再像今天一樣被嚇了一跳豈不是太丟人了。
除此之外,惠還想要記住親近之人真實的一面。
「沒問題。」
人類仰面倒下,取而代之是看不清面孔的人型咒靈坐在桌邊,黑色物質安靜地流淌著。
津美紀戴上了特制的咒具眼鏡,因此也看到了世界另一側遙的真實模樣。
收斂了氣息的特級咒靈只在剛一出現時牽動著人們恐懼的情緒,很快她便收攏氣息,和廊前的石頭一般不起眼,只是安靜地坐在原地。
惠板著臉發動術式召喚小動物們。
咒靈遙:?
「我得讓式神們記住遙的氣息,不然不小心把遙祓除了怎麼辦。」伏黑惠認真地說。
「就你?」甚爾嗤笑,「小心別被遙傷到就不錯了。」
抱著脫兔的咒靈點了點頭,釋放出驚人的威勢。
不像剛剛變成咒靈時只針對甚爾,直面了特級咒靈無差別攻擊的氣勢,伏黑惠嚇了一跳。
……他多慮了。
「那麼,還有問題嗎?」切換回去的淺川遙坐起來,禮貌詢問道。
這回是津美紀舉手,「三日月先生也是咒術師嗎?這個家裡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是普通人?」
「確實只有津美紀是普通人沒錯,但津美紀你是家裡最好的寶寶!」淺川遙安慰道,「他們都想當普通人呢!」
其他孩子們幽幽說道:「是啊……不用被甚爾抓走實戰真是太好了……」
甚爾:?
因為在禪院家度過的童年過於灰暗,甚爾完全不能理解這幫生活美滿的小鬼們在抱怨什麼。
於是他指出:「今天你們還沒有完成計劃。」
什麼計劃?挨揍計劃嗎!
孩子們生無可戀。
至於津美紀前一個問題的答案……
三日月笑了笑,遺憾道,「我也不是人類呢……只是刀劍付喪神罷了。」
新的物種出現了!
一旦接受了家中有非人類的設定,那麼再來第二個也不是不能接受。
孩子們又請求看三日月的另一種形態。
「另一種形態嘛……哈哈哈,當然可以。」
話音未落,三日月已消失不見。
坐在三日月兩側的惠和津美紀扭頭去找。
這方面倒是知曉真相的菜菜子和美美子悄聲提醒:「往下看,對……再往下一點。」
可是三日月先生的位置上只有他隨身攜帶的太刀啊?
「那個就是三日月先生啦。」菜菜子說道,不客氣地用手機拍下伏黑姐弟驚掉下巴的失態表情,「就是這麼回事。」
「……請不要隨意觸碰我的本體就好,哈哈哈。」
眨眼間三日月又重新出現,風雅地端起杯子飲茶。
坦誠告知不是什麼壞事,從某種方面來說,孩子們生怕被外界發現家中的秘密,在外活動都小心了許多,保密性反而上升了。
接下來一家人參加了惠的入學儀式、慶祝了雙胞胎融入了小學生活,忙碌間轉眼幾個月過去了。
淺川遙幾乎忘了還有咒術界的存在,直到某一天五條悟獨自登門拜訪。
「遙!我任務路過你這裡,干脆來找你玩啦!」還是熟悉的不見外。
「傑沒有和你一起來?好稀奇。」淺川遙靈感枯竭,坐在書桌前無所事事,看到五條登門便麻利地離開了令她痛苦的寫字台。
「評為特級後上面為了效率就讓我們分開接取任務了……一群煩人的老橘子。」五條悟談笑間就罵了咒術界的上層,他很快抱怨道,「而且傑每天都在忙!我好無聊的!」
淺川遙理解了一下,上次傑來是因為悟很忙所以找她談心,這次悟來找她因為傑很忙……不會又是談心吧!
這群精力旺盛的dk,清閑下來不是應該第一時間好好享受盡情躺著的快樂日子嗎!
除了采風時間,本質是個宅的淺川遙無法理解青少年的腦回路。
「所以呢,」淺川遙從冰箱摸出汽水——她覺得五條悟不是喜歡喝茶的類型,「你來我這裡想干什麼?要不是甚爾今天接任務出門了,你們每次見面我的房子都有倒塌的危險。」
五條悟無辜眨眼,「我可不會拆遙的家,就是那個啊那個!傑去的地方我也想去!」
果然作為摯友,傑的變化瞞不過五條悟。
「駁回。」淺川遙頭也不抬,「最近沒有出差的工作,而且有了也不帶你去。」
帶五條悟去大正……想想就很可怕。
果然,五條悟鬧起來了。
「但是傑每天都在看各種書,還有,他忙著接任務,最近連戰鬥方式都變了!我可是他的摯友,結果他居然都不告訴我!」
淺川遙一言難盡,「你是小學生嗎?傑也許需要個人空間吧。」署祠
「所以,傑一定是跟著遙學了什麼!」五條悟自顧自說了下去,「我想知道!」
「你去問傑。」淺川遙爽快拒絕,「我從不泄露別人的隱私。」
「哎——」五條悟拉長了聲調,蒼藍色的美麗眼睛越過墨鏡的鏡片看向淺川遙,「可是傑似乎在做危險的事啊,撼動咒術界可是很難的,我以為遙知道的。」
他聽說傑在打探咒術界上層的構成,已經引起御三家的警覺了。
那幫煩人的爛橘子,對咒術界的貢獻不大,但給人添堵倒是不少,傑再刺探下去一定會被警覺的爛橘子們穿小鞋的。
五條悟這樣提醒了摯友,卻得到對方輕飄飄的回應:
「沒關系的悟,我保證未來的咒術界不會這樣。」
很難形容五條悟當時的心情,但他一定是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這可是一向堅持正論的傑!
「聽好了,悟。」傑從手中的金融書上抬頭,溫和地笑,「正論並沒有錯,但首先,得創造適合正論發展的土壤。」
「我要改變咒術界。」他宣布道。
傑是認真的。他認真完成任務,又在間隙時間裡練習五條悟從未見過的呼吸法,在此基礎下還能擠出時間學習金融和法律。
太恐怖了。
就像……曾經淺川遙沒能實現的計劃如今尋找到了代行人。
「傑,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五條悟正色問道,「你休假前可還沒有這樣的想法。」
他就差暗示了,這樣的想法真的不是被淺川遙暗示的結果嗎?
而據五條悟所知,如果淺川遙想,是可以做到的。
讓一個人的行動輕易按照她的想法進行,遙能做到。
傑合上已經看了一半的專業書籍,面對嚴肅的五條悟,傑也正色起來。
「當然,這是我自己的想法,遙最開始不太贊成來著。」他笑了笑,在高強度的學習下精神卻很飽滿。
「遙都不贊成那一定難死了,而且很危險啊傑!」
五條悟知道咒術界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何況是沒有御三家在背後支持的傑。
夏油傑開玩笑道,「你太緊張了悟。但是你看,咒靈源源不斷,我總不能殺死全部的普通人吧?那也太奇怪了,這麼對比改變咒術界就不那麼難了。」
五條悟的心髒卻狂跳起來。
他看向傑的表情復雜,並非出身御三家,有著特級的能力,好友又是他和硝子。
傑的性格是會讓人放下警惕,很有安全感的領導者性格,實際上卻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固執……所謂認定的事會一條路走到底。
五條悟仿佛能看見多年前黑發黑眼的禪院遙站在傑的身側,帶著無限深意地嘆息道:
——多麼合適的人啊。
第38章
淺川遙不知道她在五條悟眼中的形像是危險的反社會人格,她聽完五條悟的話,問道:
「所以你是保守派?」
真稀奇,五條家的大少爺不是一向肆意,就算地球爆炸也無所謂的嗎?
「才不是!那些爛橘子死了就死了,但會有新的爛橘子源源不斷地補上來,殺掉也沒意義的吧。只有一點點用新鮮的換掉老舊的才能出現改變。」五條悟如是說道。
在他看來急速的改革只是無意義的傷亡。
「哦,你是這麼想的啊。」淺川遙聳肩。
她沒肯定悟和傑任何一個人的想法,也沒否定。
在遙看來都挺幼稚,傑試圖不造成傷亡而快速改革,過於理想;悟倒是考慮到了這一點,但悟選擇的道路需要很長時間,成功的概率也就隨之下降。
也是,再過一年傑和悟都要畢業,既然兩人都准備留在咒術界,也是時候為未來打算了。
就現在來看,兩人在如何對待咒術界上層方面產生了分歧。
——兩個人倒是都很自信他們可以做到讓咒術界煥然一新。
淺川遙端著杯子看似在認真聽五條悟近期的煩惱,實則在發呆。
五條悟雖然性格跳脫,但從小什麼都見過了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價值觀。
而傑這個情況,用流行的網絡用語形容就是很容易黑化或者變成病嬌,得需要好好規劃才是。
算了,這些問題估計要等他們畢業步入社會也就是咒術界才會出現呢。
至於悟專門跑到她家來說這件事……
「雖然不知道悟你在擔心什麼,」淺川遙嘆了口氣,「你和我之間的束縛還在,所以我完全不打算做什麼。」
「可是你帶傑出去玩了!」
「?這和我說的話有什麼必然聯系嗎?」淺川遙緩緩扣出一個問號,「傑那段時間心情很不好啊,帶他散散心而已。」
完全不懂現在的dk每天在想什麼。
五條悟不說話了,他確定淺川遙臉上是全然的疑惑,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故意誘導傑實行她過去的計劃。
五條悟頓了頓,開始漫無邊際地抱怨起各種瑣事。
話題不知不覺轉移到了悟吐槽咒術高專的夜蛾升職到校長後變得更加嚴厲了,過一會兒他又抱怨起新開的喜九福太難排到限量款。
然後松了一口氣的邪惡dk終於露出真面目,將淺川遙家裡孩子們專供的甜點掃蕩一空,笑嘻嘻地告辭離開。
五條悟前腳離開,沒過多久後腳伏黑甚爾就推門進屋。
擺脫了帶孩子日常,久違接到委托能活動筋骨的術師殺手懶洋洋倚在沙發上。
「我看到六眼從家裡離開了。」甚爾眯起眼睛,「他又有什麼事?」
淺川遙:「不知道。」
她又想了想,分析了五條悟在提到特定話題時波動的情緒,猶豫道:「悟好像在擔心我對咒術界下手?」
翻找電視遙控器的甚爾樂了,「就你?」
嘲諷值拉滿,雖說淺川遙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真心實意地拿起手機,「甚爾,會不會是你之前把悟的腦子打壞了,我讓家入小姐再給他查查吧。」
這都什麼都什麼。
甚爾懶得說話了。
此時淺川遙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在高專的傑忙得團團轉,沒有玩伴了的五條悟越是無聊,恰好又是咒靈誕生的淡季,五條悟幾乎要長出蘑菇來。
五條悟清閑的具體表現為高強度出現在淺川宅,且力圖招惹每個人。
在又一次打電玩時五條悟毫不相讓把小孩子嘲諷個遍,以至於淺川遙不得不一個個哄過去時,遙終於忍無可忍。
偏偏五條悟還一副無辜的樣子,好像差點把孩子們惹哭的不是他一般。
*
「這周末出門。」傍晚,淺川遙在飯桌上宣布道。
孩子們好奇地看過來。
「所有人都去嗎?」三日月問道。
遙木著臉:「想和五條共度周末的舉手留下。」
無人舉手。
很好,大家都厭倦了五條悟的高頻率出現。
因此,五條悟在休息日試圖再次去淺川家消磨時間,發現往日熱鬧的淺川宅空無一人。
五條悟:?
他非常自信自己沒有被排擠,遙一定只是出去玩忘記叫他了!
*
淺川一家去了鄉下,出於對遙的信任,一家人直到出發才有人開口問:
「又是采風?」
這是甚爾問的,淺川遙近兩次采風都轟轟烈烈,甚爾現在看淺川遙出遠門未免有些應激。
「不是采風,正好老家那邊出了點事回去一趟。」
淺川遙發動汽車,最近的稿費和時政的獎勵結算下來正好給家裡添置了方便出行的交通工具。
鄉下可不近,她再次確認了一遍路線,從後視鏡看到來自後座數道灼灼視線。
好神奇……第一次從遙口中聽到除了禪院之外的親戚。
聽遙的口吻似乎不太熟,但要比和禪院結仇的程度友善一百倍!
連甚爾都問,「你家不是禪院的分支?」
據他所知,禪院家分支也是一副垃圾樣。
何況淺川遙是被『賣』到本家的。
「是哦,不過只有母親是禪院家的,還是分支中的分支,父親是個普通人來著。」
淺川遙回憶了一下,「不過父母去世的太早,沒人願意收養我,我就把自己賣到禪院家了,以為只是普通的豪門沒想到是垃圾場呢,哈哈!」
以輕松的表情說出了不得了的過去啊……
因為車內座位擁擠,變成本體陪伴淺川遙出發的三日月發出不贊同的嗡鳴聲。
甚爾臉色發黑,搞了半天這家伙小時候不也把自己賣掉了嗎!
偏偏遙還在風輕雲淡地繼續回憶,「誰能想到禪院家那麼垃圾,不過這邊的親戚人倒是不錯,賣掉我的錢分文沒要,全部給我了。」
很好,甚爾知道淺川遙脫離禪院家前幾年錢財來源的真相了,最開始他以為是五條家六眼給的錢。
淺川遙總結道,「小時候我怕禪院家的人回來找他們麻煩,干脆不怎麼聯系,這麼多年過去關系已經很淡了。」
這次回來也是因為當年那位唯一一個願意幫她賣掉自己的親戚去世了,淺川遙決定回來看看。
「大家就當做去鄉下玩就好,畢竟這邊的風景在城市也是很難得的。」淺川遙正色道,「所以請不要一副沉重的表情謝謝。」
親戚的葬禮定在周六,這個叫做代町的地方淺川遙許多年之後再次來已經不太熟悉,連著問了好幾個路人才問到具體位置。
「舉辦葬禮的最近只有那一家了吧?」路人說道,一邊打量著淺川一家,「你們是外地人?沒聽說過夏目先生還有外地親戚。」
看起來光鮮亮麗,一看就是從繁華城市過來的樣子,最重要的是生面孔。
「哈哈,因為小時候得到過夏目先生的幫助。」淺川遙好脾氣的笑了笑,她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這邊已經沒人記得她的長相了。
——也有成年後長開了的原因在就是了。
好奇的路人走遠了,淺川遙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原來是姓夏目啊。」她感嘆道。
眾人:「……」看出來是非常不熟的親戚了。
「那麼,」淺川遙拍了拍手,「我和三日月去參加葬禮,甚爾帶孩子們去玩,有異議的舉手。」
家裡人數在不知不覺變多,舉手表決已經成為一種很方便的收集意見方式。
這次除了三日月和遙,剩下的孩子大人都舉起了手。
遙:。
「……甚爾你湊什麼熱鬧。」她看著壯實的老哥在一眾小學生中也幼稚地舉手,感到頭大,「那三日月和孩子們去玩,甚爾和我去。」
這回輪到三日月站在小學生中間舉手了。
不過比起從不說心裡話的甚爾,三日月很誠實。
「我很好奇遙原來的成長環境呀。」付喪神笑著說,「說不定會有遙小時候的照片?」
淺川遙:「都說了是不熟的親戚,那種東西沒有……那就三日月,甚爾和我去,孩子們自己玩去也行,反正你們有自保能力。」
菜菜子急得跳起來,手舉得高高的快要戳到遙的臉上,「可惡,不要因為我們矮就無視啊!我們也想去!」
其他三個孩子齊刷刷點頭。
遙:「?你們真的是小孩嗎?葬禮有什麼好去的啊。」
最後還是一起去了。
淺川遙盡力打扮得低調,但這麼一大家子人還是很顯眼。告別儀式後,大家便攀談起來,連帶著有人打聽淺川遙的是哪一家的親戚。
夏目先生和他的妻子都早早去世了,留下很小的孩子,和她當時的情況相似呢。
淺川遙不動聲色地聽著隔壁桌在討論著那孩子的去向,沒有人願意空出時間和金錢收養,於是開始隱秘地踢皮球,這一點也和她當年很相似。
這幾年經濟不好,連帶著大家手頭沒有余錢,因此都面帶愁色。
總接觸富裕的咒術界人士,淺川遙險些忘了現在正是經濟下行的時候。
「雖然是乖巧的孩子,但是……唉,我家也有兩個孩子要養呢。」
「我家先生工作變動,也不太方便。」
「……我家裡沒有多余的空房間,而且我兒子和那孩子差不多大,怕是會打起來。」
成年人熟練地推脫著,偶爾視線會停留在旁邊的淺川一家身上。
這家足有四個孩子呢,更是不行了。
不過也順嘴問了問,這家看起來生活富足,說不定願意收養。
淺川遙擺了擺手,很是客氣地婉拒,「我家的話,也不太方便,不過可以提供一點金錢支持。」
氣氛因為淺川遙的話而緩和許多。
忽然,淺川遙感到有視線停留在自己周圍,並非來自於屋子裡攀談的人們,而是門外。
旁邊的甚爾更是敏捷,一把拉開門,「誰在外面?」
門外是忙不迭跑遠的腳步,敲在地板上發出輕巧的「咚咚」聲,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淺川遙優越的動態視力看到,是個有著一頭陽光般溫暖發色的小孩子。
這應該就是叫做夏目貴志的孩子了。
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屋子裡因為尷尬安靜了一會兒,有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夏目先生走得太早了,可憐的孩子……」
成年人不再執著於踢皮球,轉而聊起別的以轉移些許注意力。
上了歲數的客人感慨道,「當年咱們這邊有一家不也是這樣的情況嗎?那個孩子也沒人收養,唉。」
這話勾起了不少人的興趣。
「後來是怎麼辦的呢?送到孤兒院?」
老人抿了口茶,搖搖頭,「被買走了,據說孩子母親那邊的本家是顯赫的家族,看上她,花了兩億買走的。這事還是夏目先生操辦的呢。」
淺川遙:「……」
她一下子就被家裡的大大小小盯住。
「哈哈哈,還好吧,」淺川遙羞澀一笑,「沒有小惠貴。」
這是重點嗎!
重點不應該是禪院家什麼破毛病,自家術式是不夠用嗎怎麼到處花錢買小孩!
另一邊的氣氛則火熱起來,有人試探道,「那……夏目先生豈不是很有錢了?那可是兩億日元!」
也不是窺覷遺產,大家之前愁的不過是要自掏腰包多養一個孩子,誰家都不容易。若是有這筆遺產作為支持,收養孩子就好辦多了。
老人笑了笑,神秘地說,「夏目先生當時也剛成年呢,據我所知,那筆錢他沒有留下。」
屋子裡又是一陣感嘆,人們永遠津津樂道於一筆不知所蹤的巨款。
有的猜狡猾的大家族並沒有如實打款,有的猜好心的夏目先生將錢捐了出去,還有的陰謀論夏目先生是不是將這筆巨款轉移成了其他固定資產。
越說越離譜。
淺川遙默默腳趾摳地,她悄悄站起來,和半生不熟的人們打招呼出去透氣。
「淺川女士,您家孩子多,要不和貴志那孩子一起玩一會兒,那孩子自己呆著怕是會胡思亂想。」他們座位鄰近的陌生阿姨好心建議道。
不是不行,淺川遙征求了自家孩子的意見,帶著一串小尾巴離開了房間。
離開前,陌生阿姨又神神秘秘地提醒她:「您家孩子都挺乖的,提醒他們不要相信夏目貴志的話,那孩子據說總是撒謊能看到妖怪呢。」
嗯?
這下淺川一家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這個設定……小咒術師?
出了門,也跟著一起出來透氣的甚爾點了根煙,含糊地說,「你不會還要往家裡再撿崽子吧?」
他可不想在遙出差的時候再多帶一個小孩,煩死了。
不知不覺淪為家中替補全職保姆的甚爾很暴躁。
「不會,應該會幫忙告訴傑注意一下。」淺川遙嘆氣,「作為沒有引導人的咒術師獨自成長,這方面傑可是很有話語權呢。」
是非常辛苦的一段時光。
然後遙不客氣地指揮甚爾:「來都來了,你跟著點,葬禮附近很容易有咒靈的。」
甚爾:「你和三日月去哪?」
「我看有一家人有意向收養小夏目,既然已經說了,我去多給些錢,畢竟夏目先生幫助過我。」淺川遙隨口答道。
三日月則道:「我和遙一起去。」
甚爾把煙掐了不高興地走了。
「家裡最好還是不要再有多余的負擔了。」天與暴君強調道。
「好好好。」淺川遙作為撿孩子大戶,敷衍地應了。
願意接收夏目貴志的好心人家確實手頭拮據,淺川遙帶來的錢解決了燃眉之急,兩方人友善地在外面聊了幾句。
期間淺川遙暗示了夏目貴志可能會有些特殊之處,這是她能給對方最大的幫助了。
不過有三日月在的談話通常進行得很順利,三日月談笑間對面的家庭主婦連連答應,話裡話外幾乎要將夏目當做是自己的親生孩子。
看樣子小夏目能過上一段安穩的日子。
結束寒暄,淺川遙松了口氣,社交好費心神。
她轉身去找甚爾和孩子們,也想看看夏目貴志的天賦如何,卻見津美紀急匆匆地沿著走廊跑來,額間出了一層薄汗。
「遙!甚爾說一定要收養夏目君!」津美紀說,「他還說遙不收養的話他收養!」
?
淺川遙:???
不是,甚爾你演我?!
第39章
夏目貴志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但很難分辨那些東西和普通人的區別。
因此總是在吃飯時多擺出一副碗筷,卻被告知家中沒有客人;或是和路人聊天卻被鄰居問為何要對著空氣說話。
世界是存在另一面的,而只有他能看到。
夏目意識到這一點,但還是會在未知存在向他搭話時忍不住給出回應。
是父親的葬禮,家裡變得空蕩又擁擠。夏目悲痛之余還要注意不要和奇怪的生物對視上。
來參加葬禮的客人們都是父親生前的親朋好友,負面情緒之下,家中除了本身就有的小妖怪,還多了不少蒼蠅形狀的怪東西。
當然,客人們全都看不到。
只有一家人很奇怪。
比起其他多少有些印像的客人們,夏目從未見過這家人。
年幼的夏目貴志不太會形容,但總感覺這家人的氣場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懶散卻健壯的黑發男人進門便不經意掃開試圖趴在他肩膀上的蒼蠅妖怪並一腳將其踩碎,他身邊的夫人是少見的刺蝟頭發型,對著夏目貴志溫和地微笑致意;
旁邊是容貌精致的深藍發色男人笑眯眯地領著孩子們,但他更像是一具空殼,只有藏在腰間看不見的位置散發著波動,那好像是一振刀劍?……奇怪,並沒有人覺得男人帶著刀劍來參加葬禮有什麼不對。
以及處於最中心的年輕女性。
年輕女性在為孩子們整理亂掉的衣領時指尖微微泄露出黑色粒子,那些粒子在空氣中跳躍著,自發驅趕了屋子裡的妖怪們。
夏目:!
這絕對是大妖怪吧?
緊接著,似乎是妖怪的存在神色自然地同其他客人交談起來。
居然可以被看到!
夏目貴志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腳下一滑不小心發出些許聲響。
「誰在那裡?」
被發現了。
夏目緊急思考離家最近的神社在哪裡,並匆匆邁開腳步奔跑起來。
——逃跑失敗,被攔住了。
他被長得很凶的高大男人一把拎起來,後者嘟囔著:「跑什麼啊,小鬼。」
當然是害怕被妖怪吃掉了!
夏目貴志撲騰著要掙脫,慌亂之中給了男人胸口一拳。
「?很有勁啊小鬼。」
以往可以擊退妖怪的拳頭沒有奏效,反而得到了輕飄飄的評價。
「甚爾沒有惡意,」倒是在男人一旁的夫人溫柔地解釋,「只是又被遙驅使了所以感到不爽,哈哈,甚爾作為哥哥總是沒有威嚴呢。」
甚爾?遙?
夏目將人對上了號,所以把他拎起來的是甚爾,那位年輕女性是遙?
甚爾旁邊的夫人迎上夏目的視線,吃驚地睜大眼睛,對他點了點頭,「……你好呀小朋友,我是紀香。」
紀香是好人。
夏目的直覺讓他更願意相信紀香,於是停止掙扎。
「嘖。」甚爾將夏目放了下來,「小鬼就是麻煩,遙要求的,你們玩吧,別和我搭話。」
他們來到了院子,甚爾說完這話便自顧自找了處台階坐了下來。
完全是討厭小孩子的模樣。
「性格一如既往呢,甚爾。」紀香笑吟吟地說,「糟糕的性格……哎。」
甚爾沒有說話,夏目想道,連妻子的話都不回復,確實性格不算太好。
至於是怎麼看出來那是甚爾的妻子……跟在他們後面的小孩,有一個長得和甚爾很像又有著紀香的同款刺蝟頭發型,一看就是這二人的親生孩子。
「一起玩吧?」跟著甚爾的孩子們十分友善,互通姓名後便拉著夏目在院子裡堆沙子。
性格跳脫的是菜菜子美美子,溫和周到的是津美紀,話少但也足夠友善的是紀香的孩子惠。
熱鬧的一大家子。
「甚爾的話,無視就好。」孩子們都這麼告訴夏目。
坐在一旁的甚爾投來陰沉沉的一瞥,孩子們便衝夏目擠眉弄眼起來。
好吧,甚爾確實是古怪的大人。
熟悉起來後,菜菜子便興衝衝地叫惠給夏目露一手。
夏目貴志:?
接著伏黑惠便冷著臉,但很乖地擺出了手影。
院子裡一下子就出現了可愛的兔子和狗狗。
咦咦咦——!
夏目嚇了一跳,居然是憑空變出來的,好厲害!
「果然,你也能看見。」伏黑惠露出些許笑意,「你也是有天賦的人。」
有天賦是指……?
夏目睜大了眼睛,難道他們也能看得到妖怪?
「那個是咒靈啦,不過惠的是式神。」美美子給他解釋,然後羨慕地感嘆,「真幸運,能看到這些東西只是被排擠。」
夏目直覺不去探究美美子話裡的深意。
不過他松了口氣,淺川一家人友善極了,總歸不是他一開始誤解的大妖怪。
被問及術式,夏目困惑地抬頭,「我只是能看到它們,偶爾力氣很大可以擊退算嗎?」
「你這家伙,看起來弱不禁風,居然是筋肉系?」其他孩子們也想起甚爾對夏目那一拳的評價紛紛感嘆道。
能讓怪物甚爾評價很有勁……哇。
堆在院子中央的沙子被遺忘到一邊,孩子們聊起詛咒的事情,順便給夏目科普。
……學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識。
只有一點很奇怪。
夏目在聊天間隙望向紀香,沒有人會和紀香搭話,即使紀香伸手將惠的頭發理順,惠也只是甩了甩頭沒有道謝。
而紀香也只是脾氣很好地重新回到甚爾身邊,自顧自感嘆道:
「今天天氣真好呀。」
「夏目?你怎麼啦?」津美紀輕輕呼喚夏目,「抱歉,他們也沒有見過其他同齡的咒術師同伴,今天吵鬧了些。」
畢竟還是人家父親的葬禮當天呢,一直拉著人家聊天也不太好。
夏目搖了搖頭,「沒事……我有話想要和甚爾先生說。」
津美紀露出吃驚的神情。
居然會有小孩子主動和甚爾搭話。眾所周知,甚爾本身長了一張惡人臉,再加上過大的體型,在大多數小孩眼裡和可怕的猛獸沒什麼區別。
「不是說了別和我搭話……」甚爾不耐煩地抬眼,但還是從懶散地躺著變為斜坐,「說好了,我們家養不下更多的小孩。」
說了難聽話的甚爾被孩子們一起使勁拽住褲腳,要不是坐著,天與暴君的褲子險些被拽掉。
甚爾把礙事的小孩們趕到一邊,「嘖,看吧,太多小孩就會這樣,每天都煩死了。」
「不是收養的事……沒關系的。」夏目干巴巴地說道,他聽見紀香在旁邊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
「所以有什麼事?」甚爾頭也不抬地問。
夏目頓了頓,還是問出口:「……您的夫人在一直與您說話,您為什麼不理會她呢?」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甚爾綠色的眼睛動了動,第一次正眼看向夏目貴志。
如有實質的壓力撲面而來,夏目感覺像是被大型猛獸扼住了喉嚨,動彈不得。但甚爾很快移開目光,向周圍環視,眼中空無一物。
「真敢說啊,撒謊可不是好習慣。」他慢慢站了起來。
拋開害怕,但夏目心中緊接著湧上不忿。
說什麼咒術師,這群人分明也在騙他啊!到最後原來還是只有他能看見!
年幼的孩子慢慢低下了頭,亞麻色的發絲垂下來擋住他的神色。
「別哭……」紀香在夏目身側蹲下,伸出的手指穿過了他的臉頰,「抱歉,是我一開始沒有說清。」
——連道歉的說辭也都和那些不被看到的妖怪們一模一樣。
但夏目想到紀香手指拂過伏黑惠頭頂時露出的悵然神色,怪罪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不怪你,紀香……是我又沒分清。」他小聲回答道。
接著,腳下一空。夏目被甚爾一下子提起來。
小孩子眼尾還泛著哭過的紅,甚爾已然換了一副表情。猛獸綠色的瞳孔震顫著,不自覺放出了殺氣,只因為一個名字。
亡妻的名字,從一個完全陌生的孩子口中說出。
「你……」他低沉地開口,一向擅長嘲諷敵人的天與暴君此時卻感到詞窮。
萬一只是一場騙局呢?
孩子都是天生的騙子。
但甚爾卻不自覺地站直了。為了參加葬禮,他被淺川遙強制要求穿上正式西服,倒也還算體面……只是剛剛靠在台階上蹭上不少灰塵又添了許多褶皺。
於是天與暴君又不安起來。
……萬一呢。
嘴上說著「騙我你就死定了」,天與暴君卻忍不住悄然向身側看去,即使那裡空無一物。
甚爾又看向夏目。
「是反方向。」被他提起來的夏目小聲說,「不管你信不信,紀香發型和惠很像,個子到你肩膀……現在在罵你呢。」
紀香女士生氣起來也不如何可怕,只是皺著眉在說教,即使甚爾並不能聽到。
然而甚爾此刻卻踉蹌了一下,嘴角無意識上揚起來。
是紀香啊。
他看向另一側,仍然是空蕩蕩的。
而那個叫做夏目的孩子一板一眼傳達著紀香的不滿,甚爾絕不會認錯,那就是紀香才會說出來的話。
名為喜悅的情緒在天與暴君的血管中奔騰,他的表情平平,但靈魂卻悄悄舒展開來。
能看到彼岸靈魂的術式……?
真是幸運。
天與暴君眨眼,先是對著看不見的紀香道歉,「紀香,是我的錯。」接著露出笑容,「許久不見只有抱怨的話嗎?」
其他孩子們則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甚爾居然會道歉!甚爾居然會那麼笑!
被罵了露出死不悔改的死魚眼才是甚爾,這人誰啊?!
夏目:「……紀香女士說,她一直在你身邊,抱怨的話可以說上一天一夜,但現在她不想理你。」
甚爾頓了頓,隱約露出心虛的表情,又惡狠狠地驅散在一旁吃瓜的孩子們。
「今天開始,你是我家的孩子了。」他理直氣壯地對夏目說道。
夏目:。
紀香女士沒罵錯人,這位真的是一位超級爛人。
「抱歉,我還是……」他委婉地表達拒絕。
「遙很有錢,我也可以付錢給你。」甚爾說,「而且你的能力很麻煩吧,我們雖然看不見靈魂,但是那些咒靈什麼的還是可以看到,對你來說可怕的敵人我輕松就能殺掉。」
夏目:「但是……」
「就這麼說定了。」甚爾一錘定音,「你覺得你的能力值多少錢?三億?不夠嗎,那五億?」
有津美紀通風報信,隔著老遠就聽見甚爾在報價的淺川遙:「……」
「混蛋甚爾你在做什麼啊?!禪院家買賣孩子的惡習給我改改!!而且你有錢嗎!?」
第40章
淺川遙的出現挽救了即將變成法制節目的氣氛。
——不,也可能變得更加危險了。
因為夏目發現除了甚爾,剩下的孩子們齊齊後退一步,露出與他們無關,全怪甚爾的表情。
非常熟練,讓夏目懷疑這樣的場景是否在淺川家出現了無數次。
甚爾:「嘖。」
他拎著夏目貴志,用非常堅定的表情說道:「我要養。」
這位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吧?!而且又不是養小貓小狗!
夏目貴志在遙眼中看到了即將噴發的怒火。
挽回局面的是惠,他拉住淺川遙的衣角,小聲說道:「我也想要夏目留下來,夏目能看到媽媽還在甚爾身邊。」
伏黑惠抿了下嘴唇,「夏目很好,想要和他一起玩……也想要和媽媽說話。」
淺川遙:!
她瞬間理解了眼下的情況。
所以甚爾好好說話有那麼難嗎……
她看向甚爾,後者道:「沒錢,可能得你來付。」
呵呵,不該對他抱有期待。
「那麼當事人是怎樣的想法呢?」三日月加入對話,把夏目從甚爾手中解救出來,「嗯……是夏目對吧?」
夏目貴志點了點頭,他被三日月抱在懷裡,對方抱孩子的姿勢很熟練,不像甚爾一樣只是粗暴地拎起來。觸碰到對方的皮膚是一片冰冷。
「我……不知道。」一下子成為視線的焦點,夏目有些無措,他理智上覺得這家人很危險,但又直覺他們都是好人。
——呃,甚爾可能要排除一下。
淺川遙嘆了口氣,不得不挑起話頭,「那麼來介紹一下我們的情況吧。」
「我的名字是淺川遙,如你所見,是這群孩子們的監護人。至於家庭構成……」她指向菜菜子和美美子,「收養的,收養的。」
又指向惠和津美紀,「雖然是甚爾的孩子,但現在也是我收養的。」
再指向甚爾,「雖然是表哥,但實際是我強制收留的巨嬰,根本養不大。」
甚爾:。
最後是三日月,「這位是我的丈夫,總之家裡不知不覺已經養了很多孩子,再養一個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三日月補充道,「沒錯,哈哈哈,我們家的面積也足夠,可以提供足夠的個人空間呢。」
夏目驚住了,他的確沒想到淺川遙家中的孩子全部都是收養的。畢竟淺川遙家除了雙胞胎中的一個是淺色系發色,其余的都是深色系的發色,一看就是一家人。
似乎是知道夏目在想什麼,菜菜子高興地對夏目揮手,「是的!夏目你來了以後我終於不是唯一的淺色系了!」
「哈哈,確實是這樣呢。」淺川遙看了看兩個孩子,「都是暖色調,家裡孩子們看起來配色均衡了不少。」
重點不是這個吧。
夏目露出想要吐槽的表情。
「當然啦,重點不是這個。」淺川遙從善如流,「重要的一點是,因為有求於你,甚爾必須付給你錢哦。」
咦?
淺川遙低下頭來,和吃驚的夏目貴志對視,「你想要三億還是五億,或者是十億?最多只能給到十億哦。」
夏目貴志:「……」
和甚爾好相似的腦回路。
在那之前,夏目問:「為什麼最多是十億?」
感覺這個數字好像有什麼意義一般。
一旁的惠默默舉手,「我是十億,再來一個十億家裡經濟狀況可能會崩掉,請高抬貴手。」
啊?
淺川遙則自發地解釋,「至於為什麼下限是三億,因為我覺得你的術式比我的有用點,我是兩億。」
夏目:==
這都什麼跟什麼,一家子怪人啊!
不,這個家庭的監護人是否種族是人類也是未知。
淺川遙自我介紹時和夏目握了握手,透過皮膚傳遞的溫度和三日月一樣,是無機質的冰冷。
「我能保證的是,絕對不會把你看作傳遞紀香話語的工具,」淺川遙和夏目平視,「教育,能力,健康……我家會提供給孩子最好的資源。」
居然是一切都幫夏目想好了。
沒等夏目露出動搖的表情,就見淺川遙話鋒一轉,「不過家裡最近的經濟狀況緊繃繃,哈哈哈。」
——確定不是剛剛報那麼高價的原因嗎!
無論如何,夏目貴志還是答應了遙的收養,不過是落在甚爾名下。
遙強硬地表示錢一定會給,既然是甚爾提出收養的,就由甚爾來打工賺錢……價格定在了三億,分批次打款,一直到夏目成年為止打完。
非常恐怖的數字,但甚爾毫無異議,當場打電話找孔時雨接了幾單活。
一改之前半死不活,儼然一副精力滿滿的樣子。
「不用管他,他們那行來錢很快的。」淺川遙說,她隱約露出滿意的微笑,「真好啊,有紀香在,完全不用擔心甚爾了。」
夏目不太懂大人之間的事情,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紀香女士。
「沒關系哦,也不用一直充當我和甚爾的傳話筒,那也太過分了。」能和愛人對話,紀香也很高興,不過她拒絕了夏目隨時跟隨。
「甚爾還是一直吊著比較好呢。」
……溫柔的紀香女士笑著說出了很可怕的話來。
比起這邊好感度極低的甚爾,夏目選擇聽紀香的。
這家沒有人能比遙更了解收養流程,結束了夏目先生的葬禮,遙很快找上了之前准備收養夏目貴志的家庭,說明理由、辦理手續一氣呵成。
在回過神來,夏目貴志已經和淺川一家坐上了回米花町的車,甚爾被趕到駕駛位上開車,小小的私家車坐得滿滿當當。
「三日月先生呢?」夏目忍不住問道。
「他呀……在這裡哦。」淺川遙指了指懷裡的刀劍,恍然大悟,「啊,忘了和你說。」
夏目:「遙和三日月先生都不是人類對吧?」
熟悉起來後他也開始跟著其他孩子直接稱呼遙的名字,倒是三日月,大家不約而同使用了敬稱,感覺是位有距離感的長輩。
「嗯?你怎麼發現的?也對,你的眼睛很好使。」淺川遙說服了自己,「那麼就好說了,三日月是刀劍付喪神,我是已經死了一周年的怨靈,以上!」
好一個簡明扼要的介紹。
但夏目有所准備,在離開老家前就有小妖怪向他通風報信,信誓旦旦說三日月先生和遙都是超級可怕的大妖怪。
「遙,父親的遺物裡有關於你的東西。」夏目忽然想起什麼,從背包裡拿出一張相片。
「唔?夏目先生還有我的東西?」淺川遙伸手拿了過來,其他孩子們伸長了脖子去看。
是照片。
年代久遠已經褪色了,是孩子被年長者牽著離去的背影,孩子微微側過頭來,露出精致的五官。
精致,典雅,卻沒有表情。年幼的遙像是古老家族會擺放在高台用以裝飾的陶瓷娃娃。
牽著孩子的年長者沒有正臉,只露出禪院家的家徽。
「哎呀,夏目先生居然還拍了當時的照片。」淺川遙感嘆道,「也是,當時夏目先生一直在問那邊是不是專門搞人口買賣的違法組織,真是費心了。」
開車的甚爾也偏頭看了眼照片,「一副受氣包的樣。」
然後被遙教訓要專心開車,甚爾又轉過頭去了。
「謝啦,小夏目。」淺川遙指尖一翻,那張照片就沒了蹤影。
夏目在淺川家的日常拉開序幕,一切都那麼新鮮,家裡人也十分友善,他很快就適應了新環境。
如同淺川遙保證的那般,家裡的面積很大,二樓是專屬於孩子們的,很輕易就能給他打掃出單獨的房間來。
後院還有一個叫做本丸的巨大空間,夏目第一次去就被甚爾提起來進行了慘無人寰的特訓。
「歡迎加入特訓小組。」旁邊是癱倒了一排的孩子們,伏黑惠有氣無力地對夏目揮了揮手。
夏目:。
有種被騙進來跑不掉了的微妙感。
——最最最可怕的果然還是甚爾。
第二天早上,夏目貴志揉著眼睛看到一大桌子冒著熱氣的飯菜,而端著菜從廚房走出來的是穿著圍裙的甚爾時,他如是想道。
「別管他。」緊隨夏目其後從樓上下來的伏黑惠說道,「自從媽媽不理他後就這樣了,他在孔雀開屏。」
是這樣的,夏目想要幫忙傳話然而紀香根本不理甚爾,每天只有傳遞給小惠的話,甚爾一句沒有。
自覺理虧的甚爾在家裡展現出極好的面貌。
「畢竟當過小白臉……」淺川遙打了個哈欠,接觸到甚爾冒著殺氣的眼神後嘟囔,「好嘛,你自己做的事情還不讓說了。」
「遇到紀香後就沒再當了。」甚爾非常認真地解釋,然後點了點遙,「飯後讓我看看你的體術進步了嗎。」
呵呵,只會拿她泄憤的垃圾表哥。
孩子們的生活步入正軌,淺川遙也開始了新一輪的煩惱。
家裡的孩子數量增加,開銷自然也增加了,而她的存稿……是零。
完全沒有新作的頭緒,高產了一段時間的淺川遙進入了低谷期。
至於解決的方法,她翻了翻通訊錄,找到一個三人聊天室。
【聊天室:今天你更新了嗎
淺川:家人們,我沒有靈感了!救救我救救我!
夢野:我也qwq
露伴:我最近在休息。】
很好,淺川遙確定小伙伴們都和她一樣處於鴿子精的狀態就放心了。
這個聊天室裡的另外二位都是漫畫家,是她有段時間想要嘗試漫畫認識的,雖然最後被漫畫復雜的工藝打敗轉而寫小說,和這兩位一起趕deadline的革命友誼一直保持了下來(不是)。
總之,這二位已經是很有名的漫畫家了,夢野老師是連載少女漫的男大學生,而露伴老師則是成名多年的漫畫家,獨居在杜王町的社會人士。
三個在現實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創作者偶爾會聚上一次,用野崎梅太郎的話來說是積累素材——野崎梅太郎是夢野老師的真名來著,除了他,淺川遙和岸邊露伴全部實名上網。
【淺川:既然大家最近都在休息,要不要聚一下?我有劇情上的問題想要請教兩位老師。
夢野:沒問題wwww
露伴:可以,難得淺川在創作上出現疑問。】
那兩位完全是不一樣的畫風……
現實中更是如此,造就萬千少女夢的夢野老師是不會看氣氛到處收集素材的男大,聲名赫赫的露伴老師則是……傲嬌。
淺川遙定好見面的位置,時間定在這周末,這才合上手機。
現實中兩位老師各有各的奇怪癖好……她也一樣,算是臭味相投所以聊得來吧。
第41章
約定的地點是露天咖啡廳。
說實話這三個創作者定居的位置互相都有一段距離,通常大家會選擇三人位置的交彙處,主打一個公平公正和究極強迫症。
野崎梅太郎來得最早,淺川遙第二個到,至於岸邊露伴……每次都在說什麼作為社會人士要注意時間,太早不行遲到更不行。
為了不吵起來,遙和野崎會適當的照顧一下前輩的心情,掐著時間抵達。
「大學如何?」在等待露伴來的幾分鐘,淺川遙和野崎閑聊了幾句現實生活。
「還好,和高中不太一樣,但還算順利。淺川小姐呢?」野崎中規中矩地回答,過高的個子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顯得有些擁擠。
野崎總是在周圍人身上花式找戀愛素材,到了最後大家都以各種形式變成他漫畫上的性轉人物,唯有淺川遙暫時還沒有慘遭性轉。
原因很簡單,從認識淺川小姐開始,野崎就意識到了對方是個極其厭惡婚姻的人,原因未知,但這種厭惡情緒已經波及到了淺川小姐的作品。
淺川遙的作品是完全的劇情流,沒有一點感情線。
所以淺川遙如果性轉出現在他的作品中,只能以拒絕早戀拆散男女主的嚴苛教導主任形像出現。
野崎慎重考慮過,覺得人設不夠豐滿最後不了了之。
「我的話……度過了精彩的一年呢。」淺川遙笑了笑,給出絕對不會出現的回答,「結婚了。」
什麼?
野崎唰地一下打開隨身的小本子,正襟危坐,「請務必展開講講,我非常非常好奇。」
遙:……
她就知道,這位狂熱的取材愛好者不會放過她的。
「但是今天不是要解決我的寫作煩惱嗎?」淺川遙指出,「怎麼你先取上材了。」
野崎恍然大悟,「是我的性別不對嗎?淺川小姐一直都對女性要更加寬容呢,那麼——」
他掏出兔子發箍戴上。
神經,哪門子的恍然大悟。
恰好岸邊露伴來了,結束了野崎忽然狂熱的素材收集欲。
岸邊露伴也是老樣子,據說在為了新作頻繁地出門采風。這點和淺川遙倒是很像,兩人都是依靠出門采風獲取靈感的類型。
——也不對,更多時候淺川遙的采風是單純的玩。
「嗨,露伴老師。」淺川遙揮了揮手,「快一年不見了哈。」
岸邊露伴的打扮在三人中最是時髦,這位有名的漫畫家連衣品都要更加特立獨行。
露伴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我在遠處聽見你說的話了,恭喜新婚,淺川老師。」
野崎插話,「沒有改姓嗎?也是,淺川也是筆名,還可以按照原來的稱呼。」
淺川遙點頭,「是這樣的,不過也沒改姓就是了……沒有婚禮,所以也沒邀請你們,是非常意外的情況。」
在開始正題之前,八卦永遠是最吸引人的,一向意見頗多的岸邊露伴都沒打斷這個話題。
「抱歉,我去接個電話。」中途野崎拿著電話出去,作為大學生學校那邊總是有各種瑣事。
淺川遙和岸邊露伴對視,後者目光灼灼,似乎很是感興趣。
「我最近在收集各種妖怪的傳說,淺川老師有什麼線索嗎?」
淺川遙被轉移了注意力,妖怪的話只有咒靈相關的恐怖案件,和露伴老師說這個不太合適。
她剛要搖頭,就聽對方忽然大喊道:
「天堂之門!」
遙:?
沉穩的露伴老師忽然之間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情,比如像中二少年一樣大喊招式的名字。
天堂之門,是可以將人變為書本並閱讀書頁上關於此人的所有信息的替身。當然,也可以通過在書頁上書寫文字來對被使用者下達指令。
這樣好用的替身能力給岸邊露伴在外采風時提供了不少方便。
天堂之門本體為帶著帽子的小男孩,是岸邊露伴根據他的漫畫角色設定的……對了,像岸邊露伴這樣的人稱為替身使者,天堂之門就是他的替身了。
天堂之門急速逼近,翻開了淺川遙的書頁。
*
作為網友第一次見面時,對岸邊露伴來說,淺川遙是一個絕佳的素材庫。
事先聲明,最開始他只以為對方只是普通的小說家,出於對淺川遙小說中具有真實感的怪物感到好奇,他對淺川遙使用了能力。
只是想要看看那些恐怖小說中怪物的靈感來源是什麼,卻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世界是存在咒靈的,而淺川遙就來自於與咒靈對抗的某個古老家族。
當時的岸邊露伴興奮極了,迫不及待支走了野崎梅太郎,一頁又一頁地翻閱下去。
咒術界,咒靈,咒術師。
完全是全新的世界觀!
怪不得淺川遙可以寫出栩栩如生的恐怖案件來。
但淺川遙的書頁上卻沒有一點當事人的個人感情,仿佛只是對周圍環境的客觀記錄。
岸邊露伴往後翻,書頁紋絲不動。
露伴:?
他自然不會忍受故事擺在面前不去翻閱,岸邊露伴用力一翻——
下一頁是純然的黑,惡意在其中湧動著,隨時要破開書頁衝到現實。
【好煩,要不是離開了禪院家,差一點就要忍不住毀掉他們了。】
【估計到時候會波及到普通人?算了,那就世界毀滅好了。】
標紅的大字蓋過了所有惡意的絮語。
【——這具身體會誕生真正的怪物。】
岸邊露伴駭然發現那些黑色的未知物質已經要爬上他的筆尖了,被未知物質觸碰到的一切都在扭曲。
書上的字體也隨之改變。
【咦?忽然感覺很輕松,就像是密不透風的罐子被打開的感覺——】
露伴:!!!
他以最快的速度翻到前一頁,將可怕的絮語聲壓下,揮筆寫道:【淺川遙剛剛在發呆,完全忘記了在想什麼。】
岸邊露伴收回替身,坐在對面的淺川遙頓了頓,疑惑道:「不好意思,岸邊老師我剛剛走神了,你說什麼?」
露伴擦了把汗,「沒什麼,很高興認識您,淺川小姐。」
這就是他與淺川遙的初見,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出來聚聚的習慣就保持了下來,而野崎至今對那天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不過野崎要是知道了也只會掏出本子說「要不下周我給女主加一個怪物設定」之類的怪話吧。
總之,在之後的見面中,岸邊露伴再也沒有去翻淺川遙的書頁,每次見面看到淺川遙的狀態變好,露伴都覺得又拯救了一次世界。
這次是例外。
經過各種采風和戰鬥,也遇到了真實的妖怪,露伴的天堂之門已經進化到了可以對非人類使用。
換句話說,岸邊露伴又覺得自己行了。
那麼淺川遙身上的素材充滿了誘惑力——更別提對感情從不在意甚至很嫌棄的淺川遙居然結婚了!
露伴非常好奇,好奇到野崎一出門打電話,他便迫不及待發動了能力。
女性的臉上展開書頁,岸邊露伴湊上前去,想要知道近期在對方身上發生了什麼。
展開的紙張上空無一物。
什麼——!
只有屍體的書頁會是一片空白!
岸邊露伴受到了極大震撼,他飛快向後翻去,一直到本應是純黑的部分,也是一片空白。
淺川遙:「臥槽,露伴老師你在干什麼?」
偏偏屍體說話了,並且和他一樣震驚。
不過震驚的不是一件事就是了。
以淺川遙的視角,岸邊露伴忽然像中二病一樣大喊,然後就出現了奇怪的小男孩,接著她的臉就像書一樣被翻開了。
——嚇死人了!
她記得岸邊露伴就是個普通人啊……不,等等,那是之前她作為普通人時的判斷。
淺川遙的眼神犀利起來,岸邊露伴怎麼還在翻個不停……還嚷嚷著「不可能」之類的話,感覺很沒禮貌的樣子。
「什麼不可能?」於是她問了出來。
處於震驚狀態的岸邊露伴脫口而出:「書頁顯示你已經死掉了啊!為什麼還能說話?!」
哇。
被發現了。
虧得今天出門前淺川遙還拍著胸脯保證是普通人的聚會,拒絕了三日月的隨行。
和同行討論劇情沒關系,但親近的人旁聽創作過程……怪尷尬的。
而且也算是一種新的嘗試,看看離得很遠會不會對兩個人造成影響。
不過岸邊露伴也不算是什麼強敵。
年輕女性臉上的書頁自發地翻動起來,大量黑色粒子噴湧而出。
「能麻煩您收一下能力嗎?」淺川遙的聲音含糊起來,「這樣的話總有種罐子沒封口的感覺,有點維持不住現狀啦。」
岸邊露伴倒退一步,額頭出了一層汗。
淺川遙的罐子已經被打開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應當是被放出來的怪物。
黑色人型悄然站在他身後,泥狀物質肆意流淌著。
【這具身體會誕生真正的怪物。】
他想起曾經在淺川遙書頁上看到的注解。
怪物已經誕生了。
岸邊露伴被夾在怪物和屍體中間,心髒因為莫名的恐懼而瘋狂跳動。
屍體搖晃著站起來,那黑色的人形也上前一步。
「露伴……老師?」【淺川遙】含糊不清地喚道。
不妙,相當不妙。
他們還在市區,這處咖啡館很快就會有服務員送來他們點的咖啡,無論是被發現這具屍體還是怪物發狂都是非常不妙的情況……
岸邊露伴皺起眉很快做出決定,要盡快解決!
