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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不要為難我打工人》作者:雨小狐【完結+番外】

《(綜漫)不要為難我打工人》作者:雨小狐【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36個瀏覽者
文案:

就職於橫濱港口Mafia的竹泉知雀被首領派去東京臥底,成為一瓶酒廠新酒。
在前輩貝爾摩德的建議下,竹泉知雀決定用談戀愛的方式穩固自己普通高中生的馬甲。
交往第三天,她在酒廠發給她的新人資料中看到了男朋友的臉。

優秀的打工人不會拘泥於兩份兼職,橫濱再次下達指令,竹泉知雀翻出自己落灰的特級詛咒師馬甲前往盤星教應聘,在途中慘遭職業小白臉碰瓷。
「你男朋友不是在你掉馬後提了分手嗎,我憑什麼不可以上位?」天與暴君理直氣壯。
  
酒廠試圖連環套娃把竹泉知雀派去公安臥底,她連夜趕去盤星教找好說話的教祖大人請長假,在返程路上被咒術最強綁架回家。
「你的命現在我手上,最好還是乖一點。」六眼神子慢聲耳語。
  
終於結束套娃臥底任務回到港口Mafia的竹泉知雀喜提休假。
在假期第一天,雙黑撬壞了她的門,最強砸爛了她的窗,手握證人保護計劃的公安和拖家帶口的天與暴君在走廊狹路相逢。
竹泉知雀:累了,毀滅吧
  
食用指南:
1.日更,每天18點更新,我很勤快請不要養肥我orz
2.輕松向,有很多對女主的單箭頭(包括但不限於文案),男主寫到誰是誰,希望大家看文開心~
3.看到重復章的小可愛可以補訂閱或者等防盜時間過,全訂的寶貝遇見重復章去後台清一清緩存就行~
 
內容標簽: 綜漫 文野 咒回 柯南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竹泉知雀 ▏ 配角:橫濱眾,萬年小學生 ▏ 其它:甜文,二五仔,修羅場
一句話簡介:救救打工人!
立意:認真對待當下的一切,世界必然回報以光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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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打工的第一天

  放學鈴聲回蕩在帝丹高中的校園內。

  鈴木綾子收拾好課本,輕輕推了推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鄰座少女。

  「知雀,起床啦。」像姐姐一樣溫柔的鈴木綾子柔和地說,「再不起來就要被鎖在教室裡了。」

  「……嗯……已經放學了?」艱難地從夢境中掙脫的竹泉知雀茫然抬頭,呆滯地望著鈴木綾子。

  「是啊。」鈴木綾子看了看竹泉知雀臉上的睡痕,「你昨晚沒睡好嗎?」

  不,不是睡眠問題,是數學課的風水作祟。

  在老師講課途中昏迷的竹泉知雀絕望地看了一眼桌上比臉還干淨的數學課本,她的書包裡還有一摞嶄潔如新的物理課本化學課本生物課本。

  入學一個多月,竹泉知雀吃夠了學習的苦。

  她宛如行屍走肉一樣站起身,刷地拉開教室窗戶。

  「永別了綾子。」竹泉知雀一只腳踩在窗沿上,大義凌然地說:「等我創造一個沒有考試和作業存在的世界,我一定回來找你。」

  「等!等一下!」鈴木綾子慌慌張張地說,「這裡是一樓!」

  「???」竹泉知雀震驚,「不是一樓你就任我跳了?」

  你好狠的心,竟要害卿卿性命。

  黑發杏眼的少女眼睛睜得圓圓的,像一只被邪惡人類搶走瓜子的小倉鼠。

  鈴木綾子被她看著,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應該不是她的錯……吧?

  「知雀要不要到我家來玩?」鈴木綾子轉移話題,「我的妹妹園子也在家。今天老師布置了很多作業,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做吧。」

  作業。

  竹泉知雀翻了翻桌上三張數學卷子兩張物理卷子兩張化學卷子和一張生物卷子,閉著眼把它們統統塞進書包。

  「我要辭職……」她喃喃自語,「這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前代首領沒說Mafia需要學歷!

  她明明是因為港口Mafia招聘不需要學歷才會投簡歷入職的!詐騙!這是職場欺詐!

  竹泉知雀,18歲,橫濱人,輟學兒童,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港口Mafia的前代首領秉承著「人才不問來歷」的原則,對下屬的學歷沒有任何要求,竹泉知雀快樂入職,成為港口Mafia光榮的一員。

  即使頂頭上司因為老花眼、老年痴呆、老年暴怒等一系列疾病日常像個瘋狗一樣命令下屬滿橫濱咬人,攪得大家雞犬不寧,竹泉知雀也還是很喜歡自己的工作。

  當今就業環境實在是太嚴峻了,有五險一金還包三餐的工作不好找。哪怕只是為了總部食堂盒飯裡的雞腿,她都會認真做好每一次工作。

  港口Mafia食堂的雞腿真的很好吃,食堂阿姨指尖跳動的飯勺是竹泉知雀此生唯一的信仰。

  她每天用心工作,努力干飯,很快因為出類拔萃的職業素養得以晉升,日子美滋滋。

  竹泉知雀快樂打工生涯山崩地裂的那天,是前代首領被自願讓位給他的貼身醫生森鷗外的那天。

  嗯,沒錯,「被自願」。

  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森鷗外是在篡位啊!你裝模做樣還自帶目擊證人有什麼意義!滿牆的血都不知道擦一擦!

  簡單點,演戲的方式簡單點。

  竹泉知雀有很多槽想吐,但她只是個打工人,打工人從來不在乎上司姓甚名誰,只要能按時發工資,你說什麼都對。

  如果加班費能多給點,她也不介意舉著牌子在總部門口充滿感情地棒讀「大慈大悲森先生,千秋萬代,一統港。黑」。

  一小時二十萬起步,超三小時加錢。

  竹泉知雀小算盤打得飛起。

  新首領繼位的大事對竹泉知雀沒什麼影響,任老人新人吵來吵去,打工人的日子照舊要過。

  誰曾想火燒到了無辜的她身上。

  兢兢業業的打工人竹泉知雀什麼都沒做錯,唯一的問題是——她實在太敬業了。

  簡直是神一樣的打工人,打工界的皇帝,升職速度之快令新上任的BOSS森先生不禁疑惑地問:

  「你小學未畢業,是怎麼坐到港口Mafia干部候補的位置上來的?」

  竹泉知雀:「……聽著就像太宰君和中也君不是輟學兒童一樣。」

  大家都是文盲,為什麼要把她單獨拎出來diss?

  森鷗外倒吸一口涼氣。

  東京大學醫學系畢業的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篡位了一個文盲組織!

  不得了啊,隔壁黑衣組織都點亮新的科技樹分支了,港口Mafia竟然還沒進入啟蒙時代。

  森鷗外覺得不行,不可,身為首領他一定要提高組織的平均學歷。

  隔壁黑衣組織的人才培養計劃就很值得借鑒,是時候派人去東京出差學習了。

  「竹泉君,我有個嚴肅的任務要交給你。」森鷗外雙手合十,深沉地說。

  「請賭上你的性命,去東京上學吧!」

  ——這就是竹泉知雀如今坐在帝丹高中二年級B班教室的全部理由。

  讓一個小學未畢業的人直接讀高二,她合理懷疑森鷗外是在故意給她穿小鞋。

  對不起,任何錯她都願意改,請不要讓水平是四則運算的人做立體幾何,她真的會死。

  「今天要不要去書店看看新到的雜志?知雀最喜歡的夢野咲子老師開了新的漫畫連載。」鈴木綾子和竹泉知雀並肩走在放學路上。

  夢野咲子老師,知名少女漫漫畫家,聽名字就知道是個甜甜無敵可愛的美少女。

  竹泉知雀在橫濱的時候一直在追老師的連載,非常渴望能和老師面基開女子座談會。

  「今天可能不行。」

  竹泉知雀收回瞥向角落的視線,親親熱熱地挽著鈴木綾子的胳膊和她告別貼貼:「我有點事,綾子早點回家吧。」

  「知雀?」鈴木綾子看著自己被松開的手,四處張望,卻找不到一秒融入人群中消失不見的黑發少女。

  「她是那種不牽著就會撒手沒的人設麼?」鈴木綾子疑惑地繼續走向回家的方向。

  黃昏的街道上,學生騎著叮鈴鈴的自行車穿行而過,停在偏僻小巷子裡的保時捷356A車燈熄滅。

  銀發黑衣的男人靠著車門,指尖煙頭明亮。

  「太慢了。」琴酒冷冷地說。

  他松開手,鞋尖碾過煙蒂,火星和灰燼在地面留下灰白的痕跡。

  「我錯了,請不要扣我工資。」竹泉知雀從善如流地認錯,「我只是一個父母雙亡沒車沒房如果沒有組織對我的大力栽培完全活不下去的可憐女子高中生,我永遠不會忘記組織對我的大恩大德,我用我的良心和我的道德發誓一輩子效忠偉大的組織。」

  「所以,請不要扣我的工資!」她九十度深鞠躬,擲地有聲。

  琴酒:「……」

  台詞都被你搶光了他說什麼?

  「沒有下次。」組織的頭號殺手習慣性地威脅了一句,「上車。」

  「沒有下次」,何等熟悉的台詞,每次中原中也的黑卡被太宰治盜刷之後他都會憤怒吼出這句flag,然後無限循環,永無止境。

  今天開車的伏特加沒有來,竹泉知雀在坐到後座和坐到副駕駛之間猶豫了片刻,選擇了副駕駛座。

  原因無他,她上星期看過的霸總文學裡有與眼前一模一樣的參考。

  當頑強小白花女主不想和霸道總裁坐得太近,選擇拉開後座車門時,霸總拋來一個三分威脅三分冷酷三分玩味的扇形圖眼神,邪魅狂狷:「女人,我不是你的司機。」

  竹泉知雀不能理解霸道總裁為什麼沒錢雇佣司機,也不能理解唯一作用是開車的工具人伏特加今天為什麼沒來開車。

  她合理懷疑伏特加要麼是吃壞了肚子,要麼是撿到路邊的懷孕石做了男媽媽。

  她要喝喜酒給份子錢嗎?不了吧,和新同事沒熟悉到那地步。

  竹泉知雀在副駕駛座坐好,給自己系上安全帶。

  保時捷行駛在大路上,一路開往荒草雜生的郊區。

  車內空調冷氣開得很足,竹泉知雀拉了拉校服短裙試圖遮住膝蓋,思索自己為什麼不帶個暖寶寶出門。

  她很快得出答案:因為現在是夏天。

  不,難道夏天暖寶寶就非得滯銷嗎?冬天吃冰淇淋是潮流,夏天貼暖寶寶也可以是潮流。

  「在想什麼?」琴酒冷不丁問。

  車內安靜得連車載音響都不發出電流聲,他突然出聲的效果非常驚悚。

  竹泉知雀下意識說了實話:「在想怎麼搶劫你的外套。」

  殺人的目光頓時像刀子一樣釘過來。

  「哼,你可以試試。」琴酒單手扶著方向盤,他瞥一眼就知道竹泉知雀是覺得冷氣太低,她的皮膚白得宛如凝脂,即使在暗處都仿佛在發光。

  琴酒收回視線,又把空調調低了幾度。

  夏天,開個零下的溫度不過分吧?

  哇,這就是酒廠的同事愛嗎?竹泉知雀真是長見識了。

  竹泉知雀搓了搓發僵的手,別過頭,側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

  琴酒余光看見,以為她在鬧脾氣。

  區區一個新人,雖然因為任務效率過高得到那位先生的青眼,打破了組織最快獲得代號的記錄,晉升速度讓不少人——特別是地位居然矮她一頭的伏特加大跌眼鏡,但,還沒有和他叫板的資格。

  是時候把空調再調低幾度了,莫得感情的殺手冷酷地想。

  『找到了,花色相當可愛的蠅頭。』

  竹泉知雀隔著車窗,輕輕吹了聲口哨。

  【過來。】

  她舌尖滾動,詭譎的黑色紋路如蛇身盤旋。

  蹲坐在一位愁眉苦臉的白領肩膀上的蠅頭身體一僵,不受控制地撲騰著飛向高速行駛的保時捷,一頭撞進車窗。

  被評價為花色可愛的蠅頭手腳並用地鑽進車載空調,竹泉知雀把別過去的臉扭過來,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

  一副鬧完了脾氣終於想起身邊坐著上級開始裝乖的女孩子模樣。

  琴酒忍不住掃了她一眼,黑發杏眼的少女正襟危坐,在空調吹來的熱風中舒服地眯起眼。

  熱風?

  大夏天,哪個傻缺在悶熱的車裡開熱風?

  哪個傻缺穿黑風衣配帽子在夏天的車裡吹熱風?

  除了高冷如琴酒,還能有誰?

  車載空調嗚嗚地吹,涼爽的冷風陡然換成滾燙的熱風,撲了人一臉。

  保時捷356A是琴酒的愛車,他可以開魚鷹直升機嘟嘟嘟瘋狂掃射,卻不可以在愛車上看到一點點灰塵。

  即使愛車的車載空調出於不知名的原因調皮得讓他拳頭梆硬,琴酒也只能忍耐。

  要·忍·耐。

  哪怕汗水打濕了風衣外套,長發黏在後頸,在中暑的邊緣徘徊——也要忍耐。

  酷哥絕不會在女高中生面前低頭!他說不脫外套就不脫!

  蠅頭從車載空調裡鑽出來,縮在竹泉知雀手上,用咒靈天生冰涼的身體給她納涼。

  竹泉知雀專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似乎一切都與她無關。

  太天真了朋友,是什麼給了你與港口Mafia干部候補、臥底進黑衣組織不滿一月飛速晉升拿到代號的打工皇帝抗衡的勇氣?

  她成為特級詛咒師被掛上通緝榜的時候,你還在被蠅頭欺負得哇哇大哭呢。

  保時捷一路飛馳仿佛背後有鬼在追,急剎車停在黑衣組織隱秘的訓練場外。

  在琴酒開口前竹泉知雀麻溜地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去狙。擊訓練場等你對不對?了解,長官。」竹泉知雀單手敬了個禮,充分展現出酒廠新人對前輩的敬愛。

  琴酒不發一言,油門一踩方向盤一扒,在汽車尾氣中揚長而去。

  「壞脾氣。」

  竹泉知雀嘆了口氣,五指收攏,蠅頭在她掌中扭曲著化為虛無。


第2章

  打工的第二天

  琴酒是個喜歡公報私仇的人,竹泉知雀確信。

  從他試圖靠在狙。擊練習場欺負女高中生發泄空調壞了的邪火可以看出,他日常懷疑每個人是臥底不僅是疑心病作祟。

  也有小肚雞腸的因素在裡面。

  「手都要麻了。」竹泉知雀甩了甩被後座力震得發麻的指尖,摘下防護眼鏡,貓貓探頭東張西望,「這裡連自動販賣機都沒有嗎?差評。」

  「組織的標配是酒吧,小女孩兒。」美艷的女明星抱臂倚在門框邊,懶洋洋地問,「想喝什麼?牛奶還是柳橙汁?」

  竹泉知雀:「請給我藍瓶口服液。」

  六個核桃也行,只要是補腦子的都行。

  她要開始寫作業了。

  酒吧喜歡用昏黃的燈光襯托曖昧的環境,竹泉知雀趴在吧台上看數學幾何題,感覺眼睛都要瞎了。

  她用量角器量出一個角的度數,省略計算過程直接填上答案,咬著筆頭把證明題的題干抄在空白位置假裝自己的證明過程非常詳細。

  你開槍的樣子好美,可你絞盡腦汁寫作業的樣子真的好狼狽。jpg

  「一杯草莓牛奶,一杯威雀威士忌。」貝爾摩德支著頭點單,紅唇飽滿誘人。

  組織旗下的酒吧,工作人員自然認識這位地位極高的大人物。倒是她帶來的黑發少女頗為陌生,一身帝丹高中的校服,像只誤入狼群的柔軟羔羊。

  「我的腦漿已經被榨干到一滴都不剩了。」竹泉知雀丟下筆,選擇放棄。

  她把草莓牛奶推到一邊,探頭去嗅貝爾摩德手中的威雀威士忌。

  「你不能喝這個。」貝爾摩德不緊不慢地把酒杯移開,「乖乖喝牛奶,小女孩。」

  「給我一點點就好。」竹泉知雀不氣餒,「讓我體驗一下我喝我自己的快樂。」

  威雀威士忌是她的代號。

  「那麼,只有一口。」貝爾摩德傾斜酒杯,讓竹泉知雀就著她的手抿了一點兒酒水。

  「好辣!」竹泉·小甜水愛好者·知雀默默縮回腦袋,捧著草莓牛奶咽了一大口洗嗓子。

  「真是小女孩。」貝爾摩德晃晃酒杯,玻璃在燈光下反射迷離的色彩,「不習慣威士忌的味道?」

  「我覺得把我的代號改成奶啤也不錯。」竹泉知雀誠摯地說,「人美心善的漂亮姐姐,你願意替我和那位先生提議一下嗎?」

  「對我獻殷勤也沒用。」貝爾摩德笑著表示不吃這套,「威雀威士忌是那位先生親自替你挑選的代號,你非常得他器重呢。」

  那可不,論打工她是專業的,就不存在對竹泉知雀工作態度不滿意的老板。

  「威雀威士忌喝不慣,你喝得慣哪種酒?」貝爾摩德像閑聊似地問,「波本威士忌?蘇格蘭威士忌?還是黑麥威士忌?」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貝爾摩德問題的竹泉知雀有種自己玩galgame打到關鍵選項,要開始挑選攻略對像進入分支線的奇妙預感。

  她可以全都不要嗎?

  叛逆。jpg

  「我還是個小孩子,小孩子不能喝酒。」竹泉知雀腦袋縮在牛奶杯後,假裝自己是年紀很小的小朋友,「小朋友要乖乖回家寫作業了。」

  她捧著草莓牛奶的樣子又乖又可愛,琥珀色的杏眼似乎永遠在笑,給人不諳世事的天真感。

  ——42次一擊必殺,抓捕叛徒16人,完美潛入21次。

  僅僅一個月。

  驚動了從來不關注基層人員的那位先生,親自為她挑選代號,將她交托於琴酒和貝爾摩德照料。

  貝爾摩德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要見到一個縮小版的琴酒,眼神冷漠作風殘酷,動不動用槍指著別人的腦門問:你是臥底嗎?

  「嗚嗚……在水平地面上放置一個質量為M的木塊,一枚質量為m的子彈以水平速度v射入木塊,假設木塊與地面間的動摩因子為μ,子彈擊中木塊後和木塊的共同速度是多少啊!救命!」*

  穿著校服的女孩滿臉崩潰地把物理書翻得嘩嘩直響,看貝爾摩德眼神仿佛看到了天使:「前輩——你是來帶我的前輩嗎?救救孩子!」

  貝爾摩德想像的竹泉知雀:莫得感情的鯊手、年紀輕輕聲名赫赫、高度警戒的危險人物。

  貝爾摩德見到的竹泉知雀:被物理欺負得哇哇大哭、被數學折磨得滋哇慘叫、被化學壓榨得生不如死、被生物逼迫得原地入土。

  學渣被欺辱的可悲人生。jpg

  「這日子真的一天都過不下去了。姐姐我好苦,比生吃苦瓜還苦。」

  一擊必殺、真殺手從不回頭看爆頭的竹泉知雀隨手把狙。擊。槍丟到旁邊,一邊揉眼睛一邊控訴。

  「我知道沒有學歷找工作難,我也知道文盲注定備受歧視遭遇此劫,我更知道組織希望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棟梁之材……可是不行就是不行!為什麼要逼迫別人行!難道琴酒就很行了嗎?他也不行!」

  「琴酒連空氣阻力都不知道!他給我講的題全都是錯的!」竹泉知雀把試卷翻開指給貝爾摩德看,是一道已知子彈速度求射程的題,答案旁寫了個血紅的零分。

  「琴酒是怎麼給你講題的?」貝爾摩德好奇的要死。

  琴酒,那個琴酒,給高中生講題?

  「這個題不是求子彈射程嘛。」竹泉知雀老老實實地說,「他現場開了一槍,讓我把數字填進去了。」

  但由於此題不考慮空氣阻力,老師鐵面無私地給了零分。

  貝爾摩德:「……」

  不愧是你們。

  一個敢教一個敢學,你不得零分誰得零分。

  那時的貝爾摩德並不知道,她也有抓著三角板和量角器在竹泉知雀崇拜的目光下替她做數學作業的這一天。

  誰都逃不過。jpg

  森鷗外作的孽,終是讓所有人都要承擔這苦果。

  貝爾摩德在輔導了竹泉知雀幾天功課後覺得不行。

  她,傳奇女明星,奧斯卡影後,一身美貌遮掩不住的才華不是拿來給女高中生補習的。

  她得把責任丟出去。

  「威雀威士忌,作為前輩我有一些建議要給你。」貝爾摩德把酒杯放在吧台上,唇邊的笑意愈發迷人。

  「什麼什麼?」竹泉知雀推開空了的牛奶杯,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好,洗耳恭聽。

  「你知道我們組織最大的特點是什麼嗎?」貝爾摩德諄諄善誘。

  「擁有在大夏天穿一身熱死人的黑衣服還不中暑的超能力。」竹泉知雀秒答。

  貝爾摩德:「……我是說除此之外。」

  可惡她竟然無法反駁,威雀威士忌一眼看透了組織的本質!

  「沒有員工保險,工作量大,加班福利低。」竹泉知雀實誠地說,「我聽琴酒說他沒有休假,半夜兩點半仍然在追殺叛徒的路上。組織經費還不報銷外賣費,修車都要他用自己的小金庫掏錢。」

  有一說一,港口Mafia的員工福利起碼比你們高出一座富士山的距離。

  黑衣組織連員工食堂都沒有,拿什麼留下她的心!竹泉知雀扼腕嘆息。

  貝爾摩德深吸一口氣,覺得試圖誘導竹泉知雀思考的自己是個傻子,她直接公布答案:「組織最大的特點是神秘和低調。」

  竹泉知雀:「???」

  你是認真的嗎?

  琴酒,低調?

  大夏天裹一身黑走在路上像在維多利亞的秘密走秀的酷蓋琴酒,低調?

  竹泉知雀永遠記得她和琴酒的初見。

  他把槍抵在她腦門上張口就是:「你死去的父母曾經是組織的成員,組織一直在暗中接濟你的生活,現在到你回報組織的時候了。」

  「你是選擇死亡,還是加入組織為我們效忠?我給你三秒鐘。」

  琴酒都沒有考慮過他堵住竹泉知雀的地方離米花町警局不遠,也沒有考慮過如果竹泉知雀隨時攜帶一按按鈕聲音巨響的迷你報警器的可能性。

  當然,他更不會考慮竹泉知雀的「父母」是無中生有、她的檔案除了照片名字和性別都是假的、她本人能在琴酒開槍前一發咒言讓他腦袋開花的可能性。

  竹泉知雀一邊在心裡念叨「套路啊都是肮髒大人的套路啊」,一邊在琴酒陰冷的目光下乖巧點頭,以她的良心和道德為賭注,莊嚴發誓她一定會為組織獻出心髒。

  壞女人的誓言隨便聽聽就好了,竹泉知雀並沒有良心。

  也沒有道德。

  如果是以「港口Mafia食堂的特供雞腿」為賭注,她寧可死,也絕不違背誓言!

  「我明白了,組織的特點是神秘和低調,我會把它作為標准答案背下來。」

  竹泉知雀掏出筆記本記筆記:「還有什麼約定俗成的離譜標答嗎?我一起記一下。」

  雖然成績差,孩子還是很好學的。

  「我的意思是,」貝爾摩德放棄了一切故弄玄虛的說辭,簡單粗暴地說,「組織裡每個成員都有在外界的表面身份。比如說我的演員身份、基爾的女主持人身份和你的女高中生身份。」

  竹泉知雀:「可以把女高中生人設換成輟學兒童嗎?我對扮演後者更有心得。」

  貝爾摩德鐵面無私:「不行。」

  「我知道你從父母去世後一直無心學習。」貝爾摩德看過竹泉知雀的數據,對年幼失怙的女孩子有幾分憐惜,「但組織需要你有一份學歷,你就盡情享受高中生活吧。」

  父母去世後一直在港口Mafia快樂打工、已經是社畜打工人形狀的竹泉知雀:「……行叭。」

  等她拿到高學歷之後回去秀死太宰治。

  「但是,威雀威士忌,你的破綻太多了。」貝爾摩德忽然嚴肅地說。

  竹泉知雀心裡一驚。

  怎麼了怎麼了,是發現她二五仔的身份了嗎?

  不會吧不會吧,港口Mafia和黑衣組織不都是惡役集團嗎?她身上一點兒正氣都沒有,不要把打工人之光誤以為正道的光啊!

  漂亮姐姐,你下一句話是不是要把她辭退扔給嘿嘿冷笑的叛徒處理器琴酒?

  不行不可,她這就用咒言讓你魔法失憶!讓你見識一下評級是特級詛咒師的咒言師的強大力量!

  來吧,接招吧,水冰月力量咒術少女變身——

  「威雀威士忌,作為一位花季年華的女子高中生,你為什麼一點兒感情生活都沒有?!」貝爾摩德質問。

  竹泉知雀:「……啊?」

  女孩子懵圈地眨了眨眼,舌尖上浮現的黑色紋路隱沒在殷紅中。

  她揣著小手,猶猶豫豫地說:「我是母胎單身……問題很大嗎?」

  問題很大。

  「我們來盤一下邏輯。」貝爾摩德不容置喙地說,「假設一位女高中生又漂亮又聰明,可她學習成績不好又在放學後不參與社團活動直接消失,家裡也沒有需要她照顧的長輩小輩,請問,她是去干嘛了?」

  「當然是打工。」竹泉知雀秒答。

  「問題就在這裡。」貝爾摩德打了個響指,「你的打工是替組織做事。如果有心人試圖探尋,很可能發現你放學急著消失的秘密。」

  「但如果你有男朋友,就完全不一樣了。」

  感情大師貝爾摩德撩撩頭發:「男人,隨便扔在哪裡都可以。一周和他約會一天釣著玩玩,什麼借口都能往約會上推,完美。」

  壞女人小課堂開課了。

  「況且,男朋友也不是只有『借口』一種用途。」貝爾摩德圖窮匕現,鋪墊了如此之久,她終於說出了她真正的目的。

  「你不想要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補習工具人嗎?」

  美女蛇誘惑地說:「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很頭疼吧?」

  「談戀愛是為了學習啊。」她贊嘆地說,「多麼偉大崇高的目的,不摻雜一點點私欲,為什麼要有心理負擔?」

  「去吧。」貝爾摩德輕柔地說,「去找個全科第一的男人,和他來一場浪漫的補習約會吧。」

  竹泉知雀,怦然心動。


第3章

  打工的第三天

  貝爾摩德留下驚人之語後施施然消失在酒吧,她美麗的身姿與自信的表現讓人不知不覺信了她的歪理。

  又在訓練場磨練了一會兒專業技能,竹泉知雀拎著書包走進地下停車場,熟練地推出停在她專屬車位的自行車。

  在一眾保時捷蘭博基尼勞斯萊斯中,她的小自行車鶴立雞群,是車群中最閃亮的崽崽。

  竹泉知雀把書包丟進自行車簍裡,瀟灑上車。

  【衝擊——】

  詭譎的包裹著咒力的言語從舌尖滾落,漆黑蛇紋亮起猩紅的色澤。

  竹泉知雀一蹬自行車,車輪如脫韁野馬瘋狂旋轉,轟的一聲衝向車庫大門。

  她熟練地扶著車把,以一根頭發絲的距離險險擦過承重牆,騎著小自行車在荒野的高速公路上飛馳。

  琴酒真的很過分,管接不管送,把花季少女從知識的殿堂拉到荒郊野嶺還不給她打車回家的經費。

  「他一定是嫉妒我槍法比他好。」竹泉知雀在迎面吹來的晚風中吭哧吭哧踩自行車。

  「不過是職場前輩害怕自己被優秀後輩搶走工作罷了,我已經看透了這個男人!」

  開玩笑,她能一路從港口Mafia基層跑腿的小蝦米升職成干部候補,全靠她不懈努力的打工之魂。

  竹泉知雀在靶場打空的彈夾數目曾經不知多少次讓後勤部部長哭著說求你了歇會兒吧不要這麼上進好不好!

  要做就做最優秀的打工人!只要她自己卷成滾筒洗衣機,內卷就追不上她的腳步!

  走開,喧囂的風兒,不要阻攔她打工的步伐。

  努力的進步和收獲是可以直觀看見的東西。竹泉知雀喜歡努力的感覺,她工作時一向全力以赴,即使氣死老板也要完成既定目標。

  「卷子基本沒寫幾個題,冰箱裡還剩三個金槍魚蛋黃醬飯團和一板酸奶,食物儲備OK。」

  「今晚,一個人一支筆一個奇跡。」

  竹泉知雀把自行車拴在公寓樓下的停車棚裡,拎起書包。

  為了保證無論何時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騎上小自行車,她從來不給自行車上鎖。

  【偷車賊會在摸到我愛車的瞬間平地摔滾出托馬斯回旋,把自己瀟灑扔進有害垃圾分類桶並蓋上桶蓋。】

  竹泉知雀舌尖抵了抵上顎,拎著書包走進公寓樓。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陰影中不久,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貼著牆根溜進停車棚。

  本田三郎在附近蹲點蹲了好久,他一次又一次看著穿校服的少女不給自行車上鎖就離開停車棚,終於按捺不住激動的心顫抖的手,要把暫時無主的小自行車拐回家。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天真太大意了!讓成年人給你好好上一課吧小妹妹。」本田三郎蒼蠅搓手,躡手躡腳地靠近停車位,一把抓住自行車的把手。

  手指碰到金屬面,冰冷的觸感讓男人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很難形容剎那間他的感覺,仿佛一團看不見的陰冷黏液爬進他的口腔,一直爬到他的胃袋,森然的冷意凍結每根血管。

  有什麼,詛咒了他……

  本田三郎吧唧一下摔在地上,濺起滿地塵土。

  他的腳沒碰到任何東西,他卻感覺虛空中有一雙無形的手強行讓他摔倒在地。

  那雙強硬的手握著他的雙手雙腳,強迫本田三郎在地上扭動,做出一個標准的托馬斯回旋。

  我控制不了……我的身體……絕望一點點溢出男人的眼睛,他連眼珠都動彈不得,手掌和地面的沙礫摩擦,一步步把自己挪到垃圾桶邊。

  本田三郎看著自己走到「有害垃圾」分類桶邊,以一個極其瀟灑的姿勢撲進垃圾桶裡,不忘伸手蓋上桶蓋。

  等到垃圾的臭味充斥了他的鼻腔,本田三郎才感覺胃袋裡的陰冷感散去,身體的控制權也重新交還到他手上。

  「鬼——有鬼啊!!!」男人慘叫一身,連滾帶爬爬向最近的警局。

  無論警察怎麼追問他,滿身垃圾臭味的本田三郎都只一邊大喊我有罪我虧心看守所是我一輩子的家,一邊哭得眉毛鼻涕一把抓。

  「最近米花町附近的治安變好了。」目暮警官感嘆,「好多小偷來自首,大家都開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啊,不錯不錯。」

  竹泉知雀喜歡治安環境好的居住地。即使是Mafia,下班後也要遠離打打殺殺,修身養性。

  她掏出鑰匙准備開門,鄰居野崎梅太郎正巧向幽靈一樣推開門,手裡夾著一個厚厚的文件袋。

  「晚上好。」一米九的面癱男鄰居打招呼,「竹泉桑才放學嗎?」

  「我打工……」竹泉知雀本想說自己打工回來,貝爾摩德的話猛地回蕩在她腦海。

  身為酒廠新人,在不熟悉的領域聽前輩的話應該沒錯吧?

  竹泉知雀改口道:「我和男朋友約會去了,所以現在才回家。」

  雖然她目前還沒有男朋友,但很快就會有的!打工皇帝無所不能,沒有任何甲方的要求能難的住她!

  「男朋友?竹泉桑有男朋友嗎?」野崎梅太郎突然興奮,面癱臉上陡然煥發光彩,「能和我講一下你的戀愛經歷嗎?拜托了這真的對我很重要。」

  竹泉知雀:「……」

  稍等,在編了。

  「約會是私密的情。趣。」竹泉知雀斟酌語句,「野崎君對戀愛話題很感興趣嗎?」

  「很有興趣。」野崎梅太郎毫不遲疑,「我必須大量取材,才能畫出最符合少女幻想的漫畫。」

  「漫畫?」竹泉知雀疑惑,「野崎君是漫畫家?」

  謔,你也是像她一樣小小年紀邊讀書邊打工的社畜麼?

  「我現在要去給編輯交稿,馬上就是死線了。」野崎梅太郎幽幽地說,「如果能多幾個漫畫助理或者我手速再快一點……交稿之後馬不停蹄又是下一話,為什麼月刊不可以改成年刊?」

  竹泉知雀:「你可不要學富O義博休刊去打麻將一去不復返……會被讀者詛咒的,絕對。」

  野崎梅太郎雙眼無神:「竹泉桑聽起來對詛咒很有經驗的樣子,我聽出了不得的自信。」

  「我是很擅長詛咒。不過我追更的老師非常勤快,應該用不上。」

  竹泉知雀想到因為琴酒截胡所以沒能看成的夢野咲子老師的最新連載,心痛了起來。

  可惡,她為數不多的樂趣就這麼被塑料同事殘忍剝奪,琴酒你欠她的該怎麼還?

  「啊,我收到了編輯的消息。」野崎梅太郎看了眼手機,「暫時休刊一月,下月一次性連載三話給讀者一個驚喜——做不到的,這是要我死。」

  「社畜就是這樣的啦。」竹泉知雀對上司這磨人的老妖精看得透徹,發出打工人前輩的聲音:「優秀的打工人不畏懼任何磨難,相信自己,你可以!」

  他不可以。野崎梅太郎失去了靈魂,一米九的高個子搖搖欲墜。

  「讀者一次性看到三話也會很開心的。」竹泉知雀鼓勵鄰居振作,「比如夢野咲子老師的連載,如果能一次性看三話我願意多做三張數學卷子表達我的激動之情。」

  野崎梅太郎:「你喜歡的漫畫家是夢野咲子?」

  竹泉知雀:「嗯嗯!老師畫的實在是太棒了,我和我的同事,呸,我和會主動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好心橘發少年中也君都是夢野咲子老師的粉絲。」

  「哦。」野崎梅太郎面癱著一張臉,「謝謝你和好心少年的支持。」

  「我就是夢野咲子。」他說。

  竹泉知雀:啥?

  竹泉知雀想像中的夢野咲子老師:女子力爆棚的粉色頭發粉色指甲油雙馬尾甜甜美少女,每說一句話結尾都會帶上小愛心和波浪號~

  真正的夢野咲子老師:一米九壯碩男高中生,面癱,語調平的像斑馬線一樣直。

  「全部都是刻板印像呢。」野崎梅太郎掏出素材本記了兩筆,「感覺是可以用上的素材。」

  如此敬業的態度,是夢野咲子老師的味道!

  《關於我的鄰居是我超級喜歡瘋狂催更的少女漫漫畫家這件事》

  竹泉知雀:追夢成功人竟是我自己!

  「夢野老師下個月會一次性連載三話嗎?」竹泉知雀大為震撼,「那可真是——太棒了!」

  野崎梅太郎:「請看看我的黑眼圈再說話。」

  何等無情的讀者,何等無情的編輯,只有漫畫家受傷的世界誕生了。

  「夢野老師狀態不好嗎?」竹泉知雀擔憂地說,「雖然我很期待連載,但老師身體垮掉的話說不定會像富O義博一樣無止境休刊……噠咩,這樣的未來我不接受!」

  「我的身體不重要。」野崎梅太郎沉吟,「重要的是,我沒有靈感了……如果竹泉桑可以把和男朋友約會的細節告訴我,靈感一定會有的。」

  他雙眼無神但期待的看過來。

  麻煩了啊,竹泉知雀陷入沉思。

  貝爾摩德的提議雖然讓她暫時怦然心動了幾秒鐘,但男人只會影響她打工的速度,竹泉知雀原本打算陽奉陰違隨便應付,現在卻打消了怠工的念頭。

  如果她不能真的交往一個活生生的男朋友,夢野咲子老師的靈感要從哪裡來!

  如果老師沒有靈感,她的連載又要到哪裡看!

  現在壓力來到了竹泉知雀這邊。

  為了守護夢野咲子老師的靈感和全體讀者的未來,她一定要在這個月之內捉到一個男朋友。

  去吧大師球,捕捉遠處不知名的野男人!

  「夢野老師,再給我兩個星期。」竹泉知雀下定決心,「以我最喜歡的大雞腿發誓,我一定會成為你最棒的取材來源!」

  「竹泉桑,夢野咲子的未來就交給你了。」野崎梅太郎莊嚴地說。

  他咳嗽了兩聲:「既然不用和編輯見面,我先回去睡一覺,再去醫院打個點滴。」

  竹泉知雀定睛一看,不妙啊,夢野咲子老師的臉已經燒成猴子屁股一樣紅了!

  她合理懷疑老師會在家中一睡不醒。

  野崎梅太郎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准備轉身回家。

  【你會好起來的。】

  輕而低緩的聲音在野崎梅太郎耳邊響起。

  無形的力量隨著言語流動。

  淡青色的風湧入他喉間,口腔中的燥熱一攪而散,甘甜的霖露柔軟地撫平痛苦,沉痾的身體忽地一輕。

  困意湧入野崎梅太郎的腦海,他感覺自己能睡一個很舒服的好覺,像踩在棉花糖上飄忽忽漫步。

  「砰。」

  對面的門合上了,野崎梅太郎遲鈍地抬起頭,眼前再沒有竹泉知雀的身影。

  他打了個呵欠,也關上家門。

  公寓的門合攏時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竹泉知雀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彎腰捂住嘴。

  「咳咳!」

  她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呼吸急促。

  保持彎腰的姿勢過了好一會兒,竹泉知雀才挪開手掌,低頭換上居家的拖鞋。

  拖鞋踩在地板上噠噠響,洗手間的門被推開,水龍頭嘩嘩流出冷水。

  竹泉知雀慢慢洗手,水池中猩紅色的水逐漸流入下水道,重新變得清澈干淨。

  她抽出紙巾擦了擦掌心,隨手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簍裡。


第4章

  打工的第四天

  「我對前代首領傳位給森醫生一事沒有異議。」

  漆黑無光的首領辦公室內,黑發杏眼的少女在寂靜中開口。

  「『只要有發工資的人就好,至於是誰並不重要。』竹泉君,你是這樣對紅葉君說的。」森鷗外坐在辦公桌後,脖頸上的長圍巾如血一樣紅。

  「森醫生不滿意我的回答嗎?」竹泉知雀認真道,「是真心話,沒有說謊。」

  打工人只要安安心心打工就好,頂頭上司換來換去和社畜有什麼關系呢?

  「我當然知道。」森鷗外笑道,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神情冷漠的太宰治。

  「我只是沒想到竹泉君會承認太宰君的證詞。實話說,港口Mafia內也有比我更受歡迎的繼位者,你為什麼不考慮支持他們?」

  無論是誰坐上首領的位置都沒關系,換句話說就是不支持不反對任何人,是絕對的中立派。

  但竹泉知雀承認了太宰治「前代首領在臨死前傳位給森鷗外」的證詞,在她和森鷗外根本不熟的情況下。

  讓森鷗外有些奇怪。

  竹泉知雀不太喜歡表忠心的職場虛偽戲碼,打工人有什麼必要和上司交心?方便黑心資本家抓住把柄威脅她加班嗎?

  女孩的腳尖無意識點了點地面,隱沒的蛇紋在舌尖若隱若現。

  「理由她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嗎?」

  可能是不耐煩一直在旁邊站著,太宰治在竹泉知雀說話前先開了口:「因為森先生是醫生。」

  「欸?」竹泉知雀一下愣住,一雙漂亮的杏眼睜得圓圓的。

  她看向太宰治,真心實意地贊嘆:「你好厲害,是怎麼知道的?」

  了不起,這就是傳說中的讀心術嗎!

  「說了兩遍都是『森醫生』這種稱呼,傻子都聽得出來。」太宰治百無聊賴地說,避開女孩子閃閃發光的眼睛。

  他隨口問:「你喜歡醫生?」

  「如果你是指拿著小鑽頭嗡嗡嗡在人口裡搗鼓還不給人打麻藥的牙醫,我很難違心說出『喜歡』這個詞。」

  竹泉知雀神情復雜:「如果森醫生是牙醫,我可以收回我之前說過的話嗎?」

  森鷗外:不可以:)

  決定組織未來的大事,你就如此草率?

  「我可是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森鷗外微笑著忽略自己開黑診所沒有行醫執照的事實,「竹泉君喜歡醫生的情報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總感覺有點意外。」

  「並不是喜歡醫生。」竹泉知雀糾正,「是佩服能給予人們祝福與治愈的人。」

  「祝福比詛咒難太多了。」

  「如果一定要有新首領繼位,我希望那個人至少明白一個道理。」她的舌尖抵住上顎,淡淡的血腥味彌散在口中。

  「詛咒不需要代價。」

  「祝福才要。」

  洗手台嘩嘩的水聲止住了。

  竹泉知雀對著鏡子照了照,鏡子裡毫無血色的少女彎著眼睛對她笑。

  「好啦,去寫作業吧。」竹泉知雀干勁滿滿。

  她從冰箱裡拿了一個金槍魚蛋黃醬飯團和一盒酸奶,打開桌燈,把書包裡的卷子倒在桌面上。

  三張數學卷子,兩張物理卷子,兩張化學卷子,一張生物卷子。

  目前進度:0/8

  狠狠咬了口飯團,竹泉知雀滋滋幾口干完一盒酸奶,高高挽起袖子。

  「黎明之前,我必完成任務!」她莊嚴宣誓。

  人定勝天,沒有什麼是堅強的意志做不到的——除了數學、物理、化學,還有生物。

  剛開始寫作業的竹泉知雀是一只充滿氣的氣球,在看了兩道題後,三角函數的小尖角戳破了氣球的氣,她逐漸變成癟癟的形狀。

  為什麼她能看懂題干的每一個字,連起來讀卻都不懂呢?這不合理。

  「先做物理。」竹泉知雀喃喃,「物理好做,我有外援。」

  她推開空白的數學試卷,翻出壓在底下的物理卷子。

  竹泉知雀拿出手機哢哢拍照,把照片發給聊天列表上頭像是一顆戴黑帽子的橘子的聯系人。

  打工人打工魂:【圖片】【圖片】

  打工人打工魂:救救孩子!

  過了幾秒,代表未讀消息的小氣泡冒出。

  身高與良心成反比:又來?

  身高與良心成反比:都說了我不是你的物理老師!自己去翻課本啊!我也沒上過學你問我干嘛?

  打工人打工魂: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比你更了解重力的男人(深情小兔獻花)

  打工人打工魂:你就是重力本身!

  打工人打工魂:快幫我看看那道重力勢能題怎麼解,help!

  屏幕對面的中原中也大無語。

  一邊無語,一邊誠實地拖來草稿紙演算。

  他合理懷疑竹泉知雀會在物理考場上做出相同的事。

  中原中也不會忘記自己一邊把敵人錘到地底,一邊夾著手機聽竹泉知雀念題,還要一邊在腦內算題時的手忙腳亂。

  沒辦法啊,如果連高中重力題都奈何不得,他有什麼資格以「重力操縱使」自稱?

  男人,永遠會輸給一些要面子的時刻。

  中原中也深夜連麥給竹泉知雀講了兩張卷子,得到女孩子千恩萬謝一頓猛誇,恨不得把中原中也誇成誇父再世。

  中原中也:倒也不必把他想得如此偉岸。

  彩虹屁讓人沉迷,中原中也貼了貼自己發燙的臉,懷疑竹泉知雀在誇他的時候用了咒言術。

  他本來只打算講一題就打發她自主學習,愣是在竹泉知雀不間斷的贊美和崇拜下陪她把物理作業寫完了。

  「都這麼晚了。」中原中也看了眼辦公室的掛鐘,「她好像還有六張卷子,真的做得完嗎?」

  高中生也太慘了叭,幸好被派去黑衣組織臥底的不是他。

  雖然他貌似也因為竹泉知雀被迫加了不屬於他的班。

  中原中也收拾收拾桌上的文件,讓助理轉交給森鷗外。

  很湊巧,今天森鷗外也在加班。

  兩個不同的城市,有一群相同的加班人。

  森鷗外接過中原中也交上來的文件,看兩眼後覺得沒毛病,鋼筆一揮簽上大名。

  「嗯?等等。」森鷗外剛想把文件放到一邊,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把文件翻過來一看,原本雪白一片的背頁寫滿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和演算過程,偶爾還穿插著「她怎麼這麼笨」、「這樣講聽懂了沒有」、「我沒凶她吧」的自說自話。

  森鷗外默默舉起被禍禍得不輕的文件,只覺得歷史仿佛在重演。

  「昨天太宰君交上來的文件背面似乎是數學公式。」森鷗外嘶了一聲。

  明明只派了一個輟學兒童去學校掃盲,卻意外帶動了其他人一起學習。

  一箭三雕,不愧是機智如他。

  森鷗外自覺做的不錯,心情很好地放下被當作草稿紙的文件,決定不追究做題做昏頭的下屬禍禍機密資料的小小失誤。

  他差不多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可以回家睡覺了。

  森鷗外正准備從辦公椅上起身,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白光。

  【您的好友「打工人打工魂」發來一條消息。】

  打工人打工魂:【圖片】【圖片】

  打工人打工魂:救救孩子!

  熟悉的開場白,熟悉的劇情發展,唯一的變化是圖片裡不是物理題和數學題,變成了化學和生物。

  竹泉知雀:你是醫生你的化學和生物一定很好吧。jpg

  打工人打工魂:贊美你,我偉大的首領!

  打工人打工魂:拜托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貓貓土下座)

  身為港口Mafia唯一一個貨真價實的高材生,森鷗外不能對下屬真摯的請求說不。

  男人會輸給一些好面子的時刻,不論年齡和職位。

  森鷗外隨手抽過一份文件,翻到背後干淨的空白處,用鋼筆打起草稿。


第5章

  打工的第五天

  凌晨四點半,竹泉知雀結束戰鬥。

  她趴在桌上,把吐出口的蒼白靈魂重新團吧團吧塞進嘴裡。

  「高中生……實在是……太艱難了……」竹泉知雀有氣無力地拿起手機,為明天還要早起上學的自己點歌一首《涼涼》。

  不能放棄啊!她是早晨初生的太陽,不能將人生葬送在作業的深淵!

  熬夜到四點半基本屬於通宵的水平,再睡下去想在不遲到的點起床完全不可能。

  竹泉知雀洗了個冷水臉,決定去街上晨跑。

  生命不息內卷不止,她要學習打工兩手抓,時刻維持在打工皇帝的巔峰水平!

  半小時後,握著吃了一半的飯團的竹泉知雀睡死在公園的長椅上。

  清晨五點的夏天,黎明在破曉時分將出未出,枝葉間墜落的晨露打濕了長椅的木痕。

  竹泉知雀在夢中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她高估了公園長椅的寬度,窄窄的椅子根本沒有給人翻身的余地。

  竹泉知雀只稍稍偏移了重心,大半個身體一下懸空。

  「……飯團!」墜落驚醒的剎那,竹泉知雀本能地伸手去抓吃了一半的飯團,那是她僅剩的口糧!

  涼透的飯團被她抓在手中,竹泉知雀松了口氣,勉強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望進一抹金色的光澤。

  咦,她居然困到了摔在地上都不痛的程度嗎……好困哦,干脆躺地上繼續睡……希望好心小螞蟻不要偷吃她的飯團……

  竹泉知雀:zzzzz

  「……醒醒……不要就這樣睡過去啊!」

  陌生的男人的聲音在竹泉知雀耳邊響起。

  她被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占據了一晚上的腦子無法思考,只覺得現在躺著的「地面」沒有長椅舒服,有像手臂一樣的觸感硌著後背,貼著皮膚的地方泛起濕熱的溫度。

  沒有長椅舒服,但她不挑剔,總之無論是誰都好不要吵,讓她安安生生睡個覺。

  竹泉知雀閉著眼舉起手裡吃剩的飯團堵住噪音來源,耳邊頓時清淨。

  「給你吃……不要吵……」她咕噥幾句,再次陷入黑甜的夢鄉。

  安室透咬著涼透的飯團,人生第一次陷入毫無辦法的危機。

  凌晨五點的公園空無一人,他會在這個時間過來就是想避開人群一個人靜靜思考。

  安室透,本名降谷零,隸屬日本公安,目前在黑衣組織做二五仔,是瓶假酒。

  他化名安室透加入黑衣組織的計劃十分順利,在經過相當復雜的考驗後也成功得到了代號「波本威士忌」,擁有更進一步臥底獲取情報的資格。

  他、代號蘇格蘭威士忌的諸伏景光和另一個代號黑麥威士忌的男人算是加入組織的同期成員,貝爾摩德前日召集他們開了個小會。

  「三瓶威士忌,很好。」金發女人夾著點燃的女士香煙,抖落點點煙灰,「那位先生要我帶帶你們,但是,我可是很忙的。」

  「和一個男人約會很愉快,和兩個男人約會也算有趣,和三個男人——就太礙事了點。」貝爾摩德輕飄飄地說,「不過不要著急,組織對新人還是很貼心的,總不會讓你們中的誰落單。」

  「我一個人也沒關系。」代號黑麥威士忌的赤井秀一淡淡地說。

  「這可輪不到你挑挑揀揀。」貝爾摩德呼出一口煙霧,「得看威雀威士忌的意願。」

  威雀威士忌。

  在場三個各懷鬼胎的二五仔心中一緊。

  陌生的代號,只憑從貝爾摩德口中說出就足夠引起警戒。

  「威雀威士忌會在你們中間挑一個做她的輔助者。」貝爾摩德彈彈煙灰,「搞清楚上下級關系,男人們。」

  她——女性。

  輔助者——聽從命令的人。

  顯而易見,陌生的代號代表著黑衣組織某位高層,且是擁有直接命令他們權限的直系高層。

  黑衣組織內部是有部門區分的。例如科研組的雪莉,她手下有不少科學家研究員,她本人在組織的地位也高於他們這些新酒。但部門不同,雪莉就沒有命令他們的資格。

  「又多出一個棘手人物。」蘇格蘭威士忌在散會後私下對波本說,「不知道誰會被威雀威士忌挑中,三選一的概率。」

  被人挑挑揀揀的感覺不算好,但也是個新思路。

  比起難纏的千面魔女,威雀威士忌或許會是突破口。

  女性……

  安室透神色不明地站在洗手台前,冰冷的水滴劃過他的臉頰,沒入被領口遮住的肌膚。

  這兩天他的腦海被一次次修改的計劃占據,回過神又熬了一個通宵。

  「這樣下去不行。」安室透拍了拍自己的臉,「去公園晨跑清醒一下吧。」

  凌晨五點,公園應該沒有人打擾。

  他計劃得很好,奈何事實熱衷於打臉。

  在被樹蔭遮蔽的偏僻角落,穿著帝丹高中校服的女生睡在長椅上一動不動,手裡還捏著一枚吃到一半的飯團。

  以安室透做公安這麼多年的經驗判斷:大概率是離家出走沒錢住店最後流落公園和流浪漢搶椅子的叛逆少女。

  警察的責任心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報警,臥底任務又讓他猶豫片刻。

  萬一到上學時間人家乖乖去學校了呢?對女孩子而言,負氣離家出走被警察抓住批評教育會很丟臉吧。

  安室透決定在這裡守一會兒。

  公園的位置不算荒涼,但不能排除有附近的小混混人。販子路過這裡起歹心的可能性,讓不法分子在公安眼皮底下犯罪就是他的失職了。

  長椅上閉著眼呼吸均勻的少女模樣很乖,肉肉的唇瓣透著甜意,與安室透先入為主的叛逆少女形像相差甚遠。

  怎麼看都是個又乖又甜的女孩,即使做錯事也讓人不忍心責罵,在溫馨的備受寵愛的環境裡長大。

  安室透看著她,又想到貝爾摩德口中的「威雀威士忌」。

  聽說是年齡比他小但能力非常出眾的女性,在加入組織不滿一月後被那位先生親自賦予代號,有「一擊必殺」、「完美執行者」的稱號。

  「同一個世界,有和家裡人吵架就負氣出走的小姑娘,也有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差距如鴻溝一樣。」

  安室透漫不經心地環視周圍,余光看見長椅上的女生動了動。

  「醒了嗎?」他瞥了一眼。高中生應該可以自己安全去學校,他沒有必要露面。

  安室透的猜測落了空。

  熬了半宿睡得迷迷糊糊的竹泉知雀現在困得天塌下來都要繼續睡,她只是嫌棄長椅太硬,想翻個身。

  公園長椅不是為了讓人睡覺設計的,小小窄窄的一點兒空間,翻身的唯一結局是一頭栽在水泥地上摔得頭破血流。

  安室透的身體比思考更快地動了。

  警校全科第一的優秀生,險之又險的在少女摔在地上前托住她的身體,半跪在地把人抱在懷裡。

  「唔?」只顧著抓牢手中飯團的女孩子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睛,水光內斂的杏眼映著天空與雲朵的風景。

  安室透以為她這次該醒了。

  然而,還是沒有。

  她睜眼似乎只為了確定手中飯團還在,很快又舒心地合上眼,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繼續睡覺。

  竹泉知雀:zzzzz

  「……醒醒……不要就這樣睡過去啊!」安室透忍不住出聲喊她。

  貼在耳邊的陌生人的聲音讓小姑娘不高興地皺了皺眉,她閉著眼舉起手中涼透的飯團精准地懟到安室透嘴邊。

  「給你吃……」她呢喃,「不要吵……讓我睡……」

  近距離看,安室透才發現懷裡的人有張漂亮卻毫無血色的臉,眼下有些微青黑色的痕跡,身體輕得像一團雲。

  健康狀態非常差的樣子。

  安室透咬在嘴裡的飯團是冷透了的硬米粒,被她那麼珍惜的拿在手中,自己摔倒都不忘護著。

  學生證和公寓鑰匙從女生的校服口袋裡掉出來,安室透知道這所公寓,是供給學生或上班族的適合獨居的住所。

  他之前的猜測可能出了問題,比起「和父母吵架負氣出走的叛逆少女」,「獨居且極其不會照顧自己的生活殘廢」更符合她的人設。

  安室透嘆了口氣,不知道是該慶幸她的學生證背面寫了家庭地址,還是該發愁自己好人做到底的警察責任心。

  算了,他選擇成為警察不正是為了幫助更多的人嗎?即使為了臥底任務不得已手染鮮血,也不是放棄日行一善的理由。

  「把人送回家就行了吧。」安室透顛了顛懷裡睡得安穩的少女,她一點兒清醒的意思都沒有。

  反正也挺輕的……

  看黑眼圈不知道熬了多久,讓她睡吧。

  公寓的電梯門打開,與電梯門一起打開的還有野崎梅太郎的家門。

  他睡了一覺後高燒全退,整個人輕松得可以當場打一套太極八段錦,完全不需要請假休息。

  野崎梅太郎穿著校服拿著書包,准備出門去學校。

  他一抬頭,手裡的書包嘩得掉在地上。

  陌生的金發男性!公主抱!懷裡睡著的少女!

  這、這簡直是少女漫畫來到現實!

  活生生的素材降臨在他眼前啊!

  野崎梅太郎飛快拿出素材本寫寫畫畫,幾筆勾勒出一幅素描。

  不愧他夢野咲子老師的名氣,畫得極其傳神,粉紅泡泡淹沒了整座樓層。

  「你就是竹泉桑的男朋友嗎?」野崎梅太郎求知若渴地問安室透,「可不可以透露你們昨晚約會的細節呢?竹泉桑今早才被你抱回來,你們一定度過了非常羅曼蒂克的一晚,請務必讓我積累素材!」

  天吶天吶,是他從未觸及的領域!他的少女漫終於要進軍更神秘的新世界了!

  竹泉桑昨晚本來就因為和男朋友約會回來很晚了,今早竟然又回來了一次,她是半夜出的門嗎?

  同為高中生,她的感情生活之豐富讓野崎梅太郎大感佩服,行走的素材包竟在他身邊!

  不錯,真不錯啊,下一本漫畫以竹泉桑作為女主角來畫怎麼樣?感覺是爆款漫畫誕生的預兆!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她的男朋友。」安室透單手托著依然睡得很香的竹泉知雀,另一只手用鑰匙開門。

  野崎梅太郎:你看看自己的姿勢再說話?

  開人家的門開得這麼熟練,也好意思睜眼說瞎話?

  「……什麼……男朋友?」

  奇怪的關鍵詞觸發了竹泉知雀的開關,她茫然地睜開眼睛,陷入一片金色的海洋。

  不認識的男人,為什麼抱著她?

  手裡的飯團不見了,陌生男人的嘴邊有可疑的米粒。

  她僅剩的口糧被人吃掉了!

  不對,是她主動把飯團塞到這個人嘴裡的。

  咦?她為什麼要投喂陌生人?

  抓野生寶可夢之前需要先投喂食物。同理可證,抓捕野男人前也要先投喂口糧。

  野男人吃了她的口糧=進了她的大師球=成為她的家養男人=等於她的男朋友

  邏輯通順,毫無問題。

  睡懵了腦袋裡全是漿糊的竹泉知雀摟住安室透的脖子,毫不猶豫地打招呼:

  「嗨,老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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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打工的第六天

  十分鐘後,清醒的竹泉知雀土下座道歉。

  「非常抱歉全都是我的錯,是我玷污了你的清白,我一定對你負責!」

  不必了,放過他吧。安室透麻木地拿著一盒酸奶坐在沙發上。

  他本想把竹泉知雀送到家就走,硬是被她拽進公寓裡給他賠禮道歉。

  安室透手中的酸奶是竹泉知雀冰箱裡最後的余糧,她道歉誠意真的很足,希望被她叫老婆的好心人能原諒她口不擇言的小小過錯。

  「請問,你是對紅棗味的酸奶不滿意嗎?」竹泉知雀小心翼翼地問,「我下次給你買原味好不好?」

  你還想有下次?到底為什麼還會有下次?

  安室透不理解,他和高中生有代溝。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竹泉小姐為什麼會睡在公園?」安室透選擇轉移話題,不再在酸奶口味上糾纏不清。

  「我昨天通宵寫了一晚上作業,早上想去晨跑醒醒腦子。」竹泉知雀把書包裡的卷子翻出來給安室透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意識模糊了,再睜眼就是……」

  就是自信打招呼喊你老婆的時候。

  竹泉知雀不敢吱聲,生怕刺激被她大師球強行捉來的金發寶可夢。

  做作業需要做一晚上嗎?全科第一的學神無法理解,這是他從未涉及過的領域。

  安室透隨便瞟了兩眼竹泉知雀的卷子,微妙地沉默了。

  「這裡和這裡,似乎是大學才會學到的知識。」他指了指竹泉知雀的生物卷子和化學卷子,也就是由東京大學醫學系畢業的高材生森鷗外講解的部分。

  「這裡的物理公式不屬於高中生可以理解的範疇。」指重力操作使中原中也對重力概念的講解。

  「雖然數學題只要做出來就好,但你的解題思路已經超越了出題人的水平,還給出題人糾了幾個錯。」指太宰治給竹泉知雀講解的高等數學。

  「如果你的真實水平是試卷上呈現的水平,八張卷子只需要一個小時解決。」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實話說,你是不是……」藏拙。

  「你看出來了嗎!」竹泉知雀一把握住安室透的手。

  她激動不已:「四門科目,你全都能看懂?」

  安室透:「……差不多,能懂吧。」

  高中理科,能有多難?

  「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竹泉知雀的手都在抖。

  她撿回來的不是老婆,是南孚電池啊!

  一節更比四節強,一個人包攬四門科目!天才中的鬼才,鬼才中的救世主!

  文盲的救世主!

  降臨於世拯救她的卡密!

  安室透的手被竹泉知雀緊緊握住,女孩熱切激動的目光像狗勾一樣盯著他,他甚至能看到歡快的尾巴在她身後不斷地搖。

  靠太近了。

  安室透移開目光,稍稍把她推開一點兒:「竹泉小姐?」

  「不必客氣,叫我知雀就好。」竹泉知雀松開握住安室透的手。她摸遍了自己的口袋,只找到一顆融化的奶糖。

  「總之請先收下賄賂。」竹泉知雀把軟趴趴的糖果塞進安室透掌心,蹲在安室透面前仰望他。

  俯視的視角給予天然的居高臨下感,何況是成年男性與高中生少女的組合。

  安室透捏了捏融化得不成形的奶糖。

  還是個小孩子呢,以為糖果可以收買成年人。

  「是什麼要求?」安室透笑,「裝作你的家長打電話給老師請假?」

  現在趕去學校肯定來不及,會被風紀委員捉到寫檢討。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好奇地問:「安室先生的職業是什麼?現在也是普通上班族打卡的時間,你一點兒都不慌。」

  「我嗎?姑且算個無業游民。」安室透把玩掌心的糖果,「開玩笑的,是私家偵探。」

  「偵探?」竹泉知雀DNA動了。

  隔壁武裝偵探社是港口Mafia的死敵來著,她的首領森鷗外可以就著「福澤諭吉又被貓貓狠狠哈氣」的無聊糗事吃三大碗飯。

  竹泉知雀對偵探最大的印像是賺錢不多,與港口Mafia五棟威武的大樓相比,武裝偵探社真的好小好小。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眼巴巴望著男人,「你想不想賺點零花錢?」

  安室透再一次陷入微妙的沉默。

  他雖然和高中生之間存在小小的代溝,但也知道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大膽越來越會玩,最直觀的體現是東京牛郎店的消費額大幅度上漲。

  安室透看了看自己小麥的膚色,不明白竹泉知雀是從哪裡看出他是會出賣色相的小白臉。

  輕易對男人說這種話會吃虧的。

  家裡連個大人都沒有,被欺負到死都沒人撐腰。

  安室透不說話了,公寓裡的氣氛似乎怪怪的。

  竹泉知雀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話,覺得沒有毛病。

  「我也沒有提很過分的要求?」她遲疑地說,聲音越來越小,「我只是想知道安室先生在沒有偵探委托的時候可不可以來給我補習……補課費按市場價雙倍付!」

  這筆錢森鷗外必須報銷!打工人絕不為上司無理的要求買單!

  安室透:「……補習?」

  就這?

  「嗯嗯!」竹泉知雀立刻點頭,「不麻煩你很多,輔導作業就好。如果不能每天都抽出時間,只在周末也可以。」

  她好卑微,她快被學習折磨死了,人美心善的你能不能救救孩子?

  安室透選擇拒絕。

  他很忙,真的很忙,公安、黑衣組織和偵探三份工作已經夠他忙的,沒有時間再給高中生補課,打工人是有極限的。

  和他扯上關系可沒有好處,如果因此讓無辜的女生被黑衣組織注意到……

  「不太好吧。」安室透露出完美的笑容,抱歉又體貼,「你的鄰居已經把我錯認為你男朋友了,如果我再經常來給你補習,你真正的男朋友會吃醋的。」

  「我沒有男朋友。」竹泉知雀蔫蔫地垂下頭,長長嘆了口氣,「你提醒我了,我還得去找個男朋友。」

  明明在談論戀愛的話題,安室透卻從竹泉知雀的語氣中聽出了社畜完成上司任務的不情願和奇妙的使命感。

  「抱歉對你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竹泉知雀很快把煩惱丟到一邊,雙手合十:「謝謝安室先生送我回家,不介意的話午飯請務必讓我請客。」

  她看過來的眼神誠摯真切,安室透沒能想出拒絕的理由。

  在從公寓出發之前,竹泉知雀捧著手機在安室透面前晃來晃去,臉上寫滿暗示。

  安室透:「要我的聯系方式?」

  竹泉知雀:「請假裝家長幫我向老師請假!」

  安室透噎了一下,原本准備好的拒絕說辭卡在嗓子裡吐不出來。

  他好笑地嘆了口氣,拿過竹泉知雀的手機替她打了電話,面不改色對老師說謊。

  出於奇怪的逆反心理,本不打算和竹泉知雀扯上任何關系的安室透在她手機上留了一串號碼。

  不是私人號碼,是他作為偵探活動的聯系方式。如果她有什麼困難可以以委托的形式請求幫助,應該不會被黑衣組織關注。

  「安室先生有推薦的店嗎?」竹泉知雀對安室透道了聲抱歉,去臥室換下校服,隔著門和在客廳的男人說話。

  公寓的隔音差得出奇,衣服摩挲間悉悉簌簌的動靜客廳聽得一清二楚。

  安室透合理懷疑現在高中對兩性知識和安全防範意識的講解非常欠缺。

  或者是竹泉知雀本人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她可以凌晨在偏僻的公園長椅熟睡,被陌生男人抱回家並毫不在意讓他進家門。

  缺乏常識,獨居,生活殘疾。

  冰箱非常空,垃圾桶裡有不少零食袋和快餐包裝,廚房用具基本是擺設,使用次數最頻繁的是微波爐。

  「我一般是吃外賣和快餐,很少出去吃。」竹泉知雀換了衣服開門,「安室先生選你喜歡的店吧,不用顧忌價格和口味。」

  她穿了一件黑色運動背心配黑白格紋外套,未過膝的短裙配鉚釘靴,白皙的小腹和肚臍暴露在空氣中,腹部黑色的蛇紋刺青栩栩如生。

  「我們出門吧。」黑發杏眼的女孩眼睫彎彎,她的手搭在腰間,指尖正對黑蛇吐出的血紅蛇信。

  甜美的氣質,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奇怪腦回路,好說話的性格,認真誠摯的眼神……統統在她腹部詭譎妖冶的黑色蛇紋上撞碎。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搖了搖手掌,「怎麼在發呆?我們該出門啦。」

  黑色和白色的極端反差直晃眼,當事人一副自自然然的樣子,抬手伸了個懶腰。

  隨著手臂力量的拉伸,她柔軟的小腹繃起緊實的線條,蛇紋仿佛活過來一樣盤踞在少女白皙的肌膚之上。

  竹泉知雀看了眼窗外刺眼的太陽,把鴨舌帽壓在頭頂。

  「走吧。」她對安室透笑。

  兩個人走在路上的回頭率是百分之兩百。

  因為回一次頭不夠,還要再看第二次。

  竹泉知雀心情很好:「今天比昨天還要熱,穿少一點果然是對的。」

  她體寒,所以在琴酒的車上滿腦子暖寶寶要搶劫琴酒外套。但在沒有空調的街道上,體寒也經不住夏天的太陽。

  走在竹泉知雀身邊被羨慕嫉妒恨的視線凌遲了無數遍的安室透又一次收回不自覺看向她小腹的視線:「快到了,就是前面那家店。」

  一家小牛排做得非常好吃的西餐店,據說主廚曾在料理聖地遠月學院畢業生手下做過學徒。

  「選正宗的遠月店也沒關系。」竹泉知雀坐下來,「請安室先生吃飯的錢我還是有的。」

  「那種店需要事先預約,今天來不及的。」安室透坐在正對空調風口的位置,替穿得很少的竹泉知雀擋住大半冷風。

  「那就下次再去吧。點單的時候絕對不要客氣哦。」竹泉知雀把菜單推過去,期待道,「我想嘗嘗安室先生推薦的餐點。」

  安室透點了兩人份的餐,服務員記錄後禮貌地問:「今天有主廚推薦的情侶氣泡飲料,請問兩位需要來一杯嗎?」

  安室透看了眼竹泉知雀,熱愛小甜水的女孩子眼睛裡寫滿渴望:想要,要喝。

  請客的人想要,被動吃飯的人怎麼也不能說要不還是算了。

  「少加冰塊。」安室透對服務員說。

  「安室先生真的很體貼。」竹泉知雀托腮,掰著手指一條條數,「成績好,人還帥,你為什麼不是我男朋友呢?」

  「大概是因為比起男朋友,你需要的其實是家教。」安室透多少摸清楚了一點兒竹泉知雀的思路——她的腦子裡只有學習。

  雖然她逃課約會還紋身,但竹泉知雀是個熱愛學習的好孩子。

  「男朋友也是學習的一部分。」竹泉知雀晃了晃手指,「是前輩教給我的秘訣。」

  在哪個組織干活就要聽哪邊前輩的話,貝爾摩德比琴酒靠譜太多,她的人生經驗有許多需要竹泉知雀學習的地方。

  哪怕是為了夢野咲子老師的連載,竹泉知雀也誓要捕捉野生的男朋友回家煲湯!

  老師的夢想就由她來守護!

  等到上菜,情侶氣泡水反而是最先端上來的飲品,一杯顏色夢幻的氣泡飲料中插著一根彎曲成愛心形狀的雙口吸管,放在竹泉知雀和安室透中央。

  「好喝!」竹泉知雀美滋滋地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還很涼爽,似乎加了酒精?」

  安室透不打算和剛認識不到一天的女孩子頭碰著頭喝飲料,跟著竹泉知雀的話題往下說:「含酒精濃度應該很低。高中生不能一個人跑去酒吧,有人請客你也不要去。」

  不是被太宰治拉去Lupin就是被貝爾摩德拉到組織酒吧的竹泉知雀:「……嗯嗯,我知道。」

  貓貓心虛。jpg

  「安室先生喜歡喝酒嗎?」竹泉知雀把話題從自己身邊撇開,「有特別喜歡的酒和特別討厭的酒嗎?」

  「特別喜歡談不上。」安室透慢慢切開多汁的牛排,「硬要選一種的話,是波本。」

  波本威士忌啊,竹泉知雀想起貝爾摩德問她的威士忌三選一,裡面正巧有波本。

  她上次還沒給貝爾摩德答案,反正都差不多,既然好心人安室先生喜歡波本,她也選波本好了。

  竹泉知雀拿出手機在桌子底下盲打給貝爾摩德發消息,短信顯示發送成功。

  「討厭的酒呢?」竹泉知雀發完短信,繼續問。

  「黑麥威士忌。」安室透皺了皺眉,他看赤井秀一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除此之外沒有特別討厭的……稍等,我有一條新消息。」安室透手機震動,他道了聲抱歉,點開短信內容。

  消息來自貝爾摩德,內容很簡單,只有一串郵箱地址和一條留言。

  【恭喜,你是威雀威士忌的人了。】

  女人調笑的聲音仿佛透過文字回蕩在耳邊。

  安室透面色平靜地收起手機,拿起刀叉繼續切割牛排。

  「剛剛說到哪裡了?討厭的酒——黑麥威士忌,以及,威雀威士忌。」


第7章

  打工的第七天

  討厭威雀威士忌?

  竹泉知雀自己也不喜歡威雀威士忌的味道,很辣,沒有奶啤好喝。

  但她還是有種被熟人指著鼻子罵的詭異感覺,代入感極強,仿佛真的被罵。

  為什麼安室先生可以接受波本威士忌卻不能接受威雀威士忌呢?威士忌的味道不都差不多嗎?

  你是不是在故意歧視她?(指指點點。jpg)

  「男人的品味真是難以琢磨。」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滋滋吸入小甜水。

  貝爾摩德的回信很快,隨短信發來波本的聯系方式和「要好好使用他哦」的調笑留言。

  竹泉知雀和波本的聯系是單面形式,她可以在任何時候選擇用一次性號碼對波本下達指令,波本要找她只能通過匿名郵箱,回不回復看她心情。

  這就是Mafia組織中嚴苛的等級制度,越上層的人數越少,權力越高身份越神秘。

  就好比如果她不自己暴露,波本沒有資格從組織拿到她的數據,但波本的資料卻對竹泉知雀完全開放。

  萬惡的等級制度是黑心資本家激勵下屬不斷上位的法寶,只有最內卷的打工人能站在金字塔頂端品味無敵多麼寂寞的快樂。

  「等下一次去貝爾摩德那裡再看波本的資料吧。」竹泉知雀收起手機。

  打工人會合理分配工作時間和私人時間,沒有加班費的班一秒鐘都不要上。

  竹泉知雀愉快地決定完波本的事情,繼續邊干飯邊和好心人安室先生聊天。

  「這家店送不送外賣?我已經愛上他家的味道了。」竹泉知雀咬著小牛排贊嘆。

  「好像不送。」安室透說,「不過用速凍牛排也可以做出差不多的味道,我可以抄個菜譜給你。」

  天,理科全能還會做飯,你是什麼極品好男人?

  竹泉知雀咬著叉子,再一次怨念:為什麼不是她男朋友呢?

  她可以付工資的,雙倍不夠四倍好不好,讓她用錢買回一些快樂吧!

  不是說成年人的愛情明碼標價嗎,開放一下購票窗口好不好?

  竹泉知雀幽幽地嘆了口氣。

  強扭的瓜不甜,可不強扭就沒有瓜可以吃。她答應在兩個星期內成為夢野咲子老師的素材來源,但野生男朋友到底該去哪兒抓呢?

  女孩子懨懨地趴在桌上,像被主人沒收了逗貓棒的厭世貓貓,時不時瞥安室透一眼,繼續哀聲嘆氣。

  她真的很好懂,情緒都寫在臉上。

  「知雀。」安室透決定和她好好說,挽回半只腳誤入歧途的少女。

  「戀愛是指兩個人互相喜歡所以在一起。」他問,「你喜歡我嗎?」

  「喜歡。」竹泉知雀秒答。

  答的那麼快一聽就知道完全沒想明白,對他——認識不到半天的人——的喜歡和她喜歡芋泥波波奶茶、喜歡停留在花蕊間的藍色蝴蝶、喜歡可麗餅中的奶油沒有任何區別。

  再更詳細地替她解釋也不合適,成年人和高中生對戀愛的定義不完全相同。她不必糾結於對身體的欲。望和充滿嫉妒的戀心,與同齡人談一場青澀單純的校園戀愛也是不錯的選擇。

  有更快更直接的方式拒絕她錯誤的「表白」。

  「是嗎?」安室透對竹泉知雀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帶著溫和的憐憫和寬容,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竹泉知雀坐直了身體。

  她漂亮的杏眼不自覺睜大了些,松子糖似的琥珀色流光溢彩。

  不管用怎樣苛刻的審美去看,都好看到無可挑剔的女孩子。

  讓人難以想像她竟然會被拒絕。

  餐廳座位之間的距離不算遠,安室透隱約聽見有人在討論他們,全是不可思議的語氣和嫉妒惋惜,仿佛難以理解他的行為。

  是挺難理解的,就算竹泉知雀口中的戀愛和正常的戀愛差了十萬八千裡,先占個名義又不會錯。

  她不懂的事情全都可以慢慢教,利用成年人天然的地位優勢一點點教成最喜歡的樣子,劣根性在叫囂著充滿攻擊欲。

  安室透可恥於這種罪行。

  年輕的女孩理應擁有光鮮亮麗的人生和陽光下的戀情,她不該受制於成年人肮髒的心思和復雜陰謀的詭計。

  他在做的事情非常、非常危險,不該牽扯任何普通人。

  「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打斷了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間凝滯的空氣。

  恐懼、驚慌、絕望的尖叫聲。

  安室透的眼神暗下來,凌冽冷厲的目光掃向餐廳內部。

  竹泉知雀的視線移向發聲源,舌尖蛇紋滾動。

  「不許叫!」

  一個神情激動的男人拽住女伴的頭發,將漆黑的槍口懟在恐懼的女人後腦勺上,槍托狠狠砸向她的背部。

  「別動!都別過來!」男人笑容怪異地對餐廳內驚慌失措的人們下命令,「叫你們經理出來!」

  安室透聽見的是犯人的叫囂和人們的驚叫,竹泉知雀聽見的卻是另一種聲音。

  【嫉妒,好嫉妒,為什麼繼承這家店的人不是我!】

  【毀了你,毀了你,再也不會有客人來了——毀了你,毀了你!】

  黑色的怨氣纏繞在拿槍的男人影子裡,逐漸誕生的咒靈像牛皮糖一樣纏著男人和他手上痛苦掙扎的女人,如黑水在地面蔓延。

  驚人的嫉妒心,竟然能催生二級咒靈的誕生。

  「盡快祓除掉比較好吧。」竹泉知雀舌尖抵了抵腮幫。

  她沒有立即動手。

  竹泉知雀在咒術界的身份是【特級詛咒師】,並不是因為她真的詛咒了很多人——打工人沉迷打工,沒有時間去詛咒人玩。

  是因為她咒術的特殊性。

  咒言師,以言語為力量的咒術師統稱,代表家族是以蛇目和牙為印記的狗卷家。

  竹泉知雀不知道自己追尋族譜能不能找到和狗卷家的血緣關系,但她的咒言術和狗卷家差別極大。

  普通的用法,例如讓咒靈【過來】、讓小自行車【衝擊】、讓野生貓貓【翻出肚皮】,都是單純的命令句,不包含「詛咒」或「祝福」的情感。

  ——弄壞琴酒車載空調的蠅頭是竹泉知雀用咒力手動祓除的,她當時使用的咒言不包含傷害蠅頭的力量。

  如果想要傷害某種事物,需要【詛咒】。

  同樣,如果想保護和拯救,需要【祝福】。

  竹泉知雀被評級為「特級」是因為她的【詛咒】不會受到反噬。

  狗卷家的咒術師可能說了幾條咒言就開始拼命咳血吞金嗓子喉片,竹泉知雀可以全程唱跳rap不換氣,太極急支糖漿都追不上她說唱的速度。

  她只在【祝福】的時候需要付出代價。

  祓除咒靈當然屬於【詛咒】的範疇,竹泉知雀沒有壓力。

  問題是……

  「咒靈和人連在一起了。」竹泉知雀戴上痛苦面具,「救命,我不擅長應付剛誕生的咒靈。」

  她的詛咒會連人帶咒靈一起祓除:)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咒言太強,一開口咒靈和導致咒靈誕生的原因一起灰飛煙滅。

  竹泉知雀不同情滿心醜陋嫉妒還拿槍指著人質的垃圾敗類,假如換個地方,犯罪和二級咒靈現在已經沒了,翻遍全世界不再能找到他們存在的痕跡。

  可這裡是餐廳,這裡有幾十個圍觀群眾,其中還有竹泉知雀心目中的「好心人」安室先生。

  怎麼能讓好心人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扭曲爆炸消失虛無的靈異恐怖片場景!晚上會做噩夢的!

  不行,不可,安室先生守護了她的睡眠,她不能恩將仇報送貞子姐姐入人家的夢。

  竹泉知雀為難地想原地轉圈圈。

  「咒靈和犯人連在了一起,觸須伸到了人質身上……如果我能取代人質的位置,強行把咒靈從犯人身上拉到我身上再祓除……可行!」

  竹泉知雀一錘定音,她沒有注意到安室透已經把手伸進衣服內擺拉開了手。槍的保險栓。

  「麻煩讓一讓。」竹泉知雀分開人群,走向持槍男人。

  安室透瞳孔顫動:「等等!知雀!」

  安室透的聲音淹沒在犯人拔槍向天花板射擊的巨響中。

  餐廳的燈碎了一地,竹泉知雀踩過滿地玻璃渣,對神情激動的男人舉起雙手。

  「別激動,先生。」迎著犯人扭曲的臉,竹泉知雀無害地說,「我只是來給你提個好點子。」

  「要不要拿我和她換?」她歪了歪頭,杏眼含著漂亮的笑意。

  「不管怎麼說,我都比你手上的女人有價值得多。」

  竹泉知雀抬起下頜指了指男人臂彎間嚇傻的女人:「看看她。」

  「再看看我。」

  站在餐廳最顯眼位置的少女好看得驚人,白皙的小腹大咧咧露在空氣中,漆黑的蛇紋讓人移不開眼。

  男人的目光中不可遏抑地流露出貪婪和驚艷。

  「不想抱我嗎?」透著甜意的唇瓣吐露惡魔的挑釁。

  竹泉知雀不緊不慢地說:「我今天已經被男人拒絕過一次了,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你也要讓我傷心?」

  倒打一耙,強詞奪理。

  明明要來當人質卻比綁匪還囂張,想狠狠教訓她,想她哭得喘不過氣……惡意占據了男人腦海。

  等不及他行動,纏繞在男人身上的咒靈比他更快一步露出催促的神色。

  好美味,好美味的氣息!快丟掉你手上乏味的點心,要吃大餐!吃大餐!

  男人下意識推開被他扼住喉嚨掙扎的女人,向竹泉知雀伸出手。

  「砰!」

  槍聲和餐廳門被推開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犯人猝不及防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捂住自己開了個血洞的手掌,跪在地上哀嚎。

  竹泉知雀被人用力拽了一把,跌入男性充滿力量的胸膛。

  她的視線卻停留在人群後方安靜站在餐廳門口的丸子頭青年身上。

  穿著校服和闊腿褲的青年仰起頭,一團黑色的咒靈玉在他掌心凝聚,被吞入口中。


第8章

  打工的第八天

  竹泉知雀認識那件校服!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學校,咒術界培養童工的黑心基地之一。

  每年生源少得可憐,時刻在廢校邊緣徘徊。高中生小小年紀為養家糊口起早貪黑,完美遵守007作息,深深引起了打工人的共鳴。

  共鳴歸共鳴,咒術高專是咒術界的正統學校,正統咒術師和詛咒師之間有著不可磨滅的敵對關系,一見面必要掐個你死我活互扯頭花,誰都瞧不起誰。

  更不巧的是,竹泉知雀在通緝榜上賞金極高,幾乎和天與暴君不相上下。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啊!她只是指著咒術界幾個臉醜得像橘子皮一樣的老菜幫子的鼻子瘋狂輸出,痛斥他們封建迷信陳規陋習,不積極給棺材刷漆還迫害年輕人的青春,遲早天天出門平地摔摔掉假牙,日日掉頭發禿成地中海。

  可能是她罵人太有節奏,rap唱的太好,老頭子們氣急攻心狂吞速效救心丸,當即掏出棺材本為她打投送上top席。

  寧可拿出自己積攢已久的私房錢也要給她買熱搜刷排位,這就是扭曲的愛嗎?竹泉知雀悟了。

  「總之不能被他發現我的身份。」竹泉知雀閉上嘴,決定在夏油傑走前都當自己是個啞巴。

  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此時最大的麻煩並不是姍姍來遲瀟灑搶人頭的夏油傑。

  「解釋一下。」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從竹泉知雀身後傳來,「你剛才在干什麼?」

  竹泉知雀:手裡的薯片掉下來。jpg

  不妙啊不妙啊,她就說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

  安室先生!你不該像普羅大眾一樣被突如其來的槍擊案嚇得瑟瑟發抖蹲在地上雙手抱頭根本不敢抬頭嗎!

  為什麼不按劇本來,你說啊你說啊!

  竹泉知雀在腦內拼命搖晃安室透的肩膀,想把他腦子裡進的水晃出來,然而現實中她只能訥訥搖頭睜大無辜的眼睛企圖萌混過關。

  「我不吃這套。」安室透托著竹泉知雀的肩膀讓她站起來,手掌牢牢扼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到她覺得疼。

  「解釋。」

  「安室先生才是,」竹泉知雀看到安室透手裡的槍,使用技能倒打一耙之禍水東引,「私家偵探為什麼會配槍,你不該解釋一下嗎?」

  安室透這下是真的被她氣笑了。

  「配槍當然是拿來用的。」槍口硝煙未散,微燙的熱度隔著外套抵在竹泉知雀背後。

  金發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說:「你有想過今天會死在這裡嗎?」

  槍口的形狀隔著布料清晰地從皮膚傳到腦神經,竹泉知雀瞅了瞅抵在背後的槍,誠實搖頭:「沒想過。」

  她特級詛咒師不要面子的嗎?如果不是顧忌好心如你晚上回家做噩夢,她哪至於被咒術高專的學生搶人頭!

