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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蘇爽世界崩壞中》作者:飛櫻【完結+番外】

第646章 【回歸篇之四】 69

  ……那、到底——是什麼?!

  他人不能動, 頭腦卻還是在飛速運轉著的。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 他就立刻作出了判斷——那種神秘之力的來源,只能是泉御前本人。

  他也曾經聽說過藤原泰衡擅長咒術,當然那天在大社圍攻荼吉尼天的時候,他也親眼見識到了藤原泰衡的咒術具有多麼高超的水准。

  然而他可沒有聽說過藤原泰衡的側室泉御前居然也擁有這麼深厚的咒術方面的造詣。而且那天在大社, 戰鬥的時候他也曾經注意過這位之前表現得就像是個驕縱又難纏的鐮倉貴女、然而一進入戰鬥卻表現出比誰都堅定的意志的女人。

  那天在戰鬥中, 她表現出了出色的劍術、出色的身法、出色的意識、出色的信念——然而,唯獨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出色的咒術。

  所以現在他所中的到底是什麼……?!

  就在他思考的過程中,有川將臣和有川讓兄弟兩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在短暫的震驚過後,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干脆利落地逼退了自己面前的對手,也往這個方向疾奔而來。

  弁慶原本猜測那位泉御前會再次使出那神奇的咒術之力, 同樣阻止有川家的兄弟倆;然而他猜錯了。

  有川將臣和有川讓順利地掠過了他的身側, 往時空裂隙那邊衝了過去!

  武藏坊弁慶:「……」

  他還來不及驚訝或者吐槽,就看到泉御前在時空裂隙的那個正發出耀眼光芒的入口處停了下來。

  然後, 她握住神子手腕的那只右手狠狠地往前一甩。神子立足不穩, 隨著那股力道被動地往前踉蹌了幾步。

  弁慶看到神子勉勉強強地在時空裂隙的入口處剎住了腳步、維持住了重心, 然後她一臉又是困惑、又是驚訝、又是氣惱地回頭望著泉御前。

  「你……到底想做什麼?想讓我做什麼?」

  聽到這樣的質問, 泉御前卻咧開嘴, 笑了一笑。

  「你, 現在就進去。」她的下巴微微一抬,示意神子進入時空的裂隙。

  「裡面的那些敵人,我會為你擋住。你就和原定計劃一樣, 進去的話就可以回到現世。」

  神子:?!

  已經奔到近旁的有川兄弟:?!

  暫時仍然被定在原地的武藏坊弁慶:?!

  神子大概是太震驚了, 因為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預期;她追問泉御前的聲音都因為激動和緊張而在微微發著抖。

  「你、你說什麼……?!我、我可以回去了嗎?!」

  泉御前笑了。這一次, 她的笑容仿佛變得真切了一點。

  「當然。」她說,「你可以和有川家的兄弟兩人一起回去,就像你今天本來就要做到的一樣。那裡面的怪物,我會解決。」

  神子簡直不敢置信。

  「可是……!你該怎麼去解決它們?」她擔心地追問道,「不需要我去淨化它們嗎?我走了以後你們怎麼辦?」

  泉御前似乎有點驚訝。她的目光閃了閃。

  「果然,你是個好人啊∼」她忽然給神子毫無預兆地發了一張好人卡。

  弁慶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又能動了。他原先揮出的那一刀沿著先前的力度和軌跡揮落,差點把他的重心帶個踉蹌。

  他不耐地嘆了一口氣,用那柄薙刀的刀杆下端支撐在地上,也不再上前,就那麼站在那裡,聽著泉御前和神子的對答。

  「問我怎麼阻止那些怪物嗎?……我就是用剛剛阻止弁慶君的那種力量啊∼」泉御前用一種過分輕快的語氣輕松地答道。

  「所以就別跟我多爭論了。我現在會站在這裡,利用這種力量暫時阻止裂隙內的怪物移動。你趁此機會和有川家的兩兄弟快走——往哪個方向去才能夠回家,不用我再提醒你吧?」她忽然換了一種過分直率的口吻,不耐地說道。

  神子:「哦、哦……那麼……謝謝你……幫我回家。」

  神子望了一眼在他們身後,仍然為了抵擋那些渾身竄起黑煙的怪物,而努力戰鬥著的人們。她的八葉,泉御前的六花,還有收留了他們一行人、又抵抗了鐮倉殿,為九郎洗刷了罪人之名的泰衡,以及和他們一路同行、又溫柔又可靠,幾乎令人心折的銀……

  他們,都還在戰鬥。留在這個世界的那些人啊,會繼續戰鬥下去,一直到命運終結的時候吧?

  ……可是現在,可以丟下他們,自己走掉嗎?

  神子微微咬著牙,沉默了好幾秒鐘之後,終於艱難地搖了搖頭。

  「不,我現在還不能走。」

  仿佛在這種遲疑和矛盾之中終於慢慢釐清了內心的迷惘似的,她的聲音逐漸堅定起來,目光清明地直視著面前的泉御前。

  「把重要的同伴丟棄在這裡,自己跑開了……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別說愚蠢的話!」泉御前厲聲喝道,打斷了神子的發言。

  「你再耽誤下去的話,那些正在戰鬥著的人們就會受到更多的傷!只有你走了,大家才能設法把這道時空裂隙關閉……作為神子,作為領導著八葉的主人,你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隨時隨地都要無止境地作出自以為神聖的犧牲,而是明白在什麼時候做怎樣的事才最適合,對大家最有利!!」

  泉御前雖然一直以來對待神子的態度都有些微妙,然而這麼疾言厲色地說話還是第一次。

  不知為何,神子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泉御前並不是在對著她說話,而像是在透過她、對著自己這麼認真地強調著一樣。

  在什麼時候……做怎樣的事才適合……對大家有利……

  神子把這幾個關鍵詞在心中翻來覆去重復了好幾遍,最後咬咬牙,又轉回身去,面對著光芒耀目的時空裂隙入口。

  「我明白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假如這就是你想要告訴我之事……那麼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她直視著那處光芒四綻、通往現世的入口,頭也不回地輕聲繼續說道。

  「你是想說……這整件事原本就與泰衡君無關,你來這裡,你幫助我,都只是因為這就是最正確、最合適、對大家最有利的事,是吧?」

  神子向著時空裂隙的入口邁出了第一步。然後又一步。她的腳步堅定,從裂隙裡奔湧而出的風吹起她粉色的長發。

  而她的確也沒有遇到那些形貌猙獰的怪物。行於裂隙正中那一條光芒鋪設而成的道路上,她能夠看得到在遼遠空間裡的某幾處,仿佛有那種渾身冒著黑氣的巨大的怪物,動作好像不甚自然似的停滯在那裡,肢體甚至扭曲成各種將動未動的奇怪姿態;然而,他們就那麼靜止著,瞪著她和將臣以及讓三個人沿著那條光芒之路飛向某個特定的方向。

  直到幾乎完全脫離了那道光芒的入口所通往的塵世,神子忽然聽見遠遠地傳來一個屬於年輕女性的聲音,因為距離太遠而顯得有些縹緲,但毫無疑問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意。

  「不,你還是不明白啊∼」

  泉御前這樣說道。

  「這整件事原本就與泰衡殿有關。」她說,笑聲裡帶著一點感嘆似的意味。

  「……只與他一個人有關。」

  那道時空裂隙的入口,光芒突然暴漲了一瞬,然後又逐漸散去。那光圈逐漸向內收束起來,最後變成一個小小的光點,繼而全部消失。

  空氣因此而震動,發出奇特的嗡鳴聲。而持續了很久的土鈴響聲,也在那個小小光點消失的一瞬間,倏然停止了。

  而這個時候,那些從時空裂隙裡鑽出來的怪物也已經被泉御前的「六花」全部解決掉了。

  它們死亡的方式很特別,被「六花」的刀劍所傷之後,傷口處會湧出黑氣、繼而是墨黑的血液汩汩湧出;然後,它們的身軀會化作一陣黑煙,消散無蹤。

  雖然看上去泉御前的「六花」好像都負了不同程度的傷,但至少這些突如其來的陌生強敵是都被消滅了。

  白龍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然後靜靜說道:「……神子一行,已經回到了他們所來之處。」

  此言一出,無量光院中彌漫著一股短暫的沉默。

  最後,率先發言的,還是九郎。

  他臉上流露出難過而低落的情緒,又仿佛想要竭力掩飾著那種情緒一般地提高了聲音。

  「泰衡!今天趕來真是幫大忙了!」他哈哈笑著,向一旁靜靜站立的藤原泰衡搭話道。

  藤原泰衡:「……沒什麼。那些怪物,其實也不是我解決的。」

  九郎似乎被這一語提醒,轉向仍然站在先前時空裂隙開啟之處的泉御前。

  「咳、那個……今天!您的身手真是太出色啦……跟、跟上一次在大社的時候相比也毫不遜色!」他結結巴巴地稱贊著,然而總是感覺贊美得有些生硬而不得法。

  泉御前衝他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九郎似乎顯得有點尷尬,竭力想了想,又找出一句來。

  「上次、在大社……我看到了!你那一招空中換手持刀突刺的絕妙招數,到底是跟誰學的啊?真是太漂亮了……」

  泉御前顯得有點意外,略微歪著頭想了想,好像正在努力地搜尋著記憶一樣。

  既然這個話題看上去不錯,九郎也就很順地接了下去。

  「說起來……你是從哪裡學會這麼一身劍術的?」

  泉御前看起來好像有點苦惱。

  「啊……這可怎麼回答呢……其實是跟好多人請教過啊……」她喃喃說道。

  既然氣氛已經因為這種閑聊而變得平和了許多,好像神子剛剛消失時的那種不適應感也在這種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之中逐漸減淡,於是九郎就忍不住又把話題繞了回來:「那麼,你那一招空中換手持刀突刺的……」

  他還沒說完,泉御前就將目光投向他,似乎略微一滯,然而很快她就展顏一笑。

  「啊,那個啊。」她說,「那個我可以告訴你。」

  因為想到了什麼深藏在記憶中的名字而仿佛露出一線淡淡的笑意,她伸手輕輕撩了一下自己披散在肩頭的凌亂長發,將之拂到了肩後。

  「土方歲三。」她說。

  「教我那一招的人,名叫土方歲三。」

  作者有話要說:

  8月9日:

  所以副長快來治愈一下我們!【不

  其實我一直想寫一寫這種「不經意間提起從前所遇見過的人」這樣的回憶梗,然而副長太有名了,遙3裡的白龍神子,還有有川兄弟都是現代穿過去的,一提副長的名字大概就會露餡吧【。

  所以只好等到現在了w

  5-4的劇情大概還有幾章就結束了,然後爺爺就可以實力上線發一波糖!【咦

  接下來差不多就是刀男的真相線啦!


第647章 【回歸篇之四】 70

  和泉守兼定:「什……!」

  堀川國廣拽住他一只手臂, 激動地低聲喊道:「兼桑!兼桑!是土方先生啊!」

  和泉守兼定粗聲粗氣地應道:「啊啊知道啦知道啦!是土方先生也很正常吧?畢竟是當時的劍豪……」

  聽了他們兩人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進行的對話, 一旁的九郎疑惑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土方……歲三?沒有聽說過啊……是哪裡隱居的劍術名家嗎……?」他認真地思考著。

  泉御前笑了。

  「是啊。」她說,「是隱居在蝦夷的劍術名家呢。」

  九郎:「……蝦夷?」

  泉御前若無其事地答道:「原先,是在京裡的……後來,也許就去了蝦夷隱居吧。」

  忽然, 她抬起眼來, 飛快地掃了一眼獨自站在一旁、好像並不想加入人群和這場社交閑聊的藤原泰衡。

  「……蝦夷,也許是個隱居的好地方也說不定呢。」她慢吞吞地又補充了一句。

  九郎一愣。

  「誒?你是在建議我也去蝦夷嗎?」

  泉御前笑了笑,回答道:「不,並不是如此呢。」

  九郎:「……」

  感覺話題突然變得有點沉重接不下去了腫麼破!

  現場又出現了短暫的、詭異的靜默。

  最後還是泉御前若無其事地打破了那層沉默。

  「這麼說來,我們也該走了。」她轉過身去, 望了望重新明亮晴朗起來的、湛藍的天際。

  其他人好像都顯得有點意外。

  出人意料地,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居然是HINOE。

  他眨了眨眼睛, 問道:「你要去哪裡, 泉御前?」

  這個問題聽上去似乎有點奇怪——既然她是跟著藤原泰衡一起來到無量光院為神子送行的, 雖然之前橫生枝節、大家不得不又拼力戰鬥了一場, 但現在神子回歸異世界、一切塵埃落定之時, 泉御前難道不應該再隨著藤原泰衡回到平泉館嗎?

  九郎也反應了過來HINOE的意有所指。他震驚得好像都有點結巴了。

  「你、你竟然不是要回平泉嗎……?!可、可是那天在大社, 你們、不是……已經……」

  泉御前輕咳了一聲,看上去不太想提這個話題。她很快地把視線轉到另外一邊,望著庭院中的人工湖以及湖上的朱紅拱橋, 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死板地說道:「……鐮倉殿, 已經正式派出了使者來到了平泉, 為我帶來了家中的父親大人的信件,要求我回到鐮倉去。」

  大家都紛紛發出「欸!?」的驚呼聲,就連一貫心細入微的武藏坊弁慶都不由得稍微動容;庭院中現在還能保持之前那一副無動於衷姿態的,除了六花和銀之外,就是銀的主人——藤原泰衡了。

  九郎好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僵硬地呵呵笑了兩聲,抓著頭發,十分尷尬似的說道:「啊……是、是嗎……」

  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他受窘的樣子,弁慶把話題強行帶開,總算給他解了圍。

  「……這真是,太意外了。」

  他的聲音異常溫和。剛剛那種狐疑的神色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走過去站到了九郎旁邊,提示似的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們還是先回平泉去吧。也許泰衡殿和泉御前要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

  九郎:「啊?!……對對,是、是應該好好討論一下!那麼我們就先走了!」

  九郎朝著泉御前潦草地點了個頭致意,就火燒眉毛似的匆匆衝出了無量光院。

  ……大概是覺得實在不知道該用一副什麼態度或表情來面對這個富有衝擊性的消息,或者面對與這個消息相關的雙方吧。

  弁慶緊隨其後。余下的八葉也同九郎一道離開了。

  泉御前的「六花」依然站在原地。不過,他們其中也並沒有人過來催促他們的主人。

  銀也是如此。在送走了神子之後,他似乎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極低,靜靜站在一旁,注視著大家,甚至當剛才九郎吃驚於泉御前要推翻那場在大社舉行的婚禮儀式、回歸鐮倉的決定之時,他還是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裡,目光都沒有波動一下。

  而他的主人——奧州藤原氏的新任總領,雖然也和他一樣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然而那雙濃色的眼眸中卻仿佛閃過一抹難以言表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泉御前發出一聲輕微的低嘆。

  她從美麗的人工湖畔轉過身來,迎視著藤原泰衡那雙意味不明的濃色眼眸,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明天,鐮倉來使會去拜謁你,正式向你告知我的決定。」她說。

  頓了一下,她用一種肅然到冰冷的語氣,說出了下面的話。

  「我會順應鐮倉殿的意志,回到鐮倉去。」

  藤原泰衡:「……」

  聽到了這樣類似於最後通牒一般的話語,他卻仍然沒有說話。

  和平常一樣,他滿臉嚴峻的冰冷神情,雙臂環抱在胸前,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緊緊釘在她的臉上。

  泉御前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似的,尷尬地笑了笑,目光閃爍了一下,又開口道:

  「……既然都要走了,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麼關系了吧……」

  「我,確實是鐮倉殿派來的眼線。」

  雖然正在招認著不得了的罪過,然而她的聲音仍然溫和平靜,像是正午吹過水面、帶著暖意的微風。

  「不過,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對奧州不利了……」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隨即面色一正,重新抬起頭來望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

  「現在,奧州是你的了,泰衡。」

  意外地,她並沒有再使用敬稱對他說話。

  「肩負起這場已經開始的戰爭的責任,好好地把它結束吧。想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

  她說。

  藤原泰衡:?!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如同鐵面具一般冰冷堅硬不可擊潰的表情終於松動了;他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你……!」

  他只是說了這麼一個字就停住了,然而目光閃爍,似乎顯得無比震驚,像是突然體認到了什麼事情一樣。

  泉御前好像也察覺到了他的反應,於是就停下來,似乎想要聽聽他打算說些什麼。然而她耐心地等了一分鐘,並不見他開口。於是她只好嘆了一口氣,替這場幾乎延續不下去的對話找了個新話題。

  「最近,奧州人心浮動……即使是自己的地盤,行動時也應該多加小心……」

  藤原泰衡終於應了一聲。

  「啊。……這一切,你都不必擔心。」

  那雙濃色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她。

  「路途上有可能的危險,我也並非一無所知……」

  泉御前好像忍不住了。

  她微帶著一點責備似的口吻問道:

  「……那麼,不是已經猜到這裡有危險了嗎,為什麼還要來?……神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那麼重要?」

  很難得地,面對這樣的詰問,藤原泰衡也並沒有發火。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冷冷答道:「……與你無關吧。」

  泉御前好像愣了一下,笑了。

  好像第一次在這裡——在他所統治之下的奧州遇見他這個人的時候,他就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啊。

  這樣,也好。

  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提示危險的土鈴也不再響起。到此為止,也算有始有終,是嗎?