「天堂之門!」
小男孩外貌的替身衝向了黑色人形怪物。
遙:?
雖然外界總說岸邊露伴是一位非常自我的漫畫家,但淺川遙一直都覺得是過度解讀。但現在,她覺得岸邊露伴在戰鬥這方面是位非常不聽勸的人。
都說了收起你的能力了!怎麼反而更起勁了啊!
特級咒靈憑空暴漲了幾倍的體積,躲過了天堂之門的攻擊,岸邊露伴一下子暴露在淺川遙的視野中。
真麻煩,不太懂他們這種能力是如何運行的,但打到他收起來就好了。
咒靈遙的思維很直接。
——岸邊露伴,再起不能。
第42章
「好了,露伴老師,可以解釋情況了嗎?」
岸邊露伴捂著差點碎掉的肋骨跌回座椅上,他劇痛到意識模糊之際收回了替身。
於是淺川遙身體上的書頁消失,暴躁的怪物也回到了那具身體之中,再睜開眼,又是理智的淺川老師,氣息和普通人無異。
那究竟是什麼啊……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這幅模樣……
「所以,你在不經人允許的情況下發動能力查看對方的生平?」淺川遙端著咖啡評價道,「我決定收回對您的尊敬,露伴老師。」
岸邊露伴:「……這次是我的不對。但這是我的一種取材方式,我也不是會對每個人都使用替身的。」
很倔強的回應呢。
這麼看來,從某方面來講岸邊露伴比野崎還要沒有禮貌,至少後者在當事人強烈透露出拒絕意願後最多是表示遺憾,然後尋找其他方法突破。
淺川遙無言以對,恰好野崎接完電話回來了,對捂著肚子吐魂的露伴老師發出了關心的聲音:
「露伴老師,您是來例假了嗎?」
能打敗超能力者的是普通人的腦回路。
岸邊露伴沉默了一會兒,「我是男性,野崎。」
「哦。」野崎坐下來,拿起小本子,「總覺得我出去的時候錯過了什麼,剛剛聊到哪了?」
淺川遙堅定地將話題引到正軌,「不如聊聊我的新作。」
雖說是沒靈感,但淺川遙對於新作也有一些規劃。
比如為了長久發展,她准備連載長篇小說;又比如這次想寫的題材是偏向於升級流的異世界爽文。
「那麼問題出現在哪裡?」岸邊露伴問。
淺川遙嚴肅臉:「世界觀的設定和主人公的人設上。」
——那不就是什麼都沒有想好嗎!
不過,在主人公的人設上,野崎給出了他的建議。
「可以從身邊人獲得靈感,如果怕太明顯,可以進行性轉。」他認真地說。
遙:……
夢野老師,但是全部性轉的話大家也會知道的哦。
淺川遙可是認識對方沒多久,就知道了夢野老師筆下的角色們全部是他身邊同學們的性轉體。
全部哦。
「我會考慮的。」淺川遙慎重地說,一邊快速把腦海中穿著裙子怪笑的五條悟和暴躁御姐甚爾刪掉。
太可怕了。
下午時間過得飛快,最後也沒討論出什麼結果來,淺川遙遺憾地和兩位漫畫家告別。
不過也得到了很好的建議。
「憑空建立世界觀對新手來說不簡單。」岸邊露伴說,「可以適當從已得到的素材中取樣。」
「好吧。」淺川遙說,「我會考慮兩位老師的建議的。」
野崎舉起紙筆,「所以淺川老師結婚的事可不可以讓我取下材?周圍難得有人結婚,我可以拿來取材做番外篇嗎?」
遙:「請允許我拒絕。」
饒了她吧,要是把她和三日月相識的過程作為素材,野崎的漫畫怕是要變成恐怖片場。
告別了野崎,又在友善詢問受傷的露伴老師是否需要幫忙送回家時遭到了拒絕,淺川遙獨自坐在咖啡廳的角落。
這本為了賺錢,是純粹迎合現下大眾口味的作品,於是淺川遙認真考慮了那兩位在各自領域都很是受歡迎的漫畫家的建議。
世界觀的話……要既和現實脫軌,又要有所聯系的果然是咒術界。
淺川遙:。
認真的嗎?這種鬼地方有什麼好寫的。
魔改一下好了,要玄幻有玄幻,要黑泥有黑泥,也挺好。
主人公的話,她篩選了身邊認識的人。
家裡的孩子們不行,太小了;甚爾也不行,沒有熱血小說的主角是已婚人渣;五條悟?太可怕了,設定來看當反派還差不多。
那麼……
人生前十幾年完全是外行人卻有著驚人的天賦,性格溫和,理想主義——就是你了,夏油傑!
【世界由家族統治著,出生於家族的公民天然擁有優待。
越古老的家族,越是有權勢。
理沙自出生便意識到世界是由許多的不平等構成,像她這樣的普通公民,甚至沒有姓氏。】
【但理沙天生便能看出一個人的善惡,這不是什麼特殊能力,只是判斷。
人的言語,動作,甚至是下意識的小習慣,都能暴露出對方的真實想法。
在公民大檢查中,她被篩選了出來。理沙這才知道,那並不是全民體檢,而是為了檢測出『天賦』。
她的才能被錯認為是天賦[讀心],那天起,理沙被一個小家族接納,並且擁有了姓氏。】
【原來這些家族裡的人都擁有天賦,天賦可以看作是一種異能力。他們傲慢地將人類社會分為了有天賦的『上等人』和沒有天賦的『下等人』。
但這不是正確的,理沙想道,這個從小被教育要做善事、能看清人心的好姑娘發自內心不贊同這樣的想法。
正因為擁有天賦,應當行使更多的責任才對。】
淺川遙寫出開頭,巧妙地借用了下傑的大義,順便悄悄把傑性轉了一下。
她有點心虛,但淺川遙特意沒有給主人公加上怪劉海的設定!
沒有怪劉海的傑當然不是傑啦!
如此想道,淺川遙繼續補充了設定。
主人公是很傳統的真善美且來自底層的設定,升級流的精髓就是不斷從底層爬起最後走到頂峰。
淺川遙暫且設定了學園篇和家族篇。
學院篇自然是讓主人公進入了家族培訓下一代的學園,主人公會碰到困難,不過一一解決,並且收獲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們。
很好,淺川遙滿意地整理好稿紙,從第一卷 大綱來看是非常符合輕小說的風格。
再抬頭,天已經黑下去了。契約另一頭的三日月在催促,淺川遙這才意識到她在咖啡館呆了很長的時間。
不好意思地給三日月傳訊解釋了情況,淺川遙驅車踏上返程。
唔,正好有靈感,不如回去通宵個幾天直接肝出第一卷 好了。
不需要睡眠的特級咒靈給自己設定了恐怖的工作計劃。
返程的路上碰到了在路邊提著袋子的五條悟和夏油傑。
兩個DK難得在同一天休息,正抱著購物袋子在路邊發呆,看樣子在等輔助監督開車來接。
「好久不見。」淺川遙將車停下,降下窗戶打了個招呼,「需要搭順風車嗎?」
「好耶!」
五條悟眼前一亮,不見外地拉著夏油傑上了車,後座一下子滿滿當當。
悟抱怨著前一陣子淺川家空無一人讓他撲了個空。
「所以什麼時候可以去遙家裡玩?」五條悟仍不死心,「想和傑一起去修學旅行。」
「?你修學旅行和去我家有什麼關系。」淺川遙從後視鏡給了悟一個眼神,「要帶的話我肯定只帶傑,帶你的話我怕五條家把我家炸了。」
五條悟不說話了,在後座翹起老高的二郎腿。
老家伙們好討厭。
五條悟自然明白遙指的是什麼,在淺川遙帶著傑出行的期間,他們就如同在人間蒸發一般,完全找不到行蹤。
就好像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若是六眼也像傑這樣忽然消失一個月,咒術界怕是會立刻炸鍋。
「好了,悟,不要給遙添麻煩啊。」傑打圓場,隔了一段時間不見,夏油傑身上的氣息變得愈加平和。
淺川遙從後視鏡不著痕跡看了眼傑,確定對方眼下的青黑只是睡眠不足,而不是精神緊繃,放下心來。
看樣子傑已經找到努力的方向了。
「我又不是只在一個地點刷新的地縛靈,不要生氣了,下次出門我會和悟說的。」淺川遙笑道,「家裡多了一個孩子正在磨合階段,今天就先不邀請你們到家裡啦。」
五條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這是第五個了吧!再這樣下去遙你家要變成幼稚園了!」輸詞
一年之內頻繁撿了很多孩子,完全無法反駁的淺川遙:「嗯……確實是這樣呢,所以得盡快賺錢養家了。」
「咦?遙准備創作新的作品了嗎?」五條悟伸頭,「想看。」
淺川遙又從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努力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傑身上。
被取材的當事人就在現場呢,萬一被發現怪尷尬的。
「咳,還在寫作中,只寫了個開頭。」淺川遙說,委婉地表達了拒絕。
然而一向體貼的夏油傑也表達了好奇。
「遙一定沒注意,你的作品接二連三地爆火,已經累積了不少的粉絲。」五條悟說,「想看!」
遙確實是沒注意。
招架不住悟的糾纏,黑色粒子從淺川遙身上飄出一點,打開背包,將寫好的開頭和大綱遞到兩人手中。
而淺川遙本人穩穩地開車,一點都沒有影響到。
無論看了多少次,夏油傑還是要感嘆淺川遙將威力巨大的特級咒靈體質使用得好接地氣。
稿紙上的詛咒對兩位特級沒有影響,淺川遙再快也不是八爪魚,一下午寫出的開頭連帶大綱很快被悟和傑看完。
「不一樣的風格呢,看起來很熱血的樣子。」五條悟感嘆道,「故事裡的主人公外貌設定是?」
淺川遙:「姑且是黑發吧。」
她從後視鏡觀察了下傑,後者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是取材對像。
「所以這本是遙以自己為靈感寫的。」五條悟說,「沒想到遙對自己的看法是這樣的。」
遙:「嗯?什麼看法?」
總覺得他們沒發現主人公是傑的性轉,還理解到了其他方向上。
五條悟笑嘻嘻的,「就是那個呀,有天賦的人要行使更多的責任。」
怪不得遙對咒術界看不順眼,咒術界可全是一群自私的爛橘子。
「不是,隨便寫的。」淺川遙說,「一般的主角不都是這樣的嗎,心懷理想之類的。還有,原型不是我哦。」
「真的假的。」五條悟舉起稿紙端詳,「還有誰的原型是這樣的啊。」術茨
夏油傑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淺川遙憋了憋,還是沒忍住。
「抱歉,傑……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主人公的原型是傑呢。」姝茨
五條悟大驚失色,「不可能!主人公都沒有怪劉海,怎麼可能是傑啊!」
「……」
遙凝重地點頭,「果然,只要去掉怪劉海,就沒人發現我抄的是傑的人設。」
夏油傑微笑不語,很想就現在把車掀翻狠揍五條悟。
——所以說為什麼都會認為他的劉海是本體啊喂!
第43章 (捉蟲)
年輕人總是格外有活力,夏油傑和五條悟就怪劉海的問題在後座扭打成一團。
淺川遙微微汗顏,眼看二者沒有停手的意思,遙打開車載音響給他們配樂。
車內空間本就狹小,兩名DK能施展的空間有限,再加上魔性的bgm,總是能讓他們的動作卡上拍子。
兩名DK:「……」
因為過於沙雕,夏油傑最先停下動作,咳嗽一聲,「失禮了。」
「沒關系,」淺川遙幽默地說道,「早就猜到這樣的情況,我特意挑選了足夠結實的SUV,上次小惠的式神和甚爾在後座打起來車都平安無事呢。」樹賜
她感嘆道,「幸虧只是兔子,玉犬和大蛇,要是滿像可就糟了。」
……淺川家每天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片場中生活,才能讓淺川遙風輕雲淡地說出這番話來。
這下五條悟也不打鬧了,被拉到伏黑甚爾一檔的幼稚,讓五條大少爺立刻收手。
誰要和那個人一樣啊!
「遙想好結局了嗎?」五條悟不經意地問道,「大綱上的內容才到學園篇,好想知道結局!」
「後面還沒想好。」淺川遙答道,「因為我是激情創作型,寫到哪算到哪吧,說不定掙不到多少錢就草草結尾了呢。」
「遙的話,不會的。」夏油傑安慰道,「會大賣的,出版時我和悟會支持的。」
「傑,我看你的不就行了?」悟說道。
夏油傑微笑,「……悟,你真的很不會看氣氛。」
「哈?」
又吵起來了。
淺川遙無奈,周圍的景色早就不再改變,後排吵著吵著便開始跑題,已經到了五條悟揚言要燒了夏油傑最近新買的參考書的程度。
遙提醒道:「已經到高專附近了哦,再往裡我不方便進入,你們該下車了。」
外面的硝子敲了敲窗戶。
「又在打架?不要給遙添麻煩啊。」
「啊,硝子。」五條悟在扭打的間隙和朋友打招呼,「你怎麼過來了?」
「飯後出來散步。」硝子指出,「而且隔著很遠看到車在震,我還以為是什麼沒素質的人跑到高專附近來了。」
淺川遙笑眯眯地下車,她和硝子動作一致地點燃香煙,「沒事,年輕人嘛,正好當做取材了。」
野崎的建議不錯,淺川遙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給新作女主加一個摯友設定。
「取材?」五條悟聽到這個也不打了,探出頭來,「是不是超級大帥哥?女主一下子愛上我的那種!」
「噫。」硝子發出嫌棄的聲音。
五條悟跳下車,仗著身高一下子攬住硝子的肩膀,「我難道不是超級帥氣的嗎?」
「是是……」硝子敷衍道,「過於有自知之明也不會招女孩子喜歡的哦。」
傑則慢悠悠地說:「想到會對悟產生好感……抱歉,有種很麻煩的感覺。」
淺川遙則笑著回答:「如果是以悟為原型,顏值方面的確應該排在所有角色第一位呢……那就白毛雙馬尾的傲慢大小姐吧。」
傑:「噗。」
夏油傑偏過臉憋笑,硝子則笑彎了腰。
「雖然不知道在討論什麼,但悟變成大小姐……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你們懂什麼!這樣才是時髦值滿點的燙角色,人氣超級高的哦!」
三個人打打鬧鬧進入了高專結界範圍,淺川遙也打道回府。
順手接了編輯的電話。
一下午的時間足夠遙寫完開頭,她發給了編輯,看來對面已經審閱完畢,不知道評價如何。
「淺川老師,這次不是披著其他故事皮的恐怖小說吧?」佐藤編輯開門見山。
淺川遙有些疑惑,還是否定了,「當然不是,我已經標明是升級流輕小說。」
頓了頓,想到這是從未接觸的領域,淺川遙不介意多問幾句,「我不太擅長寫這種,是故事哪裡不妥嗎?」
「不不不,從開頭看來,從設定到故事節奏都是極好的。」佐藤編輯飛快否認,「只是淺川老師,您跨的有些太突然,剛剛積累了一批讀者,驟然換風格怕是會熱度下降。」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是雜志社那邊的擔憂,比起作品更擔心作者本身的發展受阻,怪貼心的。
「沒關系,我覺得至少會賺錢。」淺川遙不像在五條悟面前那般糾結結果,反而拿出信誓旦旦的態度來。
「淺川老師您最近很缺錢?」佐藤編輯吃了一驚,「上一作不是賺了不少?」
「收養了孩子。」淺川遙不等對方詢問便回答道,「五個。」
五個的話……確實是不小的開支。
佐藤編輯不再勸說,飛快地決定:「其實您現在在雜志上連載不太合適,說句不客氣的,現在雜志完全是在依靠您的人氣提升銷量,最後反而是給其他作者帶去了熱度。」
唔,不知不覺已經小有名氣了啊。
淺川遙問道:「所以?」
「所以,淺川老師完全可以直接出版書籍,第一部 的話,需要20萬字以上。」
淺川遙:「啊,沒問題。」
她又是一口答應。
佐藤編輯被淺川遙的自信蒙蔽了,他笑道:「淺川老師就是和其他臨期才趕稿的作者不一樣,老師這麼確鑿一定是有充足的存稿吧?」
只是虛張聲勢,實際上連開頭都是剛不久寫出來的淺川遙:「……對。」
「那麼,我去聯系部長,盡快讓淺川老師排上出版。老師的話,只要把稿子發給我就好。」
誤解了淺川遙急需金錢的編輯風風火火,敲定了普通人從零開始絕對寫不完的期限後便結束了通話。
雖說缺錢但實際上不是特別急的淺川遙:「……好的,麻煩您了。」
逃不過了,不眠不休的趕稿生活。
*
回到淺川宅,家裡一如往常,三日月開門迎接。
「歡迎回來,遙。」付喪神感嘆,「離開了好久呢,哈哈哈。」
「因為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傑和悟,送他們回去耽誤了不少時間。」淺川遙解釋了一下,「別管他們,我找到靈感,准備閉關開新文啦!」
「恭喜恭喜。」三日月偏頭問,「閉關是指?」
「當然是回到本丸。」淺川遙風風火火收拾好寫作工具,一副立刻投入工作中的模樣。
「?家裡怎麼辦。」甚爾從二樓階梯盡頭出現,身上掛了不止一個小孩。
是這樣的,因為有善良且喜愛孩子的紀香阿姨,孩子們偶爾可以對甚爾為所欲為。
甚爾,一款很好用的孩子爬架。
「家裡就拜托啦!」淺川遙揮手,「甚爾你可以的,區區五個小孩子!總之,一周內本丸先封閉了。」
甚爾將肩膀上充當隨身倉庫的咒靈醜寶甩出來代替他帶孩子,早就對醜寶好奇的孩子們歡呼著一擁而上。
醜寶:「……」好好好,咒靈沒人權。
甚爾走下台階,抱著胳膊,「這家伙也跟著?不一起幫忙嗎?」
這家伙特指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偏過頭,假裝沒聽見甚爾的抗議。
「當然了,」淺川遙理直氣壯地說,「你聽說過作家的怪癖嗎?創作時身邊必須有特定物品的那種。」
甚爾:「你別告訴我……」
「就是這麼回事,」淺川遙笑眯眯地說,「我身邊沒有三日月的話就寫不出作品來!」
那邊和小伙伴們一起將醜寶摸了個遍的夏目遙遙喊道,「紀香阿姨說,甚爾在家照顧我們就好,不要打擾遙的工作。」
甚爾一頓,對著身邊的空氣抱怨,「紀香,這可是五個孩子——比五個咒靈還要麻煩啊。」
孩子們發出很大的抗議聲:誰要和咒靈做類比啊!!
他身側的空氣微微扭曲,隱約能看到是一個溫婉女子的身影。她對甚爾聳肩,堅決地走到了孩子們身邊。
從鄉下回來後,甚爾拜托孔時雨以夏目老家為線索大面積搜索,查到夏目貴志或許是繼承了祖母夏目玲子的天賦。
繼續深入調查,找到了很多沒有和咒術界接觸的除妖師家族,似乎是另外一支力量體系,最後花了大價錢調查到其中一家擁有可以顯現靈魂的陣法。
又花了大價錢請人將陣法畫在淺川宅各處,才造成了現在偶爾紀香可以顯現身形的情況。
但陣法因為年頭的損耗以及後繼無人導致效果半吊子,成像效果無法像在夏目眼中那般清晰,也聽不到亡靈的聲音,還是需要夏目代為傳話。
那也很不錯了。
紀香身形顯現的那一刻,天與暴君也一起活了過來。就像是隨著妻子死去而沉睡的靈魂,又隨著妻子的出現重新蘇醒了一般。
天與暴君真正意義上與妻子重逢說的第一句便是:
「請不要離開我。」
過於可憐了,連紀香都無法繼續和甚爾計較這期間後者做出的種種荒唐事。
靈魂的嘴唇一開一合,隱約能看出嘴型。
「一直以來,辛苦啦。」紀香無聲說道。
這就是和好的意思了。
畫在淺川宅各處的陣法也在找人完善了,相信總有一天紀香可以親自完整地傳達自己的想法。
但現在,有夏目傳話,強如天與暴君也得聽從妻子的,甚爾心不甘情不願地讓一群無法無天的小崽子掛在自己身上。
姑且是同意了。
封閉了本丸,排除外界的干擾,淺川遙一頭扎入趕稿的海洋。
大綱已經寫好,只需要填補細節就好。
趕稿間隙淺川遙看了眼回到本體安靜倚靠在桌旁的那振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也是,封閉了本丸,剩下的時間全部是二人獨處,如果被神隱,估計也是這樣的日子吧?
回到本體休息的三日月宗近不過是一振華美的刀劍,但無端能感受到守護之意下的滿足。
是需要一直得到關注的年長伴侶呢。
淺川遙的肝是真的肝,她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寫作,第一卷 徹底完成時也是十天之後了,要比承諾的一周多上好幾天。
不管新作是不是為了賺錢,連載初期永遠是最有新鮮感的時候,本打算只寫第一卷 上半,回過神來已經連下半都寫完了。
「三日月!我終於寫完啦!」淺川遙歡呼著。
一直變作本體的刀劍也結束了休眠,一回頭,化作人形的三日月已然笑吟吟地將她攏在懷裡。
「辛苦了,遙。」
不用多說,三日月自覺將遙的稿件整理好,接下來便是泡上茶,讓結束一段工作的審神者得到放松。
本丸四季如春,和煦的陽光恰到好處灑下。
「三日月!」淺川遙趕稿期間耗盡了心神,抱緊付喪神猛吸來回復精神,後者好脾氣地回抱。
和三日月的相處平平無奇,很多時候這振刀劍會隱約泄露是已經度過漫長歲月的成熟本質。
正如三日月所說,他已經是老爺爺了。
溫和的,察言觀色的,也會開無傷大雅的玩笑的年長者。
所以總是縱容著審神者,當淺川遙意識到的時候才會帶著些許個人情緒微笑著表示,已經很久沒有獨處了。
又會很快體貼地表示現世很精彩,遙會沉迷其中也沒關系。
這次除了趕稿,也有淺川遙尷尬地發現最近又忙到忽視了付喪神這一層在。
淺川遙的本性也的確如此,或許是早年在禪院家不見天日,對所有的事情都勇於嘗試,又從不吝嗇自己的幫助。
是每天都在成長的年輕人呢。
「好不容易成為付喪神,想要吃的東西,好奇的事物那麼多,一直在我身邊會不會有些辛苦了?」淺川遙問。
「怎麼會呢。」三日月伸出手掌,為她遮住直射眼睛的陽光。
「我可是刀劍呀。」三日月笑道,「最最擅長陪伴的物件,陪在認定的主君身邊,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都是不滿足的。」
「所謂的長長久久。」
第44章
【聽說了嗎?淺川老師出版了書籍。】
【什麼時候的事?是舊作的合集出版成書了?我速速去買!】
【回復樓上,是大長篇!想不到吧,不僅是新書還是大長篇……淺川老師恐怖如斯。】
【順提,不是恐怖小說,淺川老師似乎是轉型了。】
【?!】
淺川遙順利出版了第一卷 ,掙到了新作的第一筆錢,比短篇的稿費要多些。
因為是第一次寫長篇,不太清楚賺到多少才是平均線,但據佐藤編輯說,算是在平均水平了。
那就行。
淺川遙打開手機瀏覽論壇,出乎意料的是關於她新作的討論不少,討論作品的很少,更多是討論淺川遙出乎意料的轉型。
遙以為自己只是個小作者,大家不會在意她寫什麼呢。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
【家人們,誰懂啊,我隨便買了本升級流輕小說作為消遣,故事很有意思我就多看了眼作者,居然是淺川老師!】
【淺川老師寫輕小說……後面真的不會突然畫風一變吧……】
【慌+1,我有朋友在雜志社,據小道消息,淺川老師對自己的作品有錯誤認知。】
【怎麼說?】
【《異類》最開始投稿方向是輕小說,《孩子們》則投的是童話欄目。】
【……】
【淺川老師你……我開始好奇了,等我買一本新作去看看。】
淺川遙覺得她才是要吐省略號的那個,她在書架上翻找出之前雜志社發來的嶄新樣刊,果然《孩子們》被刊登在了恐怖欄目。
?哪裡恐怖了。
不就是為刻畫出怪物的反差,格外描寫了怪物恐怖的一面嗎。
遠在編輯部的佐藤編輯:這就是恐怖之處,謝謝。
不過引起讀者的討論也是好事,感謝讀者們的好奇,新書的銷量很不錯。
也有人吐槽淺川老師的新作中規中矩,一看就是套了公式的圈錢之作。
和到手的錢比起來這都是小事。
淺川遙笑眯眯地帶著全家人吃大餐,餐廳由五條大少爺傾情推薦。
並且拒絕了五條悟的參加請求。
至少五條悟的品味在線,有時候淺川遙都要懷疑五條悟是否還是小孩子,因為悟推薦的餐廳口味得到了孩子們一致的好評,當即約定了下一次慶祝的地點還是這裡。
說起來,五條悟每次做客也總是搶孩子們的零食……原來不是惡趣味而是真的喜歡吃嗎?
淺川遙決定回頭多准備一份甜點來感謝這次五條悟的推薦好了。
返程前淺川遙隨手數了下孩子們的數量。
一,二,三……咦?
「小惠呢?」她問其他孩子們。
夏目回答她:「惠去衛生間了。」
但也去了很久。
吃飽喝足的伏黑甚爾懶洋洋地咂舌,「臭小子真麻煩,不會是迷路了吧。」
但他還是誠實地站了起來,准備去衛生間找小惠。
一整天的瘋玩下來,小孩子們都昏昏欲睡,淺川遙拜托三日月看管孩子們,然後和甚爾分頭去尋找伏黑惠。
難得來一趟東京玩,這裡又不是每天都在發生命案的米花町,小惠被警察絆住腳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和所有擔心孩子的家長一樣,淺川遙忍不住擔心小惠是否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咒靈,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
啊,找到了。
咒靈對氣息更敏感些,淺川遙先甚爾一步找到了小惠。
在餐廳後身的小巷,玉犬守護在小惠的身側,發出威脅的咆哮聲。
而對面的敵人……對遙來說,還不如是咒靈。
「十種影法術?!」禪院直哉揚起眉,大聲質問道。
真是久違了,禪院家的人。
*
伏黑惠是獨自去洗手間的路上碰到禪院直哉的。
對方染著金發還戴著耳釘,一副大少爺的做派,對身邊的僕從趾高氣揚。
「外面的任務不過如此……很快我就可以評為一級術師了。」
若說此人和都市現代裝格格不入的羽織只是讓伏黑惠側目,但少年口中的「一級術師」,則讓伏黑惠忍不住打量起對方來。
這應該就是咒術界的人了吧?
看起來沒有禮貌,比五條悟還要惹人嫌。
伏黑惠在心裡評價完,便打算繞路離開。
「喂,你在亂看什麼!」跋扈的少年看了過來。
「……沒什麼,抱歉。」伏黑惠繃著臉准備離開。
少年卻忽然叫住了他,「等等,你是咒術師?哪個家族的?」
真的很煩。
總之,伏黑惠謹記淺川遙的要求,沒有說出和禪院家的關系,對方似乎將他認作是沒有咒術師庇護的年幼術師。
還揚言要大發慈悲教伏黑惠該如何使用咒力。
最後就莫名發展到了在小巷裡的這一幕。
伏黑惠放出了玉犬,並作出對方沒有甚爾強的判斷。當然,也沒有五條悟,夏油傑,還有遙和三日月強。
從小被強者環繞的小惠完全不知道自己周圍的長輩們全部是戰力金字塔,於是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他覺得有一戰之力。
在玉犬出現的瞬間,禪院直哉便瞳孔緊縮,作為禪院家主的嫡子,他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術式。
是十種影法術!歷代禪院家家主才會擁有的術式!
作為家主嫡子,禪院直哉自小便將家主之位視為囊中之物,此時心中驟然生出無數惡意。
在將那些惡意化作實質行動前,熟悉的女聲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小惠,現在和垃圾戰鬥還太早了哦。」
從巷子另一端走來的單薄人影漸漸清晰,直哉剛要發怒,卻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
「禪院遙?!」
跟隨在直哉身後的僕從也向來人看去。
黑發黑眼,不再是穿著最樸素的和服,而是一身得體的現代裝,來者的容貌一如往昔。
禪院家所有人都記得禪院遙離開的那一天,符紙駭人的咒力將禪院家掀翻,所有的攻擊都無法命中那個沒有咒力的孱弱身影。
她風輕雲淡地離開禪院家,從此再無音訊。
「錯了,我現在叫淺川遙。」遙擋住小惠,「您想要對我家的孩子做什麼呢?垃圾少爺。」
客氣的語氣,但稱呼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伏黑惠還是第一次見到淺川遙對待他人時會流露出這樣的態度。
年幼的孩子以貧瘠的文學功底勉強形容的話……
那是厭倦和冷淡,化作燃料在遙的身體靜靜燃燒著。
「你家的孩子?」直哉的眼珠轉了轉,收起即將發動的術式,習慣性說出看不起女性和弱者的話,「真行啊,說著不要結婚,不還是生下來有天賦的孩子!不如說說,是給哪一個咒術師生下來的?
他將伏黑惠當做了淺川遙親生的孩子。
淺川遙笑了一下,「您還是一如既往地說話難聽,看來隨著年齡的增長,記性反而不好了。」
禪院直哉下意識閉上了嘴巴,被喚醒了久遠的回憶。
禪院遙是無咒力的廢物,他從未將其視作平等的人。
但禪院遙又和甚爾關系很好,直哉在幼時見過天與暴君的強大後便將其視作崇敬的對像,只好在天與暴君面前裝作對禪院遙很客氣。
私下又是惡語相對。
但禪院直哉總是在欺負過禪院遙之後倒霉一陣子,要麼是被家主教訓,要麼是被天與暴君找上門來,要麼是那一段時間的吃穿用度全部出現大的紕漏。
直到某一次他對禪院遙冷嘲熱諷後。
接下來氣溫驟降卻沒有僕從送來保暖的衣物,感冒後也沒有按時端來藥物,差點高燒在鬼門關走一遭,禪院直哉才懷疑到禪院遙的身上。
但是……
「直哉少爺,您怎麼能懷疑我呢?」黑發黑眼的侍女彎下腰,恭敬地笑著說,「全部是意外罷了。」
直哉大發雷霆,但調查後也只是各種意外堆積到了一起。屬此
送衣物的僕從當天恰好請了假,頂班的人是糊塗鬼,輕易就忘記了;
至於禪院直哉發燒時需要的藥物,侍女有按時送藥,只不過送到了直哉的另一個院子,是直哉沒有提前說明。
而幾年內就晉升為負責管理禪院家僕從的禪院遙偏偏還笑著說,「哎呀,直哉少爺平安無事真是太好啦。」
絕對是禪院遙在搞鬼。
懲罰過對方也沒用,接下來一段時間必定是在各種生活上的小事上連連不順,不致命但一定足夠惡心人。
連帶著他在禪院家本就不好的風評也急轉直下。
時間長了,直哉無意識地開始避開禪院遙。
絕不是害怕那家伙!性格糟糕的女人嫁出去吃點苦頭才會知道怎麼回事!
思想被封建家族腌入味,全是糟粕的禪院直哉在看到淺川遙的瞬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難聽的話說個不停。
「吵死了。」淺川遙捂住小惠的耳朵,語氣溫和,「別聽,耳朵會爛掉。」
禪院直哉感受到了危險,緊接著又覺得可笑。
曾經的淺川遙用這樣語氣說話的時候,通常代表著他接下來要莫名其妙倒霉一段時間。
但現在。
淺川遙手再長也伸不到禪院家去,直哉嘲諷地想道,還能怎樣呢?
巷子裡的風大了起來,吹起年輕女性的碎發,她輕巧地側了下臉。
像是對直哉不屑一顧。
這個家伙!明明是女人卻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
反正禪院遙已經不是禪院家的人了,給她點顏色看看——
直哉剛這麼決定,跟在他身後的僕從忽然惶恐地向反方向鞠躬。
「直哉少爺……抱歉,您有什麼吩咐?」
在說什麼鬼話,他明明就在這裡啊!?
禪院直哉憤怒地抬頭,看到了僕從畢恭畢敬的對像。
宛如在照鏡子,忽然出現的人和他有著一模一樣的臉,連跋扈的表情都一樣,在怒氣衝衝地呵斥僕從:「沒有眼色的廢物,當然是除掉那個模仿我的敵人了!」
可笑,跟隨他多年的僕從能分不清真正的主子?
然而跟在他身後的禪院家下人卻像是被迷惑了一般,反過來指責道:「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模仿直哉少爺!」
「冒牌貨!」
直哉憤怒地喊道:「我不是!你們瞎了嗎!」
「直哉」也譏笑道:「你不是?怎麼能證明呢?」
自證是件相當難的事,尤其是證明自己是自己的時候。
說這話的時候,「直哉」的身影扭曲了一下,變得更加凝實了,而直哉這個本體反而變得有些透明。
過於詭異的景像讓直哉心髒狠狠一跳,接著警惕起來。
是敵襲,那個冒牌貨是咒靈!
沒有被波及到,靜觀事態發展的淺川遙彎了彎眉眼。
——那是【亡靈】,根據《亡靈》而誕生的傀儡,可以任意切換樣貌,直到徹底取代目標人物或者被破壞才會消散。
是繼【舊枷場村】之後遙捏造的產物。
在【舊枷場村】誕生時,淺川遙便隱約意識到,這些和她小說高度重合的產物在誕生時是受到讀者恐懼情緒的導向,而不是由她主關意願決定。
因此,【亡靈】誕生是沒有再生成新的結界,而是獨立的個體。
在顯現時甚至和咒靈的波動沒有區別。
【亡靈】單體攻擊性不強,但傷害和混亂屬性是點滿的。
「直哉」腳尖一轉,竟是要帶著已經被迷惑的禪院家下人離開巷子,到寬敞的馬路上去。
顯而易見,越多的人認可它是直哉,原本的直哉便會越發的虛弱。
直哉大喝,「可惡,你給我站住!」
偏偏那個女人還在笑著說風涼話。
「嗯?那是咒靈嗎?」遙笑吟吟地說,「直哉那麼強,一定可以順利解決吧?」
禪院直哉咬牙,那個女人分明沒有咒力波動,顯然不可能驅使得動他面前等級不低的咒靈。
可惡!
禪院遙又是這幅表情!帶著討人厭的笑,然後讓他卷入麻煩中,偏偏又能讓所有的事情看起來與她自己無關!
但直哉知道,這樣巧合的時間點,絕對和禪院遙有關系!
直哉的攻擊落在那模仿他的咒靈身上,竟是無比的堅硬。
「直哉」帶著本尊相同弧度的笑回頭,「冒牌貨,你就是這麼證明你自己的?」
可惡可惡!
「加油啊,直哉。」淺川遙抱起小惠,看樣子竟是准備直接從巷子另一頭直接離開。
她笑著說:「看樣子是棘手的咒靈呢。」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可惡可惡可惡!!
第45章
淺川遙帶著小惠走出巷子,甚爾迎面走來,一看就是沒太走心。
「臭小子別亂跑啊。」上來就是抱怨。
惠:==
接著,甚爾想起來什麼,對淺川遙說:「我看到禪院家的人了,大呼小叫的到處亂跑,嘖。」
「你說直哉啊。」淺川遙反應平平,「許久不見還是那麼討厭,我放出了【亡靈】把他趕走了。」
一起返程的甚爾頓了頓,「他看到你們了?」
「是的。」淺川遙風輕雲淡地說,「小惠的事藏不住了,做好近期回一趟禪院家處理這件事的准備吧。」
甚爾:「……」
提起禪院家,兄妹兩人的氣壓都低了許多,然後甚爾說道:
「你帶小惠去。」
「或許你應該記得,你才是小惠的親生父親。」淺川遙說,「你帶小惠去,謝謝。」
「我不想去,你是監護人。」甚爾拒絕,熟練地推出其他人,「要不讓三日月去。」
這個爛人!關三日月什麼事啊!
小惠聽著兩位成年人的爭吵,眼神死掉了。
為什麼所有搭配都有他啊!又不是他把自己賣掉了!
「因為你是商品主體。」甚爾說,「要不你自己去把事辦了算了。」
怎麼辦?他直接送自己到禪院家然後甚爾收尾款嗎?
小惠抗議:「我討厭禪院家!我不去!」
淺川遙趕緊接上:「說得太好了寶貝,我也是。」
甚爾慢了一步,「我也是。總之我不去那破地方。」
三個人爭吵著和大部隊彙合。
知道他們在爭吵什麼後,三日月給出魔鬼提議:
「那不如大家都去吧。」
遙和甚爾異口同聲:「不行!」
這方面兄妹倆倒是很有默契。
吵了許久,最後還是各退一步。
家裡的其他孩子肯定是不可以一起去的,要托付給孔時雨照顧。
成人組則全員出席,三日月回到本體,由淺川遙攜帶,以及關鍵人物小惠。
「感不感動?」淺川遙問惠,「大家為了你都在努力呢。」
小惠看了眼馬上就要出發,還穿著潦草的家居服看賭馬節目的甚爾。
桌子邊捧著茶杯發呆的三日月。
還有利用夾縫時間寫稿子淺川遙。
伏黑惠認真回答:「不敢動。」也沒看出來哪裡努力了。
淺川遙看了看時間,把筆一扔,「哎呀細節不重要,總之出發!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惠:。
沒聽錯的話,遙是用了「打」這個詞對吧?
淺川遙站起身招呼家人們出發。
倒是甚爾隨口問了一句,「不用換衣服?」
「真麻煩。」淺川遙抱怨一句,「要不是看在家主還算講理的份上。」
傳統的和服本丸倉庫要多少有多少,但淺川家所有人都更喜歡現代化的著裝。
淺川遙催眠自己,就當是回去探望沒有分寸的親戚了,何況還欠著人家的錢。
本丸的和服都是時之政府提供給審神者的工作服,質量很好,既適合在正式場合出席,又兼顧了戰鬥時不會礙手礙腳。
再加上這座本丸實際經歷過很多任審神者,各種尺碼的新和服在倉庫中多到數不清。
「好了。」淺川遙閉著眼睛都能穿好這種衣服,草草換好便幫忙給小惠整理衣服。
另一邊,伏黑甚爾也找到了適合的尺碼,又隨手披上羽織。
簡直和過去的禪院甚爾一模一樣。
遙和甚爾面對面,前者露出笑容,「哎呀,真是久違的感覺。」
甚爾則道:「笑得好惡心,你想挨揍嗎?」
嘖。
淺川遙收起笑容,面無表情道:「穿上這種風格的衣服就忍不住要陰陽怪氣呢,我這不是先演練演練。」
她補充道:「倒是你,穿成這樣是在cos禪院甚爾嗎?」
甚爾挖了挖耳朵,「那誰?」
一副和過去的自己撇清關系的態度。
三日月回到了本體中,由遙攜帶,隨時等待召喚。
伏黑惠看看兩個和平時風格完全不同的大人,有些新奇。
遙和甚爾從不是注重著裝的人,在回到那個據說很爛的禪院家時,卻都像換了個人一樣。
甚爾看起來一點就爆,而遙的笑容變多,但感覺更可怕了。
毫無疑問,兩個成年人的心情都不算好,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低氣壓。
下一秒淺川遙便掏出相機,圍著伏黑惠照個不停。
「咦,小惠穿這身怪可愛的!」淺川遙手裡的相機連連閃爍,「機會難得,多拍幾張!紀香一定會很喜歡——惠,快換個姿勢!」
甚爾在一旁試圖和紀香溝通,「在家等著我就好……那個破地方有什麼好去的……紀香,你一定要去?不行,很危險!」
伏黑惠:「……快走吧,要遲到了。」
好聒噪的成年人們。
*
禪院家還是老樣子,淺川遙懷疑再過個一百年這裡也不會有太大改變。
低矮的房檐落下陰影,視野變窄,惹得人心生不快。
對於禪院家來說,許久失去聯絡的禪院遙和禪院甚爾忽然提出拜訪,是件令人驚訝的事。
這兩名被認作是禪院家的廢物,離開時分別鬧得轟轟烈烈。
不過那都是近十年前的事了,新的一代只是略有耳聞,並不理解過去的事情。
天與暴君就算了,怎麼另一個沒有咒力的女人也能將禪院家鬧得天翻地覆?
存在著看熱鬧的心情,拜帖迅速通過,也傳到了家主耳中。
因為女性並不受重視,於是下人只報告了伏黑甚爾的到來。
「哦?甚爾居然會老老實實投拜貼?」禪院直毘人提著酒,一身酒氣,「給我看看。」
他拿著拜帖,對下人哼笑,「真是的,原來還有一個。夠囂張的啊,都改了姓氏。」
下人不知所措,「家主大人,要駁回嗎?」
「還以為再見面會是一路打進來呢,投拜貼估計是遙的主意……是她的風格。」禪院直毘人自顧自說道,「那就見見吧。」
此時的禪院直哉還在東京與【亡靈】鬥智鬥勇,他也存在著其他心思,因此外面出現了「十種影法術」還未傳到禪院家。
淺川遙和伏黑甚爾順利地進入到了禪院家的範疇內。
因為早就嘗試過穿越高專的結界,淺川遙在通過禪院家的大門時沒有觸發任何安全警報。
三日月也在時政黑科技下完美隱藏,就外觀來看,遙和甚爾以及小惠都是以手無寸鐵的姿態出現的。
實際上,三日月宗近就掛在遙的腰上,作為移動武器庫的醜寶被團成咒靈球藏在甚爾的胃裡;以及小惠可以隨時召喚出式神。
一進入禪院家,淺川遙就感到暗地裡不少窺視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意義不明。
和淺川遙預料的一樣,在禪院家注定不會順利。
「女人就應該走在男人身後,你是誰家的女眷這麼不懂規矩?」
禪院家的少年攔住去路,用沒禮貌的手勢指著淺川遙。
領路的僕從訥訥道,「這是遞了拜帖來的客人。」
淺川遙微笑著。是軀俱留隊,禪院家沒有術式的男性都必須加入其中,曾經的甚爾也是其中一員。
禪院家就是這麼爛,有術式的看不起沒有的,而沒有術式的男性又理所當然壓迫著女性。
以及女性要走在男性後三步位置的可笑規矩。
日子過得真快,遙想道,如今禪院家的侍從認不出她,而軀俱留的新人也沒能將甚爾對上號。
僕從緊張地回頭,淺川遙牽著年幼的孩子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後面是滿臉煩躁的伏黑甚爾。
而淺川遙無論如何看起來都是身形纖細的普通人。
軀俱留的成員皺起眉,看著淺川遙的笑臉只覺得不爽極了,他剛要說些什麼,那個走在最後的高壯男人眨眼間出現在他面前。
軀俱留的成員腹部一痛,倒飛出去。、
好……好恐怖!
只有湊近,和那雙猛獸般的綠眼睛對視,才能知道對方有多可怕。
「別擋道。」甚爾冷淡地說,「我樂意這麼走,關你什麼事。」
少年的同伴看自己人吃癟,紛紛提起武器上前。
「你這家伙,別太囂張!」
都是剛進軀俱留訓練沒多久的少年們,伏黑甚爾連與之對戰的興趣都沒有,隨隨便便出手,對面躺倒一地。
「煩死了。」甚爾說,「還是和以前一樣弱的要死。」
這時,才有人後知後覺地將他認出來。
「你……你是!離開禪院家的那個廢物!居然有臉回來!」
「你想干什麼?禪院家可不是你想來就來的地方!」
甚爾的表情更加暴躁了,「滾開,你以為我想來?」
在外多年,早已成為術師殺手的甚爾放出的殺氣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抗得了的,只是在軀俱留訓練的少年們立刻鴉雀無聲。
淺川遙按下小惠想要召喚玉犬幫忙的手勢,評價道,「真是難看。」
她又笑了一下,拋下亂七八糟的現場,和遠處提著酒壺,但此時已經完全沒有飲酒心情的禪院直毘人頷首:
「家主大人,許久不見。您還是一如既往地硬朗,真是太好了。」
禪院直毘人顛了顛手裡的酒,一瞬不瞬地盯著淺川遙身後的孩子。
那個孩子在甚爾戰鬥的瞬間想要幫忙,小孩子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擺出幼稚的手影。
——不是孩童幼稚的動作,那是十種影法術的起手式。
作為家主的禪院直毘人絕對不會看錯。
禪院直毘人哈哈笑道,開門見山,「遙,那是你的孩子嗎?」
作為當年優選的母體,禪院直毘人和直哉一樣誤認為十種影法術是遙的孩子。
「不是哦。」淺川遙回答,「您忘了嗎?我發過誓,永遠都不會生下後代。這是甚爾的孩子。」
她露出苦惱的表情,「只不過現在我是他們的監護人,所以不得不一起來呢。說起來,禪院家的僕從全部換成了生面孔,真麻煩。」
真麻煩。
禪院直毘人也想道,禪院甚爾雖然武力強大,但思想某方面和禪院家腦回路如出一轍,很好談判。
但是來的還有禪院遙。
即使是以非術師非人為理念的禪院家家主,禪院直毘人也不得不承認,禪院遙雖然沒有咒力,但是著實難以招架。
禪院遙從不會為外界的言論動搖,甚至會很可怕地悄悄將自己的想法滲透給他人。
起初禪院直毘人只當她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侍女。
別人能干的她能干,別人做不到的事她也可以很快上手。即使是女性,也很快被提拔。
畢竟大家都在鑽研如何讓自己的術式更進一步,總要有人來處理雜事。
禪院遙游走在禪院家被忽視的各種崗位上。
等到禪院直毘人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下人們全部無意識聽從淺川遙的命令,像無數條看不見的蛛絲,全部握在遙的手中。
沒人知道遙是如何將他們如臂指使的。
太晚了。
所有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是在禪院遙離開的那一天。
那張蘊含著將禪院家劈開的符紙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禪院遙在離開時沒有人做得到阻止她。
如蜉蝣般位於禪院家各處的僕從們動了起來。
各種各樣意外堆疊在一起,術師們被拌住腳步,寸步難行。
要出門的話,總要換上得體的衣服吧?也得有人取來正在保養的武器對吧?
還有合適的鞋子,能夠正常通行的路,健康的體魄都是必須的呢。
禪院直毘人就沒見過能有那麼多意外在同一天發生過,那麼一定不是意外。
女眷們,僕從們和往常一樣安靜,仿若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般聽從上位者的指揮。
但此刻,無論淺川遙是用什麼辦法說服這群木偶的,他們全部違背了主人的意志自顧自動了起來,為淺川遙清出離開外界的路。
就連禪院直毘人那天也在喝醉時被僕人「不小心」潑上滾燙的茶而晚了幾分鐘到場。
這樣的禪院家,究竟是屬於誰的呢?
他追上禪院遙,卻放對方離開了。
「老夫沒想到還能看到這番驚人的景像。」禪院直毘人灌了一大口酒,對禪院遙說,「不知道你從哪裡弄來的咒物,我確實傷害不了你,你走吧。」
那些僕人也不能留了。
盡管可以從分家過來的僕從多的是,但禪院家也經不起讓這麼多人一夜蒸發。
那樣一場屬於僕人的盛大反叛,不至於傷及禪院家根本,但也算的上是強力一擊。
最後的結果是僕人們領了罰,被驅逐出禪院家,只有少數格外出格的在禪院遙離開那天直接被憤怒的禪院家術師失手殺死。
被殺死的人也只是說「這是必要的犧牲」。
這也在禪院遙的計算之中嗎?
禪院直毘人又灌了一口酒,被驅趕的僕人全部是渴望自由之人,這可真是……
到了後來,甚爾大打出手離開禪院家時,禪院直毘人甚至覺得還可以接受。
禪院家的侍從可經不起再大換血了。
術師們和軀俱留的人挨揍就挨揍吧。
時間回到現在,禪院直毘人注視著露出笑容,一如往昔的禪院遙……不,已經是淺川遙了,他只覺得麻煩。
十種影法術可能得不到了。
禪院直毘人的直覺隱約在提醒他這一點。
第46章
若要淺川遙評價自己曾經對禪院家做的事情,她只能說是一報還一報。
本來青少年的她脾氣就不好,更是隱約有反社會的傾向,禪院家是她第一個試金石。
隨著步入社會,沒見過的景色遠遠多過在禪院家遭受的怨氣,淺川遙很快就將仇恨拋之腦後。
再要讓她評價曾經在禪院家發起的大規模起義,淺川遙甚至覺得自己是中二病大發作。
「那麼,分明已經和禪院家斬斷了關系的兩個人忽然回來,」禪院直毘人對倒了一地的禪院人無動於衷,反而是繼續說道,「是想要借著十種影法術認祖歸宗嗎?」
他眯起眼睛,「畢竟老夫可是記得,甚爾將他的孩子賣給了禪院家,應該就是這一個了吧?」
淺川遙笑容不變,「不。我們連姓氏都改變了,難道還不夠表達我們的想法嗎?」
「至於小惠……抱歉我們特意回來就是要取消這個約定的。」她誠懇地說,「據我所知,當時家主大人您與甚爾達成協議時,既沒有簽訂合同,也沒有達成束縛……順提,就算簽訂了協議,也是不合法的呢。」
禪院直毘人重新拿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
來了,熟悉的風格作風。
正因為是無咒力的廢物,禪院遙更加地努力汲取外界的知識,並且極其擅長同時做出兩套方案來應對。
一套是普通人的方案,一套則是咒術界的方案。
闊別多年,徹底融入普通人世界的淺川遙手段又要更加厲害,因為同時深入了解過兩邊世界的規則,她能將一二兩套方案結合,產生更有效的第三種方案。
淺川遙從不會打無准備的仗。
就像現在,甚爾是無咒力的天與咒縛,束縛顯然對他沒有用,而合同……誠如淺川遙所說,這種內容的協議是不作數的。
曾經禪院直毘人答應與伏黑甚爾交易就是看准了後者強烈的自毀情緒,以及非常符合禪院家的腦回路。
因此當年來看伏黑甚爾絕無反悔的可能性。
可惜,現在伏黑甚爾的精神狀態要比之前好上不知道多少,而淺川遙也重新出現在了甚爾身邊。
擅長操控人心的淺川遙,和神經纖細自毀情緒嚴重的伏黑甚爾,這樣的組合。
呵呵。
和把惡犬的項圈親自送到淺川遙手裡有什麼區別。
「真是嚴謹啊。」禪院直毘人搖晃著酒壺,「十種影法術還是在禪院家比較好,不然僅憑你可是守不住寶藏的。」
正如淺川遙的猜測,禪院家絕不會放過十種影法術,何況還有伏黑甚爾和禪院家主的約定在前。
咒術界都是不講道理的垃圾,非要有絕對的武力以暴制暴才會消停下來。
遙微笑著,瞪了甚爾一樣。
都怪你,現在事情變麻煩了。
她眼神中表達了這樣的含義。
兄妹間的默契讓甚爾准確接收到訊息,他本就懶散地跟在後面,和淺川遙四目相對後聳肩。
怪他咯?他可是人渣哦。鼠刺
淺川遙憋了憋,決定回頭再和甚爾翻舊賬,轉頭和禪院直毘人繼續對話。
「感謝您的關心,我有充足的自信保護小惠。」
禪院直毘人哈哈大笑,「是嗎?因為天與暴君?那你就用這個理由和其他人商量吧!」
顯然禪院直毘人並不覺得只憑伏黑甚爾可以抗衡禪院家。
那只是一只惡犬,即使會咬人,也不會真的將主家徹底覆滅。禪院直毘人有這個自信。
「那就拭目以待了。」淺川遙笑了笑,他們已走到禪院家商議大事會用到的建築前,外面是森嚴的守衛。
離開禪院家數年,雖然下面的人在變化,但上層想必還是一潭死水。
換言之,一會兒要見到的全是當年見過的令人厭惡的老臉。
想到這兒,淺川遙心頭湧現些許不耐,但表面還是完美的禮儀。
「您先請吧,家主大人。」她笑眯眯地說,偏頭看向守衛,「喲,已經做到這種程度啦,看來留在禪院家是不錯的決定,對吧?」
「你……!」
守衛看到淺川遙的正臉瞳孔緊縮,顯然將她認出來了。
和淺川遙同一批的同齡人,只不過是肆意欺負遙的那一批,當少年人成年,也只不過是成為禪院家小小的一個侍衛。
侍衛也認出來了後面的甚爾。
今天是什麼日子?兩個廢物都回來了?