  可惡,丸子頭少年,留下你的名字再走,她下次必搶你十個人頭加倍奉還。

  夏油傑不想和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糾纏,他祓除完這只意外出現的二級咒靈後還要回高專寫報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走了。

  在離開餐廳前,夏油傑習慣性地環視室內一圈看有無殘留的咒痕,對上黑發少女不高興的眼神。

  帶著點埋怨和無理取鬧,圓滾滾的杏眼生氣蓬勃地望著他。讓夏油傑想到在高專窗台上曬太陽的貓貓,他拿著小魚干逗貓又不給它,貓咪眼睛裡時常是同樣的情緒。

  貓貓:拳頭硬了。jpg

  「我難道搶了她的小魚干?」夏油傑捂了捂喉嚨,咒靈惡心的味道依然殘留在口腔中,他尋思著要不要順路去超市買袋小魚干零食壓一壓口裡的味道。

  丸子頭少年頭也不回地走了,把受苦受難還被搶人頭的竹泉知雀拋棄在餐廳。

  在她說沒想過自己會死後,抵在後背的槍口仿佛更燙了。

  這把槍剛在犯人的掌心開出一個血洞,躺在玻璃渣中哀嚎不已的男人還在打滾宣泄著痛苦,餐廳經理一邊對客人道歉一邊等待警察到來。

  「我不是在救人嗎?」竹泉知雀有點委屈,槍口硌在背後好不舒服,「差一點點人質就要被殺了,安室先生是要我對她的死亡視若無睹嗎?」

  驚慌失措又被槍托打了好幾下的女人情緒在失控邊緣,如果沒有竹泉知雀引開犯人的注意力,事情一定會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沒有說救人有錯。」安室透小幅度吸了口氣,「願意不顧自己安危拯救他人是十分崇高的美德。」

  「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犯人把槍對准你該怎麼辦?」

  他眼中的冷意褪去,聲音低低地說:「要是你死在我面前,又該怎麼辦?」

  陌生人的死亡與熟識之人的死亡,是完完全全兩個概念。

  哪怕只認識了半天,女孩笑意盈盈的杏眼、輕快活潑的語調和讓人有點頭疼的性格鮮活如濃墨重彩的畫卷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在竹泉知雀舉起雙手走向犯人的時候,安室透不可遏止地想像一幕幕黑暗的結局:她倒在碎玻璃滿地的瓷磚上,白淨的小腹沾染塵土,黑蛇失去了如墨的光澤,紅色的蛇信被灼燒的彈孔取代。

  更別提她還在挑釁凶手。

  聲音含笑,眉眼彎彎,說出的話大膽放肆,踩著人心尖慢慢地碾碎。

  「不想抱我嗎?」

  「我今天已經被男人拒絕過一次了,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有一個瞬間,安室透在竹泉知雀身上嗅到沾滿血腥的桀驁笑意,氣勢洶洶壓過她外貌自帶的甜美,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撞在一起,顯出令人心折的魅力。

  十分鐘之前,她在向他表白。

  他說:「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如果竹泉知雀死在今天,安室透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場惡夢。

  「你實在是太缺乏常識了。」安室透移開槍口,聲音聽不出情緒,「生活常識、性別常識、安全常識——完全看不出是高中二年級學生的水平。」

  竹泉知雀:別罵了別罵了,原諒輟學童工。

  「不是想讓我給你補習嗎?」安室透突然說,「我答應你。」

  「真的嗎?」竹泉知雀驚喜異常,沮喪一掃而空,「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四科全部?」

  「全部。」安室透看著她的眼睛,「不只是學習,是全部。」

  連帶她糟糕透頂的性別常識和安全常識,全部。

  「好耶!」竹泉知雀沒有聽出安室透的言下之意,迫不及待地答應道,「從明天開始就拜托了!」

  她的作業終於有救了!感動得想哭。

  「為什麼是明天?」安室透看了眼餐廳外,「趁警察還沒來,先把今天的份給你講完。」

  竹泉知雀: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預感成了真。

  獲得名正言順補習教師頭銜的好心人先生果不其然——把她今天的所作所為從頭批評到腳。

  他只誇了一句她的見義勇為,剩下全是批評!

  安室先生講課的語氣好像警察啊……特別像竹泉知雀帶著撬開中原中也機車鎖的太宰治上街飆車的時候攔住她做安全教育的巡警。

  兩位Mafia高層被迫聽訓兩小時,追著自己機車定位來算賬的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拖下水,三個人排排站在路邊低頭挨訓。

  即使是邪惡的Mafia也不可以在安全教育上與警察對著干,破壞橫濱警匪一家親的良好外交關系。

  「雖然巡警一走中也君轉頭就暴揍太宰君一頓,但他用機車載我們去吃懷石料理了耶,中也君大好人!」

  聽訓聽著聽著,竹泉知雀陷入懷石料理美味的回憶中,對安室透的話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裝模做樣點頭。

  「我剛剛問你以後還像不像今天這麼衝動了,你給我點頭?」安室透敲了竹泉知雀一個爆栗,疼得她嘶嘶抽氣。

  哇,這個人講課的時候怎麼還設置陷阱題啊,好心髒的大人。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竹泉知雀老老實實認錯,「我以我的良心和道德發誓,絕對沒有下一次!」

  很重的誓言,但安室透怎麼聽怎麼不靠譜。

  假如一個人習慣用「良心」和「道德」發誓,十有八。九,她根本沒有良心。

  也不知道多少人被她乖乖女的模樣給騙了,本尊分明頑劣得出奇。

  接到報案趕來的警察事先被安室透的下屬風見裕也叮囑過,無言默契地略過「私家偵探持槍」的小問題。

  安室透陪竹泉知雀做完筆錄,送她回家。

  「結果今天說要請安室先生吃飯也沒有好好吃。」竹泉知雀把自己摔在沙發裡,舉起手機,「要不我們點外賣吧?」

  她家裡的冰箱空得老鼠都不屑光顧,肚子餓癟癟的竹泉知雀在屏幕上一通點點點,翻給安室透看:「吃這些可以嗎?」

  「我就不需要了。」安室透抱歉地指了指時間,「我今天還有工作需要完成,先回去了。」

  「確實……我耽誤了你半天時間呢。」竹泉知雀不好意思地說,「反正我們已經交換了聯系方式,安室先生隨時都可以聯系我。」

  公寓門關上,房間內只剩竹泉知雀一個人。

  「姑且學習的事情搞定了,欠夢野咲子老師的男朋友怎麼辦呢?」竹泉知雀盤腿坐在沙發上思考。

  她是決定做一件事一定會做到底的性格,既然安室透無情拒絕了她的表白,竹泉知雀必須轉移目標去盯下一只小白鼠。

  「提到戀愛,最熱門的相親場所應該是聯誼?」竹泉知雀搜尋腦內稀缺的常識,「隔壁班的女孩子似乎是這樣找到男朋友的,我也試試吧。」

  竹泉知雀掏出手機聯系好友鈴木綾子,希望真正的女子高中生能給她一些靠譜建議。

  鈴木綾子很快回了消息。

  「今天晚上就有一場聯誼。」鈴木綾子在短信裡寫,「抱歉知雀,我已經和富澤君訂婚了,所以不方便陪你一起去。我把時間和地址發給你,大家都會很歡迎你的。」

  「謝謝綾子,親親!」竹泉知雀挑了個貓貓發射愛心的表情包回復,記下鈴木綾子發來的地址。

  「在銀座附近,貌似消費很高的樣子。」竹泉知雀算了算自己打兩份工的余額,滿意地拍了拍富婆的錢包。

  她很富有,她一定能買回愛情!

  竹泉知雀吃完外賣,站在鏡子前做出門准備。

  夜晚比白天冷一些,上午出門的裝扮就不可以用了。

  「因為安室先生是成年人,所以我選了在港口Mafia時的打扮。」她盯著鏡子裡的黑蛇紋身看,「紋身露出來明明很好看呀,他是討厭叛逆少女的類型嗎?」

  從小輟學混黑的竹泉知雀可謂是叛逆少女中的叛逆少女,除了長相乖之外哪哪都不乖。

  「聯誼對像是高中生……果然還是用高中生的打扮更好。」竹泉知雀換了一身中規中矩的白襯衫配格紋裙,把襯衫扣子扣到頂端。

  紋身也好好的遮住了,穿白絲襪配小皮鞋,只要再戴一枚風紀委員袖章就可以去學校廣播台做三好學生演講。

  「讓我看看導航。」竹泉知雀握著手機穿行在東京人來人往的街頭。

  在手機導航顯示已到達時她停住腳步,抬手望向霓虹燈閃爍的店鋪招牌。

  「現在的高中生聯誼……是來牛郎店嗎?」竹泉知雀迷茫地看了看招牌又看了看導航。

  聯誼,不是一群男生和一群女生坐在KTV兩邊的沙發上,背景音樂響徹全場,迪斯科燈球轉起迷離的光芒,大家一邊吃茶幾上的薯片話梅沙糖桔一邊分享共同愛好拉近距離的活動嗎?

  「選在牛郎店不怕男生自卑麼?」竹泉知雀不懂但她大為震撼。

  把高中生和牛郎放在一起比,就像把小學雞扔進職業選手的賽圈,除了對他們的智商顏值情商進行毀滅性打擊外不會有別的收獲。

  「來都來了。」竹泉知雀自言自語,「去看看唄。」

  說不定是輟學已久的她無法跟上時代潮流,現在的高中生就是喜歡在刺激的地方尋求真愛。

  竹泉知雀走進了牛郎店,幾分鐘後一群穿著校服說說笑笑的少年少女停在牛郎店門口,拐向牛郎店旁一道不起眼的樓梯。

  「這次的聯誼地點是復古風格的KTV,所以入口在比較難找的地方,如果單純看手機導航會不小心走到牛郎店。哈哈哈,不過也沒誰會真的進店吧?我們可是高中生耶。」領隊的男生說說笑笑。

  「就是就是。」旁邊的學生附和道,「誰會把聯誼選在牛郎店啊,絕對不會有人誤會啦,安心吧。」

  「鈴木同學說竹泉同學也對聯誼感興趣。」

  「真的?那個竹泉?她超漂亮的!又很愛笑!居然還是單身?我們是不是有機會啊?」

  「別天真了。」走在隊伍後面的女生擺擺手,「指望人家看上你不如指望你學會牛郎店末席十分之一的本事。」

  「悠醬,我聽說你去過那間店耶。」女生的閨蜜抱住她的胳膊,興奮又害羞地問,「真的像電視裡演的一樣嗎?有能用三句話讓客人為他花十八萬的男人?」

  「我是跟著表姐一起去的,大部分牛郎沒有電視演的帥,但是店內有位頭牌真的——」女生語無倫次,「無法形容!只要你見過他,這輩子都沒有男人可以入眼!」

  「要不要這麼誇張?」男生泛酸,「不過是個小白臉,我一個打他八個。」

  女生瞥了瞥男生細竹竿似的胳膊,想到那位貴得讓人吸氧的男人,沒好意思說人家一只手能擰斷八個你的頭。

  高中生們走上去KTV的樓梯,竹泉知雀走過牛郎店前台的長廊。

  原本遲疑地打量她一身好學生打扮的侍者在竹泉知雀拿出黑卡晃了晃後盡職盡業地替她介紹。

  「您可以指名,也可以在大廳邊品嘗酒水邊尋找邂逅。」侍者引她落座,「有任何需要請按鈴。」

  竹泉知雀環顧一周,在一群蹦迪富婆中,她身上的JK裝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導航沒出問題啊?」她又掏出手機輸入地址,導航牢牢指著她腳下的這塊地。

  離譜。

  竹泉知雀放棄思考,她點了一杯奶啤,准備等喝完還沒看到來聯誼的高中生就回家洗洗睡覺。

  牛郎是以人氣爭奪排名的職業,竹泉知雀一邊喝奶啤一邊看第三座被搭起的香檳塔。

  三座香檳塔是送給同一個人的,在她坐下點單的短短時間內,有人讓客人自願給他開了三座香檳塔。

  一人一天抵其他人一年營業額,以打工皇帝自稱的竹泉知雀也十分佩服。

  她抱著奶啤左搖右晃,想透過層層客人的包圍圈看一眼頭牌的真容。

  好不容易有個間隙,竹泉知雀悄悄踮腳,和男人遠遠瞥來的視線撞個正著。

  草。

  好他媽眼熟的一張臉。

  這不是和她並列咒術界通緝榜賞金第一名的天與暴君嗎!


第9章

  打工的第九天

  現在的就業前景已經艱難到天與暴君都要靠出賣色相謀生了嗎?

  竹泉知雀喝了一口奶啤壓驚,依然震驚於親眼所見的事實。

  就算她很久沒摻和咒術界那些破爛事,竹泉知雀也知道——伏黑甚爾可是很貴的!

  隨便一把咒具保底上億,低於七位數的委托別想他多看一眼,貴到令人無法呼吸。

  但在這家牛郎店裡,只要一座香檳塔就能得到天與暴君的一對一貼心服務!

  這哪裡是做生意?分明是做慈善!

  「我懂了,他就是傳說中的男菩薩!」

  竹泉知雀一錘手心,為伏黑甚爾找到了理由。

  竹泉知雀可以理解伏黑甚爾的兼職行為,她太可以理解了。

  同為通緝榜雙雄,竹泉知雀自己不也在苦哈哈替黑心資本家打工嗎?

  可見當今社會已經不流行咒術界實力為尊那一套了,就算是暴君也要吃夠金錢的苦。

  「雖然牛郎店和港口Mafia都算私企,但我們組織的員工福利還不錯,五險一金全勤年假都有,升職前景也高。」

  竹泉知雀把自己和伏黑甚爾放在一起對比,頓時覺得自己的工作十分幸福。

  竹泉知雀:決定了,今天少罵森先生兩句。

  在港口Mafia工作還有一個好處:竹泉知雀的身份被特意加密過,她的賞金在通緝榜上掛了有幾年,愣是沒有一個咒術師認識她本人。

  伏黑甚爾也不例外。

  男人隨意瞥來的目光很快移開,帶繭的寬大手掌接過粉脂香氣浮動的酒杯,如喝水般灌進喉嚨。

  他坐在燈光昏暗的角落,卻仿佛自帶聚光燈效應,吸引著一雙雙目光停留在他嘴邊的傷疤上。

  落拓不羈的性感。

  難怪見過他的客人們都說:認識甚爾君後,簡直覺得別的男人都不算男人。

  「伏黑先生。」穿著紅馬甲的侍者小跑過來,「又有一位客人為你開了一座香檳塔。」

  「哦?」伏黑甚爾笑了下,懶洋洋地問,「是哪位好心的小姐?」

  「坐在那邊,看上去像高中生——應該也確實是高中生的那位小姐。」侍者端來的托盤裡放著一杯冰過的酒飲,「她另外請了您一杯威雀威士忌。」

  付過錢的客人請的酒,伏黑甚爾一向來者不拒。

  他仰頭喝干杯中的威士忌,遙遙對白襯衫JK裙學生打扮的少女舉杯。

  「那就請她過來吧。」伏黑甚爾擱下空蕩蕩的酒杯,「花了大價錢的客人,總不能只喝她一杯酒。」

  伏黑甚爾的營業態度很好,圍繞著他的女人們明知在他身邊的每一秒鈔票都像火燒一樣飛灰,卻總會在念念不舍地告別後認為物超所值,甚至越想越值,還想再氪。

  一個禮包648的抽卡手游都沒有伏黑甚爾燒錢。

  竹泉知雀坐到伏黑甚爾身邊,雙手放在膝蓋上。

  她白襯衫扣到頂端的學生打扮與牛郎店曖昧奢靡的氣氛格格不入,不怪侍者懷疑她是不是進錯了地方,附近受學生歡迎的聯誼場所是旁邊的復古KTV才對。

  走錯地方的高中生不會那麼熟練地拿出黑卡給牛郎打賞香檳塔吧……侍者在金錢的光芒下默默閉嘴。

  「第一次來?」伏黑甚爾手臂隨意搭在竹泉知雀背後的沙發上,雄性氣息強勢地籠罩她。

  「嗯,和同學出來聯誼,但我好像走錯了地方。」竹泉知雀誠實地回答。

  她被男人半圈在懷裡,眉眼間卻沒有坐立不安的神色,肢體語言也並不緊張。

  確實,如果是對聲色場所感到緊張和無措的女生,早該在踏進門坎前逃之夭夭,哪會留下來一擲千金。

  「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問,「說點你喜歡的。」

  ——在你付出的金額範圍內。

  「我今天一直在困惑一個問題。甚爾君看上去很有經驗的樣子,應該可以給我答案。」竹泉知雀向後靠了靠,腦袋正好枕在伏黑甚爾手臂上。

  花了錢的,枕一下不礙事吧?

  伏黑甚爾當然不介意,他大方地放松了手臂肌肉。

  竹泉知雀在伏黑甚爾面前很放松。雖然他不知情,但同在通緝令上掛了好幾年的情分讓竹泉知雀一直將伏黑甚爾視為同類。

  他們還都是為生活所迫的打工人!打工人不騙打工人!

  「我今天對一位男性表白了。」竹泉知雀靠在柔軟的肌肉上慢慢組織語言,「他以不喜歡我的理由拒絕了我。」

  「看來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伏黑甚爾悠閑地說,「居然拒絕了漂亮可愛的小姐。」

  向伏黑甚爾抱怨情人的客人不少,他哄起來爐火純青。

  「我就是很好奇這一點。」竹泉知雀托腮,「他不喜歡我哪裡?」

  這個問題不太好答,伏黑甚爾反問:「你喜歡他什麼?」

  「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全都會!還是擅長做飯的居家系!」提起這個竹泉知雀可不困了,她支愣起來,「他現在已經答應幫我補習了,我會付市場價雙倍的價格。」

  伏黑甚爾:「……你不要告訴我,你想和他交往是為了學習?」

  竹泉知雀:「是呀是呀,你怎麼知道?」

  破案了。

  「不能怪對方拒絕你。」伏黑甚爾攤手,「他是個成年人吧?也許已經過了對學生感興趣的年齡。」

  「是這樣嗎?」竹泉知雀皺皺鼻子,「我很學生氣麼?」

  「你自己沒有發現?」伏黑甚爾抬起手,指腹緩慢地摩挲她白襯衫上嚴絲合縫的紐扣。

  「下次別把衣服扣太緊,再去試試看。」

  男人聲線低沉,露骨的暗示如細小的電流鑽進天靈蓋。

  比起糾結戀愛問題的小女孩,伏黑甚爾更喜歡和成熟的女人調情。

  後者會笑意盈盈接過曖昧的話頭,前者只會惱羞成怒,羞憤地扭頭就走。

  伏黑甚爾等著竹泉知雀臉蛋漲紅狠狠推開他,氣呼呼地跑出牛郎店。

  反正香檳塔的卡都刷了,他自認陪聊服務也算態度良好,不過少一個回頭客。

  「不是衣服的問題。」竹泉知雀不贊同地看向伏黑甚爾。

  「我和安室先生約會的時候不是這樣穿的。」

  她一邊說,一邊從襯衫最下方的紐扣往上解。

  蔥白的指尖推開褐色的紐扣,少女白皙的肌膚比襯衫的顏色更加透亮。

  漆黑的蛇尾從衣服下露出一截兒,探出栩栩如生的蛇鱗,血色的蛇信嘶嘶吐出,露出小腹上完整的蛇紋刺青。

  竹泉知雀捏著襯衫兩端的下擺在小腹打了個結,給伏黑甚爾看:「喏,差不多是這種感覺。」

  「……」

  伏黑甚爾拿起一杯冰酒,仰頭喝的一干二淨。

  他思考了一會兒,真心實意地疑惑:「我也不懂,那個人為什麼會拒絕你?」

  認真的嗎?他是不是不行?

  「我不理解!」竹泉知雀深感知己,「紋身不好看嗎?我覺得很漂亮呀。」

  不愧是天與暴君,有品味。

  找到人生知己的竹泉知雀又給伏黑甚爾刷了一座香檳塔。

  男人的笑容頓時更深了幾分,親昵地繼續陪聊。

  「不解風情的男人丟掉就好。」伏黑甚爾抓著竹泉知雀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充滿暗示意味地說:「不如來試試更好的。」

  蓬勃的生命與有力的脈搏在緊實的肌肉下振動,人類最原始的對力量的崇拜深刻在血脈中,隨著胸腔一聲聲震鳴。

  很難說不喜歡。

  竹泉知雀小心翼翼地動了動手,貓咪踩奶的力度,回彈力和手感都是超一流。

  像在擼大型貓科動物一樣,令人沉迷。

  除了五星好評,竹泉知雀給不出別的答案。

  這就是富婆的快樂嗎?努力工作果然是有回報的!

  富婆的快樂不止能上手摸。伏黑甚爾算了算兩座香檳塔的價格和竹泉知雀在他這裡的「消費」,伸手攬住她纖瘦的腰肢。

  原來刺青是冷的,還以為會有灼燒的觸感。伏黑甚爾思緒跑遠了些,手下動作卻不停,攬著腰把女孩子按在他胸口。

  竹泉知雀:「!!!」

  天、天堂——媽媽這裡是天堂嗎?!

  天與咒縛的肉。體澀成這樣是真實存在的嗎!禪院家到底耗盡了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誕生如此優秀的基因!

  竹泉知雀想到曾經看過的禪院人資料,從禪院扇到禪院甚一,一個比一個長得歪瓜裂棗,仿佛真就集全家之精華才誕生出一個禪院甚爾。

  就這,他們還不珍惜。

  禪院家遲早要完。

  竹泉知雀戀戀不舍地從伏黑甚爾胸口下來,男人還攬著她的腰,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擦過黑蛇的蛇信。

  「很癢。」竹泉知雀忍不住笑,「晚上有點冷了,我得把衣服扣起來。」

  她的體溫確實低,在夏天比納涼用的竹夫人抱著更舒服。

  伏黑甚爾松開手,看竹泉知雀解開襯衫衣角的結,重新把紐扣一顆顆扣上。

  想到她乖巧學生裝束下藏著一條蛇信血紅的黑蛇,男人舔了下唇邊的傷痕。

  「雖然沒能參加聯誼捕捉野生男朋友回家煲湯,但遇見甚爾君很愉快。」

  竹泉知雀輕快地說:「走之前我再為你開一座香檳塔,這樣就打破店內的記錄了……真不錯,我喜歡一些打破記錄的瞬間。」

  「一天同一位客人打賞三座香檳塔,也是我來這家店後的第一次。」

  伏黑甚爾抽走竹泉知雀口袋裡的手機,熟練地輸入一串數字。

  他勾著竹泉知雀口袋的邊緣,慢慢將手機重新放回去,孤狼似的綠眼睛盯著她:「下次,還會來找我吧?」

  「可愛又大方的小姐。」


第10章

  打工的第十天

  從牛郎店出來已經很有些晚了。

  夏日夜晚的風對竹泉知雀是偏涼的溫度,她含著一顆從牛郎店拿的薄荷糖,低頭給鈴木綾子發短信。

  「搞錯了聯誼地點也不全是我的錯吧……」看著短信裡鈴木綾子發來的解釋,竹泉知雀麻木地繞到通往KTV的樓梯,果不其然導航顯示這裡也是目的地。

  現代科技誤她。

  高中生們的聯誼接近尾聲,竹泉知雀不想再去湊熱鬧,准備回家洗洗睡覺。

  琴酒一個電話打過來,粉碎了竹泉知雀對睡眠的渴望。

  可惡,酒廠知不知道半夜使喚人是要加錢的啊,竹泉知雀拳頭硬了。

  她不情不願地接通電話,時刻准備裝作信號不好原地失聯。

  「威雀威士忌,你人是不是在東京銀座?」琴酒在電話裡冷聲說,「基安蒂在狙。擊鏡裡看見你了,她需要你幫忙。」

  基安蒂是組織中資格相當老的狙。擊手,竹泉知雀和她搭檔出過一次任務,但沒交換聯系方式,屬於普通塑料同事範疇。

  從狙。擊鏡中看見她……難道是指看到她從牛郎店出來?

  竹泉知雀:我風評被害。

  「知道了。」竹泉知雀咬碎口中的薄荷糖,清涼的糖粉彌漫在她唇齒間。

  「記得我的三倍加班費和外勤補貼……怎麼掛了?」竹泉知雀不大高興地收起手機,狠狠記了琴酒一筆。

  沒有人可以拖欠她的工資,沒有人!

  狙。擊鏡中的少女向一家招牌不起眼的樂器店移動,基安蒂收起狙。擊。槍,拆開槍械零件藏進她腳邊的吉他包裡。

  「條子大半夜不睡覺查什麼崗?」短發的女殺手沒好氣地罵罵咧咧,拎起吉他包背在身後。

  基安蒂從員工通道離開天台,在商場內一家露天咖啡廳裡找了個被綠植遮掩的座位,余光注意著商場門口幾位穿制服的警察。

  夜幕中,警察攔住一位位進門或出門的客人,檢查他們隨身攜帶的包裹。

  背著黑色吉他包的少女被一位戴墨鏡的年輕警察攔住,她坦然拉開吉他包的拉鏈,青年對她揮揮手,示意放行。

  竹泉知雀混在人群中,不緊不慢地走向露天咖啡廳。

  在她的身影被綠植擋住的瞬間,基安蒂站起身,面色如常地拎起腳邊的吉他包。

  「你是我看到的第二個帶吉他出門的人。」松田陣平對畫著濃妝的基安蒂抬抬下巴,「不好意思,能請你把包打開看一下嗎?」

  「你們警察真是閑得發慌,一天天沒事找事。」基安蒂諷刺了一句,敷衍地拉開吉他包給松田陣平看,「滿意了?」

  吉他包裡只有一把普普通通的吉他,款式和造型都是最常見的模樣。

  松田陣平收回視線,讓開出門的道路。

  他隸屬於警視廳警備部警備第一課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近期銀座發生過一起爆炸案,松田陣平被派來銀座搜查有無人攜帶爆。炸。物品出入大型公共場所。

  「謔,氣勢好足的女性。」松田陣平的同事拍拍他的肩,「很正常啦,商場裡有專門供吉他愛好者練習的場所,剛剛進門的女孩子不也是背著好大的吉他包嗎?」

  「這麼晚了還來練習……她社團進的輕音部?」松田陣平百無聊賴地守在門口,他今天注定通宵。

  無論是酒廠還是公安,打工人永遠行走在007的道路上,絕不回頭。

  「咦?那個女孩子出來了。」同事先是驚訝,後又自己找到答案,「是來得太晚沒有空房間了吧,這裡的音樂練習室生意火爆。」

  竹泉知雀背著吉他包走向商場門口,巨大的黑色背包幾乎與她等高,拿取都很不方便。

  「工作辛苦了,警官。」竹泉知雀揮了揮手對松田陣平和他的同事打招呼,沒有把吉他包從背後放下來的意思。

  「太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回家要注意安全啊。」同事大咧咧地打招呼,側身讓開出門的道路。

  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擦身而過,吉他包輕輕撞過他的肩膀。

  「等等。」

  有人出聲叫住了竹泉知雀。

  松田陣平拽著吉他包的肩帶,前行的少女被迫停住腳步,黑色長發在晃動中劃過青年的手背。

  「例行檢查,把你的吉他包打開。」松田陣平盯著黑色的背包。

  「欸?之前不是看過了?」竹泉知雀疑惑地回過頭,一臉不解,漂亮的杏眼帶著點兒茫然。

  「是啊松田。」同事勸說道,「剛才不是你親自檢查的嗎?她沒問題。」

  松田陣平嘖了一聲,不肯松手:「我非要再看一遍,不行?」

  隔著一層墨鏡,他的眼神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好啦好啦。」同事趕緊過來打圓場,不好意思地對竹泉知雀說,「這小子有時候是很較真,麻煩你再讓我們檢查一次吧。」

  「沒關系。」竹泉知雀笑笑,「配合警察工作人人有責嘛。」

  她態度坦然,松田陣平心中隱約的懷疑就消了兩分。

  基礎的吉他包撞到同款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不管是先前濃妝艷抹的視覺系女吉他手還是眼前三好學生打扮的安靜少女,與「吉他」元素的組合都不突兀。

  只是直覺若有似無的預警,讓他想把她攔下來再檢查一次。

  女孩子看上去很費勁地從肩上卸下和她等高的吉他包,蹲下身拉開拉鏈。

  吉他包的拉鏈被一點點拉開,竹泉知雀瞥了一眼黑暗中的狙。擊。槍零部件,在心裡計算自己要判幾年。

  基安蒂頭也不回的走了,琴酒指望不上,酒廠的塑料同事情脆弱得讓人流淚。

  借著吉他包的遮掩,竹泉知雀微微張開嘴。

  【爆炸吧。】

  「——轟!」

  燈壁碎裂的劈啪聲與驟然暗下的光源如潮水般擴散,一盞盞明亮的日光燈仿佛氣球依次炸碎。

  清脆的響聲與尖叫聲回蕩在商場內,玻璃碎瓦落地如狂風急雨。

  「請保持冷靜!」

  意外突如其來,警察們大聲喊道:「原地抱頭不要動!」

  竹泉知雀半蹲在地抱著吉他包,嫣紅的舌尖還有一截兒露在外面,被她慢慢地收回。

  她拉上吉他包的拉鏈,仰頭望向松田陣平,小聲叫他:「警官?」

  「我在這裡。」

  松田陣平與竹泉知雀站得很近,黑暗中他摘下墨鏡,竭力適應全黑的視野。

  商場一樓全部的照明燈在同一時間碎裂,報警器嗚嗚直響,尖叫的人群聽聲音卻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受到驚嚇的人們一個勁往商場門口擠,門口月光淡淡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吸引飛蛾的燈火,幾位警察根本攔不住洶湧的人潮。

  竹泉知雀正好站在離門最近的位置,她拎著吉他包想順著人潮混出去。

  「別跟著他們擠。」骨節分明的手拽住竹泉知雀的手腕,強行把她拉向旁邊的角落,「你會被踩到的。」

  個頭不高的女孩子在人群中渺小得一錯眼就找不著,何況她還背了個很重的吉他包。

  竹泉知雀被松田陣平抓住手腕,仿佛被拎住後頸的貓貓,滿心滿眼都是不情願。

  你人也太好了吧!她在心裡痛苦呻。吟,救誰不好非要救罪魁禍首,讓她走——

  竹泉知雀僅剩的良心隱隱作痛。

  她自詡是個沒有道德不會被道德綁架的惡役,也無法在被人關心的時候說出「求求你松手吧我控制了我的王之力一個受傷的人都不會有,我只是想借此擺脫警察擺脫糾纏不清的你求求了」。

  竹泉知雀在非工作時間從不輕易傷害花花草草,商場炸碎的燈除了效果略驚悚之外,連裝置用的綠蘿葉子都不會傷到一片。

  她還順手祓除了商場裡的幾只蠅頭!放眼全世界再沒有比竹泉知雀更日行一善的詛咒師。

  警察沒有理由為難她!沒有!

  竹泉知雀在心裡貓貓打拳,現實安靜如雞地站在角落裡等疏散人群的松田陣平回來。

  借著黑暗的掩蓋,一道身影靜悄悄地逆著人流進入商場,是來回收她心愛的狙。擊。槍的基安蒂。

  竹泉知雀和基安蒂把吉他包換了回來,短發女殺手的工作徹底結束,徒留被迫加班的竹泉知雀默默哽咽。

  太慘了太慘了,被抓壯丁的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都是琴酒的錯!都怪他!

  竹泉知雀抱著真正的吉他包在心裡扎琴酒小人,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感覺自己今晚八成別想睡。

  她昨天趕作業通宵到凌晨四點半,僅有的補眠時間在公園露天長椅上度過。出門吃飯遭遇持槍罪犯和一級咒靈,晚上聯誼走錯地方去牛郎店消費三座香檳塔,在回家前夕被酒廠一個電話叫來加班,大概率還要被請去警局喝茶。

  何等豐富多彩的人生,竟發生在一天之內。

  等到商場人群全部疏散,檢查發現無人傷亡之後,松田陣平急匆匆趕來找被他放置已久抱著吉他小雞啄米打瞌睡的女孩子。

  「……天亮了嗎?」她茫然張望。

  「很遺憾,還是半夜。」松田陣平伸出手,「吉他包給我看下,然後送你回家。」

  你好執著啊警官!竹泉知雀腹誹地遞給他換回來的普通吉他包。

  松田陣平翻來覆去看了兩次,沒檢查出問題,把吉他包還給竹泉知雀。

  正當竹泉知雀以為今天的磨難已經結束,青年猝不及防殺出一個回馬槍。

  夏日夜風吹過行道樹簌簌的綠葉,無聲的月光溫柔地灑向空蕩蕩的街道。

  松田陣平臉上的墨鏡早已摘了下來,露出俊朗帥氣的臉。

  他單手抓住竹泉知雀的手腕,低頭看她的手指。

  「你的手不像是彈吉他的手。」

  松田陣平的指尖逐一點過竹泉知雀掌心應該磨出繭的位置,癢得她往後直縮。

  「我只是個初學者,有規定說不許笨鳥先飛勤奮練習嗎?」竹泉知雀試圖把手從青年掌心抽回來,捏住她手腕的力道反而越來越重。

  「夜晚來到商場勤奮練習的吉他初學者——也說得過去。」松田陣平出乎意料地點了頭,像是信了竹泉知雀的說法。

  竹泉知雀心中卻陡然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樣吧,不為難你。」松田陣平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時拿出的手銬,笑容不羈。

  「來首《小星星》,我放你走,怎麼樣?」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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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打工的第十一天

  警察,Mafia的一生之敵。

  竹泉知雀是個純血得不能更純的Mafia,她命裡和警察犯衝。

  大半夜的,狗都睡了,你要她給你彈吉他?

  還是點歌???

  怕不是有什麼大病。

  「啊,我手好痛。」竹泉知雀捧著自己被松田陣平捏住的手腕,臉蛋皺成一團,一副命不久矣在絕症邊緣徘徊的痛苦臉。

  「一定是警官把我的手捏斷了。」她氣息微弱,「救護車,我需要救護車——還有傷殘保險、人身保險、精神損失費……」

  「你的演技還可以再浮誇一點。」松田陣平拎著竹泉知雀的小細胳膊晃晃,毫不松口。

  「《小星星》或者和我去局裡一趟,自己選。」

  救大命,要是被琴酒知道她把自己送進了局子,竹泉知雀這個月的加班費和外勤補貼就真別想要了!

  「竹泉知雀警局一日游」的消息萬一傳到橫濱,她的狐朋狗友太宰治肯定會打電話過來嘲笑她!會把竹泉知雀的糗事寫進《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周刊裡和中原中也一起公開處刑!

  這樣的未來她不接受!

  社會性死亡也是死亡,分明是赤。裸。裸的謀殺!

  Mafia寧死不屈,竹泉知雀今天就算死在這裡、從這裡跳下去,也絕不喝東京警察一口茶!

  咒言師都是有音樂細胞在身上的,竹泉知雀的rap可謂超一流,不知道唱死過多少只特級咒靈,如聽仙樂耳暫明,一曲唱罷天打雷劈。

  她全部的音樂素養都點在rap上了,對樂器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想聽吉他去京都咒術高專找樂岩寺老頭給你彈個大的不好嗎?為什麼要為難她說唱歌手?

  夜風簌簌,竹泉知雀揣著手拒不配合:「我不彈,我也不去,你聯系我家長吧。」

  她今天就給松田陣平好好上一課,教教他把《高校在讀學生保護法》運用得淋漓盡致的藝術。

  在給她撐腰的人來之前,休想她多說一個標點符號!

  竹泉知雀掏出手機在聯系人中翻找。

  身高和良心成反比——中原中也,演技極差,讓他假扮家長必然翻車,pass

  剁椒青花魚不放辣——太宰治,影帝,求他幫忙必被嘲笑一整年,pass

  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森鷗外,年齡和演技都OK,良心是負數,pass

  激辣咖喱飯變態辣——織田作之助,好人,有良心,但已經有五個娃實在不能再多一個大女兒,pass

  不下班就不上班永動機——阪口安吾,連續工作一星期不閉眼吉尼斯世界紀錄保持者,pass

  莫得感情的007社畜——琴酒,不必多說,pass

  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伏特加,老司機,除了開車啥都不會,pass

  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伏黑甚爾,貴男人,警惕錢包,pass

  竹泉知雀找來找去,發誓要在黑黢黢的惡役堆中找到一抹純潔的白色。

  她找到了。

  「這是我家長的聯系方式,你打吧。」竹泉知雀舉起手機,屏幕上赫然寫著一排大字。

  「【拒絕過我一次的男人】。」松田陣平一字一句地念出來,滿眼迷惑,「你確定是你家長的號碼?」

  加密比穆爾斯電碼高出太多等級,她是什麼平平無奇的外號小天才?

  「沒錯。」竹泉知雀肯定點頭,「他是我通訊裡僅剩的正常人,一定能和你順利溝通。」

  男人,不要挑挑揀揀,你知道她費了多大力氣才選出一個靠譜人嗎?你最好珍惜。

  松田陣平將信將疑地撥通了【拒絕過我一次的男人】的號碼。

  他做好學生家長半夜被電話吵醒罵罵咧咧的准備,卻沒想到對面直接秒接。

  「知雀?」安室透一邊在計算機瑩藍色的屏幕光下敲敲打打一邊用肩膀夾著手機,「這麼晚還不睡,有什麼事嗎?」

  松田陣平覺得手機對面的聲音有點耳熟,但竹泉知雀的備注實在是太迷惑人心,他被干擾得記憶全失。

  「你好,這邊是東京警方,你的女兒被卷入了一起商場意外爆炸案,我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

  安室·突然多出個女兒·透:「……什麼?」

  「你不是她的父親嗎?」松田陣平移開手機,又看了一眼備注。

  拒絕過我一次的男人……嘶,難道說——

  「不好意思,我重來一遍。」松田陣平立刻改口,「你的前女友被卷入了一起商場意外爆炸案,你現在方便過來一趟嗎?」

  失去女兒卻多出一個前女友的安室透:「???」

  他一定是熬夜太久產生了幻聽。

  竹泉知雀今天白天才卷入一起持槍威脅人質事件,怎麼晚上又攪和到爆炸案裡了?她的課余生活也太豐富了。

  「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來。」安室透合上計算機,「澄清一下,我是她的補習老師,不是父親,更不是前男友。」

  不是前男友她為什麼要給你備注【拒絕過我一次的男人】?

  松田陣平搞不懂。

  人對自己手機通訊簿的備注往往代表最真實的想法,根據松田陣平當警察這麼久的經驗,他認為電話那頭的男人是說謊的一方。

  「前男友變家教不是挺勵志的嗎?」松田陣平把手機還給竹泉知雀,「高中生本來就該好好學習。」

  竹泉知雀狠狠點頭,一把子贊成。

  安室透開著他白色的馬自達趕來。跑車停在路邊,車燈閃爍又熄滅,兩個男人隔著街道對視。

  一眼萬年。

  「zero?」松田陣平的聲音輕得被風一吹就散。

  金發黑皮,這不是他從警校畢業後就沒見過的好友降谷零嗎?

  安室透同樣震驚,他自臥底後已經很久沒聯系過松田陣平,沒想到再見面竟然是補習學生被請家長事件。

  不,不能在第三個人面前表現出他們認識的樣子。

  安室透很快調整好表情,神色焦急中藏著關切,自然而然演繹出「家教得知學生被卷進可怕爆炸案後的緊張和擔憂」,神情自然得可以和太宰治搶奧斯卡小金人。

  「警官好,我是這孩子的家教。」安室透站到竹泉知雀身邊,單手搭住她的肩,「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嗎?」

  松田陣平不是傻子,他和安室透對視一眼,立刻接上戲:「你好,我是警視廳警備部警備第一課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松田,商場內剛發生了一起爆炸事故,好在無人傷亡。」

  「我對竹泉小姐今天的行蹤有些疑問,可以請她詳細說明一下嗎?」

  安室透懂了,竹泉知雀是學生,在警察詢問時需要有家屬陪同,她可能是不想和家裡人聯系才打了他的電話。

  最被她信任的居然是今天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安室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明明和同齡人鄰居關系不錯,卻沒有能夠依靠的大人麼……

  「一直到今天中午之前,知雀都和我在一起。」安室透如實說明,「分開之前我把她送回了家。」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轉到竹泉知雀身上,示意接下來是她的表演時間。

  「我來銀座是為了參加聯誼。」竹泉知雀點開她和鈴木綾子的聊天記錄,展示給兩人看,「因為安室先生不願意和我交往,所以我打算在聯誼上捉個男朋友回家煲湯。」

  松田陣平的視線立刻轉向安室透,上上下下驚奇地掃視他。

  好家伙,不答應人家的表白還要拿人家的補課費。不愧是你,連女高中生都不放過的男人。

  安室透:「……知雀,這部分就不用說了。」

  放過他的風評,算他求你。

  「綾子發來的地址不是很准確,我導航導錯了路,沒找到聯誼的復古KTV。」竹泉知雀話風一轉,「結果誤入了牛郎店。」

  「這是我在牛郎店消費三座香檳塔和其余酒水的賬單。」

  竹泉知雀點開銀行卡扣費短信:「還有牛郎店的電子會員卡,你們要看嗎?我好像消費到了鑽石會員……」

  會員卡可以打折耶,人類必須屈從於打折。

  竹泉知雀說完,周圍安靜得像墳墓一樣。

  松田陣平:「香檳塔?」

  安室透:「三座?」

  松田陣平/安室透:「你去了牛郎店?!」

  異口同聲的責怪語氣,仿佛竹泉知雀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代惡人,犯下十惡不赦的恐怖罪行。

  「牛郎店門口沒有禁止高中生入內的牌子啊?」竹泉知雀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被吼,她很委屈。

  「雖然是給甚爾君打賞多了一點,但我自己打工賺來的錢也歸警察管麼?」

  努力工作拼命打工不就是為了花錢時一瞬間的快樂嗎?

  她是自由的小富婆!

  花自己錢才沒有錯。竹泉知雀因為被吼癟下去的胸膛驕傲挺起,一躍而上站到道德制高點。

  「明明是安室先生拒絕了我的表白,我才會參加聯誼。」

  「參加聯誼才導致走錯店,走錯店才在甚爾君身上花了很多錢。」

  竹泉知雀有理有據,超級無敵理直氣壯:「有錯的人是安室先生才對!」


第12章

  打工的第十二天

  現在黑鍋來到了安室透背上。

  他不理解,他迷茫,他彷徨。

  但他又找不出竹泉知雀強盜邏輯的漏洞。

  一切的起源真就是他那句「對不起,我不喜歡你」嗎?

  如果他答應了竹泉知雀的交往請求她就不會參加聯誼,不參加聯誼就不會被牛郎店的壞男人騙錢騙財,更不會深夜還在銀座游蕩卷入離奇爆炸事件,大半夜不睡覺和松田陣平掰掰扯扯。

  草,好有道理,他差點被說服。

  竹泉知雀倒打一耙禍水東引的能力滿點,她先發制人把黑鍋甩給安室透,接著馬不停蹄地對付松田陣平。

  「警官,你知道嗎?我昨天熬夜到凌晨四點半,現在已經凌晨三點半了。」竹泉知雀幽幽地扒拉眼底的黑眼圈。

  「通宵真的會猝死,不讓我回家睡覺的罪魁禍首還要我拿吉他給他彈小星星,警察就是這樣對待初生的太陽社會的花朵國家的未來嗎?」

  在場兩個警察:良心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你昨天也通宵了。」松田陣平咳嗽一聲,「你從牛郎店出來怎麼不直接回家,背著吉他來商場到底是想干嘛?」

  很好,得不到滿意答案你要在馬路上和她耗一天對嗎?

  OK,滿足你。

  竹泉知雀垂下眼簾,輕輕拽了拽吉他背包:「其實……吉他是我今天新買的,樂器店新開的發。票在我口袋裡。」

  「我說自己是初學者不是在騙人。」竹泉知雀摸了摸自己沒有練習繭的手,「今天之前我沒碰過吉他。」

  「是甚爾君給我的提議。」女孩子低聲說,「就是我今晚打賞了三座香檳塔的那個男人。」

  「他說金錢不能買到他的心,即使給他開了三座香檳塔充值鑽石會員我也不過是他諸多恩客中不值一提的一位。散盡家財的那天,便是我們之間的緣分了斷的時刻。」

  竹泉知雀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甚爾君說、說他喜歡會彈吉他的女孩子……說安室先生會拒絕我是因為我除了錢一無所有,說我除了用金錢踐踏男人的尊嚴外什麼也不會,被安室先生狠狠拒絕也是自己活該。」

  「我知道安室先生也是這樣想的。」竹泉知雀吸吸鼻子,別過臉。

  「我想用市場價雙倍的價格請你替我補習的時候,你是打算拒絕的吧?」她哽咽地說,「因為我侮辱了你的尊嚴,因為我不是輕音部穿白紗裙抱著吉他溫柔唱歌的漂亮小姐姐……」

  「我只是想有一門特長而已!」竹泉知雀蹲在地上,指甲狠掐大腿像擠檸檬汁一樣擠出幾滴酸澀的眼淚。

  「搶不到商場音樂練習室的位子就算了,為什麼會有警察半夜威脅我不給他彈小星星就要把我抓回局子啊!我已經是個告白被拒的卑微失戀人了,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竹泉知雀猛地站起,一把將吉他丟到松田陣平身上。

  她憤憤轉身,長發在空中劃出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弧度,頭也不回地跑進野貓出沒的小巷。

  她離去的背影太過決絕太過凄涼,松田陣平和安室透站在原地,一時竟不敢去追。

  「……怎麼又變成我的錯了?」松田陣平抱著吉他包迷茫地問安室透,「例行檢查而已,傷她這麼深的嗎?」

  通宵加班的小警察做錯了什麼!翻遍《新人警察職業道德操守》,他一條錯都沒有!

  「拒絕今天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的表白……似乎也沒錯吧?」安室透和他一樣迷茫,比竇娥更迷茫。

  「怎麼沒錯?」松田陣平挑眉,「你傷害了人家的自尊心。」

  「越漂亮越受歡迎的女孩子對被拒絕越敏感。」曾被好友萩原研二耳濡目染許多應對女性技巧的松田陣平篤定地說,「你傷害了她,還一笑而過。」

  安室透:「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你在憋笑。」

  松田陣平立刻哈哈哈哈哈笑起來,一點面子都不給老同學。

  「你口中的爆炸案和知雀有關系嗎?」安室透問他。

  「應該沒有。」松田陣平收斂了笑意,「爆炸的時候她正好在我旁邊,我沒看出她攜帶起。爆。裝置的可能性。」

  松田陣平是拆彈方面的專家,安室透信任他的職業素養。

  從松田陣平的角度看竹泉知雀其實沒有疑點,二次檢查吉他包時她十分配合,只是爆。炸恰巧打斷了她的動作。

  「替我把吉他還給她吧。」松田陣平打了個呵欠,「我還要繼續去排查爆。炸。物,不送你了。」

  竹泉知雀轉眼跑不見了人影,安室透得去找找她。

  女孩子在東京的晚上獨自行動還是挺危險的,竹泉知雀又是個安全意識缺失的人,誰知道她會不會再一次睡死在某個偏僻公園的長椅上。

  安室透把吉他包放在副駕駛座上,他親自檢查了一次,的確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吉他,包內沒有任何特別的東西。

  白色的馬自達重新點火,車燈照亮漆黑的街道。

  竹泉知雀跑進一條狹窄漆黑的小巷,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她拽著襯衫的袖子擦掉臉頰邊的淚水,困倦地打了個呵欠,伸出手指勾勾垃圾桶上蹲坐著的綠眼黑貓的下巴肉。

  「喵~」綠眼睛的黑貓舒服地喵了一聲,尾巴纏纏搭搭地掃過竹泉知雀的手腕。

  手機屏幕亮起白光,竹泉知雀一邊逗貓一邊漫不經心地接了電話。

  「嗯,已經脫身了。借口?你最好不要聽,我怕你感動流淚。」

  「非要說的話,我推薦你深度閱讀《語言的藝術》和《演員的自我修養》。相信我,總有一天會用上。」

  黑貓甜滋滋地翻出肚皮要竹泉知雀摸,她動作很輕地替它梳毛。

  「基安蒂,看在我協助你的份上,替我向琴酒請個假唄。」

  「我已經兩天沒睡了。」竹泉知雀揉了揉強行假哭後更顯酸澀的眼角,「我要回家睡覺,天塌下來我也要回家睡覺!」

  「OK,OK。」女殺手在電話那頭說,「我聽說你選了波本作為協助者,怎麼不把任務分給他?」

  「還有這種操作?」竹泉知雀先驚後喜,「我還以為波本和伏特加一樣,除了開車一無是處。」

  小弟有什麼用?伏特加天天跟著琴酒,干活還是琴酒一個人的事。

  可聽基安蒂的口氣,波本顯然是能干活的優秀打工人!

  能干活就好,能干活就是她的好寶貝。

  竹泉知雀學到了。她麻溜地點開貝爾摩德發給她的波本聯系方式,從口袋裡摸出一張不記名的新卡插入手機。

  劈裡啪啦一頓打字後,竹泉知雀分別給琴酒和貝爾摩德發送「有事找波本別找我」的消息,一鍵關機,遠離工作的紛紛擾擾。

  「好耶!回家睡覺!」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為機智的自己鼓掌。

  今天實在是太累人了,點名批評大半夜不回家睡覺非要和她飆戲的松田陣平。

  「人證物證都OK。」竹泉知雀掰著手指算了算,「甚爾君肯定不介意幫我做偽證,基安蒂的收尾工作也相當漂亮,nice。」

  她回家補覺,任務交給沒見過廬山真面目的小弟波本——以「前輩愛的考驗之名」。

  「波本收到消息會不會很感動呀?」

  竹泉知雀輕快地想:「前輩的期待與看重全部濃縮在短短一句囑托中,飽含愛意與祝福,字裡行間寫滿『好好干助你升職加薪』的暗示,他一定能領會到我的苦心!」

  白色馬自達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安室透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點開手機通訊簿,想給竹泉知雀打個電話問她跑哪去了。

  他的指尖懸停在「竹泉知雀」的名字上,一條來自未知聯系人的未讀短信跳上屏幕,遮住原本的內容。

  安室透皺了下眉,點開短信。

  圖標閃動兩下,短短一行字占據了安室透的全部視野。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落款是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的手指凝固在半空中,危險的冷意透出冰冷的文字。

  「是挑釁還是不屑?」安室透低聲自語,「在懷疑我的能力嗎?」

  不,不僅如此,這句話也可以解讀出對臥底和叛徒的習慣性警告。

  聽說威雀威士忌和琴酒走得很近,她很可能是像琴酒一樣多疑的人。

  在他和松田陣平見過面後突然發了短信過來,是不是代表組織一直在監視他?或者是威雀威士忌個人的情報網查到了他的行蹤?

  不管怎樣,短信發送的時間絕不可能是簡單的巧合,她發來消息絕不會是單純的打招呼!

  她是在考驗他!才故意把自己的任務分給他!看他是否會做小動作,想抓住他背叛的把柄。

  「威雀威士忌……」安室透念著這個名字,語氣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與對竹泉知雀說話時截然不同的森冷語氣。


第13章

  打工的第十三天

  凌晨四點,回到家的竹泉知雀在公寓樓下看到眼熟的白色馬自達。

  「安室先生?」她彎腰敲了敲車窗。

  暗色的玻璃降下來,露出金發男人溫和的笑臉。

  「我來給你送吉他。」他指了指放在副駕駛上的吉他包,「那位警官托我向你道歉,很抱歉今天耽誤了你的時間。」

  竹泉知雀沒想到安室透居然特地跑了一趟,他真是個好人。

  「我回去會好好練習。」竹泉知雀抱起吉他包,「不就是《小星星》嗎?下次一定彈給松田警官聽。」

  「我也很期待知雀的學習成果。」安室透笑了下,轉而說,「我剛才打你的電話打不通,本來是想送你回家的。」

  「我關機了。」竹泉知雀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機,「因為想回家好好睡一覺,不想被電話吵到。」

  「明天又不去學校?」安室透指尖點了點方向盤,提議道:「老師肯定會打電話來問的,不如我幫你請假?」

  「真的嗎!」竹泉知雀眼睛亮的像星星在閃,「我把老師的電話給安室先生,你是我的天使!」

  她快快樂樂地把學校老師的電話輸進安室透手機,隔著車窗對他揮手告別,一直抱著吉他目送白色馬自達開遠。

  竹泉知雀回家洗完澡換上睡衣,客廳裡的時鐘已經走到了凌晨四點半。

  她看著指針,仿佛回到昨天寫完八張卷子後的吐魂時間。

  連續兩天通宵到凌晨四點半是認真的嗎?

  連續通宵工作一個星期的阪口安吾,到底是多麼偉大頑強的存在啊!

  這輩子不願再熬夜。竹泉知雀強烈懷疑是東京風水問題,她的快樂老家橫濱天天Mafia血拼她都可以睡個囫圇覺。

  竹泉知雀癱倒在床上,睡成流體貓貓的形狀。

  一個小時後,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炸得竹泉知雀垂死病中驚坐起。

  黑發凌亂的少女呆呆地坐在床上,雙眼無聲地直視眼前雪白的牆壁。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滿眼都是模糊的光暈。

  睡眠不足會猝死的道理……能不能像人被殺就會死一樣刻入米娜桑的DNA……

  雖說不要往DNA裡刻奇怪的東西,唯獨這條她哭著求全世界記住。

  「我的手機不是關機了嗎?」竹泉知雀喃喃地在被子裡到處摸索,「幻覺?幻聽?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啊?」

  「沒有哦。」懶洋洋地含著呵欠的男聲在竹泉知雀枕頭邊響起,「知雀眼中死後的世界是怎樣的?和我說說嘛。」

  竹泉知雀的視線慢慢移到枕頭邊自己開機自己響鈴自己接通的手機上。

  她冷漠地拿起枕頭狠狠蓋住手機屏幕,好像就能隔著屏幕蓋住電話那頭的人的臉。

  「死後的世界……是無論如何都沒有太宰君的世界。」竹泉知雀困倦地揉了揉太陽穴,痛苦地說:「凌晨五點,你為什麼沒有睡!」

  「我沒有開視頻,枕頭攻擊無效啦。」太宰治一點不受影響,「至於我為什麼沒有睡,當然全部是知雀的錯。」

  「不許血口噴人。」竹泉知雀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撈起來,放到枕頭上面。

  她整個腦袋埋在枕頭裡,和手機平分枕頭的空間,口齒不清地說:「我再說一次,你在我手機裡裝竊聽器裝定位裝病毒都OK,我一顆真摯忠誠的心向著港口Mafia,一生坦坦蕩蕩不畏懼任何挑戰。」

  「但是!算我求你!強制開機打電話開視頻都不算什麼!只要不是在凌晨五點!凌晨五點!」

  竹泉知雀整個人就是一個崩潰狀態。

  她和太宰治是狐朋狗友。

  如果說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屬於團結友愛好同事,大家有飯一起吃有贓一起銷,共同工作共同進步,是能夠交付機車鑰匙的好兄弟、一起逛街買漂亮帽子的好姐妹。

  那麼竹泉知雀和太宰治的朋友關系,可謂非常扭曲。

  正如她給太宰治備注是【剁椒青花魚不放辣】一樣,非常扭曲。

  簡單形容,大概是太宰治上吊,竹泉知雀砍樹;太宰治入水,竹泉知雀釣魚;太宰治深夜emo站在天台上俯瞰腐朽的氧化世界,竹泉知雀拉開辦公室的窗戶啃香噴噴的蟹腿,還特意點的是遠月學院十傑出品香飄十裡的香辣蟹。

  兩個人畫風差的很遠,卻微妙地十分和諧。

  勉勉強強算半個朋友,一起壞事做盡卻時常因蟹腿分贓不均大打出手。

  竹泉知雀是特級詛咒師,比起異能者更偏向咒術界,具體表現是不太搞得懂高科技。

  咒術界老封建腐朽了,御三家宅子裡連電燈都沒有全是蠟燭,更不要提WiFi,不存在的。

  竹泉知雀對電子產品的使用停留在普通人等級,點外賣看導航查谷歌刷論壇是她的極限,更進一步的竊聽、破解、木。馬、黑客對她不亞於天書。

  所以她一直十分敬畏太宰治隨身攜帶竊聽器的本事。

  對他擅自在她手機上加入一些奇奇怪怪的軟件和病毒的行為也十分放任,只要太宰治不踩到竹泉知雀的底線——盜刷她的工資卡。

  打工人唯一的執著,命一樣重要的——工資卡。

  太宰治發下毒誓維持住他與竹泉知雀岌岌可危的友誼,轉頭把中原中也的工資卡刷了個一干二淨。

  竹泉知雀:吃瓜(吧唧吧唧)

  「我也不想凌晨五點起床啊。」太宰治又打了個呵欠,一副和竹泉知雀一樣困成狗的樣子,「都說了是知雀的錯。」

  「十分鐘是你最後交上呈堂證供的機會。」竹泉知雀埋在枕頭裡眼睛睜不開,全憑本能和太宰治說話,「不要逼我連夜跑回橫濱暗鯊你。」

  「可怕,這就是正在小心翼翼做二五仔的人的工作態度嗎?」

  電話那頭傳來悉悉簌簌撕糖紙的聲音,太宰治含著棒棒糖懶洋洋地說:「如果沒有我,知雀的身份現在已經暴露在公安眼前了哦。」

  竹泉知雀的眼皮掀開薄薄一條線。

  「說具體點。」她揉亂頭發,思緒逐漸清醒,「怎麼又和公安扯上了關系?」

  「在知雀到牛郎店消費了那麼多——多到夠我吃一個月帝王蟹的錢之後,你是不是碰上了處理爆炸案件的警察?」

  太宰治敲了兩下鍵盤:「具體原因我這裡查不到,但你肯定做了被公安關注的事,我替你偽造後加入公安數據庫的檔案被人調出來查看了。」

  竹泉知雀有三份檔案。

  一份是數據最少全是問號,連性別都是未知的特級詛咒師檔案。

  一份是港口Mafia高層的身份檔案。

  最後一份是為了臥底黑衣組織,太宰治給竹泉知雀做的假檔案:父母都是酒廠舊酒,履歷清白,普普通通女子高中生。

  公安數據庫裡存放的是最後一份。

  普通高中生的檔案基本不會被人調出來查閱,太宰治在公安系統裡留了個極其不顯眼的小程序,唯一的功能是在竹泉知雀假檔案被人查閱時發出警告。

  「我今天的確遇上了警察。」竹泉知雀把枕頭摟在懷裡,「叫松田陣平,是他嗎?」

  「等會兒,我查查。」電話那端又是一陣鍵盤聲。

  「太宰君。」竹泉知雀左右睡不著了,揪著太宰治聊天,「你怎麼知道我在牛郎店消費?我說過的吧,工資卡是底線。」

  「我可一分錢都沒動過。」太宰治嚼碎口中的棒棒糖,糖渣咯咯作響,「而且我很嫉妒呢!我凌晨五點從被窩裡跑出來替知雀做牛做馬,你連一個蟹肉罐頭都不買給我。」

  「如果太宰君轉行去做小白臉,我每天都給你開三座香檳塔。」竹泉知雀敷衍地哄他。

  「真的嗎?」太宰治突然心動,「決定了,我現在就去向森先生遞交辭呈。」

  森先生會哭的,真的會哭的。

  竹泉知雀想了想,覺得森鷗外哭簡直是堪比百億名畫的風景,值得打工人拍照三百張拿去做表情包,她狠狠給太宰治點了個贊。

  「松田陣平是吧?感覺不是他。」太宰治唔了一聲,「他是爆。炸。物處理課的警察,權限不足。」

  「除了他,我不認識別的公安。」竹泉知雀皺眉,「何況是職位高的,我會因為相性太差水土不服。」

  「或許只是你以為自己『不認識』。」太宰治在公安的防火牆外轉了一圈,思索道,「我可以入侵公安的防火牆,但最好只進去一次,風險太大。」

  「等你排查出身邊最不對勁的人,把名字和照片報給我。」

  竹泉知雀認識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她嗯了一聲,表示會把這件事記在身上。

  「我替你偽造的檔案是專門為臥底進黑衣組織做的。」太宰治盯著計算機屏幕,「琴酒可以查到的事情,公安不一定查不到,只是需要時間。」

  「也就是,未來可能在警察面前暴露『我是黑衣組織成員』的意思?」竹泉知雀咬了咬指甲,「問題不大,我又不去公安臥底。」

  琴酒那麼囂張都可以在東京橫行霸道,他可以做到的事情,竹泉知雀一定能!

  「畢竟知雀像洋蔥一樣,剝開一層身份還有一層身份,剝到最後才會發現你是個沒有心的打工人~」太宰治悠哉悠哉地說。

  「沒有心的打工人要睡覺了。」竹泉知雀冷酷地說,「哎呀,我可以向學校請假,太宰君卻不能向森先生請假,好可憐哦。」

  「很囂張啊知雀。」太宰治語氣威脅,「是誰半夜發消息苦苦哀求我幫她做作業?是誰被三角函數折磨得哇哇大哭?又是誰在求救時瘋狂吹彩虹屁一做完作業就翻臉不認人?」

  是她,是她,還是她。

  弱小無助又可憐,但無情的她。

  「我錯了原諒我。」竹泉知雀雙手捧著手機誠懇地說,「請不要拋棄我太宰君,沒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四科全能的安室透的確答應給竹泉知雀補習,但人類的力量是有極限的。在他不做人之前,竹泉知雀必須抓住一切機會,才能在學習的海洋中乘風破浪。

  「你最好記住今天說的話。」太宰治輕輕哼了一聲,「我錄音了。」

  竹泉知雀習慣了太宰治神出鬼沒的高科技,她嗯嗯嗯一通贊同,從彩虹屁詞庫中挑了一大籮筐好話把太宰治從頭到腳誇了一通。

  誇著誇著,竹泉知雀抵不過睡意的侵蝕,腦袋一栽陷入柔軟的被子,上句不搭下句的語句逐漸被清淺的呼吸取代。

  手機平放在辦公桌漆黑的桌面上,藍牙耳機裡少女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太宰治握著鋼筆轉了個筆花,一邊打呵欠一邊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困,他不該把失眠時的哄睡音頻放在工作時聽,失策了。


第14章

  打工的第十四天

  竹泉知雀美美睡到了下午。

  癱成流體貓貓形狀的女孩子在柔軟的棉被中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睡衣隨著手臂用力向上扯起,白皙的小腹露出一截。

  「肚子餓了。」竹泉知雀癱成大字型仰望天花板,兩根手指拎著手機在眼前晃悠。

  「沒電了?」她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充電器,「太宰君一直沒掛電話?他是不是想耗光我的電量看我月末收到電費單後哇的哭出聲的凄慘模樣?」

  以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扭曲的友誼,她覺得很有可能。

  好可怕,這就是男人的報復心嗎?

  電池的圖標亮起代表充電中的綠格,竹泉知雀先點了份外賣,再打開她被層層加密過的酒廠專用郵箱。

  郵箱裡躺著一份言簡意賅的報告,格式漂亮內容簡練書面用語完美,足以被森鷗外貼到港口Mafia榮譽牆上號召全體員工一起模仿學習。

  「波本……」竹泉知雀大為感動,「天、天吶,昨天凌晨發給他的任務現在連報告都出來了!」

  何等優秀的打工人效率,小伙子前途無量!

  竹泉知雀特別想給波本回復一張小貓咪贊許的眼神表情包,但為了維護神秘前輩的尊嚴和威望,她依依不舍地按住自己的手。

  「等稍微混熟一點,我一定把小紅花貼在他的手背上!」竹泉知雀發誓。

  她吃完外賣就出發去幼兒園附近的文具店買小紅花貼紙。

  「請給我『幼師推薦!小朋友最喜歡的獎勵貼紙』第一名的小紅花貼紙。」

  行動力Max的竹泉知雀吃完外賣後火速趕到文具店,她喜滋滋地把未來給後輩的獎勵放進口袋裡,快樂的笑臉在看到琴酒來電顯示的那一刻垮下來。

  琴酒,how old are you?

  怎麼老是你,怎麼又是你?

  「他的別名是不是不加班不舒服斯基?」竹泉知雀真心實意地迷惑。

  她自認是勤勤懇懇晉級速度飛快效率極高的打工之神,無論什麼工作都全力以赴,身兼數職也元氣滿滿,時刻奔跑在內卷第一線。

  但這不代表竹泉知雀很喜歡加班。

  特別是摳門不給加班費的酒廠的班。

  「您好。」竹泉知雀捏著鼻子接通電話,「您撥打的用戶正在猝死中,充值復活幣請按1,陰間聊天服務請按2,葬禮獻花請按3,暫不提供殉情服務,咨詢加班費與外勤補貼可以接通人工客服。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閉嘴,威雀威士忌。」琴酒冷聲道。

  竹泉知雀:我已經是一具莫得靈魂的屍體了,我不說話。

  「你現在趕去酒吧和我們的人接頭。」琴酒報出一串地址,「將裝數據的U盤送到貝爾摩德手上。」

  跑腿做快遞這種事,為什麼不能委托外賣小哥順路帶一下,非要把她遛來遛去?

  酒廠都不給她派車的,冷酷無情地看著她奮力蹬自行車飛馳在東京大街小巷,沒有一絲絲良知。

  「接頭人知道我的長相嗎?」竹泉知雀問琴酒,「我們怎麼接頭?」

  「在酒保面前點燃一杯威雀威士忌。」琴酒冷淡地說,「把數據安全帶回來,不允許失敗。」

  普通上司鼓勵員工:干完這票給你加薪!

  琴酒鼓勵員工:干不完這票你就別活了。

  生命只有一次,做一次任務威脅一回,九命貓都經不起禍禍,不怪酒廠缺人啊。

  竹泉知雀一路導航到酒吧,她這回確定自己沒走錯地方,但……

  「門口未成年禁止入內的招牌是認真的嗎?」竹泉知雀難以置信,「酒廠招員工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自己是在濫用童工?」

  好家伙,雙標狗竟在她身邊。

  竹泉知雀今天穿的是普通JK裙,黑發扎成雙馬尾,杏眼水潤,她應該在學習沙龍而不是酒吧蹦迪。

  按道理已經年滿18歲的竹泉知雀不應該對「未成年禁止入內」的招牌有反應,奈何她無數次被保安以「我不信、你不是」為由攔在成年人分界線外,逐漸麻木。

  習慣就好,她自有一套成熟的應對方法。

  「琴酒必須給我報銷,哪怕不到一百元他也必須給我報銷。」

  竹泉知雀在歡迎下次光臨的電子音中走出二手商品雜貨鋪,撕開OK繃貼在膝蓋和臉頰邊。

  她擰開一只老舊的口紅在OK繃附近畫了兩筆,指腹沾了點紅色顏料抹在唇角和眼尾,扯開衣領邊的扣子,將袖子挽起。

  「最後是這個。」竹泉知雀掏出在二手商店淘來的童年回憶經典零食香煙糖叼在嘴邊。

  外型無限於接近香煙實際卻是甜甜的棍棍糖,小學生裝逼專用道具,深受小朋友喜愛。

  「叮叮~」酒吧門口的風鈴被門扉打開的動作搖響,擦拭酒杯的酒保習慣性抬起頭打量來客。

  「是家好店呢。」

  來人饒有興致地打量酒吧內的裝飾,挑紅的眼尾輕飄飄睨了一眼盯著她看的酒保。

  「怎麼了?開門做生意卻不歡迎客人上門嗎?」女客人拿下嘴邊的香煙,唇釉在煙嘴上印出一圈暈開的紅。

  她看上去完全是年輕女孩的模樣,穿著學生間流行的格紋裙,雙馬尾上系著白色的蝴蝶結。

  可惜她眼尾如蝶翼挑起的一抹紅色與膝蓋和臉頰邊貼著滲血的OK繃將衣服造就的乖巧假像砸個粉碎,迷離的墮落的風情與酒吧暗色的旋律和諧得看不出一絲違和。

  酒保吞下「未成年禁止入內」的話語,微微鞠躬:「歡迎光臨,您想喝點什麼?」

  「一杯威雀威士忌。」竹泉知雀托腮坐在吧椅上,腳尖輕輕點著地面。

  趁酒保轉身倒酒,她哢哢哢嚼碎香煙糖,假裝無事發生。

  連影後獎杯都捧不回來的人,沒資格勝任二五仔這份充滿挑戰的工作!

  竹泉知雀是能把《演員的自我修養》倒背如流的強者。

  淺琥珀色的酒液盛放在透明的酒杯中,竹泉知雀慢騰騰劃開一根火柴,點燃冰涼的酒水。

  飄渺的火焰在酒保眼瞳中升起,他微微低下頭,借著擦吧台的動作將袖子裡的迷你U盤推到竹泉知雀手邊。

  竹泉知雀附身朝燃著的威雀威士忌輕輕吹氣,眼皮不眨地將U盤丟進襯衫領口。

  「需要替您換一杯嗎?」酒保適時開口。

  「來杯奶啤,打包帶走。」竹泉知雀瀟灑一揮手。

  奶啤是罐裝飲料,打包是指不必倒出來裝進酒杯裡。

  燃燒的威雀威士忌被酒保收走,他將奶啤遞給竹泉知雀,繼續專注地擦拭酒杯。

  竹泉知雀拿著自己心愛的小奶啤,就著轉動的吧椅轉了個身,腦袋迎面撞到一具結實的身體。

  「痛痛痛……」她暈頭轉腦地扶住額頭,「是誰學鬼站在人背後?」

  撞到她的人既不道歉也不開口,投下的陰影將竹泉知雀完全籠罩在內。

  這股氣勢……是補習教師的強大氣勢!

  竹泉知雀抱著奶啤的手微微顫抖。

  小麥色的手抽走她懷裡的奶啤看了眼酒精含量,安室透面無表情地問:「在超市買飲料不夠,非要到酒吧來?」

  他是透過窗戶看到酒吧裡熟悉的背影才會進來的。

  「除了奶啤,她還點了什麼?」安室透越過竹泉知雀,直接問酒保。

  酒保放下杯子:「這位小姐只點了一杯奶啤。先生,我們不會為未成年提供酒水。」

  奶啤是含酒精的乳飲料,嚴格來說不能算酒。

  「你們店門口還有禁止未成年入內的招牌,她是怎麼坐到吧台來的?」安室透皺眉打量竹泉知雀的太妹妝,特別留意看了看她臉上和膝蓋上的OK繃。

  竹泉知雀:論在熟人面前社死的滋味。(苦酒入喉心作痛。jpg)

  她已經成年了!你們不要一口一個未成年剝奪她噸噸噸狂飲奶啤的樂趣!

  「是我非要進來的。」竹泉知雀轉換思路,立刻在腦內就地取材寫新劇本,「至於原因……來酒吧當然是為了借酒消愁!」

  嗯,沒錯,非常合理的理由!

  「安室先生不知道嗎?」竹泉知雀指了指臉上的OK繃和口紅,「這是現在高中生很流行的失戀妝。」

  「每個懷春的少女在心中的小鹿被人一腳踢死後都會黑化、葬愛,化身黑暗世界的太妹來酒吧點一杯屬於自己的忘情水。」

  竹泉知雀舉起奶啤:「它就是我的忘情水,等我干了這一杯,再也不會沉溺於被安室先生拒絕的絕望中了。」

  「你啊,」安室透特別心累地說,「你明明一點都沒因為被我拒絕難過吧。」

  嗯?竹泉知雀警惕:這個人是在質疑她的工作態度嗎?

  為了完成前輩貝爾摩德的指示、為了實現夢野咲子老師取材的願望,她可是超級認真要抓野生的男朋友回來談戀愛的。

  你可以質疑她的良心她的道德,但你不可以質疑打工皇帝的職業素養!

  「我一直很認真哦。」竹泉知雀不滿地說,「不管是希望安室先生成為我的男朋友還是參加聯誼,我都是抱著一定要完成目標的態度認真去做的。」

  雖然她現在連目標的邊邊都沒摸到:)

  安室透充分理解了:竹泉知雀是徹頭徹尾的問題學生。

  認知障礙、腦回路扭曲、價值觀稀碎,偏偏行動力強得讓人落淚。

  在餐廳裡救人也是,想都沒有想就打算用自己交換人質,無知無畏地挑釁犯人,事後對他的說教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麻煩且難搞,讓人放心不下。

  安室透把竹泉知雀從酒吧揪出來,女孩子抱著奶啤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雙馬尾上的白蝴蝶結一晃一晃。

  「你在這裡坐一會兒。」安室透讓竹泉知雀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轉身走向馬路對面。

  竹泉知雀摳了兩下奶啤的拉環,用拉環滋啦滋啦的聲音解悶。

  安室透回來得很快,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和一包濕紙巾。

  「OK繃全部是裝飾?」他半蹲在竹泉知雀面前,確認道。

  「我可不是會在路上平地摔同時摔破膝蓋和臉蛋的人。」竹泉知雀摸了摸自己裸。露的膝蓋,「雖然體術屬於中下水平,我也還是很有自信的。」

  中下水平——中原中也以下水平。

  不要小瞧純血Mafia(貓貓亮爪)。

  安室透撕下少女膝蓋上的OK繃,擰開礦泉水瓶蓋,把水澆在濕紙巾上擦去她腿上口紅畫出的痕跡。

  「別動。」

  金發青年捏著竹泉知雀的下頜,動作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紅痕。

  嫣紅的水暈在濕潤的紙巾上化開。

  眼睛是致命的要害部位,竹泉知雀不大習慣地一直眨眼,蝶翼似的眼睫漸漸漫上生理性的淚水,如蜻蜓打濕翅膀。

  她的手乖乖放在膝蓋上,人也沒躲,眼尾灼眼的紅色被擦掉後顯得可憐兮兮。

  「……唇邊的口紅你自己來吧。」安室透換了張干淨的濕紙巾遞過去。

  竹泉知雀用力擦掉唇邊干涸的紅色。

  她私心還挺喜歡這套葬愛失戀妝,不明白安室透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意見。

  男人,你的品味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安室透拿走竹泉知雀夾在膝蓋間的奶啤,食指扣在拉環上,手臂肌肉鼓起施力。

  「啪!」易拉罐應聲而開,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飲料。

  「我的奶啤……」竹泉知雀眼睜睜看著她的小寶貝落入邪惡敵人之手,心都碎了。

  雖然安室先生單手拉開飲料拉環的姿勢很帥,但這也不是你搶她小寶貝的理由!

  竹泉知雀要抱著喝好久才能喝完的奶啤,安室透兩三口搞定。

  他捏癟易拉罐的瓶身,隨手一扔,易拉罐咣當落進垃圾桶裡。

  進球!三分!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幽幽地開口,眼中寫滿指責:「你搶走了我的忘情水,置我於被你拒絕的絕望處境中,我這輩子都會在痛苦中度過。」

  優秀的演員不會忘記任何設定!她要牢牢焊死自己失戀少女的人設。

  「你的忘情水已經被我喝完了,一滴不剩。」

  安室透和竹泉知雀並排坐在長椅上,夏日格外亮麗的夕陽如碎金般為影子鍍上金色的輪廓。

  他像是思考許久後得出了答案,也像是心血來潮做出決定。

  「作為交換。」安室透側頭看向竹泉知雀,「把我賠給你吧。」


第15章

  打工的第十五天

  在請求交往被拒的第二天,說過「對不起我不喜歡你」的男人對竹泉知雀表白了。

  距離她接受貝爾摩德的提案、對夢野咲子老師許下誓言,發誓要捉一個男朋友回來煲湯,僅兩天時間。

  什麼叫效率?這就叫效率!

  什麼叫無所不能的打工之神?這就是打工之神的領域展開!

  竹泉知雀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她眼睛亮亮仿佛流淌蜂蜜色的閃粉,呼吸間彌漫喜悅與快樂。

  安室透看著她,不知不覺也笑起來。

  「真的嗎?」竹泉知雀探身看向安室透,急切地追問,「是會和我約會的意思嗎?」

  「嗯。」安室透輕輕點頭,「會和你約會,在你沒有課程我也沒有工作的時候。」

  「也會給我補習?」竹泉知雀沒有忘記最最最最重要的學習,「教我寫作業?」

  「會,都會。」安室透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作為交換,你不可以再去酒吧,牛郎店和聯誼也不行。」

  做下和竹泉知雀交往的決定,安室透並沒有猶豫太久。

  如果她一直陷在思維的死巷子裡,非要找到「男朋友」才肯罷休,那麼與其將不省心的女孩子托付給善惡未知的陌生人,不如他來。

  他不會利用男朋友的身份做些什麼,也不會用成年人的優勢奪走她的青春。

  在限時的交往中教會她基礎的戀愛的常識,再在合適的時候放手讓她走上人生的正軌。

  算是對她在持槍傷人案裡勇敢表現的獎勵吧。

  竹泉知雀不知道她的新晉男朋友已經想好了分手時的台詞,她整個人沉溺在「我好厲害!」「我是無敵打工人!」的喜悅中。

  男友家教二合一實惠套餐終於被她買回家!

  她要在給貝爾摩德送U盤的時候告訴她喜訊!

  「有安室先生在,當然不會再去聯誼啦。」竹泉知雀輕快地答應道,迫不及待地說:「我們現在就去約會吧?」

  「雖然很想答應你,但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安室透看了眼手表,抱歉地雙手合十。

  「私家偵探這麼忙嗎?」竹泉知雀失落地問,臉頰鼓起:「是不是有很麻煩的委托人?」

  「是啊。」安室透的聲音溫和中藏著一絲冷意,「相當麻煩的委托人。」

  他現在接到的組織任務據說全部都是應該交給威雀威士忌的內容,保密性與麻煩程度比波本能接到的任務整體何止翻了一倍。

  他沒猜錯,對方果然是比他更受信任的組織高層。

  臥底進組織更核心位置的代價是要比以往花費更多時間和經歷在任務上,步步為營,絕不能露出一絲紕漏被幕後神秘可怕的女人抓住。

  比起「竹泉知雀」,「威雀威士忌」在安室透心裡的優先級更高。

  不能去約會的消息讓女孩子沮喪地低下頭。安室透安慰了竹泉知雀兩句,許諾等麻煩的委托人離開,一定補上今天的約會。

  「等組織被連根拔除,威雀威士忌被送進監獄,如果那時我和她還沒有分手,就選擇性告訴她一部分真相吧。」安室透想。

  至於現在,任務比約會重要。

  竹泉知雀和安室透在十字路口分開,朝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買了一份草莓奶油夾心可麗餅邊走邊吃,兩只手握著紙袋,埋頭專心地啃,一口能吃好半天,嘴邊沾的全是奶油。

  酒店的自動門在竹泉知雀眼前打開,她邊吃可麗餅邊走進電梯,按下最頂層的樓層鍵。

  通向頂層套間的路由紅地毯鋪成,踩在上面悄無聲息。

  「我喜歡站在這裡看日落。」貝爾摩德穿著浴袍,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夕陽下的城市。

  「組織會報銷總統套房的費用嗎?」剛進門的竹泉知雀眼睛一亮,「我是不是也可以——」

  「不。」貝爾摩德優雅聳肩,粉碎了竹泉知雀內心雀躍的蝴蝶,「除非你住青年旅社,那個可以報銷。」

  竹泉知雀第一百零八次疑惑:黑衣組織摳門成這個樣子,員工為什麼還沒罷工奔向自由?

  不要被工作pua——不要共情資本家——大樓,窗戶,快逃——

  「你的想法寫在臉上了。」貝爾摩德抬起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圓,「收斂點,至少別在琴酒面前露出來。」

  「我對執掌我工資數額的男人一向敬畏。」竹泉知雀蹭到套間的小冰箱裡拿了瓶草莓牛奶滋滋吸入。

  一口草莓牛奶一口草莓奶油可麗餅,她已經變成草莓人的形狀了。

  「U盤呢?」貝爾摩德搖晃紅酒杯,對竹泉知雀攤開手掌。

  竹泉知雀左手拿著牛奶右手拿著可麗餅,雙手都沒有空閑。她無辜地看了貝爾摩德一眼,低頭努努嘴:「在我衣服裡面。」

  白襯衫的口袋服服帖帖沒有半點起伏,格紋裙更不必說,貝爾摩德只稍稍一想就猜到那枚小U盤被竹泉知雀扔到了哪裡。

  嗯……怎麼說呢……

  「雖然是高中生,但威雀威士忌,你真的很適合這一行。」貝爾摩德奪走竹泉知雀手上的牛奶,「自己拿。」

  「我的職業規劃可是超一流。」竹泉知雀滿不在意地解開襯衫扣子,兩指夾著將U盤抽出。

  「啊,衣服都解開一半了,我可以順便在這裡洗個澡嗎?」竹泉知雀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問貝爾摩德,「回家洗要自己清潔浴室,我討厭家務。」

  「總統套間的浴缸是不是很大?」從沒和人一起泡過澡的竹泉知雀突然興奮,「不然我們一起洗吧?」

  「不要。」貝爾摩德緩緩吐出拒絕的詞彙,「我對看小女孩的身材沒興趣。」

  竹泉知雀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了看貝爾摩德。

  不,她們明明沒區別啊,最多是她稍微矮了一點。

  黑發少女不解地歪了歪頭,也沒堅持。她拆開馬尾辮將長發挽起,常年不見光的後頸白皙如玉,在貝爾摩德瞳孔中留下消不去的殘影。

  「我好像沒有替換的衣服。」走進浴室走了一半返回來扒著門框的女孩子探頭,「隨便借我一件裙子就好,拜托拜托。」

  「我的衣服你穿不了……知道了,我讓人去給你買。」貝爾摩德對竹泉知雀擺擺手,讓她快去洗。

  「我的尺寸是、是多少來著?」竹泉知雀的腦袋收回去又探出來,用手抓著襯衫後領拼命扭頭去看。

  她費勁巴拉的模樣像只腦袋不靈光的狐獴,貝爾摩德實在看不下去,簡單報出一串數字。

  不愧是前輩,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她的眼睛就是尺!竹泉知雀大為佩服。

  浴室門砰的一聲合上,貝爾摩德拿出手機發消息讓人去給竹泉知雀買衣服,磨砂玻璃後傳出少女輕快的歌聲。

  浴缸嘩嘩注滿溫水,浴室裡泡澡的竹泉知雀心情很好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整個人埋在水裡咕嚕嚕學螃蟹吐泡泡。

  她今天好想留下來和前輩一起開女子座談會,女孩子的友誼正是在一次次戀愛分享中得到極致的升華!