  泉御前……不,今後,再也不是「泉御前」了。

  現在要回歸「柳泉」這個身份的女審神者沉默了一霎,輕聲笑了起來。

  「……是與我無關啊。」

  她帶笑的語音裡仿佛帶著一抹嘆息。

  「現在應該是沒有關系了。」

  藤原泰衡:「……」

  ……啊,這個人一直到了最後,都是這麼冷冰冰的。

  也許只有原作裡又努力又強大的女主角神子,才能攻陷這個人那顆冷冰冰的心吧。

  柳泉告別似的最後望了他一眼。

  「……那我就走了。」她說。

  然而她剛剛轉過身去,就聽到身後冷冰冰的奧州總領說話了。

  「……和你的那些『六花』一起走嗎。」

  柳泉身形一頓,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然而在這種氣氛之下,不知為何他這麼明知故問,她卻有點笑不出來。

  最後,她簡短地答道:「……啊。」

  然後,她聽見身後的他開始捏著手指的指節,把指節捏得哢哢響。

  哦,仿佛原作中確實有這麼一種設定。

  藤原泰衡,每到煩躁的時候就會下意識這樣做啊。

  ……雖然很想對他說一句「別死」,但這是不被允許的。

  就像她也無法問出口,為什麼自己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留下的那套巫女服,會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他房間的櫃子裡一樣。

  是時空錯亂的後遺症吧……那麼,藤原泰衡,對之前發生過、又理應被抹殺的記憶,到底還記得多少呢。

  回想起來,自己也並沒有做過劇透的事情或發言。藤原泰衡,對自己注定將要在一個月之後死去的命運,一無所知吧……

  柳泉忽然頭也不回地說道:「……下次,想要去冒險之前,先考慮考慮後果吧。」

  這句話的口吻聽上去有點像是要生氣似的,語氣稍微有點重。然而藤原泰衡卻仍然沒有生氣。

  他只是頑固地保持著沉默。始終沉默。

  柳泉忽然感到有點想要嘆息。

  「你是奧州藤原氏的統領,別老是把自己置於危險的狀況中……」

  她並沒有回頭,然而卻用這種語重心長的告誡口吻,認真地說道。

  稍微叮囑一個再也不會見面的人,一個很快就要死去的人……沒關系的吧?

  「下一次,不會有人再趕來了。」

  她說。

  「到了那個時候,也沒有了神子,沒有了八葉……」

  她剛剛想殘忍地說出「不會有人再來幫你了」這句反派BOSS一樣的惡感台詞時,卻聽到藤原泰衡輕聲地哼笑了起來。

  「是啊。」他點點頭,說道。

  「總有一天沒有人會來援救我,作為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要面對再大的困境也只能自己做決定……」

  他的語聲十分平靜。然而仔細聆聽的話,卻能夠從那種平靜得近乎冷淡的措辭裡,聽出一絲別樣的意味。

  就像是太陽會西沉,秋葉會飄落,年華會消逝,注定的命運以人力無法挽回,由此而起的惆悵卻不可能被消解一樣,他這樣說道。

  「在那座伽羅御所裡,自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人。」

  「……從一開始不就是這樣的嗎。」

  「那個時候我就這麼活著,現在,當然也能。」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0日:

  今天來稍微講點古。

  說起來副長最後北上蝦夷,泰衡也是在奧州失陷以後打算前往蝦夷,然而他未能到達蝦夷,就在半路上被部將河田次郎害死了。

  河田還把他的首級帶去給源賴朝,結果源賴朝先是說河田是個叛將沒節操,把河田砍了,然後又把泰衡的首級釘在柱子上示眾了好久【。

  所以現在的平泉有泰衡父親秀衡的墓,但是泰衡本人的墓裡卻只埋葬著他的首級。後來他的墓被發掘,在放著首級的棺材裡發現了古代蓮花的種子,後來試種成功以後,現在在平泉的中尊寺附近有特意栽種著古代蓮的蓮池。

  還有,妹子說「奧州現在是你的了」的時候泰衡感到驚訝,是因為由於時空錯亂的關系,他還模糊記得妹子這句在上一周目殺掉他父親以後對他說過的話。


第648章 【回歸篇之四】 71

  柳泉:「……」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此時忽然刮起了一陣風, 推動著天空中變厚的雲層慢慢翻滾著, 將剛剛還很明亮的太陽大半遮住。

  風卷起剛剛在戰鬥中被波及而折斷落在地上的花木的枝葉,打著卷兒一路從他們兩人中間的地面上翻滾而過。

  柳泉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想不出來在這種永遠離別的時刻,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麼。

  仿佛說什麼都是交淺言深, 又仿佛說什麼都無法挽回他未來會死於這片土地上, 然後幻化成她在未來將要無數次出戰的戰役地圖上的劇情人物的命運。到了那時,那位在繪著藤紋的旗幟之後指揮著軍士戰鬥的人,還會是他本人嗎?在消滅了想要侵犯這片土地的時間溯行軍之後,她還會看到他率領著他的軍隊,和他那個身型龐大、騎著「高楯黑」的哥哥一起出戰嗎?

  「……對了, 」她勉強笑了笑, 說道:

  「為了來追趕你,擅自騎走了國衡大人的『高楯黑』, 真是很抱歉。……等一下你回去的時候, 請幫忙把那匹馬也帶回去還給國衡大人吧。」

  他還沒有接見鐮倉來使, 這個時候她也不能直接說自己現在就要走, 否則所有的時空裂隙和失控的劇情都合理解決了, 卻在最後一刻, 在「泉御前的去向」這個小小的問題上出了紕漏,這是不能允許的。

  於是柳泉又補充了一句。

  「我麼,我就自行回藤泉館好了……很快, 我就會把那座藤泉館也還給你了……」

  藤原泰衡突然在她身後打斷了她的話。

  「……也對, 在這種時刻, 你已經沒有繼續呆下去的理由了。」

  柳泉:「……」

  也對,他生氣是應該的。畢竟,在鐮倉殿強大的勢力面前,是她率先拋棄了他啊。

  她一時間竟然感覺有些無言以對。

  她並沒有為自己辯駁,而藤原泰衡好像也並不期待著她能說出什麼令人信服的理由來似的。

  他的目光越過面前的她的肩頭,飄向遠方的天際。他忽然微微勾起唇角,語氣裡不知不覺帶上了一抹感慨。

  「我已經選擇了我應守護的東西。不舍棄任何東西而能守住的東西,到底能有多少呢……」

  柳泉:?!

  這……仿佛是他的真心話啊?!

  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總是見到他冷冰冰的表情,見到他憤怒的表情,見到他冷漠而防備的表情……直到最後的最後,他終於開始對她說出內心真正的心裡話了嗎。

  柳泉猛然轉回身去。

  完全是在理智開始思考之前,身體就擅自下了這樣的決定。

  然後,她看到藤原泰衡在她身後,因為看到她出乎意料地重新轉過頭來而眼瞳意外地微微睜大,露出驚訝的神色。

  柳泉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回頭的行為很魯莽。然而既然都已經這樣做了,那就索性……好好地道個別吧。

  她有點尷尬地咧了咧嘴,有點磕絆地解釋道:「那個、在最後……我還想和你說說話,泰衡。」

  藤原泰衡似乎顯得有點訝異,他沉默了一霎才開口,聲音聽上去有點悶悶的。

  「說話……時至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吧。」他慢慢地答道,「應該已經沒有任何言辭能拿來對談了……」

  被這麼簡單利落地拒絕,柳泉一時間顯得有點茫然。

  ……就連好好地道個別,也不行嗎?

  「可是我……」她下意識地爭辯道。

  然而在她還沒說完的時候,藤原泰衡又開口了。他的雙眉微微下壓,就活像說出接下來的這一事實讓他感到多麼難堪且惱怒似的。

  「你剛剛也說過吧,你來奧州,是帶著鐮倉殿給你的任務的。」

  他冷冷地說道。

  柳泉:「……」

  她感到無話可說,也沒有什麼可以替自己辯駁的。即使真正的「泉御前」最後喜歡上了奧州的總領,然而一開始她的動機確實如此。再多的辯解只能是蒼白而徒勞的。

  然而下一刻,她卻聽到藤原泰衡似乎微不可察地嘆息了一聲。

  「你完成了你的任務,會離開我的世界……這樣一來,和我就沒有任何一點關聯了。」他輕聲說道。

  柳泉:!!!

  她無法抑制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間險些就要猛地衝上去抓住他,看一看這個OOC的人究竟是誰。

  也許是看到了她因為極度驚訝而雙眼圓瞪、就連嘴巴都不知不覺微微張開了的笨拙模樣,藤原泰衡忽然勾起唇角。

  他探手入懷,摸索了一下,拿出兩張紙遞向她面前。

  柳泉:?

  雖然疑惑,她還是伸手接了下來,一邊接過一邊說:「這是、什麼——」

  她的語聲消失在未能說出的尾音裡。因為視力很好的她,甚至不需要將那兩張紙拿到眼前的位置,就已經看清了上面所寫的字。

  那兩張紙,就是剛剛藤原泰衡被刺殺的時候藏在前襟內、卻因為被襲擊者一刀劃開而斬做兩段的紙。

  當時,他飛快彎腰撿了起來,重新掖回懷裡。她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情報或者文書,然而現在把兩張紙拼到一起,她卻發現上面其實只寫著一首詩——准確地說,是一首和歌。

  【明日香之川/飛鳥川淵今成瀨/世無常如是/然吾心慕伊人情/自始至終永不渝】

  柳泉震驚了。

  「這個、到底……是什麼……?!」她喃喃地說道,瞪圓了眼睛,死死盯著紙上的那幾行字。

  這種筆跡她認識。

  確切地說,這種筆跡,她不到一個月前剛剛親眼見過。

  ……在那場假的婚禮儀式舉行的當天早晨,藤原泰衡按照禮儀送來藤泉館的、寫著和歌的那張紙上。

  當時,那張紙上寫的是【一字抵萬金/雖雲秋日木葉枯/萬物褪色變/唯吾慕君言葉者/經秋不改永常存】。

  然後,她聽到他的聲音,依然冰冷而平淡,卻仿佛喉音微梗,帶著一絲輕飄飄的異樣感。

  「……後朝之歌。」他用一種有點粗魯而直率的語氣硬梆梆地回答。

  後、後朝之歌?!

  柳泉感覺頭腦嗡的一聲,腦袋好像都被這個富有衝擊性的字眼轟炸得僵木了。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紙上那被襲擊者的一刀劃作兩半的和歌,那行雲流水一般優美的墨跡,是他的字跡,千真萬確。

  後朝之歌,是男方在完成婚儀、留宿女方家中之後的第二天清晨,會交給女方的和歌。這也是完成婚禮儀式的一道必要流程。

  ……即使是做戲而已,有必要……做到這麼齊全嗎?不論如何,為了引誘政子夫人前來大社而舉行的儀式,都會在大社的那一節就告終。勝利了的話,這個欺騙人的儀式就沒有舉行下去的必要;而假如失敗的話,儀式就更不可能完成了……

  「……泰衡?」她用一種疑問的語氣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感到這首和歌背後的龐大信息量衝擊著自己的大腦,使得自己的大腦一時間竟然短路了。

  藤原泰衡撇開臉。

  「原本……沒打算給你的。」他粗聲粗氣地說,「不過現在既然你都要走了,那就還是給你看看吧。」

  他頓了一下,聲音更冷淡了。

  「反正是因為你而寫的……將來要是給別人的話也不合適吧。」

  柳泉:「……」

  她捏著那兩張紙,忽然感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泰衡,你不知道吧?你已經沒有「將來」了——

  我什麼都知道,然而我什麼都不能說。

  在5-4地圖上的……被我一再進軍至BOSS點而斬殺的時間溯行軍,叫做什麼呢?

  「鐮倉改變阿津賀志山方面奧州防衛隊」,是吧?

  我一再斬殺掉的,是想要幫助你獲勝的那些怪物,是嗎。

  她忽然鼻子一酸,不得不很沒儀態地抽了兩下鼻子,才算把那一陣難忍的淚意重新頂回去。

  藤原泰衡當然也聽到了她抽鼻子的細小聲響。他轉回視線,看著她的表情,忽然微彎唇角,十分OOC地淡淡笑了起來。

  「你剛剛不是才說過,要我負起已經開始的戰爭的責任嗎……我是不能逃避的。」他靜靜地說道。

  這句話現在聽上去,宛若她在讓他去送死。

  柳泉不得不更用力地再度抽了抽鼻子。不這樣做的話,她毫不懷疑下一秒鐘軟弱的淚水就會漫過眼眶,徹底毀壞「泉御前」反派女配的人設。

  聽到了她抽鼻子的聲音變得更響亮了,藤原泰衡好像頓了一下。然後,他忽然動手開始解起自己披在肩上的那件繪有金色藤花圖案的滅紫色大披風。

  柳泉:?

  他的手指很靈巧,飛快地解開了那件大披風的紐襻以及系在上面的金茶色帶繩。

  然後,他唰地一抖那件大披風,徑直把它披在柳泉的肩上。

  柳泉:「誒?」

  藤原泰衡哼了一聲。

  「雖說夏天還未完全過去,不過在秋日快到的時候,奧州的天氣已經開始變得涼起來了。」

  他語氣硬梆梆地說道。

  「哼,要是讓你感冒的話,你身後的那些家臣們說不定會煩死人的。」

  他冰冷的視線掃了一眼分散站在不遠處的那六個人。

  「……也許還會就這麼向鐮倉殿告狀。」他又補充了一句,雙眉微微壓低了下來。

  「我可不想給他任何可以拿來討伐我的口實啊。」他冷冷地說。

  柳泉一時間竟然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這件披風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帶走的。她也沒想把它帶走。

  然而現在要怎麼謝絕他的好意呢?謝絕那種自始至終都包裹在堅冰之下的、隱晦的關心?

  然而就這麼乖乖披著他的披風,似乎也不是個辦法。柳泉嘆了一口氣,剛想開口,就被藤原泰衡打斷了。

  「——就這樣,離去吧。」他語氣僵硬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1日:

  先注釋一下,本章出現的兩首和歌都來自於《古今和歌集》。

  嗯,今天來點兒配樂菌吧。

  本章配樂:《遙遠時空中 舞一夜》的片尾曲,「ゾヘベ、チヘベ」(悠悠飄落)。

  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在線試聽的話只能麻煩大家自行搜索,不便之處非常抱歉~~


第649章 【回歸篇之四】 72

  柳泉:?!

  她睜大了眼睛, 一句「你說什麼」已經到了嘴邊, 然而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的手因為剛剛替她披上披風的動作而短暫停留在她的肩上。然而此刻,他微微一頓,仿佛用了一點力氣才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則子。」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用這個名字稱呼自己。

  柳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微微仰起下巴來, 注視著他變得更深了的濃色眼眸。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 藤原泰衡低低笑了一聲,反而把輕輕扶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往後退了一步,站直身軀。

  「……則子,我和你都已經選擇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這一次, 他說話的時候, 那種冰冷的語氣再也不見,尾音裊裊, 似在嘆息。

  「應該, 和你不會再見面了吧。」

  柳泉深吸一口氣。

  最後的這句話, 他剛剛對神子也說過。

  然而那個時候他的口吻, 和現在聽起來截然不同。所含有的情緒, 也不一樣。

  她忽然感覺自己有點眼眶發熱……不, 也許是頭腦發熱。

  感到有必須說些什麼的義務。也感到有必須說些什麼的衝動。即使不能夠告訴他以後的事,但至少從前的那些經歷,那些從冷淡和防備開始, 以並肩作戰作為結束的短暫經歷, 會永遠留在離去的那些人的心頭, 即使他露出嫌棄和冰冷的眼神想要甩開過她,即使她在某一個輪回中殺過他的父親——

  「即使如此,我想說……」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緩慢地、一字一頓地響起。

  「能相遇,真是太好了。」

  藤原泰衡:?!

  他驚訝地微微瞠大了那雙濃色的眼睛。

  但九條則子說出的下一句話並不是他猜測的那樣,而是帶著一點黯然之意的——致歉。

  「……有些事情,以我的一己之力沒能挽回,非常抱歉。」

  她的視線微微垂下,剛剛還緊握著太刀勇敢戰鬥著的那只手,纖長的五指現在緊緊揪住自己肩上披著的、他滅紫色的披風一角。站得距離她這樣近,他幾乎能夠看清她那因為歉然和傷感而微微顫動的長睫。

  她指的是什麼呢?是鐮倉殿對奧州的野心無法磨滅?還是……為了對抗這樣的野心,守護藤原氏百年以來熱愛著的土地,他必須選擇殺掉父親?