但比起明顯打不過的甚爾,一別經年仍然平平無奇的淺川遙還是和印像中一樣弱。
侍衛先是對家主行禮,接著手中刀具一轉,攔住了淺川遙。
「禪院家重地,女人不可以踏入。」他高傲地說,有家主在沒有說得更難聽,只是陰陽怪氣,「你這是回來投奔禪院家了?」
小惠抬頭看去,他自進入禪院家就感到這個地方對遙和甚爾抱有很大的惡意,現在面前這個人也不例外。
而遙也變了一個樣子,有點可怕。
禪院直毘人沒有搭茬,攏著袖子注視這場鬧劇。
淺川遙抬了下眼,「你在說什麼惡心的話啊,我差點就要吐出來了。」
接著,她收起笑容,「小嘍啰就要有小嘍啰的樣子,讓開。」
成年女性眼鏡後面漆黑的雙眼像是深淵,裡面是向外窺探的怪物。
侍衛的心髒狂跳,不由自主就讓開了路,任由淺川遙通行。
禪院直毘人將一切盡收眼底,怪笑道,「氣勢非凡啊。」
總覺得除了天與暴君,淺川遙還另有後手。
淺川遙頷首,「畢竟神主在看,出門在外我可不能弱了氣焰。」
禪院直毘人:……?
他想起詭異的咒物還有當年淺川遙離開禪院家時的宣言。
不是吧,真的有神明?不,應當是信仰吧。
一如既往的叫人捉摸不透。
紛亂的思緒在禪院直毘人腦海中轉過一圈,他抬腳踏入和室。
最好是能留下十種影法術,不能的話……看看其他人的笑話也行。
推開和室的門,淺川遙從那些熟悉的面孔上劃過。
一屋子煩人親戚罷了。
特別討厭的有和禪院直毘人一輩,一直想成為家主但失敗的禪院扇,相對討厭的有甚爾的大哥禪院甚一,還有一堆見過想不起名字的老頑固。
淺川遙平等地討厭禪院家的每一個人。
「所以?」她開口說道,「我以為我只是通知禪院家一聲,為什麼還要見到這麼多討厭的人?」
「在外這麼多年,禪院遙你的禮貌和規矩呢?」當下便有人質問。
當然,在他們印像裡,一直低眉順眼的才是禪院遙。
「我現在叫淺川遙。」遙再次申明,「好了,那就長話短說,如你們所見,甚爾的孩子擁有十種影法術。」
房間內頓時響起巨大的議論聲,禪院家的人顧不上對淺川遙指指點點,此時全部看向被淺川遙牽著的年幼孩子。
而禪院直毘人則肯定了這一點,議論聲頓時更大了。
伏黑惠繃著臉,忍住後退的衝動。
他聽到淺川遙小聲罵了句髒話,「吵死了,這幫■■。」
伏黑惠驚恐地抬頭,試圖看清淺川遙的表情。
遙生氣了!不是普通的生氣,是特別特別生氣的那種!
淺川遙嘴角還是得體的微笑,她拍了拍手,「好啦,再怎麼議論這都是和你們沒有關系的事情哦……因為我不准備讓惠回到禪院家。」
她笑容惡劣,「換言之,就是給你們看看而已。」
「……」
沉默之後,是更大的喧嘩聲。
「只是運氣好的廢物,能生下有天賦的後代就不錯了!那麼這次前來是想要從禪院家得到什麼呢?」
「十種影法術調教一番會成為很好的武器……」
根本沒有將淺川遙的話聽進去嘛。
一群人自顧自地開始安排起小惠的未來,根本沒有將淺川遙和伏黑甚爾放在心上。
更沒有看到進入房間後原本只是懶洋洋找了個角落發呆的甚爾慢慢直起了身體。
「這下子可以抗衡六眼,曾經十種影法術可是能夠和六眼不分勝負呢。」
「哈哈,是啊,雖然這一代的十種影法術晚了點……但同歸於盡還是可以做到的吧。」
「聽到了嗎,小惠。」淺川遙笑容不變,「這就是禪院家,咒術界也和他們大差不差。一群垃圾。」
伏黑惠握緊了淺川遙的手,小聲說,「我想回家了。」
「快了。」遙給出回復,「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的好臉色也就到此為止啦。」
伏黑惠疑惑地仰頭看向遙,余光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是降低存在感許久的伏黑甚爾。
轟!!!
壯碩的身軀悍然躍起,以甚爾充滿憤怒的一拳為起始,狹小的房間中陡然開啟了一場惡戰。
說是惡戰……
對於天與咒縛來說,他的身體就是最好的武器。因此就算赤手空拳也不弱於那些手持咒具的禪院家人。
第一個被擊倒的就是大言不慚說著讓十種影法術與六眼同歸於盡的族人。
「媽的,」天與暴君踩斷了那人的手臂,放任了心中的憤怒,「老子的【恩惠】,可不是讓你們這麼糟蹋的。」
伏黑惠睜大了雙眼。
甚爾在說什麼啊……他的名字偏向女性化,難道不是甚爾的惡趣味嗎?
上天的恩惠,原來是這個意思。
「完全是一邊倒呢。」
惠又聽到淺川遙愉快地說道,然後遙松開牽著的手,輕輕推了推他的後背。
「好了,一直在我身邊多沒意思,和甚爾一起——」
「——戰鬥吧。」
耳邊的聲音紛亂嘈雜,一同在刺激著伏黑惠的感官,除了在家中與大人們訓練,他從未真正實戰過。
然而身體在源源不斷地分泌出腎上腺素,心髒砰砰直跳。
惠是家裡最乖巧的孩子,從未與人衝突或是吵架,但比起擔憂或者是恐懼,此刻最先出現在年幼身體當中的是戰意。
玉犬!
在無數視線被祖傳術式標志性的式神吸引時,又擺出新的手影。
接下來是——
巨大的蛇形式神從地面竄出,束縛住想要偷襲甚爾的族人。
大蛇!
伏黑惠是天生的咒術師。
沉浸在戰鬥中的天與暴君隔著半個倒塌的房間和冷著臉的孩子對視。
「雖然還差得遠,但是……」甚爾一如既往說著刻薄話,但卻硬邦邦地說出平時從不會說出的表揚,「做得好。」
「都做得很好。」淺川遙笑道,「這不是可以做到嘛,狠狠打這些老家伙的臉——哎呀。」
淺川遙側身,反手拔刀出鞘。
華美的太刀在空中劃過彎月的弧度,穩穩地擋住突如其來的攻擊。
「嚇我一跳。」
一手造成了如今場面的成年女性笑吟吟地和攻擊之人對視,「忽然攻擊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家主大人是想殺了我嗎?」
第47章
手無縛雞之力,你在說誰啊?
禪院直毘人眼中表達了以上的含義。
同時,順著武器傳遞過來的力量也讓他心驚。
淺川遙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咒力,仍是普通人的氣息,但她不僅跟上了禪院直毘人的速度,還抵擋住了他的攻擊。
禪院直毘人心下一沉。
在他預想中最好的情況是淺川遙還有其他咒術界的人脈可以依仗,以及淺川遙最擅長的就是整合手頭的資源。
差的情況……就是現在了。
淺川遙在離開禪院家的數年間,找到了其他增強自身的方法。
因此,遙完全不害怕和禪院家產生衝突。
禪院直毘人是特一級術師,能接下他試探的一擊並且不落下風……
至少是二級術師的水平。
一擊未中,禪院直毘人迅速拉開距離,捏著胡子似笑非笑:「真是好大的驚喜啊。」
從淺川遙接住了禪院家主的攻擊開始,房間內便只剩下了傷者粗重的呼吸聲。
原本針對天與暴君的咒罵聲戛然而止,無數視線落在淺川遙身上。
成為視線焦點的成年女性不緊不慢地理順凌亂的衣袖,抬眼笑道,
「我可以認為這是您的邀戰嗎?」
禪院直毘人直起身子,「邀戰倒不至於,姑且算是對後輩的指教。」
「好哦。」
隨著淺川遙話音落下,兩人默契地劈開和室,轉眼間在開闊的室外戰到一處。
剛剛將禪院甚一撂倒在地的甚爾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隨著遙離開,甚爾的戰意全無,他目光掃過房間內慘不忍睹的現狀,撇嘴。
將努力控制式神戰鬥的小惠拎到手上,「走吧,和這群半截入土的老頭子叫什麼勁。」
惠:?
他沒記錯的話,剛剛不是甚爾最先動手的嗎?
但看在甚爾今天難得吐露真言的份上,伏黑惠決定不和對方拌嘴。
「快去遙那裡。」因為總是被甚爾拎起來,小惠已經能夠很絲滑地把自己從被倒拎著的狀態翻轉為騎到甚爾的脖子上。
「!嘖。」甚爾發出不滿的咂舌,但因為在家時被紀香要求這麼做了太多次,他也習慣性把小孩子扶正。
甚爾扭頭對身側的空氣親昵地說道,「我做得還不錯吧?」
這個隨時都在向媽媽撒嬌的笨蛋老爹!
伏黑惠拽了拽甚爾的頭發,催促道,「快點啦!」
「知道了,臭小子。」甚爾嘟囔道,他像是想起什麼,看向倒了一地的禪院家人。
真奇怪。
曾經他只要看到這些咒罵他「廢物」的臉,心中就會感到空曠,連帶著對一切失去了興趣。
他這樣的人,怎樣都是無所謂的。
但不知何時那頭四下茫然、居無定所的惡犬消失不見,他居然也能夠反駁加諸於身的惡毒語言了。
以為再次回到禪院家他會感到煩躁,但此刻,甚爾的內心是一片寧靜。
他帶著小惠打了一架,臭小子畏手畏腳的……現在得去看著點遙別被欺負了,回去給他們復盤戰鬥,制定新的訓練……對了,還要和紀香抱怨幾句今天的工作量巨大。
禪院家?正如淺川遙說的那樣,一個充斥著煩人親戚的地方罷了。
這樣的垃圾堆,他當初覺得伏黑惠有天賦就能在這裡活得輕松是錯誤的判斷。
【恩惠】決不能讓其他人奪走……更不要說被推舉去和六眼同歸於盡了。
「你……」禪院甚一面色復雜地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比起過去頹然的天與暴君,面前的甚爾完全變了一個人。
完全被馴化了啊。
甚爾低頭凝視了大哥一眼,忽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於是他說道:「我走了。」
甚爾帶著小惠從房間的缺口跳了出去,追著淺川遙的方向去了。
*
禪院直毘人和淺川遙越打越心驚。
他的術式以速度著稱,但從來到空曠之地戰鬥到現在,淺川遙准確地接住了禪院直毘人每一次攻擊。
至少是一級術師。
禪院直毘人提高了對淺川遙的評價。
實際上,淺川遙在未完全變為特級咒靈時的確只有一級術師的強度。
暴露咒靈的身份百害而無一利,遙自然不會使用任何一點會暴露身份的咒力,單純在憑借強化後的身體戰鬥。
不愧是禪院家目前最強的術師,極快的攻速其實超出了淺川遙應對的極限,從半途開始便由三日月接管,自發地接下紛至而來的攻擊。
正常來講,淺川遙只是想要隨便應對幾下,畢竟和禪院家主認真打起來對此行目的沒有太大好處。
但禪院直毘人深諳武道,打到一半時,三日月便起了興致。
自家的付喪神只能寵著了。
淺川遙盡職盡責地充當三日月的人型刀架。
「僅僅是一級,可是很難守護家人的。」禪院直毘人說,摸清了淺川遙的底細後,他也准備結束這場戰鬥了。
「哦。」淺川遙反應平平,「足夠帶著小惠離開禪院家就好。」
禪院直毘人使用了術式,淺川遙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停滯一瞬。
即使是這樣,淺川遙仍然沒有使用術式的跡像,這使得禪院直毘人有些懷疑。
難道他的判斷錯誤?但淺川遙如此氣定神閑,一定還有後手。
鋒利的刃朝著淺川遙的胸膛攻去,若是被擊中,即使不會致命,也會造成大面積的創口。
面對躲避不開的攻擊,淺川遙嘴角的笑意反而在加深。
禪院直毘人:!
——淺川遙松開了握著的太刀。
「投影法術」持續發動中,禪院直毘人眼中運動的物體一秒拆分為24幀。
於是他清晰地看到太刀變化的全過程。
那下落的美麗刀劍閃過彎月般的流光,以刀劍為中心,從未見過的美麗男性舒展身軀,連帶著華美的出陣服,一同降臨於世。
骨節分明的手也接住了下落中的太刀。
「遙,日安。」
陌生的男性眼底是罕見的新月紋,正隨著男人的微笑而褶褶生輝。
仿若平安時代的貴族,他連出現都帶著清冽的櫻花香,就這麼輕松接住了禪院直毘人的攻擊。
果然,出現了變數。
巨大的咒力在未知男性的周身震顫著,直逼特級的水准。
這股咒力很熟悉。
禪院直毘人眉頭皺起來。
他想起來了。
淺川遙當年找到的咒物,散發的咒力就是這樣的!
這可真是……
【畢竟神主在看。】
禪院直毘人想起不久前淺川遙說過的話。
神明居然真的存在。
神明自出現就是冰冷的,連人類的情感都欠缺。被神明殺意鎖定的禪院直毘人直覺不妙。
太刀在神明手中發揮出之前數倍的威勢,對比之下,剛剛的戰鬥就像是孩童間的打鬧一般。
淺川遙身側的神明是在微笑著的,但手中太刀狠狠落下。
「!」
只要一擊。
禪院直毘人憑借自身遠超常人的速度躲過,在他上一秒站立的位置為起點,地面被劈開,留下深且遠的溝壑。
「這可不好笑啊。」禪院直毘人喃喃道。
再用力一點,禪院家可就要被劈成兩半了。
可不就是昨日重現。
三日月踏入禪院家起,就發覺那道契約是在這裡被使用的。
本靈沒有自主意識,早在結束自身的歷史後就陷入永久的沉睡,現在只是一具空殼。三日月很輕松就從本靈那裡得到了關於「結契」的全部記憶。
年少的遙也很可愛哦。
付喪神被過去殘留影像中的遙擊中了……還帶著嬰兒肥呢,太可愛了。
只是禪院家怪討厭的。
「怎麼可以欺負我的妻子呢。」三日月揮動本體,周身的氣流在猛烈地震蕩著。
淺川遙笑著承認了這一稱呼。
在神明的刀光再次落下,將禪院家分為四等分之前,禪院直毘人干脆利落認輸。
「你們可要保護好十種影法術。」禪院直毘人收起武器,轉手取下腰間的酒壺,「不打了。」
「喲。」蹲在旁邊看了不知道多久的伏黑甚爾拍拍身上的土,和禪院直毘人打了個招呼,「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低調前來的客人們砸了場子,留下一地廢墟氣勢洶洶地離開了。
人影逐漸遠去,那氣勢驚人的神明只是出現一瞬,便再次隱去了身形
但禪院直毘人敢肯定,只要有人想要對遙下手,一定會被神明一擊誅殺。
神明顯現的短短幾分鐘,足夠禪院直毘人做出判斷。
那是名為愛的詛咒,直到死亡,淺川遙再也不能喜歡上其他人。
……但遙是否也會同樣地愛著對方呢?
禪院直毘人怪笑兩聲,遙愛上別人?實在是太過難以置信了。
淺川遙,那個善於利用人心的怪物,為了利益和某個人在一起才是正確的發展。
「家主大人,是否要調查他們的行蹤?」
禪院直毘人收起笑意,他搖晃著酒葫蘆,「不用找他們的麻煩,告訴甚爾那家伙,把定金還我。」
在禪院家再次找上淺川家通知欠款信息之前,新的客人登門了。
被離開家的廢物二人組打得落花流水著實丟人,禪院家封閉了消息用最快的速度重建,但還是有些許消息泄露到外界。
客人是曾經和六眼並列最強的咒靈操使,來自出身非術師家庭的夏油傑幾乎從未和御三家的上層有過交流。
在禪院直毘人印像中,這是一位涉世未深,極其負責任的新人。
「大名鼎鼎的咒靈操使上門有何貴干?」他大口灌下酒,帶著醉意道,「如你所見,禪院家在重修呢。」
夏油傑還穿著東京咒高的制服,他微微頷首,「我正是為此而來。」
嗯?
禪院直毘人有些驚訝地抬眼。
穿著學生的制服的夏油傑微笑著遞出一張銀行卡。
「我來償還十種影法術的欠款。」
「你買下了十種影法術?不對……淺川遙不會同意的。那麼,你是來替她還錢的?也不對,我們的人還沒來得及告知她。」
禪院直毘人放下酒葫蘆,「你是從哪裡得到消息的?」
咒靈操使在為淺川遙奔波……說實話,在淺川遙身上碰了太多釘子,禪院直毘人現在已經有些麻木了。
每一次以為對方沒有後手了,遙都能再展示新的保險。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夏油傑回答道,「幫忙償還欠款也是我個人行為,遙並不知情。」
他笑了笑,「因為遙是我的老師嘛,作為學生,我自然要在能力範圍內幫忙。」
……什麼?
第48章
【理沙已經適應了家族和學院的生活,沒什麼不同的。
作為平民要服從家族的人,而這些家族中,年輕的家族又要向古老的家族俯首稱臣。
這樣的規則持續許久了。
若要問為什麼是這種規則,被問的人又要用奇怪的語氣反問回來:
「不然呢?平民怎麼可能戰勝家族?底蘊薄弱的家族又怎麼可能戰勝家學淵源的?」
自下而上的挑戰被看做是不可能且毫無意義。
在這其中,沒有天賦的平民更是被踢出了同伴的行列,幾乎是被當做是另一個不值得重視的種族了。】
【可是,我就是平民啊。
理沙平靜地想道。
不僅是平民,還被當做是有天賦之人,在學院中戰勝不少自小在家族長大的人。
這一刻,看著那人面帶不屑地提起平民,善良的理沙心中升起奇異的念頭。
我也是平民,可是你並沒有比我強上多少。
這樣的想法在來自小家族的家伙肆意打罵平民時達到頂峰。
人與人是平等的,固化的階級是錯誤的。
理沙用她的『天賦』擊潰了那人所屬的小家族。】
【說到底,一切都可以逆轉。】
【畢業日那天,理沙成為了小家族的家主,她對族人宣布道:
「我將要改變世界的秩序,那些腐朽的家族是時候讓出位置了。」】
這就是學院篇下半的結尾了。由此為結尾,即將開始的是家族篇。
論壇的討論很是火熱。
【淺川老師速速更新!!我收回之前您在圈錢的言論,爽文好看愛看www】
【估計下一部才是重頭戲,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理沙的逆襲人生了!】
除了滿懷期待的讀者,也有人因為過於了解淺川遙的文風而憂心忡忡。
【呵呵……看過淺川老師別的作品,說實話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一位很擅長灌黑泥的老師, 第一部 過於陽光了,總感覺後面有刀子。】
【說實話,理沙過於理想化了……但市面上大部分主人公都是這樣子的,還是希望能夠一直順利吧。】
也有就世界觀設定進行探討的:
【一直以為淺川老師只擅長寫小事件,沒想到鋪設如此宏大的世界觀毫不費力。】
【是啊是啊,就像是真的存在這樣一個世界,有一群腐朽的老家伙們占著位置壓迫下層。】
當然了,世界觀就是照著咒術界的構造魔改的。
咒術界的上層尚且不知道有人暗戳戳地寫小說罵他們,但底層,一些既和現代接軌,又涉及咒術相關的小家族察覺到了端倪。
等下……學院篇被打臉的那個家族好像是咒術界某個以跋扈出名的世家,那個討人厭的人設簡直一模一樣!
說起來,咒術界的構造就是由一個個大家族組成的,享用90%的資源,只有剩下的10%是由剩下的小家族以及個人咒術師瓜分。
即使是這樣,每年更迭的家族數不勝數。
對標小說……除非是理沙這種極其具有天賦的人,也就是特級術師,否則很難改變現狀。
術師們的腦回路難以理解,或許是因為術式本就天馬行空,他們反而是最容易相信自己判斷的存在。
就比如,有人相信最近熱銷的小說《家族》中是存在改變眼下困局的方法的。
作為特級術師,背景清白的夏油傑走入了小家族們的視野。
准備接觸咒術界的管理層,正苦惱於如何不借助摯友的勢力打入其中的夏油傑就這麼得到了第一個表達友善的管理層。
對方堅定不移認為傑是改變咒術界的最佳人選,在確認過夏油傑和傳聞中一樣平易近人以及遵循大義,這位不起眼的管理層代表自己的宗族獻上了忠誠。
只是因為遙的小說。
「一周前,您執行任務時順便挫傷了村上家的銳氣……村上家的術式才到第五代,就囂張得不得了。沒有您的話,我們家族就要吞並啦。」獻上忠誠的家主溫和地解釋。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
在發現夏油傑很好說話,並且似乎有改革咒術界的意願,在腐朽上層看不見的地方,暗流湧動著。
不少家族在評估著夏油傑是否值得拉攏,更小的家族則考慮著是否也要獻上忠誠。
小家族們搖擺不定之時,淺川遙的家族篇第一卷 出版了。
小說中,各種有著祖傳天賦的家族登場,主人公作為其中一員,踏入了全新的戰場。
勝利,勝利,勝利。
《家族》的主人公連行事風格都和咒靈操使那麼相像。
位於下層的咒術家族開始動搖了。
當然,被小說撼動的只是一小部分,還有一部分家族獻出忠誠是因為——
當年離開禪院家的侍從並非全部回歸普通人的生活,還有不少擁有咒力的人不甘心被埋沒,改名換姓投奔小家族。
所謂的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近十年過去,還留在咒術界的,都在各自的小圈子裡混得不錯。
比起被一本小說就牽動思緒的小家族家主,他們率先注意到的是淺川遙的名字。
好熟悉,和那一位的名很像。
自然,查到淺川遙是曾經的禪院遙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是那一位的小說啊……過了這麼多年果然更可怕了。
那麼這位積極改變咒術界的咒靈操使,應該就是遙親自選定的人選吧?
真是令人羨慕。
——只好再一次掀起狂潮了。
蛛絲經過十年的洗禮沒有腐化,在淺川遙不知情的情況下仍然牢牢握在她手中,並自發地運轉起來。
為禪院家服務多年但沒被洗腦,渴望自由,又不缺少反叛的勇氣。
以上為淺川遙當年選人的基本准則。
但顯然,具備了這三種特質,其人也和狂徒沒什麼區別了。
表面,夏油傑還是每日疲於奔波的特級術師,實際上,無數信息在向他湧來。
或明或暗的,不斷有人在遞出橄欖枝。
在特定的範圍內,過去有著禪院家影子的人們將夏油傑稱為遙的弟子。
「真是的,再這樣下去,傑豈不是要建立新的家族,咒術界變成【御四家】了?」五條悟抱怨著,因為無聊將夏油傑的房間翻得一團亂。
夏油傑好脾氣地笑了笑,「應該不會吧,御四家聽起來很難聽,正常的情況是踢掉某個家族,然後成為新的御三家吧。」
也或者將御三家全部踢掉,將咒術界徹徹底底改變。
夏油傑膝上的書又翻過一頁,那些知識被他飛速吸收,又很快投入到實踐中。
他介於少年和和青年之間,神色間是堅定不移。
「什麼啊,小心被遙洗腦徹底變成她的信徒!」五條悟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嘴上抱怨著,但對於咒術界下層的暗流湧動,五條悟完全沒有告訴上層的意思,反而是一同隱瞞下來。
說不定會成功呢?傑的話說不定可以做到。
五條悟也隱隱這麼期盼著。
「不會的,這是我的道路。」夏油傑說,「遙是很好的引路人。」
五條悟撇嘴,「隨便你!你自己加班忙去吧,我去找硝子玩了!」
但現在是晚上……直接闖入女生宿舍會被罵吧。
傑看著悟飛快遠去的背影,咽下了提醒的話。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
「這不是你幫忙還欠款的理由。」
淺川遙聽完夏油傑和咒術界的神奇腦回路後,發表以上感想。
從禪院家回來又過了一段日子,沒等來禪院家的賬單,反而等來了許久不見的傑,實在是難得。
然後夏油傑告知了幫忙還款的好消息。
……根本不好啊!哪有讓還沒入社會的學生付錢的道理!
「這不挺好。」因為夏油傑而免於再次打工還債的甚爾癱在沙發上說道,天與暴君從柔軟的沙發上微微直起身,點了點傑,「以後准許你來家裡,那個煩人的六眼還是算了。」
關這人什麼事,這是遙的家。
夏油傑微笑,但是冷淡地看了甚爾一眼。和不少狡猾的老橘子打交道後,傑至少學會了保持表面的和善。
於是他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三日月端來茶,緩解了氣氛。
「已經入冬了,喝點茶會好一點。」三日月說道,「時間真快啊,上次傑來還是夏天呢。」
「是哦。」淺川遙接過茶杯,「沒想到再見面就帶來這麼大的驚喜。」或者說是驚嚇。
她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收了個學生,嚇死人了。
而且淺川遙自認沒什麼資格教學,夏油傑好歹是高專生,她和甚爾某種方面來說是一個起跑線——什麼學歷都沒有。
而且。
「照著小說來規劃現實……咒術界的人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啊。」遙吐槽道。
「不管怎麼說,在第一步獲得了很大的助力。」夏油傑笑了笑,「後面一定會順利的。」
淺川遙舉手,「不好意思,我需要打斷一下你的美好願景。」
夏油傑擺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首先,小嘍啰永遠是最好收服的,但如果和他們的利益相悖,這樣的人最開始聚集得有多快,離你而去的時候只會更迅速。」
淺川遙伸出一根手指,「其次,過去我為了脫離禪院家而聚集起來的人們並不值得信任,禪院家出來的都是精神狀態極差的瘋子預備役,望周知。」
夏油傑歪頭,「最後一點呢?」
「最後一點,要不要等你中二期結束再搞這些,對於咒術界我的建議是別靠近,不然你會哭得很有節奏感。」
淺川遙覺得對方沒有把她的話放到心上。
不僅沒聽進去,還不以為然。
青少年的通病了。
「那麼換一種說法,」淺川遙循循善誘,「傑有自己的驕傲吧,一直按照小說中主人公的路途走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傑苦惱地回復道,「也有考慮過呢。但顯然現在是最優解,只能說明正確的道路永遠是一致的。」
遙:「……」
她語塞了。
「難道,」傑帶著笑意問,「遙覺得這個計劃有缺陷嗎?」
「當然有了!」淺川遙脫口而出,「太理想主義了,這些小家族一定互相有摩擦,放任不管的話會波及到你身邊的人也說不定。」
「說到底,要想讓盟友聚集在一起共同努力,除了共同利益,還要讓他們互相牽制,以及有足夠的威懾力才是!現實的下克上實際可比游戲或者小說難多了——等等!該死,你拿筆記個什麼勁啊?!」
夏油傑飛速記錄完,手中的小本子和筆變魔術般消失。
「老師,能和您學習真是太好了。」傑由衷說道。
遙:!
逆徒!!!
「這只是建議,建議,硬要套到現實裡是要吃大虧的!」淺川遙再三強調道,「真正的道路還要你自己去探索啊,傑。」
第49章
夏油傑收獲滿滿,愉快地離開了。
「真是不能小看他……」淺川遙有些頭疼,「這樣下去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呢?」
就算是抄了傑的人設,報應來得也太快了點吧!
「放著不管就行吧。」甚爾無法理解,「這麼大的人了,就沒有點自己的判斷嗎。」
獨身在外摸爬滾打多年,實際上相當有主見的甚爾無法理解夏油傑。
社會經驗不就是靠被社會毒打得來的嗎?什麼時候吃到苦頭了,什麼時候也就知道正確的事情該怎麼做了。
淺川遙聳肩,「他和你的情況不一樣啦,甚爾你是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傑要考慮的是許多人的未來,自然要更謹慎一些。」
很好,遙總是站在外人那邊,甚爾跳過這個話題,「總之,既然有人幫忙還了定金,這筆錢我可以隨便支取了吧?」
比如買點賽馬券什麼的。
「駁回,要存起來給孩子們上國中用。」意料之中的答案。
「嘖。」沒有達成目的的甚爾暴躁地走開了,實際上,就算遙同意了,紀香也不會同意。
說這話時的天與暴君完全沒有意識到,若是換做一年前的他,是絕對不會提前詢問遙的意見的。
另一邊,從未帶過學生的淺川遙陷入到自閉中,若說操縱人心,她還懂得一二。讓人按照她的想法行進下去易如反掌,但要真正引導誰……
該如何做呢?
「不如去其他世界散散心?」
在本丸處理時政相關公文的三日月帶著新的任務回到現世,見淺川遙陷入沉思的模樣,如此建議道。
又是大正的任務,任務傳輸到終端機上時,淺川遙甚至有種毫不意外的感覺。
時之政府派發任務的規律很好摸清,審神者在哪個歷史上站穩腳跟,就會一直派發相關任務。
也有一陣子沒去大正時代了,淺川遙一口答應下來。
「對了,前一陣子路過八原時拿到了妖怪的酒。」三日月遞給遙伴手禮。
在遙忙的時候,付喪神也會自己出去隨便走走。
「酒?我喝不醉的。」淺川遙一下子認出壇子外形的容器裡裝的是什麼。
三日月道:「是妖怪制造的酒,據說是產量非常稀少,對身體有益。遙不妨試試。」
「好哦。」
遙一口答應。
淺川遙出差在家裡已經不是什麼大事,孩子們對大人的工作見怪不怪,早就習慣了遙和甚爾輪流離開家一段時間,再帶著豐厚的報酬回來。
遙打了聲招呼,這次除了付喪神誰也沒帶,趕往大正。
*
耀哉又陷入到了危機中,距離上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神的耳語還是幾年前。
這次,產屋敷耀哉要鎮定得多。
倒不是成為鬼殺隊當主磨礪了性格……凡事再一再二,等到再三的時候,只會形成慣性。
因此,在看到提著刀驟然出現,將惡鬼和黑色骨頭組成的未知敵人砍得七零八落的淺川遙時,耀哉在松了一口氣前,心中率先出現的是「果然如此」。
「喲,耀哉,看來你的生活還是這麼精彩。」
成年女性的面容仍然不變,距離上次見面又過了幾年,淺川遙偏偏還是老樣子。
因為鬼王的詛咒,壽命注定很短的耀哉難得羨慕起來。
「遙,好久不見。」耀哉借著淺川遙的力從泥濘的土地站起來,心情頗好地打招呼,「看來又要麻煩你啦。」
「小事。」淺川遙向四周張望,發現是熟悉的落點,「產屋敷祖宅?」
耀哉含笑點了點頭,完全沒把倒塌的房屋放在心上。
淺川遙了然,鬼殺隊當主不差錢。
危機當主的敵襲因為遙的到來輕描淡寫地翻篇了,甚至沒有驚動在外活動中的柱們。
耀哉現在已經能夠分清普通的惡鬼,和需要淺川遙出面解決的惡鬼之間的區別。
前者鬼王可以觀測到其動向,而後者,似乎是披著惡鬼皮的其他物種。
而後者正是淺川遙追逐滅殺的對像,並不會因為後者出現在鬼殺隊中而暴露鬼殺隊的蹤跡。
——世界還真是多種多樣呢。
被惡鬼襲擊了的事情就這麼被壓下,一下子快進到歡迎淺川遙來作客。
遙:?
她看著從門後走出的美麗夫人,以及和室門口悄悄觀察著她的數個孩子,壓力山大。
「耀哉,」遙僵硬地轉頭,看向笑容滿面的耀哉,「別告訴我……」
「上次遙離開後的第二年就結婚了哦,這是我的夫人產屋敷天音,以及不成器的孩子們。」耀哉笑眯眯地接過話頭。
美麗的天音夫人向她鞠躬問好,躲在門後的小孩子們一個接一個走了進來。
淺川遙數了數,足有五個孩子。
遙目瞪口呆,「我沒記錯的話,上次我見你的時候,你才14歲吧?!今年你多大?」
「過完年就是二十周歲啦。」耀哉點頭承認,「因為我們一脈的生命很短,必須抓緊一切時間才能延續下去。」署呲
好、好年輕!
淺川遙被大正時代人的早婚早育震撼到,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快的人生進度……
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淺川遙木著臉向耀哉恭賀新婚了。
晚上產屋敷一家熱情地招待了遙,這邊過了好幾年的時間,顯然耀哉還記得傑的存在,並且很關心。
「多虧了耀哉,傑回去異常刻苦地學習呢。」剛開始遙很給傑面子,只挑好的說。
淺川遙摸出了妖怪酒,沒敢分給耀哉,只是自己喝著。
然而酒勁比預想中的要大,酒過三巡,特制酒起了效果,自變為咒靈後再也沒感受過的醺然之感來勢洶洶,淺川遙拿著酒盞愣了很久沒有說話。
酒盞從淺川遙的指間滑落,她另一只手又穩穩地接住。
耀哉:「遙?」
「那個家伙!」淺川遙忽然提高了嗓門,怒氣衝衝,「居然套我的話!都說了改革超級難的,沒做好覺悟一定會死得很慘!」
啊,喝醉了。
耀哉和天音對視一眼,前者眼中流露出笑意,後者則帶著好奇。
喝醉後變了一個樣子,完全看不出剛剛穩重可靠的模樣,在抱怨個不停呢。
「遙沒有給傑繼續指明道路嗎?或者說,作為老師的遙,沒有繼續教導傑嗎?」耀哉問道。姝祠
淺川遙眼神發直,下意識回答道:「當然沒有!還有,我可不是他的老師!」
她頓了頓,「我只會讓別人按照我的想法行動,那不是教導,是強權壓迫,是命令與強制執行。」
「況且傑又偏偏選擇了艱難的道路。就算是教了……傑那孩子內心十分柔軟,一定下不去手的。」
耀哉安靜地聽淺川遙說了一連串,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雖然遙一直在否認傑是自己的弟子,但是實際上一刻都不停地在為對方打算呢。
「遙一定沒當過老師。」耀哉由衷說道。
「當然!學生真的是太不可控了!」淺川遙大聲說道。
在這方面反而是耀哉更有話語權。
「要耐心,學生的錯誤是可以允許的,而學生的道路也需要你隨時注意。」
在如何引導他人這方面,耀哉不能再擅長了。
淺川遙安靜下來,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酒盞。
「那麼……好的老師是什麼樣子的呢?」
耀哉思考了一下,溫和地答道:
「在學生羽翼未豐之前,挑選合適的打磨石,也要鏟除過於強大的外界威脅……就和養育孩子一樣哦,要拿出十足的耐心。」
「還有,既然已經成為了引路人,就要負責到底。」
「……好麻煩啊。」
「但孩子們都很可愛哦,學生也是一樣。」
遙抱怨道:「也就只有耀哉會把比你還要大的人稱作孩子了!」
耀哉笑著不說話。
一點點鬼殺隊當主獨特的小癖好罷了。
「好吧……既然耀哉都這麼說了。」淺川遙慢吞吞地站起來,「我只好努努力,盡力做個好老師了。」
淺川遙考慮了一下,傑自己的話是很困難的,她也做不到眼看著傑被咒世界的爛橘子們毀掉。
既然已經陰差陽錯地開始了,那麼進行到底吧。樹辭
……唉,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在傑決定未來道路時更加堅決地表達拒絕好了。
鬼殺隊當主似乎預料到了淺川遙會早早告辭,他感嘆道,「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時我是否還在世……說不定是輝利哉代我招待您呢。」
輝禮哉是耀哉的兒子,下一任當主的預選人。
人生百年,而耀哉的人生最多不過三十年,他如今已然進入了生命的倒計時。
耀哉話語中的遺憾遮掩不住,淺川遙開玩笑地說:「不如您也變為長生種好了,百年之後我們還能再相見也說不定。」
「那太寂寞了。」耀哉笑著拒絕,「我能做好與惡鬼戰鬥到時間盡頭的准備,但只有自己的話果然還是不行。」
「好吧,說不定明天我就又來了呢?」遙安慰道,「未知的未來才是最誘人的。」
生命要比人類漫長得多的非人類提著酒搖搖晃晃地告辭,和來時一般突然。
遙撥動坐標,輕微的眩暈在刺激著她的感官,使得她拋開了平日裡的謹慎,沒有回到本丸,而是隨意地設定了現世的坐標。
喝完酒,忍不住想要吹一吹自然的風呢。
那麼,傳送!
清爽的風撲面而來,正好符合淺川遙的需要。是日本一處偏僻的度假村。
接著,遙和額頭上帶有縫合線的男性面面相覷。
是陌生的容貌,但淺川遙看到對方的縫合線就無端地感到不爽。
「啊。」淺川遙眯起眼睛,「這位先生,您長得很像是一位和我有仇的人。」
比如說那個在衝繩害得她和身體分離的神經病。
「您在說什麼啊。」男人無辜道,在看到遙犀利的眼神後表情冷淡下來,「你認出我來了?」
「我可是很記仇的。」
這麼說著,淺川遙抽出隨身的太刀來。
縫合線男人凝視著淺川遙,忽然微笑起來。
「真是礙眼。」他說道,「非要橫插一腳,你會後悔的。」
「還不是正面衝突的時候……那麼,下次見。」
身側驟然出現火山頭形狀的特級咒靈,帶著高溫的攻擊直衝面門。
「真是特級咒靈中的背叛者!」火山頭怒罵道。
淺川遙避開對方揮出的火焰,再凝神看去,無論是縫合線男性,還是特級咒靈,全部消失不見。
和特級咒靈勾結到一起的術師……
淺川遙還沒酒醒,她第一反應是:「那他們是純愛嗎?」
【恐怕不是,哈哈哈。】
三日月在她的意識中一連串的笑聲,淺川遙也被逗笑了。
「是哦,既然不是無害的純愛組……那麼就是有問題的陰謀了,傑的敵人還真不少。」
她晃了晃,站穩了。
「是超綱題。作為老師還是幫上一把好了。」
遙自語著,再次調整起現世的坐標來。
啊,有了。
剛好她就知道某一位前禪院家侍從如今的動向。
加入新的宗族,又依靠膽識搶奪到了家主之位,混得十分不錯呢。
也對好說話的咒靈操使起了不該有的利用心思。
說是淺川遙的弟子,但從未見過淺川遙和夏油傑一同出現……浮動的心思不斷撼動著一開始的信念,最後悄然變成另一副模樣。
夏油傑只是好用的一把刀,隨便說說就能蒙混過去,不如想想怎麼能讓對方為自己所用。
最好是用過之後就毀掉,不讓別人用。
這樣的情報又通過看那人不順眼的其他人想盡辦法發到淺川遙的郵箱中。
附帶此人的定位和狀態。
——小說家的聯系方式還是很好拿到的。
所以說這幫家伙過了多少年都是老樣子,腦子不靈光,還愛到處亂咬。
麻煩,麻煩。
遙踏入夜色中,下一秒便已出現在那人身後。
「晚上好。」
她才不管那人瞳孔緊縮,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也懶得回答「你怎麼出現的」這種蠢問題。
「真傷心,龍太郎。許久不見就只說這種話嗎?」淺淡的笑意從遙唇角掠過,最後變得平直。
恐懼扼住了龍太郎的喉嚨,他本以為成為小家族的家主,偶爾可以在咒術界說上幾句話後,就能擺脫過去的陰影。
現實是,在反應過來前,龍太郎已然低下了頭。
「許久不見……您有什麼吩咐呢?」龍太郎感到興奮,即使是被命令,他也感到顫栗的興奮。
恐懼到極致的那種興奮。
「客套話就免了,」他聽見頭頂的聲音說道。
「——服從我。」
第50章 (捉蟲)
多年不見,龍太郎還是老樣子。
因為生性多疑,喜歡將情報掌握在自己手中,偏偏又沒什麼主見,稍微嚇唬一下就將所有的事情吐露出來。
龍太郎講個不停,淺川遙有些無聊,伸手摸酒壺,摸了個空。
遙:。
落在大正時代了。
沒關系,和耀哉說過了是妖怪酒,以耀哉的靠譜程度不會亂喝的。
她又將注意力轉回現在,將咒術界情況說了個七七八八的龍太郎正一臉狂熱地注視著自己。
「唔。」淺川遙眯起眼睛,很自覺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所以說,你們知道了上層准備將超綱的任務交給傑的學弟們,但完全沒有告訴傑?」
龍太郎露出困惑的神色,「有什麼不妥嗎?」
在龍太郎的認知中,夏油傑不過是追隨遙的無數人中稍微特殊的一個。
一定是淺川遙懶得從頭對咒術界進行整合,於是選擇了合適的人選,夏油傑就是這個幸運兒。
時間一到,淺川遙就會收回夏油傑的所有勢力,因此對於龍太郎等一眾人來說,即使是追隨著傑,但實際上並沒有把對方放在心上。
都是遙的打工人,互相牽制,互相下絆子才是常態呀。
年輕人總要吃些苦頭的。
淺川遙一眼就看穿了龍太郎的想法,所以她就說重建秩序超級麻煩。
全部都是腐朽的思想,大家都共用一個腦回路,換來換去也不會有所改變的。
從某方面來說,五條悟才是看得更加透徹的那個。
「哪裡都不妥。」淺川遙輕松地說,「你們弄錯了一點。」
龍太郎的困惑更深了。
他真心實意道,「我想不通,遙大人,請您為我指點迷津。」
明明沒有錯啊。龍太郎想道。
夏油傑失去了同伴,一定會更加想要改變咒術界,說不定可以一鼓作氣鏟除幾個上層。
到時候,大家就可以瓜分新的利益,而夏油傑是特級,又有五條悟這個萬能的摯友,不會輕易死掉的。
而被犧牲的其他年輕咒術師……無所謂,術師並不稀缺,若是那兩個術師僥幸活下來,說不定還會變得更強呢。
標准的咒術界爛橘子思想。
「首先,傑是我的學生。」淺川遙悠然道,「龍太郎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我也是剛剛才想通的。」
淺川遙在酒勁散掉前難得地話多。
「當然是意味著他和你們不一樣呀!傑可以擁有自己的想法,他擁有著自己的大義……我只是作為老師幫忙保駕護航罷了。」
「所以你們可以再想一想,要不要繼續追隨他呢?」淺川遙笑了笑,「畢竟傑可能會做出和我不同的決策哦。」
善於使用強權的淺川遙居然會有教導他人的一天……?
但這樣的話,是否要繼續站在夏油傑一方就要重新考慮了。淺川遙真的不是在給夏油傑上難度嗎?
龍太郎低下頭,「既然如此,我們會重新考慮的,但這樣一來很多人會改變主意,畢竟大家是為您才聚集到一起……」
「這個啊。」淺川遙笑笑,「你們得對我的學生有點信心啊,說不定過幾天你們就會改變主意了呢。」
龍太郎跟不上遙的思路,總是這樣,遙的計劃沒人能看懂,丟掉自己的想法像傀儡一樣照辦才是最優解。
於是龍太郎又問道,「那麼遙大人,需要通知夏油傑任務錯誤發放這件事嗎?」
「不用。」淺川遙轉身,「傑必須正視咒術界爛透了的事實。」
接著便是一連串的命令,離開禪院家很久,龍太郎對遙的操作居然感到有點親切。
只不過……
要定期向遙彙報咒術界的動向,這個可以理解;
不要打擾遙的生活,這個也沒有問題;
以及最後一點,讓大家重新決定是否要追隨夏油傑,即使決定反水,遙也絕對不會追究。
……夏油傑真的是淺川遙的親學生嗎?
龍太郎覺得夏油傑慘慘的,還不如像他做一個聽取命令就好的傀儡。
算了,看樣子近期要有大變動,不過既然遙先找上了他,那麼這一次他多半是安全的。
龍太郎想到其他人也誤解了淺川遙的意願,心中不免幸災樂禍。
他東想西想,過了很久都沒有新的指令傳來,再抬頭時,龍太郎才發現淺川遙不知何時悄然離開了。
就和出現時一樣毫無征兆……真是可怕。
聽說前一陣子遙大人還回了禪院家一趟,第二天禪院家就停止了對外待客,莫名其妙開始裝修。
很熟悉的流程,和當年遙離開禪院家時一模一樣。
惹誰都別惹遙大人。
龍太郎愉快地站起,一夜未睡並沒有影響到他,反而是亢奮不已。
接下來該如何繼續呢?是否還要跟隨那個初出茅廬的特級術師?
還是繼續跟隨吧,總感覺能看到不少樂子。
至於他的行為是否會影響到現在的平衡,而接下來的發展是否會是淺川遙想要看到的……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遙大人從來不會說多余的話。
從和遙大人對話的第一秒開始,他的一舉一動就全部會是對方期望運行的方向。
只要乖乖閉上嘴巴做事就好了。
龍太郎叫來下人准備出行的行頭,不自覺哼著歌。
會發生什麼呢?真期待啊。
*
遙回了趟本丸,脫掉大正時代風格的羽織,換為習慣的現世打扮。
她隨手整理了下龍太郎交給她的情報。
「傑的學弟是叫……灰原和七海,果然都是沒有家族背景的年輕咒術師。」
由高層派發的任務單很輕易就被淺川遙拿到,她看了看日期,兩個咒術師大約也就這兩天抵達任務地點。
在龍太郎那裡浪費了太多時間,以至於現在時間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三日月,我還要再出門一趟。」遙路過本丸的櫻花樹,呼喚著隨她奔波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剛坐下的三日月,「要一起嗎?「
看到三日月剛泡好的茶,遙又補上一句,「……在本丸等我回來也可以。」
話是這麼說的,遙的緊緊盯著三日月,一點都沒有將三日月留在這裡,獨自進行下一個事項的意願。
看三日月望過來,並沒有立刻站起,淺川遙睜大眼睛,「咒術界很危險的,你放心讓我一個人去嗎?」
是酒後限定的粘人姬君。
好可愛。
三日月這才放下茶具,笑眯眯的,「當然是一起,怎麼會讓遙獨自一人。」
淺川遙這才露出滿意的神情,「出發!」
妖怪酒和普通的酒不太一樣,似乎是加入了人類世界沒有的藥草,酒在身體中分解,遙握住三日月的手竟是溫熱的。
「出發出發!」遙催促道,「要做的事還有那麼多!三日月得和我一起才有趣!」
哎呀……遙在很罕見地撒嬌。
遙握住三日月的手晃來晃去,付喪神忍不住微微偏過頭去。
怎麼辦,太可愛了。
「怎麼啦?」遙鎮定地問,又很別扭地說,「也對,三日月你的年紀很大了,會感到疲憊也是正常。」
「話可不能亂說,就算是老爺爺,這點事情並不會讓我疲憊。」三日月很是迅速地站了起來,將剛擺出來的茶具全部推到一邊去。
他也笑眯眯地跟著遙喊起口號。
「出發!」
*
原本以為是普通的二級咒靈祓除任務,直到【帳】升起,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才發現咒靈是一級咒靈土地神。
原本簡單的任務一下子充滿了危險。
「……不是二級咒靈嗎!」灰原大叫著躲開攻擊,「七海,怎麼辦?」
一向沉穩的七海面對超出能力範圍的咒靈也頭皮發麻,「任務說明中並沒有這種情況,必須快點撤退找到輔助監督!」
一級和二級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強度。對他們來說,兩人一同祓除二級輕輕松松,但面對一級,連撤退都是奢望。
他們可能會死在這裡。
七海冷靜地想。
「……七海,我來拖住它。」
就在這時,灰原露出認真的神色,轉過頭來對七海說道。
「不行!」七海想也不想地說道,「怎麼可能丟下你在這裡!」
「但是……兩個人都死掉的話前輩們會很傷心的。」
不等七海再說些什麼拒絕的話,咒靈的攻擊近在眼前。
灰原不躲不閃,挺身迎了上去。
快躲開啊!這樣下去真的會死!
七海重重地喘息,體力大量流失之下根本無法阻止灰原。
咒靈落下的攻擊忽然停住了。
「哇,激烈的戰況。」
咒靈衝刺的腳步被硬生生阻止,那道強力的攻擊險險擦著灰原腹部,只磨損了一層布料。
同時,七海聽見沒有危機感的女聲,抬頭看去,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人突兀地出現在帳中。
而一級咒靈的頭被陌生女性抓在手裡,剛剛攻擊力十足的咒靈此刻完全沒有反抗之力,被那人隨意地抓著在地面拖行。
咒靈一動不動,但一直在輕微地抽搐著……奇怪,咒靈也會有恐懼的情緒嗎?
「啊!多謝您救了我們!」在七海沉思的時間裡,灰原已經自來熟地打起招呼,「您是派來支援的咒術師嗎?」
很明顯不是。
七海咽下想說的話,謹慎地打量來者。
能輕松解決一級咒靈的,在一級術師中也應該是中上水平的,又這麼年輕,他們不可能沒有見過。
有可能是詛咒師。
七海不動聲色地將灰原往後拽了拽。
「不是呢。」成年女性說道,她手中的咒靈忽然痛苦地嚎叫起來,前者輕飄飄地說道,「吵死了。」
咒靈頓住,它竭盡全力也沒能逃出那看似纖細的手指,咒靈驟然在淺川遙手中破碎,被吸盡了咒力變成一捧灰燼。
淺川遙無趣地甩了甩手,三日月適時遞來手帕。
七海:!
「多謝前輩救了我們,」七海說道,「我需要盡快向上層報告這起意外事故……」
「報告?」淺川遙古怪地重復了一遍,「不必報告了吧,那幫爛人就是故意派發的錯誤任務信息。」
七海瞳孔緊縮。
故意……?