  「身為母胎單身的我有許多需要從前輩身上學習的地方。」竹泉知雀嚴肅點頭,「比如成為壞女人的技巧、玩弄男人心的技巧、戀愛學習兩不誤的技巧……全部都是我的未知領域。」

  記筆記記筆記,她今晚瘋狂記筆記。

  竹泉知雀開開心心換上酒店新送來的浴袍,用「前輩你看我好棒最強效率人竟是我自己」的雀躍語氣說:「理科全能的男朋友,我找到了!」

  貝爾摩德吸煙的動作一頓,精心修剪的眉峰挑起:「才過了兩天。」

  效率驚悚得過了頭,很難不懷疑她是不是被外頭的野男人騙了。

  「我加入組織獲得代號也就一個月。」竹泉知雀不在意地說,她的工作效率正是如此驚悚。

  貝爾摩德首先問了最關鍵的問題:「長得好看嗎?」

  「非常英俊,非常溫柔的男性。」竹泉知雀坐在床沿邊,小腿晃晃,「是個偵探,生意好像不錯的樣子,不過也會遇見麻煩的委托人。」

  安室先生提起麻煩委托人時眼神都變了,復雜又糾結,深刻又難懂,害得竹泉知雀下意識腦補了一場虐戀情深的大戲。

  腦補完她才發現男主角是她新鮮出爐的男朋友,女主角是名字未知樣貌未知的奇葩甲方。

  「溫柔的男人不會很無趣嗎?」貝爾摩德將煙頭按熄在煙灰缸中,「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對男性也適用。」

  竹泉知雀:「意思是,他最好不只是個偵探,還要是愛與正義的美少年戰士、守護東京夜晚的黑暗騎士、忍辱負重的王族復仇者、催人淚下的美強慘?」

  「人設稍微有點多了吧?」竹泉知雀沉思,「我個人認為黑方紅方各占一個已經很豐富了。比如他表面是個游走在正義邊緣的偵探,實際是邪惡組織的成員,其實最終是深入敵營的正義使者——反轉反轉再反轉,連環套娃之術!」

  好有搞頭的人設,帶勁。

  「聽起來倒是不錯。」貝爾摩德指出竹泉知雀設定中的劇情漏洞,「但他最終不還是正義一方嗎?和你完全是兩條路的人。」

  「走不到正確的結局。」

  「就算他沒有那些復雜的身份,『偵探』和『殺手』本來也在對立面。」竹泉知雀眨眨眼,「我可是純血惡役。」

  「你不覺得這樣更有意思嗎?」

  黑發杏眼的少女笑起來:「為了維護普通高中生身份去談的戀愛,出發點就是在騙人哦。」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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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打工的第十六天

  竹泉知雀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她昨晚賴在貝爾摩德的總統套房睡了一覺,和漂亮姐姐貼貼,開了半宿女子座談會。

  最妙的是今天是周六,她又有兩天時間不需要去學校。

  學習固然很好,一頭睡死在數學課上就不太妙了。

  「我對安室先生可謂是超級講義氣,貝爾摩德旁敲側擊好幾次我也沒有給出他的名字和外貌特征。」竹泉知雀給自己點贊。

  她畢竟是港口Mafia派來黑衣組織的臥底,遲早有一天要回橫濱。她拍拍衣角走人後萬一小氣又記仇的琴酒逮著安室透找麻煩怎麼辦?

  他絕對做得出來這種事,絕對。

  「今天是周末,周末就應該約會。」

  今時不同往日,竹泉知雀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她緊急上網搜索「情侶不得不做的十件事」、「東京十大約會聖地」、「增進感情的萬能法寶:七大靈異事件簿」、「在白色相簿的季節該如何避免BE結局」。

  「提到約會,第一個想到的地方果然是游樂園吧。」竹泉知雀捏著下巴沉思,「每個少女漫畫必須經歷的場景,夢野咲子老師絕對會需要這方面的素材。」

  她談戀愛一是為了學習,二是為了心愛的太太取材,任何行動都要牢牢圍繞兩個核心。

  「安室先生的工作非常忙,一看就是沒有雙休的人。周六和周日,大概只能約他出來一天。」

  既然如此,寶貴的約會時間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決定了,這兩天我的行程安排!」竹泉知雀一敲手心。

  周六,她提前一步去游樂園踩點,縱覽全局做出一份粉紅泡泡dokidoki的完美約會攻略,劇本精確到每一句台詞,誓要給男朋友少女漫女主角的待遇。

  周日,手握劇本的她帶九十九朵玫瑰組成的花束,騎著她心愛的小自行車邀請男朋友來到已經被她摸透的游樂園,讓他以女主角的身份參演她一手導演的完美約會周節目。

  「我一定會讓安室先生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竹泉知雀燃起熊熊鬥志。

  優秀的打工人在戀愛上也是超一流,感動東京十大女友評選必有她姓名。

  竹泉知雀馬不停蹄趕回家換衣服做好出行准備。

  「一個人去游樂園怪怪的。」竹泉知雀對著滿床的小裙子思索,「會被指指點點『呀那個女孩子怎麼一個人來全世界最快樂的地方?』或者『好可憐,她都沒有人陪的嗎?』吧。」

  雖然她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踩點的秘訣是融入人群。

  竹泉知雀不是不可以約鈴木綾子一起去游樂園玩,但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踩點,可能會在游樂設施玩到一半做出讓鈴木綾子忍不住報警的危險行為。

  「踩點……踩點……」竹泉知雀閉著眼沉吟了好一會兒,雙眼猛地睜開。

  「普通游客終究是有極限的!綾子,我不做游客啦!」

  竹泉知雀的身份是什麼?是打工人!

  她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局限在游客身份上呢?她完全可以去游樂場打工啊!

  「游樂園會招一日兼職的臨時工,我想去應聘鬼屋。」竹泉知雀拿著手機搜索游樂園的兼職信息。

  鬼屋可好了,她可以借著扮演貞子把小情侶們嚇得哇哇慘叫的時機觀察真·情侶的相處模式,給夢野咲子老師提供素材的同時也可以拿來做與男朋友約會時的參考。

  優秀的二五仔不僅僅研讀《演員的自我修養》,她的人生處處是戲,隨時可以甩水袖給觀眾老爺來一段戲腔。

  「鬼屋的機關設置也很棒啊。」竹泉知雀陷入羅曼蒂克的幻想。

  「比如從天花板伸出來的假人頭,我可以借著打工機會悄悄換成玫瑰花。在安室先生被前面的機關嚇得死去活來、以為新出現的又是恐怖場景忍不住落淚的時候,嘩!——紅艷艷的玫瑰照亮了他灰暗的心靈,驅散了他心中的恐懼和無措。即使滿臉是血的電鋸狂人拎著鋸子在他背後追殺,他也一定會捧著玫瑰深嗅一口,沉溺在我為他搭建的人造愛河中!」

  妙啊,妙啊!

  別出心裁,意想不到,大大超脫於世俗的庸俗套路,這一幕一定能深深刻在男朋友死前的走馬燈中。

  「或者不要玫瑰花,把假人頭換成我自己也可以。」竹泉知雀陷入幻想,「我假裝在鬼屋迷路與安室先生分開,正在他焦急尋找我的時候哐當一下從天花板探頭,握著手電筒照亮我的臉,他一定會很驚喜的!」

  多麼華麗的出場,這不比冰帝學院跡部同學「華麗麗的美技」更有美感?

  她就是策劃之神!丘比特的金箭與她聰明的頭腦比起來不值一提!

  竹泉知雀列好ABCDE一直到Z的計劃,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

  臨走前她帶走了家裡無處安放的吉他,准備在兼職和踩點間隙練習答應松田陣平的《小星星》。

  區區三開,難不倒高效率的時間管理大師。

  竹泉知雀把吉他包放進自行車簍,一路風馳電騁騎到游樂園門口。

  「兼職?哦,沒錯我們是在招兼職。」游樂園的工作人員拿起夾在耳朵上的鉛筆,「不好意思,鬼屋的兼職前天就被預定完了。」

  竹泉知雀:可惡,有人預判了我的預判!

  嗚嗚,她完美的約會surprise計劃竟然夭折在了第一步。

  「我看看,有個兼職很適合你。」工作人員打量竹泉知雀比普通人平均身高稍稍矮了那麼一點點的身高,眼睛一亮。

  他從倉庫裡搬來一件紅傘傘白杆杆的小蘑菇玩偶服:「完美!你就穿著蘑菇服挎著籃子假扮采姑娘的小蘑菇,做園區裡隨機游蕩的NPC吧。」

  紅傘傘,白杆杆,吃了全家躺板板。

  竹泉知雀瞥了眼一看就是劇毒蘑菇外型的玩偶服,覺得和她惡役的身份頗為相配,欣然點頭。

  采姑娘的小蘑菇,多麼邪惡的反派形像,正需要純血Mafia來扮演。

  竹泉知雀穿上軟彈彈的可愛玩偶服,玩偶服裡有給她呼吸和看向外面的位置,外面的人看不到她的模樣。

  她揮手拒絕了給她遞小籃子的工作人員,把吉他從包裡拿出來往肩上一背。

  讓開,現在是搖滾小蘑菇時間。

  神秘NPC開始在園區內游蕩。

  「快看快看,超可愛——可不可以合影!」謎之臉紅的女孩子拋下男朋友跑到竹泉知雀身邊,和她哢哢哢拍了九宮格。

  「媽媽!我要蘑菇玩偶!紅色的白色的蘑菇玩偶!」不好意思,神秘NPC是限定非賣品,讓你摸一下蘑菇帽子是極限了。

  竹泉知雀走走停停,營業態度完全不像兼職一天的臨時工,愛崗敬業得讓人流淚。

  這樣干下去大概一個星期可以坐上游樂園經理助理的位置,一個月後將上司斬落馬下,三個月後整座游樂園直接易主也是小菜一碟。

  「不小心就沉迷工作了。」竹泉知雀在心裡記下她目前觀察過的游樂設施,找個了無人的長椅坐下休息。

  她把背後的吉他挪到身前,小蘑菇的手撥了撥弦。

  《小星星》的曲譜是個人都哼的出來,竹泉知雀斷斷續續彈了幾個音,覺得不難,放心大膽地彈了起來。

  「主場你看,有顆超可愛的小蘑菇在彈調都快走沒了的《小星星》。」游樂園請來的演出樂隊裡,中場休息的貝斯手興致勃勃地說。

  「雖然走調得很厲害,但很有搖滾的味道啊。」主場很感興趣的打了個響指,「氣勢也很搖滾!來請她和我們一起演奏吧!」

  小蘑菇被一群抽風的搖滾人拉上了舞台,竹泉知雀左看右看,覺得貝斯手吉他手彈奏的氣勢和姿勢和自己差不離,頓時信心大增。

  她果然是天才!樂岩寺老頭快跪下叫爸爸!

  搖滾小蘑菇歡快地加入鬼哭狼嚎的演出現場,吉他一掃,十米無人區。

  「抱歉降谷先生,我在舞台旁邊,搖滾樂太吵了。」

  風見裕也拍了拍耳麥,挪得離音響遠了一點。

  安室透站的更遠,能看到舞台上瀟灑撥弦的紅白蘑菇玩偶。

  「今天在游樂園中的交易也是本該分給威雀威士忌的任務。」安室透拿出手機看了眼沒有回音的郵箱,「她有可能會來旁觀交易過程。」

  這是個很合理的猜測。威雀威士忌沒和波本見過面,在發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消息後哐哐哐砸來一堆任務,顯然是對安室透的考驗。

  既然是考驗,她本人不可能不來充當監考官。

  前幾個任務地點都在頗為偏僻的地方,不方便神秘作風的女人假裝路過暗中觀察。游樂園就不一樣了,這裡人山人海,是最棒的監考場所。

  安室透提前通知了公安的下屬,便衣警察隱秘在人群中,隨時向安室透彙報形跡可疑的人員。

  「不只是女性,男性也不能放過。」安室透知道貝爾摩德易容的本事,不會被女裝大佬男裝大佬輕易欺騙。

  安室透方方面面都考慮得非常充分,唯獨沒有考慮到一種可能性。

  那就是——竹泉知雀根本忘了她有任務在游樂園這件事:)

  竹泉知雀:交給跑腿小弟的任務還值得關注嗎?(貓貓迷茫)

  她滿心滿眼只有她新交的男朋友。

  即便如此,在命運的指引下,這對塑料情侶還是聚集在東京排行第一的約會聖地。

  緣,妙不可言。

  快說謝謝命運。

  竹泉知雀穿著玩偶服在舞台上彈吉他彈得滿頭是汗。

  她熱的不行,和主場打了個招呼後從後台溜走。

  「熱死了。」竹泉知雀摘下蘑菇帽子,用手扇風,「好想吃雪糕。」

  後台擺著自動販賣機,竹泉知雀買了瓶冰礦泉水,把瓶身貼在臉頰邊降溫。

  「嗯,姑且記了幾個不錯的情侶項目,還要再去踩點看看。」

  黑暗的倉庫裡,竹泉知雀蹲在陰涼的角落中在手機上敲敲打打做攻略,熒光照亮她淌汗的臉頰。

  這時,屬於「威雀威士忌」的加密郵箱跳出一條未讀郵件。

  「波本?」竹泉知雀不高興地撇嘴,「我在忙著做讓男朋友驚喜到暈厥的約會攻略耶。他什麼時候聯系我不好,非要在休息日。逼人加班?」

  小弟,大哥對你很失望哇。

  波本來信說他對今天的交易內容不是很理解,問竹泉知雀能不能給他解釋下。

  「今天有交易?」竹泉知雀迷茫。

  今天是有工作的嗎?完全不知道。

  竹泉知雀學蘑菇蹲在地上蹲了好半天,才在記憶中翻出被她刪除的文件。

  「交易地點好像就在這座游樂園裡。」

  竹泉知雀本來不想在美好的約會攻略時間招惹任何有關工作的事情,但本著前輩對後輩一腔拳拳愛護之心,她還是決定去現場看看。

  她給波本回了封郵件,在郵件中透露出「我在線給你講講就行了,去現場是不可能去現場的,你自己一個人好好干,前輩看好你」的意思。

  「前輩的愛不是烈焰熊熊的岩漿之愛,而是如高山般巍峨沉默的愛,默默注視,默默期待,讓孩子學會獨立在殘酷的世界中生存。」

  竹泉知雀重新戴好蘑菇帽子,把吉他放到後台寄存。

  園區隨機刷新的神秘NPC即將前往下個地圖,並揪一個幸運小孩得到蘑菇之神的眷顧。

  「我還沒見過波本呢。」竹泉知雀噠噠噠走向既定的交易地點——游樂園正中央巨大的摩天輪。

  「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她期待地想。


第17章

  打工的第十七天

  竹泉知雀對波本的第一印像是:伏特加再版。

  提起小弟第一念頭是伏特加不是超級正常嘛,這是酒廠共識。

  在波本超高效率完成工作、發來過於完美的任務報告後,竹泉知雀對他的印像變成了——伏特加plus。

  加強伏特加!除了開車外還有其他用途的超級小弟!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比琴酒幸運太多。

  她很知足。

  「所謂前輩的職責,便是躲在草叢裡暗中觀察後輩的不足之處,在後輩回家後傷心地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嚶嚶嚶哭泣說前輩為什麼不看著我是不是討厭我的時候,將熬夜整理好的後輩觀察日記和點評指導一鍵發送。」

  「黑暗中握著手機的後輩怔愣在原地,感激的淚水奪眶而出,脫口而出:『原來前輩一直在關注我!這就是前輩對我的愛啊!』前輩深沉點頭,滄桑的眼睛裡寫滿歲月的故事和一絲對天真後輩的脈脈溫情。」

  「啊,好感動,不愧是我!」竹泉知雀又一次被自己編寫的劇本感動了,她是個多麼可靠多麼愛護小弟的大哥啊!

  小蘑菇渾身冒小粉花花地走在園區內,對請求合影的游客來者不拒,現場給他們表演一個蘑菇版的jojo立。

  「我也想和您合影一張!」夾著黑色公文包的男性擠開圍繞在竹泉知雀身邊的小姐姐,異常懇切地說,「實在是太傳神了,您正是我家鄉的特產啊!」

  竹泉知雀:莫非,你來自雲南?

  不要拿毒蘑菇做特產啊!外地人真的會被騙進醫院跳大神的!

  竹泉知雀非常敬業地和莫名激動的男性拍了好幾張照片,男人可能是十分懷念家鄉,忍不住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

  他的手帕上繡著一只小小的黑烏鴉,很不起眼。

  竹泉知雀麻了。

  繡烏鴉的手帕,這不是今天要在游樂園和波本接頭的交易人嗎!

  你交易就好好交易,追什麼星!追的星還是家鄉吉祥物!沒出息!

  「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男人收起手帕,看了眼手表,「我還有些事,等事情做完了一定會再來找您合張影的!」

  小蘑菇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

  竹泉知雀隔著玩偶服彈彈的外殼靠近他,小聲說:「天下烏鴉一般黑。」

  「酒廠烏鴉麻麻黑。」男人脫口而出。

  兩人對視一眼:接上頭了。

  竹泉知雀揪著交易人走到偏僻的樹林子裡,低聲說:「不是說在摩天輪交易嗎?你追著蘑菇跑什麼?」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男人緊張流汗,「我太喜歡蘑菇了,實在是忍不住。」

  黑衣組織選擇的交易人就是這種德行?竹泉知雀深感酒廠前途渺茫。

  不過關她什麼事,她本來就是為了打擊同行才來酒廠臥底的。

  「錢我帶來了。」男人用手帕擦擦汗,打開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面塞滿了美金。

  「東西會在今晚發到你郵箱。」竹泉知雀目測了一下金額,點點頭。

  她把任務扔給波本也是因為內容很簡單,只要把錢拿回組織就行。

  這個任務分配給竹泉知雀是因為交易人的身份很重要,要盡可能保證他不被公安注意到。

  反之,如果他被公安注意到了,和他交易的組織成員就有可能是公安臥底。

  竹泉知雀和紅方一丟丟關系都沒有,她覺得自己盲選的威士忌三選一也和紅方不搭邊。

  拜托,一共就三瓶可選的威士忌,總不能她隨便一抽就抽到公安臥底吧?這概率和三瓶威士忌都是紅方臥底一樣大。

  怎麼可能呢?不存在不存在。

  竹泉知雀讓男人收好手帕,混在人群中離開游樂園。她返回樂隊後台,把公文包塞進吉他包裡。

  萬能的吉他包,容積真的好大。

  「你好,我需要寄存這個。」竹泉知雀把吉他包遞給游樂園寄存處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拿出號碼牌給她,之後憑號碼牌取物。

  「結果我替波本把任務做了?」竹泉知雀迷惑了一下,「但這本來也是我的任務耶。」

  她嘀咕了兩句,給波本發消息讓他不必忙活了。

  怕後輩以為她是在斥責他的工作效率,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竹泉知雀在短信中理解道:

  【為避免接頭人被公安注意,你不必再跟進本次任務,繼續你的工作吧。】

  冷冰冰的文字映在安室透瞳孔中央。

  細細密密的涼意鑽入他背後。

  威雀威士忌……懷疑他是公安的人?

  「她一定起了疑心。」安室透臉色難看,「否則怎麼會在離交易只剩半小時的時候突然取消任務?」

  是分散在游樂園內的便衣警察被發現了?

  還是他自己露出了破綻?

  不,他的身份應該沒有暴露,否則威雀威士忌不會在短信中讓他繼續工作。

  太危險了,太敏銳了,這個女人疑心太重了!

  「不愧是傳聞中和琴酒走得近的人,我該慶幸她沒有用槍指著我的頭逼問嗎?」

  安室透按住耳麥:「任務取消,全員離開這裡。」

  「降谷先生?」風見裕也讀出不妙的氛圍,「發生了什麼事?」

  「威雀威士忌可能察覺到了什麼。」安室透低聲說,「在我更具體地接觸她之前,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威雀威士忌一定會露面的,他們既然組成了協作者的關系,她會有更多用得上他的地方。

  未知最可怕,待神秘的面紗一點點剝開,才是他反擊的時候。

  便衣們逐漸撤離了游樂園,安室透獨自站在巨大的摩天輪下,仰望彩燈閃爍的漂亮建築物。

  「最受情侶歡迎的項目麼?」安室透想到自己昨天剛剛交往的女朋友,沉重的心情揮散了一些。

  比起疑心重冷漠又神秘的威雀威士忌,竹泉知雀真的非常可愛,奇怪的腦回路總讓他哭笑不得。

  「知雀非常期待約會,找個時間帶她來游樂園玩吧。」安室透收回看向摩天輪的視線,目光被離他不遠的小蘑菇玩偶吸引。

  游樂園中常有穿著玩偶服與游客合影的工作人員,小蘑菇正比著剪刀手和抱著她不放手的女高中生們合影。

  圓滾滾軟彈彈的玩偶服造型本就很可愛,穿著玩偶服的那個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可愛,蹦蹦跳跳中透著歡快的活力,營業滿分。

  女高中生們笑著離開,小蘑菇環視一周,向安室透走來。

  「營業也太積極了吧。」安室透看了看兩側,確信這顆備受喜愛的小蘑菇是來找他的。

  他之前見過她,背著吉他在舞台上瘋狂搖滾,聲音從風見裕也的耳麥中露出來,跑調得可怕。

  「鏘鏘!」小蘑菇停在安室透面前,突然摘下厚厚的蘑菇帽子。

  「安室先生!你也是為了我們明天的約會來游樂園踩點的嗎?」竹泉知雀驚喜地問。

  悶在厚重的玩偶服裡太久,她黑色的長發打濕黏在脖頸上,汗水從挺翹的鼻尖落下,砸進濕透的衣領裡。

  女孩子眼睛亮得驚人,如水洗後的天空般清澈,干燥的唇被她用力抿了抿,透出潤澤的嫣紅。

  「我們超級心有靈犀的!」竹泉知雀張開手臂給安室透看她的玩偶服,「哼哼,機智如我已經用工作人員的身份把整座游樂園踩點完畢。以游客身份來踩點的安室先生做的約會攻略絕對比不過我!」

  她超有自信的。

  「明天的約會……攻略?」安室透恍神,忍不住抬手拭去竹泉知雀臉頰邊將落未落的汗珠。

  柔軟濕熱的觸感沾到他的指腹,安室透才一下回神。

  「對呀,你不是為了明天和我約會才來游樂園踩點的嗎?」竹泉知雀警惕地看著安室透,「難道是約了別的人?休想狡辯!偵探工作的客人怎麼會約到游樂園?解釋就是掩飾!」

  女孩子眼底驚喜的笑意逐漸被看渣男的眼神取代。

  憑空被扣上一頂大帽子的安室透拒絕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竹泉知雀狐疑地左右看看,沒在安室透身上找到唇印、香水味、長頭發等出軌鐵證,勉勉強強點頭信了他的話。

  她很快把這件事忘在腦後,又高興起來,拉著安室透坐到公園長椅上,翻出手機裡的攻略給他看:

  「快看快看,我已經有了非常完美的計劃,只要再進行一些藝術加工,安室先生一定會驚喜到暈過去!」

  「暈過去怎麼陪你玩?」安室透掏出紙巾遞給竹泉知雀,讓她擦擦汗。

  竹泉知雀沒接,把腦袋靠過去:「玩偶服行動超不方便,幫幫我。」

  她只拿下了小蘑菇的帽子,蘑菇杆還穿在身上,熱汗止不住地把竹泉知雀搞得渾身濕漉漉。

  安室透遞紙巾的手頓了下,慢慢替她擦掉脖頸上的汗水,輕輕撥開黏在皮膚上的長發。

  竹泉知雀頓時覺得涼快多了,仰著頭讓男朋友擦汗。

  「安室先生既然今天來游樂園就和我說一聲呀。」竹泉知雀閉著眼享受涼快的微風,「明天呢?明天有沒有工作?我攻略都做出來了,不去玩多可惜。」

  「明天也有工作。」安室透聲音很輕地說,「今天的客人放了我鴿子,明天我得繼續給她干活。」

  「又是那個很麻煩的客人?」竹泉知雀鼻子皺起,「她真討厭!」

  「是,她很討厭。」安室透拂開竹泉知雀柔順的黑發,「不像知雀討人喜歡。」

  「嘴巴好甜哦,安室先生。」竹泉知雀眯眼睛笑,「我原諒你明天又不和我約會的男友失職了。」

  她伸了個懶腰,指向摩天輪:「我們去坐那個吧。」

  「『如果只能在游樂場玩一個項目,一定要去摩天輪。』網上所有的攻略都這樣寫。」

  竹泉知雀把蘑菇帽子放在長椅上,拉開玩偶服背後的拉鏈,把一身厚重的衣服徹底脫下來。

  「我會拜托工作人員替我看著玩偶服,我們去玩吧。」

  她對安室透伸出手。

  蔥白的手指,指尖泛著淺淺的粉,安室透一只手就可以全然握住。

  他松松地牽著,仿佛走動時搖擺的力度大些便會分開。

  可直到摩天輪的艙門關閉,松松握著的手掌依然合在一起。


第18章

  打工的第十八天

  橘紅色的夕陽填滿透明的摩天艙,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面對面坐下,膝蓋碰到一起。

  女孩裸。露的膝蓋倚著男人的西裝褲,安室透抬頭看她,只看見竹泉知雀專注望向窗外的側臉。

  她安靜凝視黃昏中光輝燦爛的城市,琥珀色的眼眸閃耀碎金的色澤,垂下的右手尾指勾著安室透的指尖,在空中輕輕晃蕩。

  竹泉知雀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

  安室透和她認識不算久,也知道竹泉知雀自帶社交悍匪屬性,交流能力滿點。

  她時常會讓人產生「求求你別說了放過我」的念頭,根本沒有冷場的時刻。

  是看著夕陽回憶起什麼了嗎?安室透想到他在公安系統中看見的竹泉知雀的生平資料。

  以他的權限調動普通高中生的數據是很簡單的事情,竹泉知雀的檔案也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父母意外去世,留下足夠她生活上學的遺產,學籍數據和戶籍數據都很詳細。

  安室透打電話替竹泉知雀向老師請假的時候裝作隨意地提了一些問題,老師的回答與竹泉知雀表現出來的模樣無甚差別。

  怎麼看都是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是這輩子不會碰到裡世界邊緣的人。

  ——如果沒有遇見他。

  「安室先生,我想吃蘋果糖。」竹泉知雀拉了拉安室透的尾指,期待地指向窗外,「你看,夕陽中的東京像不像超級大的蘋果糖,抱著啃一年都啃不完邊角的那種。」

  以為竹泉知雀看著夕陽是在思念去世的親人因此不敢出聲打攪她的安室透:「……好啊,等摩天輪落地我們去買。」

  竹泉知雀滿意了,她跪坐在椅子上,雙手貼著透明的摩天艙向下看:「好高,我留在長椅上的蘑菇服變成一顆黑點了。」

  「你以前沒坐過摩天輪嗎?」安室透問。

  「坐倒是坐過。」竹泉知雀沉默,「體驗極差。」

  你懂旁邊坐著一個開鎖能力滿點、趁工作人員不注意在摩天輪轉到最高處時突然撬開反鎖的門把腦袋伸出去興奮地往下撲的自鯊狂魔的痛苦嗎?

  太宰治不懂,他只顧自己高興。

  「『在摩天輪轉到最高點時自鯊就可以永遠離開這個腐朽的氧化世界』,安室先生聽過這條傳說嗎?」

  竹泉知雀迷茫又呆滯地問:「是我的朋友和我講的。他堅持這才是真正的摩天輪傳說,網上流傳的接吻不分手傳說是游樂園為了拉客故意編造的營銷手段。」

  安室透:「……」

  嘶,好有道理。

  竟找不出可以反駁的邏輯漏洞。

  「知雀不可以這樣想。」安室透把貼在透明玻璃上的女孩子抓下來讓她坐好,「人還是要積極陽光一點。」

  「我很樂觀的。」竹泉知雀乖巧正坐,「安室先生相信摩天輪的傳說嗎?」

  不是很信。但不能打擊女孩子心中羅曼蒂克的幻想。

  「分手和摩天輪沒有必然的聯系吧。」安室透斟酌著說,「但願意相信傳說來這裡的情侶,親吻彼此的那一刻一定是真心相愛的。」

  「真好啊,甜甜的愛情。」竹泉知雀托腮,「如果現實像漫畫一樣,男女主除了戀愛什麼都不必考慮,傳說就一定是真的了。」

  說起來,夢野咲子老師好像吐槽過他筆下的男女主:「他們只顧著戀愛,完全不學習的嗎?還是要學習的吧!」

  結果學習的部分被責編駁回了,以「少女漫不要畫現實向啊」為由把男女主從學習的海洋中拎出來抖抖曬干。

  「太陽要落山了。」竹泉知雀比較比較余暉褪色的光芒與摩天輪的轉動速度,用她新學的數學公式物理公式在腦內一通計算,艱難地得出結果:

  「等我們到摩天輪最高點的時候,是不是夜晚正巧降臨的時候?」

  成績比竹泉知雀好得多的安室透一愣,目測了一下:「好像是。」

  在咒術界的觀點中是鬼門大開逢妖遇魔,光明蟄伏漆黑暗界降臨的時候。

  極端不祥的預兆。

  「真的嗎?這是我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竹泉知雀眼眸彎彎,「我和安室先生非常有緣分呢。」

  「是麼?」安室透望著窗外逐漸降臨的黑暗,「我以為你會喜歡朝霞和晴空。」

  「我出生在這個時刻。」竹泉知雀笑,「恰好是太陽徹底消失的那一秒,我來到世上。」

  所以被稱作是不祥的孩子也很正常。

  所以被認為是她克死了父母也很正常。

  所以被冠上詛咒師的名號掛上通緝榜也很正常。

  「夜晚有各種各樣的髒東西。」竹泉知雀的聲音輕得聽不清,「我出生的時候就看見了,懸掛在窗戶外面,貪婪地盯著我的髒東西。」

  她不討厭夜晚,她像愛自己一樣愛黑夜。

  竹泉知雀非常非常喜歡自己。

  「雖然這個時間總有很多麻煩找上門,但也是可以克服的呀。」竹泉知雀從口袋裡找出一只荔枝味的棒棒糖,撕開糖紙。

  在安室透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只四肢扭曲的咒靈爬到摩天艙蓋上,淡黃色的眼球擠在玻璃窗上爭先恐後地向內張望。

  「如果安室先生可以看見,會嚇到哭出來嗎?」竹泉知雀好奇地想。

  她還蠻喜歡看人哭的——小小的惡趣味,絕不是她故意把太宰治的清蒸蟹換成變態香辣蟹的理由,絕不是。

  咒靈的爪子撓向玻璃,刺耳的聲音在高空中響起。

  在安室透要扭頭去看的那一刻,竹泉知雀飛快揪住他的領帶往自己這邊一拉。

  「啵。」

  荔枝味的棒棒糖貼在安室透唇邊,發出輕微的啵聲。

  隔著糖球親過來的女孩子舔舔唇,若無其事地重新拉開距離。

  「太甜了。」竹泉知雀說,「安室先生替我吃掉吧。」

  在她靠過來的瞬間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安室透沒有看到竹泉知雀背在身後的手,也無從看見被磅礡咒力一掃而空的咒靈群。

  他半張著嘴含著竹泉知雀塞過來的糖果,不自覺抬起的手抓了一空。

  清涼甜美的氣息縈繞在鼻尖,幽幽不散。

  夜空下,摩天艙晃晃悠悠結束了向上的半圈,緩緩下落。

  「情侶在摩天輪最高點就該接吻嘛。」

  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抱歉地說:「但我和安室先生還沒有熟到那一步,所以只能用間接接吻的形式……是不喜歡荔枝的味道嗎?我這裡還有青蘋果味和橘子味!」

  不是糖果味道的問題吧?!安室透滿嘴的話被糖球堵住,但竹泉知雀親都親了,他一時又找不到挽回的辦法,只能陷入沉默。

  「我沒有奪走安室先生的初吻哦。」竹泉知雀警惕地戰術後退,拒不承擔責任,「我個人不相信你現在還保留初吻……就算有,奪走你初吻的也是棒棒糖不是我,想報復的話狠狠咬碎它就好。」

  拿糖撒氣OK,拿她撒氣噠咩。

  安室透的眼睛裡寫滿譴責,竹泉知雀假裝自己是個盲人。

  間接接吻而已,男朋友小氣巴拉的。

  竹泉知雀唇邊殘留著甜味,她記著等會兒要買的蘋果糖,期待地抿抿嘴。

  兩人之間的沉默一直蔓延到摩天艙落地。

  竹泉知雀滿心滿眼都是蘋果糖,安室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她做的不對?也沒什麼不對。

  告白是他親口說的,摩天輪是他答應坐的,說相信傳說的人是他,隔著棒棒糖的親親也不是真正的接吻。

  踩點踩得恰恰好,安室透猜竹泉知雀玩節奏大師一定分數巨高。

  「蘋果糖!蘋果糖!」一離開摩天輪,竹泉知雀瞬間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淨,咬了一大口糖殼。

  安室透嘴裡的荔枝味棒棒糖還沒吃完,拒絕了竹泉知雀想給他也買一根蘋果糖的好意。

  「好好吃——我要去把小蘑菇玩偶服還給工作人員,結算今天的工資,安室先生呢?」竹泉知雀扔掉干淨的糖棍。

  「我去停車場取車。」安室透問,「你今天是打車來的嗎?」

  「這裡離公寓不遠,我騎自行車來的。」竹泉知雀搖頭,「安室先生不用送我,你先回去吧。」

  地下停車場和竹泉知雀要去的後台是兩個方向,安室透也就沒堅持,和她道別。

  竹泉知雀領了今天的薪水,開開心心把鈔票卷一卷塞進小口袋。

  「還要去寄存處取吉他。」她晃了晃指尖的鑰匙圈,「公文包也要帶去給酒廠的人,好麻煩。」

  明明是為了約會攻略才來游樂園踩點兼職,結果替不省心的後輩做了任務,又得知明天也約不出來男朋友的噩耗。

  「安室先生為什麼比打兩份工還要上學的我更忙啊?」竹泉知雀把吉他丟到自行車簍裡,跨上車座。

  她一蹬腳踏車,在呼嘯的風中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除了偵探之外還有別的兼職?」

  也是,馬自達超級貴的,偵探那點稀薄的工資怎麼供得起。

  弱小如她只能把小自行車當寶貝一樣百般愛護,暗戳戳眼紅琴酒用組織經費買保時捷的罪行。

  「伏特加沒有車,他平常是開琴酒的保時捷。也就是說,大哥有為小弟提供座駕的義務。」竹泉知雀一邊呼呼哧哧地蹬車一邊自言自語,「我是不是也要給波本同樣的待遇?」

  把小自行車的駕駛座讓給他,她委委屈屈坐在後座上?

  不不不,萬一波本是伏特加那種體形,她的小自行車會散架。

  「要麼我騎著自行車在前面開,他跟在後面跑?」

  「或者給他買個兒童滑板?」

  竹泉知雀騎著車,正好在某條街道的十字路口看見白色馬自達的車燈消失在道路盡頭。

  開跑車是不可能開跑車的,作為大哥的她在自行車上笑,怎能讓小弟在豪車上哭?

  「決定了。」她一敲手心,靈光一閃,「我給波本買個小櫻同款溜冰鞋吧!」


第19章

  打工的第十九天

  誰會不喜歡木之本櫻呢?竹泉知雀認為沒有。

  小櫻同款溜冰鞋是多少小學生的夢想,她誓要為波本圓夢。

  「可不可以找琴酒或者朗姆要點經費?」竹泉知雀思量,「聯名款周邊還挺貴的。」

  她願意給男朋友和牛郎花錢,但不是很想給周末連累她加班的小弟花錢。

  琴酒都買保時捷了,總不能連買溜冰鞋的經費都不給她。

  竹泉知雀勇敢無畏地向琴酒發起了索要經費攻擊。

  被琴酒一招「再說廢話我扣你工資」KO。

  竹泉知雀:打擾了打擾了。

  扣工資是不能扣工資的,工資是打工人最後的底線。

  「夢野咲子老師,我好寂寞啊。」

  不用上學也無法和男朋友約會的星期天是那樣的枯燥無味,竹泉知雀跑來騷擾她心愛的太太,敲碗等糧吃。

  「不介意的話請幫我給原稿貼網點。」野崎梅太郎會抓住一些送上門的勞動力。

  貼網點指選取合適的網點圖貼在人物的衣服、背景等地方,具體方式是把網點圖壓在原稿上,用刻刀刻出要留下的部分,類似刻橡皮章。

  竹泉知雀拿匕首割過喉,切網點還是第一次,興致勃勃地和野崎梅太郎一邊聊天一邊干活。

  「令女朋友感到寂寞的男人,似乎不適合充當少女漫的男主角。」野崎梅太郎握著鉛筆沉思,「難道是那種套路嗎?故意冷落戀人讓她在寂寞中思戀自己,發出『啊,沒有A君我果然不行,離開你的我無法獨自活在世界上』的自白。」

  「這是渣男的pua套路吧。」竹泉知雀握著刻刀抬頭,「我會宰掉一些無用渣男。」

  「竹泉桑是崇尚暴力主義者啊……請不要再用力了,你要把原稿劃破了。」

  「沒事沒事。」竹泉知雀擺擺手,「沒吐出實話的俘虜我不會讓他死的,同理,沒有貼好網點的原稿也不會被劃破。」

  野崎梅太郎:「偶爾也希望你不要用過於血腥的比喻。」

  「夢野老師筆下的男主角都是萬人迷王子的類型。」竹泉知雀一邊給男主貼布靈布靈的閃閃特效一邊說,「溫柔陽光雖然很好,但要不要給男主加一些更有意思的設定?」

  「比如說?」野崎梅太郎拿出素材本,筆尖蓄勢待發,「竹泉桑有什麼推薦嗎?」

  「其實是我前輩的建議和我自己腦補的內容。」竹泉知雀想了想,「你看,我不是在周末都約不出來我的男朋友嘛,我當然知道他在忙偵探工作,但偶爾也會有別的擔心。」

  野崎梅太郎:「他在周末偷偷出軌和別的女性約會?」

  竹泉知雀:「他在周末偷偷兼職不和我約會去打工!」

  野崎梅太郎筆尖一頓:「不,以我畫少女漫畫這麼多年的經驗,絕對是出軌的可能性更大。」

  竹泉知雀刻刀一停:「以我沉迷打工這麼多年的經驗,絕對是偷偷在外兼職的可能性更大。」

  完了,聊崩了。

  「我們來求同存異,合並同類項。」野崎梅太郎當機立斷,「他可不可以又打工又出軌?」

  「為什麼要默認安室先生出軌了啊?」竹泉知雀一邊疑惑一邊誠實地回答野崎梅太郎的問題。

  「可以,如果他的兼職是牛郎就不衝突。」

  「就是這個!」野崎梅太郎靈感迸發,「校園內的萬人迷王子每到周末就會神秘失蹤,化身牛郎店營業額第一的頭牌NO。1先生迷倒萬千女性。」

  竹泉知雀:「櫻蘭高校男公關部?」

  野崎梅太郎繼續說:「NO。1先生只在周末營業。某一天,渴望在周末和男主角約會的女主角實在無法忍受寂寞,偷偷蹲在男主角的家門口,一路跟著他,想解開校園王子周末神秘失蹤之謎。」

  「女主角走啊走啊,突然看見王子走進了牛郎店!她大驚失色,驚慌失措,只好戴上口罩混入店中一探究竟。」

  野崎梅太郎停下來:「我沒去過牛郎店,剩下的不知道該怎麼編。」

  「我去過,我知道。」竹泉知雀積極接過劇本。

  竹泉知雀:「牛郎店裡王子戴上華麗的假面,嘴上叼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彬彬有禮地對為他開香檳塔的客人道謝。女主角見狀傷透了心,她以為自己才是王子的真愛,沒想到每個女人都可以是王子的真愛,金錢才是他的摯愛!」

  野崎梅太郎:「校園青春漫畫突然變成拜金劇本。」

  竹泉知雀:「女主角心想:不就是錢嗎?如果能買回他的心,破產又算得上什麼!她立刻拿出黑卡,給王子開了三座香檳塔,升級成牛郎店鑽石會員。」

  野崎梅太郎:「為什麼你會知道在牛郎店開三座香檳塔可以升級成鑽石會員這種事?」

  竹泉知雀:「因為我的鑽石會員就是這樣來的,你要看發。票嗎?」

  野崎梅太郎:「……請繼續。女主角成為了鑽石會員,然後呢?」

  竹泉知雀:「然後?然後女主角就破產了。身為學生的她根本無力負擔養小白臉的高額消費,只能一邊打工一邊養王子。」

  「白天,王子是女主角最完美的男朋友,一股腦把自己在牛郎店賺到的錢全部給她;晚上,女主角是王子最富婆的恩客,天天給他開香檳塔——金錢在他們之間形成了完美的死循環!從而推動東京GDP上升,弘揚打工文化,整部少女漫畫充滿正能量!」

  竹泉知雀期待地看向野崎梅太郎:「夢野老師,我的劇本怎麼樣?」

  野崎梅太郎鼓掌,誠摯贊嘆:「少女漫有你了不起。」

  「校園王子在外有神秘身份這個設定感覺可以用。」野崎梅太郎在竹泉知雀的劇本中取其糟粕棄其精華,挑了最普通也最正常的一點。

  「竹泉桑的男朋友是私家偵探、偵探……」野崎梅太郎沉吟,「『偵探王子』,感覺還不錯。」

  「喲西,今天來進行『一日偵探』活動吧。」野崎梅太郎拿出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假煙鬥,莊重地說:「竹泉桑,請成為我的華生。」

  「我的榮幸。」竹泉知雀掏出不知從哪來的格紋貝雷帽戴在頭上,嚴肅點頭。

  野崎梅太郎:「我,看透一切的名偵探,福爾摩斯·梅。」

  竹泉知雀:「我,擁有洞悉之力的名偵探助手,華生·雀。」

  「心跳dokidoki偵探組合,僅此一次的出道——SHOW TIME!」

  偵探第一課:跟蹤。

  竹泉知雀和野崎梅太郎來到人流量巨多的商圈,鬼鬼祟祟找到一個被綠植遮住的位置蹲下。

  「好,我們現在要在人群中找到今天的跟蹤對像。」竹泉知雀壓低貝雷帽的帽檐,「基本要求是戀愛中的人,以形跡可疑、賊眉鼠眼、頭頂泛綠、花花輕浮者優先。」

  「偵探的日常果然是以捉奸為主嗎?」野崎梅太郎在素材本上記了幾筆,「竹泉桑,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自己也符合標准。」

  戀愛中的形跡可疑的人。

  「夢野老師想跟蹤我嗎?」竹泉知雀看了野崎梅太郎一眼,認真地說,「你會死的,請不要嘗試這麼危險的活動!」

  野崎梅太郎:「好嚴肅……受教了!」

  兩位偵探繼續觀察。

  「三點鐘方向的女性一直在看手表,她的男朋友遲到了至少十分鐘,是渣男預備役。」華生·雀向福爾摩斯·梅彙報。

  「九點鐘方向的情侶雖然看起來手牽著手恩恩愛愛,但女方的眼神一直流連在男裝海報的模特上,是渣女預備役。」福爾摩斯·梅向華生·雀彙報。

  「十二點方向的男性——咦,是我眼花了嗎?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眼熟?」

  華生·雀拿下望遠鏡,陷入沉思:「他好像大概貌似,是我男朋友?」

  福爾摩斯·梅同樣拿下望遠鏡,聲音平平中帶著安慰和憐憫:「不用好像,就是你男朋友。」

  金發黑皮,顯眼至極。

  一束慘白中帶點綠的燈光打在竹泉知雀頭頂,她捂住心口,頭頂生出一片大草原。

  「昨天,借口要和麻煩女客人談工作的安室先生,在游樂園摩天輪下被我現場抓獲。」

  「今天,連借口都不換依然要和麻煩女客人談工作的安室先生,在商場被我逮個正著。」

  「你說!」竹泉知雀抓住野崎梅太郎的袖口,口袋中的手機自動播放凄苦哀婉繞梁不絕的二泉映月,「什麼工作要在游樂園談!什麼客人要在商場見面!」

  「冷靜一點竹泉桑!」野崎梅太郎抓住竹泉知雀的肩膀,「振作啊!雖然周末只有兩天,雖然你的男朋友一天都不肯和你約會,但你可是名偵探助手——了不起的華生·雀!」

  沒錯,竹泉知雀陡然肅穆。

  她可是華生·雀,是飽受港口Mafia邪惡風氣熏陶的頂級惡役。

  區區男友疑似出軌事件,還不能動搖她堅如盤石的強大心靈。

  竹泉知雀清清楚楚記得安室透回回提起「麻煩的女客人」時復雜又糾結、忌憚又排斥、警惕又猶疑的比閱讀理解壓軸題更難理解的眼神。

  是怎樣的女性讓他魂牽夢縈寤寐思服輾轉反側,讓他拋棄自己新交往沒幾天的女朋友日日徘徊在對方身邊?

  竹泉知雀的好奇心像貓尾巴一樣搖擺。

  「夢野老師。」竹泉知雀和野崎梅太郎對上視線,劈裡啪啦的電流在兩人之間激蕩。

  確定過眼神,今天的跟蹤目標找到了。


第20章

  打工的第二十天

  隔著綠植茂密的枝葉,兩只望遠鏡悄悄抬起。

  「證據一,安室先生今天穿的是休閑裝。這是他與約會對像熟識、感到放松的有力證明,出軌指數20%。」

  「證據二,安室先生頻繁看表,證明他不僅比約定時間提早到達,而且非常期待今天的見面!出軌指數50%。」

  「證據三,安室先生腰間掛著他的白色馬自達車鑰匙,他特意開了跑車來約會,出軌指數100%。」

  「鐵證如山,無需再辯。」竹泉知雀揪著一片綠葉子壓在頭上,毅然決然地說:「夢野老師,我今天回去就把頭發染成綠色。」

  「先等一等。」野崎梅太郎制止竹泉知雀要去買染發劑的手,示意情況有變:「嫌疑人接電話了。」

  站在商場人來人往的人群中的金發青年單手握著手機,邊點頭邊回答了些什麼。

  竹泉知雀端著望遠鏡,讀唇語讀出幾個零星的詞語。

  「『好,我去找你』。」竹泉知雀小聲說,「不好!他要轉移陣地了。」

  「原來如此,是狡兔三窟戰術。」野崎梅太郎嚴肅地說,「嫌疑人行事越警惕,隱瞞的問題越大!我們抓到了一條大魚!」

  「不妙啊。」竹泉知雀摸摸下巴,事情變得棘手起來,「安室先生是開馬自達來的,我們騎的卻是自行車,既然如此只能豁出去了!」

  她抓著野崎梅太郎一路匍匐前進,安室透前腳坐上白色馬自達,竹泉知雀後腳推出她的小自行車。

  「夢野老師,坐在後座上抓緊我。」竹泉知雀把一米九的大高個野崎梅太郎推到後座,瀟灑跨上自行車座椅。

  「自行車帶人違法交通法——」野崎梅太郎的話淹沒在呼嘯的狂風中。竹泉知雀舌尖蛇紋亮起猩紅的色澤,小自行車火力全開轟隆一聲衝出地下停車場。

  「抓緊!」她頭也不回地囑咐一聲,自行車逆著車流與一輛輛汽車的窗戶擦肩而過,野崎梅太郎被某輛車中探頭的金毛大狗糊了一臉口水,表情放空。

  這就是竹泉桑的日常嗎?不愧是他下本少女漫的女主角原型,狂野火辣。

  竹泉知雀騎自行車一路飛馳,輪胎與地面摩擦火星四射,速度快到路口攝像頭只能拍到一團模糊的黑色旋風,無頭騎士和她飆車都要屈居第二。

  「吱!」自行車急剎在一處偏僻的路口,竹泉知雀雙腳觸地牢牢停穩車輛,單手把差點被慣性甩出去的野崎梅太郎壓在後座上。

  「小心行事。」竹泉知雀把自行車停在一邊,貼著牆角用手機屏幕的余光打量停在拐角的白色馬自達。

  在自行車後座上把魂都吐沒了的野崎梅太郎手指顫抖地拿出筆記本,用生命為漫畫家事業記素材。

  「安室先生是個非常敏銳的人。」竹泉知雀一邊用屏幕反光觀察一邊對野崎梅太郎解釋,「不要擔心,我經驗充足,就算他是公安神秘部門訓練出的特工也不會察覺到我的氣息。」

  「實在是太可靠了,華生·雀。」福爾摩斯·梅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誇贊道。

  「安室先生下車了,他放棄了飆車選擇步行。可惡,這也是他的戰術嗎?太狡猾了!」

  竹泉知雀拎著野崎梅太郎在障礙物中邊潛伏邊前進:「都已經到這一步,我不會放棄的!」

  不要小看她,她的潛行技能也是滿點。

  「嫌疑人進酒吧了。」野崎梅太郎叼著假煙鬥躲在草叢後,腦袋上頂著幾根草,「我們要跟進去嗎?」

  「男人,口口聲聲說我不許去酒吧,背地裡自己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竹泉知雀咬牙切齒,「去,當然要去,我要去現場抓正行!」

  「可是我還穿著校服。」野崎梅太郎面癱著一張臉,「如果你一個人去,在酒吧就太顯眼了,會被嫌疑人一眼看破。」

  「說的也是……」竹泉知雀不肯放棄,雙手合十虔誠地向天空拜了拜。

  「拜托了神明大人,請賜給我隨便一個熟人吧!隨便哪個進酒吧像進家門一樣親切的熟人都可以!」

  神明傾聽了竹泉知雀的願望。

  並拿走了竹泉知雀的錢包。

  「陪你去喝酒?當然可以。」

  身材壯碩的男人懶洋洋丟下手裡無用的賽馬券,熟練地攬住竹泉知雀的肩膀:「生意送上門沒有往外推的道理。只是,把你的小男朋友在外面吹冷風沒問題嗎?」

  「不必擔心,我和竹泉桑沒有除取材外的任何關系。」

  一米九高個子曾是籃球部部員的野崎梅太郎對比了一下自己和伏黑甚爾身材的差距,看竹泉知雀的眼神肅然起敬。

  不愧是他下本漫畫欽定的女主角,身邊的感情關系太復雜太神秘了。以他現在的本事,真的能畫出竹泉桑感情經歷十分之一的精彩嗎?

  「我還要更多的修行才可以!」野崎梅太郎刷刷刷收起素材本,「竹泉桑,我先回去練習了,改日請務必讓我取材!」

  「夢野咲子老師一直都如此敬業,我也不能輸給他!」竹泉知雀奮力握拳。

  她走在伏黑甚爾旁邊,借他的身體遮住自己,小心翼翼往酒吧內挪動:「甚爾君,我今天是來捉奸的。」

  「捉奸?」伏黑甚爾瞥了眼掛在他手臂上像一只耳朵豎起的兔兔的女孩子,「三天前你在失戀,三天後你來捉奸……對像是一個人?」

  到底是什麼絕世渣男,連他都不禁感到佩服。

  「對啊,是不是很可惡!」竹泉知雀拼命點頭,「玩弄我的感情,玩弄我的心靈,玩弄我的愛意。連甚爾君都只玩弄了我的錢包,安室先生的心比牛郎更硬。」

  「太過分了。」伏黑甚爾附和道,「考不考慮加錢?想報復到哪一步都隨你。」

  這就不必了吧……竹泉知雀只是想來捉個奸給夢野咲子老師找點素材,還不打算鬧出人命。

  「安室先生在吧台坐下了。」竹泉知雀拉著伏黑甚爾坐到偏僻但便於觀察的角落裡,整個人藏在男人身後探頭探腦。

  「他到底在等哪只小妖精?」竹泉知雀暗暗磨牙,「從商場輾轉到酒吧,遲到又遲到,見她廬山真面目一次怎麼那麼難?現在女性間是在流行神秘主義作風嗎?」

  有多少人把貝爾摩德那句「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刻入了DNA,你說啊你說啊!

  不要謎語人,謎語人噠咩。

  「那家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伏黑甚爾喝酒如喝水,很隨意地把安室透打量個遍。

  「安室先生人是真的很好。」竹泉知雀趴在桌子上,縮小身形,「非常溫柔,過於溫柔——我悟了,他是不是傳說裡中央空調式渣男?對全世界女性一視同仁散播愛意。」

  「溫柔?」伏黑甚爾仔細看了看安室透平靜的神色,「你對他是不是有奇怪的濾鏡?那家伙現在的表情可不是見情人時該有的臉色。」

  是見敵人才對。

  隱晦的敵意和忌憚,漠然冷淡的態度,又不得不虛與委蛇而佯裝出的溫柔耐心。

  他的金主給自己找了個麻煩的情人。

  「見情人時該有什麼表情?」竹泉知雀求知若渴地抬頭看伏黑甚爾,「我母胎單身不是很懂,甚爾君能詳細說說嗎?我拿回去給夢野老師作參考。」

  伏黑甚爾笑了下,他低頭對上少女小鹿似的眼睛。

  不,麻煩的是他身邊這個,吃虧的是對面那個。

  「見情人時的表情——當然是我見到你時的樣子。」

  嫻熟的調情語句從男人喉間湧出,比流水更自然,比花開更動人。

  再也沒有比他更合格的情人,在黑卡余額定格在0之前,伏黑甚爾能滿足女性對男人的一切期待。

  給金主的小情人添點兒堵何樂而不為,都來「捉奸」了,還要給他留面子不成?

  「甚爾君見我的樣子和我見到工資卡的樣子有區別嗎?」

  竹泉知雀戳了戳伏黑甚爾緊實的手臂肌肉,目光依然盯著安室透那邊:「調情的話少說一些,我不會克扣報酬的。」

  「抱歉,職業病。」伏黑甚爾聳聳肩,「和他分手後記得再來惠顧我的生意。」

  「要是今天捉奸成功,我一定去你掛名的店借酒消愁。」

  隱隱綽綽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向安室透,竹泉知雀摁著伏黑甚爾的胳膊撐起身,學狐獴探頭。

  窈窕的身影,金色的大波浪,毫無疑問是女性!

  「我看不到正臉。」竹泉知雀在伏黑甚爾耳邊小聲抱怨,「啊啊簡直像偵探劇快要揭露凶手的瞬間電視台卻插播gg一樣搞人心態!」

  從伏黑甚爾的角度倒是看得很清楚,和安室透幽會的女性是張連他都認識的熟面孔,巨幅海報正貼在東京銀座最顯眼的位置。

  「雖然她和你之間我肯定選你,但你的小情人可能不這麼想。」

  伏黑甚爾最後給安室透上了一次眼藥,單手托著竹泉知雀的腰把她舉了起來。

  驟然抬高的視野讓竹泉知雀清清楚楚看見和她男朋友幽會的那個人的臉。

  傳奇女明星莎朗·亞溫德。

  也是竹泉知雀在黑衣組織唯一尊敬的前輩——貝爾摩德。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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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打工的第二十一天

  《關於男朋友的出軌對像是我敬愛的前輩這件事》

  《震驚!前天夜晚在床上和我貼貼的漂亮姐姐竟然撬了我的牆角!》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當場捉奸狗男女後該何去何從?》

  竹泉知雀腦內被爆款新聞刷了屏,血紅的大字印在頭版頭條最顯眼的位置,送往千家萬戶。

  配圖:風情萬種的金發女明星和眼睛上被打了兩條橫杠馬賽克的黑皮素人親密無間,苦主竹泉知雀凄凄慘慘戚戚地被排擠在版面角落,手裡舉著「戀愛敗犬」的綠油油小木牌。

  她好慘,她被尊敬的前輩綠了。

  「雖然在安室先生和漂亮姐姐之間我也選漂亮姐姐!但他怎麼可以這麼果斷,連猶豫都不猶豫一下!」

  竹泉知雀把伏黑甚爾的手臂拍的啪啪作響,氣憤地說:「坐享齊人之福的人明明應該是我!」

  伏黑甚爾:重點是這個嗎?

  「還看不看?」伏黑甚爾單手穩穩地托起女孩子的腰舉著她,無趣地打了個呵欠。

  「他都出軌了,你留在這裡也是徒增傷心。」男人悠哉悠哉地說,「不如和我去找點樂子。看在你悲慘失戀的份上,加價有額外服務。」

  「看在我悲慘失戀份上,下一句不該是給我打折嗎?」竹泉知雀對男人全都是狗的世界絕望了。

  「我這裡從來不打折。」伏黑甚爾理直氣壯,「超時按三倍小費算,謝謝惠顧。」

  「甚爾君是有一些打工人的原則在身上的。」竹泉知雀讓伏黑甚爾把她放下來,「我恰好不討厭這點。」

  加班費本來就該按三倍來算!學著點,琴酒,學著點。

  打工人永遠可以理解打工人。

  失去高處視野後竹泉知雀看不見安室透和貝爾摩德的表情,讀不到他們的唇語,只從肢體語言看出他們應該聊得挺愉快。

  她也不是很想看,親眼見證男朋友和前輩調情太虐心了,竹泉知雀會懷疑自己拿了古早文追妻火葬場女主角的劇本。

  她手握的明明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青春校園勵志劇本!走開狗男女,不要打擾她學習。

  「現在該怎麼做呢?」竹泉知雀緊急調動腦內看過一千零一本言情小說和少女漫畫庫存,尋找相似案例。

  方案一:舉起手機拍下男朋友出軌的實證並悄悄溜走,給狗男人造成他還沒有翻車的錯覺。

  將拍下的證據打印幾千份並上傳雲端保存,帶上其中一份把狗男人約出來,用照片狠狠扇他大臉,語調羞辱地說:「喲,這不是我那腳踩兩條船劈叉把自己尾椎劈斷的男朋友嗎?您貴安啊。」

  爽度拉滿,大女主復仇記。

  方案二:當機立斷衝出去,抱住狗男人大腿淚灑酒吧:「你好狠的心!就這麼把我和孩子拋棄在家裡,自己出來花天酒地和人亂搞!這樣也算是當父親的人嗎?!」

  哭得越慘效果越好,直接讓狗男人社會性死亡,讓他進化成法制咖也不是沒有希望。

  以弱打強,小白花苦情劇。

  方案三:踩著恨天高緩緩走向狗男女,用一雙三分不屑三分冷漠三分平靜的扇形圖眼神打量他們,悠悠吐出煙圈對狗男人的出軌對像說:「送你了,慢慢玩。」

  轉頭一大把鈔票灑向舞池裡的脫衣舞男,在紙醉金迷的熱烈氛圍中勾勾手,十幾個小白臉把狗男女團團圍住。

  拒不走心,壞女人玩游戲。

  「甚爾君覺得哪個好?」竹泉知雀期待地看著自己花錢請來的特別顧問,「或者我全部來一遍,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對他們進行降維打擊。」

  伏黑甚爾:女人的報復心,好可怕。

  他真心實意地同情了安室透三秒鐘,立馬果斷地說:「方案三。你再加點錢,十幾個小白臉的戲份我一個人可以給你演完。」

  竹泉知雀想像了一下,十幾個柔柔弱弱小白臉加起來都沒有天與暴君一只手能打,這筆生意不虧。

  她正欲點頭,卻突然看見安室透和貝爾摩德雙雙起身,並肩走出酒吧大門。

  竹泉知雀:???別走啊,她劇本都寫好了!沒有反派,怎麼襯托正義主角的出場!

  起碼讓她念完一句台詞!

  「華生·雀今天的工作過於復雜,這是對我偵探生涯的嚴肅考驗。」

  竹泉知雀壓低頭頂的貝雷帽,重新整裝待發。

  她從口袋裡摸出支票本,撕下其中一張,把支票墊在茶幾上飛速寫了一串數字。

  「我先走了,甚爾君隨意。」竹泉知雀把支票拍在伏黑甚爾胸口,匆匆起身,「謝謝你今天幫忙,請收下我的五星好評。」

  黑發少女急匆匆混入酒吧的人群中,追著消失在門口的兩抹金色離開。

  伏黑甚爾拎起胸口的支票,看了眼數字:「嘖,真大方。」

  多慷概的金主啊,怎麼就不能和他長久合作呢?

  雖然她看男人的眼光確實有點問題。

  竹泉知雀礙於身高讀不到的唇語,伏黑甚爾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吧台邊的兩個人一句調情的話都沒說,像打啞謎一樣全程在討論一種酒的擬人化,說的煞有正事。

  「威雀威士忌」——伏黑甚爾猜測這是某個人的代號。

  很巧,竹泉知雀第一次給他開香檳塔的時候格外請過伏黑甚爾一杯酒。

  也是威雀威士忌。

  微妙的巧合衍生出大膽的猜測。

  「算了,關我什麼事。」伏黑甚爾仰頭喝酒,把復雜三人行丟在腦後,「等下繼續去賭馬。」

  華生·雀繼續執行今天的跟蹤任務。

  福爾摩斯·梅不在她身邊,夢野咲子老師卻活在她心裡!

  為了心愛太太的取材,華生·雀必要把男友出軌事件調查得水落石出!

  「我個人不是想接受交往兩天的男朋友劈腿的噩耗,但腿已經劈骨折了,除了送他去ICU外我也沒有別的事可做。」

  竹泉知雀一邊跟蹤一邊把呼叫救護車的號碼設為快捷鍵。

  「人這一生中總要經歷各種那種的事情,遇見顏色不同的風景。」竹泉知雀騎著小自行車在馬自達後頭遠遠地跟著,夏日的風吹亂她的黑發。

  「男朋友和敬愛前輩出軌的風景,又有幾個人能看見?是我賺到了。」

  竹泉知雀比較好奇安室透和貝爾摩德是怎麼認識的。

  「是那種發展嗎?收到恐嚇信的女明星不敢報警,暗中請來私家偵探調查,殊不知請來的偵探正是送恐嚇信的犯人!一切的陰謀都是為了順理成章拿到女明星的聯系方式!利用她感激的心態做盡惡事!」

  天,好可恨,到底是什麼絕世渣男變態斯托卡才干得出這種事?

  「不不,我要相信安室先生的人品。」竹泉知雀猛地搖頭,「雖然節操成謎,但他的善良和正義不是假的。」

  雖然是個渣男但姑且算個好人——這也是竹泉知雀暫時不打算用港口Mafia處理叛徒的方式處理出軌男友而是繼續追查的原因。

  「或者是這樣的發展:私家偵探路過酒吧小巷,意外看見被黑衣男子恐嚇的女明星。他頂著琴酒恐怖的眼神展示自己已經報警的手機頁面,為了不被抓到局子裡喝茶丟進組織臉面,琴酒忍氣吞聲離開,貝爾摩德只得假裝對偵探表示感謝——感謝著感謝著,女明星意識到偵探先生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於是深深愛上了善良正義又勇敢的他。」

  邏輯非常通順,很偶像劇,作為反派的琴酒本色出演。

  「安室先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腳踏兩條船的對像都超危險啊?」竹泉知雀自言自語,「他玩掃雷一定死得很慘吧。」

  一腳踏進惡役巢穴,被黑暗勢力包圍。

  白色馬自達一路開進酒店停車場,竹泉知雀在停車場外踩住剎車,望著車燈消失在地下通道的黑暗中。

  她仰頭看了看酒店招牌,確定以及肯定這是她前天晚上睡過的地方。

  前輩——為什麼要把小白臉帶入她們的愛巢——你忘了為她的眼眸干杯的夜晚了嗎——

  原來漂亮姐姐身邊不只有她一個人,竹泉知雀受傷了,她不是姐姐唯一的小寶貝。

  「嗯……都進酒店了,應該是實錘吧。」竹泉知雀趴在自行車把手上,在酒店附近的綠植陰影下乘涼。

  只在酒吧喝酒聊天還可以用「男女間肯定存在純潔的友誼不要想太多給戀人多一點信任」來解釋。

  現在的情況連瞎子阿炳都不能欺騙自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事已至此,竹泉知雀當然是選擇不原諒安室透!

  「太宰君給我講過的處理叛徒流程是什麼來著?」竹泉知雀苦苦思索,「他上次硬拉我去刑訊室陪他刑訊的時候,有教過我幾個蠻好用的小技巧。」

  從來沒有敵人敢在太宰治親自問話時不開口,他的惡名在裡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竹泉知雀倒也沒有因為被男朋友背叛而生氣,畢竟他們認識沒幾天,還處在半生不熟溏心蛋的時期。

  但是!他們會交往明明是安室透表的白!

  先拒絕她,又主動提出交往,其手段之老練分明是位深諳推拉藝術的情感高手,把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竹泉知雀死死拿捏,玩弄在股掌之中。

  「母胎單身就活該被人欺騙感情嗎?」竹泉知雀憤怒拍打自行車,「可惡,是我段數太低,是我技不如人!」

  竹泉知雀從未遭遇此等慘敗,她在陌生的領域裡完完全全輸給了別人。

  這燃起了她不屈的鬥志。

  該死的好勝心不允許竹泉知雀輕易言敗。

  「前輩一定也被安室先生欺騙了,說不定安室先生傷她比傷我更深。」竹泉知雀又想深了一步。

  他們畢竟交往沒幾天,感情基礎不深,可據竹泉知雀在酒吧的觀察,貝爾摩德和安室透明顯很熟!

  「前輩身為大明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對她愛而不得苦苦追求,她身邊狂蜂浪蝶來來去去得不到前輩一個眼神的注視。這樣的前輩竟然栽在了渣男手中!」

  竹泉知雀異常痛心,她一想到緋聞纏身的貝爾摩德為了和情人相處每天不辭辛苦躲避狗仔,無法擁有陽光下的愛情,只能苦澀品味地下戀便倍感心酸。

  那樣辛苦的前輩,她的情人竟然還不知足,妄想把一顆心掰成兩瓣同時愛上兩個人。

  休想!純愛戰士竹泉知雀絕不會讓渣男陰謀得逞!

  「暴力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竹泉知雀丟掉腦內Mafia的黑色思想,「和安室先生提分手沒有意義,直接找上門讓他離前輩遠一點也會被陽奉陰違,局面陷入了死胡同!」

  渣男如安室透不會受傷,壞女人如竹泉知雀不會受傷,會受傷的只有她唯一尊敬的深陷愛河的前輩貝爾摩德。

  「明明前輩在對待其他男人時非常游刃有余……人總會有自己的天敵克星,不是前輩的錯。」竹泉知雀握拳抵住心口,「是我的錯!」

  是她段數太低無法壓制住安室透,才讓被蒙在鼓裡的貝爾摩德錯交一顆真心。

  如果竹泉知雀能再努力一點,像安室透玩弄她感情一樣玩弄安室透,事情會走向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對,沒錯,我不能和安室先生分手。」竹泉知雀點頭,「我的數學物理化學生物還要靠他補習,區區愛情哪裡比得過學習?」

  「但我也不會放任他繼續傷害漂亮姐姐,姐姐的心就由我來守護!」竹泉知雀右手錘胸為純愛獻出心髒,莊重發下誓言。

  不就是極致的戀愛推拉藝術嗎?不就是把人心玩弄在股掌之中嗎?不就是今天你愛答不理明天你高攀不起嗎?

  是時候展示她熟讀一千零一本言情小說和少女漫畫,縱覽無數戀愛套路後修行的成果了。

  「敵不仁,我不義。」

  竹泉知雀最後仰頭看了一眼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大義凌然地把自行車掉了個頭。

  華生·雀已經在今天死去了,請稱呼她——黑寡婦·雀。

  區區渣男的心,拿來吧你!

  「嘶——好冷,你空調開了幾度?」

  安室透打了個寒顫,起身想找總統套房的中央空調控制板。

  「正常的溫度。」貝爾摩德站在冰櫃前挑挑揀揀,從一堆草莓牛奶中拿出一瓶黑啤,「別調了,沒事就走,你今天已經問了很多多余的問題。」

  「連神秘主義做派的你都不介意露面,威雀威士忌卻一直看不到人影,不能怪我好奇。」

  安室透今天約貝爾摩德談話正是為了探查選中他作為輔助者的組織高層威雀威士忌的情報。

  不查出她的身份,安室透不能安心。

  「那孩子要不要和你見面,是她的決定,不是我的事情。」

  貝爾摩德看了眼冰櫃裡散落的沒人喝的草莓牛奶:「她最近找到了新的玩具,一時顧不上你也正常。」

  新的玩具……真是惡劣的意有所指。

  「我明天會把你的資料拿給威雀威士忌。」貝爾摩德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替我把門帶上。」

  安室透本就不欲在酒店房間內多留。

  他昨天在游樂園被女朋友逮到還可以用工作為借口蒙混過關,今天要是在酒店被她看到簡直百口莫辯。

  「會被想像成腳踏兩條船的邪惡渣男吧……不,以知雀的腦回路和想像力,只會比那更嚴重。」

  安室透一邊啟動馬自達,一邊拿出手機給竹泉知雀發短信,向她抱歉今天一直在忙工作,下個星期一定抽空和她約會。

  【知雀:沒關系呀,我知道安室先生工作很忙,辛苦了。】

  【知雀:今天在家我也有好好地想念安室先生(心)】

  【知雀:超級超級期待下次見面!(貓貓撒花)】

  知雀表面:可愛表情包+1+1

  知雀內心:掏出我的四十米長刀,允許你先跑三十九米


第22章

  打工的第二十二天

  星期一,帝丹高中二年B班教室。

  「早上好,知雀。」鈴木綾子放下書包,「連續四天沒有看見你,我很擔心,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度過了非常精彩、過於精彩、精彩得離譜的四天。」竹泉知雀從數學的海洋中抬起頭,眼底青黑。

  「昨晚又熬夜了?」鈴木綾子不解,「可是老師說你上周四周五都是睡眠不足才要請假……」

  難道整整四天你一覺都沒睡嗎?鈴木綾子只差直白詢問竹泉知雀到底在修哪個門派的仙。

  「我昨天晚上通宵思考了一晚上的戰略。」竹泉知雀打了個呵欠,「綾子,我正面臨著一場嚴峻的戰爭,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竹泉知雀一生好強,此乃勁敵來襲的緊要關頭,她已經切換了全力迎戰模式。

  她通宵打完了三盤galgame,把渣男攻略女主角的方式掌握得爐火純青,哪怕是攻略之神也要為她不屈的意志折腰。

  「言情小說、少女漫畫、galgame,手握三大法寶的我已然是編寫狗血虐渣劇本的高手。」竹泉知雀雙手搭在一起,眸色深沉,「然,還差一個必備的條件。」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竹泉知雀發現自己對安室透的了解程度還不如對學校內游蕩討食的流浪貓。

  除了名字和性別一無所知。

  「不,名字和性別也可以造假啊。」竹泉知雀思維嚴謹,「渣男都喜歡用假名網名別名,便於罪行敗露後逃之夭夭,必須考慮這種可能性。」

  在親眼看到安室透和貝爾摩德走進酒店後,竹泉知雀不憚於最大的惡意揣測安室透。

  「他最好別連名字都是假的,我真的會狠狠恨。」竹泉知雀磨牙。

  她僅有的一絲絲信任,不容被辜負。

  「我得先把安室先生的祖宗十八代查清楚,再去查他的入學經歷、人際關系、工作內容、初戀情人、習慣口味、語氣性癖……」

  華生·雀的理論知識豐富,奈何她從在港口Mafia的時候就不是搞情報戰術的人員,每次任務都像嗷嗷待哺的小雞仔揣著手眼巴巴等太宰治查完情報發過來,蹭公司wifi下載文件。

  「術業有專攻,我不能太為難自己。」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她能找到的幾個購買情報途徑。

  求助她的狐朋狗友太宰治,有99.99%的概率被發現她不僅戀愛還被劈腿,保守會被太宰治陰陽怪氣一整年,陷入哄貓哄得心力憔悴的地獄。

  鬧脾氣的太宰治太難搞了,雖然他可以免費給竹泉知雀查情報,甚至在竹泉知雀出手前替她從源頭上解決問題,但後續麻煩不是竹泉知雀能輕易承受的代價。

  找情報販子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竹泉知雀只認識兩個情報販子:新宿的折原臨也和咒術界的冥冥小姐。

  「折原臨也比冥冥小姐便宜一點,但……他是個混亂邪惡樂子人。」竹泉知雀閉眼。

  為了找樂子無所不用其極,竹泉知雀喜歡看熱鬧但不願意成為被別人看的熱鬧。

  「冥冥小姐更靠譜,只要給錢她也會接詛咒師的委托。」竹泉知雀握著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忍不住問自己,「狗男人真的值得我花這麼多錢?」

  給伏黑甚爾開香檳塔還能買到一些快樂,這筆錢花出去又能得到些什麼呢?

  「冥冥小姐收集情報的方式是派烏鴉追蹤,再用她的術式與烏鴉共享視角,這和我自己跟蹤沒區別啊。」竹泉知雀的潛行技術還是蠻高超的。

  真的要靠她日以繼夜不懈努力地跟蹤嗎?好像斯托卡,會被以為是安室先生的痴漢,風評被害。

  正在竹泉知雀糾結的時候,貝爾摩德發來了短信。

  【被渣男欺騙的可憐前輩:放學我來接你。】

  「嗚嗚,是前輩,是會接後輩放學的前輩啊!」竹泉知雀感動,「是人美心善卻慘遭渣男欺騙的可憐前輩啊!」

  貝爾摩德是竹泉知雀臥底進酒廠後唯一一個給過她同事愛的前輩,在冷冰冰沒有人情味的黑衣組織,她的懷抱溫柔如媽媽。

  「不可原諒,絕不原諒欺騙前輩感情的安室先生!」

  連貝爾摩德那種等級的美人都栓不住他三心二意的心,一定有更多可憐女孩深夜為他默默垂淚,竹泉知雀想想就心疼不已。

  「為了漂亮姐姐,我不能輸。」

  竹泉知雀在表情包內存裡挑挑揀揀,選出一張可愛又無辜的兔兔想你了發給安室透。

  【打工人打工魂:兔兔期待臉。jpg】

  【必殺·制裁倒計時:上課時間好好聽講。】

  「噫,居然知道高中生上課下課的精准時間,也太細心了。」竹泉知雀躲在桌子底下發短信,悄悄瞥了一眼台上寫板書的數學老師。

  可惡,無論多微小的細節都被注意會讓人產生「他真的很關心我」、「他對我很用心」的錯覺,不愧是渣男的戰術,潤物細無聲。

  【打工人打工魂:老師講的聽不懂TAT】

  【必殺·制裁倒計時:聽不懂的地方先記下來,回去我給你講。】

  「安室先生真的是好溫柔的人哦。」

  被擊中的竹泉知雀趴在空白一片的數學上喃喃:「長得帥,會做飯,學習好,又耐心。」

  這種條件不是渣男都說不過去,人家有資本當渣男。

  「不,不行,我不能通敵叛國,」竹泉知雀使勁搖頭,重新振作:「想想被蒙在鼓裡的可憐前輩,想想被劈腿的自己,想想昨晚熬夜打的galgame,努力不可以白費!」

  她的心在昨天的捉奸行動中堅如盤石,絕不動搖。

  「前輩好像是擅長收集情報的類型。」竹泉知雀把筆尖抵在嘴唇上,「但當著她的面調查她的情人……嘶,這不就暴露她與我皆被綠的悲慘事實了嗎?不行不可。」

  竹泉知雀打定主意,不會在貝爾摩德面前提一句安室透。

  被蒙在鼓裡未嘗不是一種幸福,為了守護前輩的心,善意的謊言說多少她都心甘情願。

  竹泉知雀的警鈴在放學後見到貝爾摩德車牌號那一刻開始奏響。

  她乖乖坐上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目光直視前方。

  車輛在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靜中前進。

  貝爾摩德摘下墨鏡,睨了竹泉知雀一眼:「怎麼了,又在為作業發愁?」

  「你不是找到理科全能的男朋友了嗎?」

  來了來了,終究還是來了。竹泉知雀挺直身體假裝後背沒有滲出冷汗,竭力平靜地說:「靠男人不如靠自己,我決定自食其力。」

  「有好用的人就盡情用。」貝爾摩德單手握著方向盤,「對了,波本怎麼樣?用的還順手嗎?」

  竹泉知雀一直在思考男朋友的事情,險些忘了她說要給小弟買小櫻同款溜冰鞋的承諾。

  「他的工作效率很高。」竹泉知雀先誇了小弟一句,「但過於依賴前輩,是需要不斷鼓勵才能積極進取的類型。」

  貝爾摩德:「你口中的波本和我認識的波本是一個人?」

  「當然是。」竹泉知雀一口肯定,她從口袋裡掏出在文具店買的『幼師推薦!小朋友最喜歡的獎勵貼紙』第一名小紅花貼紙,「這是我給他買的獎勵。我本來還想再給波本買一雙魔卡少女櫻聯名溜冰鞋,可琴酒不肯給我經費。」

  從未見過如此小氣之人,都是開保時捷的大哥了,撥經費給小弟買雙溜冰鞋怎麼了?不夠大氣!

  貝爾摩德:「琴酒沒有對你開槍?真沒開槍?」

  竹泉知雀:???漂亮姐姐你的語氣怎麼像她活著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一樣?她好受傷。

  「我昨天和波本見了一面。」貝爾摩德說,「他對你非常好奇。」

  竹泉知雀:啊這,和情人約會還想著工作,前輩你好勤奮,時間管理好棒。

  「我把波本的資料帶來了。」貝爾摩德透過後視鏡看向躺在後座的活頁夾,「先看看,要不要和他見面都隨你。」

  貝爾摩德把車停在停車場,打開車內燈光:「就在這裡看。」

  竹泉知雀將活頁夾放在大腿上,慢慢翻開第一頁。

  一張熟悉的臉映入她瞳孔中央。

  「啪!」竹泉知雀果斷合上活頁夾,閉著眼雙手遞回給貝爾摩德,「前輩你拿錯文件了!」

  「嗯?沒拿錯啊。」貝爾摩德一愣,接過來翻了兩頁,「是這個。」

  「不,你一定拿錯了!」竹泉知雀焦急地比劃,吭吭哧哧地說,「你要給我看的是波本的資料啊,不是、不是你劈腿的小情人……」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逐漸沒了聲。

  「嗚嗚對不起前輩!」不等貝爾摩德從迷茫中回神,竹泉知雀一把抱住她,「對不起!我沒能保守秘密!我無法在前輩得知真相前解決問題!」

  「是我太沒有用了!」竹泉知雀非常自責,「本想瞞著前輩,不讓前輩傷心,都是我搞砸了。我無法接受前輩什麼都不知道,將真愛之心獻給腳踏兩條船的劈腿渣男!」

  貝爾摩德:「……你在說什麼?」

  「我懂的,我全都明白。」竹泉知雀抓住貝爾摩德的手按在她心口,「身為熒幕前明星的前輩苦澀的地下戀情、發覺男友日漸冷淡卻無力挽回的手、欺騙自己男人本性並不壞的蒼白言辭,這些我都明白!」

  「破壞前輩戀情的不只是渣男,還有被渣男蒙騙的我。」竹泉知雀繼續反思,「如果我再警惕一點、壞女人經驗再豐富一點、玩弄人心的技巧再嫻熟一點,也不會致前輩於不仁不義的境界!」

  「也許前輩已經察覺到了不堪的真相,也許前輩真的一無所知,我今天都必須說出真相。」

  竹泉知雀顫抖的手捧住貝爾摩德的臉,深深望進她的眼中:「前輩的情人安室透,同時也是我新交的男朋友。看似溫柔情人的他實際是個口蜜腹劍、兩面三刀、花花腸子的絕世渣男!」

  「前輩!和渣男在一起是沒有前途的!你不要放棄自己啊!」

  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

  省略號不足以形容她此時動蕩不安山呼海嘯的心情,獲得影後稱號多年,貝爾摩德第一次發現自己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她和威雀威士忌之間至少瘋了一個。

  也可能兩個人都瘋了。

  竹泉知雀目光灼灼地看著貝爾摩德,貝爾摩德眼不見心不煩地遮住她明亮的杏眼,試圖在一團亂麻中找回自己的節奏。

  「我看不見了前輩——」竹泉知雀在她手中掙扎,貝爾摩德一邊按住她一邊捂著作痛的額頭思考。

  「我昨天,不,你昨天是不是跟蹤我了?」貝爾摩德的腦子沒短路,很快抓住一切的起點。

  「我沒有跟蹤前輩,我跟蹤的是我那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男朋友。」竹泉知雀搖頭。

  「安室透,是吧?」貝爾摩德差不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她松開捂住竹泉知雀眼睛的手。

  「他就是你口中理科全能迅速白給的男朋友?」

  「你昨天一路跟蹤他去了酒吧,又看見我們一起進了酒店?」

  竹泉知雀嗯嗯點頭。

  貝爾摩德知道她潛行的本事了不起,但真沒想到自己被人跟了一路都無知無覺。

  不愧是那位先生看重並親自挑選代號的人……除了腦回路著實讓人捉摸不透之外,優秀得讓人直冒冷汗。

  「雖然我是認為男女之間沒有純潔友誼的人,也並不同情某個男人。」貝爾摩德揉了揉太陽穴,「但不得不說,他是挺冤的。」

  看竹泉知雀今天激動的態度,怕不是昨天回家一邊狂毆抱枕一邊火力全開吐槽出軌男友。

  可能還有同情貝爾摩德的戲份,一邊摟著被子一邊哭泣前輩你被綠太慘了,我也被綠我也好慘。

  貝爾摩德記得竹泉知雀租住的公寓不隔音,估計保守她的鄰居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她復雜的戀愛故事彙。

  在奇怪的地方社死了。jpg

  「我下次會記得讓他在酒店門口停車。」貝爾摩德反思自己,你說她為什麼不在竹泉知雀上學的時候和波本談事,非要選在她閑得發慌的周末?報應這不就找上門了。

  「總之!」貝爾摩德深吸一口氣,「你的男朋友沒有劈腿,我也沒有被綠,你更沒有被綠。」

  「安室透確實對你撒了謊,他的謊言在這裡。」貝爾摩德拿起活頁夾,當著竹泉知雀的面翻開。

  「你口中理科全能溫柔可靠的男朋友,正是你十幾分鐘前想找琴酒報銷組織經費給他買小櫻同款溜冰鞋的,你的小弟——波本。」

  貝姐:不願細想威雀威士忌劇本中我的戲份


第23章

  打工的第二十三天

  安室透是波本。

  開馬自達RX-7的安室透是波本。

  憑什麼!憑什麼他開豪車在馬路上瀟灑漂移,竹泉知雀卻只能踩著小自行車追尾氣!

  到底誰才是酒廠高層,誰才是組織未來的希望、扛把子的棟梁!

  「琴酒是不是對我有意見?」竹泉知雀難掩悲憤,「他連買溜冰鞋的經費都不肯替我報銷,對波本怎麼那麼大方?」

  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惡毒男人!

  貝爾摩德:「可能是琴酒覺得,買車多少比買溜冰鞋靠譜一點。」

  認真的嗎?車,一種受限於道路狀況和牛頓力學的交通工具,哪裡比得上飛檐走壁無所不能的溜冰鞋?琴酒居然敢看不起被庫洛牌選中的馬猴燒酒。

  「安室先生是波本威士忌,是我的同行我的小弟……」

  竹泉知雀把文件夾裡的照片來來回回看了三遍,思索她和安室透到底是幾輩子修來的孽緣,怎麼能巧合成這種鬼樣子?

  雖然男朋友沒出軌是個值得高興的好消息,貌似也可以把他頭頂的絕世渣男帽子摘下來,但竹泉知雀仔細一想,發現問題更大了!

  她想起來一個非常重要的細節!