  「……不,那不是你的錯。」

  他不知不覺地發出了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九條則子驚訝地重新抬起眼。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她的眼眸黑而明亮,像是內裡蘊藏著一泓深潭;而自己的臉,就倒映在那泓深潭之中。

  啊,為什麼從前那麼多個日子,自己從未認真看過這張臉、這雙眼睛呢。

  他想把臉撇開,又不知為何有點舍不得,最後想要開口再說兩句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語氣十分僵硬。

  「我還沒有淪落到要將失敗怪罪到喜……不,怪罪到女人身上的地步。」

  然而,這鬧別扭一般的話被她聽到之後,她卻驚訝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彎起眼眉,笑了。

  藤原泰衡:「……」

  意外地,他只是覺得一陣無言,卻並不感到多麼生氣。

  他忽然發現,像這樣和她呆在一起,自己的內心總算能夠從那種混亂嘈雜的狀態之下擺脫出來,此刻就像無量光院中,在烏雲的隙縫裡依然頑強投落的暖陽照耀下泛起金色光芒、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樣溫暖平靜。

  然而這種感覺都是暫時的。她就要走了。

  而這一刻,九條則子——不,柳泉——心中所想到的,卻是在原作裡,神子望美在與藤原泰衡告別的時候所說的話。

  【即使不會再見面了……】

  她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

  「即使不會再見面了……」

  【我和你曾經相逢過,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消失……即使你在這裡,我前往遙遠的世界】

  「我和你曾經相逢過,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消失……即使你在這裡,我前往遙遠的……什麼地方——」

  她沒有注意到,面前的藤原泰衡濃色的深瞳之中仿佛微微一震,露出動搖的神色。

  她只是認真地沿著自己的想法說了下去。

  「……我也會記得,在陸奧這個地方,我見過你這樣一個人。」

  她微微笑了起來,語氣裡似乎帶上了一抹誠實的感嘆。

  「和別人起初說的都不一樣,也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藤原泰衡:?!

  他的深瞳微微睜大了一瞬,聽見她用一種感慨的語氣這樣說道:「意外地……是個好人啊。」

  藤原泰衡:「……」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被這麼坦率地稱贊「是個好人」是他人生之中的第一次。這種新鮮感伴隨著一陣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尷尬、無措和無奈感,湧了上來。

  他本來想說「你那是什麼說法啊」,又想說「這種事還用特意說嗎我本來就是」,還想說「你這個人怎麼連坦率地贊美別人這種事都做不到!」,然而到了最後,他卻覺得這一切的語言都不太確切。

  都無法表達出他此刻內心的真正感受。

  他還在思考著該怎麼回答她,就聽到她又說了一句令人印像深刻的話。

  她說:「……會永遠記得你的。」

  藤原泰衡:!!!

  他一瞬間無法遏制地、OOC地睜圓了雙眼。

  隨即,他又斂下神色,感覺自己不知為何有點想要微笑。但是這陣笑意是從何而起的呢,又是因為什麼——是想要嘲笑她的一廂情願?還是因為這一事實而感到欣慰?——他已經不想再去深究了。

  「真是的……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

  他感嘆似的說道,目光向下望著她那雙明亮的黑眼睛。

  然後,他又向後退開一步,並且轉開了臉。

  「……快走吧。」他僵硬地說道。

  說完這句話,他們之間被忽然降臨的沉默籠罩了一霎。

  片刻之後,她忽然唰地一下從自己肩頭把他的那件大披風抽掉,然後胡亂地往他的懷裡一塞。

  藤原泰衡:!?

  他沒想到九條則子居然會這麼做,身軀微微僵滯了一下。

  而她就抓住這個機會,把頭一低,轉過身去匆匆大步往無量光院的大門方向走去。

  在她身後,那六位從美少年一直到美男子類型各異、卻都很吸引人目光的家臣,沉默著從各自站立的位置向著她的身後彙聚過去,很快就在她身後形成了一個松散的隊形,簇擁著她一道往外走去;他們高大的身形將她的背影徹底遮住,隔斷了他的注視。

  柳泉一路大步流星地往無量光院的門外走,生怕走慢一步自己就會心軟。然而心軟之後她還會做出什麼事呢?什麼都做不出來。

  什麼都做不到——正是這一點才更令人難過吧。

  他們一行人騎來的馬還在無量光院的門口,經過那匹「高楯黑」的時候,柳泉微微側過頭望了它一眼。正巧它也許是察覺了突然出現的腳步聲,也歪著頭看過來,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盯著柳泉一直看。

  堀川國廣忍不住感嘆了一聲:「和本丸裡的那匹真的一模一樣啊……」

  經常逃避馬當番的和泉守兼定:「哈、哈哈……是嗎……?不管是哪一匹,總之都傲慢得要死!一副看不上我的樣子!……」

  柳泉:「……」

  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表現得有些情緒低落,所以他們故意提起別的話題來輕松氣氛;對於這樣的體貼,她是感動的。

  然而,看到高楯黑,堀川國廣和兼桑想到的是本丸和馬當番;可是她想到的,卻是騎著高楯黑、會輸掉整個阿津賀志山防壘、進而丟掉性命的藤原泰衡的兄長,他的死會讓他的弟弟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縱火燒毀平泉館,然後——

  然後,系統菌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腦海裡死板地回響起來。

  【玩家已完成隱藏任務「奧州攻略」。由於該任務並非由系統直接發出,為保險起見,故此現在系統自動開啟掃描任務對像人物之檢驗機制。】

  柳泉腳下為之一頓!

  系統菌的聲音仍然機械而平板地繼續說著:

  【該進程耗時為:五分鐘。】

  柳泉:?!

  隨即,一大堆互不相干的、亂紛紛的台詞——全部都是藤原泰衡的聲音,使用著不同的語氣,說著不同的話語——猛地湧進了她的大腦裡。

  【一副……不想看到我死……的樣子,是、是真誠的嗎……?】

  【你們,對我父親做了什麼?】

  【你在這座我的父親大人賜給你的「藤泉館」裡藏著許多美男子,以為我不知道嗎?】

  【希望如同父親大人所說的那樣,我能在你身上看到更可貴的品質——】

  【……說這種話完全沒有意義。】

  這些,她都還有印像。然而,接下來的是一堆更加紛亂而令人疑惑不解的話語。

  【……一直到了最後,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柳泉:!!!

  什……什麼意思?!

  【你,不是真正的九條則子吧】

  柳泉震驚了。

  系統菌仿佛也有些震驚,因為伴隨著這兩句藤原泰衡從來沒有當面對她說過的話響起來的,是一聲長一聲急的警報聲,滴∼滴∼滴——

  然而伴隨著那種急促的警報聲,藤原泰衡的聲音仍然在平穩地響著。

  【是鐮倉殿一開始就讓你頂替她的嗎?所以你才無法違抗他的命令?】

  柳泉:「……誒?!」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2日:

  想看爺爺的再等等!爺爺等這段劇情過後就會發糖!

  讓我先好好地把遙3的部分寫完,雖然好像現在喜歡遙3的姑娘們不太多了,我也要頑強地給大家安利一下【泥垢

  嗯,今天繼續沿用昨天的配樂菌吧。

  本章配樂:《遙遠時空中 舞一夜》的片尾曲,「ゾヘベ、チヘベ」(悠悠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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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回歸篇之四】 73

  她不知不覺說出了聲。

  而藤原泰衡的聲音, 卻仍然隨著系統的繼續掃描(?), 而回蕩在她的腦海裡。

  【這樣的話,也可以解釋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好的身手……因為一個真正高傲任性、長在深宅的貴女,是不可能擁有那麼精妙的劍術的吧】

  柳泉:「……」

  【看起來他把你當作是鐮倉殿派來假扮九條則子的得力手下了呢。】

  系統菌忽然亂入,施施然地說道。

  【不過這樣的話他也安全通過了我們的自檢機制啊。否則玩家就會被視作暴露身份, 這個任務也會被判定徹底失敗呢——即使你成功地填補了時空的裂隙也是要扣分的。】

  柳泉:む……信不信我揍你啊?!め

  系統菌哼笑了兩聲。

  【玩家采取了讓人不快的態度呢。】它說。

  【那麼, 就額外再贈送幾句「任務對像的真實心聲」給你,當作是對你的獎勵好了∼】

  它話尾的小波浪線聽上去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果然,下一刻柳泉的腦海裡就再度回響起了藤原泰衡的聲音。

  【……不過,這樣也好】

  【知道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簡單地屈服或放棄,這就夠了】

  【就這樣和你永別之後, 我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去戰鬥了】

  柳泉:!!!

  她猛地回過頭去, 望著無量光院的庭院裡。

  當她剛才停下腳步的時候,跟隨著她一起走出來的刀劍付喪神們當然也都停了下來。

  現在她回過頭去, 卻只看到他們一臉【???】的樣子。

  ……當然, 也有人並不是一臉問號, 而是一臉莫測高深的樣子。

  然而她暫時都顧不得這些了。

  柳泉忽然回身跑了幾步, 從付喪神們中間的空隙穿了過去, 重新又奔進了無量光院的大門。

  在她視野的盡頭, 那個穿著藤紫色的衣服、彎起的手臂上搭著一件滅紫色大披風的青年,仍然站在那裡。他凝滯不動的身影,和這座奧州藤原氏在極盛時期所建起的華美庭院似乎快要融為一體。

  柳泉又往前跑了幾步。

  這一下似乎真的讓藤原泰衡注意到了她的動作。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 然後向著她遠遠地揮了揮手, 好像是在示意讓她快走。

  柳泉猶豫了一下, 喊了一聲。

  「……泰衡。」

  【只要你還是那個鐮倉殿送來平泉的女人,我就永不可能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他在藤泉館所說過的話又在她的記憶裡浮現。

  ……那麼現在,你相信我了嗎?

  多麼諷刺啊,當你終於相信我的時候,我卻已經無話可說。

  隔著大半個庭院,她看到他的臉上,似乎因為剛剛她的一聲呼喚而隱約浮起了一點點笑影。

  然而那陣笑影來去匆匆,在他唇角成形之前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空中剛才的烏雲已經漸漸散去,重新露出臉來的太陽將燦爛的光芒灑向人間。此刻站在她的角度迎視過去,那眩目的日光在他的身後似乎形成了一道令人無法直視的光暈,像是下一秒鐘就要把他徹底吞沒一樣。

  也許是注意到她站著沒有動,他動了動嘴唇,最後勉強在嘴角重新勾起那一絲似笑非笑的冷漠來,硬梆梆地說道:「女人,還真是啰嗦啊。」

  其實這只是聽上去一句冷冰冰的台詞,然而說出來之後,卻好像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莫名地動搖了他堅實的心防一樣;他唇角的那絲冷笑慢慢消失了,嘆息了一聲。

  「就這麼離開,不好嗎?」

  柳泉下定決心,向著他奔了過去,一直跑到他的面前才停了下來。

  藤原泰衡似乎對她這個舉動感到無比驚訝似的,微微睜大眼睛。

  「……如果沒有好好道別的話我一定會感到遺憾的。」柳泉努力平復著因為奔跑而帶起的微微氣促感,一口氣地說道。

  藤原泰衡那雙濃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情緒洶湧地明滅了一下。然後,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別說奇怪的話。」他梗著嗓音回答道。

  柳泉才不管他說什麼,就那麼站在他面前睜大眼睛一直盯著他看,直到把他盯得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淡淡的苦笑。

  藤原泰衡嘆了一口氣。

  「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他說。

  他的目光一瞬間從她的臉上轉開了,越過她的肩頭望向她身後。

  柳泉聽到自己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知道這是付喪神們又跟隨著她回到了庭院裡。然而她不在意自己要說的話被他們聽見。

  因為她會恪遵作為一個合格的審神者所應有的原則,去維護歷史的原貌,不透露任何歷史未來將要變成的模樣,即使這麼做的結果會讓人感傷。

  在視線短暫地飄到她身後那幾位美男子的身上之後,藤原泰衡又重新收回視線。總是冷冰冰的視線落到她臉上之後,那種冰冷的意味消失了。

  「……離開奧州之後,就把我忘掉吧。」他平靜地說道。

  柳泉:?!

  看著她把眼睛瞪得更圓了一些,他卻微微笑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想要抬起手來摸一摸她那一頭已經長長了很多、但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出腦後靠下的部分參差不齊——那是由於那天在大社的戰鬥中被怨靈揪住而不得不一刀截斷——的半長的頭發。

  ……但是最後他只是右手的手指微微一動,復又慢慢緊握成拳,垂放在身側,有意無意似的隱藏在寬大的袍襟之後。

  「鐮倉殿說不定會讓你再嫁給一個什麼人,因為他就算是對自己的女兒不也是這麼做的嗎。」

  他那略帶一絲清冷感的聲音再度響起,然而那聲音裡隱含著的提防和戒備、乃至惱怒和厭惡,已經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柳泉後知後覺地想,啊,他在說的,是源賴朝的長女大姬的事情吧。

  確實,源賴朝之前為了籠絡對手源義仲,同意讓自己的長女大姬與源義仲的長男源義高締結婚約。然而在源義仲兵敗之後,賴朝卻毫不猶豫地將義高也一道殺害;在深深傷害了大姬內心的同時,他還一直想給大姬安排其他的婚事——當初三日月宗近不是也說過嗎,在這個世界裡,源賴朝派人送來書信,說為「九條則子」物色的新對像一條高能,在歷史上就是他幾年後會為大姬安排的結婚對像。

  柳泉:「……」

  總覺得對這種虛偽的事情無話可說……雖然她也知道這種事情在歷史上也好、在現世也好,發生得太多了。

  也許是看出她為難的沉默背後蘊藏的含意,藤原泰衡哼笑了一聲。

  「到了那個時候,就選一個跟我什麼地方都不相像的人吧。」他突兀地說道。

  柳泉猛地一愣。

  這種【?!】的震驚表情讓她那張美麗又生動的臉上一瞬間居然顯得有點笨拙,這讓他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然而那絲笑影只在他臉上停留了短短一霎那就消失了。

  因為她不但瞪大了眼睛,還問出了愚蠢的問題。

  「泰衡……?為什麼……?!」她喃喃說道。

  藤原泰衡猛地皺起了眉。

  可真是……真是笨啊。

  平時面對他的時候那種精明又敏銳的氣質呢?都上哪裡去了?!難道不明白嗎?她幫了他,背叛了鐮倉殿和政子夫人……原本只要她一直逗留在平泉的話,他也可以向她提供必要的庇護,因為畢竟……畢竟她也是幫了他的人,他還沒有那麼忘恩負義——然而現在她卻愚蠢地搶先答應了鐮倉殿派來的使者,要乖乖回到鐮倉去;再貿然反悔的話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所以——

  所以現在,再要她留下來的話,是已經晚了吧?

  「……如果你能保全性命的話那就太好了。」他微微轉開了臉,用一種很奇怪的口吻說道。

  那種口吻仿佛是在生氣、又仿佛是在為了什麼不知名的事而擔心,混雜了懊惱以及對她決定的不解和生氣,化作了一種非常復雜的情緒。

  然而看在她曾經在關鍵時刻站在他這一邊的情分上,該說的話……就勉強地說一說好了。

  「……別做傻事。」他的眼睛不看她,用這麼硬梆梆的語氣說道。

  柳泉:「……誒?!」

  聽到她發出了更大的、愚蠢的疑問聲,他不得不又把視線轉回來,灼灼地盯視著她那張愚蠢得不得了的臉,警告似的瞪了她兩眼。

  「因為就這麼干脆地死去的話太便宜你了。」他的語氣更加生硬了。

  結果他看到了她露出更讓人生氣的表情。

  她先是一愣,看上去呆呆的;然而一瞬間之後她眨了眨眼睛,那副表情卻唰地一下全然換了個樣子,變成了——一臉感動?!