「好了,這個不重要。」淺川遙擺手,「你們兩個得跟我走。」
灰原:「咿?」
灰原舉手,「前輩,但我們得先回高專報告啊!」
做得好,灰原。
七海贊同地點了點頭。
如此強大的陌生術師,還是保持警惕為好。
「不可以。」淺川遙笑著拒絕了,「接下來咒術界要亂套了,你們兩個這樣普通背景的年輕人還是避一避比較好呢。」
她牢牢擋住了年輕術師離開的道路,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叔辭
是危險分子。
帳快要消散了,七海決定拖時間到有人發現這邊的不對。
「前輩,還不知道您的姓名?」他問道。
淺川遙一拍手,「我沒有自我介紹嗎?」
三日月悄悄說:「確實沒有呢,遙。」
帳開始消散了,七海帶著灰原飛快向輔助監督的方位狂奔,同時掏出手機聯絡五條悟。
淺川遙笑了笑,「哎呀,我可不是什麼危險分子……別跑。」
七海和灰原腳下張開黑色的裂口,【舊枷場村】將二人一口吞下。
在二人掉入結界前,聽見陌生女性不緊不慢地介紹自己:
「我的話,名字是淺川遙,只是一名平平無奇的小說家哦,勉強算是和咒術界有些交情。」
結界吞下兩名年輕術師,悄然收攏裂縫。
結界中一片漆黑,只有空蕩的村莊。沒有危險,看起來只是將他們帶走了。
七海和灰原面面相覷,灰原率先開口。
「有沒有覺得這位小姐的名字很耳熟?」
七海下意識問:「是嗎?」
灰原:「當然了!在夏油前輩和五條前輩的對話中總是出現呢!」
那兩個吵鬧的前輩……七海完全沒有印像,每次那兩個人都是在說廢話,他自動屏蔽了。
「就是那個啊!」灰原像是一下子對上號了,用手比劃著,「夏油前輩很尊敬,總是讓五條前輩吃閉門羹的遙小姐!」
七海:「啊。」
他也想起來了。
當時以為能與夏油傑以及五條悟玩得有來有回的,一定也是不靠譜的人呢。
沒想到是看起來很危險的成年人士。
同時,七海也松了口氣。既然如此,應該不是帶有惡意的詛咒師。
原來真的得救了。
第51章
更正。
遙小姐是特別特別靠譜的成年女性。
在漆黑的結界內只過了幾分鐘,七海和灰原就被放了出來,他們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兩個年輕術師打量著周圍,他們出現在溫馨的客廳中,木質地板平整且干勁不足反射著柔和的光暈,不多不少的陽光順著窗戶灑進來。
到處都是生活的痕跡,偶爾角落中還堆放著玩具。
是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家。
七海:……
和想像中會出現在肅穆的某個基地完全不同,太過於溫馨了,以至於他在客廳中有些坐立難安。
——戰鬥後身上到處都是血跡和灰塵,和眼下的環境格格不入。
啊,沙發上有人。
嘴角有疤的男人從沙發上坐起來,一身壯實的肌肉顯得格外凶悍。
灰原:「不好意思,打擾了……?」
伏黑甚爾看到家裡髒兮兮的不速之客,眯起眼睛。
「遙怎麼又往家裡撿髒東西,我剛拖完的地板又髒了啊。」甚爾不滿地說,「咒術師?既然地板已經髒了,再髒一點也無所謂。」
說著,他從沙發下面掏出咒具。
七海:……等下,那是特級咒具游雲吧?從微妙的地方掏出來了啊!
但毫無疑問,淺川遙的家中並不像表面那樣平靜無波,面前這個男人氣勢驚人,七海懷疑對方殺過人。
「甚爾,對客人禮貌點謝謝。」淺川遙推開後院的門進屋,轉向無措的七海和灰原,「抱歉,招待不周,這裡是我家,我給你們找拖鞋和新的衣物。」
還真的是淺川遙的家。
一小時後,換掉了破損的咒高制服,連帶包扎了傷口,灰原和七海捧著熱茶坐在桌邊,淺川遙這才重新出現。
她似乎在這段時間又出門了一次,臉上還帶著未消散的凝重和肅穆,但轉向兩個少年時,又變為了親切的笑容。
簡直就像作客時會遇到的那種和善長輩。
這時樓上傳來響動,七海抬起頭,自二樓的階梯上,是一個疊一個的小孩子們,正自以為隱蔽地悄悄觀察著陌生的客人。
足足有五個孩子。
「你們的作業寫完了嗎?」淺川遙揚聲問道。
二樓台階後探出的小腦袋們立刻一哄而散,孩子們抱怨著,但還是乖巧地回到了書房。
「抱歉,今天是休息日,孩子們都在家所以會有些吵鬧。」遙笑了笑,「喜歡吃甜食嗎?可以緩解下心情。」
說著,淺川遙從冰箱中拿出不少看起來昂貴的甜點。
只有五條前輩才會喜歡吃這種東西吧。
七海剛這麼想,便聽見遙說道:「盡管吃,這是上次悟吵著要吃的,你們可以背著他全部吃掉。」
咦?五條悟已經和遙小姐熟到可以在冰箱中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果然還是不能相信五條悟的話。
在五條悟口中,淺川遙是位非常嚴厲的大魔王來著。
如今一看,分明是特別靠譜的成年人啊。
七海道了謝,熱茶和甜點下肚,不由得放松些許。
他看向淺川遙,後者正拿著手機發送消息。
七海並非遲鈍的人,雖然已經得救,但無論是淺川家的氣氛還是手機信息中輔助監督的閃爍其辭,都能感受到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請問現在的情況是……?」
淺川遙回過神來,「啊,你們先在我家休息就好,不用擔心,我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她強調道,「至少在這裡,是絕對的安全。」
甚爾在桌邊坐定,他關掉了電視,皺眉看向遙。
「你又要干什麼危險的事?」天與暴君的五感敏銳,他察覺到了不對,猛然拉近和淺川遙的距離,「你喝酒了?」
「喝了點。」淺川遙答,「那不重要,我現在很清醒。」
「喂。」甚爾不滿地說,「你要搞事情可不要牽扯到家裡。」
「?我記得通常來講這是我的台詞。」
甚爾聳肩,「誰讓近期你才是不安分的那個。」
「……知道了。只是防止咒術界下一步對咱們下手,提前籌劃一下罷了。」淺川遙擺手,「別打擾我。」
說不過淺川遙的天與暴君煩躁地上樓了,走的時候手裡還提著游雲。
「這位是……?」灰原舉手。
「按輩分來看是我的遠房表哥,不過按照你們咒術界熟悉的身份,是天與暴君。」遙簡單地解釋,「順提,這位是我的丈夫三日月,孩子們全部是收養的。」
灰原:「哇。」
他們那聽說過天與暴君的威名,再加上見識過淺川遙一擊殺死一級咒靈的場面,理解了為何遙要說這裡完全安全。
除非五條悟來,其他人都沒有能力突破這座不起眼的房子。
至於什麼時候能離開……
「還不是時候。」遙說道,她端著茶,在提到這事時露出些許凝重的表情。
「接下來,你們在這裡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現在的時間是中午。
咒術界上層傳來了通知。
咒靈祓除任務出現岔子,原本的二級咒靈是一級的土地神,任務失敗。
灰原雄和七海健人失蹤,任務由五條悟接手。
淺川遙拿著手機一直在發送信息,客廳中只有手指按動鍵位的噠噠聲響,七海不由得也跟著安靜下來。
按照遙的說法,上層故意派發錯誤任務給他和灰原,正常的發展下,他和灰原很難生還。
會受到影響的是誰?
按照入學後對咒術界的了解,七海覺得只能是針對五條悟的陰謀。
但是……
「五條前輩是咒術界的最強吧?這麼做除了激怒五條前輩沒有任何好處。」七海皺眉。
「很聰明嘛。」淺川遙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的消息抽離,贊許地看了七海一眼,「是針對傑的啦。」
針對夏油前輩……?
七海無法理解,咒術界上層為何要針對性格溫和、鋤強扶弱的夏油前輩。
而且受傷的是他和灰原啊?
「原因很復雜,簡單來說就是上層覺得傑具有威脅到他們的可能性,決定從他身邊人下手進行示威,而傑的盟友出於一些原因也沒有提醒他。」
「負面情緒是會抵達到極限的。」淺川遙在撥通電話的間隙對七海點頭,「不管多麼強大,如果沒有同等的抗壓能力,最後都會逃不過被情緒反過來掌控的結果……悟是這樣的,傑也一樣。」
電話的另一端撥通了,耳邊是清淺的呼吸聲。
沒有打斷遙的話語,而是聽她說完了這段話。
五條悟說:「遙,你應該記得我們之間的束縛。」
他接手任務後,察覺到現場淺川遙的咒力殘穢,便意識到淺川遙來過了的事實。
一方面,五條悟安下心來,以遙的性格,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另一方面,六眼從環境中獲取的情報表示,遙是突然出現在這個地點並帶走了灰原和七海,這說明……
——淺川遙是特意移動到這裡,帶走了她從未見過的七海和灰原。
遠離了咒術界多年的淺川遙哪來的情報?五條悟一下子就想到了近期禪院家的事。
不會是被禪院家激怒了,為了以絕後患,決定徹底掀翻咒術界吧?
嚇死人了,但確實是淺川遙能做得出來的事。
「我當然記得,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說家,偶爾會和咒術界的故人們見上一面罷了。」淺川遙說,「我也不會改變之前的想法,悟,你知道的,我對掌控咒術界沒有興趣。」
「但是,你比我還要早知道任務有問題。」五條悟指出,「難道不是從哪個老橘子那裡得到的嗎?」
「唔,和過去的熟人見了一面得到的情報。」淺川遙輕描淡寫地說,「非要說的話,勉強算是新鮮橘子?」
「那些並不重要。」淺川遙又道,「時間緊迫,悟。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就長話短說了。」
「傑可能要暫時告別學生生涯,提前進入社會了。」
五條悟的握著手機的手指抽動一下,他盯著通話中的手機屏幕,好像這樣六眼就能穿過屏幕看到另一端淺川遙的想法一般。
「……什麼意思?」
「意思是,傑會離開現在的咒術界。」遙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穩定,「抱歉,這是我在短時間內估算出的最好結果。」
她簡單說了說這短短一夜間發生的事。
「那個縫合線男人……至今我都沒有弄清他的到底是否還是人類,但顯然對方潛伏在咒術界中還和特級咒靈達成了共識。」遙說道,「再加上傑前一陣得罪了不少上層……你和傑在一起目標太大了。」
「我可是最強!傑很快也會追上來的,怎麼可能會有敵人難住我們兩個!」五條悟反駁道,但他已經明白了遙的意思。
「但你們還做不到保護好身邊的人。」果然,遙說道,「這次的一年級由我救下,那麼下一次呢?」
五條悟不說話了。
輔助監督走了過來,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五條悟捂住話筒,示意對方先說。
「五條大人,夏油傑對此次任務提出異議,如今已經前往總監部。」
五條悟無意識地握緊手機,覺得事情在超出他的掌控。
傑那個家伙,和爛橘子打交道到現在,不是知道那些老家伙的做派嗎?提出異議根本沒有用的……等等。
難道傑要……?
不會吧。
明明悟捂住了話筒,另一邊的遙卻像是知道他這邊發生了什麼一般,繼續說了下去。
「悟,要相信傑。」遙說道,「他會有分寸的,在混亂起來的這段時間,拜托你了。」
她溫和地說:「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證的是,傑一定不會走上歧路,即使這是一條我也覺得艱難的道路……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他是我第一個學生。」
不是傀儡,不是棋子,而是學生。
五條悟急切趕去總監部的腳步緩了下來,他頓了頓,「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是我說的,」淺川遙笑,「要立下新的束縛嗎?」
「不用……我相信傑。」
*
【要小心額頭有縫合線的男性。】
【七海和灰原已經被我救下,請不要擔心。】
【至於其他的……傑就按照自己的心情來吧,做傑覺得正確的事情。】
【——出事了還有我呢。】
夏油傑點開遙的消息,接著合上手機,拒絕了五條悟的通話。
遙總是正確的。
夏油傑從被小家族們簇擁的飄飄然中清醒過來,差點失去同伴的後怕還停留在心間。
接著便是怒意。
想要沒有鮮血的改革是不可能的。
夏油傑垂著眼睛,走進了會議殿堂。
「夏油傑,你對上層的任務派發有異議?」
高高在上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身形。
明明他們才是下達了錯誤任務的一方,現在卻反過來質問他嗎?
傑深吸了一口氣。
冷靜。
「夏油傑,因為你是有天賦的術士,未來說不定會成為我們的一員,你該不會明白這些道理吧?」
什麼道理?
是指循環往復的利用與被利用,向上的道路由同伴們是屍身堆砌而成的未來嗎?
這才不是他想要的。
再也無法忍受這些愚人了。
夏油傑眨了下眼睛,空氣的粒子輕飄飄地落下。
灰塵在昏暗的燈光下飛舞著,從半空中落到地面的時間中,傑作出了決定。
「……」
晚上,接近零點的時刻。
夏油傑敲響了淺川宅的大門。
他一身黑色的高專/制服,平日裡束起的丸子頭散開,黑發凌亂地披在肩頭,十足的狼狽模樣。
從頭到腳,傑散發著衝天的血腥味,連臉頰都不可避免有濺開的血點。
「抱歉……」
面對接待了他的遙,傑露出一個奇異的微笑。
他的眼神空茫地落在半空,嘴巴卻還說著代表歉意的話,「老師,我辜負了您的期望。」
淺川遙卻說:「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快進來,你需要休息。」
第52章
即使是深夜裡不合禮數的打擾,淺川遙仍然溫和地接待了夏油傑。
漆黑的客廳亮起燈,接著傑手裡被塞了熱茶,茶葉梗在杯子裡起伏著。
甚爾收拾干淨的地板還是被弄髒了,不過甚爾聽到響動,看到客廳狼狽的夏油傑後難得沒有冷嘲熱諷,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了門。
哈,青少年。
夏油傑聽到響動也沒有回頭看,他垂著眼睛,看著杯子發呆。
客廳陷入安靜,只有夏油傑清淺的呼吸聲。
「七海和灰原已經睡下了。」淺川遙道,她撐著頭,看著狼狽的青年,「他們很是關心你呢,但他們在戰鬥中消耗太大,又受了傷,沒能撐到你回來。」
「……沒關系。」傑緩緩開口,這才說出進屋後的第一句話,「不要讓他們看到我現在的模樣也好。」
話音落下,又有血珠順著夏油傑的劉海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擦擦吧,」遙遞給他毛巾,「知道你沒心情洗澡。」
夏油傑接過毛巾,無所謂地擦了把臉,然後他又不動了。
他像是從血海中爬出來一般,身上猩紅的液體到處都是,只不過都是別人的血液,傑本人毫發無傷。
淺川遙也發現了這一點,笑了笑,「沒受傷真是太好了,殺了幾個?」
夏油傑垂著眼睛,「當場死亡五人。分別是提出發布錯誤任務的發起人,促進決議的人,還有隱瞞我的人……其余重傷的數不清,能撐到現在的估計已經被硝子的反轉術式救回了。」
「才五個呀,相當收斂的數量呢。」淺川遙放下茶杯,感嘆道,「傑真是有分寸。」
「全部殺掉是沒有意義的。」
很難想像傑在說出這種話的心情。內心掙扎與痛苦,同時又感到釋然。
他應該感到被背叛的憤怒,但傑此時只感到無力。
想要徹底改變咒術界還是太難了,只差一點,他就決定殺光上層了。
只不過在最後改變了主意。
「多虧了遙的提醒,我看到了額頭有縫合線的男性。」傑說道,「他應該是會奪取他人身體的術式。」
縫合線男性在某一扇屏風後就這麼滿含惡意地觀察著他,傑在掌握呼吸法後對外界視線更加敏感了,很快就發現了對方。
就在這對視的一瞬,縫合線男性的身體已經倒下,徒留屍體。
非常謹慎狡猾的敵人,且目的不明。
夏油傑正在做的事或許就是對方期望看到的。署辭
意識到這一點的傑立刻停止了屠殺,僅僅是重傷了其余的上層。
未知的敵人想要讓他離開咒術界,說不定灰原七海錯誤的任務也有對方的手筆。
如果沒有遙的提醒會怎麼樣呢?
他會在憤怒中殺死所有的上層然後叛逃,接著悟會迫於壓力追殺他……最後說不定會發展成極其可怕的結果。
「我再冷靜點就好了。」傑低聲道。
「沒關系,傑已經做得很好了。說起來,那個縫合線變態居然看上了你的身體。」
傑得到了遙的誇贊,和對敵人的吐槽。
短短幾句對現場的復述,已經足夠遙弄清了現狀。
所以說沒能拿到她的身體,又將主意打到了傑身上嗎?
夏油傑慢慢抬起頭來,成年女性在桌子對面正專注地看著他。
「但我……並沒有用對方法。」傑說道。
遙笑了。
「年輕時就是這樣呀,在考慮後果之前,因為憤怒,第一反應是干了再說。」她說道,「在局面不可挽回之前就發現不足之處並且及時改正,難道不值得慶祝嗎?」
「如果真出了什麼事還有我呢。這句話並不是在開玩笑。」遙認真地說。
「是這樣的嗎……?」
夏油傑感到血液流動起來,指尖也漸漸感受到來自茶杯的暖意。
「當然了!」
而遙還在碎碎念,說著他太過於守規矩,總是為別人著想之類的話。
「啊,對了,一會兒悟也會過來。」淺川遙順嘴說道,「有什麼想法大家可以一起聊哦。」
可是他叛逃了啊?
夏油傑也問了出來,得到淺川遙疑惑的一瞥。
「那不過是老家伙們加到你身上的罪名,若不是打不過你,他們早就對你執行秘密死刑了,難道你真的要去赴死嗎?」
當然不會了,誰要聽那幫爛橘子的話。
「所以啊,充其量你只是選擇不拿畢業證的叛逆學生。」淺川遙總結道。
凌晨,在天亮之前,五條悟也抵達了淺川宅。
「遙!爛橘子簡直煩死了!我的工作量直接超標了!!」
比起安靜的夏油傑,五條悟從進門開始就在抱怨。
「安靜點,我家的孩子們和客人們都在睡覺呢。」淺川遙無情地鎮壓了他。
「我不管!這根本不是你說的稍微混亂的程度!」五條悟拖著聲音換鞋,看到桌邊狼狽的夏油傑怪叫道,「哇,這不是叛逃的詛咒師嗎?」
夏油傑:「……」
本來沉重的心忽然冷靜下來了呢。
「別擋路。」五條悟的身後傳來另一道熟悉的聲音,家入硝子撥開擋路的五條悟,和傑打了個招呼。
「喲,傑。真狼狽啊。」
……夏油傑覺得拒絕了遙清理血跡建議的自己非常蠢。
說起來,遙是不是早就猜到會變成這樣,只是單純地在報復他弄髒了地板?
不敢細想。
夏油傑木著臉,聽著硝子吐槽著重傷的爛橘子們如何要求她盡快用反轉術式治療的糟心事,又得接受五條悟用手機拍個不停的現實。
「說起來,傑居然放出咒靈重傷了那麼多人,爛橘子們在氣人方面真有一套呢。」五條悟翻找著冰箱,「遙,我的甜點呢?!」
「被灰原吃掉了。」遙頭也不抬,「都說了小點聲啊。」
硝子的到來直接讓客廳變成了醫療室的氣氛,她叼著煙,熟練地指揮夏油傑躺下。
傑:「謝謝你硝子,但我真的沒受傷。」
硝子鎮定地說:「我知道,就想讓你尷尬一下。」
傑:……
和淺川遙聊過後,夏油傑的情緒緩和許多,和朋友們講起發生的事也就不難了。
當然遭到了五條悟的吐槽,「當時不是你勸我要遵循正論,沒想到現在倒是你殺個不行。」
夏油傑輕描淡寫地說,「我當然還是遵循正論,但那些人另當別論。」
「好吧,沒想到是傑干了我一直想做的事。」五條悟撇嘴,正色道,「不過,藏在咒術界亂七八糟的人還真是多啊。」
指的就是通過更換身體不斷刷著存在感的縫合線男性。
好在五條悟一直很自信,也特別樂觀,「算啦,下次看到就不會再放過他了!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接下來的事……」夏油傑提到這個頓了頓,「暫時我還沒想好,可能會在遙這裡重新思考一下策略。」
「等等。」悟敏銳地眯起眼睛,「不過你們兩個又要背著我出去玩吧?!」
淺川遙插嘴,「說得好奇怪,別無視三日月啊!」
傑:「准確的來說,我是電燈泡。」
看來是對自己有清晰認知。
悟在地上翻滾,「不行!我也要去!憑什麼留下我處理爛攤子啊!」
淺川遙抱著胳膊,冷酷地拒絕,「之前不是說了嗎?六眼太麻煩了所以不行。」
悟:「我不管!」
客廳亂成一團,還是沒能控制住音量,吵醒了二樓的灰原與七海。
灰原順著聲音來到客廳,看到夏油傑和五條悟的瞬間便清醒了:
「夏油前輩!你沒事吧?」
「夏油前輩從咒術界叛逃了?!那五條前輩是來追殺你的嗎?」
在地上攤開四肢的五條悟豎起大拇指,「沒錯!現在我們的關系是宿敵!」
走在灰原後面的七海:「……」
啊,家入學姐也在。
七海覺得灰原多慮了,現在淺川家和諧的場景,更像是整個東京咒高都叛逃了。
被迫又社死一次的夏油傑捂著額頭和學弟們打招呼。
然後話題就逐漸偏移,作為前輩自然要關心學弟這次任務後的心理狀態,出乎意料的是七海很堅決地要退出咒術界。
「咒術界就是狗屎。」老成的學弟說出來不得了的話。
遙,傑和悟:「贊成。」
灰原左看右看,露出開朗的笑容,「咦?是這樣的嗎?」
硝子叼著煙,吐槽道:「真是的……完全沒有危機感的一群人。」
客廳熱熱鬧鬧的,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先叫了一聲,三日月便提議吃夜宵。
夏油傑借此機會清理掉身上的血污,他在洗漱的時間裡思考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同伴的安慰起了作用,傑的內心一片平靜。
比上次要快得多,傑振作了起來。
不是早就決定好了要改變咒術界嗎?接下來重振旗鼓,換個方法就是了。
他和鏡子裡的自己對視。
父母被妥善地保護起來了,同伴們也認同他的理想,更是有著可靠的遙作為老師。
只差他找到真正合適的方法了。
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
當新的一天來臨,五條悟干脆利落地帶著硝子起身告辭。
「我回去了,夜蛾校長在催。」悟說道。
他抱怨了一晚上,現在卻出奇的好說話,「現在爛橘子們都在嚷嚷著讓我將叛逃的傑抓回去,傑這段時間就和遙出去玩好了……我勉強答應了。」
夏油傑揮手,「我會好好和遙學習的,下次見面再戰鬥吧。」
五條悟大笑,「我可是最強!那我就不得不期待下一次見面了!」
他扶正墨鏡,內心滿是躍躍欲試。
淺川宅自帶時政的干擾技術,也就在這裡能夠避過外界的耳目。即便如此,再待下去也會引起外界的注意。
他們都知道,愉快的學生時代就此結束了。
灰原和七海也告辭離開,淺川宅只剩下了夏油傑一個客人。
「有一件事我必須要說一下。」遙說道,「我知道你想去大正時代進修,但我剛剛完成那邊的工作,短時間那邊沒有新的工作需求。」
「所以……要等一段時間嗎?」夏油傑問道。
「我還記得坐標,所以咱們偷偷去吧!」淺川遙愉快地決定。
傑:?不太好吧。
「沒關系的,」淺川遙似乎看出傑的想法,鎮定道,「我的上司不會介意這點的,倒不如說他超好說話!」
話雖如此,但好說話的北原科長有一段時間沒親自將任務交給淺川遙了,都是通過郵件進行交接。
應該是在忙吧。
淺川遙隨便給北原的不出現找了個理由。
沒關系,再忙也總有一天會出現的。
和上次一樣,淺川遙精力滿滿地安排好家中各個事項後,便帶著傑來到本丸。
三日月已經准備好出發的行李了。
「首先,確定一下這次學習的主題……既然上次傑確定了未來的道路,那麼這次的目標就定為如何順利實踐你的理想好了!」
淺川遙一邊說著,一邊調整著坐標。
「讓我看看,我記得這幾位數字是世界編號,再往後是時間,然後是具體坐標……試試這個!」
她按下傳送鍵。
熟悉的眩暈,接著是不熟悉的窒息感。
四面八方都是令人不適的擠壓感,這樣的感覺持續了將近一分鐘。
成功落地。
然而,周圍是現代化的車站,絕對不是什麼大正時代。
離他們最近的站台赫然寫著【澀谷站】。
傑有些吃驚,接著,他和一雙滿含驚訝的六眼對視……而對他來說,距離上一次見到六眼還是幾小時前。
但這一位……就算面容仍然年輕,但還是可以看出要比他幾小時前見過的五條悟要更年長些。
「咦?」
傑的身側傳來淺川遙疑惑的聲音。
傳送肯定是出了問題,但好在大家沒有走散。
只不過情況很詭異。
他們出現在【五條悟】和【夏油傑】之間。
劃重點,【五條悟】被長滿眼睛,不知名的咒物困在中間,而【夏油傑】,這人腦門上有超級眼熟的縫合線。
淺川遙一臉凝重地對傑說道:「看來這裡不是大正……」
顯而易見。
第53章 (小修)
……騙人的吧。
被獄門疆束縛著,五條悟的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的身影。
見到早已死去的摯友已經夠離譜的了,而他今天竟然同時能見到兩個。
比起那個套著他摯友殼子誘騙他被獄門疆困住的假貨,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要更年輕……並且毫無疑問是真貨。
「悟?」年輕的傑疑惑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這樣的態度……是沒叛逃的傑。
而在傑旁邊的成年女性是生面孔,五條悟在咒術界從未見過她,成年女性的氣息很微弱,但五條悟仍然通過六眼看到其中內裡。
龐大而恐怖的咒力盤踞在羸弱的軀體中……是特級咒靈。
不像是傑調服的咒靈,而且看樣子在和傑之間的關系占主導位,有趣有趣。
思考的時間只有瞬間,五條悟的表情便從怒氣衝衝變為愉快。
其余的事情因為情報不足而無法推斷,但只要知道年輕的這個是真正的傑就沒錯啦!
「真狼狽啊,悟。」年輕的傑說道。
未來的五條悟要比年輕時更加厚臉皮,傑的抱怨不值一提,他揚起嘴角,「是哦是哦!所以接下來的……」
獄門疆緩緩合攏,五條悟被收入其中,留下最後一句話。
「……拜托你了,傑。」
獄門疆,閉門。
「唔,看來是傳送到平行世界了。」淺川遙沒有危機感地說道,她從五條悟陌生的眼神察覺到這並不是自己的那個世界。
長滿眼睛的正方體從半空中落下,原本對峙的雙方全部動了起來。
不用遙提醒,夏油傑還未了解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出於對摯友的信任,傑立刻召喚咒靈,搶奪將五條悟封印的獄門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臉這麼作嘔。」夏油傑和教主打扮的自己碰撞在一起,轉瞬間過了數招,「你是什麼東西?」
體術、術式全部一模一樣,但憑借那煩人的縫合線,傑就可以確認對方的身份。
絕對和他們那邊搞事的是同一個人!
「哇,我就說你的身體被人看上了。」遙在下方說道,「看來這邊的傑已經死掉了。」
「這可真是……麻煩。」羂索打量著夏油傑,他確認了面前的正是咒靈操使本人。
復活?返老還童?還是制造了新的軀殼?
過招的幾秒,羂索腦中閃過數種可能性。
但是沒關系,他頂著夏油傑的殼子微微一笑,「原來是這個時間段的傑,咒靈量完全和比不上現在的我哦。」
至於下方和夏油傑一起出現的女人……平平無奇,完全感受不到咒力,應當是普通人。
這就是羂索自信的源頭了。
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年輕夏油傑,手頭的咒靈明顯是高專時期的,而且強度和數量遠遠比不上成為教主後的傑。
而且羂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在占據夏油傑的身體之前,他沒少觀察夏油傑。
是個固執且對自身實力十足自信的人,無論干什麼都要走到底為止。
也就是說,年輕的傑比起爭奪獄門疆,更優先的會是將他這個占據了夏油傑殼子的罪魁禍首殺掉。
畢竟曾經年輕的特級認為自己什麼都可以做到啊。
既可以殺掉敵人,又可以奪回獄門疆。
世界上可沒那麼好的事。
如果羂索遇到的是一年前的傑,他的猜測說不定會變成現實。但現在和他戰鬥的這一個,是和這個世界原本時間線發展完全不同的夏油傑。
淺川遙身上沒有咒力波動,即使是和夏油傑一同出現,在場的其他特級咒靈也對此興致缺缺,更多的注意力全部在戰到一處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身上。
「這位小姐,或許你對現在的情況有什麼見解嗎?」
相同術式間的戰鬥很快看膩,真人向淺川遙搭話了。
啊,是熟悉的火山頭。
淺川遙還在打量著漏瑚,她對這個特級咒靈有印像,就見到另一個藍頭發的縫合線咒靈興致勃勃地和自己搭話了。
「沒有哦。」淺川遙回答道,她低頭擺弄著終端機,發現沒有辦法聯系到時政,他們的坐標是一團亂碼。
果然,平行世界不歸屬時政管理。
淺川遙抬起頭,躲過藍發咒靈伸過來的手,「請問你在做什麼?很沒有禮貌啊。」
「真人,你和普通人在廢話什麼?」漏瑚,那個火山頭形狀的特級咒靈不滿地說道,「直接燒掉不就行了?」
真人笑眯眯的,收回伸長的手臂。
「因為很好奇啊,這位小姐看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真傷心,在我戰鬥的時候你們居然在閑聊。」頂著夏油傑殼子的羂索說道,「至少幫我保管好獄門疆啊。」
擁有更多咒靈和經驗的羂索占了上風,他率先拿到了獄門疆,將小方塊拋向特級咒靈們。
夏油傑則受了輕傷,敵人確實難纏,要擁有比他多上不少的高級咒靈。
但現在正是機會。
羂索估算的很正確,正常來講,現在的傑驅使的咒靈已經是他能釋放的極限,因此拋出的獄門疆不會有被截胡的可能性。
這一切首先建立在淺川遙是個普通人的條件下。
「真麻煩。」黑發黑眼的成年女性面對圍過來特級咒靈面不改色,她露出笑容。
一瞬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淺川遙身側突兀出現了容貌美麗的男性,明顯不是人類的存在手持太刀,砍向漏瑚。
這一擊威勢極強,將特級咒靈連帶地面都被劈成兩半,在對方愣住還沒來得及恢復四肢的時候,成年女性蒼白的手指搭在了火山頭咒靈的胳膊上。
「特級咒靈啊,你好。」她笑了笑,眼鏡後面的黑色眼瞳跳躍著未知粒子。
漏瑚毛骨悚然,他感到咒力在源源不斷通過接觸的位置流逝。
旁邊的真人還在歪頭觀看著,似乎在疑惑漏瑚為何不反擊。
但只有漏瑚能感知到。
面前女性看似平靜的神情中是吸取咒力的饜足,以及仍不滿足的貪婪。
情緒在被牽引著,作為特級咒靈明明是在人類的恐懼中誕生的,但漏瑚確實地感受到了恐懼。
這樣下去會被吃掉……!
他猛地掙脫,脫離了淺川遙的鉗制,扶著牆壁勉力支撐著身體。
不是漏瑚不想恢復身體,但那個未知男性手中的太刀造成的傷口比其他利器的傷害更難以恢復,還有那個女人!
漏瑚的傷口上跳動著黑色粒子,阻止傷口愈合。
「?」真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疑惑漏瑚為什麼會如此狼狽。
獄門疆落在淺川遙腳邊。
淺川遙彎腰撿起獄門疆,三日月笑眯眯地擋住來自真人的攻擊。
同時,和羂索戰鬥的夏油傑也笑了笑,巨大的咒靈頂替位置,他則退出了戰圈。
「下次一定會殺掉你。」夏油傑說道,就這麼突兀地放棄了戰鬥。
「回見啦。」淺川遙說道,他們默契地向人群中的某個方向移動,最後彙合。
發色一深一淺的雙胞胎和遙印像中年幼的模樣完全不同,淺川遙設想過很多次孩子們長大後的樣子,但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到。
哎呀……臉頰肉不多,氣色也不好,看起來過得不太好。
雙胞胎的五官長開了,看起來是大約十幾歲的年齡,四肢纖長,一身靚麗的百褶裙,正目光閃閃地看向夏油傑。
「夏油大人,別丟下我們!」她們焦急地喊道。
原來這邊是這樣的發展,淺川遙笑了笑,擋住身後來自咒靈和羂索的攻擊。
沒被淹沒在吃人的枷場村就好。
「孩子們,靠我近一點哦。」遙招呼道,沒把菜菜子和美美子警惕的目光放在心上。
有警惕是好事。
菜菜子和美美子雖然警惕,但顯然夏油傑和這個人是一起的,她們迅速做出判斷,向淺川遙的方向飛奔。
【舊枷場村】展開,將他們一口吞下,連帶消失的還有獄門疆。
「啊,被戲弄了呢。」真人興致盎然地戳了戳二人消失的地面,「接下來要怎麼做呢?繼續計劃還是在這裡守著?」
「變得麻煩了。找到他們,優先奪回獄門疆。」羂索如是說道。
不知為何,驟然出現的二人給他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
「遙,能打開嗎?」夏油傑問道。
他們位於舊枷場村中,淺川遙擺弄著獄門疆。
發現夏油傑也不能解除獄門疆的鎖定後,他們就陷入了僵局。
咒物的所屬權不是【夏油傑】這具身體這麼簡單,而是隸屬於占據了夏油傑身體的那個不知名存在。
一下子就麻煩起來了。
至於為什麼沒有和外面的敵人打起來……很簡單,當然得先把五條悟這個頂級戰力放出來啊。
硬碰硬也太不劃算了。
「打不開,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弄來的咒物。」淺川遙把獄門疆草草塞進兜裡,「出去吧,如果是平行世界,會有咒術界的熟人,直接問他們好了。」
「遙……」夏油傑欲言又止。
「怎麼了?」淺川遙看著傑還有他身後揪著他衣角的兩個女孩,憋著笑問道。
被兩名年齡相仿的女孩子當作依靠對像的夏油傑看起來要碎了。
一口一個「夏油大人」……好羞恥。
「說起來,出去之前最好換套衣服。」淺川遙在結界中找了一圈,找到了備用的衣服,換下原本符合大正年代的衣服。
【舊枷場村】逐漸被她拋棄了戰鬥的功能,越來越像是隨身背包了。
「抱歉……傑,適合你的衣服我這裡只有高專的校服了。」
傑從善如流,「沒關系,校服就好,我去換一下。」
他快快地脫離雙胞胎,狼狽地在結界中找了個空房間更換衣物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這才看向淺川遙。
「你是誰?」她們問道,無論是這個結界熟悉且討厭的背景,還是淺川遙和她身邊的非人類,都讓雙胞胎心生警惕。
遙溫和地笑了笑,「我的話……在我那邊,我是你們的監護人呢,前幾天才一起給你們兩個慶祝了十歲生日。」
她從口袋裡摸出錢包,抽出合照展示給雙胞胎看。
在照片上雙胞胎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淺川遙還有她身邊的貌美男性,還有幾個沒見過的小孩子。
大家臉上沾著奶油,熱熱鬧鬧地看向鏡頭,看起來快樂極了。
是個幸福的家庭。
菜菜子和美美子放下防備,她們看向面前這位從未見過的成年女性。
「真好啊,這邊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平安長大了。」淺川遙感嘆道,「真是辛苦了。」
第54章 (捉蟲)
重新換回高專/制服的夏油傑再出現時,發現雙胞胎和遙之間的氣氛緩和了許多,也沒像之前那麼黏他了。
「哇,真的是許久未見年輕的夏油大人呢。」菜菜子圍著傑轉了一圈後發表評論,「不過沒有我們的夏油大人帥氣。」
看樣子是將他和這邊世界的夏油傑區分開來了。
夏油傑松了口氣。
看到未來的自己身體被陌生敵人占據並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因此菜菜子和美美子提出想讓他幫忙殺死「夏油傑」的時候,他很快答應下來。
有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了解如今的情況就不難了。
如今是2018年,和淺川遙所在的世界相差了十年,在萬聖節前夜,占據了夏油傑身體的不明術師在一東急百貨店為中心創造了半徑約400米的帳。
看起來所圖不小,還特意把五條悟封印,如果五條悟不能被釋放,後續不知道要出多少事情。
離開【舊枷場村】除了原路返回,其實是可以按照心意從外界的其他地方出現的。
曾經在衝繩的時候,淺川遙就因為不記得原來的坐標隨便找了個出口離開,結果差點被傑調服成咒靈。
好在隨機離開的坐標不會離最初進入的位置太遠。
淺川遙估算了一下,最差的結果是傳送到帳外一公裡的距離。
「我知道我們那邊澀谷的坐標,但也有可能傳送失誤。」因為最開始過於自信但傳送失敗,這次淺川遙的措辭謹慎了許多,「實在不行可以跑過去。」
超級不靠譜的。
菜菜子和美美子已經開始小聲討論跟著淺川遙是否正確了。
「直接出去呢?」傑問道。
遙表示:「那家伙會留人在原地蹲點吧,感覺很麻煩的樣子。」
至於出去後如何尋找可靠的咒術師了解情況,淺川遙給出的方法也是簡單粗暴。
「傑在這邊一看就是叛逃了,只要你高調出場,一定會有咒術師找過來的……而且等級不低。」淺川遙笑眯眯的,「我和三日月也可以放開手腳了。」
三日月也笑了笑,「好久沒有盡情揮刀了,真期待啊。」
這對夫妻興致滿滿。
以夏油傑對遙的了解,遙現在雖然笑容滿滿,但心情並不算太好。
這邊的他看樣子是選擇了接收盤星教,說不定根本沒有完成理想就被奪走了身體;而最先碰到的兩個孩子,一看就是受了不少苦。
淺川遙已經變成了特級咒靈,但實際上比普通人還要注重秩序感。
澀谷亂成一團……
夏油傑想提前給占據自己身體的術師點蠟。
「我們需要做什麼嗎?」菜菜子問道。
然後得到了淺川遙的疑惑一瞥,「小孩子打什麼架,保證自己的安全就好了。」
幸運的是,這次淺川遙足夠靠譜,他們出現在澀谷車站的地面上方,位於帳的邊緣,但沒有離開帳的範圍。
「啊。」淺川遙向四周看了看,「好熱鬧的場景。」
到處都是在追殺著普通人的咒靈和詛咒師,十年後的澀谷要更加現代化,但此時鮮血幾乎染紅了街道的每一處。
「傑,可以嗎?」遙側頭問身邊的傑。
「當然沒問題。」夏油傑點了點頭。
傑放出了虹龍,巨大的龍形咒靈出現在澀谷上方。
「這樣會快一點。」傑說道,同時,開始快速地清掃周圍的咒靈。
在遙也想要發起進攻前,三日月抽出太刀,哈哈笑道,「這種小事怎麼能勞煩遙呢?就讓我來代勞吧。」
淺川遙揚起眉毛,又了然,畢竟是刀劍付喪神,太久不戰鬥也是會無聊的。
「那就為我帶來勝利吧。」
比起看不見的咒靈,美麗的付喪神是可以被普通人看到的,自出現起便展現出凜冽的氣息。
揮刀,再輕松避開四濺的血花,付喪神悠然穿行在人群中,戰鬥對他來說就像是在起舞一般。
也不可避免地泄露些許狂態。
對比之下,淺川遙就收斂許多。
因為表面上普通人,所以很容易就吸引到徘徊的咒靈。
對淺川遙來說,咒靈全部是美味的小蛋糕。
等到智力低下的咒靈們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被纖細的手指扣住要害,咒力嘩啦啦流向對方。
至於傑……
充斥著詛咒師的澀谷已經不缺少奇怪的組合了,夏油傑低頭看向對自己求饒的詛咒師,神色怪異。
「你說你是追隨我的人?」傑笑了笑,「這麼多的詛咒師都是【我】聚集起來的?」
「是啊!畢竟您的願望是殺光非咒術師,建立只有咒術師的樂園啊!」
啊。
夏油傑第一反應是看了眼淺川遙的方向,注意到後者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才重新看向詛咒師。
「這是未來的我會產生的理想啊。」他為難地摸著下巴,「感覺很難實現的樣子。」
跟在夏油傑身後的雙胞胎悄悄打量著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能清晰地區分出未來的傑和過去的傑之間的區別。
因為站在分叉口作出了不同的選擇,導致兩個傑走上的是不同的人生。
「你現在的也沒簡單多少,加油吧。」淺川遙路過他身邊吐槽道。
果然還是被聽見了。
說實話,在聽到未來的自己做出的選擇時,夏油傑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是他的風格。
頭頂的虹龍俯衝下來,鋒利的牙齒攪碎作亂的咒靈和改造人,夏油傑的立場不言而喻。
「抱歉,但現在的我還並不想要走向這樣的道路。」夏油傑笑了笑,「可以先停下嗎?」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夏油傑的聲音冷淡下來,他在另一邊的世界,他剛剛殺了不少高層,身上的血腥氣不小。
詛咒師不禁後退一步。
……會被殺掉的!
看到熟悉的虹龍便匆匆趕來的七海建人和咒高學生們一到現場,聽到的就是夏油傑的這句話。
七海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太顛了。
他明明記得夏油傑叛逃後接管了盤星教,並且去年就被五條悟殺死。但在群魔亂舞的澀谷,卻出現了年輕的傑。
——還穿著高專/制服!
人死掉居然還能以少年的姿態回到世間……
他是如何看出這一點的?很簡單,面前這個夏油傑驅使的不少咒靈都在那次百鬼夜行被消耗掉了,現在它們卻還好好地被傑驅使著去祓除其他咒靈。
詛咒師連滾帶爬地跑開,夏油傑轉過身來,「嗯?七海?」
看起來好老成。
對比和十年前幾乎沒太大區別的五條悟,七海健人身上是可以清晰地看到時光的痕跡。
「可算等來了——咦?七海你不是退出咒術界了?怎麼還是一副咒術師的打扮……兼職?我就說這破咒術界只有金錢是給的是足夠的。」
沒等七海弄清楚面前的夏油傑是敵是友,完全沒見過的陌生女性就以熟稔的態度和自己搭話。
和陌生女性一起走來的,是提著太刀的男性,後者笑容滿面但完全沒有和他們搭話的意思。
散發的氣息也很不妙……和這位女士接觸後就消失了,是特級咒靈?
「辛苦了,三日月。」淺川遙習以為常地對三日月說道,後者因為高強度的殺戮而泄露些許暗墮氣息,對遙微微一笑便回到了本體之中。
二人相處模式有著強烈的即視感,就好像是詛咒了戀人,使戀人變為特級咒靈的某個純愛組合,因此淺川遙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禮。
「請問您是……?」七海保持著安全距離,客氣地問道。
「淺川遙,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說家哦。」遙使用了萬用模板介紹自己,「真神奇,本來是帶著學生進行實踐課,沒想到來到了平行世界呢。」
哪裡普通了?
七海腹誹,他一向謹慎,也從來不會小看任何人。
光是跟在淺川遙身邊的非人類,就足以證明對方不可小覷,即使淺川遙看起來只是個普通人。
還有夏油傑。
淺川遙口中的「學生」不會指的就是夏油傑吧?
而對於淺川遙的提問,七海的回復是:「工作都是狗屎,不如選擇自己擅長的。」
這就是他回到咒術界的原因。
原來成長為倒霉的打工人了。遙向七海投來同情的一瞥,「我那邊的七海剛發表了退出的言論,如果結果不變的話,我回去讓他還是別退學咒高好了。」
她幽默地說,「拿到高專的畢業證說不定可以更輕松地在咒術界就業?」
接著,不等七海反駁,遙又補充道,「正好,七海不退學的話,灰原也會一起留下——」
「灰原還活著?!」
遙被七海打斷了,見面以來一直冷靜的七海變了臉色,「不,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務必讓他們都退學。」
「當然還活著。」淺川遙了然地看了七海一眼,「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您的傷心事的。」
這邊的世界線死了不少人,那場倒霉任務中灰原沒能撐到救援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甚至在淺川遙的推測中,這個世界她的同位體十有八九也早早死掉了。
……自然也沒能和三日月相遇,真是遺憾。
淺川遙和七海作為可靠的成年人,很快互相確定了彼此值得信任的身份。
以及兩個世界間的偏差。
另一邊的世界裡,淺川遙身邊聚集了很多他們熟知的人。
比如收養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又比如收養了伏黑姐弟和伏黑甚爾。
聽到這裡時,跟在七海健人身後的伏黑惠忍不住向後縮了縮。
在這名為淺川遙的成年女性口中,小時候的他有些可愛過頭了。
也幸福過頭了。
伏黑惠盡力無視其他同伴若有若無的視線,然後不小心和淺川遙的目光在半空中對上了。
伏黑惠:「!」
「雖然時間緊急,但我還是要說一句,」淺川遙笑眯眯的,「長大的惠也很帥氣呢。」
在說什麼啊……
伏黑惠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領,遮住下巴。
「不過兩邊情況差的確實很大。」淺川遙總結道,「這邊的死亡率也太高了點吧?津美紀也因為受到不明詛咒而陷入昏迷……」
七海察覺到空氣莫名變得緊繃起來。
雖然和淺川遙才見面短短數十分鐘,他已經意識到一件事。
在隔壁世界,淺川遙最重視的就是家人們,並且會為之做出巨大努力。
在問及那一邊當下的麻煩事時,淺川遙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最難的估計就是傑的理想了吧?但是沒有辦法,學生的理想再難,作為老師也要好好幫忙啊。」
已知,這邊的傑要清除所有非術士。
而另一邊的傑當下的進展是叛逃中。
果然,既定的未來還是不可避免——
「很奇怪嗎?」夏油傑迎著眾多防備的目光,微笑著說,「在改革新的咒術界之前,和爛橘子們談不攏所以殺了幾個,順便叛逃了很奇怪嗎?」
第55章
可以知道的是,年輕的傑絕對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是同樣艱難的人生。
而淺川遙對眾人的反應不予評價,「別太在意,把這次意外當作是傑畢業旅行也不錯嘛。」
誰的畢業旅行會這麼離譜啊?不對!東京咒高就沒有畢業旅行這種東西!
傑苦笑,「我就猜到遙會這麼說……」
「還是先解決眼下的局面吧。」淺川遙把話題拉回來,她從兜裡拿出已經閉合眼睛的咒物,「誰知道這個東西怎麼解開?」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沒辦法了,那就等等吧。」遙說道,「會有懂行的人來解答問題。」
「這個咒物有什麼不同嗎?」七海謹慎地問道。
遙輕描淡寫地回復:「封印了五條悟罷了。」
?!
虹龍還在頭頂盤旋著,源源不斷地吸引著敵人和己方的人前來。
解決了幾波的詛咒師和咒靈後,終於等來了其他人。
「禪院遙?」
禪院直毘人攏著袖子緩步走來,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於是咒高的一眾人驚訝地發現名為淺川遙的普通人鎮定地應了下來。
「嗯?這邊的家主大人也還是老樣子啊。」遙笑著點了點頭,「我以為現在的家主會是直哉來著。」
感覺淺川遙周身的氣場因為禪院家主的到來完全變了一個樣……
七海按住好奇的學生們,明智地選擇閉上嘴巴。
禪院家主對淺川遙的稱呼也耐人尋味,淺川遙來自禪院家?而且還讓家主印像深刻。
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是重男輕女又不重視非術師的禪院家。
「怎麼回事?」禪院直毘人走近了,他自然也是看到了虹龍才趕過來,「今天是什麼日子,死人全都活了?」
果然,在這邊她已經死了。
淺川遙安撫躁動起來的三日月,她輕巧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別管了,老爺子。」淺川遙並沒有多余的耐心勻給禪院家,她展示了御門疆,「首先要把這個打開。」
幾乎是展示了獄門疆的瞬間,淺川遙就感到被窺視的感覺,她無視了來自暗處的視線。
解釋前因後果很麻煩,看在禪院直毘人知道不少事情的份上,淺川遙又解釋了一遍來龍去脈。
「六眼被封印了啊。」禪院直毘人隨手開了罐啤酒,「這可是大事,一般來說要將獄門疆帶回去尋找解封的方法,說不定澀谷這邊都顧不上善後了。」
「但是,」禪院直毘人話鋒一轉,「如果是你的話……肯定不會這麼做。」
看起來禪院家主很了解淺川遙的作風。
淺川遙很高興,「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那麼先處理這邊的爛攤子吧!」
淺川遙三言兩語間便得到了話語權,連帶著衝淡了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夏油傑突兀的存在感。
夏油傑也難得看到如此有行動力的淺川遙。
「可以通過擾亂術式來進行解封嗎……」淺川遙拋了拋獄門疆,「看來你們這邊沒有可以解決的方法。」
「你有嗎?」直毘人反問。
「有,用天逆鉾不就行了。」
「但是天逆鉾在星漿體事件後就被五條悟處理掉了。」直毘人說道,「既然敵人能想到用獄門疆封印六眼,就一定做好了不讓他出來的准備。」
淺川遙頓了頓,「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我是說,天逆鉾我有。」
直毘人:?
他真切地為另外一個世界感到擔心了。
咒靈操使是淺川遙的學生,又收養了十種影法術持有者,同時持有天逆鉾……另一個世界還沒變成淺川遙的一言堂嗎?