  竹泉知雀一頁頁翻過波本的資料,白紙被她翻得嘩嘩響,同時安室透和她的聊天記錄也在竹泉知雀腦內一行行滑過。

  「我討厭威雀威士忌。」

  「麻煩的女客人。」

  「很討人嫌。」

  餐廳內執刀切割牛排的英俊青年神色淡淡,坐在公園長椅上沐浴夕陽的金發男人語調冷漠,摩天輪下挺拔站立的他溫柔替竹泉知雀擦去頸上汗珠,說:「麻煩的女客人今天放了我的鴿子,明天我還要繼續為她打工。討厭?沒錯,她非常非常討人嫌。」

  隱晦的比喻統統解除了密碼,為什麼討厭的酒特別點名威雀威士忌,為什麼幾次以麻煩女客人的借口拒絕約會,為什麼會出現在游樂園摩天輪下……全部有了答案。

  竹泉知雀盯著資料中安室透的臉,一時竟數不清安室透罵了自己多少次。

  當著女朋友的面都忍不住抱怨了許多次,私下裡肯定拿她扎過小人!

  她竟然還幫著他說話!幫著他瘋狂辱罵自己!

  威雀威士忌做錯了什麼?她友愛後輩團結同事,對小弟殷切囑托,周末放棄約會攻略向他伸出援手,是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酒廠模範優秀前輩。

  小弟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當著威雀威士忌的面他唯唯諾諾,對竹泉知雀重拳出擊。

  好一個兩面派!

  同是酒廠新酒,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小伙子對前輩意見怎麼那麼大啊!

  要不是竹泉知雀誤打誤撞用普通高中生的身份認識了波本,她一定會被陰險男人死死瞞在鼓裡,又送他幼師推薦小朋友最喜歡的小紅花貼紙,又自掏腰包給他買小櫻同款溜冰鞋。

  想都不用想!他一定當面微笑著收下禮物,轉臉就把竹泉知雀對後輩深深的愛意扔進有害垃圾桶,踩碎她一顆柔軟的心肝!

  過分!太過分了!波本是職場綠茶!

  竹泉知雀對自己每個身份都有很強的認同感,她絕不會升起「你罵的是威雀威士忌和我竹泉知雀有什麼關系」的樂觀念頭。

  她只會覺得安室透在罵她,當著她的面在罵她!

  「以下犯上,目無前輩。」竹泉知雀啪得合上活頁夾,扭頭對貝爾摩德說,「我對波本意見很大!」

  她心中的波本已經從伏特加plus變成了劣質伏特加。

  雖然業務能力波本甩伏特加幾十條街,但一個連對前輩最基礎的尊重和敬愛都不懂的男人,他的職場晉升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升職加薪?想都不要想。

  「嗯……你要甩了他嗎?」貝爾摩德卷起一縷金發在指尖把玩,「你的身份我可是一個字都沒告訴過波本。」

  竹泉知雀知道,否則安室透怎麼敢在她面前說威雀威士忌壞話。

  瞧瞧波本任務報告裡寫得多好,乍一看多像個仰慕前輩一心為組織辦事只想得到前輩青眼的上進小伙子,他對《語言的藝術》的研讀程度絲毫不輸給竹泉知雀。

  被小弟當著面說壞話心情固然糟糕,總比誤把職場綠茶當成惹人憐愛的小白花要好。

  套著馬甲的安室透大意了,沒有發現女朋友也是馬甲妖怪,這一回合是竹泉知雀的勝利。

  假如現在分手……分手後用威雀威士忌的身份和波本見面,欣賞他又驚又怕的眼神倒也是樂趣的一種。

  太低級了!一次性的惡趣味無法滿足竹泉知雀!她是可持續發展戰略的推崇者。

  況且安室透是波本豈不更好?

  換成普通人,竹泉知雀要擔心男朋友被卷入恐怖Mafia報復事件,要在出任務無法趕赴約會時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借口,還要應付男朋友「你為什麼不陪我你是不是不愛我?打工和我哪個重要?」的無理取鬧問題。

  同行就完全不要緊了,大家都是一個組織的人,報復誰都報復不到彼此頭上。推掉約會去完成的任務說不定是同一個,上一秒含情脈脈掛斷電話,下一秒拔槍在天台集合。至於打工和男朋友哪個重要的問題——當然是打工,大家都是打工人,絕對可以理解。

  「我憑本事拐來的男朋友,為什麼要分手?」

  竹泉知雀合上活頁夾,輕快的笑意再次回到她眼底:「多有趣,游戲才剛剛開始,他可不能被趕下牌桌。」

  罵她的一二三四五六句她都清清楚楚記著賬,未來很長時間的娛樂活動就靠他了。

  貝爾摩德挑起狹長的眉峰,唇角勾起饒有興致的笑容。

  「這就對了。」美艷的女人紅唇張合,「把男人當作余興節目,盡情地玩耍吧。」

  竹泉知雀有兩個身份:帝丹中學為學習所困的普通高中生,黑衣組織的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也有兩個身份:遵紀守法私家偵探兼高中補習老師,黑衣組織的波本威士忌。

  一方面,他們是情侶。

  一方面,他們是上下級。

  還有比這更完美的關系嗎?

  「安室先生是個了不起的兩面派。」竹泉知雀單手支著臉,輕輕地笑了,「身為女朋友的我怎麼好不配合他。」

  不就是演嗎?誰還不是個影帝了。

  先要准備一只新手機和一個新號碼。

  竹泉知雀不擅長高科技,但Mafia有自己的門路。為了和自己的手機不弄混淆,她在新手機背面貼了一朵小紅花。

  對,正是她本打算買給波本做獎勵的小紅花貼紙。

  滿嘴謊話的男人不配得到前輩愛的獎勵,但東西買都買了,竹泉知雀還是決定找辦法用在波本身上。

  【我的固定號碼,作為你這段時間干得不錯的獎勵。——威雀威士忌】

  竹泉知雀用新手機給安室透發完消息,從書包裡拿出草稿本開始編人設。

  她以平平無奇女子高中生身份活動時,表現的是最真實的性格,只剔除了Mafia的部分。

  「竹泉知雀」必須與「威雀威士忌」區分開,但又不能區分得太開。兩者間要是看似八竿子打不著邊根本不在一個次元,可若深入挖掘便會細思極恐震撼在驚天大秘密中。

  「首先,我精分是有合理解釋的。」竹泉知雀咬著筆杆,「因父母的原因被迫加入黑衣組織的女高中生日日活在惶恐之中。雖然因為出色的才能和打工人的不懈努力,她晉升速度超快,已經成為了組織高層,但創傷依舊留在她的心中,令她夜不能寐,整日以淚洗面。」

  假的,竹泉知雀睡眠質量堪比安眠藥成精,沾枕頭一秒昏迷。

  真Mafia有淚不輕彈,竹泉知雀上一次痛哭是她聽信太宰治的鬼話,吃了織田作之助盤子裡一口激辣咖喱飯。

  「每天被夢魘折磨的女高中生在神經衰弱的邊緣徘徊彷徨,正在她絕望崩潰之際,天使降臨在她面前!」竹泉知雀運筆如飛,「那是與琴酒完全不同的溫柔男人,撫慰了可憐女生被酒廠塑料同事傷透的心。」

  「她發誓這輩子雖然身陷酒廠,但心絕不會交付給酒廠渣男。可她的天使那麼純白無辜——寫錯了,安室先生是個黑皮——純黑無辜,讓她陷入愛河。」

  「女生本以為天使是她的救贖,直到一道晴天霹靂打在她的頭頂——她心目中溫柔好人的男朋友竟然也是一瓶酒!還好巧不巧是她的小弟酒!」

  「她流淚,她痛苦,她不願意接受事實,可白紙黑字字字血淚,個人資料上金發黑皮的男人特征過於明顯讓她不得不認。」

  「她被騙,她黑化,她發誓要讓酒廠渣男付出代價,讓玩弄她心的男人品嘗同樣被愛人欺騙的滋味,於是,她決定……」

  竹泉知雀停下筆捋了捋邏輯,滿意點頭:很好,很有道理,時刻屹立在道德制高點。

  下面開始做威雀威士忌的人設。

  「威雀威士忌在安室先生心中的印像是兩個關鍵詞:神秘和麻煩。」

  神秘好說,竹泉知雀壓根不打算用酒廠身份在安室透面前露面,要多神秘有多神秘,比偵探推理片場的小黑更神秘。

  「他不止一次對我說過『麻煩的女人』這句話。」竹泉知雀暗自磨牙,「哪裡麻煩了!後輩替前輩跑腿不是每個職場新人的必經之路嗎?小弟就要有勤勤懇懇的自覺!」

  既然他那麼喜歡麻煩的女人,就給他找點麻煩。

  竹泉知雀在不涉及工作的時候一般是甜妹性格,不論她的腦回路能把人逼瘋到哪種程度,至少表面看起來是甜甜的。

  加上Mafia部分,就變成又黑又甜。

  「能和甜妹區分開的,果然是壞女人吧。」竹泉知雀用筆尖點點草稿紙。

  壞女人也是她本色出演。

  「威雀威士忌是擅於調情,愛好橫刀奪愛的壞女人。」竹泉知雀的靈感源源不斷往外冒,一個絕世渣女的好點子在她腦內逐漸成型。

  「她對無主的男人不感興趣,只能在搶奪中得到趣味,到手後很快會感到膩煩。越有挑戰性的男人越能激起威雀威士忌的勝負欲,她如毒霧一點點侵蝕人心,直到罪惡與背德的荊棘扎根在那人的心髒,絞死原本純潔的愛情。」

  「不錯!有那味了!」竹泉知雀激動拍手,「一個很容易被罵的人設,完全符合安室先生動不動就要罵我的現實。」

  「站在威雀威士忌的角度,她的性癖使她對她的協助者——戀愛中的波本君非常感興趣;站在竹泉知雀的角度,她一方面要報男朋友欺騙她的仇,一方面又想知道男朋友對她的愛情是否經得住考驗。於是她精分成威雀威士忌,寫了一出我綠我自己的年度狗血大戲。」

  竹泉知雀品了品她筆下高潮迭起狗血四射酸爽至極的青春校園諜戰劇本,不得不由衷地贊美自己:「我真是個天才!等厭倦Mafia的打打殺殺之後我就辭職,去做一位讓讀者寄刀片堵上門追殺的金牌編劇!」

  事情的走向已經很明朗了。

  「竹泉知雀」要護住普通高中生的馬甲,裝作不知道男朋友背地裡兼職的模樣和他談一場無敵純愛的青春戀愛。只在不經意間對男朋友的交友情況表示好奇,卡在壞女人聯系他的時候讓男朋友品味翻車邊緣的驚險刺激。

  「威雀威士忌」要利用自己組織高層的身份不動聲色地引誘兩面派下屬,讓他在情感的深淵無力掙扎,又愧疚又克制不住被毒蛇吸引的本能。並在下屬和女朋友約會時輕描淡寫地拋來意外事件,讓他不得不編織更多謊言欺騙無辜又可憐的女朋友。

  「我和威雀威士忌本質是一個人,如果安室先生無論如何都不喜歡威雀威士忌,證明他沒能透過皮囊愛上我的靈魂,是不合格男友。」

  「但如果他在和我交往的情況下喜歡上了威雀威士忌,他毫無疑問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

  怎麼做都錯,無解題。

  「難度是不是有點太大了?」竹泉知雀稍稍心虛,「萬一翻車,他會黑化吧……」

  「但是!明明是他先罵我的!是他先在根本不知道威雀威士忌是怎樣的人之前就擅自在別人面前說前輩壞話,毫無職場公德心!」

  「我被他騙得傻乎乎罵了自己好多次,還心疼他被麻煩女客人折磨——可惡,把我的憐惜之情還回來!」

  「周末的時候也是。不和我約會就算了,擅自和別的女人進酒店,毫無男德!」

  「他一定是打著我不會知道的念頭,事後連解釋都不願意解釋,滿滿的全是敷衍!萬一我不認識貝爾摩德呢?萬一我沒有親自查明真相而是被別人用同情口氣轉告被綠的凄慘事實呢?他根本沒有考慮過女朋友的感受!」

  對,沒錯,是安室透先破壞了游戲規則,是他在竹泉知雀一顆柔軟的少女心上澆了滿滿一桶漆黑墨魚汁。

  「我可是同時在港口Mafia和黑衣組織任職的double惡役,沒有良知,沒有道德,只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報復心。」

  竹泉知雀緩緩從書桌前站起,踱步到沒有開燈的陽台。

  她俯視夜晚燈火闌珊的東京,夜風吹亂她的長發,吹出幕後BOSS獨有的深沉造型。

  「安室先生,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竹泉知雀沉默半響,幽幽嘆息。

  「Mafia的規則正是如此殘酷,只有一份兼職的你是贏不過我的。」

  「叫吧。」她扶著欄杆眺望不知在何處即將倒大霉的男朋友。

  「叫破喉嚨,也沒有警察會來救你。」

  知雀:除了公安,惡役無所畏懼

  (明天的更新提前到凌晨!)


第24章

  打工的第二十四天

  【我的固定號碼,作為你這段時間干得不錯的獎勵。——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點擊刪除,短信在屏幕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威雀威士忌主動聯系我了。」安室透背靠在計算機椅上,黑色的顯示屏映出他凝重的臉色。

  女人至今沒有露過面,安室透對威雀威士忌所有的了解都來自道聽途說。

  組織公認,她是個作風冷酷手段狠厲的執行者。

  「百分百任務完成率記錄的保持者,一擊必殺,完美潛行……幾乎都是贊美之詞。」

  哪怕是琴酒,也在冷哼後肯定了威雀威士忌的實力。

  安室透不能不把她標為重點關注對像。

  他現在的身份也適合接近威雀威士忌:一對一直接關系的協助者,在吊橋效應中培養信任,借機打入黑衣組織的核心。

  在黑暗中保守同一秘密的人會不自覺地展現親密和信賴的姿態,性別差異造成的荷爾蒙會延長吊橋效應的時間,甚至產生深愛的錯覺。

  這種臥底方式也被稱作「蜜糖陷阱」,裹著甜美蜂蜜的致命刀鋒。

  和陌生女人調情不是困難的事情,無所謂她的長相和性格,為了完成任務安室透偶爾會不擇手段。

  唯一的問題是……他前不久交了個小女朋友。

  可愛又讓人操心的女孩子,對男人一點兒危機感也沒有,獨自生存在偌大的東京。

  安室透對竹泉知雀並不是戀愛的心情,更像照顧她的大哥哥,為她的學習和生活提供一些幫助,給她依靠,再在適當的時機提出分開。

  嚴格定義上,竹泉知雀不該是讓安室透猶豫是否用蜜糖陷阱捕獲威雀威士忌的原因。

  小女孩的戀愛游戲與公安背負的責任,天平從一開始就是傾斜的。

  「稍微小心一點,她也不會發現。」安室透煩惱地揉亂頭發,眉頭緊縮。

  知雀是學生,一天大部分時間都耗在學校裡,偶爾的假期比起出去玩她更希望安室透給她補習,純純把男朋友當家教用。

  「要是去掉男朋友的身份,只用補習老師的名義和她相處就好了。」安室透嘆了口氣。

  他只能想想而已,交往才三天就分手,性質比劈腿還惡劣,純粹玩弄人家感情。

  「總之,先看看威雀威士忌的態度。」遇事不決先拖延,如果威雀威士忌不吃蜜糖陷阱那套,他全部的計劃都得推倒重來。

  如果她恰巧吃這套,安室透必須和竹泉知雀提分手,一時的傷心總比發現男朋友腳踏兩條船好。

  「威雀威士忌總不會接受已經有戀人的男人。」安室透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二選一的局面,不算太壞。」

  閃戀閃分的渣男多多少少比劈腿渣男好點,他應該能保住公安最後的顏面。

  安室透從黑暗中站起身,給自己衝了一杯咖啡。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於暗中亮起白光,安室透一手拿著咖啡杯一手迅速讀了遍文件,是威雀威士忌發來的新任務。

  「明天晚上十一點。」安室透記下時間和地址,「記得帶上耳麥……她會來遠程指揮?」

  從完全不露面只靠郵件聯系,到給了固定號碼,再到遠程指揮。

  威雀威士忌正一點點從幕後走出來。

  對安室透絕對是個好消息。

  手機屏幕的白光還未熄滅,又是一條新消息。

  【知雀:安室先生!明天可不可以來接我放學?學校附近新開了超贊好評的冰淇淋店,新店開業有情侶優惠!(小貓咪暗示的眼神。jpg)】

  貓貓期待又矜持地看著屏幕外的安室透,讓他把拒絕的話輸入又刪除,指尖懸停在屏幕上。

  兩個不同的號碼並列在通知欄,兩位完全不同的女性發出同一天的邀請。

  一個不容他拒絕,一個他不忍心拒絕。

  「知雀放學是七八點,威雀威士忌規定的時間是十一點,應該來得及。」安室透看了眼手表,遲疑地回了句「好」。

  【知雀:那我們明天見~(貓貓甩尾巴)】

  【知雀:安室先生記得提前把工作推掉,我絕不允許你吃完冰淇淋就跑掉,無視我完美的約會計劃(超凶。jpg)】

  安室透:「……」

  別,你的計劃是到幾點?第二天要上學啊你,給他十點前乖乖回家。

  竹泉知雀發消息喜歡用各種從網上淘來的可愛表情包,威雀威士忌的文字風格和她展現出的形像一樣簡短、說一不二,基本都是短促的命令句。

  威雀威士忌顯然不會因為打亂安室透的計劃而調整時間,她的言詞間充斥一種意思:是你配合我,不是反之。

  「她把上下級關系看的很明確。」安室透慢慢分析,「符合她作風強勢的傳聞。」

  這類女性會對兩種截然相反的男性感興趣,一種是比她更強勢的,一種是會對她示弱的。

  「不排除她性癖特殊的可能。」作為偵探行動的時候安室透對人類物種多樣性麻木了。

  希望威雀威士忌的性癖不要太怪。

  安室透把手機熄屏,疲倦地去洗澡。

  他得好好睡一覺,應付明晚連軸轉的約會。

  「鐺——」

  放學的鐘聲回蕩在帝丹中學校園內,竹泉知雀在鞋櫃換好鞋,拎著書包對鈴木綾子揮手:「綾子我先走啦。」

  「欸?今天也不一起走嗎?」鈴木綾子努努嘴,「真的交男朋友了啊,是個什麼樣的人也不和我說。」

  她有心跟著竹泉知雀跑出校園看看搶走她朋友的男人,卻跟不上竹泉知雀在龍頭戰爭槍林彈雨中練出的跑步速度。

  竹泉知雀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出校門口,准確捕捉到站在樹蔭下的安室透。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快樂地挽住安室透的手臂,「你沒有放我鴿子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也要替討厭的客人工作呢。」

  「其實……」安室透拿走竹泉知雀的書包,單肩背在身後,「大概晚上十點左右還是要為她工作,所以不能陪知雀太久。」

  「怎麼這樣?」竹泉知雀把臉皺成一團,「得是多討厭的客人才會讓你十點之後也要加班啊。」

  「是很討厭,但工作沒辦法推掉,抱歉。」安室透揉了揉竹泉知雀的頭發。

  在他的掌心下,竹泉知雀對安室透露出毫無陰霾的可愛笑臉。

  很好,她連說了兩次「討厭的客人」他都沒反駁,自己還親口說了一次討厭。

  波本,你對前輩的敬意豈止是沒有,竟然還敢在負數的道路上昂首闊步。

  威雀威士忌今晚一定教你做人。

  「我們去吃冰淇淋吧。」竹泉知雀指向商業街的方向,「情侶半價,很劃算對不對?」

  情侶優惠是附近商店常用的營銷手段,小富婆竹泉知雀從沒把它放在眼裡過,自然不知道優惠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請做一件展示二位情侶身份的事情吧!」冰淇淋店的店員微笑地說,「無論是什麼都可以,情侶裝、互為對方照片的手機屏保、滿懷愛意的聯系人備注、Kiss……只牽手不行哦,要更多更多的親密。」

  竹泉知雀拿出手機看了眼,她的屏保是兩行字:「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知雀。」

  打工人的屏保當然是工作時的自我激勵啊,誰會用男朋友的照片!

  聯系人備注……糟糕,她忘記改了,安室透的備注還是【必殺·制裁倒計時】,怎麼可能讓他看到!

  竹泉知雀不動聲色藏起手機,對安室透招招手,一副想和他說悄悄話的架勢。

  「怎麼了?」安室透壓低聲音,彎下腰。

  竹泉知雀偏過頭,迅速在他臉頰邊親了一下。

  軟軟的唇碰上柔軟的臉頰,一觸即離。

  「Kiss。」竹泉知雀對店員彎起眼眸,「可以了嗎?」

  居然是女孩子偷襲!也太可愛了!

  店員在心裡尖叫,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當然可以啦,祝兩位像冰淇淋一樣甜甜蜜蜜甜進心裡。」店員小姐姐止不住上揚的語氣,「請拿好您的點單,歡迎下次光臨。」

  竹泉知雀接過一只冰淇淋,用胳膊肘輕輕推了推安室透:「安室先生,發什麼呆呢?」

  安室透接過冰淇淋咬了一口,難掩心情的復雜。

  第二次了,身為公安警校第一的他被女朋友偷襲成功兩次。

  竹泉知雀挽著安室透,專注地低頭吃冰淇淋。

  她先咬掉冰淇淋的尖尖,再沿著紋路舔,舌尖卷入冰涼的奶油。

  女孩子吃得很專心,也不看路,安室透往哪裡走她就跟著走,垂下的眼睫落下小片叢林似的陰影。

  「安室先生。」安室透聽見竹泉知雀嘆了口氣,「再不吃,你的冰淇淋就要化完了。」

  她仰頭看安室透,唇邊沾著奶油,眼底笑意狡黠:「看我看的那麼入迷,是不是覺得我很漂亮呀?」

  她自然是漂亮的。

  笑容鮮活而明亮,夕陽眷戀地貼在她臉頰邊,仿若神明小心翼翼的親吻,獻給最受祂寵愛的珍寶。

  安室透喉嚨動了動,融化的冰淇淋沾在他的手上,散發甜膩的香味。

  「看,化掉了吧。」竹泉知雀一臉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她咬著冰淇淋的蛋筒,從口袋裡掏出紙巾。

  「擦干淨擦干淨。」女孩子小聲碎碎念,「安室先生的冰淇淋好可憐,一口都沒被人吃到就化成水了。」

  安室透今天注定對不起被他買下的冰淇淋。

  「鏘鏘。」吃完冰淇淋,竹泉知雀一翻手腕,變魔術似的拿出兩張電影票,「我特意為安室先生挑的驚悚懸疑推理片!」

  竹泉知雀是一等一的驚悚片恐怖片愛好者,最喜歡就著血肉模糊的電影吃爆米花喝可樂,順帶把電影特效和現實咒靈的醜陋程度做對比。

  竹泉知雀永遠記得和雙黑一起看電影的時候,她和太宰治左拐走進《荒野鄉村枯井干屍之迷》播放廳,中原中也右拐走進《少年與幼犬》動漫片場,涇渭分明。

  電影廳中回蕩著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歡樂的笑聲,以及隔壁被人類與狗狗友誼感動哭的中原中也的哽咽聲。

  她今天顧忌到安室透的承受能力,挑了個死者死得比較正常的電影,沒有選她鐘愛的獵奇向。

  電影票都買好了,安室透能不看嗎?

  他拿過電影票,假裝不經意地看了眼電影時長。

  勉勉強強,用短跑冠軍的速度可以在十一點趕到任務現場。

  「只能在電影末尾提前離場了。」安室透給竹泉知雀買了爆米花和可樂,回頭看了一眼在檢票口前期待等著他的少女。

  知雀……真的好期待今天的約會!安室透良心隱隱作痛。

  「我真的超級期待。」竹泉知雀看著安室透的背影,雀躍地踮起腳尖,「期待十一點的時候。」

  她精挑細選的電影內容和電影時長,一切都卡得剛剛好,踩點踩得她在腦內預演的時候直呼鬼才。

  「連座位我都給他挑了個方便跑路的,多貼心。」竹泉知雀誇誇自己,輕快地迎上抱著爆米花和可樂走過來的安室透。

  他們的座位在最後一排正中間的位置,安室透坐下時才發現整座昏暗的影廳只有他們兩個人。

  「可能是因為今天是周二晚上。」竹泉知雀抓了一把爆米花,一顆顆丟進嘴裡,「我選的是個有點冷門的電影。」

  沒說謊,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包場了。

  一聲槍響和玻璃上炸開的血花拉開電影的序幕。

  竹泉知雀看得認真,連余光都不掃向安室透的方向,全神貫注地投入劇情。

  安室透基本沒看進去幾個畫面,借著爆米花桶的掩蓋看了眼手機。

  威雀威士忌沒有發來新消息,發送時間是昨晚的短信依然只有集合時間、地點和戴耳麥的吩咐,簡潔得像白紙上的黑色鋼筆畫。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電影院空調溫度越來越低,安室透脫下外套蓋在竹泉知雀裸。露的膝蓋上,得到她從電影中回神過來的笑臉。

  「知雀。」安室透靠近竹泉知雀,低聲說,「抱歉,我得先走了。」

  「不可以陪我把電影看完嗎?」竹泉知雀很可惜地說,「只有幾分鐘了。」

  「讓討厭的女客人等一會兒也沒事吧?」她拽住安室透的袖子,小聲撒嬌,「不是討厭她嗎?為什麼還要趕這麼急?」

  讓威雀威士忌等……萬一她是性轉版琴酒的性格,安室透的臥底生涯就截止在今天了。

  「很遺憾,不行。」安室透看了眼手表,「我必須得走了。」

  真是矛盾,竹泉知雀目送男人匆匆離開的背影。

  在可愛的女朋友和討厭的上司之間會優先選擇上司,按道理是對工作更上心的類型,偏偏對素昧平生的威雀威士忌抱有沒理由的嫌惡。

  不情不願又不得不聽話。

  女朋友撒嬌挽留也留不住,嫌惡的上司勾勾手就去了。

  「雖說是一時興起的游戲,倒真讓我找到了點樂趣。」

  竹泉知雀把半空的爆米花桶放到一邊,撫平搭在膝蓋上外套的褶皺。

  對「竹泉知雀」是溫柔貼心的態度,對「威雀威士忌」又會如何?

  好期待。

  投影儀的白光從最後一排座椅上方的位置投射到熒幕上,電影中的女人架起狙。擊。槍,漆黑的瞄准框對准男人的眉心。

  竹泉知雀從口袋裡拿出耳麥戴上,滋滋的電流聲在耳側清晰無比。

  背後貼著小紅花貼紙的手機裡只有孤零零一位聯系人,竹泉知雀的拇指懸空在撥號鍵上空,眼睛卻始終望著熒幕。

  特寫的慢鏡頭結束了。

  女人扣在漆黑的扳機上的手指緩緩彎曲,無聲的嗡鳴如水波蕩漾,黃銅色的彈頭從男人眉心穿射而過。

  玻璃碎裂的聲音響徹整座影廳,熒幕驟然黑暗。

  白光再一次亮起時,熒幕閃爍數幀,畫面逐漸清晰。

  新出現的畫面右上角顯示代表時間的數字,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填滿屏幕,方格中有靜止的橋、亮起紅光的指示燈、行人跑著通過的斑馬線、偏僻的天台、空無一人的電梯……

  無數個觀測城市的攝像頭將畫面投影在熒幕上,最中央的方格牢牢鎖定金發青年的身影,清晰得能看見他冷靜的表情。

  戴鴨舌帽腋下夾著筆記本計算機的黑客站在電影院門口揮手示意自己工作完成,影院經理站在他身邊對坐在電影院最後一排的人深深鞠躬,合上影廳大門。

  竹泉知雀順著指尖的力道上下撫了撫喉嚨,吸入喉腔的空氣改變了震蕩的頻率。

  她看著監控中警惕觀察周圍的男人,輕輕點擊撥號鍵。

  三秒後,屏幕亮起通話中的界面。

  「晚上好。」

  露珠滾過玫瑰尖刺的枝椏,酒熏的煙霧滴落在系著銀色絲綢的香水瓶中,森綠雨林升起飄渺的白煙。

  暗聲的低啞與令人心熱的吐息混在一起,仿佛濕熱的風呼入口唇。

  「這裡是威雀威士忌的頻道。」

  知雀:一鍵換號!

  今天的更新提前來啦,明天要上千字榜了,星期五的更新挪到23點,更六千,請大家多多支持呀!


第25章

  打工的第二十五天

  輕柔的音色仿佛晚間電台伴著小提琴音符的傾訴者,低啞舒緩,脈脈流淌。

  女人的聲音給深夜的血色任務蒙上一層曖昧的蜜色糖衣,仿佛安室透深夜被她使喚出來不是為了犯罪,而是赴一場成人時間的約會。

  剛結束和高中生女友的全年齡向約會,馬不停蹄無縫對接午夜頻道,不愧是多壞境適用型兩面派男友,新時代時間管理大師。

  到底是公安,安室透心理素質絕佳,他自然而然切換成波本狀態,骨子裡的侵略性浮上紫灰色的眼眸。

  「晚上好。」安室透按住耳麥。

  他的外套留在電影院,貼身的短袖正合了晚間熱風飛揚的氣溫,小臂線條流暢有力。

  「你在可以看到我的位置?」

  是誰?是露天咖啡廳裡夾著煙悠悠看來的波浪發女人,還是天台上狙。擊。鏡後一雙冰冷的眼睛?

  安室透給出問題的態度很隨意,仿佛找話題似的隨口一說,將深藏的試探埋在隨意的交談中。

  組織高層有其不一的性格,冷漠多疑如琴酒厭惡多余的打探,神秘主義如貝爾摩德喜歡似是而非的回答,科恩沉悶,基安蒂暴躁,伏特加沒腦子。

  威雀威士忌呢?

  她會把試探拋回來,還是冷冰冰給他一個警告?

  「抬頭。」耳麥中女人聲音帶著隱約的笑意,「我在你目所能及最明亮的地方。」

  目所能及……最明亮的地方……

  安室透抬眸,高懸於夜空的明月落入金發男人眼中,明亮皎潔。

  月亮也被稱為天空之眼,如瞳眸俯瞰人間,月光之下纖毫畢現。

  自然是能看見他的。

  女人開了個玩笑,回避了她所在地的問題。

  不光如此,她一語雙關,取了「眼中明月」的意像。

  成年男女調情的伎倆往往顯露在交談中不經意的注腳上,越疑心越反復思量,越點到為止越難以釋懷。

  「隨時隨地,我都看著你呢。」女人輕笑,「今晚和小女友的約會愉快嗎,波本?」

  嘖,這麼早就在監視他嗎?安室透掩住眼底的暗色。

  他自認反偵察能力出眾,接知雀放學的路上一直留意觀察,同一條街道上多是打鬧回家的高中生,絕沒有大夏天穿一身黑漆漆的組織成員。

  電影院更是人煙稀少,空蕩蕩的播放廳裡回蕩著女孩子一口口嚼爆米花的酥脆聲,銀幕反光照在她容色優越的臉蛋上,引她輕輕一聲笑。

  電影中的劇情出演到滿目血腥的部分,推理電影比起竹泉知雀喜歡的驚悚劇稍顯寡淡,也只有凶手血淋淋出場的片段能把她逗笑。

  可惜安室透整顆心都系在威雀威士忌的任務上,沒能正確把握住女朋友的笑點。

  現在威雀威士忌問起他的約會感受,安室透狀似坦然地說:「很不錯,但這是我的私事吧?你很好奇?」

  「只是出於女性的好勝心而已。」女人笑盈盈地說,「你和小女友約會高高興興的,若和我約會時冷著一張臉,豈不是我不如小女孩的證明?」

  這都不是暗示,幾乎是明示了。

  「饒了我吧。」安室透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我可不想被當成腳踏兩條船的渣男。」

  紛雜的思緒在他腦海中動蕩,威雀威士忌初次和他聯系,短短幾句話的交談幾乎把安室透的計劃全盤打亂。

  女人對他的興趣不加掩飾,安室透暫時無法判斷威雀威士忌只單單對他饒有興致,還是將調情與曖昧視為玩弄人心的手段。

  無論如何,都是可利用的。

  他們還有很長的相處時間。

  情報戰本質是心理話術的比拼,安室透完全看不出有設下蜜糖陷阱的念頭,只以戀愛中男人的態度回絕上司的曖昧。

  理由也是現成的,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隨意劈腿的渣男吧?

  「真是一片痴情。」耳麥中女人吃吃地笑起來,她似乎從安室透的話中得到了極大的愉悅,愉悅之中又含著濃濃的惡意。

  「太不巧了。」威雀威士忌愉快地說,「我就喜歡有主的東西。」

  安室透:「什麼?」

  「最可口的點心絕非櫥窗中精致包裝的新品,而是從他人勺子上搶過來的一口。」

  昏暗的電影院裡,黑發少女一邊撫摸蓋在膝頭的外套袖口,一邊語出驚人:「橫刀奪愛——沒有比這更吸引我的了。」

  說出來了,她終於說出來了!

  竹泉知雀振奮不已,只恨電影院沒有觀眾為她鼓掌。

  「從今天起,從這一刻起,威雀威士忌的人設活過來了!」竹泉知雀激動握拳,「壞女人,純黑的壞女人,生性喜歡橫刀奪愛插足他人感情的惡役!」

  她是組織的高層、正義的克星、混亂與邪惡的化身!

  「對不起,安室先生。」竹泉知雀莊嚴道,「這是一場不能輸的戰鬥,是一場各憑本事的戰鬥,爾虞我詐,你死我活,戰場上沒有憐憫心。」

  不要說她不公平,同樣是兩個身份對兩個身份,安室透要熬多久的夜,竹泉知雀一秒不差地陪他一起熬,誰多睡一秒誰是狗。

  「況且安室先生明明很有優勢!」竹泉知雀憤憤不平,「他是黑皮,黑眼圈在臉上根本看不出來。」

  監控視頻中的波本完美地融入了夜色,竹泉知雀上一次見到與夜晚如此融洽的人還是一位名叫青峰大輝的籃球少年,那膚色,黑得像炭一樣勻稱,比從爆炸現場出來的太宰治更焦糊。

  「常言道,交流性癖是拉近人與人距離的第一步。」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肯定道,「威雀威士忌已經主動交待了自己異於常人的性癖,充分證明了她的同事愛。」

  就算波本是職場綠茶,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私底下對上司罵罵咧咧,但他的上司如此心胸寬廣,怎麼會和他計較呢:)

  「閑聊時間結束,專心點應付我們今晚的任務。」威雀威士忌自如地轉換話題,「數據都看了?」

  「看了。」安室透定了定神,努力不去想她話中「橫刀奪愛」一詞令人細思恐極的內涵,「我還是第一次接到盜取企業機密的任務,不需要行動人員配合嗎?」

  「你喜歡什麼配合?」威雀威士忌百無聊賴地問,「像琴酒一樣把槍口塞進目標嘴裡逼供,還是叫基安蒂來人體描邊?組織發工資是為了讓你干活,而不是把工作推給其他同事。」

  「波本,你的工作態度很不端正啊。」

  安室·公安卷王·身兼數職的男人·透:「……」

  自加入黑衣組織起,第一次有人說他工作態度不端正,內涵他不夠上進不夠內卷。

  威雀威士忌評價工作態度的標准難道是琴酒嗎?每天一睜開眼就開始殺臥底,夢裡都在滾動播放嫌疑名單,半年不到殺空半個組織,HR招聘的速度趕不上琴酒裁員的效率。

  想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無償加班的琴酒,安室透鬼使神差地認下了威雀威士忌的批評:他的工作態度好像是有一絲絲不端正。

  ——如果他知道竹泉知雀討要加班費的底線是三倍起跳,就會明白這份愧疚毫無道理,只是壞女人狡詐的pua手段罷了。

  安室透回憶昨晚看過的資料:

  惠梨甜口咖喱加工廠的董事長以甜口咖喱起家,一直高薪聘請遠月學院畢業生來廠裡打工研發新品,上個月推出的號稱有「大海般磅礡氣勢」的新口味咖喱震驚業內。

  該口味不僅讓人有置身於驚濤駭浪的神奇體驗,更是惠梨甜口咖喱加工廠第一款推出的激辣味咖喱,是董事長尋求轉型的重要一步。

  總所周知,黑衣組織是個邪惡的犯罪組織,他們帶來災禍,他們毫無人性,哪裡有幸福,哪裡就有破壞幸福的他們!

  新口味咖喱研發成功後連登了三天報紙的董事長用自己笑出一口大白牙的燦爛笑容引來了酒廠關注。

  笑得這麼開心,一看就賺了大錢,還不拿來給組織花花?管理酒廠財務的真酒毫不手軟,新建任務活頁夾,啪啪發送給組織。

  分配任務的人員又把文件轉發給竹泉知雀,她如法炮制轉發給自己的小弟波本,層層外包,任務於是落在了安室透手中。

  「你今晚要盜取的正是這份『大海般磅礡氣勢』的新口味激辣咖喱配方。」威雀威士忌道,「組織名下同樣有咖喱加工廠,全廠員工眼巴巴等著破解配方研發競品呢。」

  「你的失敗不僅意味著任務的失敗,更是摧毀了全廠員工升職加薪的希望。」她鼓勵道,「感受到壓力了嗎?不要怕,這就是身為組織成員的責任感!」

  神他媽責任感,明晃晃的犯罪事實在她口中顛倒黑白,竟企圖給安室透戴上一頂道德的高帽——偷東西的事,別和希望這麼光明正義的詞語扯上關系!

  優秀的臥底能應付一切考驗……優秀的臥底能應付一切考驗……安室透在心裡默念鼓勵自己的話語,站在樹蔭下眺望不遠處的獨棟別墅。

  根據組織數據,惠梨咖喱的董事長獨身居住在這裡,別墅裡有他的管家、佣人、保鏢和司機,藏有配方的保險箱被放置在主臥的睡床邊。

  「他睡覺都摟著保險箱睡。」耳麥中威雀威士忌說,「枕在價值五億元的配方上,夢裡也有咖喱的香氣。」

  五億。

  安室透看著拉緊窗簾隱隱散發燈光的窗戶,牽著狼犬的保鏢在院牆下四處巡邏,手電筒的光時不時掃過翠綠的草叢。

  深夜潛入別人家裡偷一份咖喱配方很滑稽,但當這份配方價值五個億的時候,一切都合理了起來。

  「五億的任務,就我一個人。」安室透忍不住想,黑衣組織給的工資和員工為他們創造的利益明顯不對等。

  加班狗可能會賺,資本家絕對不虧,竹泉知雀正是看透了社會的醜惡,才會把任務外包給她的小弟酒。

  不好意思,官大一級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電影院裡,女孩子端起可樂吸了兩口,打量監控畫面中惠梨咖喱董事長別墅的巡防。

  不堪一擊。

  「對我來說是這樣啦。」竹泉知雀單手托腮,指尖在臉頰上一點一點的,「是不是有點為難安室先生了呢?不要怕,替小弟兜底也是大哥的任務,只要他誠心誠意地求助——」

  只要他做好被壞女人拿捏的心理准備,愛與正義的美少女,啊不,混亂與邪惡的美少女一定會傾聽他的願望,代表月亮結束今晚的加班。

  「我也想早點回家睡覺。」高中生竹泉知雀如是說,「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畫面中的金發男人動了。

  任何自詡完美的巡防都必然有其漏洞,巡防越是看起來完美,人力的疏忽越是不可避免。

  助跑,蹬牆,黑色的身影剎那間翻越高牆,金發在月光下閃耀波光粼粼的光澤,無聲無息落入修剪得體的草叢後。

  電影屏幕上絕大多數畫面再也無法捕捉男人的身影,唯有一塊屏幕高度閃動著,顯示的畫面劇烈地震動,模糊得難以看清。

  【注意十一點方向,玻璃會照出你的右臂。】

  竹泉知雀按住耳麥,她盯著晃動的屏幕:「第二輪巡邏的人要過來了,你有四秒時間上到二樓。」

  耳麥中的指令冷靜清晰,在處處都是巡邏武裝人員的別墅裡宛如一桶冰水,澆在安室透腎上腺素激升的身體上。

  周圍處處是敵人,耳麥中不知身在何處的女人是他唯一的同伙,她的眼睛難道真如月光照耀塵世般停留在他身上嗎?他已經潛入了別墅,她如何能知道他周圍發生的一切?

  「威雀威士忌在我身上留了監控器?」安室透幾步跨越到二樓,借家具掩蓋躲過端著茶碗的女僕,他迅速掃視自身。

  幾秒後,安室透的目光停在肩膀上,一粒不起眼的黑點宛如塵埃般黏在他的衣服表面。

  安室透是情報戰的專家,對現有的監控設備了如指掌,威雀威士忌用的這款攝像頭隱蔽性絕佳,代價卻是犧牲了清晰的畫面。

  一旦監控畫面劇烈震動,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潑墨畫。

  金發男人感到棘手般舔了下唇。

  從翻越別墅外牆到躲避巡防,他的動作激烈迅速,肩膀更是主要發力部位,黏在衣服上的攝像頭沒被甩下去都是質量好,別想傳回去穩定的畫面。

  能在模糊成鬼影的監控中准確判斷別墅巡防、他的位置,並給出精准的行動指令,所需要的動態視力是極恐怖的數字!

  觀察力,判斷力,決斷力,威雀威士忌加入組織不滿一月便被那位先生親自賦予代號的含金量展露無遺。

  「此次任務在威雀威士忌眼中恐怕很簡單,她特意分配給我,只在幕後指揮,是想考驗我的本事?」

  保鏢來回巡視的走廊上,安室透半蹲在家具的陰影後,向窗戶外扔出一只酒杯。

  「啪!」玻璃清脆的碎裂聲引起了保鏢的注意,趁幾人掏出對講機小跑到窗邊的空隙,他壓下門把手旋身入主臥,一把捂住屋內穿著睡衣的中年男人的嘴。

  「不要動。」安室透壓低聲音,「把手舉到我能看見的位置。」

  惠梨咖喱董事長僵硬地點頭,慢慢舉起雙手。

  董事長人在家中坐,賊從天上來,穿著藍白格子紋睡衣的他弱小可憐又無助,好想報警。

  可憐的董事長並不知道,捂住他嘴的強盜正是一個公安頭子。

  慘,董事長,慘。

  「別衝動,波本。我們只謀財,不害命。」耳麥中女人的聲音溫和又友善,仿佛身為在場唯一真·惡役的她是個善心人。

  「把耳麥給董事長。」

  安室透摘下耳麥,把小巧的收聽設備掛到中年男人耳蝸上。

  為了避免被看見正臉,安室透是從背後捂住董事長的嘴,他看不見中年男人的表情,耳麥密不漏音。

  威雀威士忌會和他說些什麼?

  威逼?利誘?兩者兼有?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去,惠梨咖喱董事長小幅度地掙了掙,安室透停頓了下,緩緩放開捂住他嘴巴的手。

  恢復說話自由的董事長沒有呼喊門外的保鏢,他動作略顯僵直地走到床頭櫃,費勁地蹲下身,擰動保險櫃的旋鈕。

  吱呀一聲,厚厚的防彈保險櫃櫃門打開,董事長拿出一份精心存好的文件,低著頭交給安室透。

  整個過程中他沒有一次試圖看清安室透的臉,沒有半點反抗的跡像,沉默地宛如一只被扭動發條的人偶。

  詭異的寂靜裡,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接過文件,一目十行掃過新品咖喱的配方。

  他自己也在家裡做過咖喱,背下這份配方毫無壓力。

  紙頁翻動間,董事長不聲不響地垂頭垂手站在原地,夾在耳朵上的耳麥藍光一閃一閃。

  片刻後,安室透試探性地把文件遞回,董事長接過後重新鎖好保險箱。

  中年男人搖搖晃晃地走到臥室窗邊,一把拉開了落地的大窗。

  他依然垂著頭,背對安室透,面朝夜風吹拂的窗戶。

  「你想做什麼?」安室透輕微地皺了皺眉,他不知道威雀威士忌對董事長說了什麼,對方配合地交出了配方,行為卻分外詭異。

  只謀財不害命是女人親口說的,安室透自然不可能給董事長補上一槍。他已經背下了配方,只要不驚動人離開別墅,今晚的任務就算結束了。

  董事長沒有回答安室透的問題,他忽然抬起手,一把摘掉了耳麥。

  「刷!」泛著藍光的耳麥被他用力扔向屋內,安室透下意識抬手抓住。

  倉促間,他看見眼前人影一花。

  金發男人眼眸緊縮,不可置信的情緒浮上紫灰色的瞳孔。

  跳下去了!

  董事長從二樓的窗戶跳下去了!

  沉重的人體墜落在庭院的草垛上,狼犬的吼叫聲、警衛的呼喊聲、管家的尖叫聲和董事長的痛吟聲混在一起,亂得難以分辨。

  呼嘯的夜風中,安室透凌厲的眼風掃過掌心耳麥,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戴上它。

  「喂、喂?」耳麥中女聲小聲嘀咕,「還沒戴上嗎?波本?」

  「我在。」安室透沉聲道,「惠梨咖喱的董事長在我眼前跳樓了。」

  「那就沒錯。」女人聲音懶洋洋地說,「咖喱配方背下來了嗎?你回去試著做一做,要是嘗起來的味道和超市賣的新品一樣,這個任務就算結束了——說起來,你會做飯嗎?可別指望我。」

  人聲一陣嘈雜,別墅裡的人集中在庭院,安室透甚至可以正大光明從樓梯下樓,挑個遠離人群的牆角翻出去。

  顯而易見,董事長突如其來的一跳是威雀威士忌替他清掃出的退路。

  比起管殺不管埋的以琴酒為代表的酒廠高層,威雀威士忌對手下人竟十分體貼。

  她充分考慮到董事長的存在為安室透的撤退造成了不可避免的阻礙,貼心地替他除去了障礙。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安室透眼皮底下跳樓,這一切竟是幕後人為了方便他撤退的體貼善意。

  善意!

  大開的窗戶洞黑壓壓如一張巨口,涼意襲來的晚風冷得刺骨。

  交代完咖喱的事情後,威雀威士忌利索地離開了頻道。安室透隱約聽見了她掩住嘴打呵欠的聲音,想必是回去補覺了。

  女人對他彙報的惠梨咖喱董事長跳樓事件,至始至終只給了四個字的回答:「那就沒錯。」

  完全在她意料之內,由她一手主導,如指揮棒下流淌的音符,走向規劃好的終章。

  酷熱的夏日夜晚,晚風為何讓人遍體生寒?

  安室透順利地離開了別墅,他獨自走在街道上,紅色燈光的救護車從他身側呼嘯而過。

  肩膀上的攝像頭被兩根手指摘下,扔到地上,在腳底碾得粉碎。

  二樓不高,樓下有草垛作為緩衝,董事長絕不致死,只是要在住院部躺上一段時間。

  「只謀財,不害命。」安室透冷笑,「她還真是守信。」

  以為假惺惺留人一命,她血管裡流淌的血就不是黑色了嗎?

  「景,我和威雀威士忌的任務結束了。」

  回到絕對安全絕對無法被監控的公寓,安室透用秘密號碼聯絡了同在酒廠臥底的好友。

  代號蘇格蘭的諸伏景光夾著手機走到陽台上,仰望夜空高懸的明月:「情況如何?你打算怎麼做?」

  臥底行動受限,取得高層人員的信任迫在眉睫。

  人選的抉擇是重中之重,越是有價值的高層越值得接近,值得利用。

  今晚的任務是威雀威士忌對波本能力的考查,未嘗不是安室透對她價值的估量。

  「決定了。」黑暗中,槍支保養的器材散落桌上,安室透眸色微冷,「我要得到她的信任。」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知雀:魚上鉤了(激動地搓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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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打工的第二十六天

  新的一天從早起開始!

  鬧鐘掐著點響起,床上拱起的被窩包被一把掀開,半眯著眼的黑發少女游魂似的跌撞下床,依靠慣性把自己蕩到洗漱台前。

  嘩嘩的流水聲拍打在臉上,竹泉知雀閉著眼揉搓額發,抬起濕漉漉一張臉。

  她扒拉著眼皮照鏡子細看,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被學習折磨的高中生身份完美掩飾了她不斷熬夜的黑眼圈,今天的偽裝依舊無可挑剔!

  「森先生逼迫我輟學兒童再復學的真正原因不會是他早已看透我在酒廠天天加班通宵的事實,於是特意為我挑了瀕臨猝死ソ高中生馬甲吧?」竹泉知雀淺吸一口涼氣,「算無遺策的老狐狸,可怕!」

  只要把人逼急了,日本的高中生什麼做不出來?任何匪夷所思的舉動都可以用青春期和中二病解釋,不會遭到丁點兒懷疑。

  竹泉知雀打著呵欠換上帝丹中學的校服,扯下的衣擺遮住小腹的蛇紋。

  她一手香蕉牛奶,一手海苔飯團,喝一口牛奶咬一口飯粒,單腳站地,右腿在空中曲張,向虛空中一點踢去又收回。

  活動完右腿,再換左腿,竹泉知雀站著吃完了早飯,原地用力蹦了兩下,人工加快消化速度。

  每天的鍛煉必不可少,竹泉知雀初入帝丹中學的時候還以為學校每天早晚有名為「跑操」的健康運動呢,她大失所望。

  「現在的高中生是不是太懶惰了?」真正的卷王陷入沉思,「我聽說米花町治安一直不太好,各種凶殺案層出不窮,不把自己鍛煉得能跑一點兒,他們如何在殘酷的社會上生存?」

  運動類社團的同學倒是不必擔心,竹泉知雀有幸瞻仰過他們打網球打籃球的身姿,心動到恨不得飛回橫濱通知港口Mafia人事部門來學校簽約搶人——打什麼網球!少年,你們是天生的殺手啊!

  屈才,實在是太屈才了。

  吃完早餐的少女低頭穿上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她抬手勾了下鞋跟,元氣滿滿地對空無一人的室內招手:「我出門啦!」

  照例是騎自行車上學,竹泉知雀一邊熟練地握著把手穿行在車流中漂移,一邊思考從黑衣組織套用經費給自己買小櫻聯名旱冰鞋的可行性。

  「我可剛剛給酒廠賺了五億元,五億呢,組織憑什麼不實現優秀員工小小的心願?」晨風中,竹泉知雀振振有詞,「我只是想穿溜冰鞋上學,圓孩子一個魔法少女夢而已,很過分嗎?」

  波本連馬自達RX-7都開上了,身為上司的她卻只配騎兩個輪子的車,這合理嗎?

  「我一定要找個機會和琴酒套現經費。」竹泉知雀下定決心,「就算冒著自行車變成獨輪車的風險也在所不惜!」

  她鬥志昂揚地推車入校園,開啟一天痛苦的學習時光。

  經過一上午數學物理化學的連環打擊,午休鈴聲的響起已經動搖不了竹泉知雀的心智了,她麻木得就像死了一樣。

  「知雀?」鈴木綾子拎著便當走過來,「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比起家裡每天准備便當的鈴木家大小姐,被放養的竹泉知雀一直靠食堂和快餐續命。

  在橫濱她靠港口Mafia的員工食堂過活,在東京帝丹中學為她開辟了新的菜色——超脫世界菜譜大全的、以獨特的口味和半生不熟為特色的經典「食堂菜」。

  「好啊。」從物理課本中抬起迷茫雙眼的竹泉知雀有氣無力地問,「今天的特色菜是什麼?是茄子炒西瓜,還是草莓燉土豆?」

  鈴木綾子:「嗯……據說是食堂大叔新研制的一種名叫蜂蜜腌鯡魚的特色菜。」

  她自帶便當,她是不會嘗試的。

  「我已經開始懷念港口Mafia食堂的大雞腿了,我的餐補還沒用完呢……不,沒什麼,我們去食堂吧。」竹泉知雀抹了把臉,「我用命替同學們嘗嘗這道蜂蜜腌鯡魚。」

  鈴木綾子:她明明可以點正常的套餐,卻永遠奔波在勇嘗新品第一線……知雀夢想的學校其實是遠月學院吧?

  留在帝丹實在是太委屈她了。

  女孩子們結伴走向食堂,走到一半,竹泉知雀放在制服口袋裡的手機無聲震了兩下。

  她拿出手機一看,漂亮的眉峰上挑。

  「抱歉了綾子。」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拜了拜,「我的午飯有著落了,下次我們再一起吃吧。」

  鈴木綾子咦了一聲,竹泉知雀已經快快地奔走了,身影消失在校園裡。

  「久等了——」

  長長的拖音遠遠傳來,靠在櫻花樹下的金發男人直起身,抬手揮了揮。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沒有剎住車,直接撲進了他懷裡,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說給我帶了便當是真的嗎?」

  「騙你有什麼好處?」安室透神色輕松地拎著方形的便當盒遞到竹泉知雀面前,他扶住少女的肩膀,沒有讓她繼續賴在身上。

  竹泉知雀隔空嗅了嗅,像只努力猜測罐頭口味的貓貓:「讓我猜猜,是烤肉飯嗎?壽司?秋刀魚?」

  「還是說,咖喱?」

  安室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點了點頭:「知雀好厲害,是咖喱。」

  竹泉知雀笑彎了眉眼,語氣輕快:「咖喱很好呀,快餐咖喱又好吃又方便,和自熱米飯拌在一起就可以美美吃一頓,我在家裡囤了好多。」

  「我尤其推薦惠梨甜口咖喱!」她豎起食指,「遠月出品,值得信賴。」

  夏季熱風陣陣,櫻花樹旁支著攤子賣鹽汽水、雜志和報紙的小販握著今天的晨報扇了扇風。

  頭版頭條上《惠梨咖喱董事長深夜跳樓》的紅字新聞驚人醒目。

  安室透沒有接話,他把便當遞給竹泉知雀:「拿到教室裡吃吧,要好好聽講,不懂的內容記下來我周末給你講。」

  「我上午就有好多不懂的。」竹泉知雀蔫巴巴地說,「今天放學後不可以嗎?安室先生又有工作?」

  誰知道呢,安室透想,威雀威士忌神出鬼沒,聯絡他的時間完全沒有規律可循。

  其實是有規律的——波本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他給竹泉知雀補習的時候從來不會被任務打斷。

  「抱歉,我不確定有時間。」安室透帶著歉意地說,他看著女孩子被學習折磨出的黑眼圈,折中道:「如果知雀不介意犧牲午休的時間,我現在替你看看題?」

  竹泉知雀驚喜不已,連忙道:「沒關系的,下午第一節 是體育課,我可以翹。」

  警校出身的安室透不太認可小女友輕視體育課的做法,直到他看見風一樣跑回教室拿書包的竹泉知雀。

  ——是會被體育老師捉去參加全國田徑大賽的速度。

  安室透:那沒事了。

  他走到鹽汽水攤位前,拿出紙幣買了兩瓶冰汽水。

  涼爽的霧氣縈繞瓶身,安室透仰頭喝了一口,沒有要老板的找零,額外拿了份報紙。

  《震驚!惠梨咖喱董事長深夜跳樓》

  鉛字印刷在報紙上,深夜救護車的動靜驚動了聽覺敏銳的媒體,報紙上刊登著打著石膏躺在病床上的董事長雙眼緊閉的照片。

  「董事長壓力太大了。」被采訪的惠梨咖喱員工告訴記者,「自從新品激辣咖喱研制成功後,董事長夙興夜寐,人都快埋進財務報表裡頭了,頭發都熬禿了。」

  「他一定是深夜emo,站在窗戶前看見了地中海的頭頂在玻璃上的倒影,忍不住問自己:辛苦賺錢真的有意義嗎?辛苦到頭發都掉光了真的有意義嗎?董事長一時間陷入思維的死路,沒有想開,竟從窗戶跳了出去!」

  此類言論得到了大多數員工的支持,記者發散了一些關於社會內卷嚴重,企業家壓力太大的社會話題,又出於職業本能提出異議:董事長跳樓事件是否存在不為人知的內幕?

  「比如,董事長其實並非自己跳樓,而是被人推了下去!」

  記者陰謀論道:「沒錯,犯下此等罪行的不是別人,正是惠梨咖喱從前的擁護者!一切都是因為新研發的激辣口味咖喱——甜口咖喱才是正道,激辣咖喱純屬異端,咖喱俠從天而降,出手制裁背叛咖喱信仰的董事長!」

  甜粽子鹹粽子之爭是能打起來的,甜口咖喱和激辣咖喱的受眾也是兩批人,矛盾有了,格局打開。

  安室透把報紙翻來覆去,記者提出了一個又一個離譜的猜想,偏偏沒有最正常的一點:有人深夜盜取價值五億元的新品配方,故而造成了董事長的墜樓。

  「因為配方還在保險櫃裡嗎?」安室透自語,「但只要董事長醒過來……」

  說真的,昨晚威雀威士忌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怎樣的言語能讓好端端一個人突然從二樓跳了下去?

  安室透一定要弄明白其中的關竅。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然要得到威雀威士忌的信任,利用她在組織扎根,關於女人的一切情報都有深究的價值。

  必要的時候由他親身上陣,接近她或許沒有想像中困難。

  一個女人是否對某個男人感興趣,是能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來的。

  「興趣是橫刀奪愛嗎……」安室透按了按太陽穴,「不,也許她是在口嗨也說不定。」

  他好好一個公安警察,為了臥底已經付出了太多,別的犧牲都在大義層面說得過去,被逼做渣男到底是什麼原理?

  寫成報告交給公安報備都會被一臉問號的上級叫去嚴厲拷問。

  安室透折了折手中的報紙,帶著冰汽水直起身。

  背著書包一晃一晃跑過來的黑發少女喘著氣在他面前站定,手裡拎著一個打包盒。

  「我去食堂打包了今日特色菜。」竹泉知雀解釋道,「安室先生也來嘗嘗吧,校園青春的味道。」

  看她這麼高興,安室透咽下口中他試吃咖喱已經吃到飽的話,點了下頭。

  假如時間倒流,這個頭他今天必然不會點下去。

  「知雀……這是什麼?」

  金發男人充滿懷疑地夾起一塊軟趴趴的謎之魚肉。

  「食堂新菜,蜂蜜腌鯡魚。」竹泉知雀抱著鹽汽水的玻璃瓶,無辜地說。

  兩人在帝丹中學附近一間咖啡店坐下,安室透要了咖啡,給女孩子點了巴掌大小的黃桃芝士蛋糕。

  「我問過大叔了,據說是取新鮮的鯡魚罐頭加入野蜂蜜腌制七七四十九天,開罐即食,用料天然,是他的得意之作。」

  竹泉知雀咬著吸管說:「順帶一提,他上一個得意之作名叫草莓燉土豆,上上個叫茄子炒西瓜。」

  安室透:料理學不存在了。jpg

  自下廚以來,他也不是沒有鑽研神奇料理的時候,但從未想過如此新奇的搭配,簡直是非人之物。

  學生真的不會食物中毒嗎?帝丹中學怎麼還沒人報警投毒案?

  安室透決定回去翻翻卷宗,不然他心裡不踏實。

  竹泉知雀哼著小曲打開便當盒,濃郁的激辣咖喱香氣彌漫鼻腔。

  褐色的咖喱鋪在白花花的米飯上,黃黃的土豆、紅紅的胡蘿蔔點綴其中,炸至金黃的豬排切成段整齊碼好,煮熟的西蘭花為咖喱飯添上兩分翠色。

  辣味刺激味蕾,不自覺地分泌唾液,竹泉知雀咽了下口水,舉起勺子。

  「我開動啦。」

  勺子輕易挖開軟糯的米飯,咖喱汁完美地混入其中,竹泉知雀啊嗚含住勺子,辣得額頭瞬間起了一層細汗。

  「好辣!」她忍不住吐出舌尖透氣,疑心舌頭著火,「但好好吃!」

  香辛料融合得巧奪天工,料理人的手藝絲毫不辜負價值五億元的秘制配方,竹泉知雀品了品,竟真品到了惠梨咖喱gg裡的「大海般磅礡氣勢」。

  不僅咖喱好吃,炸豬排外酥裡嫩,連竹泉知雀不太喜歡的西蘭花都煮得恰到好處,一口一個。

  她一邊辣得喝水,一邊把筷子伸向安室透面前的蜂蜜腌鯡魚,在男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中細品食堂大叔的得意力作。

  「可以下咽。」竹泉知雀艱難吞咽,「和安室先生的咖喱比起來就像在米飯裡摻了一捧土,不,用摻了鐵砂來比喻更恰當。」

  安室透:既然難吃你就吐出來啊……何苦逼自己吞進去。

  女朋友都吃了,他不動筷子似乎有些不禮貌,但安室透實在不願品嘗米飯中摻雜鐵砂的奇葩口感,他選擇用學習逃避現實。

  警校優等生翻開了竹泉知雀比臉還干淨的教科書。

  他給女孩子補習也有一些日子了,雖然她矢口否認,但竹泉知雀的文化水平只能用「輟學兒童」四個字來說明。

  安室透用公安系統查過她的檔案,女孩子十幾年的人生軌跡簡單清晰,親屬關系一欄簡單粗暴的「父母雙亡」說明了一切。

  獨自在東京生活,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安室透攤開課本,接著上一次補課的內容講解下去。

  一盒咖喱飯被吃得干干淨淨,辣得女孩子鼻尖冒汗,小勺子挖著黃桃芝士蛋糕像吃救命稻草,聽課卻很專心。

  安室透講完了例題,讓她自己拿筆再做一遍,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惠梨咖喱董事長半小時前在醫院醒來,他第一時間接受了本台記者的采訪,下面讓我們聯機前方記者。」

  咖啡廳懸屏的電視播報午間新聞,一個打著石膏的中年男人占據了電視屏幕。

  「感謝社會對惠梨咖喱的關注以及對我本人的關心。」董事長揮舞裹滿石膏的手臂,高聲道,「自我醒來已經看到了多個版本的謠言,在此由我本人公布真相!墜樓事件純屬意外,乃我不小心腳底打滑所致!」

  「本人的別墅沒有遭賊!新品咖喱的配方沒有泄露!甜口辣口咖喱不存在矛盾!我沒有因為禿頭深夜致郁意圖自殺——我離禿成地中海分明還有很長的距離!小心我告你們造謠。」

  最後一句他明顯用了玩笑和警告的口吻,記者配合地笑了笑,聽董事長借采訪機會大力推銷新品咖喱,熟練的生意人做派。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抬高手,筆帽輕輕戳了下金發男人不自覺沉下去的臉,「新聞有那麼好看嗎?」

  安室透回過神才發現女孩子做完了題,正等著他判斷答案對錯。

  「是正解。」他掩飾般又圈了一題推回給她,「再做這道。」

  竹泉知雀沒有聽話寫題,她的目光順著安室透看到掛在牆上的電視:「那就是惠梨咖喱的董事長啊,他們家的快餐咖喱塊一直是我喜歡的咖喱排行榜第一名。」

  「現在第一名被安室先生的咖喱奪走了。」竹泉知雀一本正經道,「安室先生有打算把自己的咖喱配方賣給大公司嗎?一定能賺大錢。」

  你口中能賺大錢的咖喱就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價值五億元的配方啊……安室透垂眸抿了口咖啡,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說:「太誇張了,只是恰好合了知雀的口味而已吧。」

  「安室先生,太謙虛就是傲慢了。」竹泉知雀搖晃筆尖,「除了偵探工作之外,用咖喱飯養活自己也是不錯的出路哦。」

  「比如給客人提供超好吃的咖喱飯,讓他們在辣得找不到水的情況下簽下黑心合同,從而賺大錢。」她一臉深沉地提議,「游走在犯罪邊緣吧,名偵探!」

  「好好做題。」安室透無情敲了竹泉知雀一個爆栗,「不許違法。」

  竹泉知雀捂住額頭看了眼金發男人,內心搖頭不已:明明已經墜入黑暗卻勸誡他人向善嗎?男人,這樣的你是無法在黑衣組織升職加薪的!

  一天做小弟,一生是小弟,上司要你偷東西就得去偷東西,上司要你做咖喱就得去做咖喱,吃不完的咖喱還得打包帶給吃食堂菜的女朋友,何等卑微的人生。

  竹泉知雀唏噓做題,電視裡的新聞已經換了內容,不再顯示打了石膏的董事長。

  借她埋頭寫題的功夫,安室透發短信給風見裕也,要他親自去找惠梨咖喱董事長錄一份口供。

  整件事實在是太蹊蹺了!

  他深夜闖入別墅是實打實的事實,董事長被陌生人捂住嘴、打開保險櫃交出配方、跳下窗戶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為什麼在董事長口中,昨夜的一切仿佛沒有發生?

  還是說,在董事長的記憶裡,一切異常都被人為清洗干淨?

  「是威雀威士忌的能力嗎?」安室透神色晦暗,「催眠?洗腦?言語操控?」

  一枚小小的泛著藍光的耳麥,是否在他的幫助下變成了操縱人心的凶器?

  僅一個晚上,女人露出的冰山一角就讓人膽戰心驚。

  她仿佛帷幕後勾絲牽線的劇作家,含笑的眼眸注視舞台上形形色色的人偶。

  安室透要做的,就是將她從陰影裡拽出來,暴露在陽光下!

  「真是棘手。」情報人員同為神秘主義者,最討厭遇見另一個神秘主義,安室透抬眸看向苦思冥想寫高中數學的竹泉知雀,被她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澈智商取悅了心靈。

  笨笨的也挺可愛,至少比某個神秘又麻煩卻不得不應對的女人可愛多了。

  趁著心情被女朋友治愈,安室透給威雀威士忌發了短信:已證實配方的真偽,味道不錯。

  【要不要給你帶一份?——波本】

  一直等到午休時間結束,安室透將小女友送回學校,才收到女人姍姍來遲的回復。

  【不了,我今天吃得很飽。】

  透過短信,他仿佛聽見了女人如絲綢如迷霧的曖昧低語。

  許是氣質格外特別的緣故,她的一字一詞都帶著不可言說的暗喻。

  【等我餓了的時候,再去找你吧。】

  知雀:我說的是實話啊(無辜貓貓臉)


第27章

  打工的第二十七天

  眾所周知,竹泉知雀是個富婆。

  雖然她連買小櫻聯名款溜冰鞋的經費都要從酒廠摳取,但初入牛郎店刷下三座香檳塔升級鑽石會員的豪爽不是作假。

  「我這一生,從未為錢所困。」黑發少女深沉道,「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雞蛋決不放在一個籃子裡,打工人決不甘於一份兼職。」

  竹泉知雀坐在書桌前,肩膀夾著手機,一邊轉筆一邊用指導者的老氣橫秋語氣道:「織田作先生!人不能甘於貧窮!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身為五個孩子的父親,怎麼能困死在區區港口Mafia基層人員的崗位上!」

  橫濱,Lupin酒吧,紅發男人喝了口酒,平淡道:「有道理。」

  「你在勸說我跳槽嗎?」

  「不不不,怎麼是勸說呢?」坐在織田作之助旁邊的太宰治湊過來,對著放在吧台上開免提模式的手機道,「知雀明明是在慫恿織田作,是可怕的教唆罪。」

  「港口Mafia高層教唆基層員工跳槽的罪孽嗎?」坐在另一邊的阪口安吾放下酒杯,「沒想到在工作之余得到了意外的情報。」

  「安吾先生,用抓到把柄的語氣可是會遭到報復的。」竹泉知雀夾著手機幽幽地說,「罰你替我做兩道數學大題!請聽題!」

  阪口安吾:「……」

  阪口安吾:「我聽說港口Mafia有個只在高層流傳的傳聞——傳聞說太宰君、中也君和森先生批閱過的文件背面偶爾會出現詭異的草稿,經解讀發現那些宛如密文般的數字和字母分別代表著高中數學、高中物理、高中化學和高中生物。」

  「看來傳言非虛。」

  「被你看透了嗎,安吾先生?」竹泉知雀語氣一凜,「可惡,留不得你了。太宰君,上!」

  太宰治二話不說,掏出藏在衣服裡的槍——槍型水性筆和隨身草稿本,塞進阪口安吾手裡。

  「知雀今晚的數學拜托安吾了。」太宰治用解脫了的語氣道,「我已經連續輔導她三天了,今晚無論如何都想逃課嘗試新的自鯊方法,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被塞了一手文具的阪口安吾:你們兩個是不是合起伙演我?

  織田作之助淡然地無視了背後兩個人的混亂,繼續和開免提的竹泉知雀聊天:「港口Mafia不是可以跳槽的組織,辜負你的好意了。」

  竹泉知雀:「不要輕易被太宰君帶跑了織田作先生,我對港口Mafia忠心耿耿,怎麼會教唆員工跳槽呢?」

  「打工人的賺錢法則可不是辭職,而是兼職。」她一邊演算三角函數一邊傳授自己的打工經驗,「人的時間是有限的,工作卻是無限的。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完成無限的工作,正是區分普通打工人和打工皇帝的關鍵。」

  「聽好了織田作先生,身為港口Mafia基層員工的你是否每天早出晚歸,沉溺在處理三角關系、拆假彈、和稀泥的瑣碎小事中,辛苦工作一整天卻只能領到勉強糊口的稀薄薪水,甚至不能給家裡的孩子報興趣班、給自己存下老婆本?」

  織田作之助:「我暫時沒有存老婆本的需求……」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竹泉知雀嚴厲道,「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否?」

  老實人織田作之助找不出竹泉知雀話中的漏洞,在場唯一腦回路和竹泉知雀對電波的太宰治又幸災樂禍地在旁邊圍觀,他只能實誠地回了一句:「是。」

  「誠實是一種美德。」竹泉知雀轉著筆,用慈祥河神的語氣道,「為了獎勵你的誠實,我這裡有一份價值五億元的激辣咖喱配方,如今傳授給你。」

  「只要掌握了這份配方,你就能在拆假彈的空隙間做咖喱飯賣給加班的同行,再讓太宰君逼迫自己的下屬在織田作先生這兒統一訂飯,收費走港口Mafia的公賬,不動聲色地薅組織羊毛,用森先生給艾麗斯買小裙子的錢養自己家的五個崽崽,縮短橫濱貧富差距!」

  竹泉知雀慷概激昂:「這是你的一小步,卻是橫濱經濟轉折的一大步!」

  「怎麼樣,干嗎?」

  織田作之助:「……」

  阪口安吾:「……」

  太宰治:「……」

  無賴派三人陷入詭異的沉默,最先打破死寂氛圍的是知識分子阪口安吾。

  「原來如此。」異能特務科駐港口Mafia臥底阪口安吾深深地說,「果然是對港口Mafia忠心耿耿的竹泉君,組織有你是森先生的福氣。」

  緊接著回神的是太宰治,但他抓的重點和阪口安吾完全不同:「為什麼只逼迫我的下屬?織田作手制咖喱飯明明值得全橫濱推廣,我想想,就從中也開始吧,把他的餐補全部用來買咖喱飯!變態辣咖喱飯!」

  「天天吃咖喱飯有點單調了。」太宰治眼睛一亮,「織田作!你的咖喱飯可以和我的活力清燉雞、新超人火鍋捆綁在一起作為套餐販賣,套餐的名字是叫『黃泉ソ貢品』比較好,還是叫『地獄ソ懲罰之鍋』更有人氣呢?」

  「叫『太宰·織田作的手作私廚』最好了。」竹泉知雀認真提建議,「一聽名字,裡世界不想死的人就得乖乖來買。」

  太宰治恍然大悟,欣然接納了竹泉知雀的提案。

  阪口安吾:一場災難……一場蔓延橫濱的災難在我面前出現了!簡直是不惜暴露臥底身份也要阻止的超惡性恐怖事件!

  織田作先生,說點什麼啊!快阻止這兩個魔鬼!

  被阪口安吾寄予厚望的織田作之助似乎被竹泉知雀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生性佛系的紅發男人沉默良久,喃喃自語:「五億元的激辣咖喱,好想吃。」

  阪口安吾:這是重點嗎?!

  不對,這是重點——五億元?

  「說起咖喱,最近新聞有播呢。」太宰治趴在吧台上懶洋洋地說,「惠梨咖喱董事長深夜跳樓,接受采訪道只是腳滑,希望顧客繼續支持他們家的新品咖喱。沒記錯的話,是一款有大海般磅礡氣勢的激辣咖喱。」

  「味道很好哦。」竹泉知雀發出肯定的聲音,「我把配方給太宰君一份,織田作先生、安吾先生也是。」

  放在吧台上的手機震了震,傳輸新文件,太宰治撈過來看了眼。

  一開始本來是竹泉知雀打電話給太宰治問數學題,講著講著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先後來到Lupin,太宰治索性開了免提,讓竹泉知雀人不在聲在。

  「這可是太宰·織田作的手作私廚的商業機密,絕對不可以泄露給外人。」竹泉知雀叮囑道,「是發家致富的第一桶金,我好不容易因公假私拿到手的。」

  因公假私四個字被她說得大義凌然,阪口安吾一時默然。

  竹泉知雀臥底黑衣組織的任務明面上被解讀成「輟學兒童去東京進修學位、提高組織高層文化水平迫在眉睫」,只有少數知情人知道真相。

  阪口安吾既是情報人員,又是太宰治的朋友,自然早早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知道竹泉知雀在東京被學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悲慘經歷。

  跨國犯罪集團不在異能特務科的管理範圍,但出於對「臥底」同行的在意之情,阪口安吾不動聲色地收集起竹泉知雀的情報。

  你是臥底,我也是臥底,你潛伏在犯罪組織,我也潛伏在犯罪組織,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利用臥底身份為老東家奪得利益的……

  竹泉知雀反手掏出新鮮出爐的天價咖喱配方,得意地塞到好朋友手中並叮囑道:「別告訴首領。」

  犯罪組織的情報?酒廠軍火庫的線索?黑衣組織高層人員的秘密身份?

  那是什麼?不重要,我威雀威士忌臥底進黑衣組織,是為了替我的好朋友發家致富而來!

  諜影風雲轉成財經致富頻道,收視率意外地增加了。

  可能比起爾虞我詐的諜中諜,觀眾們還是對搞錢更感興趣。

  什麼都是假的,唯有金錢的溫暖是真的。jpg

  「這份配方是黑衣組織的任務吧?」阪口安吾清了清嗓子,「泄露給外人,不擔心被察覺麼?」

  「外人?什麼外人?」竹泉知雀用橡皮擦去錯誤答案,在卷子上寫寫畫畫,「你們不是我的內人嗎?」

  「沒錯沒錯。」太宰治飛快點頭,「不管安吾和織田作是不是,我絕對是知雀的內人。」

  「所以知雀,再表演一次那個好不好?」

  竹泉知雀:「哪個?」

  太宰治:「那個。」

  「我對惠梨咖喱董事長做的那個嗎?」竹泉知雀把筆橫放在嘴唇和鼻尖之間,上唇頂著筆一翹一翹,「對太宰君又沒有用。」

  「沒關系——」太宰治拖長聲音,撒嬌似地說,「我就是想聽知雀說嘛。」

  貓貓撒嬌,誰頂得住?

  反正竹泉知雀不行。

  「真拿你沒辦法。」竹泉知雀很正式地嗯嗯兩聲清嗓子,紅唇開合。

  【墜落吧。】

  如雨點般墜落,如青瓷倒地般碎響,天花板上一盞盞吊燈在無形的力量下投入大地的懷抱,粉身碎骨。

  一切妄圖擺脫引力的存在皆被抹消,酒吧老板握著擦酒杯的毛巾,無言望向砸在鞋尖的破碎酒杯。

  阪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同時感覺身體一重,好在他們原本就坐在吧椅上,無處墜落。

  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擁有名為【人間失格】異能力的太宰治。

  黑色西裝的少年高高舉起剔透的酒杯,酒液在他鳶色的眸中蕩漾,仿佛陷入某個腐爛甜蜜的幻境。

  「要是在天台上就好了。」太宰治喃喃自語,「墜落,到我夢寐以求的死亡中去。」

  「是自殺,還是被知雀用聲音謀殺……在最後用我的死亡為你留下罪名,也是一封不錯的遺書呢。」

  他彎了彎唇角。

  現代的通訊手段拉近了聲音與聲音的距離,可惜無人能從淺淺的氣音中聽出無聲的笑意,

  東京夜晚點著台燈寫作業的竹泉知雀只聽見Lupin燈泡碎裂的劈裡啪啦聲,她攤了攤手,早知道會這樣。

  「所以我才先給了董事長【開窗】的指令,不然就不是『腳滑』跳樓,而是中年男子深夜為愛框框錘牆,不幸錘碎玻璃墜落。專家呼吁民眾:不要戀愛腦上頭,會變得不幸。」

  「抱歉了老板。」竹泉知雀湊到屏幕前,「燈具損壞我等會兒轉賬給你,連帶太宰君最近賒賬的酒錢一起付。」

  太宰治眼睛一亮:「好耶,美美被知雀包養。」

  「是家教費。」竹泉知雀糾正道,「以後的數學也要拜托太宰君。」

  「什麼啊。」太宰治小聲切了一聲,手指用力戳酒杯裡的冰球,「小矮子也有家教費嗎?森先生也有嗎?身為內人的我沒有特權嗎?」

  中原中也又不賒賬,竹泉知雀沒有直接打錢,而是走了酒廠的人脈替他搜羅稀缺的珍藏紅酒,以謝重力操縱使教導物理之恩。

  「森先生沒有家教費。」竹泉知雀立刻說,「給我補習是他應有的贖罪,我會淪落到這般田地全是他的錯,他怎麼敢找我要錢?」

  太宰治勉強滿意,又問道:「如果黑衣組織的任務只是拿到配方,何必鬧出跳樓的動靜?知雀應該有的是辦法才對。」

  「你和人搭檔了?潛入別墅的人是對方,你用耳麥傳遞的咒言?」他眨眼前推測出真相,繼續問,「『咖喱味道很好』——你不會做飯,那個人做給你吃的?」

  太宰治的問題如槍林彈雨令人目不暇接,上一個回答還沒思量好,下一個送命題又來了。

  竹泉知雀拍了拍因為寫數學卷子而不清醒的腦子,慢騰騰地嗯了一聲。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在橫濱的親友團還不知道她找了個男朋友的消息。

  要說嗎?

  別了吧。

  倒不是難以啟齒,安室先生在各種意義上都是相當令人羨慕的戀人。

  只是一種直覺,一種不祥的直覺如烏雲籠罩在竹泉知雀頭頂,仿佛只要她說出口就會發生極其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讓太宰治知道,一定會發生難以預料的事情。

  雖然和太宰治是狐朋狗友,雖然竹泉知雀自身也是個腦回路很怪的離譜人,但被譽為雙黑之一、被敵對勢力恐懼到流傳出「對於太宰治的敵人而言,最大的不幸就是成為太宰治的敵人」之語的黑發鳶眸的少年總會給竹泉知雀奇怪的戰栗感。

  並非懼怕或者敬畏,更像是後腦勺過電的感覺。

  直覺支配了竹泉知雀的行動,她做了一點兒預防措施。

  竹泉知雀知道太宰治在她的手機裡裝入了一些小程序,他偶爾會強制聯線她,尤其是深夜失眠的時候,把竹泉知雀拽起來聊天。

  她不在意這個,打工人只在乎工資卡,港口Mafia年度忠心員工評選必有她姓名,手機裡沒有不可見人的內容。

  深夜聊天以前讓人有點苦惱,在橫濱的時候如果竹泉知雀又累又困卻被太宰治吵醒,她會深夜跨越城市找上門錘爆他的腦殼。

  到了東京反而問題不大,因為竹泉知雀不是在熬夜就是在通宵,嗯嗯啊啊和太宰治聊天還能找他問數學,方便得很。

  強制聯線沒關系,消息記錄因為男朋友的存在逐漸變得有問題起來。

  竹泉知雀在東京街頭游蕩了兩天兩夜,終於逮住一只因為「女朋友老是要看我的手機記錄,我抗拒,我難過,我暴風落淚」的負面情緒而誕生的弱小咒靈,用咒言命令它寄宿在她的手機裡。

  高科技竹泉知雀不懂,但詛咒師有詛咒師的手段。

  「雖然把太宰君想成喜歡查崗的女朋友是個很怪的比喻,但人要相信直覺。」手機寄宿咒靈後,竹泉知雀不知為何感到了心安。

  男朋友的事就不要說了,中間的隱情太復雜,竹泉知雀人都不在橫濱,她一點兒不想自己的八卦在橫濱流傳。

  同理還有查人的事情。

  太宰治設置在公安裡的程序察覺到有人查過竹泉知雀偽造的檔案,他讓她留意身邊的人,選出最可疑的名字報給他——公安內部入侵不易,太宰治只能替她查一個人。

  僅有一次的機會必須好好把握,竹泉知雀如今缺少線索,查人如同狼人殺盲狙,全憑運氣。

  「再等等看,不著急。」她想,「是狐狸遲早會露出尾巴。」

  如果現在報名字,竹泉知雀只能讓太宰治查安室透,一查,戀愛的事不就露底了嗎?

  安室先生可不經查啊。

  「我在黑衣組織新收了一個小弟。」竹泉知雀以絕對的實話回答,「帶小弟做任務難免聲勢浩大。他別的優點沒有,做飯還挺好吃的。」

  他,男性。

  太宰治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

  他關掉免提,帶著手機單獨和竹泉知雀聊天,把話題重新繞回她的數學卷子。

  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坐在一起喝酒,遙遙旁聽少年少女的交談聲。

  「織田作先生。」阪口安吾壓低聲音,「恕我提醒,最近吃飯的時候務必小心,不要輕易食用太宰君帶來的食物。」

  織田作之助投以茫然的眼神:「為什麼?」

  「數據顯示,嫉妒心會產生多種激素,進而支配人的行為,做出種種不理智之事,對自己產生不該有的自信判斷。」

  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雖說身為太宰君的友人,我們應該支持他。但要我做他提升廚藝的小白鼠,我是不肯的。」

  宰:不就是做飯嗎,誰不會(掏出打滿馬賽克的鍋)


第28章

  打工的第二十八天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在天空放光明……」

  斷斷續續的音節合著說唱的節拍,竹泉知雀以一種極其瀟灑的姿勢抱著她心愛的小吉他,掃弦的動作狂野不羈。

  竹泉知雀沉浸在音樂獨有的氛圍感中,許久才睜開眼睛。

  一睜眼就對上了班主任友善中帶著殺意的微笑。

  「竹泉同學。」班級的掌權者、假條的裁決人、課外作業與月考試卷的審判官高高俯視無助地抱著吉他的竹泉知雀。

  「列車上禁止喧嘩。」

  竹泉知雀小聲地辯解:「我沒有喧嘩,我只是想向藝術殿堂邁出渺小的步伐。」

  「你的說唱很不錯,韻腳壓得也很絕妙,假如你畢業後想成為一名地下歌手,老師願意帶著煙花去酒吧點火慶祝。」

  班主任親切而不失強硬地說:「現在,把你的吉他收起來,一直到住進酒店都不要被我發現竹泉吉他手演唱會死灰復燃。」

  竹泉知雀敬了個軍禮:「好的老師,竹泉吉他手演唱會這就結束,您可以去巡視下個包廂了。」

  管著一群不省心小崽子的班主任看了眼與竹泉知雀坐在同排的乖巧女生,囑咐道:「鈴木同學,替我看著她。」

  鈴木綾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等到班主任的身影消失在列車門後,熟悉的、永遠不在調上的吉他聲再度回蕩在她耳邊——竹泉吉他手生性叛逆,區區班主任的警告怎能讓她放棄偉大的音樂夢想?