  所以說到底是哪裡讓她感動了啊?他不是明明正在警告她嗎?這個女人的腦袋裡在想什麼,他大概永遠也無法了解了——

  由於這種想法,他的聲音好像顯得更冰冷了。

  「畢竟我那麼憎恨你,還是希望你活著受折磨啊。」他冷冷說道。

  重新使用了自己習慣的冰冷語氣,他卻並沒有感受到從前對她說著類似的惡意台詞時,心頭所浮現的那股快意。

  不,不如說是感覺心頭好像堵著一個硬塊,而且隨著他說出一句又一句含有惡意的台詞之後,那個硬塊也隨之膨脹起來,變得愈來愈大,最後幾乎充滿了整顆心,沉甸甸地墜在他的胸口,仿佛隨時都要因為不堪負荷而砰地一聲落下去摔到地上,摔得面目全非。

  他的臉色因為這種奇特的感受而顯得更加冰冷了。

  結果她又喊了他一聲。

  「是嗎……泰衡?」她輕聲說道,「你是這麼想的啊……」

  他突然感到一陣憤怒。憤怒得簡直無法言喻。

  他猛地撇開了臉。

  「是啊,就是這樣。」他冷冰冰地說道,視線盯著一旁的地面,看到有頑強的野草從鋪地的磚石縫隙間生長出來,冒出小小的一點綠葉。

  所以,就這樣吧。

  「我要你在悔恨和遺憾之中度過漫長的人生……那樣就是我的勝利了。」

  柳泉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

  不行,喉嚨哽住,鼻子發酸。好像再怎麼眨眼睛,還是不能阻止一顆淚珠從眼眶裡湧出來。

  她不得不抬起手來,飛快地用指尖在眼下輕輕一掃,將那顆淚珠很快抹去。

  然而這個動作似乎引起了藤原泰衡的注意。

  他仿佛猶豫了一下,把視線又轉了回來,在她略微發紅的眼角處逡巡了一瞬。

  然後,他慢慢彎起了唇角。

  「……看起來我現在就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勝利呢。」他出其不意地說道。

  下一秒鐘他就覺得是時候結束這場荒謬的對白了。

  因為假如這場道別儀式再被無限拉長的話,他就會——

  他斷然斂下眼眸,用一聲熟悉的哼笑來作為結語。

  「呵,這樣看起來也不錯呢。」

  說完這句話,他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把臉撇開,不再看著她。

  完全是一副「我已經看夠你了你趕快從我眼前消失吧!」的冷淡樣子。

  雖然他能夠轉開自己的視線,然而卻無法關閉自己的耳朵。

  所以即使沒有看向她,他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

  「……那麼,我走了。」她說。

  「再見,泰衡。」

  然後,她微微一頓,又強調似的說了一遍。

  「……再見。」

  和他的冷淡不同,她說著這幾句話的時候,卻仿佛用的是一種強調似的、下定決心的語氣,好像借此才能鼓起勇氣來轉過身去繼續前行一樣。

  他沒有回答她。

  也許從此也不需要再回答她了。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們都已經各自選擇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那是兩條迥異的道路,想必未來……也會通往不同的方向吧。

  這次相遇……將來想起的時候,或許就像一場夢一樣。

  但是她說過,會永遠記得他的。

  他終於慢慢抬起視線,注視著她率領著那幾位一直讓他感到十分刺眼的家臣,大步走向無量光院的大門,邁出門去,然後轉過了一個彎,最終消失在他視野裡的背影。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慢慢蠕動嘴唇,重復了一遍她曾經說過的話。

  他覺得她說過的、最好的一句話。

  「……會永遠記得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4日:

  所以,泰衡線(大霧!)就是這樣了【泥垢

  明天體現一下爺爺的男主角位置,讓他發糖hhh

  嗯,今天還是繼續沿用昨天的配樂菌吧。

  本章配樂:《遙遠時空中 舞一夜》的片尾曲,「ゾヘベ、チヘベ」(悠悠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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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回歸篇之四】 74

  在離開了數天(?)之後, 女審神者終於率領那天夜間隨她一起出陣的六位付喪神, 回到了本丸。

  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內,本丸井然有序地運轉(?)著。燭台切光忠和壓切長谷部在維持本丸正常運行這一方面,都是非常值得信賴的。而由清光和安定負責的山頂神社的守備,也沒有出任何問題。

  看起來女審神者這一趟任務雖然起初是由於半夜時間溯行軍偷襲山頂神社而倉促上陣應對, 最終得到的結果卻頗為成功。

  到了晚飯時間, 時之政府的聯絡就已經來了。狐之助接到了通知並且十分熱情地宣布,時之政府確認5-4的阿津賀志山之役相關的時空錯亂已被修正,並且會在這一季的審神者大會上,表彰這位接手已建立的本丸、卻在突發任務上做出傑出貢獻的女審神者。

  被看似嚴苛的時之政府這麼表彰了,女審神者看上去卻好像並不怎麼高興。

  晚飯她也吃得很少。和之前的輕松從容、富有活力的姿態相比, 她顯得有些少言寡語, 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

  她並沒有立即讓長谷部來彙報這幾天本丸的運作狀況,而是委托長谷部再作為近侍來代為維持本丸一天的時間, 因為她需要休息。

  這種情形假如放在別的本丸——所有的刀劍都是審神者一手鍛造或在戰場上獲得——的話, 大概長谷部要擔心死了, 並且立刻緊張萬分, 絞盡腦汁要讓審神者盡早打起精神來, 恢復從前的活力。

  不過現在這座本丸情況特殊, 長谷部雖然主命為上,但個人感情的高低還是微妙地會對他侍奉主人的態度產生影響的——換言之,就是說, 他會恪盡職守完成一切公務;然而, 這種個人情緒所帶來的精神上的抑郁感?抱歉, 他衷心希望審神者大人能夠早日走出這種不良的影響,但他暫時還沒有想好該以何種態度來處理此事、自己又到底該不該介入。

  不過其實他這種適度的禮貌、尊重和距離感,倒正是現在的女審神者所需要的。

  長期以來,或許是因為習慣了自己需要獨自完成任務、而完成任務的時候會產生多少心理壓力也需要獨自面對和調適,柳泉也並不認為其他人對自己要面對的這種狀況有任何的義務來幫忙安慰自己。

  何況,想想看,那些虛泛的安慰,也許自己也並不是那麼需要。

  好比說當初在會津城外,難道副長摸摸她的頭說「好可憐啊別傷心了」,她就會擦擦眼淚,很快地把留下來發誓與會津共存亡的小一忘到腦後,歡天喜地地跟著剩下的新選組成員一起繼續北行嗎。

  又或者,在深夜的霍格沃茨城堡裡,難道西裡斯坐在她身邊的階梯上,拎著一瓶黃油啤酒,一邊喝一邊替她把頑冥不化的「那個鼻涕精」——斯內普罵得狗血淋頭,她所感知到的那種挫敗感和焦慮感就會減輕嗎。

  更不要說,那些奇想出來的腦洞裡的那些事情——那些安慰,其實從未發生過。

  柳泉也不認為它們實際發生了的話會讓狀況比現在好多少。

  ……只要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就好。

  深夜,女審神者並沒有回房安寢,而是獨自坐在廊下。

  夜間的本丸十分安靜,除了像岩融那樣豪邁(?)性格的付喪神,也許會在睡覺時發出吵人的鼾聲之外,大家都睡得很香。

  柳泉就那麼直接坐在走廊上,面朝著靜謐的庭院,把腳垂下去,有一搭沒一搭地懸空晃蕩著,手邊擺放著的茶杯裡冒出裊裊的熱氣。

  她就這麼坐在那裡,雖然面朝著庭院,但好像庭院裡優美的景致也並沒有看進眼裡。

  她只是一邊晃蕩著雙腳,一邊微微側著頭,雙手在身側撐著座下的地面,因為這個動作而肩頭微微聳起——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懶散而漫不經心的樣子。

  忽然,走廊上響起了輕輕的、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來人大概只穿著足袋、並沒有穿木屐或草鞋,又因為他的步速並不快,所以腳步落在走廊的木質地板上時只發出幾乎輕不可覺的、十分低微的聲響。

  不過柳泉仍然很快就察覺了。

  雖然如此,她卻並沒有轉過頭去看看來人是誰,而是繼續漫望著眼前夜間的庭院。夜空中月色的清輝灑在庭院中的花木和水池上,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美感。

  來人走到她的身邊,腳步微微一頓,緩聲說道:「啊哈哈哈,原來你在這裡啊。」

  柳泉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來人也不以為忤,輕手輕腳地在她身旁坐下來——卻並不是緊靠著她坐著的,而是稍微隔開了一點點距離。他們兩人中間,還隔著那個冒著熱氣的茶杯,以及一只放著茶點的小碟子。

  那個人也學著她的樣子,坐在廊上、雙腳垂在廊外,當然他並沒有像她那麼儀態全無地晃著腳,而是肩背挺直雙膝並攏、坐得十分端正,雙手放在腿上,完全是一副平常和鶯丸一起喝茶賞景時的姿態——假如再往他手裡塞個茶杯就更像了。

  「……啊,你在看月亮嗎。」

  頓了一下,他沿著她的目光方向望過去,然後這麼問道。

  他的嗓音柔和,態度平靜,莫名地有一種令人內心覺得安寧和可以信賴之感——這和他平時的那種她已經熟悉了的溫和而略帶腹黑的畫風不太一致;她因而沉默了一霎。

  最後,她簡單地應道:「……是啊。」

  很奇怪地,他也並沒有追問,而是低聲呵呵一笑,主動轉移了話題。

  「……在想什麼人嗎。」

  這種試探簡直明目張膽,然而又因為三日月宗近的這種語氣太理所當然、光風霽月了,反而使得柳泉覺得莫名地有點生氣不起來。

  轉念一想,他不就是這種風格嗎。

  ……喂這種油然而生的【啊這個混亂的世界上總還有一個人是正常的】的謎之安心感到底是腫麼回事!

  柳泉歪了歪唇角,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然後給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在想總司君。」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滯,似乎並沒有想到她給出的人名竟然會是衝田總司。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那種從容淡定的神態,微笑應道:「啊,加州和大和守的前主人嗎,哈哈哈。」

  柳泉:「……是的。」

  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她並沒有立即往下絮絮叨叨地訴說心事,而三日月宗近也並沒有急於追問;兩個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靜謐。

  然後,柳泉微微嘆息了一聲。

  「總司君,變成了羅剎,這件事你也知道吧。」

  三日月宗近頓了一下,和藹地笑了笑。

  「哈哈哈,就這麼說出來真的可以嗎。」他隱晦地提醒著她,似乎帶有一絲關切(?)的意味。

  柳泉漫望著銀白色月光灑滿的庭院,片刻之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沒關系,即使你也知道的話也無所謂了。」她說。

  「因為已經沒有什麼方法能夠改變他最終的命運。」

  三日月宗近:「哦∼?!」

  柳泉沒有理會他那種微帶一絲興味的尾音,繼續望著庭院,用一種死板的聲音平鋪直敘似的說道: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雖然是在江戶,然而那個時候,聽說他和千鶴醬要一起去陸奧,因為那裡的水對改善羅剎的體質有益。」

  三日月宗近沒有說話,好像只是耐心地等待著她什麼時候願意繼續往下述說一樣。他平緩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間廊下,仿佛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然後,很多年過去了。」柳泉沉默了一霎,才繼續說道。

  說完這句話,她又可疑地停了下來,不再說話。

  三日月宗近等了一陣子,不見她開口,於是就微微轉過臉去,那雙內蘊美麗的新月之形的眼眸靜靜投在她的臉上。

  「然後呢?」他輕聲問道。

  然而聽到了這個簡單的問題,柳泉卻猛地仰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才重新把視線投向庭院裡,說道:「我最後一次得知他的消息,甚至不是直接的那種通知,比如『衝田總司如何如何了』。」

  三日月宗近輕聲地應了一聲。「嗯。」

  柳泉驀地哂然一笑,自嘲似的說道:「……而是偶然得知,我自己才是那個世界上剩下的最後一個羅剎。」

  三日月宗近露出微微了然的表情,無聲地哦了一聲,輕輕頷首。

  柳泉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在陸奧的總司君,後來怎麼樣了呢。」

  「……最後,是怎麼離開的呢。」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說話。

  然而他卻毫無預兆地突然伸過手去,摸了摸她頭頂的發心。

  這個動作讓柳泉一瞬間忽然渾身發起抖來。她猛地低下了頭,原本因為雙臂撐地而微微聳起的肩頭也輕輕地顫抖著。

  許久之後,她才猛然又一揚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幾乎是用一種咬牙切齒的語氣惡狠狠地說道:「……原本我只是想來賞月的!」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5日:

  抱歉今天更晚了。

  本卷的男主角終於登場了w

  說起來爺爺在最新一集活擊裡簡直帥到炸裂蒼穹【大心心

  陸奧差不多就是奧州啦【。

  藤原泰衡和他爹的頭銜都是「陸奧押領使」。

  嗯,所以,大家懂的【。

  我也是忽然想起來這個地方居然還在總司線裡出現了,這個梗不能浪費【泥垢

  順便想念一下總司

  PS. 在花丸裡,爺爺對清光和安定的稱呼是「加州」和「大和守」。所以這裡就這麼沿用了。

  嚴格說起來這樣才是正確的,因為清光和安定應該是刀匠的名字,就好比稱呼爺爺的話應該叫「三日月」而不是叫「宗近」一樣。


第652章 【回歸篇之四】 75

  三日月宗近微微勾起了唇角, 又應了一聲。「嗯。」

  「但是……!」柳泉咬牙切齒地繼續說著, 用力以雙臂撐住廊上的地面。這個動作幾乎讓她的上半身向前傾了一個不小的角度,肩膀也聳得更厲害了;從背後看,她清瘦的肩胛骨都微微突了出來,像是整個人都在用力維持著這種不自然的姿態似的。

  「我剛剛坐在這裡的時候, 忽然想起, 賞月的時候,總得找點什麼茶點吃吧……!」她語氣僵硬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似乎對她那種極不自然的坐姿視若無睹一樣。他依然保持著剛才身姿挺直、端正從容的坐姿,坐在那裡。

  「……然後想到了晚餐的時候,粟田口家的那些小短刀們分了我一把金平糖。」柳泉突兀地說道。

  這句話似乎終於引起了三日月宗近的興趣似的。他的視線往下,落在了在他們中間放著的那只盛滿金平糖的小碟子之上。

  「哦。」他終於又應了一聲, 就像是正在耐心地等著她講故事似的。

  柳泉驀地發出很大一聲抽鼻子的聲音, 聽上去簡直邋遢極了,像只倉鼠。

  但是三日月宗近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 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一樣。

  「總司君, 好像很喜歡吃金平糖。」

  提起這個話題, 柳泉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意。像是沉溺在某種令人愉快的回憶之中, 她的嗓音也變得柔和起來, 沒有了剛剛的那種僵硬感。

  「以前, 好像還曾經說過要送我金平糖的話。」她說。

  三日月宗近微微垂下視線,伸手拿起了那杯已經快要不再冒著熱氣的茶。

  柳泉原本是笑著的,然而說到這裡的時候, 她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滯, 然後, 慢慢凝固了。

  「後來,並沒有收到什麼金平糖,反而是收到了一大堆櫻餅……」她慢慢地說道。

  然後,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

  一顆小小的淚珠,浮現在她的長睫上。

  「……啊啊,大家,大概是被他耍了吧。」她笑著感嘆道。

  繼而微微一眨眼,那顆淚珠就仿佛被眨掉了一樣,在她的眼睫上化為無形。

  三日月宗近沉默了片刻,忽然轉向她。

  「……是嗎。」

  他溫和的嗓音低低地響起。

  然後,他詢問似的看了她一眼。

  「那個……金平糖,我可以吃一顆嗎。」

  柳泉顯得有絲驚訝,好像感覺「金平糖」這個詞和三日月宗近這個人完全不搭似的,微微睜大了眼睛。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親手托起那只盛滿金平糖的小碟子,小心翼翼地伸到他的面前。

  「來自己選一顆吧。」她說。

  三日月宗近又看了她一眼,才從中選了一顆藍色的金平糖,放進嘴裡。不久之後他就露出了一個——

  老年人式的、溫和而寬容的笑容。

  柳泉:「……」

  啊啊,看起來這顆糖的味道不如他的意啊。

  很奇怪地,現在她能夠通過一些他的細微表情變化,來判斷他現在真實的想法了。明明臉上都是一樣的溫和笑容,然而在她看來,那種微笑之後隱藏著的意味,是不一樣的。

  ……所以,果然就像那句俗話所說的那樣,「最了解你的人,也許正是你的敵人」吧?

  她注視著三日月宗近那張俊美得無懈可擊的臉——努力不去注視他和那張臉的畫風南轅北轍的內番服之下所穿的保暖內衣——看著他微微咧開了嘴,發出輕輕的「哈——」的一聲,像是有點被齁到了一樣;然後,他十分自然地喝了一口茶,若無其事地說道:「啊哈哈,果然對老人家來說太甜了啊。」

  柳泉:「……」

  ……對了你手裡的茶杯到底是哪裡來的啊?!

  三日月宗近又喝了一口茶,像是想要用茶水的微微苦澀來中和金平糖的甜味一樣。他咽下那口茶水,才重新綻出一絲和平常相比沒什麼兩樣的、老年人式居高臨下的寬容笑意,用一種長輩的口吻評價道:

  「衝田君,看上去就是個一身鋒銳的少年啊,像出鞘的名刀一樣……」

  柳泉默了一瞬。

  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她贊同道。然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庭院裡沐浴著月光的花木,出神似的慢慢說道:

  「就是這麼一個人,陸奧卻成為了他的終焉之地……嗎。」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頓。一秒鐘以後,他又慢吞吞地開始嚼著那塊金平糖,好像很難咽下似的。

  「陸奧,也會成為泰衡的終焉之地,是吧。」

  今晚第一次,柳泉說出了那個名字。

  「這是歷史上注定好的事情。」她用一種近乎嘆息似的語調低聲說道。

  「……他自己也明白的吧。」

  三日月宗近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慢慢嚼著那塊好像給他制造了很大的麻煩的金平糖。

  柳泉也好像並沒有想從他那裡得到些什麼回應的意思,只是繼續自言自語似的說:「……說起來,阿津賀志山地圖上最後的BOSS隊伍名字叫什麼呢?」

  三日月宗近仍然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柳泉好像也沒指望他會回答,自問自答道:

  「叫做『鐮倉改變阿津賀志山方面奧州防衛隊』。」

  三日月宗近一頓,又拿起茶杯來,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

  柳泉突然偏過頭,從那個小碟子裡拈起一顆紫色的金平糖,卻並不立刻吃下,只是放在自己左手的掌心,微微來回傾側著手的角度,看著它在自己的掌心裡滾來滾去。

  「所以說,那些人即使醜陋,即使有罪——」

  「然而,他們其實都是來幫助他的吧。」

  她靜靜地說道。

  「我,辜負了他的信任……」

  她的左手忽然一頓,五指慢慢地緊握成拳,將那顆紫色的金平糖包裹在其中。

  「我沒法幫他,反而還要斬殺去救他的人——」

  她的聲音裡好像起了一絲微微的波動。

  「……即使那些人都是怪物。」

  三日月宗近嚼著金平糖的動作一頓。

  然後他加快速度,把那顆糖咽了下去,再轉向柳泉,毫無預兆地忽然傾身過去,環抱過她的肩頭,嘴唇貼在她的額角,輕輕落下一吻。

  柳泉:?!