「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直毘人問,「你們那邊的五條悟這麼放心把東西放在你那?」
「?跟五條悟有什麼關系。」淺川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東西的所有權不是甚爾啊,是甚爾給我的。」
直毘人:。
他就不應該多嘴。
好了,現在他感覺另一個世界來的禪院遙在她那邊可以毀滅世界了。
什麼魔鬼陣容啊。
偏偏淺川遙很輕松地繼續說道:「甚爾那家伙塞給我的,沒想到真有用得上的一天。」
想到往日裡不靠譜的老哥明明很在意,卻非要裝作不經意地把天逆鉾落在本丸中,淺川遙就有點想笑。
過於口是心非了,甚爾有著可以儲存咒具的移動倉庫醜寶,怎麼會把重要的武器落在本丸裡。
甚爾是不擅長撒謊的家人。
「不可以現在就釋放五條老師嗎?」伏黑惠插話。
這邊世界的伏黑惠是被五條養大的來著。
「抱歉小惠。」對伏黑惠,遙的態度就溫和多了,「天逆鉾被我存放起來了,還沒到取出來的冷卻時間。」
是的,天逆鉾在本丸中。雖然淺川遙有著本丸的所屬權可以隨身攜帶,但是剛傳送過來,本丸理論上來說正處於冷卻狀態。
毀滅吧,這個干什麼都要冷卻時間的世界。
淺川遙清晰地回答,「總之,時間一到肯定會把六眼釋放出來的,到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在最終會勝利這方面,遙倒是自信滿滿,尤其是她發現藏在暗處的未知敵人聽到了她的話後氣息亂了一瞬。
淺川遙眨了眨眼睛,黑色粒子散出一點,戳了戳傑。
夏油傑根據牽扯的方向看去,和從下水道露出的眼睛對視上了。
盤旋的虹龍幾乎是立刻俯衝,連帶著敵人和下水道口一起咬得粉碎。
「剛剛的話全部被聽到了……那家伙是真人!」虎杖怒氣衝衝。
「是分身。」傑則說道。
「別擔心,現在主動權在我們手中,把敵人一網打盡吧。」淺川遙卻說道。
夏油傑一秒收回了擔憂的話,既然遙這麼說了,那沒問題了。
周圍的咒靈在減少,普通人也有了喘息的空間。
這證明著敵人正試圖在獄門疆被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前將其奪回。
這方面看來,五條悟除了作為最強也是最好的靶子。
淺川遙看了一圈,只是感嘆了一句,「平均年齡好小。」
她很快將人對上了號,在場的除了老熟人七海、禪院家主,還有長大的伏黑惠,以及很活潑的虎杖同學……據說是詛咒之王宿儺的容器。
「遙小姐!我們需要做什麼呢?」虎杖舉手提問。
「未成年在安全的地方呆著。」
「咿??」
「好吧,鑒於這個破地方哪都不安全,那麼未成年人們就跟著大隊伍好了……盡量別參加戰鬥。」
淺川遙展開一份地圖,迅速圈出幾個地點。
「這是那幾個特級咒靈的位置,我在他們身上留了記號,先殺掉就好。」遙鎮定地說出不得了的話。
「那就去看看好了。」直毘人最先做下決定,十年後的禪院家主要比遙認識的那個還要豁達一點,禪院老家主嘟囔道,「反正你腦子好使。」
淺川遙揚起眉毛,她開始好奇同位體干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接收到淺川遙的視線,直毘人只是自顧自灌下手裡的酒,一副不願多提的模樣。
按照淺川遙指示的方向,道路盡頭果然出現了火山頭特級咒靈。
淺川遙在撤出車站時,便將黑色粒子黏附在了在場的所有敵人身上。
每一個粒子都是【淺川遙】本身,只有有一粒留在敵人身上,就能夠輕松定位。
不等淺川遙說話,和她心意相通的刀劍付喪神就已經降臨於世,華美的太刀悍然出鞘。
付喪神戰鬥時神情凜然,不似人類。
淺川遙好脾氣地給禪院家主解釋:「是丈夫哦,很帥氣吧?」
聽到淺川遙在說什麼的其他人:「……」
好好好,又是一對純愛組。
直毘人難得不知道說什麼,他沉默了幾秒,「幸虧當年你沒遇到這位,不然你真的會成功。」
淺川遙聳肩,「無所謂啦,我年輕時候挺中二的,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真是不好意思了。」
直毘人:「如果你管那個叫麻煩的話。」
豎起耳朵聽著成年人們聊天的咒高學生們終於忍不住了,虎杖小聲問:「是我錯過什麼了嗎?為什麼遙小姐好像知道另一個自己在這邊的情況?」
而且禪院家主對待淺川遙的態度更像是對待什麼反派預備役。
「很好猜到啊,」淺川遙聽到了,隨口回答,「這邊的我想必是被不好的對待後掀翻了禪院家吧,說不定還差點改變咒術界的構造……然後因為沒有戰鬥力被殺掉了。」
禪院直毘人悠然喝光手裡的酒,沒有否認。
那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這邊,三日月久違地舒展筋骨,他拒絕了其他人的協同作戰。火山頭咒靈並不弱,要想快速結束戰鬥,他得拿出來十足的干勁。
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屬於暗墮付喪神的狂態。
漏瑚的頭顱被斬落,三日月的肩膀上也緩緩生出漆黑鋒利的骨刺,作為視線焦點,他向眾人投來冷淡的一瞥。
做過頭了。
但是沒關系。
三日月的唇邊重新揚起笑意,他隨手將長出來的骨刺拔出,扔到一邊去,無視了肩膀上因此飛濺而出的鮮血。
七海因為三日月對待自身的強硬手段皺了皺眉。
當三日月拔出骨刺的時候,他的身體表面浮現了長滿骨刺的黑色怪物的虛影,那才是符合普通咒靈的外表。
本以為對比詛咒女王的可怖外表,依附在遙身上的這個特級咒靈是少見的擁有人類外表的存在,沒想到美麗的外表是完全依靠於咒靈本身的保持。
說不定要更加可怕。
而遙若有所思。
付喪神走近了,她從口袋裡摸出手帕,擦了擦對方臉頰上飛濺的鮮血。
「是因為我們那邊的火山頭攻擊了我,所以遷怒到了這邊的身上?」淺川遙冷不丁問道。
三日月笑眯眯地點頭,視線轉移到遠處未消散的咒靈屍體時,已然轉為了冷淡。
充分了解三日月情況的夏油傑默默離這對組合遠了幾步。
他又想起了星漿體事件中險些被三日月打到回爐重造的慘痛經歷。
他只是一名跟隨淺川遙學習的普通學生,可什麼都不知道哦。
夏油傑快走幾步,走到東京高專的學生們中間,「勞駕,我可以和你們一起走嗎?」
「當然可以啦!」虎杖是第一個給出熱情反應的,「聽說您是五條老師的摯友,是真的嗎?」
「是真的。」夏油傑答道,不經意間又和後面的兩人拉開些距離,「是唯一的摯友。」
伏黑惠對情緒的變化比較敏感,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他們沒問題嗎?」
記得乙骨前輩最初和他的特級咒靈磨合期很艱難,詛咒女王偶爾會失控,遙小姐身邊的男性看起來情緒不好,不會失控吧……
夏油傑笑著擋住了伏黑惠的視線,「沒問題,倒不如說不管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遙的家事,誰摻和進去誰倒霉。
「哎呀,這可真是……」淺川遙笑了起來,「我不會有事的啦。」
三日月低下頭,新月紋的眼瞳透著暗色,緊緊盯著笑著的淺川遙。
不像是平日裡和善的三日月先生,而更偏向於那個在暗墮本丸中夜夜徘徊的付喪神怪物了。
毫無疑問,這個世界中的淺川遙已經死在了看不見的角落,沒能遇到屬於自己的那振太刀。
三日月對平行世界自己的下場毫不關心,大概早就暗墮後被折斷成為一堆廢銅爛鐵,又或者這邊的世界根本就沒有【三日月宗近】的存在。
那都是無關的。
重要的是,遙死掉了……付喪神在聽見禪院直毘人輕描淡寫地提起這件事時,眼前幾乎控制不住想起他的遙生命垂危的模樣。
血流盡了,心髒也跟著停擺,只剩下蒼白的面孔在凝視著他。
三日月絕對不接受這樣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要原地暗墮了。
淺川遙充分理解自家付喪神的腦回路,她保持著前進的速度,向三日月伸出了手臂。
「雖然還有這麼多人在有些害羞,但是三日月先生願意帶我前進一段路程嗎?」遙耳語道,鮮少露出了依靠的神態。
太犯規了……、
年輕女性沒有生氣的臉在迅速倒退,取而代之的是笑意盈盈看向自己的淺川遙。
三日月立刻被從記憶中拉回到現實,看向對他尋求幫助的遙。
付喪神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重新變回和藹可親的三日月先生。
「既然是遙的要求,當然沒問題。」三日月將纖細的女性抱了起來,「繼續前進吧。」
在淺川遙看不見的角度,刀劍付喪神輕描淡寫地將後背上的長長的骨刺拔掉,連疼痛的悶哼都沒有發出。
在懷裡的女性因為付喪神肌肉下意識的抽動而疑惑看來時,三日月笑著,帶著疑惑回望過去,像是在問淺川遙有什麼事。
「真是危險。」禪院直毘人將一切盡收眼底,小聲嘀咕著。
聽到了禪院直毘人的話,夏油傑則在心裡吐槽,這邊世界的人可別驚訝太早,只要是淺川遙相關的事,全部都是離譜的。
如淺川遙所說,確實不需要學生們做什麼,戰鬥方面幾乎是三日月和夏油傑包攬了全部。
懷抱著珍貴的愛人也不影響三日月的戰力,或者說,一邊守護著愛人的身體一邊戰鬥才是三日月更熟悉的姿態。
鮮血四濺,但是一點都落不到淺川遙的身上。
「很快就會結束了,只是一起意外事故。」
偶爾,淺川遙會和被救下來的幸存者交流幾句。
被咒靈嚇得瑟瑟發抖的普通人往往還未對淺川遙被抱在懷裡的姿態感到奇怪,便不由自主地聽到了對方安慰的話語。
「會沒事的,請找到合適的場所避難吧,災難來臨的時候互相扶持著活下去吧。」
普通人就會像被蠱惑了一般,向著其他方向走去。
沒有特定規律,淺川遙每次給普通人指的方向都是不同的。
而她搭話的普通人又剛好都是沒有被嚇破膽的勇敢之人,他們互相攙扶著,帶著傷者撤離了危險的地帶。
至於停在原地不願前進的……
黑色的怪物抖動著四肢,從陰影中緩緩走出,它有著任何人看到都會做噩夢的醜陋模樣,全身都像是從各種生物身上拼湊而成,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一副沒有理智的咒靈模樣。
它踏著沉重的腳步,當怪物沉默地站在不願前進的人們面前,再膽小的人也會因為恐懼而邁開腳步。
那是短篇小說《孩子們》的主人公,養育了人類孩子的怪物。
它的喉嚨發出含糊的聲音,堅定地將普通人驅趕到安全的地方。
而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亡靈】變作無數普通人的模樣,營造出人們還在原地的模樣。
澀谷到處是咒靈,某方面也方便了淺川遙。
完全不用擔心咒力不足,到處都是補血包,隨用隨取就好。
「要快點解決了。」淺川遙輕聲道。
拐過下一個街角,他們又遇到了特級咒靈陀艮,這只特級咒靈在想通為什麼會被如此准確地找到之前,就被夏油傑和三日月聯手祓除。
一連鏟除兩只特級咒靈,咒術師這邊毫發無傷。
淺川遙展開地圖,她帶著從容地笑,「讓我看看……下一個目標在哪裡呢?」
不知不覺在這直徑400米的帳中形勢進行了倒轉。
有高空盤旋的虹龍,以及淺川遙未知的情報來源,澀谷逐漸變成了大型的游戲場。
低級的詛咒師和咒靈被追得抱頭鼠竄,他們想不通為什麼原本追逐的普通人會變成另一幅模樣。
前一秒還是普通人,後一秒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模一樣的臉,而詛咒師自己,則一點點被奪去了【存在】。
低級咒靈則全部被怪物吃掉,變為淺川遙的咒力。
趕著去下一個標記的淺川遙忽然感嘆道,「澀谷的詛咒師和咒靈還真是多呢。」
一無所知的七海回答道,「是的,敵人召集了這麼多的詛咒師和咒靈,很難招架。」
「別擔心,很快就要結束啦。」
澀谷肆意玩弄普通人生命的雜魚們正在消失,留下的強大詛咒師和咒靈正是淺川遙一行人的目標。
三日月的情緒歸為穩定,淺川遙拍了拍付喪神的手臂,從對方懷裡落到地上。
她笑容滿面,「你終於願意出現啦。」
擋住去路的正是消失了一段時間的羂索和真人。
但其他人不知道,羂索頂著的殼子和夏油傑一樣,乍一看只能從雙方身上的衣服分辨出彼此。
「喲,諸位別來無恙。」羂索用夏油傑的方式打著招呼,又對淺川遙說道,「真是厲害的手段,我在計劃開始時第一個殺死你果然是正確的。」
「哇,原來是你殺死了這邊的我。」淺川遙沒有危機感地感嘆,「這位先生看起來很有自信的樣子。」
羂索的表情流露出些許陰沉,又轉為微笑。
「你很聰明,兩個你都能看出我不是夏油傑……怎麼做到的?」他攏著袖子,說出了不得了的話,「不過,能殺死你第一次就能殺死你第二次。」
占據了夏油傑身體的術師打量著面前的一行人,「你的自信是什麼?跟在你身後的特級咒靈還是十年前的夏油傑?說到底自身沒有力量就會被殺掉啊……」
羂索笑容滿面,「……我可以再殺掉你一次,也可以再獲得一具夏油傑的身體,真是太好了。」
「可不能讓你把六眼放出來。好了,該把獄門疆還給我啦。」
這樣說著,他釋放出持有的數個特級咒靈,衝散了咒術師們。
「遙小姐!」七海喊了一聲,有種不妙的預感。
特級咒靈的遮掩下,傳來了另一道聲音,一如既往充斥著惡趣味,讓人生厭。
「小姐,你沒有發現我的存在呀。」
藍發的特級咒靈突兀地出現在成年女性的身後,他臉上帶著笑,在虎杖的怒吼中將手搭在了女性脆弱的脖頸上。
羂索身邊的真人已然消失不見,那竟是一道分身,真正的真人接著咒靈的遮掩來到了人群後方,對淺川遙進行了偷襲。
淺川遙被碰到露出來的皮膚的瞬間,三日月便反應過來一刀切斷了真人的手臂。
「來不及了……」虎杖感到窒息。
然而淺川遙回頭來,沒有被真人的術式改造成扭曲的形狀。
那道將淺川遙與付喪神緊密連接的契約堅定地拒絕了來自外界對靈魂的襲擊。
事情按照出乎意料的方式發生了。
淺川遙倒了下去,被三日月輕輕接住。
從那具身體升起黑色物質,污泥一樣的物質支撐著未知的人型緩緩站起。
……是特級咒靈。
第56章
從來都不是人類和特級咒靈的組合,是兩個非人類在互相詛咒。
在淺川遙化作特級咒靈的瞬間,三日月就好像經歷過千百次般熟練地護住了成年女性的軀殼,那漆黑的詛咒也得以顯現。
漆黑的人形一出現便緊緊纏繞在付喪神身上,確認了付喪神的安全後才轉向真人。
「你也是咒靈?」真人偏頭仔細打量著黑色的人形咒靈以及空氣中漂浮著的粒子,「可怕可怕。」
羂索也抬起頭,「……變成了特級咒靈嗎?真是方便的體質。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站在人類的一方呢?」
咒靈遙從出現起,便不再開口說話,但她確確實實在釋放著對羂索和真人的敵意。
顯然,淺川遙成為咒靈不是很久,對比能夠充分表達自己想法的真人等特級咒靈,她作為咒靈的思維和語言能力都是遲鈍的。
全部依靠本能來行動。
自然,真人也看出了這一點。
「一起來玩吧,小姐。」真人高興地迎上前去,「我真的是太好奇了!」
咒靈遙接受了邀請,和真人戰到一處,逐漸遠離了這處戰場。
即使成為咒靈的時間不過幾年,但淺川遙的實戰能力早已在甚爾和三日月的輪番訓練下變得強橫,再加上咒靈天然就知道如何利用自身的優勢傷害他人。
一時間和真人的戰鬥呈現焦灼的形勢。
三日月護著淺川遙的身體,沒有加入的意思。
咒術師們雖然想要幫忙,但特級咒靈間的戰鬥無從下手,一時間竟只能干看著。
「七海,遙小姐有什麼計劃嗎?」虎杖小聲問七海。
淺川遙每一步都有她的用意,不知不覺間大家都習慣了按照遙的步調前進了。
不等七海回答,夏油傑走出了隊伍,拉進了和羂索間的距離。
「又見面了。」夏油傑笑著打招呼,「好不容易讓你出現,可不能再放走你……竊走我身體的小偷。」
羂索仍是從容的樣子,他的視線落在三日月懷中的冰冷屍體上面,又移回。
「你們還真是有自信。」他理了理衣袖,「但沒有了六眼,其余的人都不足為懼。」
那邊的藍發男性和夏油傑連續祓除兩個特級咒靈,想必消耗了大量體力,所以才由淺川遙應對真人。
雖說淺川遙變成了特級咒靈這一點出乎意料,但局勢還在可控範圍內。
夏油傑笑意不減,「各種各樣的原因,這邊世界的敵人還真是單純地可怕吶。你要是再謹慎一點就好了。」
「哦?」羂索挑眉。
羂索也了解夏油傑,在他印像中這個未來叛逃的極惡詛咒師和五條悟一樣,對自身能力十分自信……而且喜歡逞強。
但羂索不了解淺川遙,早年在殺了這邊世界的禪院遙時,他只是覺得這個女人擾亂了咒術界的結構,再繼續下去不利於他潛伏,所以早早將其鏟除。
禪院遙是沒有一絲力量的普通人,鏟除的過程順利極了,因此羂索完全不知道禪院遙的本質是什麼樣的。
從出現起就會落入對方的陷阱,遙是可以將所有信息都利用起來的可怕存在。
遙可不會給敵人露出空隙。
「因為是畢業旅行,可不能讓老師失望。」夏油傑說起不相干的話來,「遙將重要的部分交給了我,自然要拿出干勁來。」
「當然,我的咒靈數量和強度都比不過十年後的自己。」傑說道,唇邊的弧度上揚,趨向於隱約的惡劣,「我該如何迎戰呢?真苦惱。」
介於少年與青年間的特級術師伸出手做出釋放咒靈的動作。
因為了解咒靈操使的能力,所以自然而然會將注意力轉移到即將出現的咒靈上面,羂索也不列外。
「不過,我的任務只是讓你出現就好。」
夏油傑的聲音發生了變化。
沒有咒靈被釋放出來,做出釋放咒靈姿勢的夏油傑如同油畫般融化,變為沒有面孔的【亡靈】。
和咒術師們走了一路的根本不是夏油傑本人。
地面張開裂縫,夏油傑和五條悟從【舊枷場村】中跳了出來。
「喲!一小時不見,大家有想我嗎?」五條悟穿著高專的教師制服興高采烈地和所有人打招呼。
羂索:「什麼?!」
他可從未察覺到獄門疆被解除!而且禪院遙不是說解除獄門疆的咒具有取出的冷卻時間嗎?
「驚訝什麼,冷卻時間到了還要特意通知你嗎?」夏油傑笑眯眯地說,「直接解放悟的話,你直接撤退可就麻煩了啊。」
從中途開始,夏油傑就被掉包為可以易容的【亡靈】,真正的夏油傑則進入本丸解放獄門疆。
本丸的實際位置根本不在這邊世界,自然獄門疆解封的時候羂索不會感知到。
淺川遙的一言一行都是為了引誘羂索出現。
畢竟按照她那邊世界對羂索的了解,這人非常擅長躲藏,要是因此再消失不見可就麻煩了。
外面大家趕路的時候,傑和悟已經完成了基礎的情報互換。
真好啊,平行世界的傑走向了另一條道路。
五條悟從來不是因為時間流逝而會改變性格的人,即使是平行世界的摯友,他仍然可以熟練地提出搞事的建議。
「關鍵時刻還是摯友靠譜!」五條悟放下了眼罩,露出蒼藍色的雙眼高興地和身邊的傑擊掌。
有了五條悟的出現,一切就好解決了。
占據了夏油傑身體的術師被順利解決,十年後的五條悟仍然和夏油傑擁有著不可比擬的默契。
就是從教主傑的腦袋中挖出會說話的腦子有點惡心。
等到真人見勢不妙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試圖展開領域,但咒靈遙先一步散開了自身,變作無處不在的黑色粒子,甚至還有一部分跳躍到真人的身上,吸食著他的咒力。
六眼和咒靈操使出現在真人身旁,完全封死了他逃跑的道路。
「悟,這個我想帶回去當伴手禮。」
「沒問題!那就留一口氣好了!」
真人的意識消散前,只聽到了這樣的對話。術磁
他成為了夏油傑的咒靈。
淺川遙回到身體裡,隨手整理了一下衣擺上的褶皺。
「你……」七海欲言又止。
「哈哈哈,我也死掉了哦。」淺川遙笑道,「這一點我倒是和同位體很一致呢,我是前年去世的……換算成年份的話,是2005年。」
「嗯?說起來,禪院遙也是在那一年被殺掉的。」禪院家主插了一嘴。
「因為是平行世界,所謂的大事件發生的概率也會極度相似吧。」淺川遙不客氣地做伸手黨,「那麼看在五條悟放出來的份上,這邊的大事件借我抄抄答案。」
「在你這裡可是什麼免費的好處都得不到。」禪院直毘人了解淺川遙的腦回路,「隨便吧,看樣子你比禪院遙的經歷要精彩多了,可別把我們的世界玩壞了。」
「我可是最守秩序的。」淺川遙吐槽道,「變成這樣還不是咒術界的錯。」
直毘人:……
請問你算什麼善良守序。
「好啦,傑就和悟一起,我去解決其他的蒼蠅。」
遙沒錯過五條悟看似隱蔽實則眼巴巴在夏油傑身上打轉的目光。
她還挺了解五條悟的,這個世界的悟雖然成熟了不少但本質上還是像個小孩子,會在意摯友的情況也是可以理解的。
作為可靠的成年人,就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吧。
淺川遙懶得在平行世界遮遮掩掩。
特級咒靈再次脫離了脆弱的身體,仗著術式的範圍大,在澀谷盡情追逐著詛咒師和咒靈。
然後遇到了這個世界的甚爾。
不像是活人,而是降靈到其他術師的肉身上,但天與暴君本身的體質過於強橫直接將術師的身體占為己有。
但降靈的時間不太對,澀谷的動亂已經快要結束了,因此天與暴君無所事事地徘徊在街頭,隨手解決掉看不順眼的咒靈。
呃呃,淺川遙和平行世界的甚爾對視的瞬間就有種要被狠揍的條件反射,她迅速折返。
和小伙伴們彙合,還沒來得及交流幾句現狀的伏黑惠被咒靈遙托著腋下舉了起來。
伏黑惠:「?」
他剛要召喚出式神,察覺到是遙的存在後克制了條件反射,疑惑地回頭。
漆黑的咒靈根本看不清神色,無從得知現在淺川遙的用意。
「遙小姐,請問這是……?」伏黑惠小幅度地掙扎起來。
被托著腋下的姿勢更像是被當做動物一樣舉起來,通常伏黑惠這麼對待召喚出來的玉犬或者是脫兔。
而他的同期們的表情已經是:OoO
好羞恥……
咒靈遙嘟囔著「好輕」,然後輕巧地以現在的姿勢調換了一個方向。
鋒利的刀具險之又險地停在伏黑惠的鼻尖。
持刀的是伏黑惠從未見過的陌生男性,後者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伏黑甚爾眼中的咒靈遙也是一樣。
從未見過的咒靈,危險又狡猾,在被他察覺到就挾持了人類。
煩死了,連人帶咒靈一起殺掉好了……等等,有點眼熟。
隨著降靈的時間增加,逐漸拿回全部理智的伏黑甚爾拍了拍腦袋,想起來了。
他兒子好像是長這樣來著,而且剛剛這小子下意識擺出了十種影法術的起手式。
三日月適時帶著淺川遙的身體走來。
咒靈遙在被甚爾攻擊前迅速松手,回到自己的身體中。
「這個是甚爾,這個是惠。」她非常迅速地對兩個人說道,「總之,你們是父子關系來著。」
惠:……
甚爾:……
因為進度快進得太快,兩人大眼瞪小眼。
「好了,尷尬的時間留給你們自己消化去吧,我還有事先撤了。」淺川遙說完准備默默撤離。
「別想跑。」伏黑甚爾暴躁地抓住淺川遙,「禪院遙?你不是死了嗎。」
遙的回復很干脆:「你不也是死了。」
正好夏油傑和教師悟勾肩搭背地火化了教主傑的身體,夏油傑火化自己的場面格外具有衝擊感。
伏黑甚爾揚起眉毛。
「死人開會?現在從地府來到人間這麼方便了嗎?」
第57章
淺川遙熟練地無視了伏黑甚爾,並且再次把木著臉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小惠推向甚爾。
「既然已經活了就別再想死了,照顧好小惠。」淺川遙拍了拍甚爾的肩膀。
「哈?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啊?」甚爾的臉色不太好。
淺川遙疑惑:「這邊的我和你不是這樣溝通的嗎?」
哪樣溝通?分明是在自顧自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吧?完全沒有考慮到被拒絕的可能性啊!
不過……
甚爾眯起眼睛,「你不是禪院遙?」
「是淺川遙。」遙不厭其煩地解釋,「我和傑是從平行世界過來的。」
「哦。」了解什麼是平行世界,甚爾一下子失去了興趣,看樣子對結束降靈躍躍欲試。
結束降靈很簡單,殺掉他憑依的這具身體就好。
「唔。」淺川遙沒收了甚爾的刀,「真是的,哪邊的你都喪喪的。」
於是伏黑惠還沒從天降老爹的微妙感中回過神來,就見遙小姐以不容置疑的態度帶著伏黑甚爾去一邊談心了。
不知道聊了什麼,但重新回到惠面前的甚爾雖然還是壞臉色,但至少不會再突然傷害自己了。
淺川遙深藏功與名。
只不過是給了甚爾一點盼頭……萬一這邊的世界也有像夏目貴志一樣的人擁有可以看到靈魂的能力呢?
她太了解甚爾了,一旦有見到亡妻的希望,等到入土也是願意的。
就像懸掛在驢子前面的胡蘿蔔,縱使知道遙不可及,也會因為迫切的願望而一直前進下去。
清理完咒靈和詛咒師,澀谷達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群魔亂舞。
——變成了咒術師大團建。
來查看情況的輔助監督伊地知被嚇了一跳。
「夏油?還有伏黑甚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早就確認死亡的術師們大搖大擺地冒了出來,並且不在意給這邊的人們造成了多大的驚嚇。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平行世界來的客人沒有因為澀谷事件的結束而離開,反而是光明正大地留了下來。
十年後的咒術界高層還是老樣子,甚至人員都沒發生太大的變化……除去老死的爛橘子們。
在平行世界來客的信息傳到高層的耳中前,淺川遙帶著夏油傑依次敲開她印像中高層們的家門。
在澀谷一戰中吸收了大量的咒靈,淺川遙的氣息反而更加不易察覺,如果不刻意尋找,她的存在感和路邊的樹木差不多。
因此無論這些高層住的地方有著多麼精密的結界,淺川遙都能准確潛入。
這邊的禪院遙看樣子比淺川遙更加深入高層,淺川遙發現不少人在看到她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是驚恐。
對於一無所知的高層來說,淺川遙的存在就是死人復活了,夏油傑也是一樣。
人們會本能地懼怕亡靈。
夏油傑默默地跟在淺川遙身後,他第一次見到遙是如何利用那份無與倫比的天賦的。
只要流露出恐懼,就會被遙抓住心靈的空隙,再往後,是早已編織好的圈套。
玩弄人心對於淺川遙來說如此簡單。
但作為老師的遙又可親可愛到了極點。
不知道該怎麼教傑,淺川遙便開始親自示範,一個通宵的時間拜訪了三位高層,輕易套取大量關於咒術界的情報。
「看好了傑,人每時每刻都在向外界透露情報,只要合理運用,什麼都可以得到。」淺川遙拿著關於咒術界現今的勢力組成,手下飛快書寫著,簡單的情報在她手裡硬生生變成了復雜的網絡圖。
傑:「……」
淺川遙一個晚上的工作量就超過了他在原來的世界兢兢業業做一個月任務才得到的情報。
他從不是愚笨之人,很快,傑發現淺川遙連找上的高層都不是隨機的,而是根據上一個透露的情報關聯人物,再找尋下一個。
「好了,明天再繼續。」淺川遙把散落的紙攏到一起,對夏油傑道,「你該睡覺了……抱歉,我不太會教學生。」
不太會教所以直接親自上了嗎?
夏油傑面色復雜,確實是學到了不少東西,一晚上的時間他就意識到自己回去需要再多自學數門課。
包括且不限於心理學、偵查與反偵察、經濟學等等……
遙說是沒有學歷,但夏油傑毫不懷疑淺川遙好幾個領域至少是專家級別的人士了!
淺川遙究竟是怎麼學了這麼多的東西啊?!
夏油傑忍不住問出了口。
「這個啊,因為在禪院家很閑而且恰好禪院家的書很全。」淺川遙隨口回答道,「而且我的年齡也比你大很多啊,會得多難道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但這麼豐富的知識儲量真的很嚇人。
「學的東西早晚會用到……抱歉,我好像是在說教。總之邊學邊實踐也挺有趣的。」淺川遙說出只有優等生才會說的話來。
夏油傑離開前為淺川遙關上臨時住所的門,最後一瞥看到淺川遙在望著桌子上的紙筆發呆。
他恍惚間感到這樣的計劃仿佛淺川遙在心中早已演練了千千萬萬次。
應當是錯覺。
第二天,五條悟帶著咒術界高層召喚淺川遙和夏油傑的指令上門拜訪。
說是上門拜訪……他們的臨時住所就在五條家中,五條悟找夏油傑都不用走出自家大門。
「要我陪你們去嗎?」
五條悟看起來很閑,從澀谷回來後就變著法在夏油傑面前游蕩,要不是前一天半夜套情報時高層說五條悟在負責全部的掃尾,根本看不出五條悟已經忙了好幾個通宵了。
「不用。」淺川遙擺手,「我們去一趟就好。」
「但是爛橘子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吧……」五條悟在椅子上伸懶腰伸得可長一條,「拜托我一下就好嘛,我最擅長取消死刑了!」
嗯?好奇怪的擅長方向。
淺川遙隨口問了一嘴,才得知虎杖、乙骨都差點被高層處以死刑。
淺川遙:「……好弱的話語權。」
五條悟不滿:「快收回你憐憫的目光!我可是超級盡心盡力的人民教師!」
傑把頭偏了過去,不想繼續看未來的摯友。
悟成為人民教師……不能想了,好可怕的未來。
一時間兩個人誰也不直視五條悟,紛紛逃避了目光。
五條悟大聲說:「真是的!那你們自己去吧!出問題了一定要叫我!」
遙:「……好的。這麼閑不如拜托你幫忙做點事吧。」
淺川遙帶著笑,請求了五條悟提前上交任務報告。重點是羂索那部分一定要提前上交。
五條悟表示早都交了,又不是高專的檢討,他早就是個兢兢業業的優秀咒術師。
以及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去總監部有去無回。
總的來說未來的悟要更加愛操心些,淺川遙謝絕了六眼的跟隨,帶著夏油傑開始新一天的硬核實踐課。
一夜的時間足夠高層反應過來這兩個人根本不是死而復生,而是來自於平行世界,那麼就會有一部分人惱羞成怒。
生氣就生氣唄。
總監部一如既往不見天日,淺川遙帶著笑意望向那一個個屏風後的人影。
「騙你們確實是我的錯啦。」她說道,「但真的要殺掉我嗎?」
遙輕描淡寫地扔下炸彈,「據我所知,占據了夏油身體的術師可不止與詛咒師和咒靈有所勾結,他還深入到了高層之中呢。」
屏風後的人影頓時發出巨大的討論聲。
「胡說八道!」有人高聲斥責道。
「禪院遙的屍體被不知名術師拿去做了手腳,而加茂家完全不阻攔還幫忙出面買下……家族裡現在還有那個術師活動過的痕跡呢。」
「你的話不可信!只是一個咒靈,就應該被祓除!」
又有人高聲附和,「你只是在無根據地亂猜!」
躲在屏風後的身影們騷動著,一部分人不可避免的感到慌張,那個女人不是從時間滯後的平行世界來的嗎?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遙被打斷了也不生氣,「可不是亂猜哦,是死去的禪院遙留下了足夠的信息,我一看就知道了呀。」
她又口齒清晰地報出一串姓名,是一些不起眼的邊緣化高層,但也足夠有資格參與各種重要的會議。
禪院遙那家伙!就知道她肯定還有後手!
高層中和禪院遙打過交道的人暗恨,當年禪院遙死後一直風平浪靜,一部分人還擔心一陣子怕被反噬
……沒想到是後手太復雜根本沒人能看懂,直到另一個本尊來接管才重見天日!
高層們一點都沒懷疑淺川遙是在瞎編,就算有懷疑的,也悄然閉上了嘴巴。
電光火石之間,不少人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
——術師勾結高層這件事,是權利重新洗牌的重要機會!
他們回憶起淺川遙爆出的名字,正好是他們平時看不順眼的陣營,借此機會可以好好打擊一下!
「處死我之前不如先調查調查?」引起騷動的女性還在兀自笑著,「看看我說得對不對好了。」
「而且那家伙萬一和宿儺一樣呢?腦子銷毀掉但身體的其他部分還在,說不定就借著誰的身體卷土重來了呢。」
「我和傑沒關系的,可以暫時將我們關起來哦。」淺川遙說著貼心的話。
喧嘩聲越來越大,聽不清每個人在說什麼,一些角落已然爆發出小範圍的爭吵聲。
但毫無疑問,現在的重點不在平行世界來的二人身上了。
淺川遙處於聒噪的環境中,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淺川遙和夏油傑被暫時監管。】
外界等待的五條悟得到了這樣的通知。
他急得團團轉,在啟程趕去總監部前,被三日月攔下。
「晚上好。」眼底有著新月紋的付喪神站在門口,似乎等候多時。
付喪神沒有了彼時在澀谷時的不近人情,他輕笑著,將懷中卷軸交予五條悟的手中。
「!」五條悟停住腳步,「你不是被遙帶到了總監部進行了封印處理嗎?」
怎麼還能出現在五條家?
「哈哈哈,因為力量體系不同所以封印完全沒有用吧。」三日月道,「我是刀劍付喪神,遙帶走的是本體,人形的我在外隨意走動還是沒問題的。」
他抬起袖子,展示了空無一物的腰間,又說道:「為什麼不看看遙給您留下的消息呢?」
打開卷軸,是淺川遙的字跡,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個高層的名字。
「這是什麼意思?」五條悟看了三日月一眼。
三日月哈哈笑著,「我也不清楚呢,都是我不認識的人呢。遙還讓我帶了一句話。」
「遙說,『可以准備讓您的人填上這些人的位置啦。』」
第58章
五條悟對禪院遙的了解不多,在禪院遙進入高層的時候,他正忙著和五條家爭執要給家裡裝網線。
禪院遙的死亡五條悟也只是略有耳聞,沒放在心上。
因此五條悟對於淺川遙的危險性一無所知,很多高層也是一樣。
五條悟拿著寫滿了名字的卷軸,難得露出些許茫然,「什麼情況?她是故意被關進去的?」
三日月掩唇輕笑,「正是如此,應該很快就會結束,畢竟遙可是全力以赴呢。」
五條悟深深地看了付喪神一眼,根據學生們的描述,和淺川遙互相詛咒的這位付喪神可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無害。
付喪神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微微頷首,「那麼我先走一步,回頭見,五條先生。」
紺色的身影在空氣中消散,再看去,三日月已然不在原地。
「唉。」五條悟扯了扯眼罩,回頭看去,五條家的侍從正急匆匆地向他走來,忍不住嘆了口氣。
「家主大人!長老找您有重要的事情商談,請移步……」
「知道了知道了——」五條悟拉長聲音,隨意地將卷軸收起,轉身走進了五條家。
真是的,才見了幾面啊,就給他弄出這麼多工作……也不怕他趁機把咒術界變成五條家的一言堂。
五條悟懶散地坐在和室中,聽著長老們說著總監部的事情。
加茂家是不可能被鏟除的,御三家即使互相擠兌也保持著常年聯姻之類的友好關系,最多是在這種情況下占點便宜,惡心惡心對方。
畢竟大家族的底蘊還在呢。
至於其他的高層是怎麼想的就不知道了。
真神奇,淺川遙只是參加了一場針對她的會議,就將局面徹底反轉過來。
五條悟無所謂地承認了羂索確實在加茂家活動過的事情,聽著長老們熱烈的討論,他卻在發呆。
咒術界要亂起來了。
伴隨著高層間的博弈,外界的雜魚咒靈量也在增加,不排除一部分是殺死羂索後夏油傑本體釋放逃逸的咒靈,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最近新誕生的。
都是三四級的咒靈,不足以危及到普通人性命,但確實讓底層的咒術師和輔助監督忙起來了,全部在外面奔走處理任務,導致高層的博弈基本影響不到無辜人士。
就算高層感覺到不對,但戰後分割的利益及待爭取,自然就顧不上這些了。
簡直是擺在明面上的陽謀……但淺川遙怎麼做到的?好神奇。
五條悟的腦子轉得很快,他神了個懶腰,和周圍一本正經跪坐的長老們格格不入。
「家主大人,家主大人?您在聽嗎?」
五條悟回神,隨口回復:「在聽了在聽了。」
……空出來的高層位置讓誰頂上呢?
嘿嘿,就您了,夜蛾校長。
*
「好無聊……」
被監管對淺川遙來說就是換了個地方住,從五條家平移到總監部罷了。
雖然在預期中外面沒多久就會亂起來,但淺川遙還是感到無聊。
唯一的娛樂方式是和夏油傑聊天。
夏油傑顯然不理解為什麼外面這麼快就亂了起來,淺川遙想了想,決定不如原地上課。
「那些名字一部分是瞎說的,捋清楚高層間的利益相關,順著主要人員說說跟他們一隊人的名字就好。」淺川遙抽出紙筆,畫出全新的網絡圖,「剩下自然會有人順著解決他們了。」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我被小看了吧,換做是咱們的世界,我一行動起來就會被嚴格監視。」她吐槽道。
傑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印像中淺川遙沒有任何尋找禪院遙留下線索的舉動。
「不,確實留下來了。」淺川遙笑了笑,「這幫村裡沒通網的爛橘子們。有沒有一種可能,禪院遙會把信息留在網絡上呢?」
零幾年互聯網崛起,各種論壇和聊天室層出不窮,但顯然咒術界的高層們還停留在原來靠手寫傳信的時代。
禪院遙理直氣壯地欺負一群老人玩不轉高科技,拜托了專業人士將數據上傳到了雲端。
「也就禪院家主算是高層中趕點潮流的人了,」淺川遙感慨道,「自從撞見家主大人會准時追新番,感覺再也尊敬不起來了。」
傑:「……」
雖然知道是禪院家主的是因為術式特點,通過看動漫學習分鏡精進戰鬥,但是真的好怪。
「十年後的咒術界要比咱們那邊脆弱無數倍。」淺川遙說,「固化的階級和無盡的內耗會掏空他們,再加上前面的反派已經留下了不錯的前置條件。」
說的就是已經死透了的羂索。
「但是……他們很快就會轉向我們吧?畢竟我們要更加不可信。」夏油傑提出。
「他們沒空,現在所有人都沒空。」淺川遙展示來了這邊後新換的智能機屏幕。
界面停留在了一個正在火熱討論中的論壇。
「《十大城市怪談》……?」
淺川遙笑眯眯的,「我寫的,恰好火了,又恰好能讓恐懼的人們產生一些咒靈,拌住咒術師的腳步。」
不不不,太謙虛了。
夏油傑移開目光,手機界面上他只看到了少量的開頭,但已經能感覺到是個有趣的設定。
他作為什麼恐怖咒靈見過的咒術師都覺得有趣,更不用說那些普通人了。
讓人又怕又想看,可不就火了。
「還有,因為要講究多管齊下,我還拜托了甚爾露面去接點殺手任務補貼家用,畢竟養小惠可是很貴的。」遙補充道。
好的,都已經安排到這個份上,那確實咒術界要亂上一陣子。
夏油傑明白了前因後果,也安心等待起來。
在被監管的第三天,迎來了查看狀況的高層。
說是查看狀況,但實際這個高層是被擠兌到邊緣,被透明化的那種。
狼狽的高層在淺川遙面前卻還是高高在上的模樣,提出了自己的訴求。
「是這樣的嗎?」被關在貼滿了封印的房間中,淺川遙向外望向高層,「聽聞了我善於謀劃因此想要得到建議,如果能讓您度過這次的危機,您會想辦法取消我的死刑也說不定?」
黑發黑眼的女性隔著玻璃微笑,一副好說話的模樣。
「是的。」高層趾高氣揚地說,「你知道自己的處境吧?還不快點!」
遙點頭,「自然是知道的……」
她給出了可行的建議。
接下來就是更大的混亂,咒術界高層被分為兩派,因為遙的煽風點火在不斷被消耗著。
淺川遙被監管的房間徹底沒有人關注,在夏油傑的注視下,遙隨意地用回形針打開門鎖,推門走了出去。
咒術界最引以為傲的封印對她沒效果,突破出去只需要打開門鎖就好。
她輕巧地離開總監部,出現在醫院中。
在咒術界亂成一團的時候,普通人的這一邊仍然是一片和諧。
她停在其中一件病房門口。
少女在最好的年紀,卻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那是被詛咒的津美紀。
「拜托了,傑。」
傑放出了真人,藍發的咒靈已然沒了自我意識,成為被傑任意驅使的無數咒靈之一。
接著就是用真人的術式修復津美紀被詛咒損傷的大腦和缺少營養的身體。
淺川遙摸了摸還在昏睡中的少女的額頭,「辛苦了,津美紀。」
這邊世界的孩子們都病怏怏的,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因為這一點,淺川遙折騰起高層的時候毫不心虛。
她攏著袖子離開了病房,在走廊上遇到了氣氛別扭,但還是一起來看津美紀的伏黑父子。
「喲。」遙慢悠悠打了聲招呼。
伏黑惠一愣,「您不是被總監部……」
「一看就是根本關不住她啊。」伏黑甚爾咂舌,又轉向淺川遙,「多虧了你,我最近可是忙得很。」
「不好嗎?只要忙完這段時間,未來的年輕術師都會在適宜的環境中成長。」淺川遙笑著說道。
伏黑甚爾不說話了,他的目光停在不明所以的伏黑惠身上又很快移開。
「還要多久?」他粗聲粗氣地問。
「也就是這幾天。」遙說道,「仔細想想,我外出的時間也不短,也十分想念我的家人們了。」
伏黑惠:「您要離開了?」
淺川遙是難得靠譜的成年人,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在伏黑惠心中的靠譜程度要超過其他人。
「小惠還在家裡等我呢。」遙在提起自己世界的家人時表情柔和,「還有其他的孩子們,也不知道甚爾有沒有認真照顧好他們。」
伏黑甚爾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摩擦了一下,隔壁世界的生活聽起來格外不真實,更像是遙不可及的夢境。
平行世界的他,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對了,津美紀應該快醒了,」淺川遙將伏黑甚爾拉回現實,「要努力養好孩子呀,甚爾。」
伏黑甚爾罵罵咧咧地應了下來,而伏黑惠已經因為遙口中的可能性匆匆奔向病房。
在推開病房門的剎那,伏黑惠和剛好睜開眼睛的繼姐四目相對。
「時間差不多了,我和傑得回去繼續被監管。」淺川遙揮了揮手,「那麼,有緣再見了。」
和來時一樣突然,淺川遙帶著傑悄然退場。
一周後,淺川遙再次被探視,只不過探視人是五條悟。
「我長話短說了,」五條悟開門見山,「不要再給他們支招,再這樣下去就算有空位,我也沒有多余的人來按排進去了。」
學生們都沒畢業呢。
夜蛾校長,乙骨憂太,還有七海全部被他安置在了高層,冥冥小姐為了錢答應的最快,還有其他的熟人……
五條悟難得頭疼,再這樣下去就要問問伊地知有沒有想改行的意向了。
「過於有效率了,遙小姐。」五條悟真情實感地說道。
「哪裡哪裡。」淺川遙客氣地回答,「我也有我的私心嘛。」
有這些牆頭草一樣的爛橘子在,她輕易獲取了在自己世界的不到的許多情報,想必夏油傑回去在實行改革時會順利許多。
話已至此,淺川遙也明白了五條悟是在隱晦地提醒她是時候收手了。
五條悟帶來了被高層收走的三日月本體,淺川遙道了聲謝。
「那麼,我也是時候離開了。」淺川遙遺憾地說,「本來還想再多玩一段時間的。」
五條悟:「還是別玩了。」
再玩咒術界就沒了。
最愛玩耍的六眼也有勸說別人快點收心的一天。
淺川遙看出了五條悟的擔心,她這才壞心眼地告訴對方,「我沒告訴過你嗎?我們世界的悟和我達成了束縛,不能掀翻他所在的咒術界呢。」
教師悟:。
因為不能玩自己世界的咒術界所以跑到隔壁平行世界玩了個痛快是吧?
第59章 (捉蟲)
五條悟提出在淺川遙離開前聚個餐。
遙欣然答應,和五條悟一起悠閑地離開氣氛緊繃的總監部。
在上層互相鬥智鬥勇的時候,幕後黑手淺川遙在銀座的烤肉店落座,聽五條悟介紹著一桌子人。
都是東京咒高的人,淺川遙第一次和這個時代的硝子見面,後者已經留起了長發,不變的是硝子成為校醫也沒能戒煙。
還有乙骨憂太,和她情況相似又不同,這位特級術師年幼時便詛咒了自己的戀人,年幼的戀人已經前往往生,將特級咒靈的空殼留給了乙骨。
還有見過的一年級們,以及沒見過的二年級們,五條悟高興地依次介紹。
「真是壯觀,怪不得你選擇了成為教師。」淺川遙和學生們握了握手,轉頭對五條悟笑道。
五條悟掐腰大笑,「當然!我可是無所不能的五條老師!」
「五條老師——」野薔薇舉手,「什麼時候吃飯啊?好餓!」
其他學生們紛紛發出贊同的聲音,將五條悟的自誇淹沒了。
「看來並不是受尊敬的呢,悟。」夏油傑笑眯眯地說。
五條悟:「怎麼可能!」
烤肉來了,眾人齊齊舉起筷子,再次無視了他。
只有虎杖友好地提醒道,「五條老師,再不吃的話肉就要搶光了哦?」
五條悟舉起筷子,「看我的!」
餐桌上熱鬧起來,因為來的大部分都是學生,很容易就演變成搶食大戰,只有稍微成熟點的比如乙骨和伏黑惠等人能在亂中維持自己的節奏正常進食。
淺川遙倒是無所謂,她靠著桌子看著年輕人打鬧,臉上是真情實感的笑意。
「淺川小姐,您不吃嗎?」伏黑惠悄聲問道。
「我嗎?」淺川遙偏過頭來,「亡者不需要進食……非要說的話能吃一吃咒靈。」
說著,她戳了戳放著烤好的牛肉不吃,忙著和五條悟搶同一塊肉的傑,「傑,搞點吃的謝謝。」
夏油傑非常熟練地放出咒靈。
淺川遙摸了一把咒靈,後者便被抽干了咒力消散得一干二淨。
「就像這樣。」她說道,看向被突如其來的咒靈波動吸引目光的學生們,「所以有傑這樣的學生也很方便呢。」
夏油傑裝作沒聽見,就算遙是老師,他也還記得星漿體事件的遙將他庫存咒靈吃了大半的事。
記仇.jpg
「哈哈哈哈什麼啊!」五條悟哈哈大笑,「傑豈不是從寶可夢大師一下子變成了逼格很低的移動儲備糧!」
傑:……
他就猜到會這樣。
幸虧在成為遙的學生後遙就不再窺覷他的咒靈庫了,不然真的會變成移動糧倉。
夏油傑面無表情地搶走了五條悟的甜點(悟:我的喜九福!),嚼嚼嚼。
無論是哪個世界,五條悟都偏愛甜食,好甜。
「但是也能嘗到味道吧?」伏黑惠說,「一起吃吧,遙小姐。」
「那我可就不客氣啦。」淺川遙挽起袖子。
美麗的付喪神自淺川遙身側顯現,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好、好美!」野薔薇忍不住驚呼,她在澀谷遇到對方的時候就想說了,和淺川小姐互相詛咒的非人類簡直比大銀幕上的明星還要完美!
「稱呼我為三日月就好,哈哈哈。」三日月微微頷首,便消散在空氣中。
虎杖則指著空掉的盤子驚呼:「哎?遙小姐好狡猾!」
原來是淺川遙趁著大家被付喪神吸引了視線,將烤好的肉一掃而空。
成年女性優雅地擦嘴,並且表示:「還是搶的比較好吃。」
學生們異口同聲:「好狡猾!」
淺川遙表示這幫孩子還是太年輕了,她在烤肉大戰中完美勝出。而最開始吸引了目光的三日月則再度顯現,笑呵呵地捧著茶圍觀。
和東京咒高的學生們熟悉了許多,學生們有著和五條悟一脈相傳的活潑,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
對於學生們來說,最感興趣的無非就是成年人的八卦。
「遙小姐是什麼時候遇到三日月先生的?」
「在我的時間線的幾年前哦,說起來,我們也算是新婚夫婦。」
「三日月先生是詛咒嗎?」
「是神明,准確的來說是付喪神,很奇妙對吧?」
「哇!」
「遙小姐那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呢?」
問到這個問題時,飯桌上安靜了一瞬,成年人那邊雖然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但都悄悄豎起耳朵。
淺川遙頓了頓。
「和這邊比,感覺也沒什麼特別的……我收養了五個孩子,救下了甚爾,大家很普通地生活在一起,偶爾我那邊的傑和悟會扭打著從窗戶進來讓我幫他們評理來著。」
傑大窘,「遙,這個不重要的!他們是想要知道兩邊咒術界的差別……」
而不是他的黑歷史!
遙:「哦哦。」
她看了一眼五條悟,後者的表情可不像是要聽咒術界的事情,反而是對另一邊世界的傑和悟的日常更感興趣。
沒辦法,在另一個世界還是保護下孩子的隱私吧。
淺川遙從善如流地順著傑的話說下去。
「咒術界的話,前一陣子我和甚爾打了禪院家,搶回小惠的撫養權;灰原和七海准備退出咒術界;傑准備改革制度,殺了不少高層正在叛逃中,然後我們就出現在這裡啦。」
……總感覺信息量大大的,而且一到關鍵部分遙的敘述反而變得簡潔極了。
不止一個學生露出懷疑人生的表情。
「順提,沒有騙你們,我確實是小說家哦。」淺川遙指出,「請大家放心,不是反社會人士。」
學生們:……
為什麼要特意強調這點啊!看上去更可疑了!