  「知雀!」鈴木綾子拽住黑發少女的手,小聲道,「我在今天集合的時候就想問了,修學旅行為什麼要帶吉他?」

  「好問題。」竹泉知雀停下撥弄吉他弦的手,「說來話長,一切開始於某個紙醉金迷的夜晚……」

  一切開始於某個代號琴酒的男人,他無情剝奪了同事美好的夜生活,一個電話打給下班後在牛郎店給野男人開了三座香檳塔的小富婆。

  竹泉·小富婆·知雀含恨加班,全憑三倍加班費維持住對同事的愛。

  她帶著臨時購買的吉他包假扮路人混進商場,調換走基安蒂塞滿槍械零件的吉他包。

  囂張的女殺手大搖大擺闖過警察的搜身關卡,留下無辜路人竹泉知雀背著凶器迎戰警官。

  接下來的事情不提也罷,惡役與警察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宿敵,竹泉知雀迫於某位大晚上戴墨鏡的警官脅迫,答應下次見面彈《小星星》給他聽。

  「我可是非常忙碌的。」黑發少女嘀嘀咕咕,「上學加打兩份工,殺人越貨、毀屍滅跡、情報交易無所不通,深夜還要客串知心姐姐幫助老是失眠的黑泥精同事,為了維持特級詛咒師的逼格放學後也要獵殺咒靈,再加上周末均出時間補習功課……」

  能抽出時間練習吉他,全憑時間管理大師見縫插針的本事。

  「要不是琴酒追殺臥底的時候死也不肯我用吉他為他伴奏,我何至於淪落到休學旅行也要帶上樂譜的地步?」

  竹泉知雀憤憤不平。

  她打算得可好了,連場景都為琴酒專門設計過。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倉惶出逃的臥底,銀發男人孤身站在風中,齒間香煙火星明滅不定。

  他夾住香煙,緩緩吸上最後一口,呼出的煙霧模糊了夜色。

  火星墜地,散落成星星點點的紅芒。

  一身黑衣的男人舉起槍,准心中臥底露出垂死掙扎的猙獰表情。

  砰!

  槍聲大作,激昂的吉他樂打碎凝滯的黑暗,震撼人心的音樂與穿過山谷的風纏繞、碰撞,揚起銀發男人孤高的衣角。

  琴酒冷冷吹開槍口的白霧,伴隨逐漸和緩的吉他聲落幕退場,余下地上的彈殼訴說今晚Top Killer的新傳說。

  「多麼完美!」竹泉知雀念念不忘她的劇本,「我的伴奏和琴酒自帶的BKing氣場完美融合,裝逼如風常伴他身,琴酒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不僅不滿意,還用殺人的恐怖眼神盯了竹泉知雀整整一星期,冷笑著駁回了她企圖用組織經費給自己買小櫻牌溜冰鞋的申請。

  冷酷!無情!沒有同事愛!

  竹泉知雀好想念太宰治,她的好同事、好朋友,如果現在和竹泉知雀共事的同僚還是太宰治,她的吉他技術早就出神入化,成為一代樂器大家了。

  「何況那天會被松田警官逮住不放,全是因為琴酒打電話來讓我加班,他竟然連一點兒承擔責任的意識都沒有。」竹泉知雀痛心疾首,「琴酒是渣男!比安室先生更可惡的渣男!」

  太可悲了,痛斥渣男只能給竹泉知雀帶來心理上的安慰,現實中她還是得老老實實背上她的小吉他,抓緊一切時間練曲子。

  比如,修學旅行的列車時間。

  輟學兒童竹泉知雀入學帝丹高中之前從未有過正常青少年該有的生活,她仰著頭聽講台上的班主任講今年修學旅行在衝繩的通知,思索良久,恍然大悟。

  這不就是公費出差嗎!

  上學是她的任務嘛。

  修學旅行的經驗竹泉知雀沒有,公費出差的經驗她可太多了。

  比如去美國談軍火生意,順帶在佛羅裡達州野外求生捉鱷魚的經驗,比如去意大利談Mafia合作事宜,津津有味地旁觀彭哥列混亂的日常,再比如去俄羅斯鎮壓敵對勢力,順便在雪山下和棕熊搏鬥……

  竹泉知雀:我,出差經驗滿級選手。

  她融會貫通,立刻明白了修學旅行的規則。

  「只要能完成任務,一切都是自由的。」出發前一晚,竹泉知雀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毫不客氣帶上她的吉他包,「就像只要子彈能打中敵人眉心,誰會管槍管上的噴漆是彩虹小馬塗色還是海綿寶寶塗裝?Who cares!」

  她理直氣壯地帶著吉他包坐上了列車,非常開心地給鈴木綾子彈了一曲。

  然後迎來了班主任核善的警告。

  「老師不懂藝術。」竹泉知雀唉聲嘆氣道,「她不知道只帶著吉他登上列車的我何等省心,至少我不會一邊喊著『藝術就是爆炸!』一邊從吉他包裡掏出C4炸火車。」

  鈴木綾子:「少看點火影忍者吧。」

  竹泉知雀:「起碼我在博人傳面前及時止損了。」

  兩位少年漫受害者對視一眼,惺惺相惜地握住了手。

  「練習吉他不急著一時半會兒。」鈴木綾子勸說道,「等到了酒店再彈,老師總不能喊著『FBI!舉起手來!』撞開房門把你逮捕。」

  那可不一定,日本的FBI可多了,指不定有哪個臥底就在竹泉知雀身邊。

  「可是離衝繩還有好遠,坐列車好無聊,不練習吉他又能干什麼呢?」竹泉知雀托腮。

  「看電影?」鈴木綾子拿出手機,試圖帶竹泉知雀進行一些符合高中生生活的娛樂,「《怦然心動》還是《愛樂之城》?」

  竹泉知雀還蠻喜歡看電影的,她湊過去,指尖點向一部新片。

  「《電鋸殺人狂與破腹醫生之戀》」竹泉知雀歡歡喜喜地說,「既有綾子喜歡的愛情元素,又有我喜歡的血腥獵奇元素,集兩家之長,一定是一部我們都喜歡的好電影。」

  鈴木綾子:失去笑容。jpg

  她看了眼電影少得可憐的票房和影評中觀眾留下的痛苦哀嚎,鈴木集團大小姐深深地、堅決地搖了搖頭。

  維持友誼實在太難了,她還是回家繼承家產吧。

  友情與電影不可兼得,好在手機及時跳出的消息拯救了鈴木綾子。

  【匿名:老師走了!玩狼人殺嗎朋友們?】

  竹泉知雀跟著拿出自己的手機,亮光的屏幕跳出一模一樣的消息。

  她們的共同好友包括全班同學,但同一時間以「匿名」發來的消息,果然還是……

  「班群炸了,99+的消息。」竹泉知雀滑動手機,稱贊道,「不愧是精力旺盛熱愛搞事的高中生。」

  鈴木綾子忙著看群聊,沒把「說著像你不是他們中最不安分的一員似的」的吐槽說出口。

  帝丹高中每個班都有兩個班群,一個有老師的、宛如一灘死水的群聊,一個沒有老師的、天都給你掀翻的群聊。

  前者實名制,後者匿名制,充分證明了馬甲對人類搞事欲望的促進作用。

  馬甲愛好者竹泉知雀當仁不讓地加入群聊。

  她一邊翻聊天記錄,一邊弄懂了這幫搞事高中生的提案。

  同一趟列車上不僅有追求藝術卻被制裁的竹泉吉他手,還有聚眾看片被班主任罰三萬字檢討的黃色廢料群眾、召喚筆仙但被人舉報封建迷信的占蔔愛好者……等等等等。

  高中生們千方百計消磨旅途無聊的列車時間,卻在老師嚴厲的巡邏下被一而再再而三打壓,終於,叛逆的少年少女們忍無可忍,決定玩個大的!

  「超大型狼人殺之修學旅行列車篇正式開始!」代號匿名的男生高舉自由大旗,慷慨激昂地號召他的戰友,「我們承諾決不告密、決不退出、決不向班主任勢力倒戈。」

  他顯然是有備而來,打字手速極快,有條不紊地講解規則,力求將所有同齡人都拖下水。

  「游戲開始前每個人會分配到一個角色,角色有三種,分別是【平民】、【凶手】和【偵探】。」

  男生展示他現場制作的三張卡牌,代表【平民】的卡牌上畫著一只傻了吧唧的火柴人,一看就是背後被人敲悶棍都不知道閃避的鐵憨憨。

  「【平民】在一定條件下會轉換身份,變成——【受害者】。」

  他翻轉平民牌,背面火柴人凄慘倒地,仿佛案發現場白色粉筆畫出的小人輪廓。

  「變成【受害者】就等於被淘汰了。」男生遺憾地搖搖手指,「但【受害者】也是有價值的,當場上出現【受害者】,意味著身份是【偵探】的玩家可以開始行動了。」

  偵探牌上畫著放大鏡、煙鬥和貝雷帽,凶手牌以紅色筆畫出血濺的大塊斑點。

  「【凶手】每輪游戲可以殺死一位玩家,將之變為【受害者】。【偵探】每輪可以查驗一個玩家的身份,知道對方是否是【凶手】。」

  到這裡規則都很簡單,凶手刀人,偵探查驗,平民吃瓜。

  按照普通狼人殺的規則,凶手和偵探都在夜間出沒,白天玩家們各自發言投票選出凶手。凶手先被淘汰則平民與偵探陣營勝利,偵探或平民全部死亡則凶手陣營勝利。

  「在此之上,我增加了新添規則。」男生又摸出幾張卡牌。

  「【黑方偵探】——是偵探也是黑方,尋覓殺手哪有獵殺同類有趣?黑方偵探每輪可查驗一個玩家的身份,得知對方是否是【偵探】,屬於凶手陣營。」

  「【臥底】——對不起,我想做個好人。表面是凶手實則是臥底,屬於偵探陣營。」

  「【賞金獵人】——黑方or紅方?這不是問題,錢才是問題。很容易倒戈的兩面派,每輪可殺死一位玩家,第一個被殺死的玩家是偵探陣營則賞金獵人屬於凶手偵探,反之屬於偵探陣營。」

  「【警察】——破案現場永遠最後才來的押送罪犯工具人,非智力擔當,但在平民間很有聲望。白天投票時警察一人等於兩票。」

  竹泉知雀所在班級一共三十名學生,匿名男生充當主持人,余下二十九人。

  他策劃的超大型狼人殺之修學旅行列車篇共需要十五個【平民】、五個【凶手】、五個【偵探】和【黑方偵探】、【臥底】、【賞金獵人】、【警察】各一名。

  「剛好二十九個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男生興奮道,「沒有人退出吧?拜托了,這可是我們修學旅行第一次團建活動。」

  「聽上去好有意思。」竹泉知雀積極響應,「可以自己選角色嗎?有個角色簡直是我本色出演!」

  沒錯,【臥底】她是專業的。

  「不可以,只能抽簽。」主持人握著一迭卡牌從列車頭走到列車尾,竹泉知雀隨便抽了一張,鈴木綾子拿了她左邊一張牌。

  「臥底,給我臥底吧。」竹泉知雀小聲碎碎念,悄咪咪掀開卡牌一角,眯著眼看去。

  漆黑的卡牌上代表真相的放大鏡四濺破裂,蜘蛛爬出煙鬥,貝雷帽上的鏽斑仿佛干涸的血液,陰冷潮濕。

  玩家竹泉知雀獲得身份——【黑方偵探】。

  「嘶——難道是天意看穿了我惡役的本質,所以才不肯把歸屬紅方陣營的【臥底】給我嗎?」竹泉知雀盯著卡牌,「匿名同學的想像力太匱乏了,誰規定臥底一定是好人?」

  就不許以黑吃黑為目的的Mafia高層臥底別的惡。勢力組織嗎?你是不是歧視港口Mafia?

  該死的好勝心支配了竹泉知雀的理智,她躍躍欲試,揣著手機走向別的車廂。

  「整座列車都是游戲範圍!」主持人大氣道,「只要別走到班主任的車廂裡去。」

  帝丹高中修學旅行的學生隊伍占據了車廂百分之九十的人數,其他班級的同學不會干擾游戲,只會興致勃勃地湊上來搗亂。

  唯一屬於成熟大人的車廂坐著各個班的班主任和隨行老師,主持人打探情報的時候悄悄去看過,只有幾張生面孔,身上帶著別樣的干練氣質。

  既危險,又讓人安心。

  「不會是執行任務的便衣吧?」男生撓撓頭發,「沒事,他們肯定不會關注學生的游戲。」

  主持人把這件事丟到腦後,興衝衝地加入他宛如牛鬼蛇神的同學中去。

  為了讓游戲更顯趣味,這幫高中生把桌游玩成了沉浸式劇本殺,一個比一個代入角色。

  比如竹泉知雀聽見遠方傳來一聲嬌嬌弱弱的尖叫,她跑過去一看,壯得像熊的體育委員跌坐在地上,捂著喉嚨捏著嗓子叫:「來人啊!人家被凶手殺掉了,嗚嗚嗚嗚。」

  竹泉知雀和他大眼對小眼,好心提醒道:「你被割了氣管,是在用腹語說話嗎?」

  好不專業的死者,要被拖回紅葉大姐的審訊室回爐重造。

  壯漢思索兩秒,一頭栽倒在地,摸出西紅柿醬擠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犯人是——」

  寫到最關鍵的時候,他十分應景地閉上眼睛,仿佛每個電視劇中死都不肯將遺言說全、把觀眾急死的討厭死者。

  竹泉知雀虔誠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願西紅柿醬保佑你,我主阿茄。」

  她緊接著躲到茶水間,耐心觀察有幾個人來查看死者體育委員的「死亡現場」。

  「四個人,一個明顯來看熱鬧,竟然還掏出手機拍同學醜照,好家伙,你就是和體育委員有私人恩怨的凶手吧?一個看似路過實則刻意,一個劃水摸魚,最後一個人是……綾子?」

  竹泉知雀想了想,摸出手機給主持人發消息:【黑方偵探本輪查驗鈴木綾子。】

  主持人:【查驗結果——鈴木綾子,身份偵探。】

  黑發杏眼的少女打了個響指,大義滅親百發百中,不愧是她。

  「接著去找一個還沒殺人的凶手,借刀殺人。」竹泉知雀自言自語,「第一滴血,快到手了。」

  「綾子,不要怪我狠心。」

  她握拳給自己打氣:「惡役有惡役的職業素養,黑方偵探有黑方偵探的使命覺悟!為了凶手陣營的勝利,為了我熊熊燃燒的好勝心,暫時獻祭我們的友誼吧!」

  「噗!」

  忍俊不禁的笑聲從竹泉知雀背後傳來。

  那人先是勉強掩飾了自己的笑意,很快他喉嚨裡的笑聲壓制不住,從悶悶地笑變成張揚地笑,一邊笑到漏氣一邊伸手按住竹泉知雀的肩膀。

  「警察。」松田陣平笑得直不起腰,「你被逮捕了。」

  知雀:怎、麼、又、是、你 ???


第29章

  打工的第二十九天

  沉默。

  沉默是今天的茶水間。

  短暫的時停裡竹泉知雀想了很多,包括但不限於抓住松田警官的手臂給他一個過肩摔、縱身一躍跳車逃亡、打滾落地忍者跑一路跑回東京。

  她連忍者跑的BGM都想好了,用火之木葉的變奏曲加上「不要停下來啊!團長!」的說唱詞,讓人熱血沸騰。

  深呼吸,竹泉知雀對自己說,深呼吸,吸氣、呼氣。

  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警官乃惡役克星是多麼正常的一件事,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日本是只有松田警官一個警察嗎?」竹泉知雀真心實意地疑惑,「怎麼又是你,怎麼老是你?」

  女孩子仰頭看向比她高大不少的男人,杏眼中的驚訝、不解和少許郁悶一覽無遺。

  「不樂意見到我?」松田陣平單手抬起墨鏡,微微挑眉。

  說樂意就太違心了。竹泉知雀不回答,只朝他攤開手,高高舉起,給男人看她白淨的手指。

  「要給我看什麼?」松田陣平不懂但認真地看向女孩子攤開的手指。

  他什麼都沒看出來。

  竹泉知雀不高興地瞪他:「練習繭,看我手上的練習繭。」

  「這可是我平均每周花費0.1個小時練習吉他練出來的繭子,多麼顯眼,是我努力的標志。」她譴責道,「松田警官怎麼可以看不出來?」

  「每周練習六分鐘能磨出繭才是怪事吧。」松田陣平嘴角抽了抽。

  「不錯嘛,居然沒有忘記答應我的事。」他彎腰和竹泉知雀對視,「會彈了嗎?小星星。」

  竹泉知雀自信頷首:「何止,我可以給你來一段說唱改編版小星星。」

  松田陣平聰明的大腦回憶起了不久前車廂中發生的一段對話。

  和他與幾個便衣同車廂的是帝丹高中修學旅行的帶班老師,其中一位巡視回來的班主任面色分外憔悴,揉著太陽穴一副遭受重創的模樣。

  「我看上去快猝死了?問題不大,只是聽了一段死亡金屬而已。」

  老師痛苦揉臉,「現在的高中生究竟是怎麼回事?帶吉他上列車就算了,能不能別邊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個藝術夢想邊用音樂把人送走啊!」

  「她彈的是小星星嗎?小醜回魂夜的配樂都比她陽間。」

  班主任抱怨得太大聲,松田陣平聽了一耳朵,當時他並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直到他在茶水間逮住一個貓貓祟祟的嫌疑人。

  破案了,即將被死亡金屬荼毒的受害者竟是他自己。

  松田陣平不是很想聽說唱版小星星,他希望這首代表童年的樂曲能以原本的樣子停留在記憶中,而不是被竹泉知雀洗腦成像征深淵與扭曲的鬼物語,變成恐怖的童年陰影。

  「你們在玩什麼?」松田陣平仗著個子高,輕易抽出了竹泉知雀塞進口袋裡的卡牌,指尖一翻夾到面前。

  他的手指擺弄過精巧的炸。彈引線,比普通人靈活太多。

  「噫,警察可以隨便搶人東西嗎?」竹泉知雀踮起腳去夠卡牌。

  男人悠閑地向後仰身躲開她的手,目光戲虐,像看一只努力撲騰翅膀卻飛不起來的小麻雀。

  「讓我看看——黑方偵探,這是你的身份?」松田陣平摩挲嘴唇,中肯地評價道,「還蠻酷的。」

  「對吧!很酷!」竹泉知雀沒忍住,露出你好懂的眼神。

  怎麼說也是高中二年級生發明的游戲,中二病才是狼人殺的精髓!

  「好了好了,松田警官你差不多也該回去了。」竹泉知雀扒著茶水間的門框探頭向外看了一眼,「我要繼續游戲了,凶手陣營不能沒有黑方偵探的指引,誰也別想妨礙我完成自己的使命。」

  「讓一名警察放過眼皮底下的犯人,恕難從命。」

  松田陣平指尖夾著黑方偵探的身份卡,唇角上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被我逮捕了,壞偵探。」

  「濫用私權可是要被市民投訴的。」竹泉知雀抱臂胸前,撐住黑方智商擔當的氣勢,「想逮捕我可以,拿出你的警察卡牌來。」

  松田陣平:「游戲裡真有警察的角色啊?」

  「有哦。」竹泉知雀點點頭,「【警察】,破案現場永遠最後才來的押送罪犯工具人,非智力擔當,但在平民間很有聲望——主持人是這樣介紹的,有什麼不滿可以去打他,不要打我。」

  松田陣平感覺自己被嘲諷了。

  不止自己被嘲諷,全警校的同僚一個都逃不掉。

  「小鬼,對警察起碼要保有基本的尊重。」松田陣平較上了勁,「拿到【警察】身份的人是誰?我教他玩。」

  「因為這種原因插手高中生游戲的人才是小鬼吧……」竹泉知雀小聲逼逼,「松田警官,你沒有自己的工作嗎?」

  一點都不敬業!勤勤懇懇的打工人向你投來鄙視的目光。

  「你最好期待我沒有工作。」松田陣平把黑方偵探卡牌還給竹泉知雀,「我開始工作通常只意味一件事。」

  他用耳語般的氣音在女孩子耳邊說:「——你周圍有顆能把所有人炸上天的煙花。」

  「我的專長是拆彈。」他打了個響指,「怎麼樣,還期待我被工作絆住腳步嗎?」

  竹泉知雀用力搖了搖頭,突然,她一個警覺:「這麼說,松田警官你的目的地和我的修學旅行一樣是衝繩?」

  「衝繩要炸了嗎?」她雙手捂臉作吶喊狀,「現在買保險還來不來得及?」

  松田陣平:「來不及了吧,你會被保險公司認為是騙保……別把人想成走到哪兒,哪兒爆炸死人的移動天災!我又不是死神。」

  竹泉知雀持保留意見,不過死神的稱號的確不屬於松田陣平,她聽鈴木綾子說過她的妹妹園子有個叫工藤新一的朋友,從小就顯露出超出常人的天賦,與被害者、嫌疑人、通緝犯等糾纏不清,行走間自帶「死神來了」的BGM,異常靈驗。

  竹泉知雀:假如我是個醫學生,和工藤新一交好是否意味著天天能見到新鮮的大體老師?妙啊。

  又或者她改行去當算命天師,一臉深沉地告訴客人:你有血光之災。

  再想辦法讓客人出現在工藤新一面前,保管他遇見真·血光之災。

  竹泉知雀:我會暴富(確信)。

  世間致富的方法何其多,只要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人人都可以變成小富婆。

  「我們去衝繩是和當地警方交流學習的。」松田陣平沒好氣地說,「和你的修學旅行是同個目的。」

  竹泉知雀:懂了,公費出差。

  社畜之間的共鳴擊中了竹泉知雀,她勉強答應帶松田陣平一起玩,邊走邊和他介紹規則。

  「……總之,狼人殺是考驗眼力、智力和心理戰術的游戲,要對自己的陣營有歸屬感!就像我,光榮的黑方偵探,時刻謹記惡役的身份,為了勝利無所不用其極。」

  松田陣平:「比如獻祭你的友誼?」

  「這是必要的犧牲。」竹泉知雀深沉道,「綾子太大意了,只顧著查看死亡現場,沒有注意到暗中窺視的眼睛。」

  松田陣平瞥她一眼,黑發杏眼的女孩子自己給自己打上黑幕的暗光,故作冷酷的臉蛋掩飾不了柔軟的弧度,看得人心都軟了。

  不怪同事沒想過二次檢查她的吉他包,女孩子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寫滿了可憐可愛的無辜,是行走的小貓咪又有什麼壞心眼呢表情包。

  小貓咪壞心眼可多了,松田陣平還記得這人理直氣壯說出「我在牛郎店消費了三座香檳塔」的暴言。

  和可愛女高中生的表像不同,蜜柑下流淌著黑色的酒釀。

  「你和那位安室先生怎麼樣了?」松田陣平冷不丁問。

  「就是我見過的那位,拒絕過你一次的男人、你的家教、半夜來撈人的監護人。」他問道,「他還在給你補習嗎?」

  「全科都補,安室先生超厲害的。」竹泉知雀用力點頭。

  那當然,這小子可是我們那屆的第一。松田陣平安了大半的心,既然降谷零還在給小姑娘做家教,她身上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歪歪扭扭的小毛病可能不少,引得正義的金發公安不惜親自兼職糾正她的壞毛病。

  比如不許半夜跑去牛郎店給野男人花錢什麼的。

  「請了家教就好好學習。」松田陣平懶洋洋地說,「我看他人不錯,你跟著學久了,說不定日後還能考個警校,畢業後跟著我干,幫我寫那些堆成山的報告。」

  「各行各業都有壓榨新人實習生的惡行,竟然連警察都未能免俗。」竹泉知雀深感社會險惡,不由得為老東家港口Mafia驕傲挺胸。

  橫濱大舞台,有膽你就來。港口Mafia從不欺負新人,能力決定職位,心有多大工資就有多高,最棒的勇者甚至可以選擇篡位——現成的成功案例在首領辦公室坐著呢。

  「安室先生當然很好啦。」竹泉知雀掰著指頭數,「又會講課,又會做飯,長得也帥,身材也好,除了不太主動什麼都好。」

  「約會兩次親親都要女朋友出手的男人,果然是草食系吧。」她認真地說,「我其實更喜歡肉食系來著。」

  松田陣平緩緩扭頭,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關鍵詞,但他的頭腦短暫地死機了。

  他盯著竹泉知雀,以一種全新的、驚悚的、瞠目結舌的目光。

  竹泉知雀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我是變成了異種怪獸還是魔法少女變身,你看我的眼神為什麼像是要把我逮捕?」

  不,松田陣平冷靜地想,我要逮捕的不是你。

  「你……」他深吸一口氣,「成年了嗎?」

  習慣了,竹泉知雀真的習慣了,她只是有點想念橫濱,橫濱濫用童工成災,從來不問他人年齡。

  黑發杏眼的少女習以為常地點了點頭,她不至於在這種事上說謊,松田陣平松了半口氣。

  很好,起碼沒觸及原則問題,判刑可以少判兩年。

  零!你怎麼回事!說好給人家當家教呢?說好是拒絕過她一次的男人呢?

  怎麼就經不住誘惑!

  松田陣平:「他是怎麼把你搞到手的……啊不,我是問,你們是怎麼交往的?」

  他努力用上陌生人好奇八卦的語氣,絕不暴露他是親友團成員的秘密。

  「把我搞到手?不是哦,是我把他搞到手了。」竹泉知雀糾正。

  「感覺我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他突然就想通了。」她攤攤手,「男人嘛,總是讓人難以理解。」

  「不過沒關系,是我的就足夠了。」

  漂亮的黑發少女回過頭,單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知雀:哼哼哼,是壞女人的戰利品~


第30章

  打工的第三十天

  松田警官意外是個很八卦的人。

  「他和我、安室先生明明只有一面之緣,為何如此關心我們的感情生活?」

  竹泉知雀思來想去,只能承認八卦是刻在人類DNA中的本能,而他抗拒不了本能。

  「夏天到了,最適合戀愛的季節來臨了。松田警官對戀愛故事的向往是否隱射了他孤獨寂寞的內心?他也想和可愛的女孩子恩恩愛愛lovelove嗎?」竹泉知雀摩挲下巴。

  天選打工人從不憚於摩多摩多的兼職,只要市場需要,媒婆的工作她一樣可以勝任!

  「松田警官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呢?」竹泉知雀琢磨,「美艷成熟款?」

  是把令人尊敬的酒廠前輩貝爾摩德介紹給他比較好,還是牽線古典風韻的紅葉大姐更能成就一段佳緣呢?很難抉擇。

  「可惜他是個警察。」竹泉知雀唏噓道,「要是身份敗露,被自己的相親對像抓進局子裡就太可悲了。」

  對不起松田警官,黑方紅娘無能為力,等你哪天棄明投暗再帶著簡歷來找她吧。

  「不要糾結我和安室先生的私生活了。」竹泉知雀踮起腳用力拍松田陣平的肩膀,鼓勵道,「人終有溺於愛情河水一天,松田警官一定會遇見願意與你入水殉情的好姑娘的。」

  「到時候一定要珍惜啊。」她語重心長,「我有個朋友至今仍在苦苦尋找合適的殉情對像,要是你不懂得珍惜,他變成水鬼也會半夜倒吊在你床頭的。」

  遠在橫濱的太宰治:「阿嚏!」

  「誰要害我?」他揉揉鼻梁,懷疑的目光無差別掃過辦公室所有人。

  不在太宰治視線範圍的竹泉知雀熟練運用「我有個朋友」的話術,成功帶偏了松田陣平的關注點。

  他不是不想追問,只是准備先按捺下來,回頭拷問他知法犯法的好友。

  在此之前,松田陣平決定更仔細地觀察竹泉知雀,用上比犯罪側寫更專注的態度,竭盡他的職業本領。

  觀察對像竹泉知雀,十八歲,帝丹高中二年級學生,知識基礎薄弱,理科苦手,有毀滅性的死亡金屬音樂細胞,擅長說唱,一流rapper,擁有足夠驚艷的漂亮臉蛋和足夠驚悚的離譜性格。

  她在學生間很受歡迎,活潑友好,不和任何人有矛盾衝突,但親近的朋友數量很少,只有一個鈴木綾子。

  「高中生的友誼可是很復雜的哦。」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最敏感了,稍不注意就會出現可怕的白學現場,情感糾葛、社團職場、升學壓力……成年人的世界被加班占據百分之九十的心神,真正精彩的多角戀狗血劇情還得看高中生。」

  「她愛他,他愛她,她和她是無話不談的閨蜜,他是她的竹馬、她的天降。如蛛網般復雜的三角戀猶如他們糾纏不清的命運,無人可以逃離。」

  「雖然他們都只記得談戀愛完全不學習,但身為網球部的一員,他必須全身心為全國大賽做准備,冷落了她和她。」

  「網球場如戰場,殺人不過球拍點地,他重傷出局入院,醒來時卻失去了記憶!」

  竹泉知雀慷慨激昂,「他遺忘了她,卻還記得她,她和她無法接受這個結局,一對親熱的閨蜜最終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她選擇了買凶。殺人,而她卻與一個自稱丘比的可愛小精靈簽訂契約成為了魔法少女……」

  「真可怕。」黑發少女輕撫胸口,心有余悸,「交友不慎的後果是世界毀滅,為了生存,要謹慎行事。」

  「綾子是最棒的朋友。」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她和任何運動社團都沒關系,我不需要擔心在網球場/籃球場等朋友卻被路過的網球/籃球砸破腦袋,罪魁禍首結結巴巴道歉,我說沒關系,但隔天學校裡就傳來我和校隊成員交往的謠言,導致我在衛生間被後援會隊員堵門潑水,遭遇校園霸凌。」

  「綾子早就訂好了未婚夫,門當戶對情比金堅,我不需要擔心諸如她喜歡的男生向我表白我們友誼破裂、她陷入狗血的禁忌戀情我被殃及池魚、我們看上同個對像對視的眼睛中擦出劈裡啪啦的火花……等一系列有違我溫馨和平校園生活的惡劣事件。」

  「能和綾子做朋友實在是太好了。」竹泉知雀深情款款,「我愛她。」

  沒有人比竹泉知雀更清楚交友不慎的可怕後果,她在橫濱已經領教過了一切。

  沒錯,說的就是太宰治:)

  「你愛她,然後游戲開局就要淘汰她?」松田陣平似笑非笑,「好偉大的友誼。」

  「你玩對抗游戲的時候會讓著你的朋友嗎?」竹泉知雀不服氣,「越是要好的朋友,贏過她才越令人高興。」

  松田陣平品了品她的話,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

  能壓降谷那小子一頭,飯都多吃一碗。

  「何況綾子其實對狼人殺不感興趣。」竹泉知雀早早看透一切,「她連《電鋸殺人狂與破腹醫生之戀》都不肯看,怎麼會喜歡爾虞我詐互相廝殺的游戲呢?」

  松田陣平看了眼倒在車廂中央邊一臉痛苦地捂住胸口邊一手死死握住同學手腕的「死者」,那人劇烈咳嗽著:「咳咳咳!我馬上就要死了,但我不能、不能放棄……殺我的人就是……呃!」

  戲精倒地,抱住他的同學激動地搖晃「屍體」的肩膀:「不要死!你還可以搶救!詐屍吧我的朋友,帶領我找到殺害你的凶手!」

  松田陣平:爾虞我詐?互相廝殺?

  他見證了一群演藝界新星在眼前冉冉升起。

  竹泉知雀淡定地繞過兩人搖擺的身軀,尤有余力點評道:「為什麼不多加一個【亡靈法師】的角色呢?召喚死者替其掃除冤屈的黑暗英雄,酷!」

  幸虧老師們都在車廂裡休息,松田陣平想,一出來看到滿列車的戲精,社會的未來已經沒救了。

  「第一輪行動時間已經結束了!各位凶手、偵探、受害者請暫停你們的表演。」

  像征戲精與混亂之起源的主持人站在座位上高舉雙手,大聲喊道:「輪到投票環節了!選出你認為是凶手的玩家,由我統計。」

  游蕩在列車中的學生猶如脫韁的馬、放風的猴,一個兩個都不是乖寶寶。主持人不得不沿著列車一個個問過去,統計受害者人數和投票結果。

  「竹泉同學的投票我記下了。」

  男生邊寫寫畫畫,邊抬頭看了眼雙手插兜站在竹泉知雀身後的黑發男人,不由問道:「這位是?」

  「他是來找茬的。」竹泉知雀熱心介紹道,「松田警官對【警察】介紹中『非智力擔當』一詞極其不滿,決定親身上陣挽回警方的尊嚴。」

  男生手裡的筆掉下來:「警、警警——警官?!」

  「我們什麼事都沒有犯!」他高高舉手,舉得像電線杆一樣筆直,「我們是無辜的!我的任何話都不能成為呈堂證供!」

  「看出來了。」松田陣平拍拍他的肩膀,男人的信任讓男生安下心來。

  唯有竹泉知雀知道松田陣平沒說出口的下半句話:以你的智商,根本不足以支撐起一樁犯罪。

  「松田警官想要【警察】的角色嗎?」主持人撓撓耳根,「暗箱操作倒是沒問題,但竹泉同學……」

  「下一輪我不參加就好了。」竹泉知雀大方地說,「還是二十九個人,我也不會告訴別人誰是警察。」

  「沒問題。」主持人一口答應,他翻了翻筆記本,「警察的角色卡在山下同學手裡。很不幸,他被凶手殺死了,你們現在就可以去找他拿卡牌。」

  果然是非智力擔當,毫無游戲體驗呢山下同學。

  整座列車到處是帝丹高中的學生,竹泉知雀逢人就問,聽好心人的指引去找從警察變成受害者的山下同學。

  「山下同學?我看到他往那邊去了。」一個女生給竹泉知雀指路,「不在包廂就是在洗手間,你找找看。」

  「謝謝。」竹泉知雀道了聲謝,她忍不住回望一路走過的漫長列車走廊,「山下同學是打野出身嗎?找他一路從車頭找到了車尾。」

  頭號車廂是班主任和松田陣平及便衣同事的車廂,再往後是竹泉知雀班級車廂,熱熱鬧鬧的團聚高中生多在列車前半截活動,後半截只零星坐著戴耳機聽歌的社恐和埋頭呼呼大睡的困倦人。

  「主持人說是全列車都在游戲範圍內,但跑到太偏僻的地方可沒人搭戲,不無聊麼?」

  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走進最後一節車廂,女孩子四處張望:「山下同學?現在是詐屍時間,不必死守死者不可開口說話原則哦。」

  她怕山下同學太入戲,像僵屍一樣硬挺挺躺在死亡現場不挪窩。

  竹泉知雀邊找邊喊,可無論她怎麼說,入戲的山下同學就是不吭聲,把受害者的角色拿捏得死死的。

  「勇於接受死者的身份是很好。」竹泉知雀雙手叉腰,「但你真的不出來嗎?我已經發現你了,不要負隅頑抗,我可是寧肯背上褻瀆屍體罪名也要替凶手陣營贏得勝利的、了不起的黑方偵探。」

  雙手叉腰的女孩子說著唬人的話,睜大的眼睛在車廂裡不斷搜尋。

  松田陣平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地指了指虛掩著門的衛生間。

  列車衛生間,經典案發現場,山下同學的選擇十分老派。

  竹泉知雀從容地理了理袖口,她挺直身體仿佛葬禮上的司儀站在衛生間門口。

  「瞧,了不起的黑方偵探發現了什麼?」她進入角色,認認真真地演了起來,「在開門之前,先保證萬無一失——這位路過的先生,你願意成為我的不在場證人嗎?」

  「我的榮幸。」松田陣平噙著笑,他越過竹泉知雀的肩膀,手掌壓在門把手上。

  竹泉知雀的掌心覆在男人手背上,虛掩的門隨著外來的力道吱呀打開。

  衛生間內車窗大開,開門的瞬間,從窗口灌進來的冷風吹翻了女孩子的黑發。

  隨風飛舞的長發刺到她的眼睛,竹泉知雀不得不閉上眼睛。

  視覺陷入黑暗,敏銳的嗅覺占據感官中心。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她的呼吸。

  肌肉記憶快於思考,竹泉知雀下意識想往屍體撲去。

  她受過專業的訓練,無論屍體產生的原因是什麼都可以最快最干淨地處理一切,毀屍滅跡也好,偽造現場也罷,總之先讓她看看屍體情況,判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竹泉知雀沒能靠近屍體,她的眼睛被人死死捂住了。

  有力的手臂錮住她的腰,結實的肌肉隔著一層衣服也硬得驚人,耳後拂來的呼吸滾燙又急躁。

  「不要動!」松田陣平厲聲道,「閉眼,後退,退到我身後。」

  被扼制行動的女孩子在他臂膀間掙扎,她雙手竭力推拒攔在腰間的手臂,腳尖在地毯上磨出沙沙的雜音,卻怎麼也敵不過體型差的束縛。

  松田陣平既要顧忌不能破壞案發現場,又不想讓懷裡的女孩子直面同學的死狀,他連拖帶抱地拽著竹泉知雀跨過門坎,猛地合上衛生間的門。

  「好了好了!」男人抵住門,確定誰都不能跨過他闖進案發現場,「我這就松手,不要叫,保持冷靜,可以做到嗎?」

  被他一只手幾乎捂住半張臉的竹泉知雀用力點頭,唔唔兩聲。

  松田陣平不太信任地松開手,做好了聽見一聲把全列車人都吵過來的尖叫的心理准備。

  然而沒有,竹泉知雀非常冷靜,冷靜地捂住喉嚨用力呼吸。

  大片的紅暈占據她的臉頰,琥珀色的杏眼覆上一層晶瑩的水膜,如碎鑽般掛在她鴉羽似的眼睫上。

  她看著不像是受到了驚嚇,反倒像是從窒息邊緣撿回一條命。

  松田陣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捂眼睛的動作太過急切粗暴,一並捂住了她的口鼻,剝奪了人家呼吸的權力。

  女孩子在他手裡竭力掙扎不是被屍體嚇到了,而是差點被他謀殺了。

  「抱歉。」松田陣平無促地拍了拍竹泉知雀呼吸劇烈起伏的後背,半扶著她,「感覺好了一點嗎?要不要靠在我身上休息一會兒?」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她伸手把松田陣平推開了些,為自己爭取新鮮的空氣。

  「我沒事。」她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竹泉知雀像小貓洗臉一樣雙手揉了揉臉頰,「也沒有被屍體嚇到。」

  倒是被松田陣平嚇到了,差點忘記柔弱女高中生的人設。

  竹泉知雀偏頭看了眼車窗,玻璃反射出她殷紅的眼尾和凌亂的額發,瞧著慘兮兮的。

  「接下來怎麼辦?」她小聲問,「查案不是拆彈,松田警官你的專業不對口。」

  「我專業不對口,難道你可以嗎?」松田陣平見竹泉知雀並不驚慌,也恢復了懶洋洋的語氣,不帶惡意地調侃她:「黑方偵探。」

  竹泉知雀瞥他一眼,舔了下唇角。

  查案不是她的專業,但和屍體打交道是。

  只要讓她看一眼屍體,死亡時間、死亡方式、凶器種類、下手角度……逃不過竹泉知雀的眼睛。

  問題就在於,她怎麼才能看一眼屍體。

  身邊有個警察,另一端車廂裡還有他的便衣同事和班主任老師們,這個案子是萬萬不可能讓學生插手的。

  從松田警官看見屍體的第一反應不是上前檢查而是捂住竹泉知雀的眼睛就能看得出來。

  有正兒八經的警察作為第一目擊證人,竹泉知雀連筆錄都可以不做。

  她悄悄踮腳看了眼緊閉的門,抵住門的男人以自己劃出一條界線,絕不會輕易讓她越界。

  松田陣平摸出手機打字,頭也不抬地說:「我的同事很快過來,你先回車廂,不要和同學透露案件情況,我等會兒找人問話。」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發現的屍體,他卻要撇下竹泉知雀單干,這不合理。

  聽警察話的惡役不是合格的臥底。

  「我不回去。」

  女孩子小小聲地說。

  她像是沒什麼底氣,又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琥珀色的眼睛堅決地看向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不為所動,他收起手機,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沒得商量,不聽警官話的壞孩子會被手銬拷在警車上拖走。」

  「那你逮捕我吧。」竹泉知雀並起手腕遞到他面前,「我跟你走。」

  確定了,百分百純度的叛逆少女,怪不得某金發公安上趕著做家教,孩子不教不行。

  松田陣平忙著偵察現場,實在不想和叛逆小姑娘多費口舌,他換上不容置喙的語氣,准備找一些嚴厲的不留情面的話來說。

  「警官,別趕我回去。」

  黑發少女流淌蜜糖的瞳眸浮起隱隱綽綽的水霧,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我害怕……」

  「凶手就藏在我的同學之中。」她突然抱住松田陣平的腰,腦袋埋在他胸口,抓住他衣擺的手用力到微微痙攣。

  「那個人知道是我發現的屍體,一定會殺了我的。」竹泉知雀的尾音細細顫抖,「求你了。」

  「松田!我們收到了你的消息——」

  同一時間,一路跑來的便衣警察喘著氣打招呼,同事們剛想問案發現場情況如何,一雙雙眼睛不由得瞪大。

  天吶!松田——那個松田——把女孩子弄哭了耶!

  「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松田陣平黑著臉喊了一聲,他想把竹泉知雀推開,又怕太用力把她摔個好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好好好。」松田陣平沒辦法地說,「帶著你總行了吧。不許東張西望,只許跟在我後面。」

  他掃了竹泉知雀一眼,沒在她身上能找到可以栓住人的道具,只好抓住女孩子一只手,再三強調:「以我為界限,一釐米都不許越過去,聽到沒?」

  竹泉知雀聽話地點點頭,緊閉的門在她面前打開,倒在地上的屍體暴露在眾人眼前。

  無論看過多少次,屍體和死亡都讓大多數人難以接受,便衣中有人露出不適的表情。

  松田陣平擋住了竹泉知雀大半個身子,在場的警察無人看見剛剛又是泣音又是發抖的黑發少女異樣的冷靜。

  她的目光停留在血泊中。

  死亡時間十五分鐘前,死者掙扎痕跡較小,是熟人作案。

  勒傷,凶手恨意極重,在死者因窒息死亡後沒有停手,直到勒斷他的脖子。

  凶器是金屬材質,細線狀,足夠堅硬。

  「吉他弦。」

  一輕一重兩道聲音出於兩張不同的嘴唇。

  松田陣平倏然扭過頭,竹泉知雀和他對視。

  「你想的沒錯。」她說,「列車上只有我帶了吉他。」

  知雀:要來首rap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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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打工的第三十一天

  竹泉知雀的吉他沒有任何個人特色,從商店櫥窗裡拿出來是什麼樣子,在她手裡就是什麼樣子。

  太過普通,太過大眾化,曾檢查過基安蒂吉他包的松田陣平也沒能意識到它們是同一把。

  配套的吉他弦同樣是大眾化的選擇,平平無奇。

  可再怎樣平平無奇,當它被冠上凶器的嫌疑,又恰好是列車上的【唯一物】,旁人看它的目光都大不一樣。

  看吉他是這樣,看吉他的主人更甚。

  「請你告訴我們,為什麼修學旅行要帶一把吉他?」

  手拿紙筆記錄的便衣警察一針見血地問:「你又為什麼執意要進案發現場,且恰好讓松田警官替你做了不在場證明?」

  「犯罪心理學有個普世的觀點:凶手總是傾向於回到自己的案發現場,以便於欣賞自己的罪行,觀察警方的反應並思考應對之策。」

  「請解釋你的行為!」

  問話的警察語調嚴厲,儼然是將竹泉知雀當成了第一嫌疑人。

  列車最後一間車廂被清掃出來作為警察臨時的辦案地點,竹泉知雀坐在其中一個座位上被審問。

  有警察跑去班級車廂拿來她的吉他作為證物,班主任還在努力消化山下同學被殺害的驚人噩耗。

  被帶來的吉他缺了一根弦,缺口明晃晃印在人們的眼睛裡。

  竹泉知雀坐著晃了晃腳尖,她盯著腳尖踢踏的光影,不發一言。

  沉默分為很多種,解讀沉默全憑人的主觀意識。

  比如竹泉知雀不說話是因為她拒絕回答警察的智障問題以免被拉低智商,但在外人眼裡這個可憐的女孩子顯然飽受驚嚇又十分委屈,用一聲不吭來表達自己微弱的抗議。

  凶器來自她的吉他就可以給人定罪嗎?確鑿的不在場證明是被你們吃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松田陣平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示意問話換成他來。

  他帶來一杯熱水,塞進竹泉知雀冰涼的手裡。

  之前捉她手腕的時候松田陣平就感覺到了,明明是炎熱的夏日,她卻猶如置身寒冬,肌膚冰冷得像一團積年不化的雪。

  「放寬心,只是例行問話。」松田陣平語氣輕松,「死者的死亡時間不足二十分鐘,你的不在場證明很充分,充分到如果你被定罪,我也要因為作偽證被革職。」

  「雖然我的確不喜歡警察。」他眨眨眼,「但暫時還不想被革職。」

  「不喜歡警察?」竹泉知雀被勾起了興趣,她捧著熱水沒喝,「可你不就是警察嗎?」

  「這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松田陣平作回憶狀,「你想聽嗎?想聽要拿自己的故事來換。」

  「我該怎麼判斷這是一樁值得的交易呢?」黑發少女慢吞吞抿了口熱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不如松田警官先講。」

  「狡猾的小鬼。」松田陣平嘀咕一句,他擺擺手,「行吧,誰叫我是大方的大人。」

  他雙手交叉,用平靜的語氣講述了一個關於拳擊手父親、錯誤逮捕、父親被毀掉的職業生涯和他「當上警察後要把警視總監打一頓」的故事。

  「聰明的做法!」竹泉知雀當即誇獎道,「當上警察再打警察就不能算是襲警了,只要用職場矛盾作為推脫,連罰款都可以減免。」

  「松田警察,你很會鑽法律的漏洞嘛。」

  松田陣平:這是重點嗎?

  仔細想想這丫頭說得怪有道理的,小小年紀滿腦子法外狂徒思想,做她家教的某金發公安到底能不能行?

  「輪到你了。」松田陣平轉移話題,「准備拿什麼故事來換?」

  竹泉知雀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可以講,比如她和太宰治一起策劃發行的《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特別篇》大受好評,港口Mafia人手一本,太宰治被中原中也一路追殺跳進鶴見川。

  又比如她被琴酒派去組織的交易現場蹲點,目睹組織派來的交易員和送貨方交接完後勾勾搭搭進了酒店,酒店的燈亮了一晚沒關,令人發指。

  再比如她帶著鄰居夢野咲子老師出門捉奸,捉到了她的男朋友和她唯一敬仰的酒廠前輩頭上,竹泉知雀頭頂綠油油的。

  竹泉知雀直覺松田警官會對第三個故事感興趣,剛好捉奸不涉及黑暗勢力和臥底秘密,也不是不可以講出來讓八卦的松田警官高興一下。

  這樣想的竹泉知雀透過衛生間門看了眼山下同學倒地的屍體,罪惡感頓時擊中了她的心靈。

  四舍五入簡直是在人家頭七聊桃色八卦,勾魂的陰差都要駐足聽上一會兒,死者的尊嚴被殘忍吃掉了。

  「我之前說過,高中生的友誼很復雜。」竹泉知雀摩挲紙杯,「所以我只和綾子做朋友,與班上其他同學並不太熟。」

  她上課聽講,下課補眠,中午嘗試食堂新菜式,放學一路踩著自行車飛奔去酒廠打工,時間利用率精確到秒,不在無關人等上耗費一絲一毫。

  「在放學路上突然被同班同學攔下來告白這種事,怎麼想都很莫名其妙。」

  「把人堵在自行車棚裡,超大聲地喊:『竹泉同學我喜歡你,請做我的女朋友吧!』」竹泉知雀干巴巴地說,「雖然很青春很有勇氣,但多少也請考慮到噪音擾民的問題……不答應就拽著我的自行車籃不讓我走,已經是上升到強迫行為的地步了吧?」

  她擺弄著手裡的茶杯,纖細的手腕在陽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輕易可以折斷的花枝。

  「表白的人是山下?」

  松田陣平看著竹泉知雀的臉,絲毫不感到意外。

  她實在是很招人,松子糖似的杏眼,濃密的睫羽乖巧垂下,天然的笑唇飽滿殷紅,甜美又輕快,柔軟而脆弱。

  既能帶給人明媚的好心情,又激起雄性的保護欲和占有欲,同齡的男高沒有抵抗力太正常了。

  何況竹泉知雀看著一副脾氣很好的模樣,話多,愛理人,不是生人勿近的高嶺之花,被荷爾蒙占據大腦的男生錯誤的以為自己會被接受。

  「我拒絕了。」竹泉知雀說,「我忙著回家寫作業,沒有時間聽他長篇大論。騎車離開的時候,山下同學在我身後很大聲地說他不會放棄,追求我是他的自由之類的話……早知道我該騎到警局去報個警。」

  「警局不會受理的。」松田陣平試圖讓氣氛不那麼凝滯,「但如果值班的是我,我可以幫你威脅他離你遠點。」

  竹泉知雀笑了一下,惡作劇一樣的笑容,她搖了搖手指:「不哦,報警不是為我。」

  「我是想替山下同學報警。」竹泉知雀輕輕地說,「提醒他小心那個跟了我一星期的斯托卡。」

  松田陣平的臉色猛然變了,竹泉知雀一如既往輕快地說:「我能感受到,黏膩的目光,扭曲的愛慕,偏執的欲念,像下水道爬出的陰濕老鼠細細簌簌跟在我身後。」

  「從到達學校開始,一直到放學回家,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濕噠噠,黏糊糊。」

  竹泉知雀單手支著頭,指腹點在軟彈的側臉上:「反正只是在學校裡的跟蹤偷窺而已,我不是很在乎。但松田警官也知道吧,我和安室先生交往的事。」

  「有男朋友又不是值得隱瞞的事情,同班的女生詢問我就如實說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山下同學向我表白的事情好像有不少人知道,有人誤解我是和山下同學交往。」

  「我向綾子澄清了。」她眨巴眼,「總不能讓好朋友誤會。但非好朋友的人怎麼想,我可管不著。」

  「讓我沒想到、但也不算出乎意料的是,山下同學完全沒有否認謠言的意思呢。」竹泉知雀嘆了口氣,「他的妄想淺薄得像勺子裡的水,無知得令人發笑。」

  紙杯裡的熱水徹底涼透了,竹泉知雀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水面震蕩不平的波紋。

  「故事講完了。」女孩子彎了彎眼眸,「還要玩嗎,交換故事游戲?」

  玩個屁!松田陣平險些沒被竹泉知雀氣死。

  「什麼叫做你不在乎?」他屈指敲桌,「被跟蹤狂偷窺跟蹤了一星期你不在乎?」

  「你不是有個男朋友嗎?這麼大的事不知道和他說?」

  竹泉知雀眼露古怪地瞥了松田陣平一眼。

  松田警官的關注點好怪哦。

  區區跟蹤狂有什麼好在乎的,他該慶幸他只在學校裡跟蹤偷窺,但凡他敢再進一步跟著竹泉知雀的小自行車跑,直接一頭栽進酒廠基地。

  基地裡練習槍法的銀發男人將欣然迎接自己送上門的移動靶,冷笑著扣動扳機。

  為了平靜的高中生活不被打破,竹泉知雀抱了極大的善心和憐憫對待斯托卡同學,她打心底同情這位以貌取人的壞人。

  竹泉知雀上一次如此同情一個人,還是港口Mafia初入職的女職員,小女生非常悲慘的被太宰治的臉蠱惑,傻了吧唧相信他連篇的鬼話——但凡在港口Mafia度過實習期的員工,都知道離太宰治越遠越能活命的真理。

  太宰治是竹泉知雀的狐朋狗友,單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她恐怖的本性。

  「告訴安室先生會讓他擔心的。」竹泉知雀解釋說,「安室先生工作已經很忙了,我不想用小事打擾他。」

  波本替威雀威士忌打工寫任務報告已經很肝了,這麼點小事怎能耽誤他給組織打工的時間?

  「況且和安室先生說了也沒什麼用吧?」女孩子眼中浮現淺淺的疑惑,「我知道他是私家偵探,但外人無法輕易進學校,他沒法調查。」

  松田陣平不知道降谷零在執行什麼任務,但他知道私家偵探百分百只是他的掩飾身份,當年的警校第一如今的職位只會高不會低,調查校園斯托卡綽綽有余。

  可他沒法告訴竹泉知雀,面對女孩子眼中的疑惑,松田陣平一時卡了殼。

  「你的警惕心太差了。」松田陣平此時的想法與遇見竹泉知雀的金發公安完全重合。

  「沒有危機意識,不懂得保護自己,不知道求助他人。」他抓住竹泉知雀的肩膀,貼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知道愛慕型斯托卡的特征嗎?」他的聲音低啞暗沉,「先是跟蹤,偷窺,再是拍照,收集你的私人物品。然後忍不住暴露自己的存在,把偷拍的照片寄給你,給你發匿名信表白、恐嚇,最後徹底控不住自己渴望占有你的執念,綁架,囚。禁,撕票。」

  「你會被帶到暗無天日的地方關起來,除了他見不到任何人,每日忍受非人的畸戀和疼痛的折磨。」松田陣平一字一頓地說,「你還認為,這是不值得在乎的小事嗎?」

  是啊,竹泉知雀想。

  當然是不值得在乎的小事。

  除非綁架竹泉知雀的人是傳說中的擁有六眼和無下限術式的最強咒術師五條悟,此外任何人都不值一提。

  「我知道錯了。」竹泉知雀認錯速度極快,然後據理力爭,「但這件事還是不必告訴安室先生,因為等列車到站的時候,一切都解決了不是嗎?」

  偷吉他弦謀殺山下的凶手極大概率就是跟蹤竹泉知雀的斯托卡,即使尾隨不能定罪,殺人可是實打實的罪行。

  「我相信松田警官一定可以抓到凶手。」竹泉知雀一臉信賴地說,背後仿佛有尾巴搖來搖去,「有松田警官在,我什麼都不怕。」

  她的眼睛好似流淌碎金的蜜糖,拒絕她的人該被繩之以法。

  松田陣平看了她半晌,沉默地戴上了墨鏡。

  不能動搖,給點甜頭她就敢順杆往上爬,必須嚴厲教育。

  警校第一又有什麼用,最基礎的安全教育都搞不定,還要老同學來操心。

  松田陣平:降谷零,你不行。jpg

  「既然知道現狀,你就老實呆在這裡。」他畫了個圈,圈出最後一節車廂的範圍,「誰叫你都不許出去,直到我逮住那個混賬為止。」

  「可是,」竹泉知雀歪了歪頭,「我不出場,你怎麼判斷誰是跟蹤我的斯托卡?」

  松田陣平:「警察有警察的辦法。」

  「不,你沒有。」竹泉知雀搖頭,「山下同學會死,是因為他虛榮地承認了莫須有的謠言,自認下我男朋友的身份,才被凶手記恨,活活勒死。」

  「凶手已經達成了他的目的,列車上除了我沒人是他第二個目標。」

  竹泉知雀看向松田陣平:「他藏在學生裡,不會讓你輕易找到。即使你們找對了人,對方是激情殺人犯,這裡所有學生都會變成凶手的人質——你難道能將所有人單獨隔離嗎?列車上可沒有那麼多車廂。」

  她說的是對的,松田陣平無法反駁。

  「邏輯清晰加一分,以身犯險扣一百分。」松田陣平被墨鏡遮住的眼睛中流露出欣賞的神色,卻絲毫沒有松口,「警察在這裡,輪不到你試險。」

  「大道理要為現實讓步。」竹泉知雀分寸不讓,「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案。」

  「讓我做魚餌引犯人上鉤是最簡單的辦法。」她直白地說,「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凶手是愛慕型斯托卡,他和我單獨相處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傾訴愛慕,而不是用吉他弦把我勒死。」

  「我能拖延足夠長的時間。」竹泉知雀自信地說,「你只需要想一個酷炫的出場方式。」

  她尾巴勾勾,得意地在地板上啪嗒啪嗒。

  松田陣平微笑,微笑中冒著絲絲縷縷的黑氣:「謝謝你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客氣。」竹泉知雀大氣點頭,起身想往外走,「那就按照計劃行事……」

  她起身起到一半,被毫不客氣地壓了回去。

  「托你的福,我想到了更好的方案。」松田陣平勾勾手指,「安全,無害,只需要你的安室先生犧牲一下。」

  竹泉知雀:「???」

  安室先生,你怎麼了安室先生,怎麼突然就要犧牲你了呢?

  「沒有魚餌,做個魚餌給凶手就好。」松田陣平干脆道,「凶手對山下的恨意重到殺人還不夠,非勒斷他的脖子才肯罷休。顯然,比起對愛慕的人表白,凶手更傾向於謀殺他的情敵。」

  「為了找山下拿警察卡牌,你陪著我從車頭走到車尾,路上很多人都看見我們的……親密關系。」

  松田陣平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一男一女,彼此認識,關系不錯,且你親口在朋友面前承認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他們並不知道你男朋友的真實模樣,不是嗎?」

  「僅在列車上的時間。」松田陣平用下定決心的語氣說,「讓我取代他。」

  透子:??????

  真有你的。jpg


第32章

  打工的第三十二天

  不久之前目睹男朋友和酒廠前輩進同一家酒店的竹泉知雀給自己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如今她看著眼前的年輕警官,顫抖的手給遠在東京的男朋友戴上同款環保帽。

  互戴綠帽的操作驚呆了竹泉知雀,天下竟有他們這樣爾虞我詐的情侶!

  「這場戀愛是否談的太過天打雷劈了?」竹泉知雀喃喃自語,自我懷疑。

  普通情侶該有的坦誠、信賴和友善去了哪裡?

  「我的戀愛經歷真的可以提供給夢野咲子老師作素材嗎?」竹泉知雀懷疑道,「少女漫讀者看過真的還會相信愛情嗎?」

  她是否過早地揭破了愛情的陰謀,帶大家看見了醜惡的成人世界?

  竹泉知雀精神恍惚,松田陣平已經進入了角色,他戴著墨鏡,嘴角的笑容玩世不恭。

  「最後一個問題。」竹泉知雀舉手,「我留在車廂裡不許出去,誰來和你搭戲?」

  情侶關系可不是一張嘴說說就能成立的,她和安室先生想吃情侶折扣的冰淇淋都得當著店員小姐姐的面秀恩愛,交出證據。

  「不難,給我一件你的標記物。」松田陣平在腦海中回憶他曾看過的諜戰電影劇情,不太確定地說,「在我衣領上留個唇印?」

  「我以為即使是直男也能分得清潤唇膏和口紅的區別。」竹泉知雀無語。

  女孩子指腹用力抹過嘴唇,給不合理套用電影劇情的警官看她指尖亮晶晶的透明膏油。

  「白桃味。」她掏了掏口袋,「我還帶了香橙味的,要試試嗎?」

  松田陣平婉拒了她的好意,他撓撓頭發:「不合理啊,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不都愛塗口紅嗎?像吃完熱狗忘記抹掉嘴巴上的西紅柿醬一樣的烈焰紅唇。」

  多麼驚世駭俗的比喻,竹泉知雀心想,怪不得你沒有女朋友。

  「我吃熱狗很斯文的。」她溫溫柔柔反駁了一句,「想要烈焰紅唇的效果,不如讓我吃一個你。」

  松田陣平敬謝不敏,警察的直覺告訴他,女孩子剛剛沒有開玩笑,溫柔的表像下磨刀霍霍。

  「用這個吧。」竹泉知雀攤開手,掌心躺著一根頭繩。

  細細的黑色頭繩,綴著一顆雕成蛇形的黑曜石,蛇眼猩紅。

  「我偶爾會用它束發。」竹泉知雀撥弄小蛇,「比如上體育課的時候。」

  穿著運動服的少女一邊做熱身動作一邊從口袋裡拿出頭繩,五指張開繃緊,細軟的黑發被系成一束,小巧的黑蛇墜在發辮上搖晃,晃暈了旁觀人的眼睛。

  躲在暗處貪婪注視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他無比渴望將小只的黑蛇攥在手心,偷竊欲如火山般高漲。

  「你的私人物品沒有失竊嗎?」松田陣平拈起黑色頭繩,「最開始可能是鋼筆、橡皮一類失竊了也很難發現的日常用品,短暫的滿足後是更大的欲求不滿,他一定會盯著有你個人特色的物品下手,特別是這根頭繩。」

  他晃了晃小蛇吊墜,不解道:「我能想像凶手有多迫不及待要把它偷到手,他無法控制自己。」

  事實卻是這根頭繩好端端呆在竹泉知雀口袋裡,又輾轉落在松田陣平手中。

  「因為我一直隨身攜帶它。」竹泉知雀拍了拍口袋,「即使路上被人撞到碰瓷,也決不許人順手牽羊。」

  松田陣平靈機一動有了思路:「你還記得撞到你的男生樣子嗎?排查他們說不定很快能找到凶手。」

  「我不建議你這麼做,看似快捷方式的路很可能是馬拉松起點哦。」竹泉知雀不贊同地說。

  「或許是少女漫普及高中的原因,一些不太聰明的人信以為真,堅信轉角遇見愛,以為在走廊和我撞到一起可以順理成章背我去醫務室開展一段校園絕戀——他們的迷信行為就像上班第一天端著熱咖啡隨時准備潑總裁一身的清澈愚蠢小秘書。」

  她評價道:「如果我是總裁,我不會戀愛,只會扣人績效。」

  「是什麼給了他們可以撞到我的錯覺?」竹泉知雀分外疑惑,「田徑部教練放學堵了我一個月意圖拉我去參加全國大賽,他難道成功過嗎?」

  天真。

  「何況送出私人物品對我有特殊的意義。」竹泉知雀一本正經道,「凶手若真有本事拿到手,之後的事恐怕由不得他了。」

  港口Mafia歷來傳統,新人由領其加入組織的老人照顧,為此要送給對方一件自己身上的物品。

  森鷗外送了太宰治一件大衣,中原中也得到了蘭堂的帽子,贈予竹泉知雀信物的是前代首領,一把配槍,陪伴她度過了初入組織的一段歲月。

  倘若竹泉知雀有看好的後輩,推薦那人加入港口Mafia,她就會把這根頭繩贈予對方,告訴其他人:這人是我罩著的。

  校園斯托卡同學若是有本事從竹泉知雀手裡奪走頭繩,他的本事完全夠格被推薦給港口Mafia的暗殺部隊黑蜥蜴。

  竹泉知雀願意親自寫推薦信給廣津先生,讓他把斯托卡同學往死裡操練,見證裡世界一代新星冉冉升起。

  松田警官也是相當出色的人才,竹泉知雀暗戳戳想,若他哪天想不開棄明投暗,她一定要趕在酒廠發offer之前把人搶回橫濱!

  在外臥底不忘操心老東家秋招事宜,森先生上輩子肯定拯救過世界才有天選打工人在他麾下做事。

  漲工資,竹泉知雀搓搓手,等臥底結束必須給她漲工資!

  松田陣平把發繩套在手腕上,黑色發繩緊緊圈住他的腕骨,男人不適應地轉了轉手腕。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佩戴女孩子發繩一天。

  多出來的飾品與他格格不入,雖然不是粉白卡蒂貓一樣過於甜美活潑的裝飾,黑蛇吊墜神秘低調極有品味,但他還是感到別扭。

  猩紅眼眸暗紅蛇信的黑曜石蛇雕發繩絕非櫥窗中能買到的飾品,它的個人特色指向明確,幾乎可以當作竹泉知雀的代表物。

  以雀鳥為名的黑發少女,隱喻的圖騰卻是盤踞的蛇影,荒誕的反差。

  但松田陣平必須承認,這一切合適極了。

  非常適合她。

  貝爾摩德有一句話: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神秘,反差。

  求知欲,好奇心。

  當你試圖撥開眼前的迷霧,半只腳已經踏入了不該踏入的河流。

  發繩的主人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目送男人走出車廂。

  腰背舒展間她的上衣被手臂向上帶,小腹的黑蛇紋身露在外面,又在一瞬間後再度被衣擺遮掩。

  竹泉知雀的目光在車廂裡轉了一圈,搭乘列車的便衣警察人數不多,一大半圍聚在屍體邊,只有一個年輕的實習生守在車廂門口。

  她安安分分留在座位上等了幾分鐘,喝完了松田陣平拿給她的水,才一臉不好意思地走到實習生面前,雙手合十:「我想到那邊去上個廁所,可以嗎?」

  車廂裡有衛生間,卻是改名成「案發現場」的衛生間,被剝奪了原本的功能。

  實習生親眼看到竹泉知雀喝完了一杯水,小年輕猶豫了一下,讓開身:「動作快一點。」

  「女孩子去洗手間可快不起來。」竹泉知雀一副你這人好不講理的模樣,又勉勉強強點頭,「好吧,我盡量。」

  盡量的意思就是不行,可憐的實習生還沒混成社會老油條,沒聽出專業打工人的言下之意。

  竹泉知雀看不出異樣地走向下一節車廂。

  借洗手間門開合的空隙,她晃掉實習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混進學生中間。

  得益於發現屍體的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誰都沒嚎出驚天動地的一嗓子,列車上的學生們沒能參與這場突如其來的謀殺案,成為偵探預備役的希望被掐滅在萌芽中。

  「要是被知道凶手竟在我們中間,事情走向會變成《人人都是名偵探》還是《大逃殺之絕命列車》?」竹泉知雀思索道,「不管如何,提議玩狼人殺的主持人都該去試鏡金嗓子代言,我很看好他。」

  黑發少女略微低頭,和東張西望的鈴木綾子擦肩而過。

  鈴木家大小姐擔心自己的朋友,不知道班主任為何臉色難看地讓陌生人拿走竹泉知雀的吉他。

  吉他又做錯了什麼?

  「跟蹤也好,偷窺也好,不值得我費心費神。」竹泉知雀自言自語,「但你弄壞我的吉他,卻不打算賠償嗎?」

  她十指交叉,按動指節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

  人煙稀少的車廂中,碰撞聲悶悶地響起,伴隨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你和竹泉同學是什麼關系?!」陌生的男聲歇斯底裡,「你憑什麼有她的發繩!」

  「她主動給我的。」拳頭碰撞間,松田陣平挑釁地說,「羨慕嗎?」

  「我不信!我不信!去死,去死!」粗壯的喘氣聲狀如犀牛,男人悶哼一聲,硬接了一拳。

  兩人扭打的包間太過狹小,武鬥術難以施展,動作稍大身體就會重重撞在牆壁上和門框上。

  技巧的作用降到谷底,只余原始的力量對撞,松田陣平閃過一拳,不太情願地承認擅長拆彈精細活的自己的確不如老班長健壯。

  而他的對手壯得像只鐵皮犀牛,松田陣平猜凶手不是拳擊部就是橄欖球部,他蒲扇般的手又粗又大,粗魯地莽衝過來。

  「你明明可以直接掐死山下同學,卻偏要偷知雀的吉他弦作案,難以控制自己的偷竊欲,是不是?」松田陣平用言語刺激凶手。

  直呼名字的親昵果不其然激怒了凶手,他咧開嘴,森然地說:「是啊——你也會被我勒死,高興嗎?興奮嗎!」

  「別拿你異於常人的性癖揣測正常男人。」松田陣平一拳砸在凶手面部,「山下同學拿你當朋友不是嗎?在衛生間裡,他根本沒想過你會對他下手。」

  「朋友?呸!」凶手用力啐了口血沫,「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和他交朋友?還不是因為他洋洋得意地說竹泉同學答應了他的告白!」

  「你知道我約他去衛生間見面用的是什麼理由嗎?」健壯的男生扯住猙獰的笑容,「我給他看了我偷拍竹泉同學的照片,他一邊指責我怎麼能偷拍,一邊理直氣壯要我把照片發給他這位『正牌男友』呢!」

  松田陣平嘖了一聲:「怪不得你們是朋友,兩個一模一樣的爛人。」

  人家女孩子是倒了多大霉,遇到的爛桃花一朵比一朵奇葩。

  「偷拍犯法,先生。」松田陣平又是一拳,「你提醒我了,我會記得把你手機裡的照片刪光。」

  應該沒拍到不該拍的照片吧?松田陣平抿了下嘴,嘗到齒縫間的血腥味。

  得去和zero說一聲,他的女朋友警惕心不是零,而是徹頭徹尾的負數啊。

  凶手一擊重拳揮來,松田陣平用胳膊格擋,掛在他手腕上的蛇形吊墜閃過凌厲的冷光。

  又一次看見發繩,凶手的情緒明顯變得更過激了。

  松田陣平猜得一點不錯,男生非常、非常想要這根發繩,想到骨頭都在癢。

  男生們流行這一套,把女朋友的發繩戴在手腕上做護身符,得意洋洋顯擺自己是有主的。

  發繩圈在腕骨上,好似卡在脖頸上的項圈,只是想想就讓凶手顱內高。潮。

  可最終被圈住的人不是他!

  而是一個陌生的、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英俊男人。

  細細的黑色發繩在男人腕間既突兀又特別,吸引著所有看向他的人的注意力,蛇形黑曜石貼在他的皮膚上,仿佛黑蛇烙印冰冷的吻。

  凶手嫉妒得發了狂,陰暗的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松田陣平,等到他落單,毫不猶豫地衝了上去。

  松田陣平猜得不錯,凶手是橄欖球部的部員,他能順利入部全靠一身壯碩的肌肉和粗狂的力氣。

  「我能解決他。」松田陣平舔了下破皮淤青的嘴角,「只要能把他引到走廊上去。」

  包廂太狹小了,他在裡面就像被鬥牛衝撞一樣,該怎麼拿出紅布激他出去?

  思緒飛速運轉,拳頭交錯間松田陣平不經意地抬了下眼,包廂門口纖細的身影背光而立,透出亭亭的倒影。

  只一眼,他險些心髒驟停。

  松田陣平瞳孔緊縮:「快走!」

  晚了,男生已經看到了他魂牽夢縈的人。

  他發紅的渾濁眼眸一轉,立刻松開松田陣平,轉身撲向門口的竹泉知雀。

  得不到的毀掉,只要是他的!只要是他的!

  狀如瘋牛的男生迎頭撲來,竹泉知雀不閃不避,背在身後的手高高舉起。

  紅色的滅火器又沉又重,女孩子舉起它卻像是舉一只香蕉。

  男生猙獰的臉映在她毫無波瀾的眼眸中,無論他的嘶吼充斥著怎樣偏執的妄想和恐怖的言辭,他愛慕的人看過來的眼神永遠是不以為然和漠不關心。

  他引以為傲的暴力在她看來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他的存在於她眼中不及一粒灰塵的重量。

  從始至終,竹泉知雀都沒把凶手放在眼裡,她來這裡,只為一根被偷走的吉他弦。

  距離越來越近,男生瞳孔中宛如慢動作一幀一幀舉起的滅火器攜著絕對的力量重重砸下,既定的軌跡猶如命運的重錘,要讓一切粉身碎骨。

  噗哧。

  飛散的鮮血濺在竹泉知雀側臉上,打濕了睫羽。

  她抬起手背抹掉臉上的血滴,手指松開,把滅火器丟到地上。

  沉重的罐子砸出不小的聲響,竹泉知雀蹲下身,手指橫在凶手鼻梁下探了探。

  「好可惜,還有氣。」

  她抬眸看向松田陣平,友好地把收人頭的機會讓給他:「要來補一下嗎,松田警官?」

  松田:到底誰才是該被逮捕的那個?


第33章

  打工的第三十三天

  偏僻的車廂,染血的滅火器,倒地的傷者,慢條斯理抹去臉頰上鮮血的黑發少女。

  面前站著一個目睹全程的現役警官。

  松田陣平的思緒短暫地停滯了一瞬,一時竟不知該把手銬拷到誰手上。

  「你——」他深吸一口氣,「我先不和你算擅自離開車廂的帳,你上哪拿的滅火器?」

  「路上看到的,感覺很順手,就帶過來了。」竹泉知雀拿出紙巾仔細擦拭指縫裡的鮮血,「來干架當然要備好武器,可以用滅火器砸的人為什麼要用拳頭打?反作用力很疼的。」

  竹泉知雀:「警官,時代變了。」

  她是在嘲諷我吧?松田陣平咬著牙想,是在明目張膽的嘲諷我吧?

  竹泉知雀不覺得自己嘲諷,相反她認為自己可貼心了:「不用遺憾,他還有氣,你可以再補一下。」

  連收割人頭的機會都拱手讓人,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大方的人嗎?

  「免了。」松田陣平沒好氣地說,半蹲下來把凶手兩只手擰到背後銬住,掰著他的傷口看了看。

  「年紀輕輕,下手挺狠。」血肉模糊的,慘不忍睹。

  松田陣平拎著昏迷的凶手站起來,打電話給同事過來接管犯人:「抓到了,記得把醫藥箱一起帶過來。我?我沒事,犯人需要急救。」

  竹泉知雀看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悄咪咪想走,一只鐵手冷酷地揪住她的衣領,硬生生把手腳撲騰的女孩子拽回來。

  「又要上安全教育課?」竹泉知雀哀嚎,「放過我吧松田警官,我好安全的,實在太閑不如去給犯人普法,拯救失足少年的使命在召喚你!」

  「你給我過來。」松田陣平充耳不聞,蠻橫地把竹泉知雀按在座位上,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

  「我之前是怎麼和你說的,你又怎麼好好好答應我的?」男人冷笑,「敢問這位小姐,你嘴裡有半句實話嗎?」

  半句還是有的吧,竹泉知雀不太確定。

  「我已經成年了,有能力決定自己的行動。」竹泉知雀不服氣,「何況結果不是皆大歡喜嗎?要是我沒能及時趕到,松田警官還在車廂裡挨打呢。」

  她看向松田陣平嘴角的淤青。

  松田陣平舔了下破皮的傷口,干涸的鐵鏽味,火辣辣的刺痛感遍布全身。

  他看著有些狼狽,又如野火般生機勃勃。

  「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他的眼睛燃著一簇憤怒的火,「萬一失手,你被他抓成人質怎麼辦?凶手的情緒已經在失控邊緣了!你真當他不會傷害你?」

  好耳熟的對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竹泉知雀恍然,那日在餐廳她意圖用自己交換劫持犯手中的女士,事情解決後安室先生用同樣生氣的語氣吼了她。

  他們到底在生什麼氣呢,明明丁點兒壞事都沒發生。

  「安室先生和松田警官一定很聊得來。」竹泉知雀神游天外,「要不改天介紹他們認識吧,肯定一見如故。」

  不必謝她,她只是個深藏功與名的不求回報好心人罷了。

  黑發少女一臉乖巧地聽訓,眼睛一片茫然,她的身體留在原地受苦,她的靈魂已經飄到了漫無邊際的雲上。

  直到便衣們帶著急救箱趕來,竹泉知雀才從痛苦的安全教育說教中解脫,忍不住揉了揉發麻的耳朵。

  「松田警官,是你下的手嗎?」同事被凶手腦袋上的傷口嚇了一跳,苦口婆心道,「暴力執法要不得,萬字檢討教做人。」

  「不是我干的。」松田陣平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竹泉知雀,「是這位小姐的傑作。」

  竹泉知雀才不怕他告狀,她是合理合法的正當防衛,任你如何陰陽怪氣,她死鎖在受害者的身份上。

  便衣警察看了看把「我好柔弱啊」幾個字寫在臉上的黑發少女,又看了看凶手腦袋上狠厲粗暴的傷口,一臉欲言又止。

  「松田警官。」同事委婉道,「我可以理解你想逃脫檢討的心情,但把罪名栽贓在學生身上是不是多少有點不要臉……」

  同事的聲音越說越小,最終消失在松田陣平友好中透露殺意的微笑中。

  幾個便衣警察訕笑著拖著凶手離開,竹泉知雀可惜地看向被松田陣平擋得嚴嚴實實的出路,沒能成功混在人群中跑路。

  「又一個被你乖巧假像蒙騙的人,是不是?」松田陣平沒好氣地說。

  「檢討我幫你寫吧。」竹泉知雀聰明地轉移話題,「我特別擅長幫人寫檢討。」

  在日復一日的黑暗職場中磨練出來的特殊技能,竹泉知雀什麼類型的檢討都會寫,流水賬型、文思泉湧型、震撼人心型、生命與哲學型……只要甲方亮出要求,再匪夷所思的檢討她都能給你寫出來。

  她最高紀錄是同時替雙黑代寫檢討,按客戶要求一份要寫得真摯深刻認真反省,一份要寫得敷衍至極無藥可救。

  前者甲方中原中也,後者甲方太宰治,竹泉知雀揣摩他們各自的人設,寫出的檢討天。衣無縫。

  一切都非常完美,她只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

  竹泉知雀把署名寫反了。

  森鷗外收到檢討的當天就住了院,他躺著病床上抱著氧氣瓶用力吸氧,難以呼吸。

  中也君!你不是港口Mafia最後的良心嗎!檢討中你對我的怨懟和嘲諷是認真的嗎?我還是不是你最尊敬的BOSS?

  太宰君!雖然我無比盼望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一天,但在檢討裡看見你誠心道歉真的好驚悚啊!你是不是想把我嚇進醫院借機篡位?好歹毒的心腸!

  始作俑者竹泉知雀拎著果籃在首領病房外徘徊,滿懷愧疚地道了聲安息。

  稿子都交了,退代寫費是不可能退的,只能讓首領委屈一下了。

  防衛過當的檢討好寫得很,只需要把竹泉知雀從前寫過的檢討模板稍微改一改就好。

  「用哪一篇呢?」她糾結道,「前年四月我外出執行清洗任務,塔塔開打得太激動不小心毀了一座港口Mafia注資的商場那一次?還是去年一月,我和中也君搭檔鎮壓敵對勢力,拿人頭數打賭但誰都不服輸,無差別大殺特殺結果被負責保潔的後勤告到森先生面前那次?」

  把倒塌的大樓換成凶手的腦袋,把塔塔開太激動改成遭到人身威脅的應激反應,再刪掉一些不和諧的字眼,一篇完美的檢討不就寫完了嗎?

  她說起檢討,讓松田陣平想到從前警校的時光。

  寫檢討、罰清理澡堂,都是教官希望幾個刺頭按規矩行事的良苦用心,寄托了他對熱愛搞事的學生們美好的期望。

  教官想得很好,但他的學員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積極認錯打死不改的典型案例。

  松田陣平從未反思過自己,直到今天,直到他自己站到教導者的角色上,他突然醒悟了。

  鬼塚教官,你是真的不容易!

  你是怎麼讓寫檢討的人真心反省的?求你了,教教他。

  「zero的家教事業要面臨的竟是這種高難度的挑戰嗎?」松田陣平同情了好友一秒,立刻決定把鍋甩出去。

  等會他就打電話給降谷零,誰的女朋友誰管。

  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松田陣平手腕一翻,一部手機出現在他掌心。

  他熟練地解鎖,點開相冊,成山成堆的照片撲了松田陣平一臉。

  「只跟了你一星期就拍了這麼多啊。」他嘖了一聲,手指滑過屏幕。

  偷拍是凶手親口交代的罪行,松田陣平趁拷手銬的功夫把斯托卡的手機拿了過來。

  「他手裡大概率有備份。」松田陣平點開照片,「我回頭讓負責網絡犯罪的同事幫個忙,遠程替你刪掉。」

  「沒事,不急。」竹泉知雀不在意地說,「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松田陣平已經不想對這姑娘稀缺的安全意識發表看法了,他本想一鍵刪完照片了事,又煩躁地點開一張張看過去。

  不得不說,壯得像一只鐵皮犀牛的凶手拍攝技術竟然相當不錯。

  取景全是在校園內,櫻花樹下低頭踩影子的少女、笑著拿冰汽水貼臉的小姑娘、咬著關東煮臉頰鼓鼓的竹泉知雀、握著網球拍用力跳起揮拍的運動女生……

  鮮活的畫面定格在鏡頭中,拼湊出彩色的人影。

  鏡頭是人的第三只眼睛,只能看到拍攝者想看到的部分。

  照片中的光源永遠聚焦在竹泉知雀身上,她周遭的一切皆虛化失焦被模糊處理,狂熱的愛慕轉動貪婪的眼珠。

  松田陣平大拇指滑動屏幕,相冊裡的照片中鏡頭越來越近。

  凶手不滿足於遠遠看著竹泉知雀,他渴望靠近她,渴望自己被她看見。

  可惜竹泉知雀太忙了。

  忙著聽課、忙著補眠、忙著給男朋友發消息、忙著嘗試食堂新菜,實在沒有多余的空閑分給別人。

  她吝嗇地連一道眼風也懶得給予他。

  透過照片松田陣平清晰地感受到了凶手的焦慮,他跟蹤愛慕的不是甜美可愛的少女,而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暴君。

  屏幕上滑動的指腹停了下來,停在一張慌亂模糊的照片上。

  周遭灰暗,更衣室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透著光。

  靠在儲物櫃上的少女雙手交叉,拽著衣角向上脫,動作定格在脫到一半的位置。

  她在外衣下穿了黑色的運動內衣,鏡頭只能拍到小腹和肚臍。

  白得晃眼的皮膚上,黑蛇吐出猩紅色的蛇信,栩栩如生的紋身宛若活物,棲息她平坦的小腹上。

  竹泉知雀偏頭瞥來的冷淡眼神越過更衣室的門縫,穿透鏡頭,如子彈般擊碎觀賞照片之人的天靈蓋。

  這是相冊裡唯一一張她沒有笑的照片,仿佛隱沒在水面下的冰山顯露不為人知的一角,更大更多的謎團引人自甘墜入冰冷刺骨的深海。

  松田陣平懸停在屏幕上的拇指僵硬了很久,才繼續滑動向後看去。

  後面的照片都很模糊,像急匆匆的抓拍,鏡頭中央的少女似是厭倦了凶手的得寸進尺,不再停留在定格的畫面中。

  她不肯,凶手就一張都拍不到。

  充分證實了這姑娘其實什麼都知道,連被跟蹤了一星期的准確時間都了如指掌,她放任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與她無關。

  無論是虛榮認下謠言自封她男友的山下,還是偏執愛慕的凶手,亦或是列車上發生的慘案鬧劇,都不被竹泉知雀放在眼裡。

  松田陣平說會幫她處理照片,也只換來女孩子可有可無的一聲應和。

  思慮間,冰涼的觸感貼在松田陣平嘴角,破皮的傷口被冰鎮住,疼意散了兩分。

  他從屏幕中抬起頭,坐在對面的黑發少女單手支腮,右手拿著手帕裹住的冰袋貼在松田陣平淤青的傷口上。

  「不疼嗎?好歹處理一下傷口再繼續工作。」竹泉知雀努努嘴,「都說了我不急,旅途中加班可沒有加班費。」

  她冰敷的動作耐心又溫柔,與對凶手的全然漠視不同,竹泉知雀漂亮的杏眼專注地看向松田陣平,琥珀色的眼眸中只映著他的身影。

  「他拍了什麼?」她好奇地探身,勾頭去看,「要是拍的不錯就發我一份。」

  為她臥底生涯的求學之旅做個紀念。

  「不怎麼樣。」松田陣平把手機屏幕朝下蓋在桌面上,他不知道自己第一反應為什麼是說謊,「我已經刪完了。」

  竹泉知雀遺憾地欸了一聲,指腹點點臉頰:「我不上照嗎?」

  明明一直被人誇好看來著,是不是凶手的拍攝技術不行?