  她震驚得一瞬間就僵直了身軀,眼睛也驟然瞪圓了。

  三日月宗近卻好像沒有注意到她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似的。

  他輕聲說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他是這麼說的喲,雪葉君?」

  柳泉:!!!

  面前的這個人……他的聲線幾乎和藤原泰衡的一模一樣,讓她一瞬間不由得因為有所感觸而潸然淚下。

  並且,他還在刻意地微微沉下聲調,那使得他的聲音愈加貼近藤原泰衡了。

  「所以,去做你想要完成的事情,」

  他說。

  「度過漫長的人生——」

  說著話的時候,他忽然松開了她的肩膀,轉而又摸了摸她頭頂的發心。

  「這就是那個人期望你做到的事。」他最後平靜地說道。

  柳泉:「……」

  她微微低下了頭,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勉強忍耐著的眼淚,一瞬間就湧了上來。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那只以靈力凝結而成的手,此刻正帶著一點重量,覆蓋在她的頭發上。通過掌心傳導過來的、虛假的體溫,這一刻卻好像變得格外熾熱灼人,燙得她眼眶中翻滾著的淚水也仿佛要沸騰起來。

  三日月宗近忽然又喊了她一聲。

  「……雪葉君。」

  柳泉勉強忍住眼淚,感到睫毛上有水珠慢慢凝聚,但片刻之間還不會有墜落下來的危機;於是她慢吞吞地抬起眼來,詢問似的望向今夜顯得格外溫和、平靜、心靈強大而值得依賴的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

  「……不過,『選一個跟我什麼地方都不相像的人』這件事就不必聽從他的了。」他從容地說道。

  柳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發出了弱弱的疑問詞。

  「……誒?!」

  三日月宗近彎起了眉眼,發出一陣她無比熟悉的和藹(?)笑聲。

  「啊哈哈哈哈。」他微笑著,用一種意外率直得過分的口吻說出了大家一直避免提起、以免尷尬的事實。

  「我的聲音,和他聽上去很相像吧。」

  柳泉:「……」

  她一瞬間覺得有點……無言以對。

  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個腹黑的老爺爺還在這裡跟她故意說著曖昧的台詞……啊是想讓審神者自動尷尬致死嗎!還是想讓審神者因為過度羞恥而拿頭撞牆撞到死!她一點都不認為經歷了悠久歲月、看遍無數世事,被世人追逐和崇敬的天下五劍之一,會對一個曾經有過瘋狂暗墮的不良記錄的女神經病產生什麼真的很不得了的感情呢——

  不過,三日月宗近故意制造出來的這種尷尬氣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自然而然地消減了這一方小小庭院裡飄蕩著的無可奈何的感傷。

  ……也許這才是他故意而為之,想要達成的效果吧。

  柳泉沉默了片刻之後,撲哧一聲,含著淚笑了出來。

  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眼睛,注視著她的臉。

  「啊,笑了啊。」他慢悠悠地說道。

  「這樣就好。」

  他的語氣裡居然真的帶著一點長輩似的和藹(?)。

  「像我這樣的老人家,偶爾也是會有點人生心得的。」他說。

  然後,他微微低下頭,那雙蘊含著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與她平視了。

  「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笑總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6日:

  嗯,妹子確實覺得爺爺之前有意無意地撩她,是在跟她開玩笑。因為之前的世界裡爺爺就做過類似的事嘛【。

  妹子不是遲鈍,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把爺爺喜歡她作為一個選項來考慮。畢竟就像兼桑說的那樣,誰會想要去睡一個刺過自己一刀的人啊,是不是hhh


第653章 【回歸篇之四】 76

  柳泉:「……」

  今晚不知道第幾次, 她又被他害得有點無言以對, 只好從他的掌心覆蓋之下,強行(?)抬起頭來,望著遠方夜空裡的一輪新月。

  夜闌人靜,月色皎潔。

  陷入戰火的平泉, 是否也有著這樣皎潔的月色呢?

  ……那麼, 和小一分別時的會津呢?

  山南先生化為灰燼的仙台呢?

  和副長一起在五棱郭努力工作至深夜的箱館呢?

  油小路之變的那天夜裡,和小一一起踏過漫著鮮血的長街,坐在街邊人家的台階上仰望夜空的京都呢?

  還有,在機場送別手塚的那個夜晚,又和跡部在河堤上吃了一頓「庶民的晚餐」的東京都呢?

  ……還有, 那個充滿了各種不可思議記憶的平安夜, 洗完澡穿著一身邋遢家居服的她,聽到陽台門輕叩的聲音, 然後看到宗像禮司以超能力邁過浮空的藍色台階, 降臨到她陽台上的學園島呢?

  仿佛注意到了她眼中可疑的水光閃爍, 三日月宗近忽然微微欠身站起, 轉到了她的身後。

  然後, 他靜靜地說道:「唔, 只此一晚,你可以閉上眼,暫時把我的聲音當成他的喲。」

  柳泉:?!

  她驚訝得一瞬間睜圓了雙眼, 但是三日月宗近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 她看不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唔, 你想要聽我說些什麼?」他繼續慢悠悠地問道。單純地從語氣裡來判斷的話,他好像還真是有那麼一點真誠的,而不僅僅是想要捉弄她。

  柳泉愣住了。沉默良久之後,她並沒有回過頭去看著他的表情,而是就這麼保持坐直面向前方的姿態,說:「不必了。」

  三日月宗近:「……哦∼?!」

  她忽視他那微微上挑的尾音,努力保持著心平氣和的態度,說道:「……你就是你,他就是他,我知道得很清楚。」

  她頓了一下,聲音裡帶上了一抹含著笑意的自嘲。

  「沒錯,我大概是有點難過,而這難過也不單單是因為他才產生的……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還沒有愚蠢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三日月宗近默了片刻,忽然輕聲呵呵一笑。

  「啊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嗎。」他說。

  「撒,那麼就——」

  他的話戛然而止,沒有說完。

  然而下一秒鐘,柳泉感到雙眼上一陣溫熱。

  三日月宗近的右手從她的身後伸出,橫過來單手覆蓋在了她濕潤的雙眼上,徹底遮住了她的視線。他的內番服那段略寬的衣袖垂在她臉前,衣料輕輕刮著她的鼻尖。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麼還是由我來說吧。」

  柳泉:「我並不——」

  三日月宗近似乎並沒有聽從她的意思,嗓音微微沉凝下去。

  「已經夠了,請你到此為止吧。」他用一種冷然的語調說道。

  柳泉:?!

  她一瞬間下意識驚異得睜大了眼睛。

  然而她現在才意識到,三日月宗近雖然是刀劍之中由靈力幻化而出的付喪神,卻擁有一副和人類一般無二的身軀。

  他覆蓋在她雙眼之上的那只右手,和人類的成年男人一樣寬大而溫熱;此刻她睜大雙眼,睫毛便輕輕掃過他的掌心。然而他的手掌穩定地覆住了她的視野,將她眼中的淚水也一道掩蓋,她目光所及,還是一片黑暗。

  人在黑暗之中無法視物的話,其它的感官就會自然而然變得更加敏銳。柳泉感覺耳畔傳來的三日月宗近的聲音,仿佛清晰了十倍似的,一字一句,都好像要直接傳到她的心底。

  「如果你心中所懷有的只有同情之心的話,那麼還是不必了。」

  柳泉:「什——?!」

  三日月宗近的語調又沉又冷,還帶著一點懷著驕傲的漠然感。不得不說,他對於藤原泰衡慣用的態度還真是摹擬入微。這種洞察力也是驚人的吧。

  「……假如不能夠再見面的話,就記住我英勇戰鬥的樣子吧。」

  他說。

  「記住那些我為了信念而奮戰至最後的時刻……」

  「我希望留在你記憶裡的,永遠都是自己最值得驕傲的姿態。」

  他的聲音,冷靜而穩定,回旋在她的頭頂。

  「因為那樣的我……才值得你今晚流下的這些眼淚。」

  柳泉:「……」

  ……不得不說,三日月宗近其實很會說話。

  因為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此刻都重重地擊中了她的胸口。

  在他的手掌覆蓋下,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在她閉上的眼簾之後,一幕幕畫面就如同電影閃回一樣走馬燈似的在她的腦海裡輪流閃過。

  那些是她在每一次任務的間隙,回歸「無盡殿堂」之後,為了打發時間而看過的那些和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任務世界有關的畫面。

  有手塚國光不顧手臂的傷痛,執著地一次次發出「手塚領域」的樣子。

  也有跡部景吾高高躍起,在湛藍晴空的背景之下,大力扣殺,發出他的絕招「邁向破滅的圓舞曲」的樣子。

  有宗像禮司站在學園島的漫天風雪之中,面對著地面上因為超能力碰撞而形成的大坑,咬著牙拔刀衝上去,趕在赤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到地面的前一刻,將自己的劍穿過周防尊胸口的樣子。

  也有小一在會津城外的誠字旗下毅然拔出刀來,衝向面前數倍、數十倍於己的敵軍,那件黑色的洋服下擺隨著他奔跑的腳步飄起的樣子。

  有山南在仙台城的大廳裡拔刀將最後的那些羅剎一一斬殺,自己卻因為力量用盡而倒了下去,最後在她緊握的手裡,身軀漸漸化為青灰色灰燼的樣子。

  也有副長——

  啊,說起來真奇怪。

  想到副長的時候,眼前一瞬間仿佛能夠閃過很多畫面。然而到了最後,浮現在心頭的,卻是她自己站在海風猛烈的海邊,將那條寫上了俳句的白圍巾,用力地系在圍欄上的時刻。那個時候,她一邊將那個結盡量系緊,一邊想像著,假如未來有一天副長真的能夠發現這條圍巾的話,他會想些什麼,又會怎麼做——

  啊,能夠想到的,迄今為止,全是離別。

  一次一次,不管再多麼努力,最終圓滿達成了怎樣艱難的任務,她所獲得的獎勵,也只是離別。

  那一張一張熟悉的臉龐,曾經對她笑著、曾經對她橫眉豎眼、曾經在她面前露出過無比認真或者無比努力的神情,然而到了最後,都要告別。

  告別是什麼?是從此再也見不著了,碰不到了,是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在腦海裡勾勒那張臉、那個人虛幻的影像,是在夢裡偶爾相遇的時候會很開心、醒來的時候卻只有惆悵嗎。

  柳泉驀地仰起頭來,因為她的眼淚已經流到了唇邊;她的舌尖上泛起了一絲鹹澀的味道。

  「……夠了。」她開口說道。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嗓音有著明顯的喑啞,真是狼狽極了。

  「這樣就可以了。」她頓了頓,又說了一句。

  然而下一刻她就不得不抽了抽鼻子,因為她發覺自己的聲線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在這個曾經刺過自己一刀的老爺爺面前未免有點不成樣子。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哂。

  「……可以了嗎。」他慢慢說道,又恢復成了他自己那種悠然而從容的語調。

  因為柳泉為了忍住淚水而極力仰起了臉的緣故,其實此刻他們兩人的姿態稍微有些奇怪。

  他的右手依然覆蓋在她的雙眼之上,但是因為要遷就她的頭向後仰的動作,他的姿態看上去是略微欠身前傾的,好像下一刻就會難以把握平衡似的。

  不過下一刻他並沒有喪失身體的平衡,而是在說了那麼一句話之後,借勢往前一傾,低下頭去,嘴唇輕輕落在她的前額正中發際線上,一沾即走。

  她的身軀立刻打了個寒顫,張開了嘴還沒有說話,就被他搶了先。

  三日月宗近緩聲繼續說道:「……既然可以了的話,那就順便再睜開眼睛,看一看在你身旁的是誰吧。」

  柳泉:「誒?!」

  她忍不住發出了驚訝的語氣詞,聲音也提高了八度。語調裡還帶著一絲沙啞,但先前那種因為回憶和愧疚而油然浮起的感傷氛圍淡去,活像被他這麼一打岔,她的元氣滿滿反而回來了似的。

  既然她又恢復了那種熟悉的元氣滿滿的姿態,他也不再窮追猛打,而是發出了一陣熟悉的哈哈哈笑聲。

  「啊哈哈哈哈,開玩笑的。」

  柳泉:「……」

  她未被遮住的下半張臉上,很明顯地出現了無語的神情。她伸出手來,一把抓下他覆蓋著她雙眼的手,像是帶著點被戲耍之後的惱怒,睜開眼睛剛要說話——

  就發現了他們現在這個體♂位實在不是很妙。

  他半跪在她身後,由於身高上的優勢,他剛好超出她大約一頭的高度,往前微微一欠身,就能將嘴唇貼近她的耳畔低聲細語;而她的手還抓住了他的手。

  他原先的姿勢是以左手輕輕按住她的肩頭保持平衡、右手遮住她雙眼;現在喪失了右手這一處借力點,他就十分自然地又往前靠了靠,像是打算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壓到她的肩上、借以保持平衡似的。

  柳泉:……啊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心累。

  真是……真是一點也不能給這個人以可乘之機!否則的話他一定會各種戲弄她的!誰家的付喪神像他這樣在隨和從容的表像之下制造出各種各樣的機會讓審神者狼狽不堪的啊?!到底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

  她還沒內心吐槽完畢,就聽到這個無法無天的天下五劍之一,居然輕聲呵呵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的笑聲非常柔和,左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隨著他的笑聲,他的氣息仿佛吹拂在她右耳和頸側。

  「……今夜的月亮,真美啊。」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7日:

  作者菌……已經是個廢人了【並不

  爺爺的撩,感覺非常難寫好。度的把握是個問題,稍不注意就感覺他要OOC【泣

  總之作者菌已經盡力了!

  順便來點回憶殺hhh


第654章 【回歸篇之四】 77

  柳泉:!?

  她忍不住再度睜大了眼睛, 氣息一滯。

  然而當此刻覆蓋在她雙眼之上的那只手撤去, 她的眼前重獲光明的時候, 她卻意外地發現, 今夜的月色, 的確很美。

  孤懸天邊的那一輪新月,在深濃夜色的映襯下,在遼遠的天際發出幽幽的銀色光芒。那種銀白色清輝灑在庭院裡修剪精細的花木上,將花木的葉片和花瓣上都鑲上了一層柔光。庭院一隅的水池中, 小小的水車永不停歇地靜靜旋轉著,將水抽吸起來注入斜斜架起的竹筒, 又從竹筒中嘩嘩地重新傾瀉回池中。那寧謐夜幕下唯一發出的清亮水聲,和著大自然夜間的天籟,令人油然產生了一種心曠神怡之感。

  而把這美好得不像真實的一切都籠上一層柔光的, 正是今夜格外明亮美麗的新月。

  她就那麼坐在廊下, 望著夜空仿佛有絲出神似的, 右手也依舊握著他從身後伸來的那只手;而他半跪在她身後,左手按在她的肩上,他呼吸之間的溫熱氣息輕輕地吹起她鬢角細碎的額發。

  仿佛過了許久許久之後,女審神者終於輕聲一笑。

  「……在你誕生的那個時代,沒有這樣的說法吧。」她低聲說道。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三日月宗近也只是微微一笑。他就勢一轉,從她的背後繞出, 坐到了她的右側。他們坐得很近, 幾乎肩膀挨著肩膀;在他坐下的時候, 她似乎想要松開握著他的手,但他很快就反手又把她的手扣住。

  因為這個動作而帶起的一陣衣料的簌簌聲很快又安靜了下去。三日月宗近和女審神者並肩坐在廊下,仿佛一起遙望著夜空裡的新月。

  然後,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溫和地笑了。

  「啊哈哈哈哈,到底是什麼說法呢,好像確實是沒有啊。」他說。

  女審神者:「……」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神色,然而很快地,又被這種飄蕩著某種奇妙曖昧意味的氛圍所影響,她很快收起了那種神色,似乎認真地想了一想,然後,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

  第二天,狐之助一大早就來到了這座本丸。

  「審神者大人!」它衝著女審神者行了一禮,「您的任務完成得非常出色,在時之政府那邊也獲得了大好評!」

  今天的近侍仍舊是一期一振。作為當時和審神者一道出陣的刀劍,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也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後看向審神者。

  ……下一秒鐘他就微微一愣。

  因為審神者坐在那張桌子後面,右手托著下巴,聽到狐之助熱情洋溢的發言,也只是眨了眨眼睛,並沒有表示出喜悅之情,就仿佛達成這樣精采的成就對她來說只是日常一樣。

  「那麼,然後呢?」她問道。

  「是會給我額外的獎勵,還是又要給我挖新的坑了?這麼誇獎我,總不會單單只是為了誇獎吧?」

  一期一振:「……」

  狐之助滯了一下,立刻又露出一個笑容。

  「當然會給您發放預定的獎勵。」它說,「那些大人物們是不會食言的。」

  女審神者:「哦∼?!是嗎?」

  下一刻一期一振就聽到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那麼,正如我們約定好的一樣,他們什麼時候能夠把藥研藤四郎還給這座本丸?」

  一期一振:!!!