後半程的時候,七海和夜蛾校長也從總監部趕來。作為新晉的高層,兩人每天都沉浸在加班地獄中。
夜蛾還好,七海已經是滿身怨氣,兩人一前一後在包間落座。
一邊吃飽了的學生們有了五條悟的撥款,歡呼著去逛街了,剩下成年人們一起坐下來喝一杯。
「這家伙不能喝吧。」硝子指著五條悟說,「給他點杯果汁。」
「這是歧視吧歧視!」五條悟不滿地說,「你們為什麼全都喝酒!」
「好了,悟,這是果汁。」夏油傑將橙汁放在五條悟面前。
五條悟勉強接受了。
夜蛾還是第一次見到據說是來自平行世界的夏油傑,他沒說什麼,找了個空位坐下。
……偶爾見到已故的學生也不錯,對夏油傑訓斥的話不必強加到另一個傑身上。
況且這位傑正堅定地走在全新的道路上。
至於淺川遙。
夜蛾聽說了不少高層會悄悄找上來自平行世界的遙尋求建議,又在得到建議後迅速推進遙的死刑。簡直是將過河拆橋表演到了極致。
而還沒得到指點的高層又不斷將死刑延後,就這麼維持著平衡拖延到現在。
淺川遙是擅長操控人心的怪物。
這樣的印像在看到燈光下低頭和硝子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的黑發女性時煙消雲散。
她會照顧到身邊每個人的心情,包括逛街回來的學生們也會忍不住向淺川遙傾訴自己的煩惱。
暖色調的燈光打在淺川遙的面頰上,她偶爾也會和身側安靜喝茶的付喪神交換彼此才懂的眼神。
淺川遙發自內心地喜愛著溫馨的氣氛,並且在為讓身邊人同樣過上不錯的生活而不斷努力著。
是溫暖又可怕的怪物。
「遙會有無法搞定的敵人嗎?」五條悟還是喝了酒,他沾杯就倒,說話也更靠近高專時期的悟了,更加直白。
「悟,太沒禮貌了。」夜蛾低聲說道。
淺川遙卻認真地思考起來。
「當然會有,這個世界的我不就是已經死掉了。」她說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小聰明都是無用的。」
死後可以給敵人填上不少麻煩,但死了就是死了。
「就現在而言,最有威脅的敵人或許是兩面宿儺吧。」遙感慨道,「我只擅長對付處於秩序中的敵人,天然無序的敵人超級麻煩。」
幸好在這邊世界抄了作業,淺川遙決定讓自己世界的宿儺絕無解除封印的一天。
酒過三巡,雖然對酒精有抵抗力,淺川遙也不免被氣氛感染,有微醺之感。
「能遇見你們真好。」遙說道,她低頭點了根煙,「不介意吧?」
都是成年人了,怎麼會介意。其他人搖了搖頭,硝子更是跟著點了一根。
喝醉了的五條悟也丟掉了理智,抓著傑不撒手。
「反正傑也叛逃了!干脆留在這邊吧!」
「悟……」夏油傑有些頭疼,盡量用委婉的方式拒絕。
五條悟當然知道傑留下是不可能的事,來自平行世界的傑也不是與他共度三年青春的傑。
但那是夏油傑啊,不管在哪個世界經歷了什麼,都是他唯一的摯友。
於是五條悟順從心意,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撒潑。
「哎呀……悟長大了撒嬌還是老樣子。」遙忍不住摸了一把五條悟的白毛,「已經是老師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
「我不管!」五條悟被傑半拖半抬拉出了包間,看樣子是准備將他交給輔助監督。
「遙!」五條悟掙扎著站起來,對淺川遙揮手,「再見啦,祝你一切順利!」
淺川遙笑了笑,「你也是,辛苦了。」
五條悟笑起來,「真希望還能再見面!」
這一瞬間,他似乎沒有喝醉,五條悟隨手扯掉了眼罩,反過來拽著傑去說些摯友間單獨的話去了。
接著就是還保持清醒的成年人們收拾殘局,組織學生集合。
「淺川小姐在另一邊的世界應該很受忌憚吧。」夜蛾感慨道,「真是可怕的能力。」
不是術師的那方面,而是指淺川遙仿佛天生能掌控人類情緒的天賦。
遙太過於理智了,以至於夜蛾也忍不住像淺川遙世界的一些人一樣,懷疑特級咒靈是否還存有人類的情感。
——玩弄著人類的特級咒靈,會知道愛是什麼嗎?
以此為基礎就會衍生出無盡的對淺川遙掌控的未來的擔心。
七海倒沒想那麼多,他作為打工人的思維更是簡單明了。
「無所謂,」七海說,「淺川小姐足夠可靠,她能帶來全新的未來就好。」
根據只言片語,七海也聽出了在平行世界遙最開始是不認識他和灰原的,但也將他們從錯誤的任務之中救了下來。
管他呢,結果是好的就行。
這就是打工人和教育家之間的區別了。
「淺川小姐是要回去了嗎?」伏黑惠問道。
「嗯,她說是時候回家了。一會兒和淺川小姐好好道個別吧。」七海隨口回答道,「……你們在干什麼?」
重新在烤肉店集合的學生們正扒著包間的門縫偷看,一個個睜大了眼睛。
包間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淺川遙和三日月。
黑發黑眼的成年女性指間還夾著未燃盡的煙,煙霧向上飄蕩著留下未散盡的淺白。
她微微偏頭,似乎是在和那個名為三日月的付喪神說些什麼,付喪神也不像是對待他們那般禮貌中帶著冷淡,而是垂下眼,流露出自然而然的笑意。
忽然,淺川遙偏向於冷淡的臉上浮現出笑意,容貌旖麗的付喪神放下茶杯,轉而端起沒人動過的一盞清酒。
推杯換盞間,流動著旁人無法插足的親密。
特級咒靈與付喪神漸漸靠近了,那煙霧盤旋著上升,又悄然散開,給二人的面目籠上一層面紗。
他們交換了一個吻。
包間中尼古丁和酒精的氣味糾纏著,並不是什麼好聞的味道,卻無端讓偷偷窺向室內的學生們面紅耳赤起來。
那是愛意,不分種族。
第60章
「是那個吧那個!」野薔薇很激動地拽著虎杖比劃個不停,「成年人之間的性張力!」
虎杖被晃成蚊香眼,「是、是這樣的嗎……」
旁邊的禪院真希推了推眼鏡,沒說話。
她雖然沒見過淺川遙,但是卻在幼年時見過禪院遙一面。
和所有被漠視的女眷一樣,禪院遙穿著統一的和服,被淹沒在禪院家的後院中,但又悄然玩弄著禪院家。
無論什麼時候,禪院遙都邁著從容的步伐,挺直脊背行走在灰暗的宅子中,似乎沒有人可以動搖她的決心。
那樣危險的人居然會和普通人一樣擁有喜怒哀樂……
真希透過未關嚴的門縫看去,成年女性眉宇間舒展開,早就不是對外常見的那種禮貌笑意,而是連眼尾都沾染上艷麗的紅意。
而三日月也是危險的存在,真希確定對方察覺到了來自於外界的視線,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地拉進了與遙的距離。
乙骨的特級咒靈裡香就是這樣,最開始完全無法接受乙骨與異性之間的交流。
非人類似乎都對認定的伴侶有著非同一般的占有欲……說起來,遙小姐也不是人類來著。
根據對遙的了解,真希忍不住想,三日月對遙的占有欲是隨身不離,那麼遙呢?
在與遙認識的這段時間,付喪神除了戰鬥幾乎沒有顯現過身形,即使出現,也只是淡淡地,從不主動說些什麼。
那會是淺川遙的要求嗎?
畢竟真希認識的禪院遙是對自己所有物占有欲極強的存在。
這樣一看,真希眼中交換親吻的戀人完全沒了粉色泡泡,而是充滿了非人類間扭曲的愛意。
比起心情復雜的真希,狗卷棘和熊貓就沒那麼多想法了,他們單純是八卦的青少年,正扒著門看個不停。
淺川遙察覺到來自門口的目光,還有爆發出來的小範圍驚呼,她抬眼看過去,才發現學生們正在圍觀自己和三日月。
她無奈地笑了笑,三日月發覺了遙的走神,抬起紺色的長袖,擋住了來自外界的視線。
「遙,這個時候不應該分心才是。」三日月抬眼看過來,他總是知道淺川遙對他毫無抵抗力。
一對波光粼粼的新月紋在燈光下折射著光芒,明明只是最簡單的親吻,付喪神的喘息卻重起來,連帶著那對與眾不同的眼瞳也沾染著幾分水汽。
遙:……
時之政府在讓刀劍付喪神們降靈時究竟加了多少不應該存在的設定,還是說神明就是天生知道如何引誘人類呢?
「可是門外……唔。」她輕微地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沉溺於不斷靠近的兩輪彎月。
三日月從喉嚨中發出隱約的笑聲,連帶著胸膛都在震動。他擋住外界目光的袖子又向上抬了抬,那繁復寬大的布料將纖細的女性完全淹沒在他的氣息中。
付喪神心滿意足,但還要裝作柔弱的樣子乞求道:
「遙……最後一個吻。」
淺川遙憑借著極強的自制力制止了三日月,三日月的美貌一如既往地超常發揮是沒錯……但是門外那麼多人呢!
難得遙感到羞恥感,她拍了拍三日月的手臂,小聲道:「那麼多人看著呢,回去再說!」
三日月慢了半拍,他想要裝作沒聽懂,接著又像每一次一樣打哈哈扯開話題,但奈何淺川遙這次非常堅定。
擋住一切視線的紺色布料終於落下,但門外仍然沒人敢第一個進來打破那奇怪的氣氛。
淺川遙重新點了根煙,咬在嘴裡狠吸了幾口,才找回冷靜的心情。
往好處想,家裡那個甚爾對著靈魂狀態的紀香都能旁若無人地發情,她算什麼事。
充其量是作為非人類的一點不方便的小問題。
——無法接受分離,就算生命因為換了種形態望不到盡頭,仍然會因為幾天甚至幾小時的分離而患得患失。
正是因為這一點,淺川遙才在公眾場合做出了失態的舉動。
「要不要把這間徹底包下來給你們?我們不忙的。」五條悟探頭。
遙:「……謝謝,這種貼心並不需要。」
大家陸續回到包間取自己的東西。
「奇怪,哪裡來的櫻花香?明明現在不是櫻花季啊……」虎杖摸著頭疑惑地嘟囔著。
淺川遙目光漂移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
再次譴責時之政府,刀劍男士心情極好時櫻吹雪真的很麻煩。
而三日月笑眯眯的,仿佛滿屋子的櫻花香氣和他無關一般。
為了掩蓋尷尬的氣氛,淺川遙悶頭抽煙。
學生們:「……」
真的……遙小姐在這樣的情況下抽煙更奇怪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接吻,反而是他們被搞得面紅耳赤,這就是成年人的愛情嗎!
而其他可靠的成年人們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顯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再看成年人的反面。
五條悟圍著遙和三日月團團轉。
「你們接吻了對不對!對不對?」
好聒噪的老師,不如說真正沒長大的是五條悟。
夏油傑則在五條悟後面走進來,他對淺川遙頷首,「老師,這次也拜托了,返程時請不要把我落下,謝謝。」
這位更是卑微。
此時眾人終於理解了夏油傑為什麼自我定位是一顆巨大的電燈泡。
來自平行世界的客人們在詭異的氣氛中和原住民們告別,一點傷感也沒有。
「那麼,有緣再見了。」淺川遙笑著說道,她在時政的終端機操作頁面劃到最底部,找到了【強制返回】的功能鍵。
時政的安全措施還算到位,也或許是作死亂用時空傳送功能的審神者不止淺川遙一個。
在來到平行世界後的不久,本丸開啟的時候終端機就成功鎖定了原來世界的坐標。
在平行世界多留一段時間是淺川遙的私心。
「畢業旅行的感想是?」淺川遙問道。
和來時兩手空空不同,夏油傑離開前被教師悟塞了滿懷的情報卷軸。
「收獲滿滿。」夏油傑道,「我不會留悟自己一個人面對咒術界的。」
「心情不錯就好。」遙卻說,「本來只想帶你調節心情,沒想到還能上實踐課。感覺在玩仿真戰棋游戲,有機會的話還想玩。」
還想玩嗎……
夏油傑險些維持不住笑容。
他也不知道作何反應好了,若是遙沒有和悟達成束縛,可能他們世界根本輪不到傑改革咒術界。
單是想想就能個感覺到是個非常刺激的未來。
「好了,回去再慢慢總結吧,漫長的旅行後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洗個熱水澡再和家人們度過溫馨的時光。」
淺川遙伸了個懶腰,她變回原世界平平無奇的小說家,而不是在隔壁世界到處引戰的危險分子。
夏油傑點了點頭。
在本丸著陸,接著是推開連接著淺川宅後院的門。
比起十年後高科技的畫風,還是淺川宅符合零幾年裝修審美的陳設更加讓人心生親切。
夏油傑恍然隔世,這時淺川遙隨手將什麼塞到他手裡。
是沾滿咒術界高層鮮血的咒高制服。
……真奇怪,只是去了平行世界十幾天,夏油傑卻感覺很多事情完全不一樣了。
老師教到這個份上,再不知道該如何行動就是蠢貨了吧?
面對淺川遙毫不客氣的逐客令,夏油傑也不生氣,他已經知道接下來要如何做了。
重新打開手機,對比十年後這邊的手機還是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界面。
此時正有無數消息湧進來。
除了隱晦關心他的夜蛾校長,明知道他接不到消息還每天例行問候的朋友們,以及……
一反常態前來投誠的家族們。
夏油傑合上手機,馬不停蹄地前往家族們私下約見的地點。
和忙碌起來的夏油傑不同,這邊的淺川遙表示還是家裡蹲比較快樂。
回來的時候是周末的白天,淺川遙高興地擁抱了每一位家庭成員。
在經歷了那樣的未來後,再看到家裡年幼的孩子們只覺得慶幸。
她絕對、絕對不會讓孩子們在未來受到傷害。
平行世界的未來過於慘烈了,導致淺川遙發現甚爾在偷偷摸摸地買賽馬券時都沒有大發雷霆。
甚爾:「要不你還是生氣一下吧。」
被抓包沒有立刻挨罵反而感覺更可怕了。
「這次就算啦。」淺川遙擺了擺手,「活著不容易,有點小愛好就有吧。」
甚爾:?
他從懶散的狀態直起身子,拎著淺川遙晃了晃。
「干什麼?!」
「看看你是不是出門一趟被詛咒了。」
淺川遙大怒,「你這家伙就不能說點好聽話嗎?今年你都別想買彩票和賽馬券了!!」
這才是熟悉的遙。
甚爾留下無能狂怒的淺川遙,悠閑地擦拭武器。
以及,從平行世界回來,淺川遙解決的最大問題就是:
夏油傑叛逃了,因此不會再繼續照抄她的小說來履行計劃了。
新篇章想寫什麼劇情就寫什麼劇情,好耶!屬呲
獲得了創作自由的淺川遙興衝衝地聯系佐藤編輯,將連載小說《家族》最新一卷的出版提上日程。
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夏油傑見到了小家族們推選出來和他交流的領頭人。
「龍太郎……是吧?我對你有印像。」傑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書籍,厚厚的小說因為被多次翻閱而起了卷邊。
聽到對方說了什麼,傑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趣。」他說道,「因為覺得老師的小說有顛覆高層的方法所以來投靠身為學生的我嗎……?」
「很遺憾,我對此沒有興趣。」傑冷淡地拒絕了。
第61章
淺川遙選擇的學生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呢?
自淺川遙爽快地承認了夏油傑學生的身份,出身禪院、如今散布於各個家族的人們便陷入了思索中。
是不受御三家擺布的清白身份背景,還是得天獨厚的咒靈操術?還是二者都有呢?
這群人思考了許久仍然沒看出來夏油傑究竟是哪一點符合了淺川遙的選人標准。
若是方便操縱的傀儡,就沒這麼多彎彎繞繞了,但偏偏是獨一無二的學生。
……總不會只是單純的幸運吧?正好淺川遙想教學生了。
再怎麼觀察,曾跟隨淺川遙給禪院家造出大亂子的人們對夏油傑也只是不滿。
想法天真,行事青澀。
和遙帶領眾人時一環接一環的酣暢淋漓之感完全不同。
究竟是看上了這家伙什麼呢?
這樣的想法截止於夏油傑叛逃當日。
遭到背叛,後輩差點折在錯誤的任務中,少年竟然想要向總監部要一個說法。
多麼可笑啊。
小家族們藏在無數高層的後面,遠遠地看著遙的學生什麼時候鬧出笑話。
但他們該想到的,淺川遙從不會讓人看笑話,只有她看別人出醜的份。
溫和的、好說話的夏油傑只是表像。
誰也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鮮紅的液體已經噴濺出來,屏風後的高層轟然倒下。
「只能這樣了吧?」咒靈操使的臉上還帶著笑意,「到此為止了。」
這一刻夏油傑和多年前的淺川遙驚人地重合在一起。
比起因為一本小說就追隨夏油傑的小家族們,出身禪院的人們已經想要逃離現場了。
那家伙是在鏟除異己?別開玩笑了!
淺川遙在露出這樣笑容的時候,意思通常是——全都毀了!
夏油傑提著不知名的長刀,和開始時一樣突兀,一個又一個地重傷屏障後的高層。
藏在最後面的龍太郎戰栗起來,他感到脖子上看不見的項圈收緊了,被淺川遙牢牢握在手裡。
「龍太郎,不理解也沒關系。你只要知道那是我的學生就好了。」被拜訪時淺川遙的話語縈繞在耳邊。
龍太郎如此真切地意識到,淺川遙准備教出和她一樣可怕的怪物。
當夏油傑提著日輪刀站到他面前時,龍太郎順從地低下頭顱。
許久都沒用聲響,龍太郎慢慢抬起頭來。
夏油傑正慢條斯理地擦去頰側的血跡,「你倒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龍太郎慢慢說道:「不……我和他們是一樣的。」
日輪刀落下來,龍太郎也摔落在地,他看著那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身影走入夜色當中。
未來……終於不再是一潭死水,變得讓人期待起來了。
明明受了重傷,龍太郎卻笑起來,他不該質疑遙的眼光,這分明是一塊璞玉。
在咒靈操使消失的這段時間,龍太郎除了養傷就是在積極地游說小家族們。
他自認愚鈍,自然是比不上遙的手段。
隨著《家族》第三部 的出版,事態出現了新的改變。
【但除了不甘心於人下的小家族,更多的家族們傾向於穩扎穩打。
「為什麼要加入你們?」
晚宴上,被理沙拉攏的家族拒絕了他們,「依附於大家族才是更安全的吧?」】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弱小的。
理沙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從學院畢業也有一段時間,理沙和朋友們一起聯合,說服了一個又一個家族加入他們。
這位族長的想法是正確的,越是往上,更多的家族越是偏向於穩扎穩打。】
【是時候掀起戰爭了。】
《家族》的第三部 戛然而止。
理沙的獨白僅有數句,但已經預示了後續更加精彩的鬥爭,論壇上討論得不可開交。
偏偏劇情對應著現實中夏油傑的叛逃,連帶著咒術界的不少人也在蹲更新。
毫無疑問,《家族》走入了咒術界的視線。
因為夏油傑叛逃之前的行動都和《家族》中的主人公對上了號,剛被硝子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高層立刻遷怒到了曾經站隊夏油傑的小家族身上。
不用龍太郎再費心思,被排擠的小家族們為了生存自然而然徹底倒向了夏油傑這一邊。
既然沒有了生存空間,不如做個大的!
然而夏油傑失蹤後便沒了音信,一起消失的還有淺川遙。
但《家族》仍然繼續更新著,甚至第四部 上架的時間間隔要遠遠短於前幾部,就像是淺川遙的特意為之。
第四部 不是正劇的時間線。
更偏向於番外,從其他角度寫了家族們之間曾經的戰爭。
在理沙之前,大約一百年前,這個世界就曾爆發過家族間的戰爭,推出了正篇時間線中勢力最大的三個家族。
家族之間的戰鬥固然酣暢淋漓,但是……
論壇蹲更新的網友們直接傻眼。
【淺川老師你……是卡文了嗎?怎麼是不相關的劇情。】
【回樓上,番外補充了世界觀,看完番外後建議再看一遍前面,好多伏筆都扣上了。】
【而且這可不是水文能寫出來的,認真看完感覺腦細胞死了。】
【腦細胞死了+1,這本都可以當成典型政治案例來分析了……】
【有誰還記得最開始這是一本升級流爽文。】
【……靠。】
小家族們欣喜若狂,因為比起第一部 第二部明顯是取材自高層,已經是咒術界發生過的事件,第四部更像是未蔔先知現在的情況,從而推出的實用工具書!
家族與家族之間的鬥爭開始了,淺川遙的小說作為秘而不宣的教程,悄悄在咒術界流傳起來。
中層的家族也受到波折,不得不加入其中,在高層未曾注意的地方,已然出現了改變。
這就是淺川遙和夏油傑不在現世期間在咒術界發生的事了。
夏油傑看著來投靠他的小家族們幾乎要塞到他鼻子底下的書,不知道是先佩服淺川遙帶他去平行世界也不斷更的敬業精神,還是先扭頭就走。
然而這幫人固執地認為只有夏油傑能夠帶領他們走出困境,就如同《家族》戰無不勝的主人公理沙。
「我想你們弄錯了一點。」夏油傑說,「情況不同了,不是你們選擇我,是我選擇你們。而你們要做的也不是跟隨我,而是服從我。」
夏油傑輕笑著俯視這群走投無路前來投靠他的小家族們,「聽懂了嗎?」
。
淺川遙對夏油傑那邊的情況一無所知,她若是知道了只會罵上一句「有病快治」。
回歸平靜的生活,平行世界不在時政的觀測中,又或者是可靠的北原科長再一次幫她擺平了麻煩,總之時之政府並沒有對淺川遙的違規操作下發懲罰。
但淺川遙總覺得時之政府根本沒發現才是正解。
給北原科長發消息,對方顯示已讀並沒有回復。
應當是在忙吧……作為時政的公務人員,北原科長總是特別忙。
隨著《家族》的知名度越來越大,佐藤編輯登門拜訪。
「簽售會?」淺川遙十動然拒,「我不想暴露在大眾的視線下。」
「但是簽售會是再次擴大知名度的機會呀!」佐藤編輯勸道,「而且讀者都想見一見您,畢竟和您同等熱度的小說家都早早舉辦過簽售會啦!」
淺川遙翻了翻論壇,給編輯展示現在回復數最高的那條帖子。
【淺川老師不可信,果然她還是擅長寫黑泥……】
「恕我直言,」淺川遙誠懇地說,「真的不會演變成線下大型送刀片活動嗎?」
佐藤編輯的笑容掛不住了,「怎麼會呢,大家只是在網上說說,線下一定會很和諧的……」
重要的是,再不舉辦簽售會,編輯部就要裝不下讀者們的信件了!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讀者們對簽售會的請願信件雪花般寄來,連其他部門都有所耳聞。
最後耐不住編輯的請求,淺川遙答應了下來。
「還有一件事,有公司問詢《家族》動漫化的意向。」佐藤編輯拿出新的文件。
淺川遙意識到她的小說確實是火了。
近期實在是太忙了,導致她除了在第一部 關注過小說的反響,後續都在忙咒術界相關的事情,回過神才發現這本長篇已經賺了不少錢。
簽售會在米花町最大的書店舉辦,淺川遙曾掙扎著表示她去其他城市也方便的,奈何編輯部早早就選定了她的定居地。
希望不會遇到某個奇怪的小學生吧……
淺川遙在後台祈禱著,看到帶著黑框眼鏡抱著足球的小學生在讀者人群中一閃而過。
說的就是你,柯南。
淺川遙是在米花町住了半年後才發現這孩子體質的邪門,米花町的犯罪率很高,之前她覺得適合掩飾家中各種成員們的身份,所以選定了人傑地靈的米花町。
時間長了,遙發現這些案件的發生是有跡可循的。
——全部圍繞著名為江戶川柯南的小學生偵探展開。
淺川遙觀察了幾天,發現這孩子不是想像中的在玩過家家,而是真的在解決案件,柯南身上看似平平無奇的配件全部是高科技產品,讓他能夠輕松麻醉大人然後偽裝成是周圍人破案的錯覺。
作為被麻醉的重災區人選,就是柯南的現任監護人毛利小五郎了。不過毛利小五郎因禍得福,成為米花町有名的偵探。
很神奇。
接送孩子們的甚爾也遇到過幾次,還遇到了幾次小學生被不明組織的人追殺,查了查發現是叫做黑衣組織的國際犯罪組織。
為了提前防止家裡孩子們被波及,甚爾出面了幾次,他也接過普通的殺手委托,了解其中的流程,於是非常順利地擠兌走了黑衣組織的人。
——擠兌就是將他們派到米花町的殺手殺得干干淨淨啦。
天與暴君不客氣地展示出極強的領地意識,趕走了試圖在米花町撒歡的所有灰色組織。
黑衣組織就算知道米花町有問題,但遇到天與暴君也是沒辦法。
誰能想到現代真的有人能察覺到百米之外的狙擊,近身戰鬥更是強得離譜。
柯南在米花町的日常基本就是遇到案件,解決案件。
介紹這麼多的信息,淺川遙的意思是,雖然柯南算是半個熟人,但她真的不太想在簽售會碰到這孩子。
柯南附近沒有案件的概率非常、非常低。
簽售會就要開始了,淺川遙對主辦方給她配備的助理說道:「警察局離這邊挺近吧?」
小助理摸不到頭腦,「是挺近的,您是丟失了什麼重要物件嗎?」
「沒有。」
助理頭頂冒出問號,歸結於作家格外看重安保。
「淺川老師,時間要到了。」助理提醒道。
「好的,馬上來。」
淺川遙第一次開設個人的簽售會,她新奇地坐在桌子後面,看向來參加簽售的讀者們。
有好奇參加的路人,也有帶著她全套作品的忠實粉絲。
……等下,怎麼忠實粉絲裡怎麼還有咒術界的人?
那一個個拿著全套書籍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們,可不就是小家族的家主們。
再往後看,臭著臉不情不願的拿著《家族》全套的,可不就是禪院直哉嗎,旁邊是帶他一起來的禪院家主。
小助理還在感嘆道,「淺川老師的作品是不限制年齡段的火呀!」
淺川遙慢慢閉上眼睛。
夠了。
柯南小朋友,快點發動神奇的能力來個命案看看實力吧。
第62章 (捉蟲)
說起來,以為只是小型簽售會,來了才知道,不僅地點選的是米花町最大的書店,現場還有實時直播。
淺川遙根據助理的指引坐在自己姓名牌後的座位,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台下的老熟人們。
咒術界的人沒事干可以內鬥,來參加她的簽售會干什麼。
因為專注於看向老熟人們,淺川遙沒注意在她出現的時候,便引起了小範圍的驚呼。
一直以來,淺川遙作為創作者從未露面,在網上的推測中,淺川老師全職在家,再加上擅長寫恐怖故事,應當是自帶陰暗屬性的宅女。
淺川老師在《孩子們》的雜談中透露過家中收養了數個孩子,也有人猜測淺川老師可能是標准的主婦形像。
沒想到是十分干練的成年女性。
黑發黑眼的女性走入到直播鏡頭下,長發搭在肩頭,她戴著細框眼鏡,在沒有表情時,淺川遙給人的第一印像極為冷淡。
主持人給她遞來麥克風,淺川遙第一次抬眼看向鏡頭。
在網絡上蹲直播的讀者們呼吸一窒,鏡頭下第一次露面的作家不像其他忽然爆火的新人那般局促不安,而是疏離冷淡,仿佛早已習慣被人群注視著。
簽售會的打光明明是溫暖的色調,鏡頭下的淺川遙顯現出的仍然是極致的黑與白。
當那雙純黑色的眼睛看向鏡頭時,無論是現場的讀者,還是看直播的觀眾,都莫名其妙有心驚肉跳之感。
這就是恐怖小說家的氣場嗎……
「大家好,我是淺川遙。如你們所見,是《家族》系列小說的創作者,請多指教。」
淺川遙簡短地說道,打破了驟然安靜下來的氣氛。
直播的評論也活躍起來,人們將剛剛的心悸歸結於看到美麗事物的衝擊,很快討論起來。樹辭
【是大姐姐!我舔!】
【淺川老師你……這麼好看居然才露面!】
【冷白皮的高智商御姐,誰懂!誰懂?!】
【樓上先別發瘋,淺川老師結婚了。】
【人//妻!!!我親!】
拋開在網上發神經的網友們不提,簽售會的現場除了剛開始小小的騷動,之後一直保持著和諧的氣氛。
接下來是簡單的采訪環節。
「淺川老師是在什麼契機下決定創作《家族》的呢?」鼠磁
淺川遙回答得很耿直,「因為那段時間需要錢,剛好輕小說很賺錢。」
清純不做作的理由。
主持人附和地笑了笑,「看來淺川老師度過了窘迫的一段時光,隨著小說的大火,淺川老師一定改善了生活狀況吧?」
遙:「是的,只有進入社會才知道生活的不容易呢,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
主持人:「哈哈,是心酸的社會經驗。難道之間的生活環境是不需要考慮金錢的嗎?」
「確實如此。成年之前的生活環境有點復雜但不缺錢,因此看了許多書,算是寫作素材的積累。」淺川遙說道,試圖跳過這個話題。
然而主持人被勾起了興趣,興致勃勃地問道:「這麼說來,淺川老師是在富足的生活中長大的。既然有金錢的煩惱,淺川老師家裡是不支持您成為小說家嗎?」
「……這個,他們不管的。而且我和他們關系不好。」淺川遙面無表情地盯著台下快要跳起來的禪院直哉說道,「因為原來的家族一直想要把我當做生育工具賣掉,我干脆斷了聯系換了個姓氏進入社會生活了。」
主持人:……
本以為是不知生活疾苦的青年走入社會的普通故事,沒想到是精彩的富家女逃離原生家族的狗血劇情。
「淺川老師,您應該不是在臨時構思新故事吧?」
淺川遙奇怪地看了眼主持人,「沒有。說起來我的小說借鑒了一點原生家庭的背景,所以大家會有代入感。」
主持人擦汗,「您真是不容易……辛苦了,淺川老師。」
淺川遙補充道,「別在意,最開始我也是被高價買到家裡的,他們想以更高價格賣出去也是正常。」
……什麼樣的原生家庭啊!這也太嚇人了!
主持人真誠詢問:「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淺川老師,您需要法律援助嗎?」
淺川遙沒忍住笑了。
她看了眼下面同樣在發笑的禪院家主,以及齊刷刷擦汗的小家族家主們,注意力重新回到主持人身上。
「嗯……不太需要,我在離開前就認識了現在的丈夫,帥氣的愛人把我原來的家族劈成對半了哦。」
淺川老師推了推眼鏡,說出不得了的話來。
【救命,淺川老師真的不是臨時編故事逗主持人玩嗎?好刺激的劇情!】
【凄慘的原生家庭,毀掉婚約逃離,又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丈夫擺平極品親戚……淺川老師,原來您才是小說女主。】
【笑死了,然而戀愛小說女主角主業是恐怖小說家,一下子變成輕喜劇。】
主持人堅強地將話題拉回來,「那麼,回到正題,淺川老師有什麼話想對讀者們說?」
遙:「小說內容不可信,請不要代入任何現實中,這是最最重要的一點。」
說這話時,她終於移開了落在禪院家主身上的視線,轉而凝視昔日老熟人們。
說的就是你們,沒腦子只會照著小說一通亂抄的蠢貨。
簽售環節終於開始了,大多數是正常的粉絲,淺川遙逐漸熟練地在扉頁上簽名並寫上一些鼓勵的話。
輪到這幫家主們,淺川遙臉上雖然還是和善的笑容,但語氣帶了點威脅:「想讓我寫什麼?」
家主們很想讓淺川遙幫他們寫些擴大家族的建議,但顯然他們不約而同的出現已經惹怒了這位。
在排簽售時,家主們已經互相埋怨過一次,想著在簽售會上混個臉熟,日後好方便找淺川遙請教,但沒想到其他的老家伙們也是打著這樣的想法。
一來一回,簽售會差點演變成小型總監會會議現場。
「呃……」這位家主已經是位顫顫巍巍的老爺爺了,「麻煩您和前面一樣就好,寫點祝福的話語。」
萬一淺川遙的親筆祝福也有用呢?
淺川遙在扉頁上寫了「健康長壽」四個字,並且無言地注視著這位。
「淺川老師,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老爺爺低聲下氣地說,戀戀不舍地離開了現場。
遙:「……都說了小說是虛構的!」
下一位是拄著拐杖的老奶奶。
「您現在在村上家……是吧。」淺川遙眼神空白,「來吧,您想讓我寫什麼。」
「遙大人,就寫您對我的期待就好。」這位是當初一起離開禪院家的熟人。
淺川遙:「……別想套我的話哦,我早就不在你們那個圈子了。」
作為熟人的情分,淺川遙給村上家的家主寫的是「武運昌隆」。
村上家家主拄著拐杖也離開了,僅僅是得到了淺川遙四個字,她便如獲至寶,離開的步伐健步如飛。
別看這幫家主外貌平平無奇甚至半截身子入土,實際上他們單拎出來的戰力都吊打簽售會的普通青壯年們。
再下一位……還是小家族的家主。
淺川遙的眼神中已經帶上了殺氣,
【這些老爺爺老奶奶來參加簽售會,這麼時髦的嗎?】
【對淺川老師的態度也怪怪的,感覺不像是書粉對作者的尊敬。】
【我搜了其中幾個人,都是大公司的理事長……】
【諸君,我有個大膽的想法。有沒有可能,淺川老師這個斷了聯系是有水分的?實際上當年是淺川老師太有才能了才會被作為生育工具賣掉,這些全部是淺川老師在原來家族中的人脈。】
【好有道理,但是生活真的不是小說。】
評論中有人瞎猜出了真相,然而根本沒幾個人相信。
直到禪院直哉排到了簽售。
淺川遙放下了筆。
「你這女人!居然敢公然說家裡的壞話!」
直哉還是那麼聒噪,他沒禮貌地對淺川遙指指點點。
「你這家伙!別擾亂秩序!」一旁的助理立刻站了起來,緊盯著禪院直哉,隨時准備叫安保人員。
禪院直哉至少能看懂氣氛,他惡狠狠看了眼普通人助理,又轉向淺川遙。
而淺川遙已經無視了他,和禪院直毘人打了個招呼。
「我以為你們會忙得不可開交。」指的是禪院家建築和地皮時隔多年再次被她和甚爾物理毀壞。
「都是小事。」直毘人擺手,「恰好路過來看看,聽說要動漫化了,需要家裡投資嗎?」
「您倒是消息靈通……」淺川遙婉拒,「買我版權的動漫公司應該不需要外界資金的注入。」
直哉不滿道,「和家裡斷絕關系,家裡還願意為你花錢,不感恩戴德就算了,你居然還拒絕?」
淺川遙有些煩了,她懷疑直哉就是來添堵的。
「好了少爺,鬧脾氣請回家鬧,我又沒有求著你家給我花錢。」
說著,淺川遙劈手拿過直哉手裡的小說,在扉頁上寫下了「多子多福」。
然後轉手放到禪院直毘人手中。
「希望您回去能考慮下。」淺川遙充滿暗示意義地瞥了眼小說扉頁。
禪院直毘人聳肩,假裝沒聽懂淺川遙的陰陽怪氣。
和來時一樣,他悠閑地帶著直哉離開了。
確認了淺川遙不准備親自參與到咒術界的渾水中就好,其他的都所謂啦。
禪院直毘人也不介意花錢消災,畢竟淺川遙的小說很有趣,他還挺期待動漫化的。
正如淺川遙親口提醒的那樣,小說就是小說,帶入到現實會吃大虧的。
——只要這個實踐者不是淺川遙。
直播間的評論區在此期間炸開了。
【這兩個人一定就是淺川老師原來的家人吧?虧得那個黃毛挺帥的,說話怎麼這麼煩人?】
【看起來挺有錢的,但看不起女性,拳頭硬了。】
【拳頭硬了+1,但是還真叫前面的人猜對了,這幫人面對淺川老師都慫慫的……老師您好強。】
這群和簽售會格格不入的咒術界家主們浩浩蕩蕩離開,才輪到毛利一家。
經過衝繩的事故,兩家已經很熟悉了,今天毛利一家是特意來支持淺川遙的簽售,因此柯南出現也不是什麼偶然事件。
「淺川老師,恭喜您!看來簽售會十分順利呀!」毛利小五郎寒暄著和淺川遙握手,「祝您的小說越來越火!」
「哈哈,謝謝您來捧場……」
淺川遙熟練地說著客套的話,然後這時,會場的燈忽然滅了。
遙:「……」
這熟悉的即視感。
她聽到人群中有人體倒地的聲音,還有慌張移動的人影。
按照一貫的經驗,應該是發生了案件。
看來柯南小朋友穩定發揮,但是來得晚了點……
淺川遙在心裡唉聲嘆氣。
第63章 (捉蟲)
因為突如其來的停電,參加簽售會的人們慌亂了起來,主持人緊急組織秩序。
「應當是電路故障,請大家不要慌張,有秩序地在原地等待片刻!」
淺川遙抬頭,優秀的夜視能力讓她看到會場的後方有普通人倒下,空氣中彌漫著很輕微的血腥味。
「淺川老師,您還好嗎?」毛利小五郎關心地問,他又高聲喊道,「柯南!你別亂跑!」
即使有主持人組織秩序,會場內仍然不可避免地亂起來了。
不同於在黑暗中一籌莫展的毛利小五郎,淺川遙不僅看到了犯人,還看到了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試圖向案發現場前進的柯南。
好熟悉的米花町日常。
淺川遙嘆了口氣,等待電路修復。
總感覺有柯南在的時候,米花町的建築也變得很豆腐渣。
衛生間維修,電路故障,監控壞掉……平日裡好端端的設備全部會在案發的時候掉鏈子。
毛利先生雖然沒有和淺川遙一樣的夜視能力,但憑借著對自家孩子的了解,一把將從他身邊溜走的柯南拎起來。
「別亂跑啊!」毛利小五郎抱怨道,「給人添麻煩的小鬼……」
淺川遙幸災樂禍地看著柯南露出吐槽臉。
她也站了起來,黑暗總是能觸發人類的恐懼,會場已經因此出現了蠅頭,在怕黑的讀者身邊繞個不停。
淺川遙輕巧地將它們祓除。
細小的蠅頭均勻地分布在會場的各處,遙不禁皺起眉頭。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最後一只咒靈是在死去的普通人周圍,因為人類對死亡的恐懼而不斷壯大著,隱隱要形成三級咒靈。
淺川遙和悄悄溜走的柯南在屍體前相遇了。
「柯南。」淺川遙近乎耳語,「你怎麼不聽毛利先生的話到處亂跑?」
躡手躡腳要偷偷收集證據的柯南嚇得一激靈。
下一秒,柯南便被從倒下的人體前拎起,在被放到地上時,已經是在淺川遙的身後了。
柯南知道淺川遙的「小秘密」,因此在倒下的屍體前遇到後者並不是件好事。
他雖然有著好奇心,但也惜命。
柯南不再試圖上前收集證據,而是也低聲問道:「這裡有詛咒嗎?」
「有。」淺川遙回答道,「這個人已經死掉了,小孩子別亂看。」
她精准地沒收了柯南用來照明的小道具,「有點不對勁,別到處看。」
柯南注意到淺川遙格外強調了兩次讓他不要看。
若是之前好奇心旺盛的他,說不定就偷偷看了,不過現在的柯南了解世界的另一面,知道有許多危險的東西存在。
就比如說,不要和詛咒對視。
在衝繩時,柯南曾在死亡的威脅下短暫地看到過詛咒,說明他有些許這方面的天賦。
若是不小心和詛咒對視,那麻煩可就大了。
柯南難得乖巧地待在淺川遙身邊。
淺川遙伸手抓住了那只咒靈,平平無奇,低級到她平日裡遇到都懶得吸收。
被害人胸口有一處貫穿傷,已經沒有了聲息。
至於犯人……
淺川遙環顧會場,竟沒有找到對方的身影,明明剛才還在這附近。
啊,找到了……凶手什麼時候變成了改造人?
淺川遙心中浮現不詳的預感,她還是順手制服了想要對其他普通人下手的改造人。
她上次見到這種生物還是在平行世界的澀谷,名為真人的特級咒靈帶著惡意將人類改造成的怪物就是這副模樣。
那邊的真人已經被收服為傑的寶可夢,差點忘了她這邊的特級咒靈們還都活躍著呢。
淺川遙扭斷了改造人的脖子,她有很多種可能避過接下來的攻擊,但她沒有。
失去聲息的改造人倒在地上,淺川遙抬眼,在簽售會的另一端,額頭有著縫合線的男性在笑眯眯地向她揮手。
他身邊是面色不善的火山頭咒靈和藍頭發人形咒靈。
「想來想去,還是先祓除你比較優先。」羂索用口型無聲說道,「一會兒見。」
藍頭發的特級咒靈鎖定了淺川遙。
「領域展開·自閉圓頓裹!」
身邊是流著鮮血的屍體和改造人,甚至還護著年幼的孩子,成年女性面色晦暗。
但很快,她也笑了。
「好啊,一會兒見。」
真人的術式會直接作用到靈魂上,從而扭曲身體的形狀。
這麼一回事……
黑暗中,領域原地升起,即將把淺川遙籠罩其中。
原來如此。
淺川遙不躲不閃,她在想其他的事情。
傑在忙著威懾咒術界的小家族們,家裡有甚爾呢,也不用擔心孩子們的安全。
至於小說,她剛剛交了第五部 的稿子,完全不擔心被催稿。
換言之,除了眼下的簽售會,已經沒有待辦事項,是時隔許久的假期。
淺川遙堪稱從容地被真人的領域包裹,在那之前,也只是順手把柯南丟了出去,防止對方被牽連。
或許是遙在這邊因為恐怖小說而出名,這邊世界的人們產生的恐懼更多,比之平行世界,真人要更早地誕生,也更加提前地掌握了自己的能力。
真人好奇地打量著被困於領域中的成年女性,他是由人類對人類的憎惡、恐懼中誕生的詛咒,因此淺川遙的小說引起的恐懼給他的誕生支持了不少養料。
誕生之後,真人依次閱讀,對淺川遙的好奇只多不少。
尤其是知道了對方也是特級咒靈之後。
「初次見面,淺川老師。」他禮貌地說,「我很好奇您丟棄了人類皮囊後還會寫出優秀的文字嗎?所以……抱歉啦。」
領域之中真人可以直接施展無為轉變,和在平行世界一樣,最開始遭到了淺川遙身上契約的拒絕。
但不同的一點,真人不止一次使用了術式,再嚴密的契約也有被撼動的時候。
淺川遙無動於衷。
事先聲明,她並不是戰鬥狂,也沒事先料到眼下的情況。
但是她因為真人的領域而爆發出不小的靈感。
領域展開……她一直都很想試試來著,操作的原理看上去不怎麼復雜。
而且,腦花過於煩人了,淺川遙已經厭倦了這個老熟人隨時隨地冒出來添堵的行徑。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淺川遙在電光火石之間決定就在今天給對方一個痛快。
「奇怪……」真人歪著頭打量著淺川遙,「你不變成特級咒靈嗎?你的身體要扭曲起來了哦。」
按照計劃,他就算不能傷到淺川遙,也可以逼得對方舍棄人類的身體變為特級咒靈。
在人流量極高的書店變為特級咒靈……咒術界不會坐視不管的。
那些倒戈向淺川遙的高層們會發現掌控一切的幕後之人連人類都不是,如今亂七八糟的咒術界會統一戰線對付淺川遙,連帶著在星漿體事件中替淺川遙做掩飾的五條悟也會被牽連進去。
至於淺川遙……但凡有一點理智,都會不得不和人類家人們劃清界限,徹底踏入咒靈的陣營。
若是沒有理智也沒關系,陷入混亂的咒靈最後會被五條悟祓除吧。
淺川遙看了眼手腕,已經因為過於頻繁的無為轉變微微變形。
「不急。」她溫和地說,仿佛還置身於簽售會,而不是特級咒靈的領域之中,「你看過我的小說?那麼也是我的讀者了。」
真人活潑地湊近,「當然!我可是看了您的全套作品,是忠實讀者哦!」
淺川遙轉了轉手腕,「在我被變成改造人之前,需要給你親筆簽名嗎?」
真人睜大眼睛,「真厲害,你怎麼知道那是改造人!不愧是淺川老師!要簽名!」
他竟然真的隨身攜帶著簽售的書籍,淺川遙也認真地從口袋裡摸出筆來簽了名。
「要寫點什麼祝福?」
「都可以,畢竟是淺川老師用人類身體最後一次留下的字跡,我會好好保存的!」
淺川遙認認真真寫下「惡」字。
非常不走心的贈語,都是特級咒靈了,大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手部的扭曲使得寫出的字體也跟著飄忽不定,落下最後一筆時,淺川遙已經握不住筆了。
「時間還很充足,要聊聊嗎?」
就算是這樣,淺川遙仍然是笑著的。
真人愉快地接過書,「算啦,我現在的合伙人說千萬不要和你聊天。時間差不多了,期待和作為特級咒靈的淺川老師再見面……」
淺川遙只道:「好。」
特級咒靈之間的對話簡單快速,真人也沒有多想為何淺川遙沒有同他戰鬥。
能省力地進行計劃再好不過啦。
真人是這樣想的。
扭曲了的身體被丟下,咒靈遙現身的瞬間,真人便撤去了領域。
——要讓人們看到淺川遙扭曲成怪物的過程,也就是說,要讓淺川遙社會性死亡。
咒靈遙在領域消除之際立刻散開成氣息微弱的粒子,她從咒靈的視角打量著自己原來的軀殼。
特級咒靈從不是安全無害的生物,她也一樣,並且有著壓抑了太久的瘋狂因子。
因為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充滿興奮,淺川遙甚至拒絕了三日月急迫的想要現身於世的要求。
「淺川老師,您怎麼跑到那裡去了?」助理在遠處疑惑地招呼,根據模糊的背影認出了淺川遙。
成年女性晃了晃,即將倒下。已經有人打開了手電筒查看周圍的情況下,模糊的燈光即將照到這不算偏僻的角落。
手電筒的光亮近了,在徹底被普通人看到現狀的時候,黑色粒子們撲了上去。
即使是在不遠處觀望的羂索也驚到了。
——粒子們吃掉了淺川遙原本的身體。
再次申明,在看過了真人的領域,淺川遙現在十分有靈感。
淺川遙早就想這麼干了。
人類的身體是她曾活過的紀念品,作為咒靈時一直無法清晰地掌握語言能力,再加上現世一件接著一件的事情,淺川遙只得不上不下地存在著。
在成為特級咒靈時因為急於和三日月締結契約,淺川遙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環。
要承認自己的死亡。
淺川遙已經是亡魂,就不要再試圖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了。
手電筒的燈光晃了一下,淺川遙曾經站立的地方已然空無一人。
某一瞬間,淺川遙所在的位置布滿了跳動的黑色粒子。那些粒子狂舞著,像是在慶祝什麼。
助理遲疑地又呼喚一聲,「淺川老師?」
助理懷疑自己眼花了,移開手電筒。
「我在。」黑暗中淺川遙清晰地說道。
黑色粒子正在飛快重組,構造出可以被普通人看到的形像。
暗處傳來簌簌聲響,助理打了個寒戰,壯著膽子將手電筒重新對准淺川遙的位置。
黑發黑眼的女性直起身子,她還是冷靜的模樣,正將掉落在地上的鋼筆撿起來。
「哦哦。」助理松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氣氛的影響,在剛剛手電筒照過去的時候,助理總覺得淺川老師站立的位置上是一只奇異形狀的怪物。
奇怪……總感覺有些寒冷,書店的空調是壞掉了嗎?
淺川老師的臉色也比平時要更加蒼白,得去後台給淺川老師拿條毛毯。
助理這樣想的時候,感到心髒在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連帶著意識也模糊起來。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懼席卷助理的心髒。
「領域展開——」
淺川老師輕聲說道,緊盯著想要離開的羂索和真人。
「——新世界。」
第64章
以淺川遙為中心,形成了囊括整個簽售會的領域,鎖定目標為會場內的讀者們,特級咒靈,以及羂索。
周圍的景色沒有變化,但實際上他們早已不在現實的那家書店,而是由淺川遙一比一完美依照現實構造的虛擬簽售會場中。
領域升起,淺川遙從助理手中拿過了麥克風。
——只是裝模作樣罷了,領域內的麥克風已經失靈了。
因為淺川遙自帶的屬性,恐懼扼住了人群的喉嚨。普通人們陷入莫名的恐懼中,牙齒磕碰到一起,喉嚨也咯咯作響。
再這樣下去,普通人會因為承載過量的恐懼而心髒超負荷死亡。
連遠處的特級咒靈和羂索也因此頓住動作,從而被籠罩在領域之中。
作為特級咒靈,淺川遙本身的術式並不出彩,她只是擅長利用人們的恐懼創造怪物,或者是用語言操縱人心,這個過程是漫長的。
而她的領域通過加強跳過了這一步,也就是說,只要越多的人相信她的話,那麼淺川遙創造的世界越真。
或許是和付喪神簽訂了契約,淺川遙的領域也充滿了神性。
在領域中,她就是創造規則的神。但相對的,越多越強的限制,領域的攻擊力便越低。
明白了自己領域運行規則的淺川遙露出笑容。
真幸運啊,在簽售會有這麼多讀者。
需要精細的控制,別一不小心將普通人殺死了。
麥克風在淺川遙手中轉了一圈,它早就不是簽售會配備的那一個,而是淺川遙隨手捏造出來的,她說道:
「請普通人不要害怕。」
第一道限制,解除了普通人最可能的死亡方式。
人們回過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一身冷汗濕透了衣服,他們抬頭,看到簽售台上的人影,那是淺川老師。
大家松了口氣,又恢復了等待電路維修的輕松狀態。
「請大家不要害怕,只是停電,還是說大家覺得比黑暗比我的小說還要可怕——那可太讓我傷心啦。」
讀者們就算還對剛剛的恐懼心有余悸,但在推崇的小說家面前怎麼能承認膽小呢?
於是大家「轟」地一下笑開了,「淺川老師,我們怎麼會害怕呢?當然不怕啦!」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讀者們感到心頭一陣輕松,真的不怕了。
——語言的力量。
淺川遙的個人特色,在領域中顯然也有所體現。
仿佛是被鼓舞了,有人興奮地站起來提議道:「淺川老師,停電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們一起做些什麼消磨時間吧!」
簽售台上的淺川老師發出笑聲,仿佛是在贊許。
「一起來讀我的新作如何?」淺川遙站在簽售會最前面的台子上說道,「是讀者福利,當做臨時舉辦的讀書會就好……」
余光看到想要離開領域,但始終在原地打轉的羂索,淺川遙笑意加深,「需要所有人參加哦。」
殺傷力很低的領域,因此一旦進入輕易不能離開也是正常的,對吧?
「好哦!」人群發出歡呼聲。
畢竟在黑暗中等待太無聊了。
不少人這樣想著,逐漸忘記了除了在原地等待還可以離開。淺川遙的話語像是有魔力,無論說什麼,讀者們都想要答應下來。
已經連續地答應下來她的請求,淺川遙眨了下眼,得小心點,別讓讀者們變成領域裡的NPC。
那樣就再也無法返回常世了。
「讀書會是不會受傷的,對吧?」淺川遙又說道。
「沒錯!」讀者們異口同聲,他們並沒有發現周圍人的聲音正和自己彙成一股,即使是上百人一起說話,也好像一個人在洪亮地大聲回復淺川遙。
羂索從未覺得人類的說話聲這麼刺耳,他也逐漸意識到無法離開淺川遙的領域。
……淺川遙似乎對那群普通人做了什麼,羂索直覺應該先將普通人殺死。
這點特級咒靈們也意識到了,漏瑚煩躁地揮出火焰,「吵死了!」
火焰竟然失效了。
而被火焰命中的女性皺著眉向特級咒靈看來,面露不滿卻沒看到咒靈,「誰?」
——沒有人會在讀書會中受傷。
羂索意識到了不對,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淺川遙已經通過犧牲領域的大部分攻擊性,換取了讀者們絕對的安全。
簽售台上的人影看不清面目,但羂索知道對方一定在興致勃勃地注視著他的反應。
【母體】……
往前推數百年,羂索不是沒見過類似的體質,不是成為生育工具,就是早早成為咒靈的食物,而淺川遙這樣的是獨一例。
那具充滿了不能使用咒力的軀殼,沒有誕生有天賦的後代,反而是孕育出自身,同時又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天賦。
淺川遙真正的天賦是操縱人心。
然而最可怕的是,淺川遙本人完全不覺得這才是她最恐怖的能力。
因此又會孜孜不倦地強化自己,仿佛永遠沒有極限。
在領域中只要是讀了淺川遙的作品,被牽引著對她有一絲一毫的贊同,就會成為淺川遙手中的傀儡。
漏瑚沒有讀過,但是……
羂索注視著放棄釋放火焰,轉而要撕碎普通人的漏瑚,在特級咒靈驚人的臂力下,普通人仍然完好無損,最多是被扯破了衣角。
隨著時間的推移,漏瑚和真人都感到自身的咒力被吸收。
這哪裡是攻擊力低下的領域,分明是危險的蜘蛛穴!