  松田陣平逃避了這個問題,他仔細翻閱凶手的手機,發現除了相冊滿滿當當,其余什麼都沒有。

  專門買來用來偷拍的手機嗎?松田陣平點開備忘錄,意外發現凶手留下了一條的訊息。

  「衝繩」,後面接了三個感嘆號。

  男人和無數犯罪分子打過交道的頭腦立刻領悟了凶手的意圖。

  衝繩,大海,泳裝。

  「拿滅火器砸他一下砸少了。」松田陣平自言自語,「我是該補兩下。」

  「什麼什麼?」竹泉知雀湊過來,「衝繩怎麼了嗎?我聽綾子說最近天氣不錯,我們可以去海邊沙灘玩。」

  「我特意和綾子買了同款不同色的泳衣。」她興奮道,「我們說好要拍姐妹合影。」

  來場雨吧,松田陣平無情地想,雷電暴風雨,能讓她老老實實窩在酒店呆過整趟修學旅行的雷暴雨。

  「你穿泳裝沒問題?」他的目光隔著衣服落在竹泉知雀小腹上,又很快移開。

  「有什麼問題?」竹泉知雀摸不著頭腦,「繼我的長相見不得人之後,我的身材在松田警官眼裡也見不得人了嗎?」

  竹泉知雀: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指指點點。jpg)

  送命題,松田陣平想,該回答這個問題的家伙為什麼不在?zero要是在這裡,他何至於淪落到幾度失語的地步?

  「沒什麼。」松田陣平語焉不詳,「你很喜歡蛇?」

  狡詐與謊言的像征,尖牙與毒液的代表物。

  「喜歡哦,嘶嘶吐信的樣子很可愛。」竹泉知雀舌尖抵了抵上顎,暗紅的舌紋一閃而過,「我喜歡舌頭敏感的小動物。」

  奇怪的理由,但由她說出來又很認真,讓人忍不住相信。

  松田陣平目光游離,余光瞥到卡在腕骨上的黑色頭繩。

  他准備摘下來還給竹泉知雀,卻發現綿質繩圈黏在腕骨上,帶來輕微的粘黏感。

  ……之前動作激烈地和凶手扭打在一起,出了很多汗,發繩被打濕了。

  把沾染汗水的發繩還給女孩子,光想想就眉頭緊皺。

  「送你了。」竹泉知雀順著松田陣平的目光看去,一下猜到了他的為難。

  「用它抵消掉《小星星》怎麼樣?」她語調輕松,「我的吉他缺了弦,演奏會暫時取消。」

  「它可是價格不便宜的定制款。」竹泉知雀大方道,「要是哪天松田警官家裡揭不開鍋了,拿去當鋪賣掉也是一筆保命錢。」

  「我真是謝謝你啊。」松田陣平磨牙。

  竹泉知雀並沒有用金錢侮辱他的意思,她只是遵循事實:打一份工的松田陣平收入怎麼可能敵得過多方打工的敬業臥底,勤勞致富!

  冰袋在夏日消融得很快,松田陣平握著冰袋敷住臉上的傷口,竹泉知雀擰開碘酒,朝他招手:「手臂上的傷還沒塗藥。」

  她上藥的手法迅速又果決,特別是裹繃帶的技術,令人奇異的嫻熟。

  「相信我,絕對不會裹得你不舒服。」竹泉知雀信誓旦旦,「我的手法是從專業人士身上學來的。」一個把繃帶當貼身衣物穿的木乃伊人。

  太宰治對繃帶的依賴就像魚離不開水,他的部門每月報銷清單上繃帶占據了百分之八十的份額,醫療部門月月都在向首領抗議,抗議屬於他們的醫療資源被隔壁高層假公濟私,無恥至極!

  竹泉知雀很愛和太宰治搭檔出任務。每每遇到有人受傷,撕下衣服布條包扎傷口的方法因太宰治的存在而改良——竹泉知雀會直接去搶他身上纏著的繃帶,在太宰治「啊啊不要搶走我的本體」的哀嚎中扒光他的存貨。

  人形自走繃帶機器,用過都說好。(拇指。jpg)

  「完工!」竹泉知雀滿意地拍拍手,邊收拾桌面上的醫療垃圾邊說,「活動一下胳膊,還疼嗎?」

  「……不疼了。」松田陣平抬起手臂,柔軟的雪白繃帶一層層纏繞在皮膚上,每個細小的傷口都被處理得恰到好處。

  「那就好。」竹泉知雀探身朝車廂門口揮手,綾木綾子站在遠處擔心地直踮腳。

  「案件已經結束了吧?」竹泉知雀想跑路,「我想回朋友那邊去了。」

  「別對他們透露今天發生的事。」松田陣平囑咐一句,放竹泉知雀離開。

  黑發少女雀躍的身影和鈴木綾子一起遠去,車廂裡只剩下松田陣平。

  他戳弄發繩上搖晃的蛇形吊墜,撥通了某人的電話。

  「嘟——」

  不算短的等待時間過去,啪嗒一聲,電話接通了。

  「松田?」

  安室透的聲音混在風裡,松田陣平沒有聽漏他身邊若隱若現的槍聲。

  松田陣平:「在執行任務?」

  「還好,不是很忙。」安室透說,「嚴格來說不是我的任務,被人拉了壯丁。」

  「大忙人。」松田陣平沒有細問老同學的任務,「你要是不得空,我晚點再打過來。」

  「沒事。」又是兩下槍聲,屏幕對面的人換了個方便說話的位置,「接下來沒我的事了,說不定還有幾天的空閑,可以約你出來喝酒。」

  「很遺憾,我不在東京。」松田陣平懶洋洋聳肩,「既然你不忙,那我就說了。」

  「你小子,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交了女朋友?」

  「咳!」安室透嗆了口風,他移開手機認真確認了一遍聯系人,才繼續說,「你怎麼知道……你見到知雀了?」

  「碰巧在同一趟列車上。」松田陣平沒有多說,他的重點不是這個,「你知道她的警惕心有多差嗎?」

  「發生什麼事了?」安室透眉頭蹙起。

  「很多事。」松田陣平毫無替竹泉知雀遮掩的意思,掰著手指數過去。

  「她被校園斯托卡跟蹤偷拍了一星期,造謠和她交往的男生被跟蹤狂用她的吉他弦勒斷了脖子,以及她言而無信,擅自離開警察保護找凶手對線,差點把我嚇得心髒驟停。」

  「對了,她還不許我把這些事告訴你,用的理由是:安室先生是私家偵探,就算告訴你你也不能進學校揪出跟蹤犯。」

  「這位曾是警校第一的『私家偵探』先生。」松田陣平嘲諷道,「你在女朋友心裡地位不高啊。」

  安室透深呼吸。

  不生氣,不能生氣,和知雀生氣是沒有意義的,他早該在她擅自於劫持現場和罪犯商量交換人質的時候了解她的本性。

  可以教好的,一定可以教好的,他和知雀交往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我知道了。」他強調道,「我回去會和她好好聊聊。」

  「你說和她在一趟列車上?」安室透又問,「你們的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

  「你不知道?」松田陣平詫異,「帝丹高中修學旅行,她沒和你說一聲?」

  好像說了,說本周末不用來給她補習,她要去追求詩和遠方。

  安室透:詩和遠方指的原來是修學旅行嗎?她是不是和謎語人學的比喻?

  「我最近有點忙。」安室透清了清嗓子,「松田,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手機裡好友的聲音被風吹得不太清晰,但松田陣平仍然聽見了他的請求。

  「幫我照顧她,在我不在的時候。」

  搖晃的蛇形吊墜閃過刺目的星芒,猩紅的蛇信輕輕掃過松田陣平指腹。

  像征謊言、欺詐、貪婪和欲念的掛墜綴在男人腕骨上。

  發繩太小了,緊緊箍在手腕上,硬扯下會帶來皮肉撕裂的痛苦。

  松田陣平思緒游離,他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干脆扯下發繩隨意塞進口袋。

  跟蹤狂已經抓到了,用於刺激犯人的竹泉知雀的私人物品不用繼續留在他身上。

  送給他的意思是隨他處置,扔掉也好,典當換酒錢也好,怎樣都行。

  唯獨不該繼續戴在手腕上。

  更不該一邊戴著女孩子的發繩,一邊和她的正牌男友、他的老朋友打電話。

  「挺好看的,又是定制款,當作普通的飾品也不突兀。」松田陣平抓了抓頭發,「把它當成普通民眾的謝禮帶在身上……類似錦旗?警局裡真有裹著錦旗上下班的家伙。」

  很正常。

  是正常的。

  和相冊裡沒有刪掉的照片一樣正常。

  「知道了。」他慢了一拍回答屏幕對面的人,「這段時間我會替你照顧她。」

  知雀的發繩只是根好看的普通發繩而已,沒有下蠱

  意思是動了心思的人不可以甩鍋給別人()


第34章

  打工的第三十四天

  松田陣平沒能和老同學聊太久,對面似乎出現了突發事況,安室透掩住手機應了什麼人一聲,匆匆掛了電話。

  「這小子在哪兒忙活呢?」松田陣平嘀咕一句,「加班比我還多。」

  他們部門至少還能借交流學習的名義來衝繩旅游,zero不會被死鎖在辦公桌上了吧?

  「忘記告訴他列車的目的地了。」松田陣平敲了敲額角,「算了,不重要。」

  降谷零多半在東京,插著翅膀飛也飛不來衝繩,何必把公費旅游的事告訴他,萬一引得他怒而罷工玩笑就大了。

  松田陣平雙手插兜走回他的車廂,中途路過竹泉知雀的班級,兩個女孩子像嘰嘰喳喳的小鳥依偎在一起說話,黑發少女手中握著她的手機,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屏幕。

  她的手指擋住了手機背面,指腹遮住的地方貼著一朵小紅花。

  「太可怕了。」鈴木綾子後怕道,「修學旅行才剛開始,列車上竟然發生了命案,死者還是我們的同班同學。」

  「噓。」竹泉知雀食指豎在唇邊,「大家還不知道這事呢,老師們的說法是山下同學突發疾病被緊急送去了醫院,可別串錯了口供。」

  鈴木綾子點點頭,聲音壓得更低:「幸好凶手被抓住了,是D班的橋原同學吧,他給人的感覺很討厭。」

  「橋原同學老是來我們班上到處晃悠。」鈴木綾子回憶道,「他曾經向我搭過話,又總是在你的座位邊徘徊。」

  「但知雀你完全不在意呢。」鈴木綾子頭疼地說,「如果不嚴厲地反擊,騷擾者會變本加厲的。」

  「討厭的人又不只有一個兩個,一個個反擊過去會忙不完的。」竹泉知雀眨了眨眼睛,「我更喜歡看狗咬狗的戲碼。」

  「欸?」鈴木綾子迷茫地看著她,竹泉知雀笑眯眯的,輕快轉移話題,「好啦,凶殺案可不能破壞激動人心的修學旅行。綾子做了衝繩旅游攻略嗎?大海,沙灘,椰汁冰沙!夏天的快樂在衝繩!」

  「我們可以互相幫忙抹防曬霜。」竹泉知雀親親熱熱地說,「穿同款泳裝拍照。」

  「前年夏天我來過衝繩。」受竹泉知雀快樂的心情影響,鈴木綾子臉頰微紅地說,「是和雄三一起來的……」

  富澤雄三,富澤財團三公子,鈴木家大小姐的未婚夫。

  豪門聯姻但甜甜蜜蜜的恩愛情侶,完全不塑料的愛情秀了竹泉知雀一臉。

  雖然她也有男朋友,且男朋友的顏值甩大多數男性幾十條街,但在真愛面前,竹泉知雀只想搶走松田警官的墨鏡戴到臉上。

  「幫女生抹防曬霜是男朋友的工作又怎樣。」竹泉知雀雙手抱臂,幼稚地說,「說搶我就搶,論偷家的本事我從來沒輸過。」

  「是是。」鈴木綾子溫柔地應聲,「知雀也是,不可以因為男朋友丟下我哦。」

  鈴木綾子:「啊,不過知雀的男朋友也不在衝繩,假說不成立呢。」

  「安室先生工作很忙,我猜他很難有旅游的心情。」

  竹泉知雀抬頭和鈴木綾子說話,擱在膝頭的右手滑過手機屏幕解鎖,跳出短信頁面。

  她指尖在屏幕上跳躍,盲打一段文字,發送成功的提示顯示在屏幕上,手機又一次陷入黑屏。

  竹泉知雀愉快地和鈴木綾子聊著漫無邊際的話題,變換的光影透過車窗打在她年輕柔美的臉上,舒適閑散的氛圍彌漫在車廂中。

  感到安心的鈴木綾子並不知道,血色的消息經她身邊之人的手機流通,隨著電磁波去往某不知名的黑色之地。

  「大家!衝繩到了——」

  烏拉烏拉仿佛山羊衝出羊圈的激蕩聲音響徹列車,引起一通狼嚎。

  放飛自我的激動高中生仗著列車上都是同學快活地旋轉跳躍,像哈士奇一樣在走道上來回奔跑,咚咚咚的腳步聲聽得帶隊老師額冒青筋:「你是哪個班的!我記住你了!」

  嘻嘻哈哈的吵嚷聲淹沒了老師的怒吼,學生們手忙腳亂地收拾桌上沒吃完的零食,囫圇往行李箱裡塞,踮著腳蹦跳著去夠行李架的背包。

  竹泉知雀拎著行李箱在車廂門口探頭看向這壯觀的亂像,感嘆道:「我想到了曾經在非洲看過的動物大遷徙,這裡的混亂程度不比那兒差多少。」

  琴酒親自扛著狙。擊。槍過來都別想在興奮的學生中一槍擊中目標。

  想到琴酒,沒有加班費的凄慘加班回憶籠罩了竹泉知雀,她忍不住戴上痛苦面具。

  竹泉知雀自認是組織裡數一數二的大忙人,操著學生的心干社畜的活,白天在學校挨老師的罵,晚上在訓練場受琴酒的諷,一個人掰成兩瓣用,像塊坑坑窪窪的破碎小餅干,偶爾橫濱那邊也來分一塊邊角料。

  好不容易!學校組織修學旅行,她可以合理合法地丟下學業和工作擺爛兩天,琴酒催命的消息又雙叒叕來了。

  【讓我加班我沒意見,但組織連買溜冰鞋的經費都不給我批,員工怎麼會有動力?——威雀威士忌】

  琴酒的消息如他的人一樣冷酷,莫得感情。

  【閉嘴,帶著你的槍滾過來。】

  大哥!她是來修學旅行的,又不是去參加極道組織內部培訓,管制武器要怎麼過安檢?拿命過嗎!

  竹泉知雀倒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她可以捉兩只咒靈讓它們抱著槍跟在列車窗外飛:)

  不當人而已,詛咒師的基操。

  邪惡。jpg

  竹泉知雀一邊和鈴木綾子聊天一邊和琴酒討價還價,深情並茂地講述她行動的困難,發出「不如大哥你開飛機過來給我空投武器」的聲音。

  人的本性總是調和的,當你率先提出了大離譜的要求,原本不讓步的人就會主動提出折中的解決方案。

  【我找人把你的武器帶過去。】琴酒發來的文字自帶他慣用的冰冷口吻,【目標只在衝繩停留三天,你最遲明晚行動。】

  黑衣組織在衝繩是沒有別的在職員工嗎?竹泉知雀腹誹,她又不是每份加班費都非賺不可。

  竹泉知雀很為酒廠的人事部門操心,沒有五險一金和法定假期的工作難以拐到冤大頭,肯來黑衣組織勤勤懇懇打工的只有像她這樣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臥底。

  一個被臥底支撐起來的組織,想想都可悲,酒廠的HR晚上怎麼睡得著覺?

  HR睡不著沒關系,拖著行李箱歡天喜地和同學一起撲進度假酒店的竹泉知雀睡得很安心。

  柔軟得可以打滾的大床,舒服的雙人套房,無時限供應的自助餐,打電話就有送餐到門口的服務……

  竹泉知雀抓住鈴木綾子的肩膀,嚴肅地問:「老實交代,酒店是不是有鈴木財團的控股?明天幾點上演大小姐駕到統統閃開的霸總劇情?」

  她好准備舉起熒光棒給鈴木綾子打call。

  鈴木綾子不確定地說:「今年的修學旅行的確得到了來自鈴木財團的贊助,但這家酒店不是鈴木名下的資產。」

  「似乎是來自橫濱的合作方提供的酒店。」鈴木綾子想了想,「森式株式會社?」

  竹泉知雀:吃瓜吃到自己頭上。jpg

  原來有股份的人不是鈴木綾子,而是她。

  作為森式株式會社資深員工、將畢生事業奉獻給港口Mafia的女人,竹泉知雀的年終獎就是集團股份。

  港口Mafia可是在橫濱有五座獨棟大樓的大型勢力,加上太宰治這個以一己之力造就了組織足足一半利益的可怕男人,普普通通的打打殺殺根本入不了港口Mafia的眼,他們是要賺大錢的!

  錢好,錢來,錢從四面八方來。

  「今晚休整,明天集體出行跟隨導游觀光,後天海邊游玩,大後天上午自由行動下午返回東京。大體上安排是這樣,有什麼問題嗎?」帶隊老師群發通知。

  群裡刷出一排收到,竹泉知雀跟著排了隊形,在心裡過了一遍自己的行程。

  今晚恢復體力,明天白天觀光+踩點,晚上和不知名的同事接頭,將目標一槍爆頭,後天海邊游玩兼偽造不在場證明,大後天返程,繼續永無止境的打工。

  竹泉知雀:我愛工作,工作。愛我。

  特種兵行程是她的福報,她的人生因工作多姿多彩。用和旁人一樣的時間體驗到了多層滋味的豐富經歷,這一樁樁一件件若能寫在竹泉知雀的簡歷上,世界上還有什麼職位是她應聘不起的?

  竹泉知雀趴在枕頭上,抱著手機慢吞吞發消息。

  幾分鐘後,酒店的工作人員穿著正式的修理服在走廊各處忙碌,踩著梯子卸下天花板上的監控器。

  路過的客人無意間打聽到,因酒店監控線路老化可能存在火災隱患,酒店方決定把監控拆下重裝。

  「這幾天的監控會有所缺失。」修理工掛著禮貌的笑容,「客人們不必擔心安全問題,我們的員工隨時在走廊上巡邏,放眼衝繩再找不到比我們更安全的度假酒店。」

  因為酒店方就是最大的暴力機構。

  「線路老化不是一家酒店的問題。」修理工多解釋了一句,「同一時間段其它酒店也會和我們一起整改。」

  「我們不建議客人改訂別家酒店,要知道,我們是衝繩唯一一家敢接待職業是偵探的客人、且不怕房間變凶宅的酒店。」

  客人肅然起敬:了不起!

  前來旅游的客人並不知道,這家酒店願意接待職業是偵探的客人並不是自信酒店裡不會發生凶殺案。

  他們只是有非常專業的毀屍滅跡服務,保證客人看不出哪間套房是凶宅。

  臨時換下黑西裝改穿工作服的修理工動作利落地拆掉了走廊上、樓梯裡、大門口的監控。

  除了明面上的監控,走廊的綠植中還夾帶了大量隱蔽的針孔攝像頭,走的是內部網絡,僅有擁有權限的高層有資格查看。

  這部分監控不必管,他得到的命令是拆掉外人能申請調閱的酒店標准攝像頭。

  一星期內,無論前來的是持有公函的公安還是舉著證件的FBI,酒店都將以監控線路老化維修為由告訴他們:監控缺失。

  不單一間酒店,衝繩近七成的酒店和旅館收到了同樣的通知,他們有的由森式株式會社控股,有的害怕被消防部門找麻煩,有的緊跟同行辦事……

  簡短的命令在今晚調動了無數人的行動,執行的人不知緣由,也不問緣由。

  修理工恭恭敬敬對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攝像頭鞠躬。

  「拆卸結束,竹泉大人。」

  【辛苦了。】

  修理工直起身,拎著工具箱消失在走廊深處。

  「謹慎至上。」竹泉知雀晃了晃交迭的小腿,「單帝丹高中修學旅行團入住的酒店突然維修監控,就像海面亮光的燈塔,無端可疑。」

  雖然和松田陣平見面次數不多,但竹泉知雀判斷他是個格外敏銳的人,對邪惡和黑色血色尤其敏銳,他的同事好友中未免沒有和他一樣、甚至比他更難對付的人物。

  發生在衝繩的凶殺案不歸他負責,但日本的警察請外援頻率多到令人發指,既然沒有編制的偵探可以在案發現場自由行動大肆推理,有編制的警官怎會不行?

  「近七成的酒店一同整改,我入住的酒店就不起眼了。」竹泉知雀自言自語,「另一邊,也要防止黑衣組織疑心,不能讓他們把監控缺失一事與港口Mafia聯系在一起。」

  監控缺失的酒店中,森式株式會社名下資產和各大財團旗下酒店魚龍混淆,酒店經理人手一份像模像樣的消防宣傳通知單。

  監控的問題解決了,竹泉知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沒骨頭似的倒在床上翻滾烙餅。

  感謝鈴木財團的贊助,贊美注重隱私的套房,竹泉知雀和鈴木綾子分到一個房間,但除去共享區的小客廳,兩人單獨有各自的臥房。

  竹泉知雀翻滾翻滾,翻滾到床沿,柔韌性極佳地腳尖落在地毯上,雙臂張開拉開合攏的露台窗簾。

  她站在十五樓的窗邊,俯瞰星火點點的地面。

  黑發少女半蹲下來,以手指比劃高度,滿意點頭:「可以跳。」

  她仿佛說的不是十五樓,而是一階抬腳即躍的台階。

  「最近用無人機偵查的現像變多了。」竹泉知雀嘟囔,「上次中也君出差在池袋樓房上跑酷就被無人機抓拍了,險些和都市傳說無頭騎士一起登上池袋頭條,《新時代忍者再現》什麼的,差點沒把太宰君笑死。」

  和搭檔非常不對頭的黑發鳶眼少年一邊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黑掉無人機的攝像頭,一邊大聲嘲諷中原中也:「矮子忍者再現池袋!放心吧中也,為了不讓有忍者夢的小孩子害怕再也不能長高而放棄夢想,新聞我一定幫你壓下去。」

  竹泉知雀捧著西瓜邊吃邊看中原中也企圖用繃帶勒斷太宰治脖子的雙黑內戰大戲,在看熱鬧之余深深記下了中原中也的教訓。

  不要仗著自己有超能力就隨便踩別人家房頂,會被送上頭條受同事群嘲。

  「我的正下方十二樓是空房間,可以從十五樓跳下去,乘員工電梯從後門離開。」竹泉知雀琢磨,「明晚一去一回,回來再從十二樓爬上來就好,問題不大。」

  大不了她給自己塗個綠色皮膚,被無人機拍到就假裝自己是一只喜歡爬樓的變異壁虎。

  完美,毫無漏洞的計劃。

  「洗澡,睡覺,養足體力。」竹泉知雀舒展手臂,拎著雪白的浴巾赤腳走進浴室。

  「哼哼哼~」洗澡的小曲混著沙沙的淋水聲,磨砂玻璃上映出隱隱綽綽的人影。

  同一時間同家酒店,不同的房間裡有人在打枕頭大戰,有人盤腿坐在電視前搜午夜頻道,有人煲電話粥,有人開夜談會。

  亮燈的窗戶仿佛漫畫的一個個分格,繪出一個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吵吵嚷嚷的夜晚終會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歸於沉寂。一盞盞燈漸漸熄滅,竹泉知雀裹著浴巾踏出浴室,她走到窗邊拉上窗簾,入眼的最後一幕是遠處呼嘯而來的列車。

  這麼晚了,又是哪裡的游客來到衝繩?

  夏天的陣雨突如其來,窗簾遮住了無邊的雨幕,竹泉知雀幼貓似的蜷縮在空調被裡,把自己裹成一只牛角包模樣的貓貓蟲,困倦合眼。

  雨水淋在街道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男人的鞋尖。

  臨時的陣雨遠不到必須打傘的程度,走出列車站的安室透捋了捋濕透的金發,低頭敲擊放在防水袋中的手機。

  屏幕的光照亮他堅毅的下頜線。

  過了好一會兒,安室透收起手機,順著導航的方向走進連綿的雨幕中。

  凌晨三點,酒店前台接待了一位冒雨前來的客人。

  金發黑皮的男人拎著一只行李箱,濕漉漉的雨珠從他金色的短發滴落。

  他像一塊可口的點心,又仿佛一柄淬火開刃的利劍。

  「你好,辦理入住。」安室透將偽造的證件遞出。

  前台很快做好登記,禮貌詢問道:「需要我們的工作人員幫您把行李箱帶上去嗎?」

  「不必了。」安室透回絕,「入住期間我不需要客房服務,請不要派人打掃房間。」

  「好的。」前台習以為常地給客人備注,她將房卡遞出,微笑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系工作人員,祝您入住愉快。」

  凌晨三點的酒店安安靜靜,電梯停在十四樓,箱門打開。

  職業素養讓安室透下意識抬頭尋找走廊上的監控。

  沒有。

  應該擺放監控攝像頭的位置空空蕩蕩,留有剛被拆除的痕跡。

  安室透目光一頓,停在走廊上貼的消防安全通知書上。

  【本市近七成的酒店積極響應消防部門號召,集體改造老化線路,因此造成的不便請您諒解。】

  他拿出手機搜索,發現果真不是個例,這個星期衝繩度假酒店的監控都處於缺失狀態。

  失去監控不方便公安調查,卻很適合波本行動。

  安室透拎著行李箱走入房間,反鎖房門。

  他半跪在地,打開緊閉的行李箱。

  幾件迭好的換洗衣服下藏著漆黑的槍械零件與金屬的子彈夾。

  子彈夾中只有一枚子彈。

  「實驗室研發的新品種武器,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安室透戴上白手套拿起子彈夾,仔細地觀察。

  這之中絕對涉及到了組織的機密,公安的本能讓安室透想扣下子彈帶回警方研究。

  然而不行。

  琴酒的頭號小弟伏特加親手把子彈交給他,大塊頭一字不漏地重復大哥的命令。

  「只有一枚子彈,必須打入目標心髒。」伏特加說,「你的工作不是開槍,你只負責把武器帶給執行人。」

  波本作為情報人員,一線作戰不交給他似乎合情合理。

  「琴酒不信任我的槍法?」波本揚眉,「我不介意去靶場向他展示。」

  「不是因為這個。」不太聰明的黑衣大個子想說話但又不知該怎麼說,他的表情很容易看透。

  槍法是否優秀不重要,重要的是琴酒不信任波本。

  多疑是黑衣組織Top Killer身上難以撕下的標簽,或許琴酒對除去那位先生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報以信任。

  但至少在他心裡,『不信』的名單存在排行。

  琴酒選擇的執行人優先級高於波本。

  波本佯裝不在意地點點頭,接過子彈和附帶的配槍。

  轉身離開之前,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執行人是誰,又該怎麼和我接頭,總該告訴我吧?」

  「目標停留的地方有一家受組織控制的酒吧。」伏特加說,「你明晚九點進酒吧,執行人會點一杯黃油啤酒,坐在右邊第三個卡座。」

  「不要早到,不要遲到。」伏特加警告道,「時間就是你們的接頭暗號,執行人只認晚上九點整走進酒吧過來拼桌的你,不要做多余的、引人懷疑的事情。」

  以伏特加的腦子,他只知道在地下車庫穿黑漆漆大衣這一種接頭方式,像這樣詳細周密的方法也不是琴酒的作風,伏特加應該是照著執行人給的回復念了一遍。

  對方選擇的地點,意味著倘若安室透讓公安的人監視,有八成概率被察覺,從而暴露身份。

  夏日衝繩游客頗多,酒吧出入口數量未知,站在不願暴露身份的組織成員的角度上,執行人可謂十分體貼。

  體貼,善解人意,又何嘗不是一切竟在掌握的表現?

  安室透心中升起奇怪的熟悉感,如林間霧靄的輕柔音色仿若銀色絲綢纏繞他的脖頸,遮住他的眼睛。

  是她?

  知雀:黃油啤酒[]~( ̄▽ ̄)~*


第35章

  打工的第三十五天

  清晨,帝丹高中生傾巢出動。

  他們整齊劃一,他們鬥志昂揚,他們群魔亂舞。

  「校園特種兵拉練之一天內游覽全衝繩計劃正式開始!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嘩啦啦的小旗子舉成一片壯觀的小麥田,竹泉知雀淹沒在三角小紅旗的海洋裡,努力抬高手跟著揮舞,大聲應和。

  「很好!」熱血沸騰的年輕導游背後燃起熊熊烈焰,「賭上我的性命!一定不辜負大家的青春!」

  竹泉知雀隔著人群看了導游一眼:西瓜頭,大白牙,粗眉毛,綠色緊身運動衣,她DNA動了。

  「他cos的是邁特凱還是李洛克?」竹泉知雀做出拳擊的動作,「木葉的蒼藍野獸!吃我一記千年殺!」

  「我馬達拉願稱你為最強!」

  「好啦好啦。」鈴木綾子推了推少年漫之魂發作的中二少女,替竹泉知雀拉了下滑落的天藍色系帶,「難得穿了好看的裙子,今天是暴力禁止日。」

  「你在小瞧我嗎,綾子?」竹泉知雀嚴肅道,「裙子是女人的戰袍,我穿超短裙照樣一腳飛踢把人從大樓這頭踹到那頭。」

  鈴木綾子:「大樓?」

  港口Mafia大樓,優雅的拋物線。

  一腳踢飛不知死活的入侵者的竹泉知雀瀟灑落地,迎面看到臉色紅得和發色一樣的中原中也。

  「你——」中原中也深呼吸,狼狽偏過頭,「好歹是個女人,就不能換個攻擊方式嗎?」

  「有什麼關系?」竹泉知雀不解道,「我穿了安全褲啊,你看。」

  男生真是缺乏常識,一點小事大驚小怪。看在大家是同事的份上,她好心科普一次吧。

  竹泉知雀低下頭,指腹捏住裙擺。

  「可以了,住手!我不看!」她上提裙擺的動作被橘發藍眼的少年一個箭步衝上來粗暴打斷。

  中原中也四周張望,一個個瞪視走辦公室的人,煩躁地把外套脫下來遞給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沒接,她一本正經地說:「中也君,缺乏常識不可怕,拒絕吸收新知識才是腦袋僵化的前兆。你的內心將超短裙妖魔化了,不早日消除魔障是不行的。」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他知道竹泉知雀和太宰治玩得好,如今看來這兩個家伙氣死他的功力真是不相上下。

  「我知道你穿了……安全褲。」最後幾個字他含糊過去,中原中也咬著牙說,「我看到了。」

  動作幅度那麼大,旁邊的人想看不到都難!

  就是因為看到了他才面皮滾燙得受不了,恨不得把竹泉知雀壓去紅葉大姐辦公室換衣服,換尾崎紅葉喜歡的和服,裡三層外三層裹嚴實。

  「中也君,你是要干涉我的穿衣自由嗎?」竹泉知雀找到了道德的至高點,輪到她的回合了,「其實我很願意向我的同事看齊,但中也君你和太宰君的穿衣品味恕我不能茍同。」

  中原中也被轉移了注意力,不爽道:「哈?為什麼?」

  說青花魚的穿衣品味差就算了,他的西裝三件套都是老牌西服店手作的高級貨,帽子的搭配也很有品味,她有什麼好不滿的?

  竹泉知雀:「大夏天,炎炎酷日,路上的貓都恨不得褪掉一層毛,中也君你正兒八經的西裝三件套一件不少穿在身上,不熱嗎?」

  「太宰君就更不必說了。」竹泉知雀難以置信,「他竟然在大衣和襯衫下貼身裹了一層繃帶。在冬天我願稱之為過冬保暖小妙招、繃帶取代秋衣秋褲新時尚,但在夏天,除了有病之外我找不到別的形容詞。」

  女孩子苦口婆心:「中也君,你不能因為你和太宰君被稱為雙黑就把黑色西裝焊死在自己身上呀,黑色是最吸熱的顏色!」

  中原中也頭腦風暴,瞳孔地震。

  好、好有道理……

  總而言之,竹泉知雀靠自己出色的口才成功忽悠了老實人同事,第二天來港口Mafia上班的中原中也換了身清爽的淺色系短袖打扮。

  無形中被排擠的太宰治:盯——

  美好的夏天,由漂亮的小裙子和黑色的同事構成。

  「從橫濱到東京,夏日的滋味竟絲毫未變。」竹泉知雀感嘆道,「依然是美美穿小裙子的我和黑大衣焊死在身上的傻缺同事。」

  她沒有罵人,真的沒有,琴酒隔空打的噴嚏不許怪到她頭上。

  竹泉知雀在夏天有天然的優勢,低溫的體質讓她仿佛一個移動空調,恆溫不收費,值得信賴的夏日旅游好伴侶。

  竹泉知雀挽著鈴木綾子的手,跟著導游走出度假酒店,來到衝繩的街道上。

  熱風吹起她天藍色的吊帶裙裙擺,仿佛隨波逐流盛開的夏日鮮花。

  夏天是吵鬧、活力、熱風與海洋的季節。

  某個凌晨三點入住酒店,凌晨五點堪堪睡下的人享受不了這份活力。

  窗簾拉緊的昏暗套間,凌亂的被子中伸出一只咖色肌膚的手。

  金發男人捂著額頭解鎖手機,被屏幕散發的白光刺疼了眼睛。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看清時間後腦袋向後砸在枕頭裡,仰望天花板。

  「還早……」

  安室透呼出一口氣,空調被滑至他的腰腹,長久鍛煉的胸肌裸。露在冷氣充足的空氣中,皮膚緊繃。

  安室透是被腳步聲吵醒的,十五樓大清早像有一萬只羊駝在狂奔,他的聽力又好,險些在睡眠中夢到青青大草原。

  「旅游團嗎?」安室透揉了揉太陽穴,「對了,昨天前台說十五樓到十八樓被學校包下了,集體出游?修學旅行?」

  想到修學旅行,想到知雀短信中奇特的比喻:【安室先生,我要去追求詩和遠方啦,這幾天不補習。(貓貓甩尾巴)】

  「不會吧。」安室透掌心按住臉,「這是有多碰巧?」

  他不信,雖然夏天來衝繩的確是帝丹高中修學旅行的最佳選擇,但他不信,他要找可靠的人再求證一遍。

  【松田,你在衝繩?】

  幾分鐘後,邊打呵欠邊聽當地警方分享經驗的松田陣平摸魚回復:「你知道了?羨慕嗎?」

  安室透:還真是啊!

  好吧,他知道松田和知雀在衝繩其實很合理,一個是早就定好的出差學習,一個是學校安排的修學旅行,都是早早寫在計劃本上的出行。

  反倒是他來衝繩的理由更突兀更不可告人,一切只能歸功於任務目標選擇了這裡,導致執行人和他先後前來。

  安室透猜測執行人原本在別的地方執行任務,受琴酒指示前往衝繩。因為任務目標只在衝繩停留很短的時間,執行人無法返回東京,才讓波本攜帶實驗子彈跑這一趟。

  他估計自己到衝繩的時間比對方早,因為執行人約了今晚見面,今晚是任務的死線。

  「能被琴酒信賴的人,應該沒有拖延症。」安室透自言自語。

  他的邏輯很通順,不愧是副業是私家偵探的男人。

  用正確的邏輯得到錯誤的結論不是他的問題,也不是竹泉知雀的問題,而是他們中唯一一瓶真酒的問題。

  誰能想到琴酒派人執行任務,真就抓了碰巧到衝繩修學旅行的竹泉知雀呢?

  竹泉知雀登上列車的那一秒可沒料到旅游還要加班的命運。

  再怎樣完美的邏輯都比不上命運神來一筆的巧合。

  好友和女朋友全在衝繩的消息洗掉了睡意,安室透清醒了大半,他坐在床上打開計算機,十指在鍵盤上敲打。

  白天是他唯一和子彈單獨相處的時間,即使礙於暴露身份的危險不能過度研究,能收集多少資料是多少!

  安室透工作起來廢寢忘食,他臨時打電話叫了一份午餐匆匆吃完,一直在計算機前坐到黃昏西沉。

  數百只羊駝跑步的腳步聲又一次在頭頂響起,安室透揉了揉干澀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她們觀光回來了?」

  羊駝跑步的腳步聲是走廊的動靜,住在安室透頭上的學生很是安靜,腳尖踩在地毯上沙沙的,若有似無的聲響。

  可能是個性格文靜的女生,安室透收回視線,思維發散地想知雀住在哪一間?

  現在去酒店的自助餐區或許可以碰見她,但今晚不行,晚上九點有一場危險的會面。

  安室透沒打算做多余的事,他再次撥通前台電話,請他們送一份晚餐上來。

  曾大晚上飯都來不及吃就被琴酒叫去拉壯丁,累死累活通宵整晚卻連方便面的熱湯都喝不到一口的冰冷回憶讓安室透不對酒廠高層的職場關懷抱指望。

  現在多吃一口,晚上扛著槍滿城市跑的時候多一分力氣。

  「現在多吃一口,晚上吹冷風的時候多一分熱氣。」竹泉知雀一邊碎碎念,一邊夾起自助餐區的蛋撻放進餐盤。

  她的餐盤滿滿當當都是好吃的,胃裡只留下裝一杯黃油啤酒的位置。

  竹泉知雀端著餐盤坐到鈴木綾子對面,吃一口肉眼牛排挖一勺火龍果冰淇淋,吞一只鮭魚壽司咬一口蜂蜜松餅。

  她吃飯的樣子很專注,腮幫鼓鼓的嚼個不停,偶爾舔一舔唇邊的糖漬,臉頰上沾著雪白的奶油。

  「本來還想今晚和大家一起去吃夜宵的。」鈴木綾子又想笑又無奈,「知雀肯定是去不了了。」

  「走了一天太累了。」竹泉知雀睜大圓潤的杏眼,「我吃完就回房間休息,誰喊我都不開門。」

  「綾子和大家去玩吧。」她慫恿道,「留肚子吃夜宵,記得回來告訴我衝繩路邊攤燒烤的滋味。」

  鈴木綾子被她慫恿成功,她加快速度吃完晚餐,跑向在門口招呼人一起出來玩的同學。

  「要不要去酒吧?」一個男生提議道,「悄悄的,瞞著老師。」

  「成年了嗎你?」另一個男生反駁道,「被班主任抓到了怕不是回去一萬字檢討起步。」

  「我成年了。」一個女生挺起胸膛舉手,「成年人來這邊集合,我們去找些未成年小弟弟不能參與的快樂。」

  「饒了我吧。」女生的閨蜜擺擺手,「我可沒有零花錢花在牛郎身上,酒吧也碰不到帥哥。」

  既在牛郎店花大錢又將去酒吧和人約會的竹泉知雀:低頭嗦面。jpg

  她的夜生活真的好成人,成年人的夜生活就是被無理取鬧的高層同事一個電話打過來要你加班。

  「唉。」竹泉知雀幽幽嘆氣,為她懵懂青澀的同學們,「別太早向往成年人的生活了,孩子們。」

  加班加到掉頭發的時候才知道上學的好。

  竹泉知雀:這麼說來半工半讀的我豈不是慘中之慘,慘中最慘?

  她恨恨咬下一口蛋撻:今晚黃油啤酒的口味最好讓人滿意,否則她必在匿名樹洞論壇痛罵琴酒。

  自助餐廳的指針一格一格走動,晚上八點半,竹泉知雀回到房間。

  她選擇的酒吧離度假酒店有四十五分鐘的腳程,竹泉知雀不急不忙,甚至有閑心擰開礦泉水喝了兩口,彎腰打開她的行李箱。

  行李箱不大,竹泉知雀翻開換洗衣服,拎出壓箱底的一條裙子。

  純黑色的修身長裙,背後挖空,交迭的系帶恰恰好露出蝴蝶骨漂亮的線條。

  讓人想到皮毛油滑的黑貓的優雅,又如暗夜中泛著冷光的粼粼鋒芒。

  竹泉知雀把黑裙鋪在床上,又從行李箱中拎出一雙細長的高跟鞋。

  黑色尖頭高跟鞋,同色玫瑰綢緞纏繞腳踝,散發幽幽的冷香。

  竹泉知雀輕車熟路地換上這一套,對著全身鏡整理裙擺。

  「還不錯。」她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滿意點頭,「不愧是我親選的融入組織套裝。」

  從頭到腳一身黑,比黑大衣狂熱愛好者琴酒還黑,誰看了不說她板上釘釘是瓶真酒?

  「高處的空氣真好啊。」竹泉知雀踩著高跟鞋在鏡子前走來走去,「中也君渴望長高的理由,我十分能夠共情。」

  酒廠不給她批經費買溜冰鞋就算了,能不能撥點錢投資增高鞋墊?

  竹泉知雀發誓該產品很有市場,她在橫濱的同事能以一己之力把全廠區包圓。

  不要小看港口Mafia高層的消費力,竹泉知雀說打賞三座香檳塔就三座,中原中也的紅酒和機車哪個不奢侈?太宰治倒是賒賬專業戶,但港口Mafia年收入足有一半是他拿下來的。

  「不研究利民發財的好產品,非研究奇奇怪怪的藥物實驗,活該酒廠靠打劫勒索賺錢。」竹泉知雀鄙夷。

  太沒格調了,連他們每次行動必用炸彈滿城亂炸的炸裂作風也充斥著暴發戶的感覺,不夠優雅。

  竹泉知雀選擇性忽略了她特別喜歡用【爆炸吧】的咒言把敵人轟成飛上天的煙花的過往。

  她最後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個網格包,在床上抖落出成堆的化妝品。

  「今天畫哪個樣子的臉呢?」竹泉知雀旋開一管口紅,自言自語。

  勾勒唇瓣,描摹眉眼,點綴高光,修改臉頰輪廓和下頜線。

  竹泉知雀搖了搖定妝噴霧,閉著眼噴在臉上。

  她睜開眼,看見鏡子裡陌生的女人。

  「化妝術?不,是換頭術。」竹泉知雀小聲哼歌,取出配飾照著鏡子一一比劃。

  她戴上一對碎鑽耳釘,搭配一條深綠色的貓眼石項鏈。

  黑發黑裙的女人站起身,高跟鞋細長的鞋跟陷入地毯,慵懶的眉眼間滿是風情。

  「完工。」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她碰了碰正紅色的口紅,很好,不沾杯,黃油啤酒她來了。

  此時距離晚上九點不到十分鐘。

  竹泉知雀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十五樓的層高看地面,人群宛如渺小的黑蟻,高空劇烈的狂風吹飛她純黑的裙擺。

  竹泉知雀發出一聲輕笑,她張開手臂,一躍而下。

  十四樓的窗簾緊閉,屋內無人,十三樓亮燈,住房的客人盯著電視裡的球賽。

  高跟鞋無聲落在十二樓的空調外箱上,沒有激起一粒灰塵。

  竹泉知雀越過陽台,擰開房間門走到客廳,推開早已打開的套間房門。

  她的裙擺在走動間宛如波瀾起伏的洋流,需要刷卡驗證的員工電梯掃過她的虹膜自動開啟。

  電梯停在酒店地下停車場,竹泉知雀隨意看去,挑了一輛合她口紅色號的紅跑車。

  她拉開車門,車鑰匙就在車上,點火,松手剎,一腳油門踩到底。

  咆哮的跑車衝出停車場,守在地下停車場門口的安保人員按下對講機。

  「竹泉大人於剛才離開。」他說,「現在派人去收拾十二樓的房間。」

  「收到。」

  跑車風馳電掣,度假酒店被遠遠甩到身後。

  駕駛座上,竹泉知雀輕輕咬了下舌尖,舌尖上的咒文閃過暗紅色的流光。

  得到【全速】咒言的加持,竹泉知雀在街道上完美演繹速度與激情,車輪搓出火花。

  她一個急剎停在某處不起眼的後巷,拔鑰匙下車。

  「還剩兩分鐘。」黑發少女得意地搖頭晃腦,「正好夠點黃油啤酒。」

  她推開酒吧後門,將夏日的熱風帶入酒氣氤氳的室內。

  晚上九點整,酒吧的大門被又一次推開。

  夏天人們習慣晚睡,酒吧的生意越靠近零點越好。

  唯有這家開在偏僻地界的酒吧人氣不溫不火,總有客人上門,又總是維持在微妙的人數之間。

  聽見門口風鈴碰撞的聲音,吧台後擦拭酒杯的酒吧頭也不抬,道了聲:「歡迎光臨,喝點什麼?」

  「一杯波本威士忌。」

  酒保放下毛巾和酒杯,回頭從櫃子取出酒瓶。

  冰塊撞到玻璃杯壁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波本拿出幾張紙幣放在吧台上,端著酒杯走向右邊第三個卡座。

  裝飾用的綠植擋住了坐在卡座後的身影,只看得見喝了小半杯的黃油啤酒。

  「總是點和自己同名的酒是什麼癖好?」卡座上托腮的黑裙女人慵懶地問,她姿態懶散,修身的純黑長裙顯出曼妙的身姿。

  「難不成加入組織之後,再無法以平常心對待熟知的酒名了?」她彎起紅唇,「波本。」

  「下次我會試試黃油啤酒。」波本神色如常地坐到女人對面,「組織裡有誰的代號是黃油啤酒嗎?」

  黑裙女人作思索狀,遺憾地搖搖頭:「沒有呢,品味真差,這麼好的名字都不知道搶。」

  波本垂眸喝了口冰涼的烈酒,狀似玩笑地提議道:「你要是喜歡,不如和上面商量商量。」

  女人明顯心動了一瞬,她染成寇丹色的指甲敲了敲冰霧迷蒙的酒杯,嘆息道:「不了,挑戰琴酒的耐心可不是個好主意,越來越多的工作會淹沒我的。」

  「難得最近清閑了不少。」她舉杯,「都是多虧了你。」

  「看來我交出的答卷讓你滿意。」波本和她碰杯,念出黑裙女人的代號,「威雀威士忌。」

  黑裙女人,不,威雀威士忌抿了口黃油啤酒,酒精在她舌尖化開,呼出淺淺的酒氣。

  她支著頭看向金發男人:「初次見面,感覺如何?」

  「這不是你真正的臉吧。」波本用篤定的語氣說。

  「這話說的未免太失禮了。」威雀威士忌笑起來。

  她手肘撐在桌面上,稍向卡座對面探身,「不如上手捏一捏?看看是不是我的臉。」

  隨著她傾身的動作,黑玫瑰的幽香若有似無縈繞在波本鼻尖。

  危險,隱秘,像征惡魔與墮落的幽香。

  適合她,再合適不過。

  貌若明花的美貌,成熟,神秘,實力強勁,笑吟吟的表像下藏著危險的惡趣味。

  絲綢般的語調,曖昧的尾音,空氣中隱約的危機感刺激皮膚,你絕無法對她放下警惕和防備,又無可控制地被吸引,被引誘。

  威雀威士忌或許根本不在意他的防備,她享受這個。

  享受爭搶和掠奪的樂趣。

  波本克制住排斥又想靠近的矛盾感,他沒有真的上手去捏她的臉,太冒犯又太乖覺,就向自動走入獵人挖好的陷阱。

  金發男人仔細審視眼前的黑裙女人,記住她臉上的每個細節。

  威雀威士忌化了妝,非常精巧的妝容,和貝爾摩德以仿真人。皮。面具為載體的易容不同,她是以本來的樣貌為基礎加以修飾,勾勒出一張不同的美人面。

  美人不在皮在骨。

  波本篤定威雀威士忌原本就有張骨相極佳的臉,不同的面容像美麗不同的詮釋方式,支撐其中的是她獨有的氣質。

  找一個美人總比找普通人容易很多,波本記下這個情報,他露出無奈的笑容,以妥協的語氣說:「不用了,我不該質疑的。」

  「作為補償。」他舉手投降,「今晚我是司機。」

  「好啊。」威雀威士忌欣然道,她亮出紅跑車的鑰匙,不重不輕地拍在男人手心。

  「帶我兜兜風吧。」她的聲音含在舌尖,「騎士。」

  知雀:速度與激情2.0版本即將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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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打工的第三十六天

  我不進軍娛樂圈是奧斯卡的損失。

  竹泉知雀沉重地想。

  做什麼臥底,森先生就該早早發現她的才華送竹泉知雀橫濱出道,和橫濱第一歌姬中原中也組隊成團,力奪全球年度最受歡迎偶像組合。

  她的演技登峰造極超神入化,無論面對何等修羅的意外發展都不會有一絲絲動搖。

  就算深夜頂著一張陌生人的臉在酒吧撞見現男友也一樣!

  決不動搖!

  天知道當金發黑皮的男人推開酒吧大門的時候竹泉知雀腦袋裡炸起的煙花聲有多天搖地動。

  門口風鈴搖擺的聲音仿佛死神來了的前奏曲,無辜的她難以呼吸。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琴酒害我!

  說好只是派人來衝繩送武器的呢?送外賣的活兒難道不該交給哪個剛加入組織的倒霉實習生嗎?

  波本明明是她的小弟!可惡,新人,搞懂你的上司是誰,別是個人的話就聽!

  說好隨時彙報行程的呢?無論是身為男朋友的你還是身為小弟的你,自覺性去了哪裡?行程報備又在哪裡?

  一行行彈幕在竹泉知雀腦內瘋狂刷過,琴酒和波本的臉來回閃現,竹泉知雀咬牙痛罵: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得虧竹泉知雀謹慎,沒有丟掉臥底的職業素養,她今天換過頭(劃掉)化了妝才來赴約。

  竹泉知雀:距離掉馬只差一點點,我當時害怕極了。jpg

  她還沒准備好呢,劇本裡倒是事先設計了萬一掉馬的預備方案。竹泉知雀參考了各種五花八門的馬甲文小說,她打算設計一個又震撼又大場面又感人肺腑又群情激昂的高。潮,讓人聞之落淚,余音繞梁不絕如縷。

  竹泉知雀:我是個演員,我有藝術追求。(推眼鏡。jpg)

  推門而入的男人走向吧台,竹泉知雀一邊透過擋在卡座外的綠植暗中觀察,一邊企圖用黃油啤酒擋住自己,思考哪個咒言能讓她原地消失。

  或者讓酒吧突然爆炸也行,她是特級詛咒師,她要相信自己。

  來不及了,波本端著波本威士忌走過來了。

  竹泉知雀深呼吸,她撩起額前的碎發挽在耳後,手肘自然地支在桌面上,深綠色的貓眼石項鏈流淌晶亮的微光。

  出現在這裡的女人是威雀威士忌,和來衝繩修學旅行的平平無奇高中生有什麼關系?

  古典的薩克斯曲調悠悠揚揚回蕩在酒吧,卡座後黑裙女人馥郁幽香的唇蜜潮濕微黏,印在冰冷透明的酒杯邊沿。

  她噙笑舉杯,桌下筆直修長的雙腿交迭,懶散隨性。

  感謝高跟鞋的增高,感謝化妝品的換頭,感謝卷發棒和美瞳,感謝直男對美妝的淺薄認知。

  今晚的偽裝,大成功。

  竹泉知雀:支楞。jpg

  她又可以了,她的快樂回來了。

  仔細想想,威雀威士忌可是波本的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要小弟跑腿去買飲料買夜宵他就不敢圖省事點外賣,指東他不敢打西,指南他不敢打北,唯唯諾諾恭恭敬敬。

  每個職場新人都要經歷這一遭,竹泉知雀老氣橫秋地想,等波本進化成像她一樣的職場老油條、鋼筋鐵骨的打工人,就輪到他欺壓新的酒廠實習生了。

  給上司做牛做馬的風見裕也:嗚嗚,降谷先生,嗚嗚嗚。

  完全做好心理建設的竹泉知雀掏出紅跑車的鑰匙,拍在男人掌心。

  她的新座駕是大美女,竹泉知雀沒有錯過波本看見車型時眼底的驚艷。

  嘖,不愧是平時開馬自達RX-7的男人,欣賞不來她心愛的小自行車,欣賞跑車倒是很誠實嘛。

  竹泉知雀把自己摔進副駕駛座,扯過安全帶系上。

  她降下車窗,在夜間的熱風中扎起長發,露出白皙的天鵝頸。

  余光一直落在威雀威士忌身上的波本心道:她很自在。

  自在的就像赴一場城市熱島的夜風約會,隨性和浪漫是流淌在空氣中的主旋律。

  一切的發展宛如法國電影裡的邂逅私奔,整座城市都為英俊的男主角和漂亮的女主角讓路。

  與琴酒的冷酷和黑衣組織的粗暴不同,威雀威士忌執行任務像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盡情享受,盡情放縱,在著火的房子裡看海,在焦黑的殘骸上野餐。

  但她的殘忍程度不比琴酒低多少。

  波本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晚上在他眼前活生生跳樓的人,幕後指使者對他的生命視若無睹,體貼地為同伴掃出安全的退路。

  黑裙女人身上有種難以捉摸的滿不在乎,與她令人忌憚的能力一樣危險。

  波本點火,踩下油門,咆哮的紅色巨獸性能絕佳,握著方向盤仿佛征服了一只戰爭武器,更別提副駕駛座上還坐著一位風情萬種的美人。

  在大多數男人眼中,此刻的他令人艷羨。

  紅跑車速度快得驚人,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的兩人皆是一副十分適應的模樣。

  竹泉知雀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吃著風也要開口說話:「想坐摩托了。」

  坐著他的車說想換乘摩托,波本有理由相信她在挑釁。

  他不聲不響地又加快一檔,竹泉知雀的長發在風中飛舞,幾縷發絲劃過男人的脖頸,激起一層戰栗的皮膚。

  「跑車雖然寬敞,但摩托可以上天。」竹泉知雀自顧自地繼續話題,「你聽說過無頭騎士的傳說嗎?戴著貓耳頭盔的無頭騎士駕馭黑色的摩托,她的輪胎軋過摩天大樓的玻璃,一路向上,直到與月亮並肩而齊。」

  波本還真聽說過,他問:「你對都市傳說感興趣?」

  「不可以嗎?」黑裙女人放松地靠在頭枕上,「女人幾歲都是愛幻想的小女孩。」

  「比起跑車的副駕駛座,摩托車後座更適合戀愛。」她用教學的語氣說,「你知道的,可以抱著腰。」

  波本:「這一套對你有效?」

  竹泉知雀:不,我是單車派,留給男朋友的位置是自行車筐。

  威雀威士忌耐人尋味地笑了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或許有一天她會坐上我的摩托車後座,安室透想。

  警用摩托。

  在犯人被送去吃牢飯前,公安不吝嗇一點兒人文關懷。

  金發男人握著方向盤看向前路,他唇角的笑意十分真切。

  竹泉知雀摸了摸莫名起了雞皮疙瘩的胳膊,奇怪,天氣不冷啊。

  她懷疑地看了眼心情莫名變好的波本,撈起放在後座上的皮箱。

  竹泉知雀拖著皮箱橫放在大腿上,按下扣住皮箱的鎖扣。

  她抬起箱子,露出裡面被拆成零件的槍。支。

  「伏特加交給我的。」駕駛座上的波本說,「它是你的慣用槍?」

  「我不挑剔。」威雀威士忌懶洋洋哼笑,「二手。槍反倒比嶄新貨更容易磨合,奪人所愛是我的癖好。」

  波本擱在方向盤上的指尖動了下,他冷不丁想起上次威雀威士忌口中的「橫刀奪愛」。

  真是惡劣的性癖。傳說壞女人不是更喜歡正直禁欲難以攻略的男人嗎,她怎麼不按套路走?

  竹泉知雀:區區男人,還想拿捏壞女人?

  他以為她辛辛苦苦設計的人設是白做的嗎?女人不壞男人不愛,為了讓威雀威士忌壞得有魅力、壞得有格調,竹泉知雀讀了多少經典狗血言情小說,她數都數不清。

  波本竟妄想用自己淺薄的認知質疑竹泉知雀的努力,這是對她勞動成果極大的不尊重!

  竹泉知雀指尖撥弄皮箱裡的槍械零件,波本一直要分神注意路況,幾乎是他一晃神的功夫,子彈上膛的聲音在副駕駛座上響起。

  擺弄手。槍的黑裙女人對准車窗試了試准心,空空如也的皮箱被她丟到腳邊,舒舒服服墊了高跟鞋。

  「怎麼了?」槍後瞄准的女人側過臉,「要我給琴酒發一條貨到好評的短信嗎?」

  「不……」波本定了定神,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說,「看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司機送到站後可以下班麼?」

  竹泉知雀欣賞他一分鐘都不肯多加班的打工人精神,但她是個壞蛋上司,她殘酷搖頭。

  來都來了,快遞簽收了又不妨礙新工作的派發,休想中途跳車。

  「我和琴酒不同。」竹泉知雀認真道,「我會幫你申請加班費,至少三倍。」

  反正是組織撥款,不拿白不拿。

  她超體貼。

  「好吧。」波本順勢答應下來,他佯裝無意地說,「琴酒特意警告我的工作僅是給你送武器,子彈只有一顆,沒有我的份。」

  「為你加班也行。」金發男人挑眉,「萬一琴酒疑心病發作,你可得替我說好話。」

  他的玩笑逗樂了副駕駛座上的人,她笑得渾身顫抖,手臂親昵地攀住波本的肩膀。

  「沒問題。」女人在他耳邊吐息,「你是我的人,由我來罩。」

  那可太好了,等他哪一天當著琴酒的面跳反,嫌疑劇增的你會被拖進審訊室嗎?

  波本沒有拂開攀在他肩頭的柔軟手臂,即使錯覺中他總感覺是蛇纏住了他的肩頸。

  威雀威士忌沒有越界太久,她的節奏卡得恰到好處,借跑車拐彎的力道自然松手,繼續擺弄她的武器。

  她顯然是專業的一線執行人,熟悉槍支宛如熟悉自己的手足,拆槍拼槍的速度都迅捷得令人驚嘆,是一流的武鬥派。

  波本抬手調試導航:「目標人物在他自己的別墅,今晚是他最後的派對時間。我本想送你去方便狙。擊的位置,但伏特加讓我送來的是手。槍。」

  「為了適配子彈,只好為難執行人。」威雀威士忌聳肩,「組織的作風正式如此,缺乏人文關懷。」

  她對黑衣組織的評價不算正面,波本不確定地想,原來她知道自己為之工作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嗎?

  「但我可以用手。槍打出狙。擊。槍的效果。」竹泉知雀話鋒一轉,「只要在射程內。」

  精准度不是問題,其實有咒言和風力的加持連射程都不是問題。

  她不打算暴露太多,比起狙。擊竹泉知雀更喜歡近戰,拳拳到肉的打擊感很爽,像拿switch玩有氧拳擊。

  「手。槍勝在小巧。」竹泉知雀眨眨眼,「你說,我帶著槍混進別墅怎麼樣?」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槍斃命?」波本瞥她,「不錯,很琴酒。」

  竹泉知雀:琴酒是什麼形容詞嗎?他在我們的對話中出現的頻率是否太高了些?

  再高下去琴酒就要變成被人玩梗的搞笑角色了。

  「想辦法把他騙到沒人的地方就好。」竹泉知雀點了點純黑的長裙,「楚楚可憐的女性向他請求單獨相處的時間,一無所知的目標又怎會知道我的裙擺底下藏著送他的子彈?」

  她帶了綁帶,大腿側邊留出了藏槍的空間。

  波本偏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他試圖斟酌出更委婉的說辭,但無論怎樣粉飾太平的語言也不能改變他想表達的意圖的本質。

  「我覺得,」波本停頓了一下,「你可能失手。」

  「為什麼?」竹泉知雀揚眉,「你是懷疑我的演技,還是懷疑我的槍法?」

  「我兩個都不懷疑。」波本最終還是說了出口,「我只是認為你和『楚楚可憐』四個字有馬裡亞納海溝那麼長的距離。」

  副駕駛座上的女人陡然安靜。

  她陷入沉默,擱在膝蓋上的手交握在一起,顯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說都說了,干脆說完。

  波本:「你的氣質讓人難以想像你會向人求助,比起猜測是搭訕,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是不是要把他拐到哪個小巷子裡迷昏了分屍賣錢。」

  竹泉知雀瞳孔地震,她緩緩捂住臉頰。

  她化的惡女妝效果有這麼好嗎?明明貝爾摩德是用得了美人計的啊,換成她怎麼就不行了呢?

  竹泉知雀扭過頭,對著車前鏡仔細觀察自己的臉。

  她擺脫不了對自己容貌的固有印像,剛才那一套用「竹泉知雀」的臉去做完全沒有問題,她的臉極具欺騙性,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和放松警惕。

  黑裙女人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郁悶,些微的錯愕情緒衝淡了她身上的危險性,變得容易親近起來。

  波本沒有說的是,威雀威士忌的美貌太具攻擊性,對自己沒有足夠信心的男人在她面前會變得膽怯、自卑和不自在。

  她的垂幸令人誠惶誠恐,難以相信天大的好事竟會落在自己頭上,虛浮的不真實感激起人自保的警惕心,故而退避三舍。

  與此同時,危險的亡命之徒被她深深吸引,越是行走在鋼絲上的人,越無法抗拒引人墜落的陷阱。

  世上還有比臥底更踩鋼絲的職業嗎?

  「如果你非用美人計不可,不如換個妝容?」波本坐直看路,「或許貝爾摩德能給出可行的建議。」

  「不用了。」威雀威士忌的郁悶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她似笑非笑地問,「你想讓我換成什麼風格?學習你的女朋友嗎?」

  「我有幸觀摩過你們的約會過程。」威雀威士忌評價道,「你喜歡可可愛愛的女孩子?天真活潑,用甜美的聲音叫你先生。」

  「別太侵犯他人的隱私。」波本的聲音冷下來,「只旁觀一次約會就自以為徹底了解她,未免太過傲慢。」

  「哇哦。」黑裙女人感嘆,「連標點符號都在護短。這麼說,你很了解她嘍?」

  她雙手捧臉看過來,眼中的興趣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波本冷諷:「至少比你了解。」

  威雀威士忌似乎是懶得和人爭辯的性格,她敷衍地點點頭:「是是,你說得都對。」

  「快十點了,不知道你在外面和別的女人鬼混的女朋友會給你發消息查崗嗎?」威雀威士忌八卦道,「還是說她懂事得讓人心疼,像只窩在家裡乖乖等飼養人回來喂的小鴿子?」

  波本:不,你對知雀有很大的誤解,至少「乖巧」絕對不是能貼在她身上的標簽。

  「和別的女人鬼混……你把自己也罵進去了。」波本用平靜的語氣說。

  「你都知道我是個壞女人,我還裝什麼?」她攤攤手,「謊言是你的專長,我一向坦誠。」

  波本啞口無言。

  他的余光忍不住又落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身上,矛盾的魅力在她身上清晰可見。

  讓人生氣,忍不住回嘴,順著她不著調的話題聊下去,往往被冒犯的怒意還未升起,又被她興致勃勃的狡黠眼睛盯得煙消雲散。

  他們之間,曖昧化為漫長的拉鋸戰,如一條被拉得長長的銀絲,兩個人都在等它斷裂的時刻。

  叮——

  短信提示音在車裡突兀響起,威雀威士忌努努嘴,示意是他的消息。

  波本單手把著方向盤,空余的右手拿出手機。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未讀的短信。

  【晚上好~這裡是在衝繩旅游的竹泉知雀,每日一問,安室先生又在忙工作嗎?(貓貓探頭)】

  輕快的波浪號仿佛衝繩海邊活潑的浪花,滿滿的元氣透過短信傳遞到空氣中,幾乎能想像出趴在酒店枕頭上搖晃小腿給男朋友發消息的女孩子可愛的模樣。

  波本點開短信,貓貓探頭的表情包愉快地抖動耳朵,他的手指懸停在輸入框上,半晌沒有落下。

  【怎麼不回我?工作時間免打擾?把我屏蔽了?(貓貓惱怒)】

  「開車不方便打字。」副駕駛座上的黑裙女人好心道,「我替你回復?」

  波本的手像被燙到般猛地向後縮,語氣平平:「不用,單手打字沒什麼不方便的。」

  「是不想被我看到的消息?」威雀威士忌聳肩,她沒有堅持。

  「你要慶幸上司是我,要是換成琴酒那個獨斷專行的家伙,你敢不主動把手機給他看,他就敢把槍口抵到你的腦門上。」

  「經驗之談。」威雀威士忌用過來人的語氣說,「別和他硬杠,你要相信自己總有升職加薪踩到他頭上的那天,到時候就讓琴酒天天加班月月加班,加班費按東京最低工資給!」

  波本:竟然會給加班費,你人還怪好的。

  竹泉知雀:只是打工人不容動搖的原則罷了。

  琴酒是安全的萬能話題,波本看威雀威士忌的眼神總算不再是像看一塊著火的燙手山芋。

  他飛快打字回復,斟酌措辭,以他的確深夜還在工作為由謝過女朋友的關心,叮囑她早點睡,明天去海邊玩記得防曬。

  觀光一天的女孩子可能是困了,難得乖巧地回復了晚安,附帶一張貓爪揉眼睛的可愛表情。

  成功過關,波本收起手機。

  脫離聊天的氛圍,他陡然意識到車內異常安靜,威雀威士忌支著頭看向窗外的風景,濃顏的側臉仿佛一幅林中油畫。

  「結束了?」她回過神,偏頭看來。

  「嗯。」波本應了一聲。他心情復雜的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覺得車內的寂靜難熬,是因為一路上威雀威士忌都在和他閑聊。

  她的聲音雖不似知雀輕快靈動,卻和知雀一樣擅於把人的情緒引到閑散自在的舒適區。

  波本原本以為威雀威士忌會追問是誰發來的短信,揶揄是不是被她說准了,你的小女朋友果真前來查崗,再就他一邊和陌生女人鬼混一邊和女朋友甜言蜜語的行徑發表評論。

  他甚至准備好了應對的說辭,可以適當表現出憤怒,用一言不發悶頭開車的行為冰冷對抗。

  然而沒有,威雀威士忌一臉漠不關心地支著頭欣賞車景,等他回復完消息才重新投來視線。

  這樣反倒正常,波本冷靜地想,威雀威士忌或許對他有一些男女方面的興趣,但歸根結底是一種消遣的心態。

  她享受曖昧拉扯的氛圍。如果一個行為能讓他生氣又無奈,她會很樂意去做,因為他的反應在她看來十分有趣,但若某件事讓他真正發怒,毀掉曖昧的氣氛,威雀威士忌便絕不會做了。

  進退得當,從容不迫。

  主動權至始至終在那邊。

  難纏的對手,波本踩住剎車,熄火停車。

  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別墅宴會歡歌,目標任務請來的賓客車輛幾乎停滿草坪,公路上還有騎機車趕來加入狂歡的年輕人。

  派對入口穿黑西裝的侍者隨性檢查賓客的邀請函,隨性——男女成雙結對的客人直接放行,獨自前來的客人有概率被詢問姓名。

  車停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瞥了眼別墅,掀開裙擺,用綁帶將手。槍綁在大腿上。

  波本禮貌地偏過頭非禮勿視,細細簌簌的聲音響了一會兒,他聽見一聲「好了」才扭過頭,黑裙女人正低頭穿高跟鞋。

  她坐跑車的時候嫌踩高跟鞋不舒服,在座位底下悄悄踢開了鞋子,現在借著微弱的車燈四處摸索。

  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又關上,竹泉知雀聽見她背後的車門被人一把拉開。

  踩著黑玫瑰色高跟鞋的女人抬眸看向月下的金發男人,他一手扶著車框,彎下腰來對她伸出手。

  竹泉知雀:「任務需要?」

  「任務需要。」波本握住遞到他掌心的纖細手指,稍稍用力帶她穩穩踩在草坪上。

  「今晚我有了一位英俊的男伴。」她撩起微卷的長發,轉過身將半。裸的後背面朝波本,「幫我看看,第三根系帶是不是松了?」

  黑系帶遮不住女人漂亮的蝴蝶骨,波本眼簾垂下地幫她重系了絲帶,理順蝴蝶結的墜擺。

  「我的打扮足夠完美嗎?」威雀威士忌拎起裙擺轉了個小圈,「夠不夠你帶去別墅主人面前炫耀?」

  「他恐怕很難控制自己和我爭奪女伴的念頭。」波本讓她挽住手臂,「直到你的槍口瞄准他的心髒為止,那顆心都將只為你跳動。」

  在酒吧看見波本的知雀:爆手速在草稿箱留下定時短信


第37章

  打工的第三十七天

  晚間噴泉的水花淋濕了翠綠色的青草地,清爽的水汽中和了夏日的熱風,帶來一絲清涼。

  悠揚的小提琴樂曲回蕩在空氣中,落下的音符跳到噴泉上,又如雨點般融入青草間。

  前院草坪被劃分出一片燒烤區,很受客人歡迎,臨時雇佣來的侍者端著托盤在賓客間來回穿梭,時不時被人攔下,取走一杯香檳。

  「歡迎,祝您玩得愉快。」門口的侍者選擇性查看邀請函,他想也不想地側身請一對挽著手的男女入內,態度比之前更殷切了些。

  一部分是這對男女的高顏值加成,一部分是大方的小費加足了侍者的好感。

  派對人聲鼎沸,別墅前後門大開,聯通前院草坪和後院花園,露天泳池邊水花濺得足有三尺高。

  宴會的主人公端著沒喝幾口的香檳,嫌棄地離泳池遠遠的,略感無聊地旁觀成雙結對的客人。

  「能不能讓樂隊換一首更狂放的曲子?」平岡喜久江對管家說,「可以讓氣氛嗨起來的那種。拜托,別墅派對不是古堡派對,我上哪兒去找穿禮服的美人跳古典樂舞步?」

  「或許您前方不遠就有一位。」管家建議道,「雖然那位小姐已經有了一位十分英俊的男伴。」

  平岡喜久江稍微提起了興趣,他順著管家指引的方向看過去,呼吸瞬間亂了一拍。

  能把他的審美踩在腳下碾成碎渣的美人一身黑色長裙漫步而來,深綠色的貓眼石項鏈垂在她的胸前,細長的高跟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平岡喜久江的心髒上,他呼吸困難。

  平岡喜久江屏息凝視,眼中說不出是驚艷更多,還是畏懼更多。

  他也算年輕有為,比起和他同一商場廝殺的中年男性,未滿四十歲已經是上市公司總裁的他一向對自己充滿自信。

  只要有錢,權勢、地位、美人唾手可得,如果得不到,只證明他給的還不夠多。

  雖然比不上鈴木財閥這種真·視金錢如糞土的土豪,平岡喜久江的社會地位依舊不低。常年位於決策層的他十足強勢,他本該在看見黑裙美人第一眼的時候便走過去搭訕,邀約一支舞曲。

  本該。

  平岡喜久江仰頭喝了口冰酒,將他不知為何湧上心頭的遲疑和畏懼一並咽入肚中。

  「我沒有害怕她,只是一個女人而已,我怎麼會害怕?」平岡喜久江不斷地對自己說,「我遲疑是因為……因為她有男伴了!一看就是小白臉長相,一身在健身房擼鐵練出來的無用肌肉!」

  黑裙女人挽著的男人擁有罕見的金發和紫灰色的眼眸,他不時低頭在女人耳邊說了些什麼,惹得她眼眸彎起,笑嗔地睨他一眼。

  男伴的出現衝淡了平岡喜久江的遲疑,這說明美人是肯讓人陪的,她不是想利用美貌勾來貪婪的男人,再像賣豬肉一樣把他們稱斤賣出去。

  沒緣由的,平岡喜久江用肉豬比喻了自己,很難不說是他的直覺做出了警示。

  然而他忽視了神經若隱若現的提醒,扯了扯領帶,邁出自信的步伐走上前。

  「兩位好。」平岡喜久江舉了舉手中的酒杯,不經意地露出袖口昂貴的袖扣,「歡迎來到我的別墅,實際上我在衝繩不只有一棟別墅,可惜明天我就要出發回美國,只能招待你們狂歡今夜。」

  他嘴上說著兩位好,目光只落在竹泉知雀臉上。

  近距離看簡直讓人目眩神迷,平岡喜久江忍不住想擺出自己全部的資本,博美人一個欣賞的眼神。

  竹泉知雀沒理會他,她挑了挑眉,向波本投去一個你行你上的眼神。

  她還著自己楚楚可憐把目標哄出去鯊掉計劃被他一票否決的事,大方把發揮的舞台讓給小弟。

  竹泉知雀:請開始你的表演。

  威雀威士忌瀟灑擺爛,波本只得扛下和任務目標商業互吹的重擔,掛上招牌微笑。

  平岡喜久江很不想和他心中的小白臉聊天,雖然小白臉一點都不白,但他英俊的面容和矯健的身材真讓人生氣!

  一回美國他就去健身房辦年卡,天天擼鐵打拳,卷死可恨的小白臉!

  平岡喜久江以為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但他面前是專業課門門第一的在職公安,安室透一眼看出任務目標嫉妒的小九九。

  無語之余他不禁納悶:我和威雀威士忌走在一起像富婆和她的小白臉?為什麼不是反過來?

  竹泉知雀:因為雖然你不白,但我真的富。

  富婆的氣質不會被易容掩蓋!

  不過平岡喜久江確實見識太少,波本遠不是小白臉行業內卷的巔峰。

  竹泉知雀:勸你趁早放棄,就算你把命都卷沒了,也不可能卷得過甚爾君啊!

  人類天花板級別的身體素質,旁人把健身房的鐵擼成繡花針都抵不過他一拳的重量。

  又帥又能打,說話好聽,服務周到,百無禁忌,除了貴沒有別的缺點。

  伏黑甚爾是軟飯硬吃的類型,小白臉這一行還有一種發展方向——太宰治那一款。

  太宰治的小白臉行為可以概括成兩種:

  像我這樣的人你除了寵著也沒有別的辦法。jpg

  和

  等你死了我就繼承你的蟹肉罐頭和千萬遺產。jpg

  真可怕,竹泉知雀唏噓,富婆如我竟同時有他們兩人的聯系方式。

  她的命可真硬。

  不是所有人都像竹泉知雀一樣命格堅硬如隔夜的法棍,有些人的命格猶如水加少了的綠豆酥,一捏便成了一攤粉。

  竹泉知雀是上手捏的那個人:)

  平岡喜久江幾番想在和波本的商業互吹中把話題引到竹泉知雀身上,又回回被波本繞回原點,急得差點起了一嘴燎泡。

  普通總裁和專業情報人員的話術差距是存在的。

  竹泉知雀擺夠了爛,決定好心理一理可憐的任務目標。

  「自助餐區的草莓小蛋糕看起來不錯。」

  竹泉知雀繞著一縷卷發,發絲纏在指腹一松一收,「能替我拿一塊嗎?安室先生。」

  被她挽住的胳膊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波本慢慢地說:「當然可以。」

  兩人挽在一起的手松開,波本邁步自助餐區前看向威雀威士忌和平岡喜久江。

  前者笑了笑,後者面上閃過一抹迫不及待的催促。

  簡直是自己找死,波本想。

  威雀威士忌的楚楚可憐哄騙鯊掉計劃會失手是因為化了惡女妝的她根本不可憐。

  但不代表她的美人計不會成功。

  只要換個劇本。

  波本一步步走向自助餐區,他身後平岡喜久江急切地和黑裙女人搭話,波本走得遠了,漸漸聽不到他們的交談聲。

  威雀威士忌點名要吃的草莓小蛋糕散發甜美的香氣,鮮艷欲滴的草莓陷在雪白蓬松的奶油中,蛋糕胚綿軟松彈,粉紅色的果醬勾勒出大大的愛心。

  波本端起一只蛋糕碟,撒在碟子上的彩針糖童趣可愛。

  他拿著草莓小蛋糕走到能一邊欣賞噴泉一邊品嘗點心的位置,在心裡默數。

  兩分三十秒後,暗湧的黑玫瑰幽香侵染了噴泉清新的水汽,威雀威士忌從他背後探出頭:「安室先生,我的小蛋糕呢?」

  波本把手裡的蛋糕碟遞過去,看她心滿意足地插起草莓一口咬掉,快樂得眼睛都微微眯起。

  別墅人多眼雜,用酒名稱呼彼此無疑會被旁邊的人打趣:「你們是在玩代號paly嗎?」

  威雀威士忌知道他的名字,卻沒有一點兒透露自己年齡姓名的意思——哪怕報個假名也不。

  她可以直接叫名字,安室透只能盡量看著她或對著她說話,省去稱呼。

  安室透事先猜想過威雀威士忌對他名字的叫法:安室君或者透君的可能性偏大,也可能故意只叫他「透」,或者用更惡趣味的「親愛的」。

  沒差別,只要她不喊「零」,任何稱呼在他心裡都與親密無關。

  威雀威士忌喊他安室先生。

  和知雀一樣的叫法。

  先生,一種賦予地位感與尊敬含義的稱呼,看似沒有直接叫名字親近,卻有另一層不可言說的涵義。

  妻子會稱呼自己的丈夫為「先生」。

  而這又是個絕不會出錯的稱呼,稱得上禮貌。竹泉知雀一口一個安室先生,安室透知道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其實更偏向補習老師,加敬稱是應該的。

  威雀威士忌呢?

  無意?順口?非特殊涵義?

  她在人後著重強調上司和下屬的地位差分,在人前卻偏偏用了敬稱。

  若說她並非有意,安室透是不信的。

  ……他的思緒被威雀威士忌占據了太多,或許只是她隨口一說的細節都被拿來細細分析,這是情報工作者的通病,安室透難以糾正。

  黑裙女人專心致志地吃蛋糕,她的吃相並不優雅,卻讓旁觀的人看得很有食欲,看她吃得津津有味肚子跟著咕咕叫。

  最後一塊蛋糕胚刮著奶油塞入口中,竹泉知雀舔去唇邊的糖霜,心滿意足地放下蛋糕碟。

  「不來一塊嗎?」她推薦道,「草莓很新鮮。」

  波本拒絕她的好意,竹泉知雀也不在意,她和他站得極近,說話的氣音傳不進第三個人的耳朵。

  「五分鐘後,別墅書房。」威雀威士忌說,「你望風,我動手,有問題嗎?」

  「沒有。」波本問,「目標上鉤了?」

  「他迫不及待。」黑裙女人聳肩,「我告訴他,你是家族指給我的相親對像,但我更喜歡年長的膚色白一些的成功男士。」

  「我只說了這麼一句。」她豎起食指,「他自己腦補完了剩下的所有,我懷疑他的腦子已經變成了一個循環播放婚禮進行曲的壞舊音箱。」

  「目標還怪體貼的,特別上道。」她摩挲下頜,「他說為了我的名譽著想,也避免你因為戴綠帽子惱羞成怒掏出加。特。林突突突把這裡的人全殺了,讓我十分鐘後去書房找他,他先一步關掉別墅監控,調走管家和侍從。」

  「很少見到這麼省心的目標了。」威雀威士忌感嘆道,「自己給自己安排一條龍送死服務,我願意給他打個陰間好評。」

  波本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用遲疑的聲音說:「……膚色白一些?」

  威雀威士忌啊了一聲:「這個誤會我必須澄清,我挑男人從來不看年齡膚色和職業,重要的只有兩點。」

  「一是來電。」她屈起兩只手指,像彎彎的兔子耳朵,「二是有主。」

  安室透:這不是更糟糕嗎?

  你的性癖比你騙人的鬼話糟糕一萬倍。

  糟糕的壞女人毫無自覺,她心系任務:「雖說組織的作風突出的就是一個囂張,但我們兩個畢竟不是琴酒,不要太莽。」

  「遠程狙。擊無所謂,打完就跑,誰也捉不著。我們既然人在別墅裡,目標死亡必然會被人發現報警,洗脫嫌疑很重要。」

  竹泉知雀倒不是很怕蹲監獄,一來肯為她劫獄的人大把抓,二來她自己炸掉幾座監獄不成問題,三來她背後站了兩個組織,上頭有人。

  但她的小弟波本可沒有這麼多後台,萬一被抓進去留了案底,日後想考編制可怎麼辦才好?

  竹泉知雀善良地給波本分析坐牢的危害,不知為何金發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奇怪得都有點扭曲了。

  「你還好嗎?波本?」竹泉知雀晃了晃手,「就算你日後不考編制,不留案底總是好事。」

  「……謝謝關心。」降谷·現役公安·有編制人士·零心情復雜,「我很好。」你能不說話就更好了。

  竹泉知雀感覺他不怎麼好,但交給他的工作只是望風,還有可靠的她在呢。

  「時間差不多了。」竹泉知雀看了眼別墅二樓書房的窗戶,「先脫離人群視線。挽著我的手,離我更近些,安室先生。」

  她又換了稱呼,意味要在外人面前開演了。

  波本順著威雀威士忌的指示換上友善的笑容,兩人邊耳語邊走到人群邊緣,灌木遮住他們的背影。

  空曠的別墅裡,鋪在地板上的厚地毯吸收足音,走在前面的女人一邊踩上樓梯,一邊提起裙擺。

  藏於裙下的槍支落入她掌心,威雀威士忌低頭檢查子彈夾,後背暴露在波本眼前。

  金發男人指尖抽動了一下。

  平岡喜久江馬上就會死,他無比清晰地知曉。

  自他被組織選成目標的那一刻,自威雀威士忌接下任務的那一瞬,死亡的蛛網已然籠罩夜色中的別墅。

  他方才還舉著酒杯站在為他舉辦的派對中,以普通又自信的表情和黑裙女人搭訕。

  平岡喜久江的話語有些冒犯,但安室透知道威雀威士忌不在乎,她怎麼可能在乎一個將死之人的態度?

  毫無異樣,閑散隨和,既沒有期待他死狀的惡意,也沒有對生命消逝的憐憫。

  安室透永遠無法習慣這一點。

  即使進入臥底前他已有覺悟,即使他知道想獲得組織信任必須對目標開槍,他還是無法視生命於無物,視殺戮為日常。

  組織中具有道德感的成員活不長,被感情牽絆者多生厄運。

  比如宮野明美宮野志保姐妹,置身於終有一天坍塌的懸崖。

  難怪比起他,琴酒更信任威雀威士忌。

  兩個冷血者。

  「你的視線快把我點著了。」

  站在二樓最高的台階上,俯視看來的黑裙女人歪了歪頭。

  波本倏然屏住呼吸,大腦飛速運轉想找個說辭應付過去。

  修身長裙裸背的設計十分惹眼,黑裙襯得她的皮膚白得反光,很難不吸引人的視線。

  以此為借口,說得過去……嗎?