  他震驚得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然而狐之助的回復卻令人有些失望。

  「……這個,那些大人們說,因為5-4的阿津賀志山戰役現在是否已經完全被修復到了正常狀態之下,還現狀未明……」

  小狐狸為難地說道。

  「……所以,要請您再度出陣確認之後,獎勵才會發放。」

  女審神者沉默了一瞬。

  「……是這樣嗎。好吧,我明白了。」

  女審神者從桌後陡然站起身來。

  「一期君,請把那幾位之前一道出陣的人們都叫到庭院裡吧。讓他們做好出陣准備。我現在就去確認。」

  一期一振想不到女審神者居然一秒鐘都沒有浪費就決定優先把這件事擺在一切事務的最前面——明明她昨天剛剛回到本丸,離開了幾天之後這裡的事務堆積如山,而且那次修復任務的相關報告還一個字都沒有寫……

  他有絲意外地望著她,張了張嘴,最終作為近侍的責任感壓倒了他作為兄長思念弟弟的私人情感,他有絲艱難地說道:「假如您還有更要緊的事的話可以先去完成,藥研的事情其實——」

  女審神者也有點驚訝似的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不,這就是最要緊的事。」她說,「我也想確認一下阿津賀志山那邊的狀況呢。所以,現在就去通知他們做好出陣准備吧,一期君。」

  狐之助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女審神者,又轉而看了看一期一振。不過它並沒有對女審神者的安排順序有任何異議,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在女審神者大步流星掠過它往外走去的時候還喊了一句「祝您順利!」。

  半小時之後,庭院裡巨大的傳送裝置開始吱吱嘎嘎地轉動,齒輪和機械裝置之間互相撞擊,發出一道亮徹整座本丸的金色光柱。

  光柱消失之後,女審神者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出陣時的降落地點——一片山坡上。

  和第一次出陣的時候所遭遇到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堀川國廣飛奔出去偵察,不多時就返回報告;然後,從樹林的縫隙裡,鑽出了數量巨大的、渾身飄散著不祥黑氣的時間溯行軍。

  當然,他們的戰力等級好像並沒有提升多少,所以雖然數量眾多,但也並不是讓大家難以應付。

  然而,數量太過巨大也有些難纏……戰著戰著,柳泉就發現那些時間溯行軍將他們一行人分割包圍了。

  換言之,他們現在每個人都面臨以一敵多的情形,雖然不是處理不了的狀況,但要獲得勝利就要多花一些時間。

  而且在獲得勝利之後,還必須去附近巡視一下,確認目前阿津賀志山的狀況——也就是說,確定藤原泰衡不會在此地就被叛變的部將刺殺。

  七個人在小山坡的半山腰上散開,各自專心對付著面前的敵人。

  柳泉聽到不遠處的兼桑大喝一聲——

  然後帥氣地和堀川國廣小天使爆了個二刀開眼,解決了面前的一把高速槍。

  要不是面前還在和一把敵太刀對陣,柳泉真想給那兩個人鼓鼓掌。

  現場版的二刀開眼簡直等於前排觀看,3D立體帥氣到爆炸。

  即使還是在戰鬥中,柳泉也忍不住得意一笑,隨即精神百倍地爆發出一聲斷喝:「喝呀!」

  然後縱身向前,一刀劈下。

  敵太刀發出低沉的哮叫聲,身軀化為一陣黑煙慢慢消散了。

  柳泉還來不及再次得意地笑,就看到距離自己大約十幾米之外,在地勢略低一些——所以她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到那邊的情形——的山坡上,一期一振被一柄高速槍迫得連連後退,幾乎接近了那邊的懸崖!

  柳泉:!!!

  雖然知道就算是跌下山去,身軀為靈力凝結成的付喪神大概也不會喪命,但掉血重傷應該也是免不了的。而且,就這麼摔下去的話——

  柳泉立即拎著自己那柄也叫「一期一振」的太刀,就要從山坡上衝下去支援他。然而他們兩人的距離的確太遠了一些,她感到了一陣鞭長莫及的力不從心。

  她忍不住放聲大叫道:「一期!小心!!」

  幾乎與此同時,原先全神貫注迎戰敵人的一期一振猛地一抬頭。

  柳泉飛快地把太刀換至左手握住,右手抬起,指向那柄身軀龐大、目標明顯的高速槍。

  「昏昏倒地!!昏昏倒地!!」她大喊道。

  石化咒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然而要石化這麼巨大的目標物體的話,單憑無杖魔法好像太勉強了一點。相較之下昏迷咒即使無法完全使敵槍倒地,也至少能夠發揮一點力量、使敵槍行動遲緩,這樣一來就會為一期一振贏得反攻的時間——

  一期一振果然沒有辜負她那半吊子的無杖魔法為他贏得的短暫時機。

  那少年一般清亮而正直的聲音,驟然沉下聲線,發出一聲暴喝。

  「到此為止,不會再讓你為所欲為了!!」

  ……誒?!一騎打的台詞?!

  柳泉後知後覺地想道。

  而此刻,已幾乎被逼退至懸崖邊緣的一期一振已經覷准機會,往前邁了一步,雙手握住刀柄,用盡全身力氣,斜斜揮出一刀。

  粟田口吉光一生中最高的珍品那鋒利的刀刃斜斜劃開了敵槍的身軀,它發出一陣低沉的咆吼聲,咚地一聲倒在地上,化作黑煙消散於無形。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9日:

  其實作者菌有一點卡文了……

  接下來要回收的伏線有點多而且雜,我還在思考要怎麼安排才好。

  算起來這篇文差不多以日更的速度寫了快兩年,作者菌感覺整個人都要被掏空了【泥垢

  希望能夠好好地把刀男和副長線都用一種很令人信服的風格寫完啊。

  嗯,下一章希望能夠真正把泰衡線做個收尾,然後我們就可以進入刀男的真相線了【。

  PS. 1、鄭重感謝小天使游光的火箭炮!時隔多日又收到了投喂不能更開心!(ゴ ̄3 ̄)ゴ╭∼

  2、順便做個統計,誰想在刀男線裡看到副長登場的hhh

  人數多的話我就考慮讓副長客串一下喲w


第655章 【回歸篇之四】 78

  眼看著敵人已被擊敗, 一期一振才放下手中的刀, 「哈、哈」地喘息著,像是已經疲累到了一定程度;就這麼緩了好幾秒鐘之後,他才慢慢抬起頭來望向山坡更高處的女審神者。

  結果下一刻他的瞳孔就無法抑制地稍微放大了一些。

  因為他看到在女審神者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把敵脅差。

  脅差和短刀的身軀相比之下更小也更靈活, 雖然在日戰的戰場上並不占有什麼優勢, 但脅差可是能夠縱橫日夜兩種戰場的存在,在日戰的戰場上打擊也比短刀更高些,萬一——

  他張開了嘴,剛想呼喊,就發現從山坡的另一側, 有個身影迅疾地從那叢樹林中衝了出來。

  藍色狩衣的寬大袍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那個人以一種和太刀的身份完全不相符的機動值及時衝到了女審神者的身後,氣力萬鈞地握緊手中的那柄名刀中的名刀, 唰地一聲揮下, 刀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

  ……准確地砍中了敵脅差, 將之一揮兩段。

  女審神者剛巧在這時也回過頭來。

  看到自己身後的男人, 她仿佛顯得並不意外, 只是咧嘴笑了笑, 說了一句:「幫大忙了啊,三日月。」

  天下五劍之中最俊美的那一位從容地一揮手中刀,將上面被時間溯行軍身上暗墮的污濁黑氣所侵染的那絲絲縷縷的黑氣揮散, 才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要更加小心一點啊, 雪葉君。」他說, 「太過關注一期君而忽視了自身安危,是很危險的啊。」

  女審神者好像被這句話裡面暗含的小鉤子刺得無語了一瞬間,然後很快就又抖擻精神辯解道:「並非如此!剛剛一期君處於十分危險的狀況之下,已經被敵槍逼到了懸崖……」

  「啊哈哈哈哈,我也看到了啊。」三日月宗近發出一陣長輩般的慈藹(?)笑聲,「一騎打頗有古風哪。」

  女審神者:「……」

  ……喂你又沒有爆出一騎打所以現在擅自使用一騎打的台詞是腫麼回事!

  她露出了一臉吐槽不能的表情,隨即又面色一凜。

  「三日月,背後!」她喊道,及時把剛剛為了發出無杖魔法而交於左手中的太刀又還到右手,衝上去搶先發起了進攻。

  這一次出現的,是一把大太刀。雖然女審神者的劍術很不錯,但對方擁有壓倒性優勢的龐大身軀和力量,一時之間竟然也奈何不得,不能迅速解決戰鬥。

  三日月宗近及時回過身去,在女審神者的刀鋒與敵大太刀再一次當地一聲碰撞在一起、相互角力了一瞬而無法分出勝負的時刻,輕聲笑了。

  「我們,也來個『二刀開眼』,怎麼樣呢?哈哈哈哈哈。」

  女審神者聽到了這麼荒誕不經的台詞,一瞬間就黑線了。

  她拼盡全身的力氣,架住敵刀猛地向前一推。「喝呀!」

  在大太刀被她稍稍推開了一點、身軀重心向後微仰的空隙,三日月宗近及時從側面切入戰局。

  「……這怎麼樣!」他朗聲大喝道,唰地一刀揮下,刺中了大太刀的腰側。

  大太刀發出一陣長而痛苦的咆吼聲,卻只是一連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腰側被刺中的位置,然後抬起頭來,腦袋機械地轉了個角度,直接對上了剛剛刺中自己的三日月宗近——而把一開始的對手柳泉拋在了一旁。

  糟糕!敵刀血條太長了沒能一擊致命!

  柳泉剛想繼續衝上去——她可沒有那種戰場上必須一對一才顯出仁義之風的聖母情懷——就聽到三日月宗近穩定的聲音。

  「雪葉君,想上山坡去察看一下,是嗎?哈哈哈。」

  柳泉猛地轉頭望向他!

  雙手握住自己本體刀的刀柄,天下五劍之一笑得十分從容而鎮靜。

  他的目光甚至都沒有看向她,而是看似專注地鎖定了面前強大的敵手。

  「那麼就去吧。這裡就交給我吧。」他說。

  「去看清楚現在出現在阿津賀志山的那個人是誰……然後回來。」

  「就這樣,就好。」

  女審神者表情似乎空白了一霎,顯得十分驚訝似的;然後,她微微垂下視線,握緊手中的刀,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重重一頷首。

  「那麼,這裡就暫時交給你了,三日月。」

  她轉過身,真的朝著山頂的方向跑去。只留下一句話,在她的身後回蕩。

  「……我很快就回來!」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回頭望向女審神者飛奔的方向,而是慢慢握緊了手中的本體刀,橫過刀鋒,重新架起了刀。

  「哈哈哈哈哈。」他發出一陣大家所熟悉的、爽朗而魔性的笑聲。

  「那麼,給了錢就拿錢辦事吧∼」他說著類似半開玩笑的話,眼神卻慢慢冷冽了下來。

  而這一切,已經把正在奮戰的大家暫時留在身後的女審神者卻是無從知曉的。

  柳泉拎著那柄「一期一振」,一口氣衝上了山坡。

  仍然是那些看起來有些眼熟的、高高低低的樹木,然而在山坡最頂端的那棵大樹之下,這一次並沒有什麼人捂著腹部、靠著那棵樹面色蒼白地坐著。

  柳泉:「……」

  她一口氣奔到了那棵樹下。

  然而環顧四周,什麼人都沒有。

  即使在這一側的半山腰上,刀劍的付喪神們和時間溯行軍戰得日月無光,然而在和他們還有一點距離的山頂,四周卻異常地平靜。

  站在這棵很久以前藤原泰衡曾經靠坐過的大樹旁,一時間竟然只有風吹過樹梢發出的簌簌聲,意外地有種異乎尋常的寧靜溫柔之感。

  【則子,我和你都已經選擇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應該,和你不會再見面了吧】

  藤原泰衡曾經說過的話,沒來由地突然又回蕩在她的腦海裡。

  是嗎……是這樣嗎。

  是真的見不到面了嗎……即使永恆地在這場戰役的地圖上,作為真實歷史的背景人物而存在著,也不可能了嗎……

  突然,她聽到山坡的另外一側,略靠下的地方,傳來一陣亂糟糟的人聲。

  「衝啊——」

  「你們這些家伙——!」

  「可惡——!從背後偷襲的小人!!」

  「源氏的手下,難道盡是一些卑鄙之徒嗎——?!」

  柳泉:?!

  她愣了一下,隨即握緊了手中的太刀,迅速往山坡的另一側衝了下去。

  那一側居然有很多軍士,其中有很多人的衣著打扮都是她所熟悉的、平泉的風格;人群裡豎立著畫有藤原氏的藤紋家徽的長條旗幟——當然也有畫著源賴朝的龍膽紋家徽的旗幟——但穿著不同服飾的人們已然混戰成一團,喊殺震天。

  柳泉不知道時間溯行軍在某張地圖上出現的時間,究竟是提前於歷史事件發生的時刻還是滯後,不過現在看起來,他們還沒有完全解決時間溯行軍,歷史事件就突兀地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是不能夠干預歷史的。要去幫助奧州軍隊更是決不能去做的事情。所以她沿著山脊的另一側衝下去一段距離之後,就停住了腳步。

  在喊殺震天的戰場上,那些人大概都無暇顧及一個原本就藏身於遠處樹後的女人。

  大概也沒人真正注意到她吧。

  這反而方便了柳泉藏在一棵樹干粗壯的大樹之後,默默觀察著戰場上的情況。

  和歷史上一樣,源氏的軍隊看起來占據了優勢,奧州軍隊節節敗退。

  她並沒有看到藤原泰衡的兄長,那位身軀龐大、騎著「高楯黑」的藤原國衡。她也不確定在這個時間,藤原國衡是否已經兵敗身死。

  奧州軍隊的敗退雖然迅速,卻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完全讓源氏軍隊取得勝利的。在歷史上的這個時刻,藤原泰衡尚未焚毀華美的平泉館,在絕望中逃往北方,向著蝦夷而去。

  柳泉凝神靜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戰場上的情形,不放過每一個細節。最後,當她幾乎要確定藤原家的兩兄弟都不在場之時,一個快要喊到聲嘶力竭的聲音突然鑽入了她的耳中。

  「快……快去支援泰衡大人!!」

  柳泉:!!!

  她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隨即,那個聲音又爆發出了近乎凄厲的慘叫一樣的喊聲。

  「快啊——快去保護泰衡大人——!!我們……我們這邊快要——!」

  那個聲音突兀地在半空中斷裂了,瞬即無聲無息。

  柳泉:「……」

  她猶豫了幾秒鐘,忽然回手嗆啷一聲將太刀歸入鞘中,然後單手按住刀柄,衝下了山坡,跑向那個剛才呼救的聲音的來源方向。

  雖然她的無杖魔法勉強還可以支撐一個幻身咒,然而她靈巧地在戰場上躲避過混戰著的人們,沿著他們有意無意之中所指引和暗示出來的、藤原泰衡有可能出現的方向一路狂奔到了近前之後,卻愕然地猛地停下了腳步!

  戰場上,穿著華美甲胄的青年正在奮力戰鬥著。這個時代,真的是只憑大將身上的甲胄就能夠猜測出對方真實身份的時代。柳泉雖然之前並沒有見過藤原泰衡身穿全副重甲的樣子,然而大河劇義經的定妝照她還是看過的,義經所穿的也是那麼一身華麗到不行、能夠充分襯托出身為大將的英勇氣概的甲胄。

  現在,她眼前不遠處的青年也穿著類似的甲胄,在重重包圍著他的人群裡奮勇戰鬥著。

  ……他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孔,看上去大約三十歲上下的模樣,臉上帶著堅毅的神色,側臉已經濺上了點點血跡,頰側因為在戰鬥中不由自主地咬緊牙關而微微繃起了嚴峻的線條。

  他是,藤原泰衡?!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1日:

  hhh最後再來搞搞事情【泥垢

  明天也是零點更新哦,然後就真的可以結束泰衡線了。

  之後大家如果期待著副長的登場客串的話,嗯,就可以好好期待一下了w

  本章配樂:和薄櫻鬼世界結束時的一樣,是遙3裡藤原泰衡的角色歌,「運命ソ舟ズ乗ベサ」。

  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在線試聽的話只能麻煩大家自行搜索,不便之處非常抱歉~~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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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回歸篇之四】 79

  柳泉在原地的樹後呆站了大約一分鐘, 並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意思。

  並不是因為她發覺了這個戰場上的藤原泰衡已經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 而是因為——即使這裡出現的還是那個藤原泰衡,她也不可能對他伸出援手。

  這是他的宿命,也是她的使命。

  然而下一刻,她的雙眼猛然睜大!