一不小心就會被吃得渣都不剩。
「已經來不及啦。」淺川遙輕快地說,「最好的方式是不要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
普通人已然成為她的信徒,對看不到的咒靈造成的反常熟視無睹。
羂索抽出武器,徑直向淺川遙攻去。
殺掉領域的主人就行了!
黑暗中應當是淺川遙的身影一分為二,又在臨近的座位上合攏。
「為什麼會這樣呢?」淺川遙放下麥克風,笑著和羂索對視,「和我對戰時,【腦子】是最重要的。」
她用了並不好笑的雙關語。
「那麼,從故事的開頭講起好了。」淺川遙說道,無視了向她發起攻擊的羂索和特級咒靈。
說實話,她現在覺得自己強得可怕。
「大約在千年前,有一位名為羂索的術師……」
羂索瞳孔緊縮,淺川遙怎麼會知道?!
淺川遙冷冷地注視著他,仿佛將他看穿。
可以不相信別的,但是,你能否定自身的存在嗎?
……
領域解除。
男性額頭上的縫合線松散,頭顱自然而然裂開,露出裡面的大腦。
手拿隔壁世界的攻略就是好。
因為無法抵抗淺川遙的【故事】,羂索最終封閉了五感,露出了最真實的存在。
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大腦。
淺川遙將其隨手碾碎。
至於那兩個老熟人咒靈……
淺川遙笑了笑。
咒靈擁有人類的智慧也不是件好事,因為他們也會和人類一樣互相猜忌。
先是分割特級咒靈與羂索的聯盟,再逐個擊破就好了。
漏瑚的領域有點麻煩,差點就突破淺川遙的領域燒死普通人了,可惜領域需要大量的咒力,淺川遙恰好擅長吸收敵人的咒力。
作為初生的真正咒靈,淺川遙恰好很需要。
所以都吃掉了。
真是順利。
淺川遙拉開椅子,在簽售會小說家的專屬桌子後重新坐下。
普通人正一個接一個地恢復意識,他們不會記得剛剛具體發生了什麼,只會記得淺川遙的新作是關於千年術師如何輾轉只剩下大腦,到處奪取身體的恐怖故事。
很快,人們看到了被害者,改造人,還有縫合線男性的屍體。
然而沒人害怕,反而是冷靜地報警,然後原地等待。
淺川遙謹慎地去除了自身的咒力殘穢,才撥通了五條悟的電話。
「悟,我這邊需要你來一趟……非要說的話,你得感謝我又一次守護了咒術界。」
她無視了電話另一段五條悟誇張地「哈?」了一聲,繼續說道,「回頭再說,我先撤了。」
淺川遙最後一次環顧四周,已經有警察趕來圍起警戒線,那些被牽連到領域中的普通民眾除了些許受驚外沒有大礙。
但是沒有一個人表現出害怕的情緒。
這就是領域的後遺症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這些人怕是要對恐懼不敏感。
淺川遙降低了存在感,並不准備留下來做筆錄,而是轉身離開。
放開了戰鬥後,她也有點後遺症。
短時間內,她怕是要保持絕對理智的狀態了。
淺川遙又給傑打去電話,簡單說了說現在的情況,她表示驚不驚喜,咒術界和咒靈以後都很難有什麼大水花了。
「……您還是那麼有效率。」
傑對淺川遙的情緒變化很敏銳,他在和遙說完正事後,遲疑地問道:「老師,您還好嗎?」
「挺好。」淺川遙說,「傑,我不做人啦!」
傑:?
看起來沒什麼事……還能開玩笑呢。
淺川遙又道:「我現在是沒有感情的特級咒靈。」
傑:……
應該沒事,嗯。
這邊淺川遙收起手機,站在巷子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思考了一會兒,切換為不能被普通人看到的特級咒靈狀態。
她的神情變得冰冷。
完全不理解為什麼要和咒術師報備,她在通話時,心中湧動的全是不耐。
但手機備忘錄中是這麼提醒的,作為蛻變前的淺川遙給蛻變為特級咒靈後的自己的忠告。
淺川遙一向聽勸,尤其是自己的建議。
好無聊。
好無聊。
好無聊。
她邁開腳步,指尖傾斜出些許黑色粒子,將一路上的低級咒靈通通吃掉。
不如去找點樂子。
淺川遙隨便想想,摒棄了情感的大腦就能列舉出數個能夠改變大環境的「壞點子」。
每一個都充滿著吸引力,使得淺川遙前進的步伐輕快。
前行的道路被人攔住了。
是三日月宗近。
在多次要求降臨於世被拒絕後,付喪神終於跳過了禮貌的詢問,選擇直接出現。
神明帶著笑,金色的頭飾在風中簌簌作響,呼喚道:
「遙,一起回家吧。」
淺川遙頓住。
難以理解全是人類的房子怎麼可以被稱作為家。
她思考又思考,聰明的頭腦吐槽了無數遍這是最無聊的去處。
然後搭上了神明伸過來的代表邀請的干燥手掌。
「……好哦。」
第65章
「真的假的?」甚爾在淺川遙眼前揮手,「參加個簽售會,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淺川遙偏頭,把甚爾的手移開,「不是什麼大事。」
甚爾揚起眉毛,察覺到淺川遙平淡表情下掩蓋的不耐。
「哇——」甚爾沒有感情地感嘆,「要打一架嗎?」
淺川遙低頭飲茶,「沒興趣。」
任誰都能看出淺川遙的狀態不對勁,在新聞報道簽售會出現了意外的時候,淺川家都看到了畫面中一閃而過的毛利一家。
因為柯南神奇的體質,淺川家的大人和孩子們都沒放在心上,只當做是米花町的普通日常。
直到夏油傑和五條悟一前一後抵達了淺川家,而淺川遙本人仍然沒有回來,大家才意識到了不對。
再聽夏油傑簡單說了下現狀,淺川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毀掉了人類身體,學會了領域展開,還殺死兩個特級咒靈和一名疑似千年前的詛咒師……
簽售會一共才幾個小時啊?!
簽售會那邊已有五條悟讓輔助監督處理,對外聲稱是化學藥品泄露,才會出現形狀奇怪的改造人。
但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淺川遙和三日月還是失聯狀態,直到夕陽西下,二人才回到家中。
三日月肯定了夏油傑情報的正確性,又放出爆炸性的消息:
因為領域展開的後遺症,淺川遙目前是絕對理性的狀態。
「沒看出來哪裡理性了。」甚爾犀利指出,「你們兩個跟連體嬰一樣進門,當我眼瞎嗎?」
天與暴君甚至懷疑是自己偷偷賽馬又被發現了,這是淺川遙聯合眾人對他的整蠱游戲。
實際情況是淺川遙一路上數次反悔,又反復被三日月吸引,最後三日月保持著淺川遙既能隨時看到他的臉,而三日月又能防止淺川遙反悔偷偷溜走的姿勢,一起回了家。
在不到一千米的路程,淺川遙同時被後遺症和契約拉扯著,反復對三日月一見鐘情了十數次。
三日月不得不妥帖地將徹底成為咒靈的戀人抱起,承受著黑色粒子的騷擾,以及淺川遙露骨的打量,一步一步走回淺川宅。
一點甜蜜的煩惱罷了。
三日月露出苦惱的神情,「或許是因為契約的緣故,我勉強算是遙最後一點感性的留存呢。」
話是這麼說的,眾人都能看出付喪神的苦惱只是流於表面,實際上是游刃有余的愉快。
伏黑甚爾感到棘手,忍不住「嘖」了一聲。
他大約了解淺川遙給自己找的伴侶是個怎樣的存在。
因為是暗墮付喪神,所以只關心淺川遙的情緒,眼下的情況說不定正合三日月的意。
——摒棄了其他感情的淺川遙,終於能永久地將目光停留在付喪神身上了。
淺川遙笑眯眯地,任由大家打量著自己。
她端坐在茶桌後面,收養的孩子們將她團團圍住。
小小的,看起來很脆弱。
淺川遙戳了戳伏黑惠的臉頰,語出驚人,「你看起來很好吃……?」
惠:?!
刺蝟頭小孩勉力保持鎮定,但眼神已經暴露了他的心情。
好可怕!怎麼吃小孩!
淺川遙又戳了戳夏目貴志,「你看起來咒力很充沛的樣子。」
夏目:……
他懂,潛台詞是他可以成為儲備糧。
但輪到女孩們,倒是換了個畫風。
菜菜子歪著頭打量看起來沒有變化,但是微妙的還是和之前不同的遙,伸出手臂。
「抱。」
美美子也扯住淺川遙的衣角,「遙要丟掉我們了嗎?」
津美紀則關心地問:「遙,你還好嗎?」
兩個差點被吃掉的男孩子看著淺川遙抱起來雙胞胎,又讓承載了她意識的粒子們和津美紀玩舉高高的游戲。
惠:「……這不公平。」
一向酷酷的小孩難得發表了反對意見。
淺川遙問:「你有意見?」
語氣平平,硬生生把疑問句說成了陳述句。
夏目眨眼,作為淺川家心思最為細膩,性格溫和的孩子問道:「遙其實完全不想理我們,感覺在按照寫好的計劃行動呢。」
淺川遙的目光從伏黑惠轉移到夏目身上,「好聰明的孩子。」
在緊急會議怎麼辦好的成年人組聞言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淺川遙身上。
「什麼計劃?」夏油傑問,「老師,我想看。」
來的路上五條悟就聽完了夏油傑描述的平行世界奇妙之旅,在隔壁世界淺川遙儼然只差最後一步就掀翻了咒術界,現在五條悟正處於絕贊炸毛狀態中。
五條悟沒有戴墨鏡,睜著蒼藍色的六眼看過去,「遙,你又有什麼計劃了?!」
不帶個人情感的淺川遙豈不是能將咒術界玩弄於股掌之間……
遙:「沒有計劃,只是在變成特級咒靈前寫了點備忘錄。」
吃掉人類的軀殼成為真正的咒靈這件事,淺川遙是有仔細考慮過的,自然也為了以防萬一做了計劃。
雖說最後變成咒靈並沒有影響到她的情感,反而是展開領域有後遺症。
總之,能用上就是好計劃。
甚爾則不客氣地伸手,「拿來看看。」
遙的回復更直接:「憑什麼啊。」
差點忘了,淺川遙對三日月以外的人都沒有太好的臉色。
耐心告罄,甚爾從沙發下掏出咒具游雲,「打一架,就現在。」
淺川遙也站起來,戰意盎然,「正好,我現在覺得自己強得離譜。」
眼看淺川宅要在即將的兄妹戰鬥中毀於一旦,三日月終於出聲阻止:
「遙,我很好奇,所以可以看看嗎?」
淺川遙收起流淌得到處都是的黑色物質,痛快地交出手機。
「沒問題哦。」
其他人:……
雖然但是,這麼明顯的區別對待真是過分。
萬眾矚目中,淺川遙公開了備忘錄中對於這種情況的解決計劃。
對孩子們奇奇怪怪的態度也有了解釋。
「『菜菜子和美美子有童年創傷,所以要溫和對待;惠有甚爾護著所以沒關系,貴志是我什麼狀態都會喜歡的小天使類型孩子。』」伏黑惠念道,「『而津美紀,對待最貼心的孩子請務必溫柔。』——太過分了,遙。」
寫這麼多干什麼,直接說伏黑惠可以隨便欺負不就好了!
淺川遙無辜地看著氣鼓鼓的刺蝟頭,「有什麼問題嗎?我戳你的時候甚爾可是全身都繃緊了……甚至現在也一刻都不停地在防備著我呢。」
伏黑甚爾沒說話。
淺川遙聳肩,「可以理解,因為我也特意在備忘錄上寫了不要傷害紀香小姐。」
不如說,作為備用計劃,淺川遙率先寫的是不要傷害任何一位生活在淺川宅中的家人。
「甚爾太緊張啦。」紀香輕松地說,「遙不會傷害我的。」
甚爾的妻子第一次在大眾的視線中顯現身形,笑著對眾人點了點頭。
「遙……抱歉,甚爾總是口是心非,其實他相當擔心你來著。」
但因為完全不知道如何維護家的存在,在重要的家庭成員出現變化時,甚爾總是做不出正確的反應。
「我誰也不擔心。」伏黑甚爾說,「好了紀香,快回去。」
紀香看了甚爾一眼,後者轉過臉去,像是在鬧別扭。
淺川遙興致勃勃地圍觀,絲毫沒有自己才是話題中心的自覺。
至於甚爾更加偏向紀香……這不是正常的嘛,換作是她,也會擔心暫時失去感性的咒靈會不會忽然對脆弱的靈魂下手。
備忘錄的篇幅並不長,引人矚目的莫過於標紅加粗重點標記的最後一條。
【最優解是拜托三日月發動神隱。】
「不行。」又是甚爾第一個開口,「豈不是便宜了那家伙。」
誰知道這個失格的付喪神在神隱了淺川遙後還會不會放她回來了。
三日月則是笑眯眯的,「哈哈哈,遙真是信任我……這樣的請求當然沒問題了。」
淺川遙疑惑,「我倒是覺得這一條是所有計劃中最合我心意的。」
前面那些與其是計劃,更像是啰嗦的叮囑,煩死了。
其他的不管,至少這一條在淺川家是全票否決的。
遙平時那麼理智,一涉及三日月就變成了戀愛腦就離譜!!
「哎呀,原來遙這麼信任我……」三日月感嘆,也拒絕了神隱的提案,「抱歉,遙,因為之前有約定,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會將你藏起來呢。」
不同於達成了統一意見,開始討論著如何在這段時間將淺川遙看護起來的家人和朋友們,淺川遙感到不滿。
她怎麼之前達成了那麼多約定!豈不是干點什麼都要一直等待下去!
絕對理性對應著的是效率至上,淺川遙現在十分沒有耐心。
於是在三日月錯開視線,和大家討論著如何排班看住淺川遙的時候,特級咒靈轟然散開。
留下空無一人的椅子。
「三日月先生!遙跑掉了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們雖然焦急,但是完全沒有能力阻止,黑色的粒子們輕巧地越過孩子們和各種家具,順著後院的門縫離開了。
三日月:?!
他迅速追了過去,然而門後只是淺川宅在現世平平無奇的後院。
造成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性。
淺川遙帶著本丸去了其他地方。
「沒關系,」三日月的反應很快,他拿出時政配備的終端機,「我可以定位到遙的大概位置……」
遙目前的位置是時之政府。
正當三日月准備跟隨跳轉時,終端機上代表遙的小點又閃了閃。
終端機出現彈窗。
不安分的特級咒靈在時之政府接取了任務。
——去暗墮本丸進行收容和鎮壓刀劍。
那座本丸目前已知的暗墮刀劍有:三日月宗近……
有著新月紋倒影的眼睛停在那個名字上一動不動,連後面跟著的那一大串名字都沒興趣看下去了。
孩子們發現可靠的三日月先生唇邊的笑容消失了,那可絕對不是【沒關系】會有的表情。
可怕的氣息從容貌秀美的刀劍男士身上爆發,眨眼間三日月已然從閑適的居家服切換為出陣服。
「我去將遙帶回來。」
他消失在原地,留下怪物般含糊的嘟囔聲。
第66章 (小修)
時隔幾個月,淺川遙再次來到時政大樓,她本意是尋找許久未見的北原科長,卻被急匆匆的職員攔住了。
「太好了!您是負責緊急任務的高級審神者吧?有個緊急任務實在倒不開人手,請您務必搭把手!」
淺川遙感興趣地問:「是什麼樣的任務呢?」
太新奇了,以往的任務都是由北原科長發布或者是三日月接取,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
確實簽訂合同的時候,協議裡標明緊急任務需要立刻啟程。
時政職員道:「是最新發現的暗墮本丸,已經折了不少人手!」
隨著職員的介紹,淺川遙的終端機也彈出任務來,看來是隨著她刷身份進入時政大樓,便被系統默認為是處於空閑中的高級審神者。
淺川遙「哦」了一聲,無所謂地在終端機的任務彈窗上點了接受鍵。
「麻煩您了!目標本丸的高練度刀劍很多,請審神者大人攜帶足夠的刀劍男士再前往,」職員語速很快,「祝您武運昌隆!」
淺川遙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便在終端機上輸入暗墮本丸的坐標。
「審神者大人!您不攜帶您的刀劍一同前往嗎?」職員滿頭大汗地阻止淺川遙。
「不啊。」淺川遙自然地說,「我家刀劍不方便接取這樣的任務,別擔心,我的實力不比刀劍付喪神差。」
三日月也是暗墮刀劍,萬一時政系統又出了問題,把三日月一同識別為需要收容的暗墮刀劍可就不好了。
淺川遙不想出現這種麻煩的未來,干脆自己出發。
而且……哪有好不容易溜出來再叫上家裡人的,淺川遙能猜到三日月第一時間就會把她帶回去,然後再被房子裡的人類們團團圍住。
不再理會團團轉的職員,淺川遙兀自按下傳送鍵。
說起來,她還沒去過其他本丸呢。
淺川遙在破敗的大門前站定,不禁感嘆不愧是暗墮本丸,大門和她的本丸最初時一模一樣。
「您好?」
在思考著破門而入還是禮貌點敲門,淺川遙聽到身後有人叫住了自己。
是個身高只到她腰際的刀劍男士,一般以小男孩年齡段示人的都是短刀,對方踩著不宜行走的木屐,卻走得極其穩當,長長的白色劉海垂下,只露出一只紅色的眼睛。
「你是這個本丸的刀劍嗎?」淺川遙回憶了下,憑借著優秀的記憶力將小短刀的外貌和圖片資料中的刀劍男士對上了號,「今劍?」
「是我!我當然是這個本丸的刀劍啦,」今劍很活潑,他繞著淺川遙轉了一圈,打量著從未見過的成年女性,「您呢?您是來拜訪主公大人的審神者嗎?」
淺川遙看了又看,這振短刀有很輕的暗墮氣息。
「是的。」
今劍的目光在淺川遙的腰際掠過,「是獨自一人的審神者嗎?」
淺川遙無辜回望:「是哦。」
……然後就被今劍帶著進入了本丸,全程順利得不可思議。
在跨入本丸大門的時候,淺川遙不經意地向周圍打量,周圍的暗墮氣息要比外面濃重得多,但本丸一片安靜,看不到任務敘述中大量的暗墮刀劍。
「本丸居然這時候來了客人。」一身素白的刀劍付喪神從繁茂的櫻花樹跳下,興致勃勃地注視著陌生來客。
淺川遙默默觀察著對方……看起來還是暗墮刀劍。
鶴丸國永哈哈大笑,「有沒有受到驚嚇?每位客人都被嚇了一跳呢!」
淺川遙眨眼,她似乎被當做是這座本丸審神者邀請來的客人。
「還好,還有更加讓人驚訝的事情嗎?」她不動聲色地說道。
「自然。」鶴丸爽快地承認,「這座本丸除了我都是三條家的,包您滿意!三日月殿也在,不過最好的要留到最後,對吧?」
淺川遙不可置否,在鶴丸的形容下,這座本丸像是什麼主題公園。
最初遇到的今劍悄然隱入黑暗,這振極化滿練度的短刀擁有著極高的隱蔽能力,看樣子是時刻在本丸門口警惕,防止時政的人來搗亂。
一路上,她又看到了岩融,石切丸和小狐丸,果然都是隸屬於三條派的刀劍。
「什麼時候能見到你們的審神者?」淺川遙問道。
「別急……」鶴丸笑著說,「先帶您到處參觀一下,您會滿意的。」
被鶴丸帶著在本丸到處溜達,換做是普通的審神者可能早已體力不支,但淺川遙體力條是人類的好幾倍,她參觀完本丸面不改色。
「我不覺得有什麼特殊的。」她評價道。
鶴丸笑著眨了眨眼睛,「那麼請看——」
他拉開了和室的門,這間平平無奇的房間中竟堆滿了刀劍。
全部是名為三日月宗近的太刀。
暗墮的氣息更加強烈了。
「所以……?」
鶴丸笑起來,隱約流露出暗墮的氣息,「童叟無欺,明碼標價!您來不就是為了購得一振合您心意的三日月宗近嗎?」
原來是倒賣三日月的本丸。
淺川遙終於見到了這座本丸的審神者。
「您好,稱呼我為田中就好。」田中是少見的中年男性審神者,他露面的時候,身後是面無表情的三日月宗近作為護衛。
付喪神表情冷淡,仿佛一具美麗的空殼。
淺川遙和他握了個手,便聽到田中道,「最近時政盯上了這邊,所以價格也要上調一點。」
田中比了個錢的手勢,繼續道,「你們小姑娘不就喜歡三日月嗎?喏,我賣的三日月分為兩種,有理智的和沒有理智只有空殼的,隨意挑選就好。」
淺川遙的目光落在田中身後的三日月宗近身上,刀劍付喪神眼底的新月紋暗淡無光。
……這應該就是沒有理智的那種款式了。
讓她想想,私自倒賣刀劍,還破壞了付喪神的神智……時政判幾年來著?
田中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著毀掉神智的刀劍可以任意擺弄,絕對不會像原本的三日月會反抗。
當田中說起這些的時候,淺川遙注意到鶴丸的氣息污濁起來,顯然並不像表面那樣對審神者完全忠誠。
怪不得是暗墮本丸。
「這樣不危險嗎?」淺川遙問,「您的三日月似乎已經暗墮了。」
「哦對,暗墮的三日月也可以售賣!」田中道,「不用擔心,我有專門的術式,他絕對不會傷害您。」
「那還挺不錯的。」淺川遙說道。
「對了,您應該不是時政派來探查的審神者吧?」田中意有所指,「最近我們可是殺了不少礙事的家伙。」
淺川遙覺得是時候展示時政高級審神者的身份逮捕對方了。
卻見站在田中身後的三日月宗近眨眼,含笑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嗯?說好的三日月宗近已經失去意識呢?
鶴丸也拍了拍淺川遙的肩膀,「看來審神者大人還沒有做出決定,不如先留宿在此考慮一下?」
因為鶴丸擅做決定,田中的面色陰沉一瞬,看到手無寸鐵的淺川遙,又眉頭舒展開來,「是這樣的,您不如慢慢考慮,這裡多的是三日月,請隨意挑選就是了。」
田中離開了。
鶴丸陪在淺川遙身邊,在田中的身影消失不見後,前者冷不丁問道,「審神者大人,莫非您是時政派來的公職人員?」
淺川遙被戳破了也不急,「是啊。」
「只有您一個人嗎……還是請回吧。」鶴丸道。
「不回,我在離家出走中。」淺川遙一口回絕。
鶴丸:?
他們說的是一件事嗎?
「總之,為了您的安全,最好還是隨意買上一振三日月,然後離開,再也不要回來。」鶴丸認真建議道,「田中作為審神者很強,而且能夠任意趨勢本丸中的刀劍。」
「即使你們都暗墮了?」淺川遙問道。
「是的,有沒有被嚇到?」鶴丸笑了笑,「田中的術式可是很可怕的。」
「你倒是好心,每個來的時政人員都會被你勸回去嗎?」
「不,通常他們在本丸門口就被今劍擊殺啦。」鶴丸道,「我也很奇怪呢,是三日月殿要求我這麼做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好心……」
鶴丸的話音未落,在下個轉角,三日月宗近攏著袖子緩步走來。
「哈哈哈,這位姬君,您還是快些回去才是。」
一點也不像田中所說的是沒有理智的空殼。
相反,這振三日月看上去危險極了,舉手投足間都蘊含著殺機。
淺川遙歪頭打量對方。
鶴丸誇張地嘆氣,「這位審神者大人說是在離家出走……真是的!三日月殿剛剛一反常態露出表情嚇了我一跳。」
三日月宗近沒有接著鶴丸說下去,他的目光落在淺川遙身上,「請問審神者如何稱呼?」
他直覺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甚至這位審神者的存在本身都十分重要。
重要到……三日月宗近冒著被田中發現的危險,出現在了淺川遙的面前。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淺川遙卻反問,「如果是三日月的話,不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嗎?」
他應該知道……?
三日月宗近的臉色變了變,鶴丸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三日月。
在這座整日倒賣刀劍的本丸,留下來的早就沒有正常的刀劍了。能夠騙過審神者耳目,偽裝成沒有神志的三日月實際上是所有刀劍的領導者。
要對抗強大的審神者,需要大量的時間精力,最開始刀劍們還寄希望於時之政府,但發現時之政府派來的審神者完全不是田中的對手。
經過田中改造的刀劍強大且聽話,守門的今劍就是其中一振。
「您不願告知姓名也沒關系……」三日月宗近道,「我只是不想讓您白白送命。」
淺川遙有點想笑,但忍住了。
雖說都是三日月宗近,但這振和家裡那振不一樣的地方也太多了。
這位要更禮貌,更別扭一點。
「名字當然可以告知了,」淺川遙道,「我是淺川遙,很高興見到您,三日月先生。」
三日月宗近頓住了。
他弄不清是什麼樣的感受,自誕生起就被惡意暗墮,三日月宗近只剩下計算如何毀掉這座病態的本丸。
只是一個名字,就讓他感到血液湧入心髒,那塊模擬成人類的器官,應當是叫做心髒的地方緊跟著砰砰跳動著。
……是和三日月宗近本靈簽訂契約的對像。
「你……」三日月宗近的聲音近乎耳語,按照他平日裡的習慣,三日月會誘惑對方留下來,但話到嘴邊,三日月宗近卻問:
「另一個我沒有照顧好您嗎?」
不然的話為什麼會獨自出現在這個地方?
第67章
「好怪哦,照顧這個詞。」淺川遙抱怨道,「而且都說了我在絕贊離家出走中。」
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微微變化,「那麼您……?」
黑發黑眼的成年女性笑了,她一點也沒有身邊都是暗墮刀劍的自覺,敏銳的感知告訴她除了身邊的鶴丸和三日月,還有數道暗處的視線注視著這裡。
「找點樂子。」她說,用了輕佻的語氣。
鶴丸理清了發生什麼事後,插嘴道,「遙小姐,但這裡可不是什麼玩樂的地方呀。」
潔白的鶴眼底浸染上黑色,他毫不掩飾地散發出危險的氣息,注視著這位似乎是和三日月締結了契約的審神者。
鶴丸大約知道情況,三日月宗近能成為領頭刀只是因為他能夠不被田中洗腦,而抵抗這一切的,是三日月宗近的本靈和一名人類女性締結的契約。
每一振三日月宗近都天生有著審神者之外的一道保險,使得他們不會被輕易撼動神智,也因此,這座本丸每一振沒有意識的三日月都會自發地偽裝成傀儡模樣騙得田中的信任。
現在這振,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個三日月了。
一次次反抗,一次次失敗……周而復始。
真是麻煩,萬無一失的保險源頭居然就這麼出現在了這裡。鶴丸想道。
這座本丸消息閉塞,因此刀劍們認為淺川遙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審神者,和所有需要刀劍保護的主公一樣,獨自出行手無縛雞之力。
就連三日月宗近,因為淺川遙與本靈簽訂契約時是人類,也不知道面前看似普通的成年女性只是假像。
「還好還好。」淺川遙笑起來,那張蒼白的臉在微笑起來時帶著屬於小說家的書卷氣,「你們准備什麼時候反抗田中呢?就是好奇這一點,我才答應留宿來著。」
說這話的淺川遙流露出躍躍欲試的搞事神色。
潛藏於黑暗中注視著他們刀劍們因此泄露些許氣息。
三日月宗近側身,擋住了那些視線,「姬君,早點休息吧,等到明天早上,鶴丸會送您離開。」
完美地避過了淺川遙的問題。
也就是拒絕。
「好啦,既然你不願意。」淺川遙包容地說道,向鶴丸指引的相反方向邁出了腳步,「那麼為了我的工資著想,我建議把日子提到今天。」
她展示隨身的終端機,因為這座本丸的特殊性,終端機沒有信號,但還保留著儲存在本地的任務信息。
「喏,我是負責解決這座本丸問題的審神者。」淺川遙大方地給身邊付喪神展示屏幕上的信息。
而身邊這振三日月宗近的第一時間發出的感想是:
「時政是沒有人手了嗎?讓您獨自前往也太危險了。」
他定定地注視著淺川遙,對方身上的氣息淺淡,近乎於無,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再多的信息三日月宗近也不得知曉,陪伴的淺川遙的那一振三日月有著可怕的獨占欲,一點與淺川遙共處的記憶也不願意上傳的本體。
三日月宗近唇邊的笑意淡了。
淺川遙渾然不知,她拍了拍付喪神的肩膀,「別緊張,三日月先生您可能不了解我,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有過人之處,但在我的世界,大家都覺得我可以毀滅世界呢。」
驟然被觸碰,三日月宗近的呼吸錯了一拍,以至於沒有聽清淺川遙在說著相當可怕的話。
和被其他人觸碰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這就是【三日月宗近】認可的妻子嗎?
因此,他錯過了最佳的回復時機。
當破空聲響起,鶴丸反應過來。
「糟了……聊天的時間過長,今劍發現了這邊!」
被田中抹消神志的今劍如今只是一把好用的刀劍,是田中最佳的代行者,或許是發現了本丸中三日月並未按照既定的軌跡行動,前來探查的今劍帶著殺意。
就像田中說的,名為三日月宗近的太刀要多少有多少,這振三日月再好用也是可以隨時替換的。
三日月宗近下意識護住淺川遙。
但淺川遙要更快一步。
纖細且冰冷的手指探過付喪神不設防的空隙,輕易便抽走了他身側的本體,好像這樣的動作上演過千千萬萬次一般。
淺川遙的存在感改變了,仿佛是怪物從皮囊中探頭窺探外界,只是露出一點觸角,就讓旁觀者心悸不已。
「要對這麼可愛的孩子下手呀。」她笑著,接住了短刀的攻擊,伸手抓住今劍的手腕,「……到此為止。」
短刀的身形變得虛幻,接著便像是被吸干了靈力維持不住人形,原地消散只剩下本體刀。
三日月宗近在淺川遙的眼中看到了饜足的神色。
「現在是執行公務的時間,你們要阻止我嗎?」淺川遙問道。
得到了否定的答復。
淺川遙轉變的態度讓付喪神們猝不及防,眨眼的功夫,淺川遙便情緒高漲地向田中所在的位置進發。
雖說本丸中理智尚存的刀劍們也准備不日掀起反抗的浪潮,但沒想到本丸的客人先一步開啟了戰鬥。
不是沒有時政的公職人員來過,但全部都折損在田中手下沒有神志的滿練度刀劍手中,藏在暗處的刀劍男士氣息雖然蠢蠢欲動,但還是蟄伏著。
一旦開始戰鬥,淺川遙便進入到另一個狀態中,鶴丸和三日月宗近完全追不上她的角度,成年女性揮動刀劍間舉手投足都有著屬於【三日月】的影子,這一手無往不利的劍術出自誰手不言而喻。
一刀劈開審神者所在的天守閣,淺川遙再次將攻擊她的刀劍吸盡靈力變為本體。
田中確實是實力強大的審神者,至少天守閣滿練度的刀劍在源源不斷地向她發起進攻。
「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客人。」田中的表情陰沉,「今天申請拜訪的名單是空白的!」
「誰讓你沒發現的。」淺川遙甩了甩手裡的太刀,很滿意是熟悉的手感,「快點認輸去時政接受處罰,我趕時間呢。」
就猜到田中不會束手就擒,似乎是家傳的符紙向淺川遙飛來,被後者懶散地撥開。
……看來洗腦的術式不只是可以對付喪神使用,一樣可以對人類起效果。
「真沒意思。」
當三日月宗近好不容易趕來,便看到田中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淺川遙的身體正在重組,黑色的粒子在屋子裡到處撒歡般跳動著,然後才組成女性的身軀。
地上除了田中,還有各種變回本體的刀劍。
淺川遙單手點著終端機,似乎是在提交任務。
「啊,三日月先生。」淺川遙將本體還給了三日月宗近,「所有三日月的手感一致還真是幫了大忙啊。」
她感慨著,空出來的手從口袋裡掏出盒煙來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完全刷新了三日月宗近對淺川遙的印像,在這振三日月宗近看來,淺川遙應當是和所有審神者差不多,需要保護的存在。
然而不僅不需要保護,戰力還超強,對其他三日月的同位體態度也很是模糊。
……甚至連人類也不是了。
三日月宗近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被淺川遙揮動的瞬間,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著,暢快極了。
但正如相交的直線,在這次之後,淺川遙就會回到那一振三日月身邊,而不是將他帶走。
「其他的刀劍會怎樣呢?」他輕聲問道,悄然將自己排除在外。
「安心,我備注了具體情況,是田中的不對,時之政府會給刀劍們安排治療,以我的觀察,這裡暗墮刀劍的狀態不算徹底,有挽回的余地。」淺川遙解釋道,「至於倉庫裡那一堆三日月……」
說到這裡淺川遙有些頭疼,「估計來路不正,後續讓時政頭疼去吧。」
這幫刀劍的暗墮程度和她家裡的三日月比起來可還差得遠呢。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三日月宗近笑道,不經意地向淺川遙靠近,「接下來姬君有什麼行程呢?獨自出行會很寂寞吧。」
每一振三日月都天生知道如何引誘審神者,這一振也不例外。
然而遇到的是淺川遙,在短短的相處中,三日月宗近已經意識到淺川遙不是輕易會被動搖的性格,行事更是干脆利落,他做好了被拒絕的准備。
……也是,就算是和【三日月宗近】簽訂了契約,他實際上也才和遙相遇不過數十分鐘。
但是淺川遙點了點頭,「也對,我要做不少任務,武器不趁手可不行。麻煩您先跟著我,我之後會把您安全還給時政的。」
三日月宗近悄然又向淺川遙靠近了一步。
「當然可以……只要是您的要求。」他露出笑容,輕輕說道。
淺川遙咬著煙,看到傳送過來的時政工作人員,和那些人打了個招呼,正好重新拉開了三日月宗近靠近的距離。
「這種需要武力值的任務直接發我,」她簡明扼要,和時政的工作人員點了點頭,「我先去下一個任務了。」
「淺川大人!幫大忙了!」時政人員感動得眼淚汪汪,「祝您一路順風!」
因為和淺川遙一直在一起的三日月也是暗墮刀劍,因此沒人懷疑淺川遙身邊已然換成了另一位。
他們順利地離開了被封禁的暗墮本丸,三日月宗近也只是和最熟悉的鶴丸點頭作為告別。
他們因為審神者的暴政聚集在一起,從相識到現在甚至不到一個月,本丸中的刀劍們源源不斷地被折斷,再重新鑄造,誰也不記得自己認識的同伴是第幾任了。
暗墮本丸結束了,大家自然也到了找到屬於自己去處的時刻。
鶴丸欲言又止,但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目送著二人的離開。
……
「我們得抓緊時間轉移啦。」
淺川遙從在暗墮本丸中搞事失敗,最後不得不直接靠武力推平的沮喪中回過神來,她感知到家裡的三日月正馬不停蹄地趕來,又陷入到了新的興致當中。
離家出走轉變了形勢,變成了捉迷藏。
既期待三日月找到,又不想讓三日月看到現在的自己。
淺川遙揮舞著太刀,咒靈強橫的體質讓她不會疲憊,和敵人戰鬥剛好能填滿內心的空虛。
時政積攢下來的任務對於普通審神者來說高度危險,但在淺川遙手中卻易如反掌。
大多都是些暗墮本丸,或者是付喪神起了邪念,想要將審神者占為己有,要麼就是審神者苛責刀劍,導致刀劍暗墮。
也有一些和淺川遙一樣是非人類審神者,沒有控制住自己,把本丸變成了充滿惡意的巢穴。
這一類的任務,淺川遙干脆利落地選擇全部祓除——失去理智的非人類在她眼裡和到處搗亂的咒靈也沒什麼區別。
這個時候,淺川遙就會露出奇異的表情,將她徹底和人類這一群體分割開來,在戰鬥中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物。
「抱歉,染上鮮血了。」淺川遙甩掉刀背上的血跡,站在一片狼藉的暗墮本丸中結算任務。
三日月宗近也早就從剛開始地試圖幫忙變成了默默跟隨。
「沒關系的。」他笑著說,「您想要怎樣使用都好。」
付喪神也逐漸意識到淺川遙並無他意,正如字面意思,想要有一振順手的武器。
他疑惑的是,淺川遙為什麼不使用更加熟悉的那一振三日月呢?
三日月宗近沒有問出口,他自然知道這不是好問題。
然而淺川遙看出了這一點,在任務間隙,她熟練地擦拭著太刀,「這麼說有點奇怪,但是我確實不願意讓那位看到我現在的狂態。」
淺川遙又點燃了一根香煙,尼古丁對她的作用微乎其微,但因為習慣,她還是會在思路不甚清晰時點上一根。
「……為了他好,也為了我好。」淺川遙說,吐出煙霧,「到底是為什麼呢?絕對理性的狀態下的一見鐘情,一不小心的話,我會忍不住將他折斷再永遠收藏起來……」
她冷靜地說著可怕的話語,在亂七八糟的戰場邊吞雲吐霧。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跟在她身邊的三日月宗近笑起來,「真是讓人嫉妒的感情。」
付喪神斂去了多余的神色,神色平靜地陪在淺川遙身邊。
淺川遙將橫在腿上的太刀擦得干干淨淨,反手卻草草擦去了臉上的血跡。
說來奇怪,她會反復地愛上三日月,但在看到其他三日月時完全提不起情緒。
嗯……丈夫有很多兄弟的感覺?
經過大量戰鬥消耗,她正開始擺脫絕對理性的狀態,搞事的心情也漸漸消散。
算了,再做點任務就回家。
她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但在那之前,真正屬於淺川遙的三日月宗近已然抵達了戰場,輾轉與多個本丸坐標,每次都撲了個空的三日月終於追上了淺川遙的步伐。
他看到了淺川遙身後跟著一模一樣的自己。
追來的刀劍神情莫測,他無視了另一個三日月宗近,定定地看向淺川遙,收斂了笑意。
「不可以選他。」三日月輕輕說道,仿若耳語。
第68章 正文完
「不可以選他。」
這樣說著,刀劍付喪神走近了,他風塵僕僕,一看就是經過了不間斷的旅途。
但他完全不在意,專注地看向淺川遙膝間和他本體一模一樣的另一振太刀,唇角的笑意逐漸失去溫度。
「哎呀,這真是……該怎麼辦才好呢?」淺川遙身側的那振三日月宗近抬起袖子捂唇笑道,似乎沒有察覺到不妙的氣氛。
「哈哈,好巧啊……」
被兩個相貌相同的刀劍男士夾在中間,淺川遙莫名有點心虛,干笑兩聲。
倒不是不能分辨……很明顯,精神狀態更不好的那位是屬於她的。
說話間,三日月走到了淺川遙面前,不知道是否是刻意為之,三日月和淺川遙之間的距離和另一位三日月同遙保持的距離一致。
但是另一位三日月宗近出於某些原因離淺川遙還挺近的。
遙:……
現在的狀況相當不妙,她夾在兩位刀劍男士中間進退兩難,兩振三日月都在笑吟吟地看著她。
「遙離開家就是為了和另一個我一起出行嗎?」三日月握住淺川遙的手腕,「甚好甚好。」
表情和甚好根本不搭邊。
淺川遙移開視線,含糊道,「沒有趁手的武器,總之這般那般就一起解決任務了。」
另一振三日月則火上澆油,「別怪姬君,是我提出了邀請,姬君只是苦於沒有趁手的武器不得已答應下來的。」
不如不解釋,三日月的表情更可怕了。
兩個三日月相遇太可怕了……
淺川遙僵硬著把手頭的太刀還給對應的主人,她難得低著頭,「嗯嗯,你們倆吵著,我先回時政提交任務去。」
「遙,我怎麼記得任務可以在終端機直接提交?」三日月毫不留情地戳破她,修長的手指攬著肩膀將她重新帶回原位。
另一位三日月宗近也微微低頭,注視著淺川遙,「姬君,您是想要心虛逃走嗎?還是說……都想要呢?」
末了,這位還補充道,「遙小姐,我並不介意呢。」
遙:。
汗流浹背。
……如果說自家三日月是出於醋意大爆發的狀態,那麼淺川遙可以肯定,另一位剛開始還想要留在她身邊頂替三日月,現在處於未知的原因完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都什麼刀啊。
「嗯?遙在想什麼呢?」
搭在淺川遙肩膀上的手指動了動,向上摸索,停在她的臉頰上,這下,淺川遙的目光不得不停留在屬於自己的三日月身上了。
她的三日月……才是容易當真的那個。
「哈哈哈,覺得擁有復數的【我】是很好的建議嗎?」
美麗的付喪神不吝嗇於釋放出危險的一面,他暗墮的氣息再也掩蓋不住,執拗地凝視著成年女性。
不可以,現在遙正處於特殊狀態中,不要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來……!
即便這樣想著,三日月的唇瓣仍然違背了他的意願,說出質問的話來。
而淺川遙……
抱歉,她現在沒空聽三日月在說什麼,此前一直避免和對方對視,驟然拉近距離撞上那雙彎月,大腦一片空白。
理性被驅逐出去,她所排斥的某種混亂無序的東西正在她腦海裡歡呼雀躍。
換言之,即使刻意避免,淺川遙又一次對三日月一見鐘情。
——這不公平!明明另一振和這位有著一模一樣的臉,思維方式和戰鬥的小動作也別無二致,憑什麼偏偏會對這一振喜歡得死去活來!
那座專賣三日月的本丸也是,倉庫中那麼多振三日月宗近都不能讓她提起興致。
偏偏只有這一振……
一點也不符合實驗的科學性和嚴謹性!
只有這位三日月,才能讓冷淡的咒靈身軀蘇醒過來,讓那些黑色粒子歡呼雀躍,恨不得從血管中奔湧出去親吻付喪神紺色的發絲和布料。
但美麗的付喪神是如何想的呢?根本無法透過那雙笑意盈盈的新月紋眼瞳看清。
這也太過分,也太不講道理了。
更不公平。
淺川遙這樣想著,神色中不禁流露些許控訴的神色。
但三日月顯然並不知道淺川遙在想什麼,他將對方不甚明亮的表情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原來如此……想要更多的陪伴呀。
三日月現在很贊同淺川遙備忘錄【直接神隱是最好的方法】這條,如果一開始就將遙藏起來,就不會引來這麼多三日月的窺覷了。
他回想起追逐著遙一路上遇到的暗墮本丸們,總會有幾個本丸存在三日月,他們全部在見到淺川遙的瞬間便知曉了她的身份。
和本靈簽訂契約,獨一無二的妻子。
——是每一振三日月宗近的契約妻子。
三日月有那麼多,每一個其實本質都是一個樣子,在失去苛待他們的審神者後,自然而然會被淺川遙的存在引誘。
而作為從頭到尾都陪伴在淺川遙身邊的三日月自己是如何想的呢?
嫉妒有一點,但那也是他自己;憤怒又不知道向誰傾斜,總不可能向最無辜的遙發火吧?
到了最後也只剩下遺憾……他既特殊又不特殊,與其他三日月間微小的差別在於,他不願意分享。
「哈哈哈,算我輸也可以……」
漫長的沉默後,三日月空著的手解下本體,塞到了淺川遙手中。
淺川遙不明所以。
三日月垂下眼睛,「如果是這樣的未來,請將我折斷吧。」
咦咦咦——!!!
「你在說什麼啊!?」淺川遙像是燙到了,一下子跳起來,偏偏身後還有另一振三日月,於是便狠狠撞到了對方的胸膛。
「咳咳!!」另一振三日月宗近咳嗽得驚天動地,他忘了看熱鬧要走遠一點了。
身為非人類的姬君受到驚嚇後的全力一撞,險些將他撞成輕傷。
不過,太有意思啦。
三日月宗近打量著據說是一直陪伴著淺川遙的另一個自己,分明都是來自於同一個本靈,但這位或許都沒意識到自身的特殊。
其他三日月無法從本靈那裡獲取與遙相處的記憶開始,便能看出,這振三日月已經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了。
真幸運,這位才是被姬君真正選中的【三日月宗近】。
付喪神笑眯眯地想道,卻不妨礙他添一把火,「真的嗎?既然如此我可要帶姬君離開啦!」
淺川遙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正身陷不得了的修羅場中,並且自己的三日月誤會了什麼正散發出驚人的暗墮氣息。
等等等等,只需要冷靜下來想想……
……為什麼這個時候腦子裡會跳出來拿著筆記本瘋狂記錄的夢野老師啊啊啊啊啊啊!
這根本不是收集素材的時間!!!
淺川遙再次把手裡的太刀還給對應的主人(這次是還給自家的三日月),試圖控制局面,「我覺得大家搞錯了什麼。」
只是離家出走做點任務,為什麼搞得像是某種不可言說的現場一樣……
然而出於各種原因,兩位三日月都不願意坐下來談談。
「拜托了,遙。如果不能做出選擇的話,就讓您對我的記憶停留於此吧。」三日月說,「我不願最後以怪物的模樣停留此世。」
這樣說著,付喪神紺色的出陣服布料各處顏色在變深,那是骨刺在扎破他的血肉向外野蠻生長。
淺川遙一把按住三日月肩頭不自覺生長出的漆黑骨刺,崩潰道:「選你!當然選你了!」
這樣說的時候,成年女性的身體也像是維持不住形態了一般,嘩啦一下散開,粒子們跳躍著落在三日月的身上。
「三日月……」粒子們異口同聲地喊著,「三日月宗近!」
「不許傷害自己!」
「不許離開!」
分明是恐怖的一幕,認識淺川遙的人都知道,那些粒子們會吃掉一切能吃的能量,如此鋪天蓋地的湧來可怕極了。
然而,被粒子們團團圍繞著的三日月卻露出輕松的笑容。
「我知道了,遙。」
粒子們搖曳著,最終又凝成淺川遙本身的模樣。
「真是的……別嚇我啊。」淺川遙後怕地嘆氣,「這種不客氣的威脅過於有效了。」
有效到絕對理性的最後一點後遺症被踹到一邊去。
成年女性露出頭疼的表情,伸手回抱住三日月。
「哎呀呀……」
另一振三日月宗近則重新拉開距離,整理好亂掉的衣擺,「還真是各種意義上的可怕呢。」
究竟是誰可怕呢?
是有著另一面的姬君可怕,還是在被抱住時露出隱約得逞笑容的三日月更可怕呢?
很可怕就是了,和怪物似的。
這邊想起還有一位三日月還在場的淺川遙尷尬地咳嗽起來。
「咳……總之,給三日月先生添麻煩了,我會讓時政給您安排好的去處。」淺川遙認真道歉,「各種意義上來說,非常抱歉!」
「不用道歉。」三日月宗近笑了笑,「對於每一個『我』來說,和您相遇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心髒中的情緒是愛嗎?這振三日月宗近並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對怪物之間湧動著要比之他濃厚數百倍的情緒。
既是愛,又是詛咒。
生生不息。
和淺川遙短暫相遇的三日月宗近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兀自笑了。
「雖然想要說期待與您的下一次相遇……」他頂著三日月驟然冷淡的目光笑道,「但是我還是更想要找到屬於我自己的遙小姐。」
時政的人來了,他們對於淺川遙身邊竟有兩位三日月這件事吃了一驚。
三日月宗近走向時政人員,翩然而去。
「對於【三日月】來說,契約的束縛只會帶來一時的悸動,但更重要的應該是真心實意的愛吧……哈哈哈。」
他只留下來這樣充滿深意的話語。
「你們三日月真是了不得。」淺川遙感慨道,一邊收拾自己惹下的爛攤子。
「不要提其他人。」三日月糾正道。
「好好好……」
回到時政大樓後,到處是忙碌的時政人員,緊急任務早已被淺川遙完成了七七八八。
淺川遙和三日月悄然離開了。
撥動終端機上的時空羅盤,回到熟悉的本丸中,淺川遙恍如隔日。
積壓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完成了……好不容易閑下來,好好放個長假吧。
還未等淺川遙站定,守在本丸傳送陣旁的幼崽們呼啦啦撲了上來,將她團團圍住。
這個跳上遙的後背,那個又摟住遙的脖子,還有的抱住了遙的腿和胳膊。
「遙!不許亂跑了!!」孩子們大聲說道,「大家都超級超級擔心你的——」
屬於人類的體溫源源不斷傳來,帶來安心感。
淺川遙是可以站穩的,卻還是假裝失去了平衡,和孩子們在草地中滾成一團。
「抱歉抱歉……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啦。」她小聲道歉。
「至少下次離家出走帶上我和美美子。」菜菜子和她說悄悄話。
其他孩子聽見了,發出不滿的抗議聲。
「太狡猾了!」
「我也要去!」
「雖然但是,請務必帶上我……」
甚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他抱著胳膊,俯視一身泥土的淺川遙和孩子們,「干脆全部一起出門,去弄你那個什麼采風算了。」
「哈哈哈,那樣就是家庭旅行了吧?」三日月說,「……遙?」
孩子們一致地比劃著噤聲的動作,三日月才發現淺川遙就這麼在茂盛的草地中沉沉睡去了。
微風輕輕吹拂著,嫩粉色的櫻花瓣落在安然入睡的特級咒靈身上。
嘴上說著不累,大包大攬將各種事宜都攬在自己身上,淺川遙就這麼在熟悉的環境中陷入夢鄉。
甚爾「嘖」了一聲,露出嫌棄的表情。
三日月則在最初的驚訝後,笑著抱起在睡夢中不自覺縮成一團的妻子。
「回家吧。」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真期待啊。
【正文完】
第69章 後日談ヾ(捉蟲)神隐X咒术界X大正
01.關於神隱
淺川遙太久沒好好睡上一覺,再醒來時幾乎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大腦糊成一團。
睜眼看到的是頭頂陌生的天花板。
淺川遙:?
她記得被家人們包圍著十分安心,因此忍不住睡了過去……所以這是哪?
房間是現代化的裝修,明亮的陽光從窗戶外面灑進來,被褥也是恰到好處的柔軟。
淺川宅或者是本丸中可沒有這樣的一處房間,正常來講,淺川遙應當立刻下床探查一番,但身邊有著三日月的熟悉氣息,淺川遙放松了警惕。
她默默翻了個身。
……哎?
和三日月共處一室不是什麼大事啦,畢竟是老夫老妻。
但是。
但是!為什麼一翻身是赤//裸的胸膛在和她打招呼啊?啊?!
淺川遙用她作為特級咒靈堪比單反的視力做擔保,現在這個場景絕對不應該是在她的日常裡出現的!