  波本對上威雀威士忌的眼睛。

  她戴了霧靄藍色的美瞳,美瞳遮住了她原本的眼眸,她的情緒因此被藏身於山石骸木之後,難以分辨。

  「我在思考一些有關你的事。」波本低聲說,「看得忘神了,抱歉。」

  「沒說謊呢。」威雀威士忌面露驚訝,「我本以為你會拿裙子做借口混過去。」

  果然可以看出來嗎,好險。

  「什麼事讓你在任務最緊要的關頭分神?」

  她把玩手裡的槍支,「讓我猜猜,平岡喜久江——你想放走他?」

  「不。」波本矢口否決,這件事他絕不會認。

  「理論上可以成功。」威雀威士忌沒有在意他的否認,自顧自地說,「畢竟執行人是我,為他生命負責的人是我,一旦任務失敗懲罰的也是我,與你無關。」

  「突發事件或因素干擾,隨便什麼理由,放平岡喜久江離開衝繩,他能活下來。」

  威雀威士忌居高臨下地看向波本,一字一頓地問:「需要我替你承擔組織的懲罰嗎?你又願意為此支付怎樣的代價?」

  「還是說,你不付代價就想做個好人?」她輕輕地笑,「也不是不行,你知道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哢噠,哢噠,是女人撥弄扳機的聲音。

  死一樣的寂靜蔓延在樓梯口,波本指甲攥進肉裡,風輕雲淡地說:「你在自說自話些什麼?我有什麼必要放過任務目標?」

  「用問句回答問句,典型的逃避話術。」威雀威士忌轉過身,繼續往書房走。

  「我和琴酒不一樣,我不負責懷疑同事,剛剛的話是純粹且單純的選擇題,就像galgame的選項分支。」她攤攤手,「我認真的,任務失敗的懲罰我承受得起,你點一點頭,平岡喜久江今天就能活。」

  「需要支付的價格我可付不起。」波本冷靜下來,「就算執行人是你,今晚參與任務的也是我們兩個人,任務失敗誰都逃不過審訊。」

  他不可能在今晚暴露臥底身份,讓過去一切努力功虧一簣。

  「是嗎?真遺憾。」黑裙女人微笑,「我給過你選項了。」

  她推開虛掩的書房大門,門內平岡喜久江看見她,驚喜地迎上來。

  黑漆漆的槍口對准他的心髒。

  砰!

  消。音。器掩蓋了劇烈的聲響,威雀威士忌吹了吹槍口的硝煙,平靜看向心髒炸出血花的平岡喜久江。

  「進屋,關門。」她頭也不回地朝波本招手,「實驗子彈的效果要寫成報告交給琴酒,這是你的工作。」

  這也是波本原本的目的,他慢慢走到屍體邊,看向心髒處無比精准的一槍。

  推門,開槍,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無可指摘的實力。

  從能力到心性都過於完美,每和她接觸一次,對她的印像勢必要刷新一回。

  波本呼出一口氣,摒棄多余的雜念,認真觀察屍體心髒上的傷口。

  「強腐蝕性,心髒邊的血肉呈焦黑枯萎狀,大片細胞萎縮……」他飛快記下細節,這是黑衣組織研制的新武器!

  「如果換上這種子彈,即使不擊中致死處,目標也難以存活。」竹泉知雀走到他身邊,簡短但精准地判斷。

  波本忙著記錄數據,沒有回話。

  「之後實驗室攻克的方向應該是子彈的射程,從只能搭配手。槍進化到用於遠程狙。擊。」

  竹泉知雀是用槍的專家,港口Mafia研究新武器也有她參與把關,波本寫出來發給琴酒的報告她同樣會傳給橫濱一份。

  謝謝你,酒廠實驗室,終是你一人扛下所有。

  竹泉知雀看向半蹲在屍體邊忙碌的安室透,突然開口:「你專心記錄數據,接下來我說的話聽不聽都行。」

  「平岡喜久江,男,三十七歲,京都人,普通人家出身,一路做到上市公司總裁,勵志的人生贏家。」

  「他二十五歲與公司大股東家的千金結為夫妻,二十七歲喪妻,同年岳父因獨生女死亡精神崩潰跳樓,由他繼承公司股份,一躍從部門經理升職總裁,再過幾年繼續收攏股份,成為董事長輕而易舉。」

  「組織需要這家公司提供經濟支持,拿哪個股東開刀都無所謂,是我在一眾股東間選中了平岡喜久江。」

  背對竹泉知雀的金發男人轉過身,她沒有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

  「執行人的一點小特權。」竹泉知雀雙手抱臂,「以及我說我可以承受任務失敗的懲罰也是實話,沒有連坐,不牽連你,平岡喜久江活著在琴酒面前大跳鋼管舞他也罵不到你頭上。」

  「要你付出的代價其實也沒什麼,畢竟接受懲罰對我來說不算大事。」

  她聳聳肩,「可能是讓你推掉和女朋友的約會轉而請我吃飯,可能是連續壓榨你加班一個月不給加班費,看我心情。」

  「所以,」竹泉知雀向前探身,真心實意地問,「能別用再看人渣的眼神看我嗎?」

  「你險些把我的後背盯出一個洞。我一回頭,還以為是哪裡來的警官要衝上來把我扭送進思想道德小課堂。」

  如果說公安是守序善良,酒廠是混亂邪惡(開魚鷹掃射真的很混邪XD),知雀是混亂中立偏善,屬於幫親不幫理、立場跟著親友跑的好孩子(但是惡役


第38章

  打工的第三十八天

  哢噠,哢噠。

  一片寂靜,只有書房的擺鐘橫定走針。

  「為什麼和我解釋這些?」安室透手心出了點汗,「我不關心平岡喜久江是什麼人,只要任務完成就好。」

  威雀威士忌的比喻讓他如芒在背,懷疑她究竟是無心之語還是在試探些什麼。

  這是很難言的一件事,威雀威士忌無疑是他的敵人,他卻不得不仔細聆聽她說的每一句話,注視她每個細微的表情,從而察覺她的喜惡、偏好、性格,乃至軟肋。

  只要處於同一個空間,他的注意力就如飛蛾撲光般凝在她身上,她一開口,新型子彈珍貴的數據統統變成漫天亂跑的無序數字,只有她的聲音無比清晰。

  威雀威士忌講述的事對【普通】組織成員毫無意義。

  像基安蒂、科恩這些人,他們在瞄准鏡後注視目標人物的眉心和心髒,只在意子彈能不能如約穿透致死處。

  至於目標人物是好是壞,該殺還是不該殺,甚至是男是女,他們統統不在乎。

  威雀威士忌為什麼告訴波本挑中平岡喜久江的理由?

  這裡頭藏著讓安室透感到不祥的暗喻。

  ——她看出來了。

  ——看出波本並非對死亡無動於衷。

  他不合群。

  合群,一個基於社會定義的概念,在任何組織中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臥底進入組織的第一件事,學會合群。

  豺狼不會與綿羊為伍,惡人的同伴是惡人。在黑衣組織談道德仁信善?連伏特加那個傻子都看得出來你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必然是某個紅方組織派進來的臥底!

  區區一個平岡喜久江,一個陌生人,一個任務目標,別說威雀威士忌一槍打死他,就算在波本面前鞭屍,他也該掛著無奈又不耐煩的微笑,說:「別把血濺得到處都是,很難打掃。」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黑裙女人雙手抱臂語調平平地解釋任務目標曾有殺妻吞吃岳父股份的罪行,所以她特意選他開刀。

  威雀威士忌願意解釋絕非出自善意,她只是不喜歡進屋後壓抑的氛圍。

  換句話說,她是看出波本對她的態度有異,才額外多說了兩句。

  有異嗎?當然有。

  如果他面對他人的死亡卻事不關己,安室透當初怎麼會成為一名警察?

  威雀威士忌扣動扳機的動作輕松如扣開汽水的拉壞,她前一秒還在饒有興味地問波本要不要放過平岡喜久江,下一秒她推開門,屋內的男人欣喜的表情還未褪去便迎來黑洞洞的槍口。

  正常人不會做這種事,起碼會有猶豫搖擺的情緒,哪怕露出惡意的嘲諷都符合人性。

  威雀威士忌的平淡含著習以為常的倦怠,她根本沒把任務目標當成和她一樣的人。

  安室透短促地激起了怒意,他不能表露,只好背對著她專注於實驗數據的收集,用沉默回應。

  事情到這裡就該結束了,收集數據然後想辦法脫身離開,威雀威士忌依然是他神秘危險的上司,他依然會用盡辦法從她身上獲取情報。

  只除了他的心會冷一點,無論女人怎樣曖昧調情,他假裝迎合的身軀下都藏著冷眼相待的漠然。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不聽都行。」

  威雀威士忌開口,樸實,平靜,誠懇,逐一剖白。

  安室透冷透的心在他從未想像到的話語中漸漸回溫,難以置信取代了齒冷心寒。

  「……所以,能別用再看人渣的眼神看我嗎?」

  黑裙女人的聲音裡帶著淺淺的不悅,還有一絲不明顯的郁悶。

  她想說自己沒那麼壞,至少不是波本想像中沒人性的東西。

  這話有點太直白了,威雀威士忌投給金發男人一個「你必須懂」的意會眼神,帶著點兒危險和要你好看的意思。

  安室透五味雜陳,平岡喜久江的屍體還倒在他身邊,他心中的抗拒和怒意卻在女人短短幾句話中平歇了。

  ……這家伙不會是故意的吧?

  玩弄人心的手段是不是太嫻熟了點?

  安室透想用最大的惡意和最高的警惕看待威雀威士忌,但解釋完的女人心情明顯變好。

  她抬了抬下頜,示意小弟不要偷懶,快點干活,記數據寫報告全是他的活兒。

  偷懶偷得光明正大。

  安室透像被包工頭監督的辛苦民工一樣干活,他一心多用的本事相當不錯,依舊分出一部分心神放在劃水的黑裙女人身上。

  「從前總把琴酒和威雀威士忌劃成同類。」安室透想,「其實他們完全不同。」

  琴酒多疑,強硬,冷血,對組織忠心耿耿。

  威雀威士忌隨性,慵懶,比起組織任務更追求自身趣味。

  從這兩個人身上獲取情報,需要的條件並不相同。

  琴酒是信賴,她是有趣。

  威雀威士忌喜歡有趣的、有意思的人,當事情走向戲劇化的發展,她將欣然離開觀眾席,主動參演他人一手導演的戲劇。

  她的輕慢將成為捕獲她的囚籠,在此之前,他要更有耐心地設下陷阱。

  「數據收集齊了,報告今晚給你。」波本站起身,「處理屍體,不能被警方察覺子彈的異樣。」

  「把屍體整個搬走不現實。」竹泉知雀思量了一會兒,「雖然我們有車,拋屍工具齊全,但停車位附近目擊者太多了,我的臉可以日拋,你現在的身份還要用吧?」

  「偽造現場。」她以拳敲掌,「仇殺?情殺?區別不大。來幫把手,把平岡喜久江的的心髒挖出來衝進下水道。」

  波本冷不丁被血腥提議糊了一臉。

  「別露出看變態的表情。」竹泉知雀吐槽,「明明很合理,他的心髒難道能見人?」

  整塊心髒周圍的血肉都變異了,挖了心還算正常的情殺現場,留著心髒一步跨越到生化危機。

  在決定成為一名警察之前,安室透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得到挖心的工作。

  賺黑衣組織的工資未免也太難了。

  好在威雀威士忌記起執行人的身份,主動承包了大半工作。

  她下刀的工作干脆熟練,據她本人的說辭是:「和開蟹肉罐頭一個手法。」

  安室透決定半年內都不吃蟹肉罐頭了。

  兩人合伙處理了現場,一個站在殺手角度,一個站在警察角度,雙管齊下布置得萬無一失。

  「你很有干這行的天賦。」竹泉知雀誇贊道,「要是哪天想賺外快,我幫你介紹。」

  安室透:在奇怪的地方被認可了。

  他怎麼一點兒都不高興呢:)

  兩個人一前一後退出書房,重新混跡在派對觥籌交錯的人群中,沒人看得出他們剛剛做了什麼。

  竹泉知雀拎著裙擺直奔自助餐區,拿著小夾子忙忙碌碌,不一會兒餐盤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奶油小蛋糕。

  安室透佩服她的好胃口,他一點兒東西都不想吃,端著一杯冰酒陪在旁邊靜待。

  派對中陸續有客人因時間原因駕車離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得被警方再次傳喚回來,只看管家何時發現倒在書房裡的平岡喜久江。

  「要看管家對平岡喜久江身體健康的估算程度。」竹泉知雀塞了滿滿一口泡芙,她聳聳肩,「十分鐘?半小時?他的體能折騰兩小時絕對是極限了。」

  猝不及防的車輪印軋過安室透的臉,嘴巴邊沾著奶油的竹泉知雀疑惑瞥他一眼,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僵住了。

  「我假設你是個成年男人。」她沒忍住說。

  他是,但這不代表她能公然開車。

  然而威雀威士忌是波本的上級,若口無遮攔的人是他的女朋友,一頓說教絕對免不了。

  等逮捕威雀威士忌之後給她額外安排一門思想教育課吧,公安頭子冷靜地想,洗一洗她滿腦子污濁的思想。

  他們站的位置很方便觀察管家的動向,管家看竹泉知雀吃得一臉滿足,還特意過來問她冰淇淋的甜度是否令人滿意。

  竹泉知雀積極和管家聊了起來,從馬卡龍聊到紅絲絨,從黑森林聊到提拉米蘇,說著說著安室透也加入進來,話題轉向日本料理,又變成三個人一起聊改良咖喱配方的小訣竅。

  竹泉知雀主要負責提供試吃的經驗,做飯的經驗她不曾擁有。

  「和兩位聊天實在太愉快了。」管家恭維道,「兩位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讓我想到老爺和曾經的夫人。」

  竹泉知雀:鳳凰男和被他害死的可憐大小姐妻子嗎?您的比喻真是超凡脫俗。

  安室透也想到這一茬,但他莫名覺得這種對立殘害的關系用來形容他和威雀威士忌十分寫實。

  聊著聊著,管家左顧右盼,又低頭看手表時間,終是下了決定。

  「抱歉,我得暫時離開片刻。老爺足有半小時不曾露面,我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管家歉意道別,「他方才說想一個人在書房呆一會兒,打發我們都到別墅外面來。」

  管家說得委婉,但稍一動腦就知道所謂的單獨待一會兒是指什麼。

  管家離開了,竹泉知雀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說:「半小時。」

  安室透:「……嗯,半小時。」

  詭異的安靜中只有竹泉知雀一嚼一嚼吃小蛋糕的咀嚼聲。

  安靜持續了好一會兒,她咽下最後一口,毫無意外地聽到別墅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兩個演技派對視一眼,威雀威士忌丟下餐盤輕捂住嘴,波本隨人群衝入別墅。

  「安室先生的表面工作好像是私家偵探來著。」竹泉知雀低頭拍了拍裙擺,綁在大腿側邊的槍袋牢固無比,「這叫什麼,賊喊捉賊?」

  我方人員已打入敵方內部,這把穩了。

  她毫無心理負擔地跟上男人的步伐,管家已經打電話報了警,警察很快要趕過來了。

  半小時後,呼嘯的警車和閃爍的紅藍色燈光包圍了別墅。

  管家急匆匆引警察來書房時,安室透正戴上手套小心檢查屍體,竹泉知雀半蹲在他旁邊,和他小聲說話。

  他們現在扮演的角色是來參加宴會卻意外遇見謀殺現場的私家偵探和他的實習助手。

  眾所周知,日本警察辦案一般靠偵探推理,插手案件非常正常。而實習助手意味竹泉知雀可以隨便劃水,問就是「這是我第一天工作,我是新人請原諒我。」

  衝繩警方來得很快,但來的不止衝繩警方。

  「真是不好意思,你們明明是來交流學習的,可惜我們人手實在是不夠。」

  「沒事沒事,互幫互助。」

  懶洋洋的男聲穿過人群,「死者在哪?讓我看看現場。」

  松田陣平越過警戒線,迎面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安室透:「……」

  竹泉知雀:「……」

  真凶二人組陷入詭異的沉默。

  松田陣平的反應不比他們好到哪裡去,他的墨鏡滑落鼻梁,表情一言難盡。

  真是巧合他媽給巧合開門,巧合到家了。

  「警官,這位是安室偵探和他的助手。」管家匆匆趕來介紹,盡職盡責地社交。

  「我們有過一面之緣。」松田陣平拿出自己全部的演技,禮貌和安室透握手,「又見面了,沒想到你也在衝繩。」

  你小子不會是特意打探女朋友的修學旅行地點後拋下工作跑過來的吧?

  松田陣平眼帶懷疑。

  說起來,女朋友才在列車上經歷一場謀殺案,現在又遇見一場謀殺案,你們這對情侶是不是風水不行,命帶雙煞?

  他的目光轉向安室透身邊的黑裙女人。

  陌生的面孔,很漂亮,非常迷人,長發微卷的女人有雙霧靄藍色的眼睛,貓眼石項鏈襯得她脖頸白皙修長,宛如行走的阿芙羅狄忒。

  成熟風情,與甜美可愛的女孩子是兩種口味。

  松田陣平看老同學的眼神立刻不對頭起來,仿佛在看一個可惡的渣男!

  吃著碗裡想著鍋裡,坐享齊人之福!說!你什麼時候墮落成這種樣子了!

  安室透仿佛看到一口巨大的黑鍋迎面砸向他的頭頂,而他無從躲閃。

  甚至沒有足夠有力的言辭反駁,可悲得很。

  他扭過頭,給威雀威士忌一個「能不能幫忙解釋?」的眼神。

  女人無辜地歪歪頭:解釋什麼?這位警官什麼都沒問啊。

  他們互相推鍋的眼神交流落在松田陣平眼中,變成眉目傳情的如山鐵證。

  知雀現在睡了沒?松田陣平很想打電話把人拽到現場捉奸,讓場面的氣氛愈發險惡焦灼。

  人類想看熱鬧的心理牢牢刻在DNA中。

  「咳咳。」安室透清了清嗓子,側身讓出背後平岡喜久江胸口被挖出一個空洞的屍體,「我們討論案子吧。」

  嚴肅點,做正事!

  死者為大,松田陣平立刻拾起自己的專業素養,蹲身檢查屍體。

  「這位小姐怎麼稱呼?」他隨口問。

  「叫我助手就好了。」竹泉知雀眨眨眼,「今天是我實習第一天,本以為陪安室先生參加派對,跳跳舞就好,沒想到第一天實習就有案子,不愧是偵探這一行。」

  老實交代,日本死亡率是不是你們這群偵探拉起來的?(懷疑。jpg)

  「助手小姐。」松田陣平從善如流,「能不能麻煩你和女警一起排查女性客人?簡單搜身,幫忙做做筆錄之類的。」

  「我的工作。」她大方點頭,起身走向衝繩警方。

  眼見黑裙女人走下樓梯,松田陣平明顯看到安室透松了口氣,頭疼地揉揉太陽穴。

  「那個女人讓你很緊張。」松田陣平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不會真是出軌被抓吧?」

  「別開玩笑了松田。」安室透在老同學面前放松了些,「她比知雀讓我頭疼一萬倍。」

  「麻煩,但還是要應付她?」松田陣平眼中閃過一抹深思,「什麼來頭?」

  安室透搖搖頭,意思是不能說。

  「我好奇很久了。」松田陣平一邊檢查屍體,一邊壓低聲音,「你和景到底參與了什麼任務?」

  「保密原則。」安室透沒有松口,他輕輕呼氣,「或許過幾年能結束,或許一直結束不了。」

  也可能任務尚未結束,他的人生卻結束了。

  臥底就是這樣看不見盡頭的任務。

  沉郁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松田陣平煩躁地揉亂頭發,把注意力轉移到屍體上。

  「致命傷在心髒,死者的整顆心髒被人活生生挖走。」他思量,「情殺?挖走心髒符合情殺的感情意像。」

  松田陣平招手喚來管家:「我注意到別墅內部的監控被人為關閉了,除了死者之外還有別的人有權限嗎?」

  「吩咐關上監控的人就是老爺。」管家尷尬地說,「他說想一個人在書房休息會兒,讓別墅內的侍從都到別墅外面去忙活。」

  松田陣平稍一想就猜到了:「和人偷情?」

  管家支吾點頭:「我看過了半個小時老爺都沒出來,才私自打開書房的門,看到老爺倒在地上。」

  松田陣平:「才半小時?」

  「咳咳。」這次一並尷尬的人還有安室透,車轱轆又在他臉上碾來碾去,「謝謝你的配合,我們去看看女性客人的口供。」

  「特意關閉監控,選在書房偷情,平岡喜久江的情人身份或許見不得光。」松田陣平認真推理,「比如她已經和人交往,男朋友甚至在場,兩人只好私下偷情。」

  消失半個小時而已,做得隱蔽點發現不了。

  「平岡喜久江事業蒸蒸日上,也有與多個模特打得火熱的小道消息,不缺情人。」松田陣平拿著同事查到的情報翻看。

  「他不惜偷情也想約會的女性,容貌身材大概率十分優越,以此為條件排查……最符合的人選是……」

  說著說著,兩人走下樓梯,走到別墅外的草坪和小花園前。

  黑發黑裙的女人半倚在門廊上,裝點用的紫藤花垂落在她攤開的掌心,朦朧月色在她身邊勾勒一條銀邊。

  許是紫藤花掃得她掌心癢癢,她彎了彎眼眸,唇角的弧度宛若新月。

  松田陣平扭過頭,目光定定地看向安室透。

  已經和人交往、男朋友在場、只好私下偷情。

  全中。

  「不可能。」安室透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看看她的臉,再想想平岡喜久江的臉,她的品味怎麼也不至於淪落到那個份上。」

  松田陣平想想也是,他身邊這個金發黑皮不比平岡喜久江好看多了?和降谷交往本來就算第三者插足出軌,完全沒必要遮遮掩掩和第四方偷情。

  「你的人際關系是不是太混亂了點?」松田陣平委婉道,「難道是離開警校後被外頭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學壞了?」

  安室透:好想打人,好想有棵櫻花樹見證他們事隔多年的再一次互毆。

  「拿證據說話,腦補不能當成逮捕令。」安室透微笑,「案子破不了轉給我,我幫你破。」

  激將法,永不過時。

  松田陣平清了清嗓子,摸出筆和記錄本:「安室偵探,請你和助手小姐配合我的筆錄。」

  紫藤花架邊的竹泉知雀看見他們走出別墅,慢吞吞地站了過去,一臉我是衝繩好市民,我很配合的體貼模樣。

  「姓名。」

  「安室透。」

  「酒井泉子。」

  安室透趁松田陣平低頭寫字的功夫看了威雀威士忌一眼:假名?

  你猜?黑裙女人笑眯眯,你要是用真名,說不定我用的也是。

  安室透:「……」

  從筆錄的第一句開始就沒半句真話,松田破案也忒不容易了。

  松田陣平一邊記錄「安室透」這個名字,一邊唏噓:他也有做假筆錄的一天,這可是重大違紀行為。

  「你們來平岡喜久江別墅派對的原因?」

  安室透:「為了某個案子,具體我不能說,我和客戶簽了保密合同。」

  竹泉知雀:「實習生上班,陪安室先生來的。」

  松田陣平低頭寫字:懂,和zero的秘密任務有關,保密協議不能寫進筆錄。

  兩個現役警察看筆錄渾身難受,多麼沒有意義的一張廢紙,上頭竟找不到除性別外一句實話。

  安室透有點慶幸是松田陣平負責查案,他知道他和知雀的戀愛關系,不然換個警官過來,他和威雀威士忌百分百要偽裝成情侶。

  萬一被同在衝繩的女朋友知道了……

  好可怕的一天,這幫據點在東京的人到底為什麼齊聚衝繩?

  「關於平岡喜久江的死,你們有什麼線索?」松田陣平問,「任何疑點都可以說。」

  沒什麼疑點,一個凶手一個幫凶正在你面前站著,凶器在她裙子底下。

  安室透思索該如何脫身,他了解松田陣平,抓不到真凶必不罷休,但黑衣組織成員波本和威雀威士忌又不可能真因這點小事進去——遇見警察強捕,殺出重圍才符合酒廠作風。

  「安室先生。」一只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黑玫瑰的幽香靠過來,她小聲說,「要不,告訴松田警官真相?」

  她想做什麼?安室透警惕地差點給松田陣平舉一塊「快逃」的牌子。

  「真相?」松田陣平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搖擺,「你們隱瞞了什麼?」

  「關於平岡喜久江的死因和安室先生的保密合同。」竹泉知雀嚴肅道,「我不怕泄密,我是實習生,我願意告知警方真相。」

  她不會要把組織的任務說出去吧?安室透瞳孔地震,下意識看了眼松田陣平的配槍。

  他如臨大敵,連帶松田陣平跟著緊張起來,兩個人一起屏息聽竹泉知雀說話。

  「平岡喜久江之所以會遭此橫禍,都是他自己作孽。自他謀害妻子,獨吞岳父公司股份起,他就該知道有今天。」

  竹泉知雀舉起三指發誓,信誓旦旦:「真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情殺,挖心,還不明白嗎?是平岡喜久江死去的妻子冤魂回來索命了啊!」

  知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嗯,沒說謊(用力點頭)


第39章

  打工的第三十九天

  緊閉的書房,空曠的別墅走廊,得到佳人隱秘邀約的平岡喜久江守在門口急切等待。

  他滿腦子都是令他魂牽夢縈的美人,奇怪的是,他總覺得今天的偷情對像讓他感到熟悉,仿佛過往無數個日夜陪在身側的枕邊人。

  怎麼可能,他嘲笑自己,發妻早已死去多年,連骨灰都被遺忘在厚實的泥土層下。

  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驚擾了他的思緒,平岡喜久江整了整領帶,邁著自信的步伐拉開房門。

  門外,他死去多年的妻子勾起僵硬的微笑。

  「復仇,一個復仇的亡靈從地獄歸來。挖去負心人的心髒作為甘甜的祭品,她吃下柔軟的紅蘋果,血淋淋的果汁順著她的指縫滴落在地,蜿蜒成一條去往深遠的單行票。」

  竹泉知雀壓低聲音,栩栩如生的講述令人身臨其境:「松田警官,你想一想,除了吞吃心髒的惡靈,誰會把受害者的心髒憑空挖去,連一點兒血肉都不遺留?」

  的確,松田陣平回憶屍體的致命傷,平岡喜久江的心髒被挖得太干淨了,仿佛被貓舌頭舔過一圈的黃桃罐頭。

  一般情殺案件中挖心都是像征意義上挖去一塊,沒見過像土撥鼠刨土一樣挖這麼深的。

  但由此斷定是靈異事件惡鬼作案也太……

  見警官先生面露遲疑,竹泉知雀拽過安室透的胳膊,蔻丹色的指甲不重不輕在他胳膊上一擰。

  「安室先生,你就告訴松田警官吧,事急從權,顧不得保密合同。」

  指甲擰住軟肉帶來的與其說是疼,更接近癢,火燒火燎的不自在感。

  她的小動作掩蓋在兩人交迭的手臂後,像不耐煩應付丈夫朋友的妻子以隱蔽的方式催促男人:快點兒,想辦法把他打發走。

  之前松田陣平找借口調走威雀威士忌,為了一場朋友談話,如今威雀威士忌原樣奉還,仿佛若無其事地問:你到底和誰是一伙兒?

  已經是她的共犯了,還能和誰是一伙兒?

  「是的,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委托。」安室透點頭,「委托人是平岡夫人生前的朋友,她入夏以來一直被噩夢纏身,受到嚴重驚嚇,托我調查平岡夫人真正的死因。」

  調查平岡夫人死因的偵探和助手來到平岡喜久江的別墅派對,意外遇見派對主人的死亡現場,從平岡夫人好友被噩夢纏身、平岡喜久江被挖空心髒推理出復仇惡鬼殺人的真相。

  邏輯完全自洽,深更半夜的鬼故事分外提神。

  「平岡喜久江身上至少背著一樁命案,他的岳父被女兒之死刺激跳樓一案大約也有隱情。」安室透道,「以此為作案動機排查嫌疑人,或許會有收獲。」

  這就是警察的工作了,私家偵探調動不了檔案。

  而安室透知道他們的調查不可能有結果,只有等他的報告交到公安部門,由上面接手衝繩的懸案,真相才會被記錄在保密檔案中。

  松田陣平查不到真凶,因為他信賴的朋友是凶手的共犯。

  「是說謊讓你難受,還是發覺自己的謊言如此流暢讓你更難受?」

  目送松田陣平離開的背影,恢復威雀威士忌性格的女人懶洋洋地問。

  「情報不足最讓我難受。」波本平靜道,「只能靠寥寥無幾的信息臨場發揮引走警方注意力,萬一他們在現場發現什麼,有的是麻煩。」

  「你要對我多一些信心。」威雀威士忌笑了笑,「也對你自己多一些信心。我不是誇過你嗎?你很有天賦,適合這一行。」

  不,黑暗永遠別想將他同化。

  安室透看著身側的人,威雀威士忌和她的黑裙一樣,從裡到外都是純黑的顏色。

  任何顏色與黑色混在一起都將變為黑色,污染,侵蝕,同化,深淵的色彩。

  「已經耽誤很久了,送我回去吧。」她輕聲說,「如果酒吧還沒打烊,就再請我喝一杯。」

  波本晃了晃手裡的跑車鑰匙,走向停車草坪。

  落後他半步的黑裙女人微提裙擺,高跟鞋踩在濕潤的草坪上,她低頭坐進副駕駛座,車窗緩緩上升。

  松田陣平站在別墅二樓,透過書房窗戶看著火紅的跑車碾過車道。

  他身後衝繩警方討論爭執死者的死因,紛雜嘈亂的聲音被松田陣平屏蔽在大腦外。

  「zero。」他的手肘撐在冰冷的玻璃上,「你究竟在做什麼?」

  為什麼要說謊?

  為什麼要包庇你旁邊的女人?

  松田陣平低低罵了一聲,「遲早要逼你小子請客,吃空你的錢包。」

  「松田警官。」衝繩警察請教他,「這個案子你有什麼思路嗎?」

  「順著死者的私人恩怨查一查。」松田陣平轉過身,掩蓋所有的情緒,「死者平岡喜久江涉嫌謀殺他的妻子,今天很有可能是一場復仇案。」

  計算機的熒光照亮男人略顯疲憊的臉色,一行行數據不斷填充空白文文件。

  敲下回車鍵,文文件顯示發送成功,安室透又不停歇地寫起第二份報告。

  「衝繩平岡喜久江被殺案細則如下……」

  再次敲下回車鍵,安室透點開計算機中一份加密文檔。

  這不是一份要交給誰的報告,是安室透的私下記錄。

  【檔案記錄·威雀威士忌】

  性別女,年齡未知,國籍未知,近期活躍在日本國境,多在東京出沒,疑似居住過池袋(對池袋都市傳說十分熟悉,言語間有熟絡感)。

  擅長易容,變聲,偽裝,射擊,解剖,洗腦,一線執行人員。

  個人興趣至上主義者。

  敲到這裡,懸浮在鍵盤上的手指停下,安室透閉眼回憶今晚發生的種種,語言的匱乏不足以描繪威雀威士忌的所有。

  她異常復雜且矛盾。

  「威雀威士忌表現出來的性格不一定是真實的。」安室透自言自語,「就像樣貌有所偽裝一樣,她的性格也是如此。」

  天然的表演融入她的呼吸中,你不知道哪一秒的她是真實的,哪一秒又是虛假的。

  連她的目的都晦澀不明。

  想要了解一個人,要知道她的出身、她的成長、她的喜惡和她的軟肋。

  人不是憑空出現在世上的。

  安室透凝視計算機上的文文件,為威雀威士忌創建的檔案存在大片空白,能填上去的內容寥寥無幾,宛如雪原上幾只灰撲撲的雀鳥。

  你不可能憑幾枚鳥爪印窺見整片雪原。

  只有當熾熱的太陽融化了蓋在地面上的皚皚白雪,冰原之下的真相才如水流般映在熠熠生輝的陽光之下。

  天花板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摩挲地毯,赤腳踩在地上的女孩子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

  安室透從發燙的計算機前站起身,走向窗邊。

  同一棟大樓,十四樓與十五樓兩個房間同時拉開窗簾。

  十五樓的黑發少女迎著朝陽舒展手臂,她打著呵欠,拿出手機接受兩小時前發來的文件。

  十四樓的金發男人抿了口濃黑的咖啡,他的手機跳出文件已接收的消息和一句簡短的「OK」。

  「知雀。」鈴木綾子敲響竹泉知雀的房門,「今天去海邊,我們早點出門。」

  「來啦。」竹泉知雀應了一聲,她揉了揉亂糟糟的長發,對著鏡子扒拉眼皮,取下霧靄藍色的美瞳。

  「竟然忘記取美瞳就睡著了。」竹泉知雀眨了眨酸澀的眼眸,她的行李箱敞開攤在窗邊,黑裙一角滑落在地毯上,高跟鞋甩飛在浴室外面。

  好像在夜店鬼混一晚的問題學生啊,我的青春物語大有問題,竹泉知雀沉痛地想。

  「加班就是狗屎。」她嘀嘀咕咕,利索地收拾好行李和化妝包,困倦貓貓揉臉三次後用冷水猛拍額頭,重新活過來。

  竹泉知雀收拾好去海邊的行李,兩部手機在她面前排排坐,她打開沒貼小紅花的手機看了眼,消息頁面停留在昨晚和男朋友互道晚安。

  21:25,【晚上好~這裡是在衝繩旅游的竹泉知雀,每日一問,安室先生又在忙工作嗎?(貓貓探頭)】

  21:30,【怎麼不回我?工作時間免打擾?把我屏蔽了?(貓貓惱怒)】

  21:35,【晚安(貓貓揉眼睛)】

  三條短信,分三次定時發送。

  「一點兒不在場證明的小技巧,很奏效,是不是?」竹泉知雀把手機熄屏放回口袋。

  她高高興興地開門和鈴木綾子抱作一團,兩個女孩子手挽著手下電梯到一樓大廳,木葉的蒼藍野獸導游早早等在酒店門口,周圍是一群抱著游泳圈拿水槍互毆的沙雕高中生。

  吵吵鬧鬧的高中生湧出酒店大門,竹泉知雀混跡在同學中,口裡咬著融化滴水的棒冰。

  十四樓,拉開窗簾後衝繩的太陽照亮玻璃,屋內填滿陽光。

  安室透站在窗戶後,目光跟著酒店門口人頭湧動的學生,直到最後一個人登上旅游大巴。

  學生真好啊,活力十足,昨晚睡得飽飽的,今天元氣滿滿去海邊玩。

  可悲的社畜卻要連夜殺人通宵寫報告,被刺眼的陽光曬得萎靡不振。

  安室透看向響鈴的手機,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還要應付老同學的奪命連環拷問。

  「找個地方聊聊?」松田陣平直白地說,「那個女人現在還在你旁邊嗎?」

  「不,我們昨晚就分開了,她說要趕今天第一班列車回東京。」安室透望著旅游大巴漸漸開往街道遠處,「我剛結束工作,有幾天清閑,可以在衝繩多呆一天。」

  「那就出來聊聊。」松田陣平扯了扯身上敞開的度假襯衫,戴上墨鏡阻擋刺眼的太陽,「今天的團建地點在海邊,定位發你。」

  來衝繩不來海邊,等於沒來旅游。

  「好多人啊……」竹泉知雀扒著鈴木綾子的肩膀,目瞪口呆地看著沙灘。

  以她的專業眼光,海灘是最完美的接頭地點,一來游客數量眾多容易混淆視線,二來殺人拋屍可以直接往包容無邊的大海裡丟,無污染無公害。

  竹泉知雀:對不起大家都在想快樂的事只有我滿腦子違法亂紀,我懺悔。

  一定是琴酒的錯,都是他在竹泉知雀完美的修學旅行中硬塞來工作,害她不停轉換角色,讓平平無奇高中生產生純黑惡役的邪道思維。

  「我們去換泳裝吧。」鈴木綾子提醒道,「還有防曬霜,不要忘了。」

  「忘不了。」竹泉知雀故作凶惡,「我要朝綾子的癢癢肉發動攻擊!」

  女孩子們打打鬧鬧,成雙結對地進了更衣室。

  帝丹高中陣營旁邊,借公費出差度假的東京警察一人捧著一只插吸管的椰子瀟灑路過。

  能登上同一趟列車證明兩者很有緣分,在海邊度假現場遇見是合理的。

  「真青春。」一個剛入職的便衣感嘆道,「好多女孩子。」

  「說不定有人來找你搭訕,自信點。」同事拐了他一下,「難得沒有工作,放松一下也好。」

  「昨天松田不是被衝繩警方叫去幫忙了嗎?」另一人問,「案子解決了?」

  松田陣平唔了一聲,含糊道:「算是。」

  衝繩警方查案查到一半接到上頭的通知,平岡喜久江被殺案以死者並非衝繩本地人為由被轉給了其他部門調查,當地警方只需做好交接工作。

  松田陣平一聽就知道是套話,明顯是有人不願意他們繼續查下去,由權限更高的人下令,抹掉了這件事。

  假如沒在案發現場見到降谷零,松田陣平說不定會獨自調查直到抓住真凶,而如今他肯定老同學知道些什麼,保不齊中止調查的命令正出自他手。

  各人有各人的任務,各人有各人的秘密,松田陣平相信他的朋友仍然屬於正義。

  但真的可疑,太可疑了。

  許久不見的老同學,上一次見面多了個可愛的高中生女友,這一次見面身邊站著一位成熟陌生的黑裙美人,讓松田陣平不得不懷疑降谷零的任務性質。

  你小子老實交代,到底是不是正經任務?(指指點點。jpg)

  松田陣平找了個借口和同事分開,假裝自己是個隨意游蕩的游客,在一棵椰子樹下看見穿白襯衫的安室透。

  兩人皆作游客打扮,酷熱天氣裡襯衫扣子解開,露出緊實的腹肌。

  「我昨天就想說了,大夏天穿黑衣不熱嗎?」松田陣平壓低聲音,「還以為你今天也要穿一身黑過來。」

  「還有陪你一起來的那個女人,你們兩個穿得像是來別墅奔喪。」他推了推墨鏡,不經意地問,「別真是來奔喪的?」

  安室透沉默不語,有時候沉默本身是一種回答。

  「她不是告訴了你名字?」金發男人說,「總『那個女人』的叫,被聽見不好。」

  「酒井泉子。」松田陣平咀嚼這個名字,「她編假名花了幾秒?」

  「我不知道。」安室透回答,「或許和我花了同樣的時間。」

  安室透同樣是虛假的姓名。

  兩個用假名來到別墅的人,不在賓客邀請名單上,穿著宛如黑烏鴉的衣服。

  純黑長裙遮住小腿,恰好夠塞一把槍的空隙。

  松田陣平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上一口。

  「給上頭的報告是通宵寫的吧。」他斜睨安室透一眼,「仗著自己膚色黑,看不出黑眼圈。」

  安室透有點無奈又有點感動,他知道老朋友隱約猜到了真相,但依然相信著他。

  「那個女人,」松田陣平指尖煙火明滅,「未來有逮捕她的一天嗎?」

  「會。」安室透沉沉地說,「我承諾。」

  松田陣平:「平岡喜久江殺妻一事屬實?」

  「大概。」安室透看向一望無際的海面,「她不至於在這種事上說謊,那個人並非全無原則。」

  「你是在幫她說好話嗎?」松田陣平被墨鏡遮住的眉峰揚起。

  安室透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威雀威士忌無疑屬於純黑的一方,但她依然有原則,有體貼和友好的一面,他不能承了她的情卻假裝不知道。

  「很復雜,我不能說明。」安室透搖搖頭,「她不是一切的主謀。」

  松田陣平咬著煙,想了想:「她的名字是假的,臉也是?」

  「包括聲音。」安室透低聲道,「非常謹慎,非常強大。不要調查她,松田,太危險了。」

  「警察就是干危險事的職業。」松田陣平沒有動搖。

  「這句話該由我來說。」安室透碰了下他的拳頭,「她是我的任務。」

  「怪不得你昨晚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松田陣平踩滅煙頭,他拉下墨鏡,眼睛盯著安室透,「小心點,你的正牌女友恰好在衝繩。」

  「她還恰好和同學來了海邊。」安室透無奈道,「和我住在同個酒店的不同樓層。」

  松田陣平想了想他身上復雜混亂的關系,有點同情,也有點拳頭發癢。

  明明住在同家酒店,卻不知道男朋友深夜外出和陌生女人約會,知雀的頭頂綠油油的。

  事急從權,列車殺人案裡松田陣平也假冒過她的男朋友,正牌男友對此毫不知情。

  環保帽也算情侶裝的一種……大概。

  松田陣平質疑的眼神突然沒那麼犀利了,他已經和zero交換了情報,『松田警官』和『安室透』明面上是只見過幾次的關系,讓人看到他們一起度假有違常理。

  「趁沒人看到,我先回同事那邊去——」

  「安室先生?松田警官?」

  驚訝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你們怎麼在這裡?」

  安室透和松田陣平陡然對視,皆看到對方眼裡「麻煩了」三個大字。

  兩個男人緩緩轉身,牛奶般白皙滑嫩的肌膚映在他們眼中。

  穿著分體式泳裝的黑發少女嘴巴微張,泳裝的荷葉邊堪堪遮住大腿,手臂、肩膀和小腹黑色的蛇紋刺青大剌剌暴露在陽光下。

  天氣太熱,她忙著梳理黏濕在頸後的長發,絲毫不在意周圍隱隱聚攏的目光。

  鈴木綾子比她害羞得多,邁出更衣室一步後就執意多穿一件外套,竹泉知雀在更衣室外等她,眼睛尖尖地瞟見兩個熟悉的人影。

  「你們也來海邊玩嗎?」她的目光在兩個男人身上晃來晃去,疑惑道,「莫非是我不知道,你們原來認識?」

  「沒有的事。」松田陣平立刻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你從牛郎店出來被請家長那天。」

  「其實你可以假裝忘掉我的黑歷史,不要一次次拿出來說。」竹泉知雀小聲吐槽,目光移到安室透臉上,「安室先生不是說忙工作嗎?昨晚回我消息都不積極。」

  安室透眉心直跳:昨晚收到她消息的時候,威雀威士忌正坐在他的副駕駛座上,這事簡直說不清白。

  「工作提前完成了,想來衝繩給你個驚喜。」他溫和地笑了笑,「沒想到遇見松田警官,和他聊了幾句。」

  「我一直覺得你們會很聊得來,很想介紹你們認識呢。」竹泉知雀積極道,她甩甩長發,泳衣遮不住的肌膚白得反光。

  兩個男人都覺得有些燙眼睛,不動聲色地圍攏在竹泉知雀身邊,擋下周圍人的視線。

  「你們把太陽都遮住了。」她晃了晃頭,「我特意帶了防曬霜,想曬日光浴。」

  「安室先生需要嗎?」竹泉知雀舉起手裡的小瓶子,她看了看安室透的膚色,替他點頭,「你需要。」

  松田陣平小小聲:「已經是巧克力的顏色了,再黑點也沒事。」

  安室透:微笑中帶著殺意。jpg

  「我不需要,松田警官也不需要。」他謝過竹泉知雀的好意,想了個借口,「我們准備去露天酒吧喝一杯,知雀先和朋友去玩,我晚些來找你。」

  在安室透和松田陣平心裡,酒吧是高中生絕對不可以去的地方,他們不約而同無視了竹泉知雀早已成年的事實。

  「安室先生來衝繩不是為了陪我嗎?」竹泉知雀不滿道,「我還想把你介紹給同學呢。」

  「別了,你的男朋友是高危職業。」松田陣平插嘴道,「你老實交代,像列車斯托卡一樣的愛慕者你在學校還有多少?」

  竹泉知雀看天,竹泉知雀看地,竹泉知雀左顧右盼就是不看他們兩個。

  兩個經驗豐富的現役警官同時感到頭痛欲裂。

  「那你還把紋身露出來?」安室透上前一步,盡可能擋住她,「你的外套呢?」

  「熱,不穿。」竹泉知雀堅定拒絕,「你對我的紋身有什麼意見?又不是一第一次看。」

  「那時我們還沒交往。」安室透寸步不讓,「作為你的男朋友,我不想別的男人看見女朋友泳裝,不行嗎?」

  好狡猾,竟然行使了男朋友的特權。

  竹泉知雀不甘心的噫嗚一聲,但她早有准備:「我沒帶外套。」

  「也不穿路邊賣的不知道被多少人試過的外套。」她補充道。

  安室透和令人頭疼的女朋友僵持片刻,退讓道:「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竹泉知雀暫時被交給松田陣平看管,這兩個男人嘴上說著不熟不熟,輪換看押犯人的姿勢卻很熟練。

  「松田警官。」竹泉知雀朝安室透離開的方向揚揚下頜,「你和安室先生不是偶然遇見吧。」

  松田陣平面色不變:「為什麼這麼說?」

  「昨晚我給安室先生發消息的時候他還在忙工作,今天突然人出現在衝繩海灘,我才不信他想我所以特意趕來衝繩的說辭呢。」女孩子一臉睿智,「他所謂的工作肯定就在衝繩!」

  猜對了,但松田陣平可不能認。

  他的沉默沒有任何作用,黑方偵探竹泉知雀雙手抱臂,自信推理:「他來海邊也不是想偶遇我給我一個驚喜,只是恰好和松田警官約在海邊見面,被我撞見而已,對不對?」

  「我就知道,男人嘴裡沒有一句實話,甜言蜜語都是騙人的。」

  松田陣平感到不安起來,他希望安室透下一秒就回來,他快鎮不住場子了。

  竹泉知雀挪了挪腳步,一副說悄悄話的模樣:「松田警官,你誠實地告訴我,我不生氣——安室先生犯什麼事了?」

  「是他的私家偵探職業終於跨過法律的邊緣,還是他被警官你抓住了把柄?」她用氣音小聲問,「你告訴我吧,我真不生氣,比如,他昨晚干什麼去了?」

  松田陣平和安室透昨晚有沒有見面,天底下沒有比竹泉知雀更清楚的人。

  今天在海灘撞見這兩個人見面,竹泉知雀立刻猜到了:恐怕松田警官沒被惡鬼復仇殺人那一套糊弄過去,他私下聯系嫌疑人,想趁竹泉知雀不在從波本嘴裡套話!

  竹泉知雀昨晚做了易容,不怕查,波本可是真身入鏡,被警方盯上跑都跑不掉。

  作為體貼的上司,她有義務替不省心的小弟掃尾。

  只需要把事情導向一個狗血的誤會,讓松田警官今天不得不放棄他的套話就好。

  清官難斷家務事,再怎樣優秀的警官都插不進嘴的事唯有——情侶吵架。

  「安室先生和松田警官的工作都需要保密,我能理解。」黑發少女落寞地垂下眼簾,「安室先生也不是有意說謊,我不會生他的氣。」

  「只要、只要他昨晚真的在工作,不是借工作偷偷和別的女人約會,我什麼都能原諒。」

  松田陣平腦筋飛速運轉,局面已經發展到這一步,純粹的隱瞞沒有用了。

  不愧是和zero交往的女性,幾乎把今日「偶遇男友」事件的真相猜得七七八八。

  現在最好的選擇是承認安室透昨晚和他見過面,因為某個秘密的案件,他們約在今天商談案情——偵探和警察的搭配,非常合理。

  問題不大,沒有問題,只要小小地刪減,去掉一個陌生女人的戲份就好。

  竹泉知雀又不在現場,哪裡會知道男朋友身邊多出一個成熟陌生的美人呢?

  松田陣平認下了竹泉知雀的推理,正在這時,離開的安室透回來了。

  他的回來讓松田陣平和竹泉知雀都異常振奮。

  松田陣平:我替你把謊言圓回來了!只要咬死我們是在商量案子,不讓她知道那個女人的存在,今天的感情危機就算過去了。

  竹泉知雀:我幫你把警官糊弄過去了!別怕,他今天不能從你嘴裡套出半個標點符號,我這就找個借口和你吵起來,讓他主動退出情侶吵架,你的身份就安全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竹泉知雀是勇者。

  「我留在車裡的外套,你先穿上。」安室透遞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

  昨晚他送威雀威士忌回酒吧,女人大方地揮揮手,示意紅跑車借他開,離開衝繩前把鑰匙交給酒吧就行。

  他今天開了車來,昨天的外套留在後座上忘記收進行李箱,正好臨時拿來給竹泉知雀穿。

  一看見這件眼熟的外套,竹泉知雀就知道優勢在她。

  波本!你實在太機智了!助攻來得恰如其分!

  女孩子表面一臉不情願地接過外套往身上穿。

  穿到一半,她猶疑地停住動作,抓起外套袖子嗅了嗅。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緩慢抬頭,陰雲爬上她明媚的臉蛋。

  「黑玫瑰的氣味。」她一針見血地問,「告訴我,你的衣服上為什麼有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知雀和松田都覺得自己是為透子好,都覺得自己在為透子努力。

  迎來驚天大雷的透子:我謝謝你們啊:)


第40章

  打工的第四十天

  如林中雨霧般虛浮飄渺的幽香,開至荼蘼的黑玫瑰介於盛綻與腐爛之間,獨特的氣味。

  讓人很想請教威雀威士忌是從哪兒買來的香水。

  不,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她出門殺人為什麼要噴香水!

  遠月學院的學生可能因用了柑橘味的洗發水而導致料理氣味混濁被退學,殺人與料理有某種方面的共同性,即執行者應盡量保持整潔干淨、猶如清水白紙一樣的體態。

  威雀威士忌無疑犯了大忌,但沒人能指責她,完美的答卷碾碎了一切不合理。

  馥郁的黑玫瑰冷香仿佛黑發黑裙的女人微微靠近,在安室透耳邊絮語:

  「姓名是假,妝容是假,聲音是假,一切皆虛,如果不留下氣味,誰來證明我曾經存在?」

  想想看,昨晚出現在你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真的存在過嗎?

  面容識別、聲紋比對、來歷考據,共同拼湊出一個幽靈般不存在的人。

  安室透阻止松田陣平調查威雀威士忌,正因為她展現的一切都是魔術師的詭計,順著虛線查下去只會跳進兔子洞的陷阱。

  從帽子裡飛出來的白鴿化為煙霧消散,除了觀眾的記憶,唯有帽檐邊的羽毛證明白鴿曾飛過這裡。

  氣味是她留下的羽毛,是飛鳥在天空留下的雲痕。

  換個場合,安室透會為威雀威士忌留下可追蹤的痕跡而高興。

  前提是,換個場合。

  他看著抓住外套袖子,像小動物一樣仔細嗅聞的竹泉知雀,大腦裡的警鈴已經叫成了開水壺。

  怎麼解釋?可以解釋嗎?

  他要編織怎樣口才驚人的借口,才能讓女朋友相信他的外套上沾染陌生女人的香水是合理的?

  不,安室透麻木地想,無論怎麼說都不合理,找借口只能顯得他更像個玩弄少女感情的人渣。

  女孩子狐疑的眼神牢牢釘在男朋友身上,松子糖般的琥珀色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讓我聽聽你能狡辯些什麼」的判官表情。

  他是無辜的……不,安室透艱難地翻找自己的記憶,他不無辜。

  威雀威士忌的每一次肢體接觸都是他默許准許的結果,他們靠得太近,黑玫瑰的幽香從一個人的皮膚染上另一個人的衣袖。

  安室透回酒店後站在洗漱台前細細洗手,薄荷味的洗手液染得袖口一陣清涼,若有似無的馥郁花香仍未消散。

  極富感染性的氣味,竹泉知雀套上對她而言寬大太多的男士外套,黑玫瑰的沁香鑽入她的皮膚,她聞起來和威雀威士忌那樣相像。

  不能說不合適,但給安室透的感覺很怪異,就像他甜甜小蛋糕一樣的女朋友咬下去一口,流出硝煙味的岩漿夾心。

  金發男人陷入天人交戰的沉默,眼下或許是他臥底生涯遇見過最嚴峻的考驗。

  快找個理由,用上你被威雀威士忌誇贊過的謊言天賦,快!

  兄弟有難,兩肋插刀。

  見安室透指望不上,松田陣平咬著牙上了。

  zero還不知道他的甜言蜜語已經露餡,他的黑方偵探女友已經推理出了「今日海灘邊偶遇男友」事件的大概真相。

  倘若他試圖用蜜糖一樣的好聽話轉移話題,等於正撞槍口,大寫的不誠實。

  「只能用現有情報把她糊弄過去了。」松田陣平警校畢業考都沒這麼用力思考過,「已知知雀猜到zero昨晚和我一起卷入某個案件,她想知道男朋友在案件中扮演哪個角色——主犯?從犯?路過的倒霉蛋?亦或協助警方破案的偵探。」

  松田陣平肯定選最後一個,然而問題又來了,一個認真協助警方破案以期望拿見義勇為獎金請女朋友約會的好男友,他的衣服上怎麼會染上別的女人的香水味?

  「其實有個理由很說得過去。」松田陣平想到個歪點子,他可以推說昨晚案件是死者是個女性!

  她名叫酒井泉子,生前喜歡用黑玫瑰味香水把自己腌入味。安室透檢查屍體時難免袖子觸碰死者,故而染上了不該有的氣味。

  「反正酒井泉子是假名,那個女人早已離開衝繩,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曾被人編排過。」

  應該不可能知道……吧?

  奇異的直覺讓松田陣平背後寒毛聳立,他總覺得自己要是敢把這個離譜的謊話說出去,半夜會有一只女鬼陰森森吊死在他床頭。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為了洗刷安室透的嫌疑,這口鍋只能由他來背。

  為了兄弟他真的犧牲太多,敬他們的友誼。

  「鼻子挺靈的嘛。」松田陣平懶散的聲音打破了情侶之間凝滯的氛圍,他一副炫耀的語氣,「好聞嗎?」

  嗯?劇情的走向怎麼和她想的不一樣?

  竹泉知雀一頭霧水。

  波本,說話啊波本!無論你找什麼借口她都能順勢吵起來,情侶吵架外人閉嘴,插不進來的松田警官自然而然就會在第三者的尷尬裡默默離開了!

  他一走,套話的風險不就消失了嗎?任務圓圓滿滿和和美美結束,多好。

  金發男人沒能接收到竹泉知雀強烈的信號,這對塑料情侶的默契僅限於冰淇淋店情侶半價的場合。

  竹泉知雀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朝松田陣平點頭:「很好聞的香水。」

  她自己調的呢,加了黑玫瑰花瓣、灰琥珀、松油、烈酒和磨碎的安眠。藥,制出來的成品險些被太宰治當作自鯊聖藥偷偷摸走,竹泉知雀好不容易才搶回來。

  她有意在氣味上把兩個馬甲區別開來。

  威雀威士忌是恆定的黑玫瑰味和血腥味,竹泉知雀的氣味取決於她最近喜歡的沐浴露,比如上一個月她是白桃烏龍味,這個月換成了椰奶布丁。

  自己調的香怎麼都好聞,但松田警官為什麼要用炫耀的語氣問她?

  馬薩卡——竹泉知雀腦海劈過一道驚雷。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松田警官好重的心機!他想幫安室先生背下陌生女人香水的罪孽,借此獲得他的信任,從他口中撬出組織的情報!

  好一個認真負責的警官,不惜幫嫌犯欺騙他無辜的女朋友也要獲取情報,此人成長起來必是黑衣組織的大敵。

  黑衣組織的大敵,那就不關竹泉知雀的事了。

  她是臥底,她是來黑吃黑的。

  「波本,你真的欠我良多,要不是被抓住套話的人是你,我何至於在這裡演無中生有的三角戀出軌狗血戲?」竹泉知雀心想,她都快被自己感動到了。

  放眼整個黑衣組織,再沒有比她更體貼的上司,以一己之力拉高了酒廠員工關懷好評度,酒廠HR起碼要把工資分她一半。

  松田陣平接下來說出的話果然不出竹泉知雀意料。

  「不好意思啊,她的香水沾到你衣服上去了。」松田陣平拍拍安室透的肩膀,不太真心地道歉,「昨晚一起查案,難免的。

  被拍肩的安室透:等會兒,你又擅自自己加了什麼戲?

  他仿佛站在兩個手握劇本的黑幕之間,安室透不知道松田陣平和竹泉知雀分別拿了什麼劇本,只讀出了對自己濃濃的惡意。

  可能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在幫他,但安室透只看見了迫害!

  他掙扎著想挽回什麼,晚了,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手上的劇本已然合二為一。

  竹泉知雀:果然如此,毫不意外,威雀威士忌的存在因香水味無法被抹去,松田警官只好親身上陣把人攬到他身上。

  安室先生配普通女高中,松田警官配黑衣組織成員,這是什麼地獄笑話?

  你們問過威雀威士忌的意見了嗎?

  竹泉知雀代入自己另一個馬甲,認真打量松田陣平。

  十分英俊的一張臉,神情玩世不恭,他的專長是拆彈,有靈活的手指和聰明的頭腦,每一次任務都可能是通往地獄的單行票。

  拆彈與制彈都是刀尖起舞的藝術,仿佛打開驚嚇盒般的刺激。

  竹泉知雀過著與平庸無緣的一生,刺激是她拌色拉的佐料。

  「嘶,拋開橫刀奪愛的設定不談,松田警官是威雀威士忌會感興趣的類型。」竹泉知雀淺淺吸氣。

  想想看,一個警察,一個頭腦聰明直覺敏銳的警察,簡直是壞女人的天菜。

  雖然談戀愛期間隨時有被逮捕的危險,但威雀威士忌像是在乎這個的人嗎?

  「可惜了,威雀威士忌是因安室先生誕生的人設。」竹泉知雀搖搖頭,「雖說站在她的角度,來一場警匪絕戀無疑是樂趣的一種,但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因果不會混淆。」

  如果,萬一,萬分之一的可能,安室先生是個警察——

  竹泉知雀舔了舔下唇,承認自己心動了一秒。

  太有意思了,像她這樣的惡役總會被危險行為吸引,在工作的同時找點樂子,沒有比這更完美的。

  竹泉知雀壓下心裡不起眼的一點兒遺憾:怎麼可能呢,酒廠又不是人人皆臥底,威雀威士忌是臥底關其他威士忌什麼事,難不成每瓶叫威士忌的酒都是假酒嗎?

  黑麥威士忌,波本威士忌,蘇格蘭威士忌,加上她一共四瓶威士忌,臥底概率四分之一已經很高了,再多兩瓶假酒的話酒廠不如改名水廠,含酒精含量低於1%。

  一個靠臥底維持運作的組織,港口Mafia連夜派人來學習,虛心請教如何從各大紅方騙來打工冤大頭。

  松田陣平的謊言和演技都不怎樣,但竹泉知雀願意配合,再不配合她可不敢保證她的馬甲被這兩個男人編排成什麼樣——仗著人不在說人家壞話,你們是班主任請假的高中生嗎?

  什麼成熟大人,乖乖承認是她的同齡人算了。

  「原來是松田警官認識的女士。」竹泉知雀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誤會了。」

  三個人同時松了口氣。

  松田陣平覺得自己不能再承受更多,美好的海邊度假日何苦荒廢在zero復雜的感情史上,他明明是全場最無辜的人!

  「我突然想起同事在沙灘排球區等我比賽,不打擾你們了。」

  松田陣平重新戴上墨鏡,揮揮手離開,一步不回頭。

  他居然沒有再堅持套話,竹泉知雀謹慎地想,她要再用威雀威士忌的手機提醒波本一句,小心警察。

  讓人操心的小弟,沒了她可怎麼活。

  「對不起安室先生,我不該懷疑你的。」

  女孩子穿著男士外套,像只被雨淋濕的小麻雀垂下腦袋,「黑玫瑰的香水很好聞,是成熟女性的氣味,安室先生喜歡這樣的嗎?」

  「沒這回事。」安室透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黑玫瑰的花香讓他想到月亮,夜晚,漆黑的槍口和迸濺的血花。

  從容開槍的女人手臂落下,她吹了吹槍口的硝煙,血氣、硝煙、浮動的花香模糊了她的面容。

  月光中,他看見她在輕輕地笑。

  潮濕陰冷,像蛇一樣的觸感滑過安室透的手臂。

  女孩子軟軟的身體挨過來,抱住她的手臂,竹泉知雀嫌熱不肯扣外套扣子,小腹的黑色蛇紋敞露在安室透的目光下。

  她的體溫較常人更低,像只冰冰涼涼的水母掛在男人身上。

  椰奶布丁味的沐浴露把竹泉知雀洗得香香軟軟,人類本能中有見到搖搖晃晃的軟東西就想咬一口留下牙印的衝動。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喜歡軟白的布丁,又愛尖利的刀鋒,既要咀嚼,又割得滿嘴是血。

  「知雀現在已經很好了。」安室透說,「要是喜歡香水,我會作為禮物送給你。」

  「我不要香水,我想去潛水。」竹泉知雀搖晃他的手臂,期待得尾巴直搖,「去海裡玩嘛,我游泳超好的。」

  有個隨時隨地見到河海就超級興奮地跳下去入水自鯊拉都拉不回來的朋友,旱鴨子也能日漸磨練成魔鬼鯊。

  竹泉知雀:我有一些滄桑的往事。(點煙。jpg)

  安室透倒是沒意見,他遠遠眺望人多得像下餃子一樣的近海岸,又看了眼像蚌殼裡半露的珍珠一樣白皙的女孩子。

  「這邊人太多了。」他想了想,「我知道有片海岸人少,要去嗎?」

  竹泉知雀遠遠看了眼海中撲騰的人群,懷疑自己入水後被瘋狂蛙泳人的腿踢斷肋骨的概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要去。」她用力點頭,「安室先生是不是開了車來?帶我兜兜風吧。」

  【帶我兜兜風吧,騎士。】

  舌尖含笑的女聲回蕩在耳邊,安室透抬手揮散沒由來的幻聽,帶抱著他手臂不放的女孩子走向停車場。

  野獸般的紅跑車囂張停在車位上,安室透拉開副駕駛座的門,看黑發少女興致勃勃地坐上車。

  這一幕仿佛場景重現,昨晚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也是位黑發美人,長發微卷,霧靄藍色的眼眸隔著一層蒙蒙的毛玻璃看著這個世界。

  竹泉知雀安安分分地坐好,降下車窗,趴在窗沿邊吹風。

  她放松得像在家裡打滾的小貓咪,從車窗吹進來的風吹得外套獵獵作響,女孩子不小心吃進幾縷頭發,懊惱地呸呸兩聲。

  安室透余光看見她,身體也不由得放松下來。

  知雀身上有一種魔力,她像一只輕快的雀鳥,任何人在她身邊都能感到自在和松弛。

  和另一個讓人時時身體緊繃的女人完全不同。

  竹泉知雀沉迷吹風,不問目的地,不問安室透要把車開到哪裡去,就這樣獨自離開班級大部隊和男人跑掉,去一片人煙稀少的海域。

  松田打電話過來沒說錯,知雀的安全意識教育果然要教,要從頭教。

  竹泉知雀吹風吹得正開心,放在口袋的電話突然鈴聲大響,她摸出手機一看。

  來電人:鈴木綾子

  竹泉知雀:頭冒冷汗(心虛。jpg)

  「喂,綾子。」她換上親親熱熱的語氣,「怎麼了,是不是想我啦?」

  「知雀。」鈴木綾子開門見山,「你人呢?」

  「啊,對,我人呢?」竹泉知雀抱著手機左顧右盼,聲音比鈴木綾子還吃驚,「咦,我好像不見了,好神奇。」

  「怎麼辦,失蹤不到二十四小時不能報警。」竹泉知雀瞎出主意,「不如綾子先去打幾個小時的沙灘排球,打著打著說不定就在圍觀群眾陣營見到我了。」

  鈴木綾子:「你跟你男朋友跑了?」

  鈴木綾子:「把我一個人丟下,跑了?」

  「怎麼可能!」竹泉知雀斷然否決,語調深情,「我生是綾子的人,死是綾子的鬼,絕對不會丟下你跑路。」

  「但要是被人綁架,我也沒辦法呀。」她把手機從耳朵邊拿開,遞到安室透面前,滿眼希翼。

  安室透無可奈何地瞥竹泉知雀一眼,壓低聲音:「是的,知雀被我綁架了,現在正在猶豫要不要撕票。」

  「撕吧。」鈴木綾子跺了下腳,「不守信用的壞家伙。」

  電話掛斷了,竹泉知雀捧著手機愧疚道:「對不起綾子,明明承諾了不會因為男朋友拋棄你,最終還是沒能逃過男色。誘惑,我膚淺,我懺悔。」

  安室透:「……男色。誘惑又是什麼?」

  竹泉知雀側過頭,目光從他紫灰色的眼眸滑過喉結,一路落在襯衫裡的腹肌上。

  緊致,結實,有力,讓人大飽眼福。

  海邊人人都做清涼打扮,安室透解開襯衫扣子毫不出奇,但在二人空間的車裡,一切都變得不妥。

  「要我幫你扣上嗎?」竹泉知雀善解人意地問,「你開車不方便。」

  昨晚是不是有人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他當時怎麼回答的?

  單手可以打字,他可以。

  但單手扣不了紐扣,他不可以。

  安室透看向竹泉知雀,他穿著泳衣露出小腹紋身的女朋友無辜回望。

  要是許她靠過來湊很近幫他系紐扣,安室透懷疑今天路上會多出一起撞車事故。

  ……還是露著吧。

  「你的朋友很關心你。」安室透找了個安全話題,「或許留在沙灘邊和她一起玩也是個好選擇。」

  原本他和松田就是這麼打算的,兩人正好去露天酒吧聊事,但知雀似乎很忌諱他們兩個單獨相處。

  竹泉知雀:波本!離警察遠點波本,小心暴露啊我愚蠢的小弟!

  「綾子和大家也玩得很好啦。」竹泉知雀晃晃腿,「她只是擔心帶我離開的人不懷好意,知道是安室先生就沒關系。」

  她不說還好,一說安室透立刻想起松田陣平電話裡說的列車斯托卡殺人案。

  「學校裡有人跟蹤偷拍你,為什麼不早和我說?」他聲音沉沉,「就算不告訴我,不會找老師求助嗎?」

  「安室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竹泉知雀撇嘴,「哪有閑工夫搭理一個斯托卡。」

  「何況告老師有什麼用呢?」她攤開手,「跟蹤、偷拍……他有真正傷害到我嗎?除了照片有別的證據嗎——非不雅照,完全可以用攝影愛好者的借口推卸責任。最後的處理方式無非是警告他,讓他刪除肯定有備份的照片而已。」

  「他還是個學生呢,說不定離成年還差幾個月。」竹泉知雀靠近安室透,下頜擱在他的肩頭,輕輕地問:「法律無法懲處他,你會為我懲罰他嗎?」

  「還有死去的山下同學。」她歪歪頭,「他造謠我和他交往,想要斯托卡手裡的偷拍照,你會為我懲罰他嗎?」

  「學校裡的恩怨很復雜。」竹泉知雀伸手摸了摸安室透的臉,安慰道,「安室先生工作已經夠忙了,我是很體貼的女朋友,不願意你為這些事操心。」

  「反正結果皆大歡喜,反正我沒有遭受任何傷害。」她用商討的語氣說,「就不要對我說教了吧。」

  吱呀——

  車輪在地上軋出長痕,急剎車的慣性帶著猝不及防的竹泉知雀整個人向前栽倒,又被一只結實的手臂牢牢攬進懷裡。

  紅跑車停在路邊,被忽然停車鬧得吃了一驚的竹泉知雀在男人懷裡抬起臉,看見一張絕不能用好來形容的臉色。

  她遲疑地叫他:「安室先生?」

  安室透捏住女孩子的下頜,抬起她的臉,逼她看向他的眼睛。

  「你口中沒有閑工夫搭理的斯托卡殺了你的同學,之後又試圖謀殺一位警察。」

  他的拇指摩挲竹泉知雀削瘦的脖頸,又熱又癢,「他傷害你,就像我踩下剎車一樣簡單。」

  「只要輕輕用一點力。」安室透收緊手指,「你就會死在無人的車廂。」

  「我約你去人少的海邊,你問也不問地上我的車,連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你的去向。」

  安室透松開手指,掌心托住竹泉知雀的臉,額頭抵住她的額頭。

  「要是我想傷害你,你該怎麼辦呢?」

  知雀:首先排除報警(×)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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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打工的第四十一天

  這並非全然的假設。

  男人的手掌能輕易捂住她的口鼻,掙扎的嗚咽被迫吞下,他的虎口足以徹底扼住竹泉知雀的咽喉,她削瘦的脖頸像易脆的竹。

  表面身份是私家偵探,實際身份是跨國犯罪集團擁有代號的成員,怎麼想都是違法職業。

  干點違法犯罪的事才是男人的本職工作。

  竹泉知雀臥底酒廠有段時間了,秉著不放過任何細節的二五仔精神,她深入了解過新同事們的感情生活。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身體需求不可恥,但做完暗訪和問卷調查的竹泉知雀還是得說一句:酒廠全是渣男!

  頭號渣男琴酒,一邊和令人尊敬的前輩貝爾摩德共調馬丁尼,一邊有事沒事就在研究組晃悠,欣賞冷酷美人雪莉,還動不動拿人家姐姐威脅雪莉,渣男中的戰鬥機。

  二號渣男萊伊,威士忌中最壞的威士忌,威士忌之恥。靠無恥碰瓷傍上溫柔人。妻大姐姐型女友,表面說著想替宮野明美承擔組織任務,實際升職比誰升得都快,酒廠版鳳凰男,心機深沉。

  酒廠其他男人也不是什麼好鳥,有威逼利誘型、包養但不給錢型、隨便玩玩型、意圖拖人下水型……個中罪孽罄竹難書,在酒廠找男友和在垃圾桶中撿垃圾有什麼區別!

  酒廠男人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臉和身材,腹肌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竹泉知雀最開始請求和安室透交往時,並不知道他們其實是同事。

  竹泉知雀:不要靠近職場戀愛,會變得不幸。

  雖然這個結果也不壞啦,誰能拒絕又給你輔導功課又幫你寫報告的男朋友呢?

  真香。jpg

  竹泉知雀抬起手,掌心覆住男人手背。

  她蹭了蹭安室透的手,認真地說:「我游泳很好。」

  安室透:「什麼?」

  「我游泳很好,特別好。」竹泉知雀說,「就算安室先生把我綁架上車,一路開到荒無人煙的海岸邊想把我做掉,我也可以在雙手雙腳被綁住的情況下從衝繩游回東京。」

  安室透:不,這種事怎麼看都做不到吧。

  「我盲目信任,有恃無恐,我不怕你傷害我。」竹泉知雀仰起頭,胳膊摟住安室透的脖頸,暖烘烘地靠在他臉頰邊。

  「是真心話。」她噓了一聲,指指胸口,「要聽我的心跳聲嗎?」

  砰砰,砰砰。

  兩具身體靠得太近,皮膚在陽光裡仿佛融化成蜜色的糖漿,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躍出來,接觸面燙得滾火。

  竹泉知雀僅半個身子坐在副駕駛座上,安全帶拉扯繃緊,泳衣的荷葉邊翻起,涼鞋不知掉到哪兒去了,白皙的腳趾踩在男人皮鞋上。

  男朋友突如其來的發火嚇了她一跳,她卻很快鎮靜下來,真摯地交付信任,安撫他的怒火。

  或許有些不合時宜,但安室透莫名聯想到:知雀是很會和綁架犯相處的類型。

  她不驚慌,也不大喊,即使被粗暴對待依然善解人意,溫和好奇地詢問綁架她的原因,在交談中不吝嗇認可和安慰,給予恰到好處的身體接觸。

  利馬綜合症(Lima syndrome)。

  指綁架者的心理逐漸被人質同化,產生同情心與同理心,為人質的意願著想的一種症狀,與斯德哥爾摩綜合征(Stockholm syndrome)恰好相反。

  安室透回憶松田陣平描述的列車斯托卡殺人案,凶手表現出典型的迷戀型跟蹤狂症狀,他先殺死了擅自傳播謠言的山下,又意圖對假想中的情敵動手。

  竹泉知雀明知道他的存在,卻相當不以為然。

  迷戀型斯托卡上演到最後同樣會發生綁架事件,犯人具備旺盛的表達欲,他迫不及待對女神傾訴愛語,也願意傾聽女神輕聲回應,被愛慕支配。

  安室透和松田陣平在凶手身上看到不可控的威脅,竹泉知雀只看見一個容易操控的靈魂。

  她自然不會害怕。

  女孩子在談話中用到了「皆大歡喜」這個詞,其中的含義很容易理解:跟蹤狂被捕入獄,擅傳謠言的同學被殺慘死,最無辜的黑發少女拿到了最好的結局。

  凶手偷走了她吉他上一根弦,吉他被當作證物交出去,說好給松田陣平彈《小星星》的承諾自此作廢,竹泉知雀再也不用每周抽0.1小時練習吉他。

  一箭三雕,射雕的人甚至什麼都沒做,只是放任了一切。

  「法律無法懲處他,你會為我懲罰他嗎?」

  副駕駛座上的少女輕言細語,她用了問句,卻不是疑問的口吻。

  既然不能,干嘛高高在上對她說教?她心裡癟癟嘴,很快又大方地原諒了所有人。

  安室透松開鉗制竹泉知雀的手臂,看她坐回副駕駛座,重新踩下油門。

  趴回窗沿吹風的少女長發飛舞,幾縷發絲融化在金色的陽光裡。

  她曬著太陽,投下頎長的陰影。

  安室透抿緊嘴唇,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在他眼裡知雀是很好的女孩子,雖然不太聽話、警惕心接近於零、安全意識薄弱,但她活潑、愛笑、待人溫和、重視感情,是只要好好教就非常出色的女性。

  與此同時,她的靈魂中卻存在隱性的灰色,模糊黑白,不在意程序正義,她願意向無辜者和弱小者伸出援手,卻不認為罪犯擁有人權,也不在乎罪人遭受的報應比起他的罪行是否過了頭。

  真正善良正直的人連罪犯的性命也一並拯救,罪人該由法律懲處,任何處以私刑的方式都是錯誤的。

  安室透在警校接受的教育告訴他,每一顆子彈都有重量,那是他人生命的重量。

  所以要練習射擊,練習制服罪犯的格鬥技,每一次開槍都要有承擔性命的覺悟。

  安室透隱隱排斥威雀威士忌,因為她開槍太輕易了。

  像折斷一只花,折花者未必聽不見花朵在她指尖哭泣的聲音,她只是不在意那雙無法瞑目的眼睛,站在屍體邊嗅聞死亡腐爛的芬芳。

  平岡喜久江是一介罪人,在竹泉知雀眼裡,他與她的斯托卡同學並無不同,若昨晚她代替安室透目睹威雀威士忌出手,她心裡莫約是贊同的。

  贊同某人,意味願意成為那個人。

  安室透絕不允許。

  高中生,正巧是站在人生岔路口的年紀,未來有無數可能。

  在其中一種可能裡,竹泉知雀將成為另一個威雀威士忌——這種恐怖的事安室透想都不願意想,他一定要把苗頭掐滅在萌芽裡!

  安室透其實隱約有和竹泉知雀分手的打算,不為別的,只因為威雀威士忌知道「他的小女友」,惡劣的壞女人公然宣稱她的性癖是「橫刀奪愛」,坐在車上的時候一次又一次把話題繞到波本的戀愛故事上,樂此不疲。

  和知雀分手是為她好,但若一個不慎,分手後氣呼呼的女孩子被純黑壞女人勾勾手帶走,教出又一個玩弄人心的壞女孩,安室透無法原諒自己。

  「還是帶在身邊教導為好,根本離不了手。」安室透打過方向盤,紅跑車停在海水拍打沙灘的岸邊,他一停車,副駕駛座上的女孩子撒歡似的解開安全帶跑走了。

  真·撒手沒。

  安室透停好車,礙事的外套被竹泉知雀丟在副駕駛座上,海面上一只手臂對他使勁揮手,又隨海浪潛入水中。

  通宵整晚寫報告的安室透:真有活力啊。

  成年人ソ疲倦。

  海岸周圍連救生員都沒一個,就算竹泉知雀口口聲聲她能從衝繩一路游回東京,安室透也不能放任她一個人在海裡瞎撲騰。

  他脫下襯衫,踩著濕漉漉的沙子走進大海。

  太陽曬得海水溫熱,激起的水花拍打在胸膛上,安室透深吸一口氣,任海浪打濕他金色的短發。

  夏天來衝繩不玩海等於白來。

  「呼!」

  波光粼粼的水下,黑發黏濕在脖頸的竹泉知雀冒出頭,她甩了甩臉上的水珠,悠哉悠哉地仰泳在海面。

  藍天,白雲,赤。裸胸膛的男朋友,竹泉知雀滿足地吐氣,笑眯眯看安室透游到她旁邊。

  「怎麼樣,我水性很好吧?」她得意洋洋,「在亞馬遜漂流也絕無問題。」

  「就算是這樣,也別想一路游回東京。」安室透抬抬下頜,「不要離岸邊太遠,知道嗎?」

  「不知道。」竹泉知雀耍無賴,「安室先生游到哪兒我就游到哪兒,你深潛到海底兩萬裡,我也跟著去看小海馬找爸爸。」

  「那我只好抓緊你了。」安室透拽住竹泉知雀的胳膊,兩人一同潛入海中。

  竹泉知雀吐出一串晶瑩的氣泡,被突然拽下水她一點兒不慌,她在海底睜眼,看見幽藍海水中一抹耀眼的金色。

  含在喉腔裡的氧氣一點點減少,窒息的威脅宛如懸掛在頭頂的刀鋒,安室透溫熱的掌心托著竹泉知雀的胳膊向上,想送她到水面換氣。

  海裡,女孩子含糊地說了句什麼,搖擺雙腿靠近安室透。

  她湊近男人的臉,在細小水泡上湧的海洋中,偷走他含住的氧氣。

  沒有錯過安室透眼中轉瞬即逝的錯愕,竹泉知雀舌尖卷動,變本加厲地掠奪走全部的氧氣,腦袋後撤,悠然呼氣。

  氣泡在海水中破碎,映出兩張相對的面孔。

  竹泉知雀奮力上游,趕在嗆水前一秒浮出海面大口呼吸,歪頭問旁邊的金發腦袋。

  「是不是有一秒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眉眼含笑,臉頰邊劃過的水珠滴在鎖骨上,如淋一場小雨。

  「是啊。」安室透低低應和。

  窒息而死是非常痛苦的死法,人在羊水中誕生,既渴望回歸水的懷抱,又恐懼望不見盡頭的海域。

  窒息邊緣的吻,心髒究竟因愛意跳動,還是因恐懼跳動?

  竹泉知雀不在意答案,只要是為她跳動,怎樣的情感她都欣然接納。

  她抿了抿唇,只嘗到海水的鹹味。

  「什麼舌尖上的甘露,都是書裡騙人的修辭。」竹泉知雀小聲吐槽,「就算有味道,安室先生也是黑咖啡、黑巧克力……要我說,不甜的巧克力完全是異端。」

  「憑膚色取人,嗯?」安室透聽到了她的碎碎念,捏了下女孩子的鼻尖。

  「不然呢?」她靈活地游遠,「烤焦了的蜂蜜松餅?焦糖又甜又苦,你也一樣嗎?」

  你的人生如膚色般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苦味嗎?

  偏僻的海域,沒有外人的氛圍令人放松,安室透隨著竹泉知雀游動,兩人不知何時較著勁比賽,游向一片礁石區。

  竹泉知雀的水性是真的好,橫濱是港口城市,Mafia火並拼到一半跳進海裡繼續塔塔開是常有的事。

  她先一步登頂,雙手撐在礁石上,拖著吸飽水的泳衣想坐到礁石上。

  安室透落後竹泉知雀半步,他甩了甩金發間的水珠,看見女朋友費勁巴拉地撐起身體,忍住笑托了她一把。

  上岸一瞬間水和泳衣的吸力不可小覷,竹泉知雀松了口氣面朝大海坐穩,反手摸了摸腰間。

  在水裡不覺得,來到岸上男人扶在她腰間的手掌體溫不容忽視。

  「不上來歇會兒嗎?」竹泉知雀搖晃小腿,腳尖擦過安室透的肩膀。

  「我離疲勞還差得遠。」安室透抓住她亂動的小腿,抬手翻下竹泉知雀上卷的泳裙,「別玩水了,小心皮膚泡腐。」

  海風吹得渾身發軟,竹泉知雀安分下來,伸手接住安室透發間滴落的水珠。

  「今天是約會日耶。」她笑了笑,「難得不在計劃表裡的約會日。」

  安室透工作太忙了,竹泉知雀又是一周上五天課的學生,他們見面要麼是周末補習,要麼是某個中午突然送來的便當,或晚上放學在街道上的偶遇。

  正兒八經的約會很難在繁重的日程表中占據一席之地,往往要提前兩個星期預約,並祈禱打工人臨時沒遇見可恨的加班。

  今日海鹽味的二人時間,像從光陰中偷來似的。

  「抱歉。」安室透開口,「如果是同齡人,和知雀相處的時候會更多,也更了解你。」

  公安臥底和女高中生之間的代溝是存在的。

  「我可不喜歡那些男生。」竹泉知雀晃了晃腦袋,「即使一個星期有足足五天的時間處於同個教室,不了解的人還是不了解。」

  純黑打工人和男高中生之間的代溝是存在的。

  「你想我們多一點兒相處時間嗎?」安室透突然問。

  竹泉知雀晃動的小腿停下來,她雙手撐在礁石上,看不出破綻地回答:「當然想!但安室先生很忙,我不想打擾你工作。」

  一人打兩份工還能抽出時間和女朋友約會?波本,是你的工作量太少了,還是威雀威士忌太仁慈了?

  竹泉知雀靜待下文,她的時間像海綿裡的水,擠一擠總是有的。

  「你知道的,我是個私家偵探。」安室透手肘撐住礁石,一躍坐到竹泉知雀身邊。

  「工作內容多變,沒有固定時間,會遇見很多和警察、屍體打交道的案件。」

  「一般女孩子害怕這些,我也不會帶她們去現場。」他在竹泉知雀耳邊低聲說,「但知雀不一樣,你感興趣,是不是?」

  這是很容易能看出來的事情,普通女孩子怎麼可能私自拎著滅火器找到警察和殺人犯互毆的車廂,一滅火器砸下去讓凶手腦袋開花?

  這份興趣無法用好與不好定義,偵探和罪犯都因案發現場興奮,無從定義人的善惡。

  全靠引導者如何教導。

  安室透想過了,知雀對斯托卡和謠言犯缺乏同理心不是她的錯,她也是受害者,遷怒是人之常情。

  但她不能把死亡看為理所當然——至少不能像某個黑裙女人一樣將殺人視為折花。

  有必要適當讓她了解世界的陰暗面,明白法律與警察的職責,看到凶手的掙扎和懺悔,理解人性的復雜之處。

  正好他的表面職業適合帶她參與一些案件,把人看在眼皮底下,變壞的概率總會低上一些吧?

  「就像偵探助手,一份兼職。」安室透用商量的語氣說,「在你學業不忙的時候跟在我身邊,幫我做一點輕松的工作,賺些零花錢如何?」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屈起一只腿,側臉貼在膝蓋上,「我是牛郎店鑽石會員,一次性消費三座香檳塔賺來的。」

  給富婆零花錢,你認真的?

  「換成工作餐呢?」安室透詢問道,「你平日不是外賣就是快餐,喜歡家常菜嗎?」

  正中紅心,竹泉知雀動搖了。

  誰不想每天回家有熱呼呼的飯吃呢?好想要個老婆,給她老婆。

  等等,她有老婆!