  因為她看到了有兩個明顯屬於源氏軍隊的、服飾比一般軍士看上去還要好點, 看似身手不凡的家伙, 從藤原泰衡的背後猛然殺出,嗷嗷大叫著朝著藤原泰衡衝了過去!

  那個「藤原泰衡」反應已經很快了,他陡然一側身,讓過了第一個人劈下的第一刀,回手當地一聲架住了對方的刀;然而這樣一來第二個人的進攻他完全無從抵擋, 他只能瞠圓了雙眼, 近乎目眥盡裂地眼睜睜盯著第二個偷襲者從第一個偷襲者的背後衝出——

  然後,在那個人平舉起太刀、一刀刺向他胸腹正中的時候, 突然如同中了什麼惡咒一樣, 整個人僵在原地!下一刻, 那個卑劣的偷襲者雙眼一閉, 砰地一聲沉重地倒在地上, 好像失去了意識。

  藤原泰衡來不及環顧四周看看是怎麼回事, 他先深吸一口氣,鼓起更大的力量狠狠往前一推,借著與第一個偷襲者的刀鋒相交的態勢將對方推得往後退了兩步;然後他大喝一聲, 一刀向斜上方用力揮出, 唰地一聲直接在對方胸口劃開了一道深長的血痕。

  第一個偷襲者也咚地一聲重重倒在了地上, 抽搐了兩下就不再動彈了。

  然而藤原泰衡無暇顧及這個,而是猛地回頭望向——

  在他身後不遠之處,站著一位身穿白衣緋袴的巫女服的年輕女子。此刻,她右手的食中二指並攏,仿佛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右臂平伸指向前方——指尖所指的方向,是那位莫名其妙就突然倒在地上的第二個偷襲者。

  仿佛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她慢慢扯起唇角,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隨即收回了那只手,將豎立的食中二指在唇邊輕輕一點——

  他恍然大悟,邁過地上倒著的敵人與自己手下的屍體,就那麼踩著因為浸透了鮮血而變得有點松軟的土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他仍舊握著自己的太刀,微微一抖手腕甩掉刀刃上沾著的血珠,站在那位年輕的巫女面前,帶著一絲疑惑的表情問道:「那個手勢……?你是……?」

  然後,他看到她笑了笑。

  「正如您所猜測的那樣,我是個陰陽師。」她說。

  藤原泰衡哦了一聲,又回頭望了望那個突然倒地的偷襲者。

  「那麼他是……?」他詢問似的繼續說道。

  雖然在內心已經有了一整套關於她的來歷和這整件事的猜測,他卻並不立即顯示出來,而是以這種說一半留一半的疑問式語氣,仿佛想要引著她自動招認一樣。

  柳泉在內心中深深嘆息了一聲。

  是嗎……這就是真正的「藤原泰衡」啊……

  「他,中了我的咒術,會暫時昏迷一陣子。」她平靜地回答道,表面上沒有流露出一丁點心虛的情緒,坦然地直視著他那張對她而言十分陌生的臉。

  然後,發揮了至高的演技,開始扮演一位長期與世隔絕而不諳世事、毫無塵世間應有之情感的,人偶一般的少女。

  「等一下我離開的話,他大概就會很快醒來了。假如您想要斬草除根的話最好還是去補上一刀。」她用一種極端平靜而冷漠的語氣又補充了兩句。

  藤原泰衡微微一揚眉,臉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色。

  「是嗎。……承蒙你及時支援,至為感謝。」他客氣了一句,投向她的目光中含有試探之意。

  「在這種時刻,作為一位女性竟然有勇氣來到這種戰場上,還真是讓人有點驚訝啊——」他微微拖長了尾音,說道。

  聽上去像是贊許,然而信他就有鬼了。柳泉想。

  「因為家父曾經蒙受過秀衡殿的恩惠,所以我聽聞源氏軍隊進犯之消息以後,特意前來支援。」她用一種直率到不得了、簡直不諳世事似的天然語氣這麼回答道。

  藤原泰衡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他看起來並不真的完全相信她,然而他認為她的力量可以為他所用,因此仍然對她流露出了盡量溫和友善的神色。

  「哦?!這還真是意外啊!」他說,「既然如此,那麼就請繼續助我——」

  柳泉及時截斷他的話。

  「現在,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她放空臉上所有的神色,面無表情地說道,「以咒術過多地介入現世,對世人無益,也不是我應當做的……」

  她的語氣聽上去極為死板,就像是其中並無一絲人世間的感情似的。

  藤原泰衡被她噎得一窒,竟然片刻之間沒能說出話來。

  然後,那位年輕的巫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奧州藤原氏對我的恩情,我已經回報了。」她說,「然而,我只是個陰陽師,無法與天命相抗。」

  藤原泰衡:?!

  「你——!你是說……?!」他沙啞地嘶聲追問道,「難道我……」

  然後,他看到那位年輕的巫女慢慢搖了搖頭。

  「天命,並非我等能夠窺知。然而為了回報奧州藤原氏的恩情,我已經冒著有可能違背天意的風險前來支援了您一次。」

  她那如同人偶一般機械而毫無感情的語氣裡,終於帶上了一抹類似喟嘆的情緒。

  「下一次,我不會再趕來了……所以,泰衡殿,請您善自珍重。」

  她說,然後轉過身去。

  藤原泰衡飛快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在這個奧州藤原氏節節敗退的時刻,身懷神奇的能力、還能夠站在他這一方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

  雖然不知道這位年輕女子所述說的故事和前來支援他的理由是真是假,然而事到如今,真假其實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他必須抓住這難得一見的外力援助,避免自己的敗局太早到來!

  然而,下一刻他就抓了個空。

  那位白衣緋袴的巫女,在他面前忽而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藤原泰衡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環顧四周,卻只有風中飄蕩著淡淡血腥味的戰場,以及那些從一開始就絞殺在一起的、自己的軍隊與敵方的軍隊。

  那位年輕的巫女,突然出現了又迅即消失了,來去都像一場夢一樣。

  而在他無法看到的地方,重新使用了幻身咒的柳泉回身向著山坡頂端疾奔而去。

  直到她一直衝上了坡頂,才發現刀劍的付喪神們已經結束了戰鬥、解決了那些時間溯行軍,全員聚集在山頂那棵大樹下,等待著她歸來。

  柳泉站在山頂的那棵大樹下,又回過頭去,最後一次望了望山坡另外那一側,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激戰場景。

  她的目光落在人群裡那位穿著最華麗的甲胄的青年身上。

  不知為何,她忽然記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當她在箱館寒風凜冽的海邊,即將離開薄櫻鬼那個世界的時候,系統菌為她特別放送的那首所謂的「最新斷頭歌」。

  【數不盡的悲傷沉澱於此

  無可替代之人長眠於此

  見證了戰爭的朵朵白雲啊

  將這些英靈送至充滿光明的天上吧】

  她慢慢地伸手探入襟內,拿出了一張——原本是兩半、又被仔細地拼合起來粘好的紙,低頭注視著那張紙上俊挺的字跡。

  那首所謂的斷頭歌,到底是怎麼唱的呢?

  【應該踏上的旅程

  除了前行別無他法

  不遠處等待的未來

  即使未知

  也要邁向前方】

  她慢慢地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她的目光已經恢復了一片冷靜澄明。

  山南先生曾經對她說過,每一次道別,都是永別。是嗎?

  「我們,回去吧。」她說。

  傳送門在他們面前展開,付喪神們在她的示意下率先一個接一個地踏入那扇充滿著耀目光芒的傳送門。

  三日月宗近走在最後。當他邁進傳送門的一霎那,又暫時停了下來,回過頭望著落在最後的女審神者。

  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往下滑到她的右手。她那纖長的指間,捏著那張先是被割裂、又被重新拼合起來,寫著藤原泰衡送給她的後朝之歌的紙。

  「哈哈哈哈哈。」他輕聲笑了起來,向著她伸出了一只手。

  「一起回去吧,雪葉君?」

  ……然後,之前一直望著山下那些戰鬥著的歷史人物的她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

  雖然並不是狠狠瞪著他,但不知為何那一眼之中含著一點凜冽的情緒,讓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了眼眸。

  「啊,不是該笑的時候嗎。」他用一種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不知為何,這一句話說出來,她的目光卻微微有些緩和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睛,並沒有把手放在他伸出來的手上,而是微微一低頭,從他身側的空隙處同樣邁步跨進了那道仿佛由耀眼光芒構成的傳送門。

  在她邁入傳送門正中光芒裡的一霎那,她指間的那張紙驟然唰地一聲燃燒起來!

  她仿佛微微一怔,卻並沒有立即松手的意思——幸而那來得蹊蹺的小火苗也並沒有要延燒到她身上的意思。

  那張紙很快就在她指間化為了灰燼,穿透她的指縫,絲絲縷縷地掉落下去,須臾便融入了傳送門中的光芒裡,無影無蹤,再也不留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2日:

  嗯,泰衡線至此告一段落【。

  說明一下,妹子一開始使用了幻身咒所以這個「藤原泰衡」並沒有發現她。後來她為了發出昏迷咒攻擊那個偷襲者,所以不得不先把幻身咒解開了,因此藤原泰衡就能夠看到她了w

  最後她突然原地消失,那當然還是因為幻身咒【。

  嗯這個技能真好用啊不想還給系統菌腫麼破【泥垢

  說起來我一直很喜歡遙3裡泰衡的這首角色歌,從旋律到歌詞都很喜歡,能夠最終用在自己的文裡真是太好了。

  薄櫻鬼裡化為灰燼的這個梗真是不能更虐,所以這一次化為灰燼的就只是寫著和歌的紙吧【。

  本章配樂:和上一章一樣,是遙3裡藤原泰衡的角色歌,「運命ソ舟ズ乗ベサ」。

  因為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所以就麻煩大家自行搜索試聽吧,麼麼噠w


第657章 【回歸篇之四】 80

  回到本丸之後, 前來報告審神者出陣期間本丸各項狀況的壓切長谷部很難得地有點吞吞吐吐。

  女審神者雖然好像有點打不起精神來,一臉疲乏的樣子坐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之後,右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撐住額頭, 好像對他所彙報的事情並不太在意,又或者只是因為信任他能獨立作出對這座本丸有益的決定、所以自己用不著每件事都過問一樣——

  不過, 當壓切長谷部彙報到「午後您的辦公室裡忽發一場小規模火災, 但未造成人員傷亡,只是不幸波及您桌上的文件, 有一份文件被燒毀, 十分抱歉!」的時候, 女審神者忽然把半眯的眼睛睜開了,陡然直起上半身,顯得對此很有興趣似的。

  在審神者不在本丸的期間內萬分謹慎地代替她料理事務的壓切長谷部,感到更加懊惱了。

  他甚至因此在敘述的時候打了個磕絆。

  「呃……午後,由於您出陣之故, 您的辦公室裡沒有人在。是今天負責清掃外廊地面的加州君第一個發現了您的辦公室裡好像有火光冒出。」

  說到這裡壓切長谷部不得不咳嗽了一聲, 勉強把那種【我沒有完成好主人交付的任務、也沒有在主人出陣的時候看顧好這座本丸】的愧疚感壓下,繼續敘述事情的經過。

  「加州君及時衝了進去, 但發現了一件蹊蹺之事。」

  「只有您桌面正中擺放著的那份文件起火, 火勢在那份文件燃燒殆盡後自行熄滅,並沒有波及桌上和室內其它物品及文件。」

  「事後我仔細檢視了整個房間, 並未發現任何可疑的起火點或任何可能導致起火的原因……」

  壓切長谷部又咳嗽了一聲, 微微低下頭。

  「因此, 此次起火事件未能找到原因。那份文件的內容也不得而知……在您出陣離開本丸期間發生這樣的事情, 是我監督不力。非常抱歉!」

  雖然說著「主命至上」、卻好像一次也沒有在她這個新主人面前表現得如此弱勢過的阿魯嘰控壓切長谷部,道歉的時候表情十分真摯,是真正在懊悔著這座本丸出了這樣的差錯,並且——

  道完歉之後,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布袋,雙手呈上給女審神者。

  「盡管無法調查得知被毀的文件內容,但散落的灰燼我都盡可能地為您收集起來了……就在這裡。」

  在女審神者微微一頓、繼而伸手接過那個小小的布袋之後,壓切長谷部退後一步,再度深深地俯首致歉。

  「……發生了這樣的差錯,十分抱歉!」

  女審神者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她搖了搖頭,輕輕一笑。

  「……沒關系,長谷部君。」她說。

  「我想我大概能夠猜到是哪份文件被燒毀了……」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

  「沒關系的。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已經了解了。這不是你的責任。今後也請在各種時刻好好地守護這座本丸吧。」

  長谷部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

  「是的,主人!」片刻的停頓之後,他聲音響亮地這樣回答。聽上去已經完全重振起了自信。

  而且,聽上去,他和本丸的新任審神者之間那層若有若無的隔膜感好像也因此而消除了似的。

  女審神者露出一個略微類似於苦笑的表情,目送著長谷部結束彙報、從房間裡退了出去。

  當他走到門旁的時候,又遲疑似的回過頭來,露出竭力思考和回憶的神色。片刻之後,他好像終於記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對女審神者說道:「主人!我在那份文件尚未完全燒毀之時就趕到了現場,雖然無法阻止那份文件被徹底燒成灰燼,但在那之前我試著看到了上面的幾個字,也許對您回憶那上面的內容會有幫助……」

  女審神者好脾氣地點了點頭,應道:「好的,長谷部君。你看到了什麼字?」

  長谷部想了一下。

  「是——『言葉』這個詞。」他說。

  在室外投進來的橙紅色暮色裡,他仿佛看到女審神者微勾唇角,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說。

  當長谷部走出門外、又回身細心為她關上了房門之後,女審神者才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緊握著的那個布袋,然後微微嘆了一口氣。

  「雖然終於和長谷部君達成和解的基礎,應該也是從以前到現在為止持續的努力累積起來的好感度……」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不過,今天的這件事,姑且……也算得上一個加分項?或許還促使他下了最後的決心認同我作為他的『阿魯嘰』?」

  她的唇角浮現了一絲真切的微笑,手指輕輕捏了捏那個裝著小小一把灰燼的布袋。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承了你的情啊。」

  她頓了一下,然後說出了那個名字。

  「泰衡。」

  現在這麼說著的時候,她已經能夠很平靜了。甚至可以稍微做到像一個全然的旁觀者那樣,以客觀而冷靜的姿態來提起關於他的事了。

  她低下頭注視著那個小小的布袋。

  袋子裡盛著的,應該是薄薄一張紙的灰燼。那張紙上,寫著藤原泰衡在大社婚禮的當天早上,按照禮儀派人送給她的那首和歌。

  【一字抵萬金/雖雲秋日木葉枯/萬物褪色變/唯吾慕君言葉者/經秋不改永常存】

  也許,是當她在阿津賀志山發現出現在那裡的人,重新變成了那個真實的歷史人物「藤原泰衡」的一瞬間,某種神秘的力量,就將那張並非歷史人物「藤原泰衡」留給她的紙,燃盡了吧。

  就像她邁入通往本丸的傳送門的一瞬間,手中那張寫著後朝之歌的紙,也同樣燃燒起來,化為灰燼一樣。

  不應該遺留在現世的,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跡的。

  那麼,那個她所遇見的藤原泰衡,現在又流離到了何方,回到了他原先那個世界裡嗎,重新遇見了那個真正的「泉御前」——那個雖然方法有些笨拙、也好像不太討喜,卻是一心一意愛著他的少女嗎?

  她慢慢解開了那個布袋封口的抽繩,望著裡面被精心聚斂到一起、卻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模樣的那一捧灰燼。

  女審神者繞開桌邊和身後的椅子,拿著那個布袋,走到了窗邊,略一思索,把窗子推開了。

  本丸這裡的氣候正好,因為她今早剛剛任性地把景趣設置在了春季。在最近心情略有些低落的時刻,還是看著萬物復蘇、春暖花開的春季,會提振人的精神,是吧?