付喪神的頭發散落著,凌亂也仍不失美感,顯然也陷入了深眠。
在淺川遙的注視下,三日月慢慢睜開了眼睛,露出彌漫著血色的新月紋。
和淺川遙的視線相撞,他微笑道:「早上好,遙。」
付喪神打著哈欠,伸手將淺川遙摟緊,隨著他的動作,被子滑落,露出肩膀和腰腹未愈合的傷口。
那是他暗墮狀態長出骨刺,又強行拔掉留下的傷口。
而且傷口深淺不一,一看就是反復拔掉新長出的骨刺導致的。
「等、等下,」淺川遙問,「我應該只是睡了一覺而不是變成了植物人躺了好幾年吧?」
「是這樣的,睡了好幾天呢。」三日月說,這樣說的時候,他順手用手指順開了遙披散的黑發。
淺川遙因為發絲的癢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所以這是哪裡?」
「本丸哦。」三日月答道,目光一瞬也不肯從遙的臉上移開。
透過窗戶,確實能看到遠處有著本丸標志性的櫻花樹,這個房間應當是位於本丸極為深處的位置。
這會兒淺川遙也能感覺到三日月的不對勁了。
「不再睡一會兒嗎,遙?」付喪神靠過來,冰冷的氣息噴在淺川遙的脖頸上,有幾縷靛藍發絲從他肩膀上垂下,和黑色長發糾纏在一起。
「已經睡醒了……什麼情況?」遙艱難地把話題拉回來,三日月雖然對她有問必答,但多余的解釋一句都沒有。
是生氣了?
確實,她在絕對理性狀態下做出來的事挺過分,三日月生氣了也不奇怪。
「沒有生氣哦。」仿佛是看出遙在想什麼,三日月笑起來,連帶著遙能感覺到付喪神胸腔的震動。
「現在的情況,最簡單的解釋就是……您被神隱啦。」他心情很好地回答了淺川遙的問題。
不是……
啊???
淺川遙相信自己一定是用臉把目瞪口呆表演了出來,以至於三日月笑得更加愉快了。
伴隨著三日月的輕笑而來的是拉進的距離和接連不斷的吻,從遙的眼瞼一直吻到嘴唇,充滿了占有欲。
「遙可是親自在備忘錄寫的,必要時刻可以將您神隱……」他含糊地說,「我只是照做罷了。」
「現在算哪門子的必要時刻……算了這不重要。」
淺川遙想要坐起來,卻又被拽了回去。
付喪神的體溫在從一開始的冰冷變得溫熱,對於遙來說,甚至有些滾燙了。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三日月或許正主動地讓自身處於暗墮狀態中。
無論是三日月還是淺川遙,他們都是怪物。
現在,美麗的怪物在正向另一頭怪物發出邀請。
「遙。」三日月呼喚道,牢不可破的契約使得淺川遙違背了本意,重新向付喪神靠近過去。
「遙……」他不斷呼喚著,連眼尾都帶著淺淡的紅意,「請不要離開我。」
「這個時候就不要用敬稱吧?」這樣的事來上多少次淺川遙都無法理解三日月的腦回路,「哈……要我叫你三日月先生嗎?」
「不是不行。」三日月又笑起來。
「等、等下!小心三日月你身上的傷口……!」
「不用擔心。」
「……」
淺川遙終於如願以償坐了起來,她伸手在床頭摸了摸,想找盒煙。
她現在處於長久的賢者時間中。
做那種事情居然也能達到手入的效果,你們時政怪不得有那麼多暗墮本丸。
敢不敢少一點工口設定?!
既然是按照她喜好打造的神隱房間,煙應該還放在老位置吧。
雖說按照她在網上尋找素材時順便看到的各種小黑屋劇情,按照不可抗力的劇情,這一抽屜應該是各種微妙的工具。
嗯,煙和打火機都在老地方,沒有奇怪的東西。有種淡淡的安心感。
淺川遙靠著床頭吞雲吐霧。
不就是神隱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接下來一天的時間,淺川遙見識到了什麼是神隱。
像連體嬰兒一樣形影不離,兩人一起喝茶,一起賞櫻……甚至淺川遙在寫作時三日月都陪在身邊。
或許是過去第一次聊到神隱時淺川遙沒少吐槽,這次神隱准備得十分周全,各種現代必需品一應俱全……就是不能聯網。
淺川遙表示理解,認真地和三日月打了一下午游戲。
雖然是刀劍,但完全適應了現代呢。
到了晚上,三日月便褪去白天裡和善的偽裝,淺川遙第一次知道和付喪神間的契約還可以這麼用。
因為是平等的契約,兩人可以分享對彼此的感情……也就是共感之下淺川遙會不由自主陷入到對神明狂熱的痴迷中。
……正如三日月對她的無止盡的痴迷。
持續了三天後,淺川遙喊停。
「是我錯了,我不會再隨便把神隱當做保險措施。」淺川遙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又點了根煙。
特級咒靈也抗不住了,謝謝。
三日月偏頭看來,「遙不用道歉的,一直在一起不好嗎?」
淺川遙舉起雙手,「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去哪裡都帶著你好不好?下周孩子們又要開家長會了,我得准時參加。」
「哎呀。」三日月眨了眨眼,「瞞不過您呢,遙在什麼時候發現不是真正的神隱的?」
淺川遙:「太假了……隔壁房間的電視機能看到昨天的節目回放。」
三日月:「嗯?」
「而昨天到現在,咱們都沒離開臥室。」淺川遙真誠地說,「別告訴我狐之助還留在本丸,並且進化出了隨時聯網更新節目的能力。」
本丸本身就有網啊!愚蠢的付喪神還是沒徹底玩轉高科技呵呵。
淺川遙第一天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後面純粹是在陪伴對方。
確實是她做得不對來著,這幾天權當做是神隱體驗了。
「好吧……第一天的時候,遙如果有一點害怕我都會終止來著。」三日月眨眼,眼睛的顏色變回寧靜的深藍,「沒想到您也樂在其中。」
「咳咳。」淺川遙移開視線,「那不重要,好了,快回現世吧。」
02.關於咒術界和家族
夏油傑叛出咒術界有一段時間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咒術界對他叛逃的態度變得曖昧起來。
因為越來越多的中小型家族試圖把新生代塞到夏油傑的勢力中進行磨煉以表忠心。
剛開始咒術界高層們還會下令表示這些大逆不道的家族們是咒術界的叛徒,但後來倒向夏油傑的小家族們實在太多了,甚至形成了自身的結構,開始搶奪咒術界的委托。
那些叛逃的公告就顯得和笑話一樣了。
高層們怒氣衝衝,但沒什麼辦法,連帶著一部分來自和夏油傑一樣來自於普通人家庭的個人咒術師也倒戈了過去。
咒術界悄然分割為兩半,一半是以夏油傑為首的改革派,還有以五條悟為首的保守派。
順提,五條悟在畢業後留在咒高成為了教師,這個就業選擇嚇到了不少人。
中下層企圖改變咒術界陳舊的結構,而高層自信於有五條悟,但也在不知不覺間繃緊了神經。
在此過程中,淺川遙的《家族》還在連載中,在幾年的時間中,《家族》已經變成了謀略向的大IP,產出一系列的電影、動漫,甚至同人分析冊等,因為龐大的世界觀仍然在更新中。
並且從第六卷開始便被踢出了輕小說的行列,真是可喜可賀。
論壇中的分析帖經久不衰,讀者們戲稱如果能徹底讀懂淺川老師的《家族》,那麼距離成為有名的政客就不遠了。
雖說劇情和咒術界無關,但暗中窺屏的家族們仍然不少,無論如何,《家族》確實能學到真材實料,已經有不少中小型家族因為這本小說脫胎換骨。
大家也不由得感嘆,淺川遙確實可怕,幸虧這位不在咒術界玩了。
時間又過了兩年,咒術界徹底變成了五條悟和夏油傑之間的戰棋游戲。
雖然比不上夏油傑能直接得到淺川遙的教導,五條悟拿著《家族》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用有六眼術式的從來不是什麼愚人,五條悟從一開始被夏油傑壓著打,變成了兩人有來有回。
夏油傑也成為了咒高的教師。
新人在成為正式咒術師前有了兩種選擇,可以跟隨夏油傑,沒有家族的支持也能走出一條坦途,也可以跟隨五條悟,和過去一樣作為宗族中的助力。
從某方面來說,咒術界也算是進入了良性競爭,總監部到最後也想不明白他們怎麼就被擠兌出了權利的中心。
因為只有五條悟才能和夏油傑抗衡,很多事情都需要五條悟來敲定,而五條家的六眼又不知道吃了什麼藥,在幾年間就變得圓滑極了。
久而久之,保守派都習慣了有什麼事情提前和五條悟商量。
又因為除了跟著六眼干,還可以跳槽到咒靈操使那邊,時間一長,家族們間的惡性競爭也少了很多。
「真沒意思。」
又是一個周末,五條悟霸占了淺川家的沙發抱怨道。
夏油傑則在不遠處的桌子上處理文件,他對摯友的抱怨頭也不抬。
「當時不是一起寫了一個名單,現在還剩幾個不聽話的高層?」
五條悟從沙發移動到冰箱,翻來翻去,「那幾個爛橘子全回家養老去了,好沒意思,干脆下個月告訴咒術界其實咱倆是一伙的吧?」
夏油傑頓了頓,委婉地說,「其實在我成為咒高的教師起,大家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我不管!每天都好無聊!」五條悟嚷起來。
淺川遙拉開後院的門走入客廳,陰森森地說:「你們兩個,已經是成年人了,為什麼還要像小孩子一樣每周末都到我家玩?」
知不知道現在咒術界已經出現新一波流言,說她給兩個咒術界目前的最強洗腦了……
淺川遙拒絕接受這口黑鍋。
「因為這裡很安全。」五條悟秒答,「按年齡算,我和傑還是大學生,四舍五入今年才十歲!」
遙:「你數學不好還是我數學不好?」
哪有這麼四舍五入的?
「遙不知道嗎?大學生的幼稚程度也就和小學生差不多啦,」五條悟說,「我和傑都是小孩哥!」
夏油傑雖然還在處理文件,但悄悄點頭表示贊同。
神經。
淺川遙面無表情地准備轉身回本丸。
怪她眼瞎,當時完全沒看出來乖巧的夏油傑本質和五條悟一樣惡劣。
「或者……」五條悟閃現到淺川遙面前,伸腿卡住了即將合上的門,「讓我和傑一起去你那邊玩吧!這是我一生一次的請求!」
遙:「但是我拒絕。」
03.關於大正
最後還是在新任務中帶著夏油傑和五條悟去了大正時代。
不是淺川遙終於心軟了,而是新任務要求除審神者之外至少有三振刀劍出陣。
因為這種原因鍛造新刀劍也太離譜了,淺川遙把周末賴在她家不走的兩位咒高教師叫上充數了。
——時政不靠譜也不是一兩天了,經過淺川遙的觀察,傳送系統根本識別不出來同行者是不是刀劍,只要能量波動靠得上且沒有惡意就能一同出發。
所以說時之政府真的不是什麼大型乙女游戲模擬器嗎?
有時間給刀劍加亂七八糟的設定不如更新下系統啊!
「這次是大正的最終任務了,不要亂跑,要聽從我的指揮。」淺川遙後半句話是看著五條悟說的。
「……」一片沉默。
「聽從指揮。」淺川遙再次重復。
「好——!」五條悟不情不願地拉長聲音。
得到答復的淺川遙滿意點頭,「那麼出發!」
時間溯行軍似乎格外青睞鬼殺隊的當主,淺川遙每一次的任務都是圍繞著耀哉進行的,任務也一變再變。
不知不覺任務名變為了【惡鬼滅殺】。
很有趣的變化。
去的路上淺川遙給什麼都不知道的五條悟科普了惡鬼的存在。
能和摯友一起出去玩的五條悟異常興奮:「沒問題!當做咒靈理解就好了對吧?」
遙:「也行……」
然而出乎淺川遙的意料,他們落在漫天飛雪的深山中。
現世正處於夏天,一行人完全是不設防的狀態。
不過……
要麼召喚咒靈,要麼開無下限,再要麼種族不是人,幾人各顯神通,誰也沒凍到。
幸運的是,他們的落點附近有間正冒著炊煙的房子,房屋的主人雖然驚訝,但還是熱情地接納了大家。
灶門家都是淳樸的好人,為造訪的客人們端上熱氣騰騰的湯。
「都是普通人哎。」五條悟小聲和遙說,「什麼時候輪到我帥氣出場?」
「快了快了。」在傳送這一點,淺川遙十分信任北原科長,每次對方給出的坐標和時間定位都十分准確。
……就像是親自經歷過一樣。
果然,沒有等太久,他們便聽到屋外有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不像是灶門夫人口中外出砍柴的長子,聽腳步聲更接近於成年人。
正在陪灶門家的孩子們玩耍的大人們抬起頭來,對視一眼。
是惡客。
當木門被破開,准備前來將灶門家滅門的鬼舞辻無慘迎頭便是五條悟的一擊。
「看招!」
同時伴隨著淺川遙的大喊:「那是鬼王,打死他!」
鬼王:……?!
第70章 後日談ゝ 北原X青春期
04.關於北原
淺川遙非常慶幸帶了五條悟來做任務。
有五條悟在,她省得東奔西跑追逐鬼王了,管他是有五個大腦還是七顆心髒,統統在六眼之下無從遁形。
就算原地化作細小的碎片向四周逃竄,也有夏油傑的咒靈蹲守著將其吃個一干二淨。
淺川遙只要護住灶門一家別被誤傷就好,十分愜意。
殺死鬼王用時一刻鐘不到,淺川遙低頭看了眼終端機,很好,任務完成。
耀哉應該會很高興吧?回頭找他喝酒好了。
……嗯?
終端機上的任務顯示完成後便進入一分鐘的倒計時,和此前可以滯留的寬松態度完全不同。
並且有紅字標明大正時代將會永久關閉。
這可不是好兆頭。
但這難不倒淺川遙,她飛快地反應過來,叫上夏油傑和五條悟。
「快!任務完成了,在回去之前我得先辦點事!」
她調整傳送坐標,因為總是違規操作,淺川遙悄悄學透了時政的坐標運行規則。
——只需要學好數學就行。
淺川遙腦中有一張非常清晰的大正時代地圖,再結合現在的時間以及耀哉所在的產屋敷祖宅位置。
傳送!
*
耀哉已經二十多歲了,青紫色的詛咒疤痕已經蔓延到了額頭。
他聽到響動,回過頭來。
「耀哉!」淺川遙帶著耀哉認識的夏油傑還有另一位耀哉沒見過的白發藍眼的男性在後院落地,急匆匆地趕來。
「遙,好久不見。」耀哉一如既往地微笑著,「上次的酒落在我這裡了……這是您新收下的弟子嗎?」
五條悟指著自己:「我?」
「不是,是總來我家蹭吃蹭喝的野貓!」淺川遙歡快地說,「別管那個啦,時間不多了,我帶來了好消息!」
五條悟:「誰是野貓??」
淺川遙按下抱怨個不停的白毛野貓,「好消息是,鬼王死掉啦!我也要離開了,耀哉你要保重!」
「等、等下……」在消息的衝擊下,耀哉來不及調侃野貓的稱呼,難得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鬼王死了?!」
「是這樣的,傑和悟幫了大忙。」淺川遙高興地拍了拍身邊兩位年輕人的肩膀。
五條悟立刻不在意被叫做野貓的稱呼,他得意地豎起大拇指,「輕而易舉!」
「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耀哉鄭重地說,「務必讓我設宴款待大家,任何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
終端機發出警報聲,淺川遙在大正時代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總之就是那麼一回事,」淺川遙看到遙遠天際已經有了檢非違使的影子,她比劃了一個喝的動作,「酒的話還是耀哉自己喝吧,下次見!」
和來時一樣快速,淺川遙帶著五條悟和夏油傑傳送回了現世。
「——這是詐騙吧詐騙!!傑每次都離開十天半個月的!」
大正體驗券連半個小時都不到,五條大少爺一落地就開始鬧脾氣。
「因為六眼各種意義上都很麻煩啊。」淺川遙吐槽道,「有的世界會因為你的出現而崩潰的。」
大正經過淺川遙的測算可以承受,但因為這次任務的特殊性,不得不提前返程,這一點淺川遙不准備告訴五條悟。
夏油傑同情(幸災樂禍)地拍了拍五條悟的肩膀。
「別鬧小孩子脾氣啊悟,看來以後只能我和遙一起去別的世界玩了。」
「不行!!我也要去!」
啊,像小孩子一樣鬧起來了。
傑和悟都是咒術界的社畜,淺川遙不好厚此薄彼,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實際上淺川遙決定下次誰也不帶。
一個電燈泡就夠煩人了,怎麼可能一次性帶兩個。都是成年人了,各玩各的才是正確的。
送走了沒玩盡興的客人,淺川遙看了眼終端機上的訪客申請,笑容加深。
可算來了。
自從她能熟練往返大正和現世,北原科長就不再出現,對外聲稱工作繁忙。
淺川遙卻覺得未必。
於是,結束了繁重工作的北原科長訪問了淺川遙的本丸。
這位繁忙的文秘科科長沒有穿著筆挺的西裝,反而是素白的和服。這樣一來,北原科長身上熟悉的個人特質便再也藏不住了。
「遙,非常感謝。」
一見面,他便深深彎下腰去,卻在半途被淺川遙制止。
「果然,我也是歷史的一環。」淺川遙悠然說道,「我就說沒人能這麼大張旗鼓地在已經發生的歷史中到處救人。」
「是的,正因為有您……」北原科長抬起頭,他微笑著,並沒有和之前那般佩戴模糊容貌的面紙。
是熟悉的面孔。
「耀哉。」淺川遙也笑了,「你喝了我留下的妖怪酒。」
一切都有跡可循。
恰到好處的任務節點,不小心落下來不及折返取回的妖怪酒,還有不該存在於歷史上的惡鬼。
時間是個完整的圓。
「這樣的話,時政的工作豈不是沒有了意義。」淺川遙感嘆道,「算了不重要,既然重逢就補上落下的酒吧。」
「沒錯。」耀哉摸出了酒壇,「一點薄禮。」
還是熟悉的妖怪酒。
淺川遙笑道,「我就猜到你喝掉了。」
會改變人類的體質的妖怪酒,有一定幾率讓人類死後被同化成妖怪。
耀哉無奈地笑,「我本覺得完成夙願後按照正常的生老病死離開人間也不錯……但孩子們在我的藥中混入了酒,我只好繼續走下去啦。」
再之後進入時政等待淺川遙誕生並回到大正完成歷史就是後話了。
但在死亡的黑暗後,耀哉再回過神來發現變成了妖怪,便只剩下了對鬼殺隊隊員們的無奈和包容。
「人類果然還是壽終正寢才是,最後只有我和夫人喝下了酒,大概我們會像尼可勒梅夫妻一樣一直活到厭倦為止吧。」耀哉感嘆道。
淺川遙頓了頓。
「……你也看哈利○特?」
耀哉:「=v=追了連載。」
好好好。
看來結束與惡鬼鬥爭後,鬼殺隊前當主也找到了在世間活著的樂趣。
「那麼,『北原』這個代號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呢?」
淺川遙理解在歷史未完成之前都不能用真實面目見面,因此她就算後來猜出對方的身份也並未追究到底。
但耀哉顯然對名為『北原』的代號非常滿意。
對此耀哉的解釋是:
「因為我的屍身葬在了北方的土地,那裡每年會生長出紫藤花……非常美麗。」
「真好啊。」淺川遙感嘆道。
他們推杯換盞,一直聊到第二天天明。
05.青春期
眾所周知,無論多麼可愛的孩子,在青春期激素的影響下都會變得有些難搞。
尤其是像淺川家這種多孩家庭。
孩子們沒幾個是有血緣關系的,但大家早就習慣成為吵吵鬧鬧的一家人。
然而又因為孩子們個性逐漸顯現,淺川遙處理孩子們惹禍而到處奔走的次數直線上升。
首先是最大的兩個孩子,雙胞胎菜菜子和美美子。
這對雙胞胎倒不像平行世界那樣崇拜夏油傑,但因為強烈的個性,並不適合在普通人的學校,到了年齡便選擇進入咒術界。
——成為了夏油傑陣營的一員。
面對淺川遙像小天使一樣的雙胞胎在面對其他咒術師可謂是毫不客氣,從小就在伏黑甚爾魔鬼訓練下長大,雙胞胎進入咒術界時的實力就要領先同齡人一大截。
又因為咒高的大家都是會術式的同齡人,雙胞胎熱愛惡作劇的天性大爆發。
淺川遙拿著電話,聽著夏油傑在那邊吐槽菜菜子和美美子任務沒做多少,倒是沒少惹禍。
「為了搶任務和京都咒高的學生打起來了?那不是正常……」
「把京都咒高校長的貝斯換成了燒火棍……對不起,我會讓她們反省錯誤的。」
「執行任務時順手打了禪院直哉?打得好!……不是,傑你聽錯了。」
「總之非常抱歉。」
作為家長,無論曾經是不是夏油傑的老師,淺川遙都因為孩子們的調皮搗蛋變得無限渺小起來。
而另一邊,並沒有進入咒術界,正常進入初高中繼續學業的伏黑惠也是讓人頭疼的一員。
淺川遙鞠躬:「抱歉,小惠那孩子在家裡很乖的,我沒想到他會在學校打架鬥毆。」
……打架就算了,還把不良少年們摞起來了。
把不良少年們摞起來就算了,回家還要和好心勸說的姐姐津美紀鬧別扭。
淺川遙給了甚爾一拳,「這是你家孩子,為什麼是我去學校道歉!?」
甚爾假裝聽不見。
頭疼的淺川遙又去找小惠談心。
「我知道小惠不會輕易傷害別人,所以是那些不良少年不好,對不對?」
小惠點了點頭,他處於青春期正是抽條長個子的時候,已經不能用「小」來稱呼了,但淺川遙還是習慣性地用以前的稱呼叫家裡的孩子們。
淺川遙看小惠的態度松動,她趁機勸道,「那麼津美紀只是很擔心你,不要再和姐姐鬧別扭了,大家都很擔心你啊。」
伏黑惠散發出鬧別扭的氣場。
糟了……被當做是大人的說教了。
淺川遙流下冷汗。
第二天伏黑惠的態度和往常一樣,帶著酷酷的表情去上學,也好好地和津美紀說話了。
淺川遙看著本丸泛濫的脫兔和打著響鼻到處噴水的滿像無語凝噎。
……算了。
也就性格最小天使的夏目貴志能讓她放心。
淺川遙想到待人溫和,在學校大受歡迎的夏目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樣的好孩子是沒有青春期的,真好呀。
……事實證明,她還是放心太早。
淺川遙注視著一身泥巴,難得狼狽走入家門的夏目貴志,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是和誰打架了嗎……?」
「沒有。」夏目貴志露出不太自然的神態,他微微側過臉,「有點事想要拜托遙。」
淺川遙謹慎地說:「沒事,你說,咱們家很包容的。」
「呃……我可以養只貓嗎?」
瞧給孩子難的,淺川遙以為是多大點事。
她露出輕松的笑容,「當然可以了!這麼多年貴志還是那麼拘謹……小惠養的動物在本丸到處亂跑都沒咨詢過我的意見呢!」
在一旁喂玉犬的伏黑惠無辜中槍。
而夏目貴志則更加不好意思了,「但是這個貓有點特殊……」
說話間,少年圓滾滾的斜挎包動了動。
淺川遙沒當回事,「能有多特殊?沒事,養!咱家養得起。」
斜挎包露出一條縫,實心的、頭和身體都圓滾滾的三花貓閃亮登場。
「包太擠了夏目!還有要叫我貓咪老師!!」它不滿地大聲說道。
遙:。
夏目不敢直視監護人,「是學校組織的春游,然後在鄉下的神社裡不小心解開了妖怪的封印,它附身在招財貓身上非要纏著我……」
遙:「哦。」
非要別人叫它貓咪老師的妖怪偏偏還不客氣地嚷嚷:
「我聞到妖怪酒的味道了!酒在哪裡?快拿酒來!」
遙:「呵呵。」
肉眼可見的黑氣從成年女性的身上散開,剛剛還和藹可親的普通人搖身一變,變成了特級咒靈。
「別想糾纏我家的孩子!」
「等下啊啊啊啊啊!遙聽我說完!」夏目一把抱住炸毛的貓咪老師,「我和貓咪老師做了約定,它要和我一同把玲子外婆留下的友人帳上面的名字還給妖怪!總之請務必冷靜!!」
淺川遙凝視著在夏目懷裡叫囂著「才不怕你!我可是大妖怪!」之類話語的炸毛肥貓,許久後重新變為人類形態。
「沒事……」她頭疼地說,「多養一只會說話的貓而已,你照顧好它就好。」
得到大家長首肯的夏目高興起來,「好的!我一定不會給大家添麻煩!」
於是淺川宅的家庭成員又多了一只叫做「貓咪老師」,本體是名為「斑」的大妖怪,現今為肥胖狀態的三花貓。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第71章 禅院遥IFヾ
「直哉少爺,家主大人找您。」
侍女垂著眼,恭敬地傳達著家主的指令。
禪院直哉在房間中轉圈,他絕不承認自己因為被家主召喚而焦慮,侍女的聲音仍讓他一驚。
「嘖……我知道了。」他說道。
若是放在幾年前,禪院直哉絕不會這麼不想被家主召見,彼時家主是他的父親禪院直毘人,他是禪院家的繼承人,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然而僅僅是幾年的時間,禪院家已然大變樣,他雖然還是【直哉少爺】,但早就不是禪院家家主的繼承人了。
一切都是那個女人的錯……
咒罵和看不起的話語在直哉心中轉過一圈,余光看到亦步亦趨的侍女,又把難聽話咽了下去。
禪院已經不是家了,到處都是那個女人的眼線,無論是在哪個角落發出的質疑和閑言碎語,都能傳到那人的耳中最終遭到報復。
她把禪院家變成了自己的巢穴。
直哉沉著臉走向禪院家的最深處,戒備森嚴和保護用的結界將這處院子保護得密不透風。
踏進去的瞬間連光線都變得昏暗起來,這就是禪院家現任家主禪院遙起居辦公的地方。
既是禪院家家主也是咒術界的無冕之王,誰也想不到幾年前禪院遙還只是禪院家一個可以隨意賣給其他家族的【母體】。
「直哉少爺,家主大人等待您多時了。」
門口的雙胞胎侍女是禪院真希和禪院真依,時過境遷,雙胞胎也不再是直哉可以任意欺凌的存在,而是家主的得力助手。
直哉咬牙,裝作沒看見真希冷淡中帶著嘲弄的目光,推門走進和室。
房間早就變了個樣,上一任家主的痕跡干干淨淨,房間中沒有了禪院直毘人如影隨形的酒精味,而是標志性的煙草燃燒後的尼古丁味。
直哉不情不願地行禮,「家主,你找我有什麼事?」
在被賣給其他家族的前一天,禪院遙發動家族叛亂。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煽動的,但回過神來,禪院家的青壯年在互相廝殺中折損一半,又有天與咒縛為禪院遙保駕護航,家主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成為了禪院遙。
直哉不理解,他的父親就這麼悠哉地退位,讓給了禪院遙。
一切都是莫名其妙。
但時間久了,人們才會發現禪院遙最擅長的就是讓事情莫名其妙地按照她的意向發展。
不知不覺順了對方的意才是最可怕的。
咒術界也是一樣,這般那般運轉,背後的操控者就變成了禪院遙。
直哉垂著眼睛掃了一圈昏暗的房間,在桌子後找到了略顯纖細的身影。
一如既往身著繡著禪院家家徽的傳統黑色和服,成為掌控一切的幕後之人並沒有給禪院遙帶來什麼穿著上的改變。
改變的是神態。
黑發黑眼的女性斜倚在椅子上,向直哉投來一瞥。常年累月在安全的房間中使得她的膚色要更白一些,而繁重的咒術界工作又在女性的眼下留下淡淡的青黑。
然而再如何憔悴,禪院遙的存在就是無聲的威懾。
「還是那麼沒禮貌啊,直哉。」她手裡的煙鬥轉了半圈,敲了敲桌面。
直哉冒出冷汗,生理性的恐懼先一步壓過了其他負面情緒,讓他收回了肆無忌憚的目光。
可惡!
他非常確信甚爾不在這裡,在禪院遙成為家主後的第二年,甚爾便火速成家,直到今年甚爾徹底脫離禪院家投身於普通家庭中,不再是禪院遙最忠實的保鏢。
也因此,沒了天與咒縛如影隨形的保護,外界和內部各方面的人心都浮動起來。
「不要浪費時間,來說說你這次玩忽職守的理由吧。」禪院遙漫不經心地說。
「潛入的是一級術師,我又打不過,自然避開了。」直哉道。
禪院遙笑了,煙鬥沒有點燃其內的煙草,而是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扶手上。
連帶著直哉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我還以為你想著說不定可以殺掉我,於是故意放他進來的呢……畢竟甚爾不在我身邊隨時保護,大家的心思都活絡起來了。」
直哉極力控制自己的面目表情,試圖不透露任何想法。
禪院遙笑起來,「怎麼還是這麼蠢呀,直哉。」
恐懼扼住了直哉的喉嚨,他看到今年新入學的最強之一,咒靈操使夏油傑從那個女人的身後走出,一起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真危險呀,不過只是一級術師。」咒靈操使說道,「……不過,對我來說還可以。」
……!
怎麼可能?!這麼快禪院遙就籠絡了新的術師來保護她!
直哉咬牙。
本以為沒有甚爾在這個女人得意不了多久就會被忍耐許久的高層們暗殺掉,沒想到……
這樣豈不是咒術界又要變成她的一言堂……只不過是個不能使用咒力的【母體】!
「直哉,你的禮貌呢?」禪院遙又敲了敲桌子。
在長時間與禪院遙的博弈中,除了年幼時直哉仗著身份和能力占過上風,之後他總是被對方玩弄於鼓掌之間,吃盡苦頭。
「抱歉,是我的疏忽。」
在思考更多前,直哉的身體已然條件反射般單膝跪下,說出了少年時絕對不會說出的話。
「要乖乖的。」禪院遙嘆道,「我可是答應了你的父親不殺你來著,暫時我還不想打破我的承諾……」
受到極大驚嚇的直哉離開了家主的房間。
隨著直哉離開,昏暗的房間被白熾燈照亮,此前昏暗的環境只不過是為了通過心理暗示讓直哉聽話點。
作為戰力低下的人員,禪院遙在其他方面算是做到了極致。
「遙小姐真是嚴厲。」夏油傑感嘆道,他還是笑眯眯的,「事先聲明,禪院直哉將我認作了您的附屬,但我可不是哦。」
「當然了。」遙說,附上奇怪的一瞥,「都說了是我暫時雇佣你幾天,我可不是會拖欠學生工資的人。」
但是是擅長潛移默化改變他人想法的人。
夏油傑笑容不變,要是今天他不把話說明白了,可能明天整個咒術界都會默認他是禪院遙身邊新的「狗」。
就是這麼可怕,禪院遙擅長利用群體意識來迫人做出她想要的選擇。
是玩弄語言和感情的女人。
「那麼,我就告辭了。」繼直哉之後,夏油傑也匆匆離開了。
房間中徹底歸於沉寂。
禪院遙點燃了煙草,煙霧從精致的煙鬥中裊裊飄出,附近的空間全部被尼古丁的氣味充斥。
守在門口的禪院姐妹推開門,進來幫她更衣。
「想找個和甚爾一樣好用的戰力還真是不容易……」她吐出煙獨自感嘆道。
「甚爾畢竟也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人了,得讓他去過正常的人生。」
「說到底,沒有強大術式就是很難在咒術界存活,禪院家【非術師非人】也沒錯。」
房間中,禪院遙自語著,任由還是孩子的真希和真依忙碌著。
雖然禪院家和咒術界都發生了改變,但這對雙胞胎堅持要留在她身邊……或許是因為禪院遙改革的那天第一個重傷的就是正在欺負雙胞胎的直哉。
褪去衣衫,禪院遙低頭看向小腹,微微一笑。
【母體】啊……至今為止還未誕生出過什麼,丈夫那種東西來一個殺一個不久好了?
「說起來,等你們再大一點不如也離開咒術界好了。」她笑著說。
「不……我想要跟隨您!」真希一頓,接著大聲道,「我想要成為下一個禪院家家主!或者下一個甚爾!」
禪院遙不明白為了這些東西有什麼值得留下的,「好吧,那你加油。」
她又陷入了喃喃自語的狀態,總是獨自一人就會這樣,偶爾禪院遙會和自己對話,方便理順思維。
「那麼接下來會有大量的刺殺行動吧,畢竟我很好殺的。」她覺得自己講了個很好的笑話,兀自笑起來。
「要麼殺掉我,要麼咒術界死掉更多的人……這樣的道理大家都懂,哈哈。」
雙胞胎為她換上更加華貴的和服,禪院遙起身前往會客室。
「禪院大人,這是我們家在別處得到的強力咒具,據說裡面誕生了付喪神,若是調服成功,一定會是強大的助力!」
依附的小家族獻來一把太刀。
禪院遙抬了下眼。
真依接過,拔出太刀檢查。
確實散發著強大的咒力,至少是特級的強度沒錯……但是刀鞘內的太刀鏽跡斑斑,被腐蝕得輕輕一碰就要折斷。
「哦,太刀。我倒是沒看到付喪神在哪……」禪院遙說,瞟了眼勉強能看出幾分昔日美麗的太刀便移開,「行吧,你什麼時候做了頭部手術?」
額頭上帶著縫合線的小家族家主笑道:「一點意外傷罷了……您擅長讀取人心,我可不敢騙您。刀劍會選擇主人,被不被承認的人觸碰時是不會出現的……作為一把利器也是可以的。」
真依又接了過去,隨手一揮,那振布滿裂紋的刀劍居然隔空劈開了地板。
在場所有人都無法召喚出所謂的付喪神,不過刀劍磨損到這個份上,付喪神也死掉了吧?
禪院遙收下了太刀。
在她觸碰到太刀的瞬間,會客室的光線暗了幾度。
「呵呵呵……」
從太刀之中發出了不像是人類會發出的,低沉且含糊的聲音。
禪院遙反應迅速,松開了手。
只是觸碰的幾秒,她身上各種用以保護的術式盡數破碎。
太刀在徹底落到地上斷為兩段前,被接住了。
被一只長滿了骨刺,看不出面目勉強是個人形的生物接住了。
它背後的骨刺尖利且巨大,扯得怪物歪向一邊去,肩膀手臂甚至額頭都長著大大小小的黑色骨刺。
從頭到腳都是不詳的黑氣。
像怪物一樣。
「呃呃呃!」
含糊的聲音轉為痛苦的咆哮。
「真不幸,看來您被選中了。」額頭有著縫合線的家主笑著說道。
這樣的危機時刻,禪院遙也很冷靜。
來得真快啊。
不過她也召喚了「炳」的人來救場,幾秒鐘的事。
「我聽聞您早年和神明簽訂了契約,這位便是了。很遺憾您的神明早就墮落,他們這樣的付喪神,墮落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與他們結契之人。」
反派興致勃勃地解說,禪院遙也只是無聊地隨口應和著。
怪物徹底現於人世,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向手無寸鐵的女性。
會客室的大門被打開,全是曾經看不起禪院遙,不得不忍氣吞聲為其服務的術師,如今竟全部帶著仇恨的目光注視著她,沒有一點幫忙的意願。
禪院遙也不生氣,沒腦子的人就會這樣啦,只是煽動與被煽動的一部分。
不過真厲害呀,咒術界居然還有腦子好使的術師。
她以為全部都是直哉那種笨蛋呢。
說起來,會是今天嗎?身死的時刻。
縫合線偏偏還在喋喋不休。
「您在等什麼?不會有人來救您啦!對您積怨許久的禪院家術師不會前來的……呃!」
怪物止住了前進的步伐,它拿著破敗的太刀,第一個殺掉了縫合線。
鏽跡斑斑不完整的刀插進對方的腦袋,搗了搗。
倒下的屍身抽搐著,墮落的神明已然邁過它,繼續前進著。
它舉起太刀。
「上吧。」
禪院遙捕捉到這樣一句意義不明的含糊話語。
墮落神明的刀揮向對禪院遙有惡意的禪院家術師們,到處都是慘叫聲和血腥味。
有人將墮落的神明當做是禪院遙又一個未曾言明的後手,痛哭流涕地求饒。
但無論如何,最後都會被前者割下頭顱或許貫穿身體。
在這樣的時刻,禪院遙卻注意到怪物有著一雙美麗的新月紋眼瞳,因為收割生命而盡顯狂態。
是美麗的怪物,在揮灑的血雨中搖頭擺尾。
……真美啊。
作為小侍女的雙胞胎一早就被禪院遙推到一邊逃走避難去了。不知不覺,這個房間除了禪院遙已經沒有活人了。
怪物拎著刀一步一步走來,一直到禪院遙的面前。
非常近的距離,近到禪院遙在那雙格外特別的新月紋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平靜得一如往常,也像一尊無趣的美麗人偶。
「要殺掉我嗎?」她笑起來,「我特別好殺。」
怪物困惑地看著她,剛剛因為戰鬥而盡顯狂態的眼眸安安靜靜的。
它將破爛的刀遞給禪院遙。
禪院遙看見新月紋中的自己臉上浮上困惑。
「別……」墮落的付喪神含糊地說,喉嚨附近的骨刺嚴重影響了發聲。
「怎麼?」禪院遙隨口問道。
「……別……害怕。」它終於完整地說完了,空出來的手洞穿了剛剛趕來,試圖襲擊禪院遙的術師。
別害怕?
說實在的,害怕對禪院遙來說是極為遙遠的詞。
她從未害怕過什麼。
即便是這樣一只美麗可怕的怪物站在面前,禪院遙的大腦也仍然在鎮定且穩定地運轉著。
啊。有了。
禪院遙臉上的困惑退去了,變成她甚少展露的明媚笑意。
「你好貼心,是要保護我所以殺掉了可怕的敵人嗎?」她贊揚道,「那麼……你要成為我的丈夫嗎?一直、一直保護我。」
「——直到時間的盡頭。」
第72章 禅院遥IFゝ
禪院遙選擇了丈夫。
丈夫是墮落的神明,是可怕的怪物,只能發出含糊的語句。
是禪院遙最好用的刀。
蠢蠢欲動的高層們再次被鎮壓下去,禪院家內部重新大洗牌。
所有人都說禪院遙更可怕了。
她還是躲在禪院家最深處的結界中,僅憑寥寥數語便能將咒術界變成她手中的提線木偶。
有人說,墮落的神明也免不了被禪院遙蠱惑,那個將言語誘導掌握到極致的女人,輕易將神明玩弄於股掌之間。
「……五條家主突然拜訪有什麼事嗎?」
禪院遙處理公務時忽然感到有目光在注視自己,她抬頭,五條悟不知何時穿過了禪院家重重結界,坐在了她對面的椅子上。
年輕的五條家主不見外地將腳架到椅子旁的小茶幾上,整個身體拉成可長的一條,像只不請自來的貓。
「聽說你結婚了,我來看看。」五條悟目光中是不掩飾的好奇。
五條悟和其他迂腐的高層不同,他更加隨性和無所謂。
在禪院遙整合資源向咒術界發起改革的浪潮時,作為最強的六眼直接舉雙手贊成,自發地倒戈。
「不給看。」禪院遙說,「我的丈夫是什麼展品嗎?一個兩個的都要看。」
五條悟揚起眉毛。
他竟然不是第一個敢當著遙的面提出要看【丈夫】的人……也對,還有禪院甚爾那個家伙。
「禪院甚爾怎麼評價的?……不對,他也沒看到吧?」五條悟雖然對天與暴君不喜,但看熱鬧的好奇超過一切。
「甚爾已經見過三日月了。」禪院遙露出苦惱的神色,「被嘲笑了品味很爛……真過分吶。」
因為五條悟在此滯留的時間過長,一身骨刺黑漆漆的怪物拖著刀從黑暗中走出,冷淡地凝視著五條悟。
「晚上好,三日月。」禪院遙神色自然地同對方打招呼,名為三日月的墮落神明含糊應下。
氣氛和諧得不可思議。
五條悟不知道是應該難得地附和禪院甚爾,還是吐槽禪院遙的丈夫有名字。
「嗯……你們成年人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實際今年才剛剛入學咒高的DK火速提出了告辭,「總之,祝你們幸福!」
五條悟快快地走了。
太怪了。
無論是禪院遙結婚以及結婚對像是非人類都太怪了。
他感嘆著,雖然知道禪院遙是個什麼都會利用的狠人,但將操縱的手伸向非人類,試圖讓墮落的神明來幫助她鞏固地位……可怕可怕。
這樣的想法在下一次總監部的會議上,三日月在禪院遙的授意下將發出抗議的高層切成兩截時到達頂峰。
墮落的神明被驅使著,殺死人類讓他身上的瘴氣更濃,那雙新月紋眼瞳在注視敵人時冷淡至極,轉向禪院遙時又變得溫馴。
在神明的真名被知曉前,咒術界已經大範圍地將其稱呼為【丈夫】。
禪院遙的丈夫。
兩個人形影不離,就像真正的伴侶一樣。
等到五條悟畢業,禪院遙大刀闊斧對咒術界改革完畢,一切塵埃落定後,禪院遙和三日月仍然相處融洽。
在三日月的保護下,禪院遙從暗無天日的結界中走了出來,不再害怕來自外界的暗殺和各種危險因素。
「遙,你的神明看起來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
五條悟習慣了偷偷溜進禪院家找禪院遙玩,或許是咒術界沒有了和遙作對的人,統一咒術界的禪院遙變得幽默了許多,也愛開玩笑,同五條悟以及夏油傑都十分合得來。
這時候才能看出禪院遙並沒有比他們大上太多,相差不到十歲,四舍五入就是同齡人。
「是嗎?」禪院遙疑惑地回頭看了眼三日月,仔細和最初相遇時對方的模樣比較,「好像是有點不同了……」
或許是有一點點人類的模樣了?
雖然面孔仍隱沒在濃重的瘴氣後,但三日月身上的骨刺隱約變少了。
「這可是你的丈夫哎,」五條悟調侃道,「再上點心如何?」
「抱歉抱歉,是我的錯。」
禪院遙痛快地承認了錯誤。
沒人認為禪院遙會真正的愛上什麼人,更不要說是一個怪物,連禪院遙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重復著日復一日的工作,成為咒術界最盡責的幕後之人。
或許是五條悟的提醒,禪院遙也開始注意到三日月的變化。
骨刺確實在減少,能看出神明的主色調是紺色……還有逐漸靠近的距離。
最開始三日月藏在刀中,有需要才會顯現於世,後來付喪神開始長時間滯留在現世,徘徊在禪院遙周圍。
禪院遙對三日月的信任與日俱增。
高層的刺殺停滯了一段時間,再遇到刺殺時禪院遙嚇了一跳,下意識躲到三日月的身後,卻被骨刺劃傷了手臂。
三日月和禪院遙都頓住了。
新月紋的眼瞳落在禪院遙的傷口上,爆發出付喪神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驚人怒意。
神明懊悔於傷害到了脆弱的人類,同時,他身上代表暗墮的骨刺卻迫不及待將落於其上的血液吸食干淨。
三日月隨手殺死了來犯的敵人,默不作聲地要走入黑暗。
「你要去哪?」禪院遙問,「你得陪在我身邊。」
三日月又安靜地走了回來。
在禪院遙意識到發生什麼之前,三日月自顧自地抓住那根劃傷了禪院遙的骨刺。
先是斷裂的聲音,接著骨頭在皮肉下攪動著發出聲響,被三日月毫不留情地拔出,扔到一邊去。
濺了一地血。
禪院遙第一次知道神明也是會流血的,即使是墮落的神明。
不等禪院遙再說些什麼,三日月又握住了胸口的骨刺。
「等下,你要做什麼?!」
那根骨刺幾乎將三日月的胸口貫穿,禪院遙毫不懷疑拔掉之後付喪神也會隨之死去。
然而對於禪院遙的阻止,三日月第一次表達了拒絕。
他因為禪院遙的擔心暫時止住動作,將對方妥帖地安置到舒適的座椅上後,又重新回到原地。
再一次折斷、拔出,重復剛剛的流程。
然後摸索著,尋找下一根需要折斷的骨刺。
三日月應當是會感到疼痛的,付喪神偶爾抑制不住的喘息會泄漏出來。
但大部分時間,瘴氣之中那雙美麗的新月滿懷笑意地凝視著禪院遙。
他拔掉了所有的骨刺。
仍然看不清面目,被瘴氣籠罩著,但單看輪廓,三日月更接近於人了。
他轉瞬間出現在禪院遙面前,沒有了骨刺的妨礙,三日月順利抱起了他的人類。
禪院遙感到付喪神從頭到腳都被血浸透了,鐵鏽味隨著拉近的距離爭先恐後地鑽入鼻腔。
「遙。」
接著付喪神用還未愈合,沙啞的喉嚨順利喊出了她的名字。
禪院遙本准備推開三日月的手重新放回身側。
好怪啊……這是什麼感覺?
。
或許是從初見起禪院遙就處於被不斷刺殺的狀態,保護禪院遙的意識刻入三日月骨髓。
三日月最喜歡的是將禪院遙抱在懷裡,妥帖地保護起來。
好幾次了,禪院遙處理公務累到睡去,再醒來時就在對方的懷裡。
偏偏還用唯一能被看清的美麗眼睛無辜地望過來。
……總感覺並不像一開始那般只有本能,隨著付喪神主動拔去了骨刺,付喪神也開始展露自身的性格。
喜歡喝茶,喜歡在庭院消磨時間賞櫻,也喜歡在合理範圍內摸摸魚。
像個老爺爺一樣。
……似乎還挺喜歡被照顧的。
搞得禪院遙越發好奇這位付喪神真正的面目是什麼樣子。
身為咒術界的一員,禪院遙不缺少作死的膽子。
「所以你把我和傑全部都叫到你家,就是因為你的戀愛煩惱?」五條悟不滿地說,「現在可是夏天,特級的工作超級多的!」
夏油傑也點頭,「苦夏是這樣的……」
禪院遙正襟危坐,「都說了是祛除神明的瘴氣,什麼戀愛煩惱,別亂說。」
五條悟指指點點:「你看啊,之前你可是對三日月的狀態完全不在意,現在都開始好奇他的長相了!」
「是啊,一般愛情都是從好奇開始的。」夏油傑笑眯眯地說。
兩個母單居然在這裡給她上戀愛課。
禪院遙不屑一顧,然後想起來她自己也是母單來著。
好好好。
「好吧,我確實愛上了三日月先生。」禪院遙捧讀道,「現在可以幫我想辦法祛除他的瘴氣了嗎?」
「不要!你一看就不是誠心的!」
禪院遙:「……幫完我這個忙,你倆可以放一個月的假。」
兩位最強面面相覷,五條悟高舉雙手:
「好!太感動了,您超愛三日月的!」
夏油傑點頭表示附和。
禪院遙:……
是非常容易被假期誘惑的咒術界社畜兩枚。
有專業人士在,祛除瘴氣十分順利,付喪神暫時回到了刀劍本體之中。
「哇,三日月的本體跟著一起恢復了哎。」禪院遙感嘆道,慷慨的給兩位特級批了假,「你們倆可以去玩了。」
「用完就扔嗎?」
「變臉超快的。」
兩個特級術師一唱一和,勾肩搭背地離開了。
當晚,禪院遙沒有了三日月的保護,謹慎地抱著刀入眠。
──三日月暫時陷入沉睡了,但他的本體太刀是十分強力的咒具。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禪院遙睡夢中總覺得自己被緊緊地纏繞。
她掙扎著醒來,床上除了她還多了個人。
發絲交纏在一起,手臂連同身體都被身邊人緊緊摟住,清淺的呼吸聲落在她的肩膀上。
禪院遙提起警惕,視線慢慢移動。
……是一張極其美麗的面孔,即使是閉著眼睛,也能讓人一時失語。
「早上好,遙。」
在禪院遙的注視下,這位陌生的,卻有著極致美麗面孔的男性慢慢睜開了雙眼,笑著和她問好。
禪院遙通過標志性的眼睛認出對方。
「……三日月?」
「是的,我似乎在不清醒時便已將姓名告知於您,現在想來,過於失禮了。」三日月含笑說道,似乎是無意識地用臉頰蹭了下禪院遙的黑發。
禪院遙:……
難道現在這種情況就很有禮貌嗎?
三日月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了:「重新再來一次自我介紹吧……我的名字是三日月宗近。嘛,身為天下五劍的其中一把,被說是最美的呢。」
他頓了頓,很是愉快地繼續說道,「不用擔心,作為丈夫,我也深愛著您。終於可以毫無阻礙的說出來了,哈哈哈。」
禪院遙:…………
遭了,和五條悟開玩笑說的話,付喪神當真了……
她平躺著,任由恢復了神智的付喪神抱緊自己,腦內開始思考一會兒是什麼死法。
欺騙神明會死得很慘吧,哈哈。
禪院遙不止欺騙了,還沒少趁火打劫。
仗著神明墮落時腦子不清醒,讓對方幫忙殺人放火一個不落,偶爾還因為懶得走路把他當作代步車。
格外長的沉默讓三日月察覺到了什麼。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嗎?」他笑起來,恢復正常的三日月發出像老爺爺一般的和藹笑聲。
「非常抱歉。」禪院遙滑跪得十分快速。
三日月眨眼,暗紅從新月紋眼瞳中一閃而過。
「沒關系,現在沒有愛意也沒關系,只要讓我永遠陪在您身邊就好……利用也是可以的哦。」
好說話得不可思議。
。
禪院遙的丈夫實際上是位美人,遙帶著三日月再次露面,他們引起了咒術界不小的震動。
但這並不阻礙禪院遙在咒術界穩固的地位,數年過去,舊高層們屢次反抗,每一次都被禪院遙輕描淡寫地壓下。
「一群沒腦子的蠢貨,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待著呢?」
說這話的時候,帶頭反抗的舊高層跪在下面,禪院遙漫不經心地擺弄著煙槍,吞雲吐霧。
舊高層怒極口不擇言,「有什麼好得意的!你不就是靠著【愛】的謊言讓神明聽命於你嗎?你根本就不會愛上什麼人,你這是在欺騙神明!」
三日月微笑著站在禪院遙的身後,仿佛什麼都沒聽到。
禪院遙敲了敲煙槍,「無聊。」
那人被帶了下去。
禪院遙又吸了口煙槍。
她會產生愛意嗎?禪院遙自己也不知道。
大約又過了好幾年。
沒人敢再有膽子反抗禪院遙,也沒有沒腦子的爛橘子還賴在高層不走了。
最重要的是,夏油傑和五條悟終於看起來成熟不少。
禪院遙很滿意,她宣布退休去度蜜月。
並將整合完畢的咒術界轉手送給了兩位看起來還算順眼的最強。
「……真愛上了?」五條悟倒抽一口氣,「你誰啊?」
禪院遙:「我是禪院大魔王啊。」
夏油傑:「真的假的……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們背地裡這麼叫你?」
「我無所不知,這不是你們背地裡給我的設定嗎。」禪院遙露出死魚眼,退休後她看起來也活潑不少,「總之,你們加油。」
到最後禪院遙也沒告訴兩個還處於母單狀態的後輩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她自己也不知道。
畢竟,一直在禪院家還有咒術界高層那麼爛的地方,從頭到尾禪院遙也沒見過愛情的真正案例。
想要繼續一起生活的心情……這樣普通溫暖的情緒會是【愛】嗎?
對了,身邊有個案例來著。
禪院遙帶著三日月敲開了禪院甚爾家的門。
「老哥,好久不見……啊,紀香你好,小惠你好。」
「你這家伙自顧自的跑到我家干什麼?」甚爾很暴躁。
禪院遙認真臉:「我是來觀摩學習下普通人的愛情的。」
「哈?!」
【禪院遙IF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