  「你成功說服了我。」竹泉知雀嚴肅道,「我什麼時候上崗?」

  拿好吃的釣釣就跟著人跑了,雖然猜到了結果,但安室透還是想感嘆一句安全教育的失敗。

  「等我接到下一份委托的時候。」他抬頭看向天空中不知不覺累積的雲層,「天說變就變,恐怕要下雨了,不如先回酒店?」

  暴雨天游泳別有一番風味,但愛操心的男朋友在這裡,竹泉知雀注定不能如願。

  她幾下游到岸邊,擰干泳衣上的水,副駕駛座上的外套被當作浴巾被竹泉知雀披在肩上。

  跑車才發動沒一會兒,暴雨傾盆。

  激烈的雨點打在車窗上,仿佛小石子砸玻璃的動靜,竹泉知雀擦擦手機屏幕上的水汽:「喂,綾子?嗯嗯,我知道下雨了,正准備回酒店,你呢?」

  「我們暫時被困在沙灘邊了。」鈴木綾子站在露天陽傘下躲雨,「導游說等會兒雨小些再帶我們回酒店。」

  「注意安全。」竹泉知雀安慰幾句,掛了電話側頭問安室透,「安室先生住哪家酒店?」

  「和你是同一家。」安室透握住方向盤,「十四樓1406號房。」

  「我住十五樓,1506號房。」竹泉知雀覺得太巧了,她那天從十五樓跳到十二樓的時候竟然路過了波本的房間。

  萬一他當時還在房間且忘記拉窗簾,問題就大發了。

  中也君,她不該忘記你的教訓,隨便在高樓跳來跳去果然沒有好下場。

  竹泉知雀一報房間號,安室透立刻想起天花板上沙沙的腳步聲。

  赤足踩在地毯上,腳跟踮起用腳尖行走,像跳芭蕾舞。聽聲音能想像她站在窗邊眺望,又像小孩子一樣把自己摔進大床。

  「這家酒店對職業是偵探的游客更友好。」安室透不知該怎麼解釋奇跡般的巧合,他凌晨入住時可沒想到和帝丹高中選在同一家。

  竹泉知雀難以擺出合適的表情。

  偵探入住率高意味著酒店發生命案概率激增,房間成凶宅必然導致收益降低。

  然而這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最專業的毀屍滅跡團體時刻准備著。

  竹泉知雀思來想去,只能用「替身使者吸引替身使者」來解釋:惡役入住犯罪組織旗下的酒店,合情合理,挑不出一絲毛病。

  由此可見波本也是百分百純度的真酒,否則哪有這樣的巧合!

  竹泉知雀深信不疑。

  紅跑車穩穩停在地下停車場,安室透不知道這輛車正是從酒店停車場開出來的。

  停車場有直達電梯,電梯到達酒店大廳開過一次門,竹泉知雀看見一大群濕漉漉的游客。

  剛從大海上岸又突遭暴雨,酒店水分子含量過高,竹泉知雀懷疑熱水能不能支撐住。

  不是她多心,當全酒店的游客同一時間段高強度用水,水壓真的很值得擔憂。

  「十五樓以下限水?你們認真的?」

  一位難以置信的游客堵住酒店經理,經理用安撫的語氣說:「我們酒店願意賠償您的損失……」

  電梯門合攏,竹泉知雀和安室透沒能繼續聽他們的交談。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電梯。

  救命她的能力是咒言不是烏鴉嘴,何況她只是在心裡想想壞事怎麼就成真了呢?竹泉知雀在心裡吶喊。

  至於為什麼是十五樓以下限水,竹泉知雀可太清楚了,因為這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苦誰都不會苦她。

  她用余光看了眼金發仍在滴水的安室透,難以呼吸。

  現在打電話給經理讓他把十五樓以下限水改成十四樓行不行?

  行,沒問題,酒店是竹泉知雀的一言堂,只要她不怕被人懷疑。

  竹泉知雀:怎麼這麼不經查啊,我自己!(含恨。jpg)

  「安室先生。」黑發少女深呼吸,維持語氣的平靜,「你也聽到了。從海裡出來還是洗個熱水澡比較好,正巧綾子沒回來,你要不要……」

  她頓了下才繼續說:「要不要來我的房間洗?」

  經理:一切為竹泉大人服務(自豪。jpg)


第42章

  打工的第四十二天

  竹泉知雀的意思是,她借用鈴木綾子的浴室,把自己房間的浴室讓給安室透,兩個人在隔了一間客廳的兩個不同的房間洗浴,安全合理,禮貌得體。

  安室透拒絕的話就沒能說出口。

  他帶著浴巾和換洗衣物來到1506號房,竹泉知雀正半跪在地上從行李箱裡拽出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

  聽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她砰得合攏行李箱。

  酒店的房間大同小異,竹泉知雀房間的布局與安室透的完全相同,只因居住的人不同而擁有細節上的差異。

  窗簾半拉,窗戶被推開一半,窗外的雨水斜斜打濕屋內的地毯,帶來海風鹹濕的氣息。

  地毯上的毛毛有明顯被揉亂的痕跡,深淺不一,女孩子喜歡赤腳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床上的被子揉成長條形的一條,安室透幾乎能想像出知雀半夜把空調被當抱枕摟在懷裡滾來滾去的樣子。

  遺落在床頭櫃上的東西不多,只有一根潤唇膏、幾粒散裝巧克力和瓶裝酸奶,並排擺放在門邊的女鞋以涼鞋為主,也有高中生流行的帆布鞋和小皮鞋,皆是平底。

  福爾摩斯的基礎演繹法被奉為偵探職業的必修課,觀察環境、收集信息、在腦海內為觀察對像建立人物檔案……安室透擅長這些。

  他當然不會把女朋友當犯人審視,只是職業病發作,下意識將房間內的一切盡收眼底,與腦海內竹泉知雀的形像一一對應。

  吻合,不存在違和感。

  倘若房間的床頭櫃堆滿色號繁多的化妝品瓶瓶罐罐,多色美瞳浸泡在護理液中,鞋跟細長的高跟鞋斜倒踢在地毯裡,茶幾上的酒杯遺留殘酒,換下來的黑裙搭在沙發背上——

  他的認知將全部推倒重來。

  魔鬼在細節,竹泉知雀合攏行李箱,起身前很有閑心地揪了一把掛在拉鏈上的粉紅豬豬棉花娃娃。

  「我去綾子的房間。」她指了指屋外,「浴室裡有我自帶的沐浴露,比酒店提供的好聞,安室先生可以試試。」

  黑發少女蹦蹦跳跳地離開,她貼心地帶上了門。

  安室透的目光在竹泉知雀的行李箱上停了一瞬,很快挪開。

  他只是來借知雀的浴室洗個澡,不是過來查案的。雖說多年臥底生涯已經讓安室透養成了隨身攜帶竊聽器的習慣,但這些手段應該用在疑似黑衣組織成員的可疑人物身上,而不是他上高中的女朋友。

  她的行李箱甚至沒有上鎖,足可見其信任。

  男人走進浴室,升騰的白蒙蒙熱氣模糊了磨砂玻璃。

  另一間浴室,竹泉知雀躺在泡沫堆集的浴缸裡,腳尖擱在浴缸邊緣。

  她哼著不成曲的小調,呼氣吹開水面上的泡沫。

  「會看嗎?」竹泉知雀自問自答,「不會哦。」

  在意細節的人往往更容易被細節欺騙。

  習慣了矮他幾個頭的女孩子仰起臉看人,注意到她踮腳時平底的鞋跟,見過她空空蕩蕩只有酸奶的冰箱,漂亮的不施粉黛的臉湊過來偷吻,呼吸裡只有香甜的氣息,聞不到化妝品濃郁的人造香精。

  房間中私人用品的擺放完美對應了安室透心裡「竹泉知雀」的印像,掛著粉紅豬豬的行李箱橫在他面前,他只會猜裡面放著零食、游戲機、小女孩喜歡的碎花裙,哪裡會想到證物竟在他眼前?

  「可別說我沒給機會。」竹泉知雀捧起一團雲朵似的泡沫吹飛到空氣中,「琴酒在上,我已經很良心了。」

  她舒舒服服泡了個澡,起身衝淨亂飛的泡沫,邊擦濕漉漉的長發邊走向自己的房間。

  「安室先生?你已經洗完了嗎?」竹泉知雀拿起吹風機,她坐到安室透旁邊,鼻尖動了動。

  「椰奶布丁味。」女孩子笑得眼眸彎起,「很香甜!」

  「是嗎?」安室透抬起胳膊嗅了嗅,這款沐浴露留香不濃,他都不知道知雀怎麼能頭發衣服上都是椰奶布丁的甜味。

  「而且是焦糖味的椰奶布丁。」竹泉知雀打開吹風機,在嗚嗚嗚的雜音中大膽誹謗,「餓了,饞了,好想咬一口。」

  安室透不知該怎麼告訴她,吹風機是很吵沒錯,但她真的以為自己很小聲嗎?

  竹泉知雀吹頭發的動作十分粗暴,只求吹干不求發型,她的發型和她對工資的追求一樣頑固,無論洗發前做了什麼發型,吹干後都是柔順濃密的直發。

  天知道威雀威士忌微卷的長發讓卷發棒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竹泉知雀坐在鏡子前給自己凹造型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波本你面子真大,知不知道我為了你有多努力?」

  竹泉知雀順了順些許燙手的黑發,沒了吹風機的雜音,屋外暴雨傾盆的響聲愈發清晰,仿佛天地間只余雨水落在石板上的聲響。

  「雨真大啊。」她望向窗外。

  她的皮膚殘留氤氳的熱氣,蓬松的長發襯得女孩子的臉小了一圈,鵝黃色的連衣裙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削瘦的鎖骨凹陷處仿佛能承載一尾金魚。

  竹泉知雀窩在沙發上,像只蜷縮在毛毯裡的小貓,屋外的大雨能輕易打濕她的背毛,奪走她脆弱的生命。

  讓人想把她圈養在溫暖安全的房間裡,遞給她加糖的熱牛奶,看她怕燙似的小口小口抿奶。

  安室透坐在她身邊,舒適的環境喚醒了他連日積累的疲倦。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小聲地叫他,聲音仿佛隔著一層玻璃,「你困了。」

  呼吸逐漸輕淺的金發男人沒能響應她的呼喚,他歪了歪腦袋,以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斜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很累嗎?」竹泉知雀前傾身體,注視安室透倦怠的眉眼,抬起手隔空描摹。

  昨晚的數據,今天凌晨就整理成文檔發過來了。雖然酒廠的確是個罔顧員工身體健康,加班不分日夜黑白的稀爛組織,但波本未免太拼命了點兒。

  竹泉知雀自己就是卷王,她拼起命來根本不要命,初入黑衣組織臥底的那段時間為了升職上位,連琴酒都要為她的瘋勁讓道。

  她最近才放緩步伐,威雀威士忌隱約走到了職業天花板,再進一步想獲得琴酒、朗姆一樣的地位,需要的可不只有能力。

  「漫長的考察期。」竹泉知雀嘆氣,「真是煩人,酒廠一點兒都不透明化,瞧瞧我們港口Mafia,連初入職的新人都見過拎著小裙子追在艾麗斯身後苦苦哀求的變態幼。女控森先生。」

  「只有知道首領的身份,員工有殺人篡位的希望,工作才有動力。」

  雖說BOSS高大偉岸的形像在實習生面前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但沒關系,港口Mafia是個不許辭職的公司,實習生只能含淚忍受高層都不正常的現實。

  「其實也還好啦。」竹泉知雀心虛安慰被五險一金和餐補騙進港口Mafia大樓的新人,「拋開自鯊狂魔、狂熱帽子收集愛好者、變態幼。女控、百無一用是廢物的A和傘裡藏劍的刑訊班領導者紅葉大姐不談,至少我是正常人呀。」

  實習生含著眼淚看頭頂聖光的竹泉知雀,正想向她傾訴自己的痛苦,只見黑發少女突然抬了下頭,幾步走到落地窗前。

  啪啦!一聲巨響,竹泉知雀一拳打碎防。彈。玻璃,單手揪住從天而降的不明人體。

  實習生:……

  什麼不明人體,這不是從樓上跳下來的太宰先生嗎?!

  「我們說到哪兒了?」竹泉知雀隨手把從窗外拎回來的繃帶浪費裝置丟在地上,抬手招呼後勤人員,「破壞公物費記在太宰君賬上。」

  自鯊又雙叒叕失敗的太宰治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披著黑大衣搖搖晃晃靠在竹泉知雀肩上裝柔弱:「知知知知雀——我的手斷了,腿也骨折了,我要報工傷,請帶薪假,森先生找我就說我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沒問題。」竹泉知雀習以為常,眼神都沒多給太宰治一個,「換玻璃的費用走你們部門的帳,我們部門這個月的文明員工評選不能有意外。」

  太宰治:「你指的是森先生提出的『不挪動部門經費報銷防水繃帶、不惡意挑釁搭檔導致建築物損壞、不隨地跳樓毀壞組織風評』的三不行為文明員工評選?」

  竹泉知雀點點頭。

  「森先生是不是故意針對我?」太宰治大為不滿,「我拿不到的文明員工評選,小矮子也休想拿到!」

  無所謂,竹泉知雀寬容地想,她能拿到獎金就行。

  太宰治在後勤送來的賬單上簽上自己的大名,確定文明員工評選不出問題的竹泉知雀無視太宰治摸走她辦公桌上的草莓大福的盜竊行為,繼續開導實習生:「你看,起碼我是個正常人。」

  不,實習生眼底含著一泡熱淚,港口Mafia根本沒有正常人!

  爸爸媽媽,孩兒上了賊船!

  回憶結束,竹泉知雀靠在沙發上,心中湧起對橫濱無限的懷念。

  「想升職到和琴酒、朗姆一個地位,必然要取信那位先生。取信那位先生,意味有和他面對面接觸的機會。」

  「有和他面對面接觸的機會,我干嘛不干脆殺了他?」竹泉知雀一拍手,「首領死絕,酒廠散伙,臥底任務圓滿結束。」

  臥底是一份沒有盡頭的工作,結束臥底生涯最好的方式才不是假死脫身——被臥底對像不存在了,工作不就自然而然地結束了嗎?

  竹泉知雀暢想了一會兒工作結束,回橫濱大休特休的美好未來,靠在沙發上睡著的金發男人咕噥一聲,挪了挪位置。

  柔軟又些微刺人的金發掃過竹泉知雀脖頸,她右肩一沉,溫熱的吐息灑在女孩子的皮膚上。

  「不老實。」竹泉知雀笑起來,她理了理裙擺,問某個熟睡的人,「要不要嘗試一次膝枕?」

  她沒有擅自挪動安室透,睡眠帶不走他們這些人的警惕心,別她好心給他膝枕,他一個過肩摔把竹泉知雀頭朝下按在地毯上。

  竹泉知雀指腹碾了碾男人碎金般的短發,發質真好,天天熬夜還不分叉,快,交出你的洗發水牌子。

  「工作拼命,不是為了升職就是為了加薪。」她自言自語,「很有上進心嘛,小伙子。」

  她初步懷疑波本是被威雀威士忌刺激到了。

  人在面對麻煩搞事精上司的時候,升值的欲望會格外強烈,幻想有一天職位顛倒,讓上司給你端茶送水寫報告,睡著都能笑醒。

  有野心是好事,竹泉知雀可不是猜忌手下人的小心眼上司。什麼都會欺騙你,唯有努力不會欺騙你,今晚通的宵正是來日工資卡裡漲的薪!

  「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竹泉知雀唇瓣貼在安室透耳垂邊。

  【睡吧。】

  含有祝福的咒言順著咒力回路震蕩在空氣中,睡著的男人由淺眠變作深眠,疲憊在雲朵似的黑甜夢鄉中煙消雲散。

  竹泉知雀捂住喉嚨,咽下細碎的如骨渣般的咳嗽聲。

  她四處摸索,抓住旁邊的瓶裝酸奶,擰開喝了一口。

  奶白色的液體混入鐵鏽色的紅,被她面不改色地咽下。

  「他的身體也太疲憊了,壓力這麼大嗎?」竹泉知雀噸噸噸喝完了酸奶,有些納悶。

  像征【祝福】的咒言會反噬她的身體,竹泉知雀給予的祝福越強大,反噬的代價越嚴重。

  明明只是一個消減壓力好夢安眠的祝福,為什麼會鬧到咳血這一步?

  「是不是酒廠給他的工作壓力太大了?」竹泉知雀抱著酸奶,臉上的表情略心虛,「難不成是威雀威士忌給的壓力?我沒做什麼呀。」

  一線工作和體力活都是她一個人干完的!小弟只負責陪吃陪喝陪聊寫報告,她對波本還不夠好嗎?

  不能是她的錯,她比琴酒溫柔多了,必然不是她的錯。

  「操心太多老得快。」竹泉知雀老氣橫秋地點點安室透的額頭,「等這張臉騙不到小姑娘的時候,你就知道後悔了。」

  特級詛咒師的咒言威力無需置喙,就算竹泉知雀扯著男人的臉揉面團,拿口紅在他臉頰上畫貓胡子,給他畫熊貓煙熏妝,陷入深度睡眠的安室透都只會zzzzz

  竹泉知雀膽大包天地上手揉了兩把臉,她盯著安室透白襯衫掩蓋不住的胸肌看了兩眼,思索自己究竟是不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人。

  「事先聲明,我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竹泉知雀口風一轉,「但人都是我的,摸兩把怎麼了?」

  塑料情侶又如何,正兒八經表白過,扎扎實實親吻過,要名有名,要分有分,名分皆有,憑什麼不許上手?

  「只許他用男朋友特權教訓我,不許我用女朋友特權吃點零食嗎?」竹泉知雀說服了自己。

  她只是有點好奇,安室透的身材鍛煉得貌似很不錯,可以作為她日後提升體術的參考。

  純潔的學術用途罷了,信她。

  冰涼如蛇的手順著白襯衫下擺鑽進去,堅硬溫熱的腹肌吸引了冷血動物的注意力,似乎是築巢的好地方。

  再往上看看,狡兔三窟,蛇也該多築幾個巢。

  是緊實的八塊腹肌更好,還是柔軟的兩塊胸肌更好,竹泉知雀陷入前所未有的糾結,難度不亞於數學卷子上最後一道高難選擇題。

  唉,都是數學太差的錯,選不出來。

  沉睡的金發男人眉峰不明顯的皺起,他被冰到了,竹泉知雀偏低的體溫對皮膚實在不友好。

  「我好像在犯罪。」竹泉知雀抽回手,「等等,我是個犯罪分子啊。」

  沒事了,合情合理。

  快樂。jpg

  竹泉知雀玩夠了,良心占據上風。

  她忙忙碌碌地搬運斜靠在沙發上的安室透,給他拿了個枕頭,讓他平躺睡在沙發裡面。

  「鞋子脫掉,其余的不用……嗎?」竹泉知雀雙手叉腰俯視安室透,「一個問題,安室先生平時裸。睡嗎?」

  如果安室透醒著,他可以回答:裸。

  至少他不穿上衣。

  竹泉知雀倒不是不能接收裸。睡,她包容一切睡眠姿勢,就算安室透學小龍女把自己吊在一根繩子上睡,竹泉知雀也願意幫他找繩子。

  ——能承受成年男人重量的繩子可不好找,首先排除太宰治上吊自殺用的那一款,太容易斷了,害太宰治天天寫差評退貨。

  竹泉知雀擔心安室透睡著睡著突然在睡夢中意識到自己忘記脫衣服了,她不是很想明天清早起來在房間裡看到一位裸。男。

  主要是怕道德意識很強的安室先生無地自容,竹泉知雀沒有道德,她不在乎。

  「我總不能把他的手捆住……為什麼不能?」

  拿什麼捆?襯衫嗎?

  是否太成人片場了?

  竹泉知雀獨自站在原地頭腦風暴,暴著暴著,她盯著安室透的睡顏打了個呵欠。

  好困哦,想睡覺。

  「把今天的煩惱留給明天的自己,是極具哲學的人生道理。」竹泉知雀慢吞吞把自己摔進床裡,「加油,明天的我,今天的我先睡為敬。」

  她陷入柔軟的床鋪裡,毫無負擔地睡死過去。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只是暴雨漸漸平歇,變為海風拂面的小雨。

  被困在沙灘的帝丹高中生終於坐上旅游大巴回到酒店,各自回房間洗漱睡覺。

  鈴木綾子刷卡打開1506房間的大門,套間中屬於竹泉知雀的房間房門緊閉,鈴木綾子放輕腳步,走入自己的房間。

  「咦,知雀用過我的浴室嗎?」鈴木綾子想了想,「是不是她的浴室出了問題?方才大廳的確有人說今天限水的話題。」

  鈴木綾子把事情丟在腦後,玩了一天她也累了,只想快點洗澡睡覺。

  「知雀,小沒良心,不知道她今天和男朋友約會約得怎麼樣。」半夢半醒間,鈴木綾子喃喃自語,「好在她還知道回自己房間睡,要是在男朋友的酒店留宿,我非說教她一頓不可。」

  帝丹高中修學旅行已經來到最後一天,今天的安排是上午自由活動,下午乘坐列車返程回東京。

  早上七點,鈴木綾子早早醒來,她想約竹泉知雀一起逛商場,買些紀念品帶回去給家人。

  鈴木綾子穿戴整齊,拉開自己房間的門。

  同一時間,她對面的門也被拉開。

  英俊的金發男人穿著一件凌亂的白襯衫,動作小心地拉開門,准備離開1506號房。

  鈴木綾子手裡的包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站在房間與客廳的連接位置,瞳孔地震。

  安室透同樣看見了鈴木綾子,震驚的女生眼睛緊緊盯著他和他背後半敞的門,眼中劃過加大加粗的數字。

  是報警電話。

  她企圖用意念播出報警電話,找警察抓走這個清晨出現在她們房間裡的男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安室透緊接著說,「小點聲,知雀還在睡。」

  「她為什麼還在睡!」鈴木綾子更震驚了,「你對知雀做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做,竹泉知雀還在睡是因為她哼哼唧唧賴床不肯起來。

  竹泉知雀:嗚嗚一個不需要上學、工作、加班、補習、趕作業的美好早晨,讓我睡讓我睡zzzzz

  安室透一覺醒來,精神前所未有清醒,身體無比放松。

  自從進入黑衣組織臥底開始,他已經很久沒睡過這麼好的覺了。

  清醒的男人揉了揉頭發,他低頭看向自己:躺在沙發上,腦袋下被人塞了個枕頭,白襯衫好好穿在身上只是稍顯凌亂,旁邊茶幾上放著一瓶喝完了的酸奶。

  房間的主人睡在她的床上,腦袋埋進枕頭裡,像把自己塞進鴨媽媽羽毛裡的小鴨子,被子蹬掉一半,要掉不掉地掛在床沿邊。

  顯而易見,他昨晚在知雀房間睡著了,女孩子貢獻出了她的沙發。

  安室透身體輕松得不行,思緒卻有點轉不過來。他走到床邊小心地幫竹泉知雀翻了個身免得她捂死在枕頭裡,女孩子蹭蹭他的掌心,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賴床。

  「還早,睡吧。」安室透輕拍她的後背,小聲說,「我先回去了。」

  他又聽到幾聲含糊不清的響應,安室透看了眼時間,決定馬上回1406房,別的不說,1506房間裡可不止住了竹泉知雀一個人。

  安室透拉開房門,他對面的房間同步打開。

  隔著客廳,鈴木綾子和安室透四目相對,兩個人的內心同樣崩潰。

  鈴木綾子/安室透:來個人,快來個人解釋這一切!

  在他們無聲而殷切的期盼中,安室透背後的房間裡,在床上賴床的女孩子慢吞吞翻了個身。

  竹泉知雀:zzzzz

  知雀:遇到困難睡大覺zzz


第43章

  打工的第四十三天

  門內的人呼呼大睡,門外的人如臨大敵。

  趕在鈴木綾子撿起包包掏出手機報警之前,寄托了兩人全部期待的竹泉知雀終於在萬眾期待裡掙脫床的封印,踩著拖鞋慢吞吞走出房間。

  差點被迫光速出警的安室透呼出一口氣,他退後一步,後背被人不重不輕砸了一下,發出砰的聲響。

  一個頭槌撞到安室透的竹泉知雀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她打了個呵欠,看到呆立的鈴木綾子,露出大大的笑容。

  「早安,綾子。」女孩子黏黏糊糊地張開手臂,「好困,來抱抱我。」

  「知雀!」鈴木綾子小跑過去,拽著好友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後。

  竹泉知雀不做抵抗,像個軟趴趴的小包袱趴在鈴木綾子背上。

  身為姐姐的女生以顯微鏡級別的精度掃描竹泉知雀全身,確定她身上沒有出現半點紅痕和淤青,才稍稍放松下來。

  「你讓他在房間裡借宿了?」鈴木綾子皺眉,「他自己沒訂酒店嗎?」

  「我聽說私家偵探這一行收入不穩定。」鈴木綾子小聲說,「知雀,不能在錢財上太放縱男人。」

  鈴木綾子知道竹泉知雀和她一樣是個小富婆,且從不吝嗇給男人花錢,手機聯系人裡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貴。

  但這位安室先生不是以知雀的男朋友自居嗎?又不是被包養的小白臉,怎麼連酒店都要蹭她的?不要臉!

  鈴木綾子說話聲音不大,奈何在座的兩個人聽力都異於常人。

  安室透扶額:很好,知雀的朋友沒有往成人頻道誤會,但她誤會的方向某種意義上更醜惡,充滿了成人社會的真實和罪惡的金錢交易。

  「我住樓下1406房間。」安室透不得不解釋一句,他岔開話題,「你們不下樓吃早餐嗎?」

  大早上起來肚子癟癟,想到自助餐區的水晶奶黃包和香草舒芙蕾,竹泉知雀頓時不困了。

  她抓了抓睡成水母的長發,低頭在地毯上找能穿出門的鞋子。鈴木綾子不得不暫時放過安室透來幫竹泉知雀,男人松了口氣,找借口先行一步。

  「別生氣了綾子。」竹泉知雀一邊洗臉一邊在水裡咕嚕咕嚕說話,「我和安室先生沒有私相授受暗度陳倉,也沒有學羅密歐朱麗葉跨越陽台私會,只是昨天十四樓沒有熱水,他來借浴室而已。」

  「借浴室和留宿可不是一回事。」鈴木綾子敏銳指出,「難不成你想說他洗完澡太累,一步路都走不動了嗎?他干什麼了累成那樣?」

  干了什麼?竹泉知雀仰起臉回憶。

  大概是被琴酒一個電話叫來加班,搭末班列車從東京趕來衝繩,第二天被壞女人百般調戲,任勞任怨做司機,殺完人回酒店通宵寫報告,一秒沒合眼又被松田警官約出來套話,並在隨後陪女朋友海泳了幾個小時——而已。

  在波本疲憊日記中占比極高的竹泉知雀略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良心好痛,痛到促使她不得不做點什麼。

  「安室先生會累得連手指都不能動彈全是我的錯。」

  竹泉知雀沉重地說:「昨天我們在海裡游泳,我執意想向他展示我超絕的、能從衝繩一路游回東京的游泳本領。他為了不讓我被海警逮捕,舍身取義,舍己為人,奮起直追,終是讓我免受一場牢獄之災。」

  鈴木綾子茫然:「……真的?」

  「真的。」竹泉知雀點頭,四指並攏,「以我的良知起誓。」

  抱歉了綾子,你的朋友是沒有良知沒有道德的罪惡女人。

  竹泉知雀洗漱完畢,拉著被她洗腦的鈴木綾子來到自助餐區。

  酒店的舒芙蕾現做現吃很受歡迎,安室透提前預定了一份,招手讓竹泉知雀坐到他這兒來。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喜歡吃什麼,各種都拿了一點。」他把軟乎乎的舒芙蕾遞給竹泉知雀,意外沒在鈴木綾子眼中看見敵意。

  反而看到了濃濃的敬佩。

  安室透:發生了什麼?

  他才沒看住知雀多久,她又干了什麼?

  「安室先生真是了不起的人。」鈴木綾子聲音恍惚,「你是我見過第一個能阻攔知雀的存在。」

  她的朋友是風一樣的奇女子,腦回路清奇,行動力極強,說要從衝繩游回東京,她是真的敢游。

  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們的班主任就得打電話給海警贖人了。

  安室透拯救了這場崎嶇的修學旅行,不愧是知雀的男朋友,真的是很厲害很特別的人!

  眼見男朋友和好朋友和諧共處,竹泉知雀叉起一塊蛋糕塞進嘴裡,深藏功與名。

  靠人不如靠己,為她點贊(拇指。jpg)。

  竹泉知雀獨自吃完了一份舒芙蕾,五個一盤的水晶奶黃包,半塊巧克力芝士蛋糕和一份酸奶碗,心滿意足地趴在桌子上眯眼睛。

  早餐後是自由行動時間,昨天竹泉知雀丟下鈴木綾子和男朋友跑了,今天要是再跑,友誼的小船就救不回來了。

  「我可以臨時找避世的忍者修煉影分。身之術。」竹泉知雀認真提議,「不如拿刀把我劈成兩半,友情和愛情我可以兼得。」

  「好了,去和朋友一起玩吧。」安室透笑笑,「我還有工作,先一步回東京。」

  「好吧。」竹泉知雀聳聳肩,她湊過去親了下男人的臉頰,「不要忘記我偵探助理的兼職哦。」

  「不會忘的。」安室透猶豫了一下,俯身撥開竹泉知雀的額發,落下輕如微風的吻。

  一直是女孩子主動出擊,襯得他尤為失職。

  竹泉知雀有點驚訝地睜大眼,男人後退一步咳了一聲,轉身走向電梯。

  「我、我們也出發吧。」臉蛋紅紅的鈴木綾子挽著竹泉知雀的手拉她離開,不願再旁觀情侶告別。

  她明明是有未婚夫的人,在這裡看得面紅耳赤是怎麼回事!

  當事人的反應反而比旁觀者平和得多,竹泉知雀很有閑心朝安室透的背影揮手告別。

  「綾子臉好紅,被太陽曬到了嗎?」竹泉知雀放下手臂關切地問,「我帶了防曬霜。」

  「才不是。」鈴木綾子扇了扇臉頰邊的熱風,「只是有點羞恥。」

  竹泉知雀不理解地歪歪頭,她用手背貼住額頭上被親吻的地方,溫熱的觸感仿佛仍停留在皮膚上。

  「比起男性對女性的親吻,更像哥哥親吻妹妹。」竹泉知雀自言自語,「吻額頭,是讓我乖乖聽話的意思嗎?」

  如果事態允許,她也是願意安分一陣子的。

  打工人沒有休息日。

  「橫濱應該收到報告了吧。」

  竹泉知雀眯著眼睛看向遙遠的蔚藍天空,「新型子彈的研發意味武器的更替換代,消極應對可不是森先生的作風。」

  他的座右銘是什麼來著?

  【先下手為強。】

  「先下手為強。」安室透坐在列車的包廂裡,打開計算機在鍵盤上敲打,「發給你的報告看過了嗎,景?」

  「看完了,不愧是出動了威雀威士忌的任務。」滋滋的電流聲中,諸伏景光夾著手機面向計算機屏幕,「我們只有新型子彈造成傷害的數據,想復原子彈需要的情報遠遠不夠。」

  黑衣組織在科研上的進步足夠他們斬獲無數科學獎項,可惜這幫人並無為國爭光、為人類未來服務的覺悟,叫人看著來氣。

  「研究組很難滲透。」安室透盯著藍光瑩瑩的計算機,「穿著白大褂的那群人整日呆在實驗室不出門,連假裝綁架帶一個回去審問都辦不到。」

  諸伏景光笑了一聲,他沒想到安室透有心情開玩笑,看來衝繩之旅發生的不全是壞事:「心情不錯?」

  昨晚借宿在知雀房間的好眠依然殘留輕松和愉快,安室透嗯了一聲,屈指敲了敲桌沿:「——我們把情報滲透出去。」

  諸伏景光立刻反應過來:「你是說?」

  「黑衣組織的敵人不止是我們公安,更不只FBI和CIA。」安室透冷靜分析,「新型子彈一旦實裝使用,黑衣組織武力大幅度提升,最先頭疼的不是我們。」

  「是和他們有直接利益衝突的黑手黨。」

  黑衣組織再囂張也沒囂張到端著武器闖進警察總局突突突的地步,但對付他們的黑手黨同行,那可是真真切切血肉橫飛的拼殺,海水被血色攪渾,暴雨衝刷不淨。

  強龍難壓地頭蛇。

  跨國犯罪集團規模龐大不假,卻有觸須深入整個國家的本土勢力與之匹敵。

  「這很危險。」諸伏景光皺眉,「黑手黨勢力不比黑衣組織好控制,日本是黑手黨合法化國家,他們中不少有政府特批的經營許可,血債累累也能逃脫懲罰。」

  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橫濱的龍頭組織港口Mafia,以森式株式會社的名義把自己包裝成合法公司,以五險一金餐補齊全為噱頭在招聘市場好評頗多,連續幾年被評為橫濱良心公司,備受應屆生追捧。

  港口Mafia的高層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罪名積累到牢底坐穿也罄竹難書的危險人物。

  「若非如此,我也不願和罪犯合作。」安室透十指搭握,「實驗室是黑衣組織最難入侵的一部分,研究新型子彈的實驗組雖不及雪莉酒的部門保密嚴苛,但從琴酒的態度也能看出,我們幾個絕不可能通過正常渠道獲取情報。」

  相關人員太少,一旦實驗室被闖入,臥底身份大危機。

  「先放出風聲。」安室透低聲說,「衝繩的任務涉及琴酒、伏特加、我和威雀威士忌,威雀威士忌是一線執行人,任務泄密,琴酒首先懷疑對像是她。」

  但其實是身為公安臥底的他將情報透露過別的黑手黨,任琴酒如何審問威雀威士忌,都是真酒砸真酒,兩敗俱傷。

  真酒內鬥,第三方黑手黨插足,公安便成了守在後面的黃雀。

  諸伏景光琢磨安室透的計劃,的確,這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一場漂亮的情報心理戰,不愧是zero。

  「就是對威雀威士忌太無情了。」他好奇地問,「你和她搭檔兩次,真有那麼討厭她?」

  安室透短時間找不出回答。

  『討厭』,用詞太嚴厲了,他忌憚她,警惕她,保有十二萬分的注意力對待她。

  但若拋開公安的立場,只用「波本」的視角去看,威雀威士忌實在是個很體貼的人。

  神秘,優雅,迷人,進退有度,即使是死在她槍下的人,也扼制不了一瞬間劇烈跳動的心。

  「與我對她的感覺無關。」安室透抿唇,「一切以任務為重。」

  「何況琴酒不一定能為難她。」他又說,「威雀威士忌和貝爾摩德關系很好,實力強大,勞苦功高,琴酒頂多質問她兩句。」

  把槍口抵在人家腦門上的質問嗎?諸伏景光沒有說出口。

  「我會盡快安排。」諸伏景光應下,「但不能保證哪個第三方組織最先得到消息。」

  「選一個較為可控的。」安室透回憶盤踞在東京大大小小的勢力,「問題不大,日本能越過公安在黑衣組織身上咬下一塊肉的黑手黨寥寥無幾,只要不驚動他們就行。」

  「最差的選擇無疑是橫濱的港口Mafia。」諸伏景光揉揉太陽穴,「他們的高層一個個都是大麻煩,幸虧常駐橫濱。」

  「別擔心。」安室透安慰道,「至少在黑衣組織有臥底的是公安,情報戰優勢在我們。」

  「我知道了,這就去辦。」諸伏景光關切道,「我聽說新型子彈的報告和平岡喜久江死亡事件的報告是你同一晚通宵寫完的,回東京補個覺吧,接下來還有場硬仗。」

  「啊,沒事。」安室透松懈下來,後背靠向椅背,「我昨晚休息的很好。」

  又有動力繼續通宵的好。

  黑甜的夢鄉混著椰奶布丁的甜味,朦朦朧朧行走在雲層之上,被柔軟包裹的安心感。

  半夢半醒間,嘈雜的暴雨聲宛如背景中的白噪音漸漸遠去,微涼的唇瓣貼在耳垂邊輕聲道:睡吧。

  然後他就真的睡著了,一宿無夢地睡到天亮,獲得了這些日子裡難得的喘。息時間。

  安室透側頭看向窗外後退的風景,無數思緒在腦海中紛雜。

  暴雨早已停歇,今日是陽光明朗的大晴天。

  列車在車軌上周而復始地行駛,從衝繩駛向東京,又攜帶一車人從東京奔赴衝繩。

  當天下午,帝丹高中旅行團登上回到東京的列車。

  竹泉知雀照例和鈴木綾子坐在一塊兒,列車行駛過半,鈴木綾子難拒盛情,被同班同學抓去玩大富翁。

  自詡足夠富婆不需要在游戲裡追求虛假財富的竹泉知雀快樂獨享包間,肩膀夾著手機打電話。

  「沒錯,計劃第一步要先放出風聲才行。」

  竹泉知雀空出雙手剝葡萄,「不然港口Mafia知道酒廠情報也太可疑了,簡直是明擺著告訴酒廠,真酒裡敞著摻水假酒,組織裡有臥底。」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只在乎你自己?你根本沒有考慮過臥底本人的想法,好慘一個我。」

  她吮了吮指尖的葡萄汁,「把風聲放出去,再讓港口Mafia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派人來東京出差,『恰好』查到酒廠研發新型子彈的證據,『正大光明』以裡世界和平友好條約為借口插手,完美,邏輯通順,毫無破綻。」

  「上段話連續兩個詞用了重音?我沒有,別瞎說,一切都是命運石之門的選擇。」

  「我會不會被懷疑?真高興你還記得東京有個小心翼翼臥底的可憐同事,謝謝關心,我很感動。」

  「被懷疑就被懷疑,琴酒還能拿我怎麼樣不成?」竹泉知雀啊嗚咬住葡萄,酸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

  「我只是個父母雙亡不為組織做事就沒有錢交學費的可憐女高中生啊,我無比感恩組織養育我成人的大恩大德,怎麼能懷疑我對組織的赤膽忠心呢?」

  「何況我還有令人尊敬的前輩貝爾摩德。」竹泉知雀深情道,「前輩會保護我的,前輩會證明我的清白,我愛前輩。」

  琴酒最多把槍抵在她腦門上冷冰冰地問:你是臥底嗎?

  竹泉知雀一直認為琴酒對他自己有所誤解:他又不是吐真劑成精,是個人都知道點頭即死,誰敢承認臥底身份?是不是傻?

  「琴酒的審訊技巧真的很差,我願稱之為只有氣場,毫無技巧。」

  竹泉知雀吐槽:「酒廠太固步自封了,從來不派人到兄弟單位交流學習。但凡琴酒有幸圍觀太宰君兩場審訊,都不至於只會這麼點干巴巴威脅人的手段。」

  菜啊,實在是菜啊。

  竹泉知雀怒其不爭。

  「況且經手新型子彈的人又不是只有我和波本,琴酒大哥的頭號小弟伏特加不也是當事人嗎?」竹泉知雀吃完葡萄吃荔枝,嘴巴不停。

  「琴酒不會懷疑伏特加是臥底,因為他沒腦子,但同樣,琴酒也不能肯定不是伏特加泄密,因為他沒腦子。」

  竹泉知雀比劃比劃:「你懂吧,沒腦子能解釋一切,沒腦子是萬能借口。一個除了開車一無是處的小弟,說漏嘴泄露情報多麼合情合理,合該他的大哥替他背鍋。」

  琴酒敢找上門逼供竹泉知雀,竹泉知雀就敢拿個大喇叭在組織循壞播放:伏特加沒腦子!偏心大哥琴酒抓人給小弟背鍋啦,快逃啊我可憐的同事們!

  琴酒,一個大夏天依然黑大衣黑禮帽不離身的酷哥,個人形像極其在意者,冷酷無情的Top Killer。

  他的心理素質拍馬也趕不上備受港口Mafia諧星氣質熏陶的竹泉知雀。

  有些時候只要你不要臉,你就立於不敗之地。

  「不用擔心我。」竹泉知雀舔了舔唇邊的甜汁,期待滿滿,「倒不如說我很期待琴酒把槍頂在我的腦門上。」

  「我萬分樂意給他一個【炸膛】的咒言。」她興致勃勃地說,「由於挨得太緊,他傷手我傷臉,道理在我。」

  「我急需住院,琴酒全額賠償住院費、康復費、醫美費和我的精神損失費,還必須寫三萬字檢討論述他如何因為自己多余的猜忌心傷害了可憐同事脆弱的身體和脆弱的心靈,他自責,他懺悔。」

  竹泉知雀摩挲下頜:「對了,我可以告他故意謀殺,向那位先生打琴酒的小報告,仔細想想琴酒真的很可疑。」

  他對殺臥底這份事業未免太熱衷了點。

  「別的同事都在積極為組織創收,唯獨琴酒開最奢侈的古董車,穿最高級的定制風衣,帶最無用的小弟天天槍決臥底,他有為酒廠帶來一分錢利益嗎?」

  這樣的員工在港口Mafia是要被開除的。

  「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竹泉知雀豎起食指,「那就是——琴酒其實也是臥底!」

  「他是酒廠對家派來的臥底,天天殺臥底不為別的,只為清空酒廠勞動力,讓那位先生落得無人可用的窘境,何等卑劣!」

  天吶,簡直是臥底界的大前輩,竹泉知雀自愧不如。

  「原來如此,臥底竟有這樣的思路。」竹泉知雀反思道,「是我狹隘了。」

  她只想得到那位先生信任後干脆利落把人做掉,沒想到還有這般鈍刀子割肉的臥底法,靠長年累月的侵蝕讓那位先生一步步滑向深淵還無知無覺交付信任。

  琴酒,真是個了不起的奇男子。

  出賣他、揭穿他的陰謀能讓竹泉知雀面見那位先生嗎?她有一發咒言想免費贈送給令人尊敬的先生。

  「工作最勤勉的員工反而是對家派來的臥底,嘶,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細思恐極。」竹泉知雀喃喃。

  港口Mafia也有如琴酒這般勤勉的員工,開創了「不下班就不用上班」歷史先河的偉大社畜,阪口安吾先生!

  「不不不,一定是我想多了。」竹泉知雀無聲自語,「安吾先生可是太宰君的朋友,怎麼會是臥底呢?」

  他要是臥底,琴酒臥底直接實錘,這可是震驚黑衣組織的爆炸消息。

  竹泉知雀小心翼翼把頭條藏進腦海深處,知道太多會被人滅口的,她惜命。

  「差不多就是這樣,讓情報組配合我的行動,報告我已經寫好發給森先生過目了。」

  竹泉知雀側耳夾著手機,用濕紙巾仔細擦拭沾滿果汁的手指:「嗯嗯,BOSS回復了就好。」

  「欸,外援?給我的嗎?」

  竹泉知雀睜大眼:「真的嗎,你要來東京出差?」

  「太好了,我很期待。」她笑著說,「有你在,事情就簡單多了。」

  「中也君。」

  知雀:我背後有人(驕傲。jpg)


第44章

  打工的第四十四天

  黃昏時分,一個普通的放學日。

  一位平平無奇的女高中生普普通通拎著書包走出校門,她平平常常地和朋友道別,一個人晃晃悠悠地繞過昏暗的小巷,身影映在電線杆上停留的烏鴉眼中。

  「竟然有車坐。」竹泉知雀拉開保時捷356A的後座門,感動了,「我還以為伏特加會蹲在拐角一撬棍把我打暈拖進麻袋裡呢。」

  「哼。」琴酒冷笑,「下次如你所願。」

  她的位置要從後座變成後備箱了嗎?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今晚有任務?」竹泉知雀端正坐好,態度很好地問,「我隨時准備為組織獻出心髒。」

  琴酒從後視鏡看了竹泉知雀一眼,三分譏嘲三分警惕三分懷疑,狼一樣凶惡的眼神。

  竹泉知雀:他聽不懂我的二次元笑話,悲。

  她和琴酒之間有一層可悲的壁壘,無法跨越的年齡代溝。

  「威雀威士忌。」琴酒叫竹泉知雀的代號,「不要忘記你的身份。」

  什麼身份?二五仔還是摻水假酒?她一點兒也沒忘記過啊。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竹泉知雀眨眼,「我記得我的代號,是威雀威士忌,不是奶啤蟹酒烏頭藥酒黃油啤酒之類我更喜歡的酒。」

  她自覺態度端正,可琴酒的眼神怎麼越來越凶惡了?教科書級別的惡人顏,能治小兒夜啼。

  「貝爾摩德太放縱你了。」琴酒冷冰冰地說,「我不一樣,我對叛徒的氣味尤其敏感。」

  「叛徒?我?」竹泉知雀抬起袖子聞了聞,清爽的柚子果味混著陽光和洗衣粉的皂香,無敵青春。

  「上次超市滿一千減二百我囤了好多款沐浴露。」竹泉知雀認真地說,「要不下次我換個香型再見你?」

  指定款式也行,她很好說話的。

  琴酒受不了他們雞同鴨講的對話了,他今天是來辦正事,留給叛徒的子彈在槍裡蠢蠢欲動。

  一無是處唯獨開車技巧高超的伏特加在大哥壓抑的沉默中戰戰兢兢踩油門,車開得越來越偏,荒蕪的野草在公路邊野蠻生長,枯樹上烏鴉凄厲的叫聲不絕如縷。

  一看就是個殺人拋屍的好地方,竹泉知雀感嘆。

  《震驚!兩黑衣男子綁架女高中生公路拋屍,死者最後留下的遺言竟然是……》

  遺言:下輩子記得用無香型沐浴露。

  至少不會有奇怪的黑衣男子以「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叛徒的氣味」這種奇葩理由私下處刑。

  伏特加踩下剎車,他坐在駕駛座上假裝自己是個人型自動駕駛機器,大氣不敢出一個。

  「下車。」琴酒說。

  竹泉知雀解開安全帶,書包被她留在後座,孤苦伶仃的黑發少女剛一推開車門,額頭便被冰冷的硬物抵住。

  她舉起雙手,一步步後退,直到後腰壓在車後蓋上,車燈明晃晃刺痛她的眼睛。

  「審訊室起碼有個椅子可以坐。」竹泉知雀嘆氣,「野外條件也太惡劣了吧。」

  琴酒不為所動,槍口更用力頂在竹泉知雀的額頭上。

  「這是對你的優待,威雀威士忌。」他冰冷道,「別不知足。」

  沒有用藥,沒有上刑,打招呼的小手段全部省去。進審訊室的人全然無辜也得蛻一層皮再出來,組織從不吝嗇以恐懼和威懾對待手下人。

  不用慣常的套路對待威雀威士忌,一來她的地位頗高,貝爾摩德願意保她,二來,琴酒勉強承認,她的實力還算不錯。

  優待?竹泉知雀懷疑地看向抵住她額頭的槍。

  不妙,小心看成鬥雞眼。

  「至少告訴我,我犯了什麼罪?」竹泉知雀後腰壓在車後座上,她屈膝踩在保時捷上保持平衡,在心裡發誓絕不給琴酒出洗車錢,他自找的。

  「研究組情報泄露。」琴酒審視竹泉知雀每個細微的表情,「新型子彈只實戰演練過一次,是你帶著波本出的任務。」

  「所以懷疑到我頭上了?」竹泉知雀抬眸,「不是還有個人嗎?」

  「如果對你的審訊沒有結果,下一個就是波本。」琴酒冷淡地說。

  你這也算審訊嗎……竹泉知雀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盡量不顯露看學渣的憐憫和鄙夷。

  她的惡役之魂在熊熊燃燒,職業素養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搖晃,純黑的影子趴在竹泉知雀耳邊怒吼:打醒他,打醒他!這才不是真正的審訊!他到底師從哪個三流審訊班,看不下去了,完全看不下去了,這是對整個Mafia行業的侮辱!同行之恥!

  這真的是非常淺顯易懂的道理:你把人帶到方便毀屍滅跡的野外,槍口抵在人家腦門上逼問別人是不是臥底。

  結果無非兩種:點頭——砰!當場慘死,沒有遺言;搖頭——放下狠話,再三威脅,把人丟在野外,自己開車揚長而去。

  但凡是有智商有求生欲的人,怎麼可能老老實實點頭?

  想活命只有否認,你審訊能審個錘子?

  「……再有類似的審訊任務,還是交給別人吧。」竹泉知雀誠懇提議,「我不是說大哥你做得不好,但有些工資給更專業的人賺更合適。」

  琴酒這輩子沒被人當面指出過審訊能力不行,所以他的表情不是震怒,而是「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麼屁話」。

  竹泉知雀:完了,這個人對自己毫無逼數,他被周圍人的縱容蒙蔽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菜。

  醒醒啊大哥,不要以為你長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動不動把槍抵在別人腦門上就能獲得別人發自內心的恐懼,以貌取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以貌取人著實是個壞習慣,就像不了解港口Mafia的人初見太宰治,極易被他病弱的外表和高瘦的身形迷惑,以為他只是個高智商型的軍師角色。

  只有審訊室裡不見天日的囚徒知道,當踏踏的皮鞋落地聲和殉情之歌的曲調在門外響起,最大最惡的夢魘推開囚籠之門,右眼被繃帶遮住的少年懶洋洋地走進來,劈裡啪啦按動指節。

  守在審訊室外的西裝大漢摸出紙團塞進耳裡,在遮擋不住的慘叫中默默畫出十字架:阿門。

  何必呢,在看見太宰先生的第一秒就把自己小時候尿床到長大後失戀的經歷老老實實說出來不好嗎?你耽誤的每一秒不是他的時間,是你自己的命。

  琴酒真是好沒技術含量一男的,竹泉知雀來酒廠臥底前做足了應付拷問的准備,現在的她仿佛考試前一天熬夜背下整本高數書,第二天卻被老師宣布只考十以內加減法的冤種考生。

  怎麼說呢……難度是降低了很多,但心裡怎麼想怎麼不得勁。

  「沒做過的事再怎樣逼問,我也沒做過。」竹泉知雀單手撐在後車蓋上,一只手握住槍管。

  她盯著漆黑的槍口,似乎在想像它由冰冷到灼熱的一瞬之變。

  「如果只是想殺我,倒不必找這麼多借口。」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開槍就好,我又不躲。」

  槍口下,她的神色無懼無畏。

  隔著一把手。槍的距離,幽綠色的眼睛與琥珀色的眼睛相互凝視。

  半晌,琴酒抬起手,扣下扳機。

  砰!

  子彈擦過竹泉知雀臉頰邊的碎發,驚起枯樹上棲息的烏鴉。

  細小的傷痕劃過她的臉頰,竹泉知雀拇指抹過血痕,渾不在意地抿唇舔去。

  「我過關了?」她攤攤手,「謝謝,謝謝大哥和組織的信任。」

  嘴唇上殘留的血腥味讓她忍不住老是去舔,竹泉知雀靠在後車蓋上,問琴酒:「嫌疑解除,我可以參與抓叛徒的任務了?」

  「暫時。」琴酒冷哼,他從大衣口袋裡拿出香煙咬在齒間。

  不等琴酒點火,竹泉知雀按下打火機湊到香煙下,替他點燃。

  「一點小技巧。」竹泉知雀夾著打火機的手靈活投降,輕巧地將打火機重新放進琴酒的大衣口袋。

  她掏了掏口袋,摸出根棒棒糖撕開包裝含在口裡,像叼住香煙一樣叼著小白棍。

  竹泉知雀:時刻謹記,臥底合群原則。(誇誇自己。jpg)

  「情報泄露的消息只在小範圍內傳播。」琴酒呼出一口煙霧,「查不出泄露的源頭,疑似不止單個傳播口。」

  不止單個傳播口有兩種可能,一是泄密的人不止一個,二是泄密的人故意放了很多煙。霧。彈。

  竹泉知雀作為看破一切的臥底,泄密人當然是她本人,不止單個傳播途徑是港口Mafia同事的手筆?為了掩護她的身份。

  竹泉知雀點點頭:真相應該是這樣沒錯,只是連累了波本,害他也被懷疑了。

  她含著棒棒糖,腮幫鼓出一小塊兒,「波本交給我怎麼樣?」

  琴酒審視地瞥來一眼。

  「比起只負責實戰演練的我和波本,實際接觸新型子彈的研究員不是更可疑嗎?」竹泉知雀說,「難保他們中哪一個被利益打動,想把組織的技術賣給對家呢。」

  「我沒有權限接觸研究組。」她攤攤手,「波本是我的下屬,由我審問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你能理解吧。」竹泉知雀輕聲說,「比起被敵人捅刀,信任之人的背叛更無可饒恕。」

  琴酒設身處地的想了想,他很好看萊伊的能力,假如萊伊是公安或者FBI派來的小蟲子……琴酒承認他會氣炸,氣到扛著狙。擊。槍連夜追殺萊伊三千裡。

  「可以。」琴酒冷聲道,「我給你直接擊殺叛徒的權力。」

  「遵命。」竹泉知雀敬了個禮,「三天內給你結果。」

  泄密事件商談暫告一段落,琴酒站在風聲蕭索的路邊抽煙,竹泉知雀靠在旁邊含著棒棒糖,兩人偶爾交流只言詞組。

  與先前的劍拔弩張不同,車後方的氣氛意外融洽。純黑的靈魂不排斥另一個純黑的靈魂,在足夠黑暗的事情上,琴酒和威雀威士忌理解彼此。

  他沒有太懷疑她,同類氣息的可信度高於其他,竹泉知雀絕非屬於光明的那一邊。

  纖細白皙的黑發少女有一搭沒一搭的提問,琴酒有的回答有的無視,他吸完最後一口煙,鞋尖碾滅煙蒂。

  「上車。」銀發男人簡短地下令。

  「大發慈悲送我回家嗎?好感動。」竹泉知雀鑽進後座,心情很好地問伏特加,「需不需要我指路?」

  「不用了。」伏特加握緊方向盤仿佛握緊他唯一的工作,唯有開車是他最後的倔強,誰都不能質疑他的車技!

  琴酒坐在副駕駛座上,他在風裡站了太久,身上自帶一股涼意,和竹泉知雀一個氣息。

  車裡唯有伏特加格格不入,他是徹頭徹尾的工具人。

  工具人本不該有自己的想法,但獨自在車裡等待只敢用後視鏡偷偷旁觀的伏特加還是很想問大哥一句:他也是你們paly的一環嗎?

  伏特加不敢吭聲地把竹泉知雀送回了家,保時捷停在隱蔽的巷子裡,竹泉知雀下車還未站穩,車尾氣噴了她一身。

  「酒廠的情報比我想像中更靈通。」竹泉知雀摸摸下巴,「風聲才放出去沒多久就察覺到了。」

  「不好 ,別是港口Mafia有酒廠臥底?」

  竹泉知雀晃了晃腦袋,覺得不可能,一是她的同事一個比一個狠毒,臥底很難在港口Mafia活過三天,二是港口Mafia工作條件比酒廠好多了,誰看了發到工資卡上的餐補不想跳槽?

  「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她敲了敲額頭,「為了混淆消息來源,我有吩咐他們適當將情報透露給警方、公安一類的紅方組織,難道警視廳有酒廠的內鬼?」

  東京畢竟不是港口Mafia的大本營,縱使總部即將派來出差的同事是所向披靡的重力操作使中原中也,竹泉知雀也習慣做多手准備,拖警方下水牽制黑衣組織。

  「公安還能不能行?」竹泉知雀略嫌棄,「都不指望他們出演多少戲份,念旁白都能念出問題?」

  「警視廳那邊是怎麼回事?」同一時間,安室透質問風見裕也,「組織怎麼會這麼快查覺不妥?」

  「非常抱歉降谷先生。」風見裕也在看不見的電話那頭鞠躬道歉,「情報傳播的速度和混亂程度超乎我們的意料,再加上警視廳很可能有內鬼存在,導致行動出了紕漏。」

  誰也沒想到,當泄密人數量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人身後站著不同的組織,且都升起了拖警視廳/黑手黨下水的念頭時,這攤水已經被攪渾到看不見底了。

  螳螂以為自己是黃雀,被捕的蟬先一步聽到風聲,事態在短時間內變化莫測。

  「道歉於事無補,繼續按計劃行事。」安室透沉下心,「混亂有混亂的好處,組織難以判斷究竟誰是叛徒。」

  但一場審訊是免不了的。

  好消息,波本不是第一嫌疑人。

  壞消息,第一嫌疑人一旦洗脫自己的嫌疑,馬上就會來尋他的晦氣。

  在琴酒主審和威雀威士忌主審之間,安室透想選伏特加。

  好歹是有代號的組織成員,除了開車多少也發展點別的工作吧,伏特加真的對得起酒廠發給他的工資嗎?

  和威雀威士忌搭檔兩次的安室透已經被她的打工人理論折服了,像伏特加這樣的躺平派在內卷大廠黑衣組織中是無法生存的。

  安室透:有點羨慕伏特加了,沒腦子是洗清嫌疑的萬能借口。

  事到如今選擇權不在他手,只看組織如何處理這件事。

  還不等安室透想出解決辦法,他先一步收到了諸伏景光的聯絡。

  操心的友人得知安室透的兩難處境,連夜收集情報送來。

  「我的處境比你輕松一些,最近借任務和一些組織成員交流信息,得到了一些情報。」

  諸伏景光的聲音有些疲倦:「據基安蒂和科恩的說法,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都是組織的專業審訊人員。」

  琴酒不必多說,冷酷大哥,鐵血叛徒剿滅機,普通成員看見他便兩股戰戰寒毛聳立。

  就算琴酒以「我在夢中得知你是叛徒」為由槍決屬下,受害者也發不出除了慘叫外的半聲控訴。

  「琴酒審訊的效率和死亡率都奇高。」諸伏景光說,「如果沒猜錯,負責威雀威士忌審訊工作的人是他。」

  安室透意味不明地聽著,問了句:「結果如何?」

  「基安蒂和科恩可不是會關心同事的人,但我在酒吧裡碰見了貝爾摩德。」諸伏景光回答道。

  「她只說了一句:『那孩子多半又要悄悄腹誹琴酒審訊本領不行。我只盼望她不要真把話說出口,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真會把她丟到公路吹一晚上冷風。』」

  諸伏景光一次不差地復述,總結道:「我看不出她有多關心威雀威士忌,但其他人公認她們關系好。」

  安室透摩挲指腹:不,她們的確關系好,貝爾摩德不是不關心威雀威士忌,她是確信琴酒奈何不了威雀威士忌。

  「威雀威士忌也是組織的專業審訊人員?」安室透若有所思,「她的審訊風格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諸伏景光頓了頓,「她的審訊過程不允許旁觀,絕大多數受審人沒能活著走出審訊室。」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一個在審訊室活下來的人。」

  諸伏景光握著手機,記憶停留在他與生還者私下見面的那一幕。

  雙目無神的男人兩手緊握縮在袖子裡,他的眼珠時不時到處亂轉,精神高度緊張,疑似患有嚴重的被害妄想症。

  諸伏景光用了相當長的時間也無法從他嘴裡套出話,一杯又一杯烈酒下肚,男人蚌殼似的嘴發出些微的蠕動聲。

  「不、不要……」男人囈語似地說,「不要聽她說話……」

  「【不要聽她說話。】」諸伏景光低聲說,「生還者只給了一句告誡。我能看出他發自內心的恐懼,不是對暴力的恐懼,是對靈魂暴露在他人眼下的恐懼。」

  不要聽她說話……剎那間,靈感如閃電劃過安室透腦海。

  他想起來了!

  「跳樓,惠梨咖喱的董事長是聽到她說話才跳了樓。」安室透自言自語,「她要人跳下去人就跳下去,審訊的時候呢?她讓人開口說真話,那個人就無法說謊?」

  生還者受審後患上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症,只因他被迫在威雀威士忌面前吐露了靈魂!

  「這、怎麼可能?」諸伏景光難以置信,「就算使用藥物和測謊儀也無法保證受審人百分百說真話,只要聽到她的聲音就無法說慌什麼的……太荒謬了。」

  萬一是真的呢?

  兩個人緘口不語。

  萬一是真的,安室透暴露的不止是他自己的臥底身份,還有諸伏景光的。

  一旦暴露真名,親人朋友也會受到牽連,連帶無數珍視的存在都被徹底毀滅。

  黑發黑裙的女人隔著迷霧看過來,她懶散地微笑,身後無數捂住喉嚨的屍體倒在地上,遍地血色。

  「還沒到絕望的時候。」安室透雙手按住桌面,「威雀威士忌是個人,不是一台測謊的機器,只要是人,就存在被誤導的可能!」

  不要聽她說話?不,不是這樣,是不要讓她給出【謊言禁止】的命令。

  什麼話語明知道是謊言,人們也願意笑著傾聽?

  情話,以及誓言。

  安室透:「我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備。」

  一封郵件被發往某個加密的郵箱,幾小時後收到肯定的回復。

  兩天後,輕輕的叩門聲敲響了公寓的門。

  夜深人靜的午夜,敲門的黑發女人抬手握拳,不緊不慢地敲門。

  她蜜色的金眸笑盈盈看向貓眼,一張陌生美麗的容顏,女人舉起手裡的便利店購物袋,給門後人看袋子裡散裝的黑啤。

  「冒昧來訪。」竹泉知雀看著門在她面前打開一條縫,「不耽誤你很久,很快能結束。」

  「進來吧,拖鞋在旁邊。」

  沙啞的男聲融化在玄關暖黃色的燈光中,濕毛巾蓋在短發上的金發男人一邊擦拭頭發,一邊伸手接過竹泉知雀手裡的購物袋。

  暖色光打在他的臉上,安室透的神色比往日更柔和,難掩夜晚的疲倦和散漫。

  居家男人溫柔的氣氛彌漫在整潔的公寓裡,襯得身上夜間涼意未散的竹泉知雀像一只突兀闖進燈光裡的流浪貓。

  「這麼晚了還工作,肚子餓嗎?」安室透頂著濕毛巾走進廚房,隨口問,「我准備做夜宵,加你一份?」

  「也行?」竹泉知雀謹慎地脫下高跟鞋,換上放在玄關的小碼拖鞋,她有點不自在地說,「我帶了啤酒。」

  她走進客廳坐到沙發上,購物袋被男人拎走,散裝黑啤整齊碼在茶幾上,罐身上冒著冷氣。

  熱油注入鍋中的滋滋聲伴隨煎火腿的香味從廚房傳來,晚飯只啃了兩個飯團的竹泉知雀揉了揉小腹,承認自己有點餓了。

  但問題是,她不是作為竹泉知雀來男朋友家裡吃飯的,威雀威士忌深夜上門,是因為她和波本約在今天審訊他。

  情報是竹泉知雀泄露出去的,審問波本純屬做給琴酒看的表面功夫。她同意把地點約在波本的公寓而不是審訊室,是因為竹泉知雀壓根不打算用強硬手段。

  上刑之類的統統沒必要,給他一個簡單的咒言就好。

  竹泉知雀也不打算問太隱私的問題,基礎的「你是不是臥底」、「你是否向組織的敵人泄露情報」即可。

  波本是瓶真酒,這些問題閉著眼都能答過。竹泉知雀回頭給琴酒報告一聲,嫌疑不就洗清了嗎?

  多簡單的事。

  她預備速戰速決,進門後鞋都不必換,問完就走,黑啤算是深夜打擾的賠禮。

  可波本他不按套路走。

  竹泉知雀都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換上舒適的拖鞋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像等老師發點心的小學生一樣眼巴巴等著男人端夜宵出來。

  只是順帶蹭一頓飯而已,嗯,不耽誤工作,吃完之後速戰速決是一樣的。

  竹泉知雀說服了自己。

  廚房暖黃色的燈光下,安室透給平底鍋裡的煎火腿翻了個面。

  他金色的短發還在滴水,濕透的毛巾蓋在頭發上,安室透緩緩呼出一口氣。

  第一步,成功了。

  一頓滿是套路的夜宵√


第45章

  打工的第四十五天

  煎到微焦的火腿切成方形在盤子裡碼好,甜味的玉子燒像小小的嫩黃色枕頭,捏成三角形的梅子飯團外裹一層海苔片,小菜有酸口的蘿蔔丁、鹹口的豆芽和辣味海帶絲。

  不算太豐富的一頓,但作為夜宵已經是能讓深夜打工人感動落淚的程度了。

  竹泉知雀夾起一塊玉子燒,吹了吹表面的熱氣,張嘴咬下一口。

  軟乎乎甜滋滋,稍稍燙口的滋味像在喉嚨裡融化一般。

  她金色的眼眸微光流動,感動之情溢於言表:嗚嗚,是家的味道。

  真懷念啊,從前只有在織田作先生家蹭吃蹭喝才得以體會的家的氣息,竹泉知雀平日不是吃食堂就是獨居吃快餐和外賣,家裡的廚房八百年不開火一次。

  明明安室先生也是獨居,卻意外是生活井井有條的類型,廚房用心布置過,平日下廚的頻率絕對不低。

  黑啤與炸雞絕配,飯桌上雖然沒有炸雞,卻有炸竹輪和炸什錦,炸至金黃的表皮酥香松脆,小碟子裡盛了色拉醬、西紅柿醬和醬油三種蘸料。

  兩罐黑啤分別擱在茶幾兩邊,他們沒有在正式的飯桌上吃這頓夜宵,竹泉知雀坐在沙發上,安室透盤腿坐在茶幾後的地毯上,和她面對面。

  竹泉知雀咀嚼口中的竹輪,新鮮的魚肉細膩滑嫩,她用食物占住嘴,以此逃避開啟話題的任務。

  按照威雀威士忌的人設,純黑壞女人壓根不該出現在極具煙火氣的生活化環境裡,她走錯片場了。

  壞女人應該深夜在酒吧點一杯櫻桃白蘭地微熏到天明,又或者穿著浴袍站在酒店最高層的套房裡俯瞰城市,搖晃的紅酒杯倒映她寫滿陰謀的臉。

  烈酒,香煙,子彈,余興節目,艷麗卻冰冷的一切組成威雀威士忌——總結而言,是諜戰電影中經典的女反派形像。

  竹泉知雀做人設的時候參考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文學作品,她塑造壞女人的靈感一半來自心狠手辣的女反派,一半來自各大惡毒女配,比起純情天真可愛善良賢惠女主角可以說壞得渾然天成,壞得刻骨銘心。

  她可是出場自帶黑幕陰影的壞蛋!怎麼會老老實實留在溫馨的燈光下乖巧吃宵夜?

  就算是因為工作、就算是因為工作也不……

  炸什錦真不錯啊,竹泉知雀大腦放空,吃蔬菜也不必擔心熱量爆炸的羞愧感,他真貼心。

  安室透喝了口黑啤,借罐身掩蓋不著痕跡地打量沙發並腿而坐的女人。

  她今天換了新的妝容,蜜色的金眸明亮溢彩,像一位深夜上門的惡龍小姐。

  惡龍小姐帶了便利店的散裝黑啤作為上門禮物,沒有准備下酒菜和零嘴,泛著涼意的身體寫滿速戰速決四個字。

  開酒喝上兩口,直奔主題,視拷問結果決定她是愉快道別離開,還是撥開保險栓,一槍送叛徒歸西。

  提前做准備果然是正確的,安室透看著專心吃夜宵的女人,她被食物占住了嘴,恐怖的指令沒來得及說出口。

  人很難在飲食上隱瞞自己的偏好,安室透觀察了很久,意外發現威雀威士忌有點貪嘴。

  在平岡喜久江的別墅派對上,她流連於自助餐區,不知不覺把桌上的點心基本嘗了個遍,盯著奶油的眼神比看任務目標更專注。

  甜食喜好是奶油、厚乳和新鮮水果,過甜的馬克龍和微苦的黑森林蛋糕中更偏向前者,喜歡熱可可遠勝黑咖啡。

  令人十分意外,和她成熟美艷的外表不同,飲食偏好非常小女孩。

  煎火腿、玉子燒和炸物她也喜歡,手邊的黑啤沒動幾口,安室透想起她在酒吧裡點的黃油啤酒,鬼使神差地覺得比起黑啤她更想喝點葡萄汁或酸奶之類的甜水。

  踮著腳走進暖黃色燈光客廳的女人像一只闖入陌生地盤的流浪貓,她看著生活化的舒適環境微微愣神,又因以往的冷寂生活有所不適。

  獨居女性,常年離群生活,習慣靠外賣、餐館或快餐解決三餐。

  她家裡最常用到的廚房電器恐怕只有微波爐,或吃便利店買來的冷飯團。

  怎麼和知雀一個模樣?安室透想,同樣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女孩子可能比威雀威士忌稍好一點點:她會用小奶鍋煮米酒湯圓加個荷包蛋,據竹泉知雀的說法,她的廚藝已經打敗了0.01%的同齡人。

  喜歡溫暖的食物是人類無可抗拒的本能,尤其是深夜,帶著審訊任務前來的組織成員猶豫許久,終是敗在油汪汪的煎火腿下。

  「抱歉,把時間約在深夜。」待桌上食物吃掉過半,安室透率先打破沉默,「我白天要忙表面身份的工作,只有睡覺前能抽出時間。」

  「不妨事。」竹泉知雀很理解地說,「同時打兩份工很難有空閑時間,有段時間我連睡覺都得在夾縫裡擠出空隙。」

  比如初入高中的那段時間,輟學兒童竹泉知雀一邊在酒廠上演威士忌升職記,一邊從初中理科開始補起,每天在學習的海洋裡醉生夢死,趴在課桌上睡死過去的途中都在念叨三角函數。

  萬一猝死我要用女鬼的形像跑去森先生床頭上吊,竹泉知雀陰森森地想。

  「不可以偷會兒懶嗎?」安室透開玩笑似地說,「比如,琴酒以為你在認真工作,但其實我們在吃夜宵。」

  「他會因嫉妒生氣,把槍對准我們的腦袋。」黑發金眸的女人笑起來。

  脫離酒吧派對一類的社交場所,她說話的方式不再總是含曖昧不明的暗示,反而顯出閑散的輕松。

  「事先說明,我對琴酒沒有意見。」安室透深諳職場規則,先套上一層護甲,「但他有時候太嚴厲了,在這種上級手下做事,總容易想東想西。」

  吐槽上司是打工人建立友誼最快最穩定的方式,竹泉知雀忍不住附和:「明明他的業務能力也有待提升,卻總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所有人,讓人不爽。」

  感謝琴酒,安室透真心實意地感謝,感謝你讓他找到最安全的話題,感謝因你他和威雀威士忌的友誼得到空前的升華。

  「業務能力?」金發男人吐槽,「你剛剛是說琴酒的業務能力不行嗎?要是想收回這句話,我可以裝作沒聽見。」

  「我偏不。」女人挑眉,「波本,你難道和伏特加是一派的?信奉大哥無所不能理論?」

  「和伏特加一派還是算了。」安室透一言難盡,「初入組織的時候我以為每個獲得代號的組織人員都有所不凡,直到我知道伏特加的存在。」

  竹泉知雀:「瞎說什麼大實話,他開車還是很有一手的。」

  我開車技術更好,安室透咽下反駁的話,他聳聳肩:「你說得對,我該用更寬容的眼光看待伏特加。」

  「大家都說琴酒暴躁,但仔細想想他或許是組織裡最有耐心的男人。」竹泉知雀若有所思,「換成我和伏特加搭檔,不出一小時我就辭職了。」

  「還是你好。」她感嘆,「在三瓶威士忌裡挑中你,是我的運氣。」

  對他而言是幸運還是不幸……安室透仰頭喝酒,無法判斷。

  威雀威士忌意味著麻煩,也意味更多的情報,萊伊暫且不提,若她當初選擇了蘇格蘭,事情會往什麼方向發展?

  性格更溫和更會照顧人的景光,他或許能和威雀威士忌相處良好,但絕不會引起女人過多的興趣。

  平淡如水的溫柔是一種無趣,安室透透過威雀威士忌金色的瞳孔,看見她笑盈盈的靈魂。

  「這份贊揚我姑且收下了。」安室透笑笑,「但願日後需要我通宵趕制的報告能少一些。」

  「年紀輕輕,你怎麼睡得著覺?」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年輕的時候不拼博,晚年失去市場競爭性可怎麼辦?別學琴酒,對自己觀感過於良好,連旁人忠實的勸告都聽不進去。」

  聯系她之前說琴酒業務能力不行,安室透被勾起了興趣。

  琴酒的情報可是公安關注的重點,他什麼不行?哪方面不行?說來聽聽。

  要是貝爾摩德開啟這個話題,安室透不一定感興趣,他總覺得會聽見一些少兒不宜的成人話題。

  威雀威士忌明明在氣場上和貝爾摩德很像,但不知為何她自帶一種神聖的打工人氣場,對琴酒這樣的狗上司宛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絲毫不來電。

  「別的不提,琴酒的審訊能力就很不行。」竹泉知雀捏著筷子指指點點,「我可沒有胡編亂造,是我的親身經歷。」

  「差不多兩三天前的事。」她漫不經心地說,「他把我綁到荒郊野嶺,逼問新型子彈情報泄露的事情。」

  安室透表面專注聆聽,藏在茶幾上的手攥成拳。

  果然,最先被審問的人果然是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親自撰寫的報告,親自發到公安,由他的直系部下向外放出風聲,可以說是他一手主導了泄密事件。

  他非常清楚,情報泄露後身為執行人的威雀威士忌一定逃不了干系,琴酒曾經對她的信任將化為刺向她的刀鋒,一寸寸解剖她的身體。

  信任在一次次猜忌中逐漸磨滅,懷疑的種子一旦從土壤中冒出萌芽,生生不息的它再無法被掐滅。

  一箭雙雕,獲得情報的同時離間兩個高層人員,利益最大化。

  琴酒的槍口如他所願抵在威雀威士忌額頭上,她那時給出了怎樣的反應?

  詫異地揚眉,還是滿懷怒火的冰冷凝視?

  「……最後他開了一槍,我的臉被他弄破,流了點血。」竹泉知雀摸了摸痊愈的臉頰,「雖然審訊技巧接近於零,但琴酒的槍法著實值得稱贊。」

  人體描邊大師可不是誰都能當的。

  「我的懷疑解除了,下一個該輪到誰了呢?」竹泉知雀明知故問,「好歹是我的下屬,我可舍不得把你交給琴酒。」

  琴酒連憐香惜玉都不會,對待男人的手段更是想都不必想的粗暴,竹泉知雀必須誇獎自己的善心。

  「別擔心,很快的。」竹泉知雀咬著小塊玉子燒,安慰道,「我只問幾個基礎問題。」

  她的基礎問題絕對包括:你是不是臥底?

  安室透寧可被琴酒的槍抵住太陽穴逼問,也不想回答不得說謊的送命題。

  「非要在吃夜宵的時候談工作嗎?」安室透嘆了口氣,「氣氛正好,我還想多聽點琴酒的八卦來著。」

  竹泉知雀懂他的心態。

  酒廠中最囂張的男人,琴酒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你可以不認識那位先生,也可以不認識朗姆,但連組織一個清潔工都不敢說自己不認識琴酒。

  他是酒廠的招牌,酒廠的神話,百分百純酒精含量不攙一滴水。

  這樣的人物,連他用什麼牌子的洗發水、早上起來梳多久的頭發才有一頭銀長直秀發都是黑衣組織的大頭條,何況他業務能力不行的八卦,沒人能抗拒這個!

  「我明天之前得把審訊結果給琴酒。」竹泉知雀放緩聲音,「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冒昧登門。」

  「琴酒那種多疑的人,你說叛徒不是我,他就會信嗎?」安室透試探著問。

  「嗯……」黑發金眸的女人長吟,「我可以保證你百分百只對我說真話,至於琴酒,我過往的審訊案例有足夠的說服力。」

  「但你說得對。」竹泉知雀說,「他不一定會信,他連我本人都不信。」

  她捏著筷子又夾起一塊玉子燒送到嘴邊吃,神色如常。

  已經是最後一塊玉子燒了,竹泉知雀吃得很珍惜,安室透看了看空盤的碟子,站起身:「家裡還有雞蛋,我再給你做一份。」

  「不用麻煩……」竹泉知雀話沒說完,男人已經進了廚房。

  她摸了摸肚皮,舔舔嘴巴:好吧,肚子裡還剩下裝一個玉子燒的胃。

  油煙機的聲音掩蓋了一切動靜,安室透敲破雞蛋,腦海裡滾動威雀威士忌透露的情報。

  琴酒審訊過威雀威士忌,受了一槍的女人要來了對波本的審訊權。

  「我可以保證你百分百只對我說真話。」

  平淡從容的女聲回蕩在安室透耳邊,她訴說一個既定的事實,宛如講述一條不變的真理。

  「我猜得沒錯,一旦威雀威士忌發出『指令』,聽見她聲音的人便一定服從。」男人翻動雞蛋液,低聲自語,「反過來,在非指令時間,她其實聽不出謊言。」

  她不是行走的測謊儀,琴酒的不信任也很好理解:你說你能讓別人說真話,空口無憑,他憑什麼信?

  威雀威士忌總不能讓琴酒親身感受吐露靈魂的滋味,被迫吐露秘密的琴酒非追殺她到天涯海角不可。

  筷子將整條玉子燒夾成一塊一塊,安室透帶著溫和的笑容端著碟子走出廚房,迎來黑發女人晶亮的金眸。

  他找到破局點了。

  「小心燙。」金發男人叮囑一句,他雙手撐在地毯上,極為放松地盤坐著。

  「我很願意配合你的審訊。」安室透半趴在茶幾上,暖色燈光映在他金色的短發上,他的眼神認真又關切,「只是為你感到不值。」

  什麼意思?咬著玉子燒的竹泉知雀面露茫然。

  「深夜加班本來就夠辛苦了,得出的結論還不被人信任。」安室透說,「我要是你,就隨便糊弄過去。」

  「或者我們串一串口供。」他低聲說,「琴酒喜歡拿槍逼問,他是個酷刑主義者吧?」

  「嗯。」竹泉知雀點了點頭,「聽說是。」

  「那就是了。」安室透認真地說,「你看不上他的審訊手段,可他就覺得酷刑得來的結果才是真話,沒辦法糾正他的認知。」

  沒錯沒錯,竹泉知雀用力點頭,琴酒技術差還不許人說,活該他業務能力不行。

  「我們要用琴酒打敗琴酒。」安室透湊近了些,和她像說悄悄話似的挨在一起,「你可以告訴他,你對我嚴刑逼供,打斷我的肋骨,經過百般折磨才得到口供,保證真實可靠。」

  竹泉知雀:「但我沒有打算傷害你……」

  「我知道。」金發男人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我們做戲給他看。」

  近距離的肢體接觸,溫暖安逸的室內環境,保守同個秘密的隱秘感。

  人為堆積的要素迅速建立起名為「親密關系」的信任產物。

  安室透在她臉上看見了動搖。

  「有道理。」竹泉知雀彎了彎唇角,輕快地笑起來,「反正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波本你是臥底。」

  消息是她泄露的,和可憐的真酒波本有什麼關系呢?

  「我們串供吧。」竹泉知雀興致勃勃地問,「我打斷了你第幾根肋骨?斷裂傷還是粉碎性骨折?需不需要替你申請工傷賠償?」

  「都行,別誇張到半身不遂就好,我不想『痊愈』後被人用同情的目光掃視全身。」

  安室透提起的心緩緩回落,他不動聲色地蹭掉手心冒出的冷汗。

  終於……過了她這關。

  在安室透嗯嗯的附和中,竹泉知雀構思了一個壞女人棒打可憐真酒的情景劇劇本,保證全程皆是琴酒欣賞的血腥暴力戲碼,最後得出波本真無辜、折磨他的威雀威士忌真該死啊的結論。

  「琴酒的多疑有時候真讓人惱火。」竹泉知雀一邊編輯短信發給琴酒,一邊說。

  「是個活人他就懷疑,非把人家逼死他才開心。組織又不是陰間組織,沒有活人工作,他難道要去墓地裡挖墳找屍體加班嗎?」

  少一個人少一份勞動力,少一份勞動力多加一天班,酒廠遲早因為發不出加班費被員工勞動仲裁到破產。

  竹泉知雀在心裡激情辱罵琴酒,罵得神清氣爽,津津有味地吃完了盤子裡的玉子燒。

  短信發完了,夜宵也吃完了,時候不早,安室透准備送客了。

  「還需要加餐嗎?」他問道。

  「不用了,我吃得好飽。」竹泉知雀連連搖頭,安室透見狀收拾起盤子,端著往廚房走。

  水龍頭衝刷在盤子上的水聲嘩嘩響起,安室透專注地擦洗碗碟。

  聽見洗碗的聲音,即使是很少去別人家做客的人,也知道到了該告辭的時候。

  威雀威士忌不至於這點常識都沒有,她今天上門本就打算速戰速決,沒有理由多留。

  輕輕的腳步聲從客廳走到廚房,黑發金眸的女人倚靠在門框邊。安室透袖子反挽,在嘩嘩的水聲中問:「怎麼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她隨意地說,「你是不是很怕我強迫你說真話?」

  男人手中的白瓷盤猛地向下滑落,又在即將摔碎在洗水池前被安室透抓在手裡。

  「……是有一點。」安室透衝洗盤子上的泡沫,竭力用輕松的語氣說,「畢竟我不是從不說謊的人。」

  「但審問沒問題。」他又說,「我說過願意配合。」

  嘩嘩的流水聲中,安室透仿佛聽見了心髒劇烈的震動,震得他耳膜嗡鳴。

  幾秒,有可能過了幾十秒,安室透聽見她的聲音。

  「審問已經結束了,我只是在和你閑聊。」

  她不知道短短的幾十秒之間眼前的男人心髒猶如坐過山車起起伏伏,他的情緒宛如系在她指尖的牽絲繩,女人勾一勾小指,他大起大落。

  「一般來說,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只會覺得我在恐嚇他們,或是帶了類似吐真劑的藥。」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波本,你相信言語的力量嗎?」

  「為什麼不信?」安室透放下手中的碗碟,側頭看向她,「我親眼看見一個人在我面前跳樓。」

  「你是個偵探,要拿證據說話。」她笑了笑,一步步走向安室透,「光眼見不夠。」

  「夜宵很美味,這是我的回禮。」

  她唇瓣張合,舌尖晦澀的咒文一閃而過。

  【不可妄言。】

  玄之又玄的漣漪回蕩在空中,不可違背的制約降臨現世。

  竹泉知雀思考著,她其實沒有什麼想問安室透的,畢竟站在這裡的是威雀威士忌。威雀威士忌只對找樂子感興趣,總不能問安室透銀行卡密碼是多少。

  有了,有個問題可以問。

  「聽到琴酒向我開槍,你心裡在想什麼?」

  安室透張了張嘴,他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振動發聲。

  「我預料他會審問你,但沒想到他會直接開槍。」

  「如果你因此死亡,這份愧疚將伴隨我一生。但你若是沒事,你和琴酒之間的信賴關系卻被全盤打碎,我會非常高興,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不可妄言】咒言下沒人能說謊,被施咒者說出的必然是真真切切的實話,是其自身都意料不到的實話。

  喉嚨裡發出的明明是自己的聲音,說出的內容卻讓安室透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竟然是這樣想的?!

  竹泉知雀比他更吃驚,她清楚咒言的效果,所言即所想,半個字都不會錯。

  波本這麼討厭威雀威士忌和琴酒之間的信賴關系嗎?竟然用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來形容。

  但他又不想威雀威士忌受傷,不像有意針對她。

  不針對她,針對的只能是琴酒了。

  「你是……嫉妒琴酒嗎?」她匪夷所思地問,「我還真沒想到。」

  「啊不,這個問題不用回答。」竹泉知雀抬手,咒言的效果在她的示意下消散,她心有戚戚,「我不是很想承受答案的重量。」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竹泉知雀立刻說,「謝謝你的招待,今晚很愉快。」

  她快快地溜了,關門聲伴隨腳步聲一齊消失在樓道裡。

  直到再聽不見一絲聲音,安室透雙手撐在洗手台上,發出一聲難以言喻的呻。吟。

  「這都是什麼事啊……」

  透子:誤會,然而沒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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