  此刻這扇對著後園的窗子打開,一陣清風恰好吹過,後園裡的一棵櫻花樹上,淡粉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隨著風飄了起來,吹向女審神者佇立的這扇窗前。

  女審神者伸出手去,掌心朝上平攤開來,就有幾瓣櫻花隨風飄來,輕輕落在她掌心。

  她凝視著掌心的櫻花瓣,慢慢地彎起了唇角。

  然後,她將那個解開封口的布袋慢慢翻轉過來,變成開口朝下的狀態,又輕輕抖了一抖。

  原先被小心盛裝在布袋裡的灰燼,一點點漏了出來,又隨著清風,與風中的花瓣一道被卷起,遠遠地吹向更遠的地方,直至飛過本丸的院牆,向著春季的晴空遠飏而去。

  ……

  第二天一早,狐之助就來拜訪女審神者了。

  正好,女審神者也有話想要問它。

  「我說——時之政府的那些大人物們,是打算私吞我的任務通關獎賞嗎?」

  依然托著頭坐在那張前任審神者留下來的大辦公桌之後,這座棘手本丸的新任審神者屈起另一只手的手指,以指節篤篤地輕敲著桌面。

  其實她早就看到了狐之助背上背著的那個白布大包袱。從那個包袱過大的尺寸來看,裡面說不定裝著什麼金銀財寶(大霧!)。

  ……不過,根據刀男中的本丸名產——出自於鶴丸國永之手的「驚人的大驚人的白驚人的沒味道!」的大飯團這個例子來判斷,也並不是每個外形「驚人的大驚人的白」的物體都是好物。

  嘛,果然還是要看內在吧。

  懷著這種看似氣場十足、實則有一點輕松調侃的心情,柳泉托著下巴,笑眯眯地望著站在那裡、過於巨大的辦公桌都幾乎將其身影遮住的那只小狐狸。

  狐之助臉上的神色卻是一本正經的。

  「我今天來,當然也是接受過時之政府諸君指示的!」小狐狸尖起嗓子,認真說道。

  柳泉:「哦?」

  看著女審神者露出充滿興味的神情,小狐狸好像顯得表情更為嚴肅了。

  「審神者大人,我今天是奉命來和您好好談一談的。關於這次您被賦予的特殊任務背後,時之政府的諸君也有一些不得了的發現……您願意聽一聽嗎?」

  啊,雖然說著「願意聽聽嗎」這樣的疑問句,但背後的意味卻不容拒絕呢。

  柳泉這麼想著,雙手交叉撐在桌面上托住自己的下巴,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

  「當然。請講。」她回答道。

  狐之助好像松了一口氣。

  它低下頭似乎組織了一下措辭,然後又重新抬起頭來,用一種嚴肅得像是歷史老師的口吻提問道:

  「您,聽說過『後三年之役』這一歷史事件嗎?」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3日:

  意外地寫了大半章長谷部的主場……我發誓這部分內容確實是手指擅自自行移動在鍵盤上打出來的【泥垢

  然後,一部分的真相馬上就要揭曉了hhh

  雖然泰衡已經退場,但有一部分的真相與他這個人有關,所以就選在現在寫吧。

  之後的其它真相,會隨著劇情的進展慢慢展開的。

  畢竟,這篇文就是一個解謎番啊【大霧!!

  說起來,當我查資料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直覺真是太棒了【x

  為什麼這麼說呢,且聽下回分解【被踢飛


第658章 【回歸篇之四】 81

  柳泉:???

  看著這位和其他可愛的少女不太一樣、從上任一開始就總是富有氣勢的女審神者冒出滿臉問號的樣子, 狐之助可愛地歪著頭晃了晃。

  ……不知為何總覺得它像是要對著審神者開嘲諷啊?!

  然而柳泉也知道, 它已經擺出了一副講古的姿態,那麼這個長長的故事就是不能不聽完的。所以她索性端正了坐姿,對狐之助鄭重說道:「願聞其詳。」

  審神者的這種態度好像讓一肚子故事的狐之助也感到滿意,它同樣坐直(?)了身軀, 大眼睛一眨一眨地, 認真對柳泉開始科普這個長到可怕的故事。

  「奧州藤原氏的先祖,名叫藤原經清,是最早割據陸奧國地方的安倍賴時的女婿。」

  「安倍家族一開始只是在陸奧地方擔任最高管理的官職,但到了賴時這一代,他眼看陸奧易守難攻、自己羽翼已成, 朝廷又鞭長莫及, 竟然打算直接將陸奧劃歸自己名下。」

  「於是朝廷就派出源賴義進行討伐。源賴義,就是那位斬了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源賴光的侄子, 也是一位有勇有謀的名將。」

  「他到了陸奧之後, 眼看朝廷軍隊不足以將賴時討伐, 就拉攏了割據鄰國——出羽國的清原氏兩兄弟, 最終擊敗了賴時。當然, 作為賴時女婿的藤原氏先祖經清也一同被斬殺。」

  柳泉:?!

  狐之助仿佛笑了笑。

  「聽到了熟悉的姓氏嗎, 大人?」

  柳泉:「……」

  她又不能說自己那個化名是由那個同人世界的作者大大賦予的,只好干笑了兩聲。

  「哈哈,哈哈。」

  ……牙敗, 自己好像已經學會了三日月宗近的那一套啊?比如說【在遇到任何不願意處理又不願意正面回應的狀況時, 笑總是最好的】那種方法?

  狐之助大大的眼睛裡, 有絲異光飛快一閃。

  「嘛,總之,在藤原經清死後,他的夫人——也就是安倍賴時之女——被源賴義賞賜給了襄助有功的出羽清原氏的兒子清原武貞。藤原經清的兒子藤原清衡也就此成為了清原武貞的養子。後來,賴時之女又為清原武貞生下了一個兒子,叫做清原家衡。」

  「出羽的清原氏雖然光明正大借著戰爭的勝利占據了陸奧和出羽地方,然而他們的新一代現在就變成了非常復雜的狀況。長子真衡是清原武貞和正室所生,眾望所歸;然而養子清衡以及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家衡也有別樣的想法。在這種情況下,戰爭的爆發幾乎不可避免。」

  「這時,源賴義之子源義家作為朝廷任命的陸奧守來到了這裡。他選擇了支持正統的清原氏繼承人真衡,然而真衡不久後卻突然去世。不過,懾於義家的勢力,作為清原家養子的藤原清衡見勢不妙,投降了義家。只有清原家衡拒不投降,最終被討伐而斬殺。這就是『後三年之役』。」

  狐之助的敘述十分有條理,即使是對這段歷史完全沒有任何了解的柳泉,聽起來也毫不費力。

  「至此,清原氏手中之勢力喪失殆盡,就由藤原清衡以養子身份毫不客氣地繼承了。當然,他也光明正大拋棄了清原這個姓氏,恢復了藤原之姓——這就是稱霸奧州的藤原氏最初起家的由來。」

  柳泉:「……哦。」

  狐之助好像在等著她的進一步評論。

  柳泉傷腦筋似的想了想,感覺自己的頭腦實在很難從這一大堆人名中掙扎出來,於是又下意識地學習了三日月宗近的應對方法,敷衍似的微笑說了一句:「甚好,甚好。」

  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都和三日月宗近十分相似。狐之助:「……」

  看著小狐狸露出有點無語的神色,柳泉只好又好聲好氣地問了一句。

  「所以說,你今天給我講這個關於『奧州藤原氏之起源』的故事,是因為……?」

  狐之助嚴肅地點點頭。

  「嗯。正是因為您剛剛完成的任務啊。」它正色說道。

  「雖然時間溯行軍一直沒有放棄他們的惡行,也一直都想要利用山頂神社的傳送陣,然而在您到來之前,其實別處的一些本丸也有類似的狀況,要守護本丸附近的關鍵地點……但是,他們那裡從未出現過時間溯行軍鋌而走險,強行改變傳送陣目的地,攪亂時間,意欲將審神者也一道牽連進他們改變歷史的行動當中去的狀況……」

  柳泉:「……哦?!」

  狐之助嘆了一口氣。

  「關於時間溯行軍為何選擇您作為他們的突破口,時之政府那邊也並沒有置之不理,而是經過了一番探討和追根溯源的研究,然後發現——」

  不知為何,柳泉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狐之助下一刻就說出了——不得了的真相。

  「平泉著名的中尊寺,據說就是藤原清衡為了紀念和供奉他橫死的父親經清、外祖家的安倍一族,以及同母異父的弟弟清原家衡一族,在歷次戰爭之中死去的人們而建立的。」

  「歷史上的藤原泰衡在被殺之後,首級雖然落到了源賴朝手中、被釘在木柱上示眾,但最終賴朝將泰衡的首級還給了藤原氏的遺族,將之安葬在中尊寺。」

  「時之政府相信,將泰衡的首級安葬在中尊寺、並且此後經常去祭奠的所謂『藤原氏的遺族』之中,也許也有著出羽清原氏的後人。經過百年的變遷,以及藤原清衡建立中尊寺、對清原氏一族死難之人的供奉和祭奠,大概在『後三年之役』中形成的仇恨,也早就消失不見了吧……而且,同為被賴朝無情掠走的陸奧、出羽之地從前的統治者,也許清原氏對藤原泰衡的遭遇產生了感同身受的同情之感也說不定……」

  柳泉:「……誒?!」

  她驚異得陡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狐之助的目光閃了閃,衝著她微微一頷首,咧開了嘴,笑了。

  「……也許您此刻聽到這裡,也已經猜到了。」它說。

  「那些時間溯行軍,不知藉由何種途徑,得知了您的那個化名。——當然,因為您坦率聲言自己與新選組有關,查到您的化名也許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柳泉:「……這怎麼可能……在這裡又不會有人將那個名字真的完完全全透露出去……何況在歷史上,我也好、我所扮演的那個人也好,明明都從未真的存在過——」

  她的喃喃自語,狐之助仿佛就沒有聽到一樣。

  「然後,他們又不知出於何種猜測和理由……擅自認為您與一千多年之前的那個『出羽清原氏』有關。坦白地說,或許他們以為您就是那個清原氏的後人也說不定。」

  小狐狸的面色異常認真而嚴峻。

  「最後,他們相信,只要將您這位既身為審神者、又與藤原氏相關的『出羽清原氏』的後人送往奧州合戰時的陸奧,通過一些方法和手段介入奧州藤原氏的相關歷史——當然,最好是直接與藤原氏的總領藤原泰衡產生連系;命運相關,這是最好的——這樣就能夠最終改變歷史,達成他們的目的。」

  柳泉:!!!

  她愕然地張開了嘴,感到自己臉上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怎麼……可能……?!」她喃喃地說道。

  狐之助好像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您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不是出羽清原氏的後人,其實無關緊要。」它用一種極其冷靜的口吻說道,「假如您最後對藤原泰衡的遭遇產生了同情和惻隱之心、選擇了幫助藤原泰衡,那麼那些時間溯行軍不就達成他們的目的了嗎。」

  【……有些事情,以我的一己之力沒能挽回,非常抱歉。】

  自己曾經對藤原泰衡說過的話,在這一刻又突兀地從記憶深處躍出,回蕩在腦海裡。

  假如藤原泰衡不是那樣極端冰冷自抑、驕傲透頂的性格呢?假如她不是經歷了那麼多世界、那麼多無可奈何的離別,已經可以用強大的理智和道義來約束自己的行動和決定呢?

  【明日香之川/飛鳥川淵今成瀨/世無常如是/然吾心慕伊人情/自始至終永不渝】

  這是,那張在她選擇踏入返回現世的傳送門的一霎那,就已經化為灰燼的紙上,寫著的後朝之歌。

  ……這是,他想要對她說的真心話嗎。

  柳泉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注視著面前仰著頭望著她的小狐狸。

  「那麼,他們的陰謀不會得逞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清冷之感,語調卻很穩定。

  「我這個假貨居然還誤導了他們,多麼遺憾。」

  狐之助忽閃了幾下大大的眼睛。

  「是的。您在這次任務中傑出的表現,時之政府的諸位都非常贊賞喔。」它忽然又換回了那種可愛的語調,聲音清脆地說著。

  然後,終於從背上解下那個布包,兩只前爪也不知道怎麼就三下兩下撥開了布包上系緊的繩子。

  白布散開,裡面只有一個木盒。

  狐之助再把盒蓋打開,柳泉看到這麼巨大的木匣裡,居然只靜靜躺著一把短刀。

  狐之助將那柄短刀從盒子裡拿出來恭敬地放在地上,然後用一只前爪將短刀往女審神者的方向輕輕推了推。

  「正如之前所約定好的那樣,這是您出色完成任務之後應得的獎賞。」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4日:

  所以這一章有些歷史的講古,我盡量講得深入淺出些【。

  作者菌之前對源平之戰還是有些了解的,但奧州藤原氏的這些歷史,不是為了寫泰衡,大概不會去刻意學習吧。

  所以當看到牽涉進來的另一方的當事家族居然姓清原的時候簡直要爆炸了【不

  簡而言之,就是時間溯行軍把妹子誤認成是一千多年前在泰衡死後安葬他首級的出羽清原氏的後人了【。

  而這個清原氏,和泰衡的藤原氏家族有著歷史略復雜的親戚關系【

  說起來,作者菌最早把妹子在薄櫻鬼卷裡的化名設定為姓清原,是因為一開始本來想設定她的身份是我大天~朝人的。

  那個時候在霓虹看來是清國,是吧。「清原」背後的含義就是「原本來自於清國」嘛hhh

  後來查閱了歷史上新選組全員的名單,裡面也確實有個姓清原的隊士,真是奇妙的巧合啊~~因此就愉快地決定這麼用了【不

  之後覺得妹子鬧這麼宏大的背景設定其實無助於劇情發展,反而還白白水了好多字數,因為不希望給劇情注水,就干脆刪掉了這個背景設定,只把名字保留了下來。

  然而現在為了寫藤原氏之起源,一查資料簡直意外之喜【咦

  所以——產生了這個奔放到天際的腦洞,請大家食用【泥垢

  憋擔心,都寫到新選組了當然會讓副長出來客串的。

  但是副長僅僅只是客串而已還是設定為跟真相線的真相有關,這個讓我再想想w


第659章 【回歸篇之四】 82

  狐之助離去之後, 柳泉喚來了一期一振。

  然後, 隔著那張大辦公桌,她直接把那柄短刀推向站在桌子另一側的粟田口家的長男。

  一期一振:!!!

  「這、這是——!!」他脫口說道,微微波動的語調裡透出了和他平時溫良斯文好青年的形像略微有些不相符的異常激動感。

  隔著那張桌子,女審神者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幸不辱命。」她說, 「我把藥研帶回來了。」

  一期一振愣住。

  他雖然設想過很多次這位新任審神者會以一種什麼方式帶回他唯一流落在外、疑似因為做錯事情而被時之政府封殺的弟弟, 然而他所想到的,最多也就是踏遍那些熟悉的地圖,甚至要跟檢非違使戰鬥,一次兩次無數次,直到某一次戰鬥結束之後, 在時間溯行軍化作黑煙逐漸消散以後, 在原地看到那柄他心心念念要重新帶回本丸的短刀——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在女審神者的率領之下完成了一個前所未見的奇特任務, 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好像也是審神者承擔了更多的責任——和從前那些以刀劍的付喪神作為主力而戰鬥的經驗不同——幾乎等於以一種躺贏的方式, 突然獲得了這柄弟弟的本體刀。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 粟田口家的長男一時間竟然茫然地愣住了, 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女審神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真難得啊, 一期君也有這麼笨拙的時刻嗎?……還真是個一心一意把弟弟們放在第一位的好哥哥啊。」

  她笑著評價道。

  一期一振:「……」

  講真, 她沒有說他是那種傳統的、弟控型的「笨蛋哥哥」,已經算是很厚道了。然而她的笑謔仍然讓他感到了一陣不自在,臉色微微漲紅了, 垂下視線喃喃應了一句:「請別拿我開玩笑了……」

  女審神者其實也就是因為最近跟一期一振感覺混熟了, 所以把握一下他的好感度, 覺得可以用「友人的輕松態度」來開個玩笑,順便還可以再刷一波好感度,所以就隨口說了一句。現在她見好就收,將視線從一期一振身上轉回那把短刀之上,露出猶豫的神色問道:「不過……要召喚付喪神的話,該怎麼做?」

  一期一振:「……」

  他有一瞬間很想問一句既然時之政府派了她過來就任審神者,難道就沒有給她來個崗前培訓什麼的嗎。不過看這個架勢也知道,答案是沒有。

  他走上前去,握住刀柄輕輕將那把短刀從刀鞘中抽出來,再將它擺放在女審神者面前的桌面上,然後十分克制地向後退了一步,挺直背脊站好,對女審神者說道:「現在,只需要試著向這把刀內注入靈力……看看。」

  女審神者點點頭,剛才還十分有余裕的輕松表情也不見了,現在她滿面肅然之色,試著向那把短刀伸出手去,握住了刀柄,然後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然而須臾之後,她因為合上眼睛而微微垂下的長睫似乎就動了一動。不過她並沒有睜開眼睛。

  一期一振緊張地注視著女審神者……和那把短刀。

  片刻之後,女審神者睜開眼睛,徑直把那柄短刀從桌上拿了起來。

  一期一振:?!

  「主人……?」他疑惑地叫了一聲。

  女審神者仿佛從思考裡醒悟過來,衝著他微微一笑。

  「果然,不好好學習一下如何正確地注入靈力,是不行的啊。」她泰然自若地說道。

  「和替你們手入的時候不同,果然要喚醒一把刀中沉睡的付喪神,需要的靈力不能夠憑著直覺胡亂來啊∼」她又恢復了那種有點輕快的語氣,將那柄「藥研藤四郎」還刀入鞘,握在手裡,繞過桌子走到一期一振面前。

  「別擔心。既然他的本體刀都已經在我們手裡了,就不用擔心時之政府對他還會有什麼禁令……」她衝著一期一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畢竟,那些大人物們好像已經相信了我並沒有讓藥研神隱我的打算呢∼」

  一期一振:「……」

  他剛剛還湧動在心裡的擔憂,瞬間就化為了啼笑皆非。

  啊,這位新任審神者,果然性格很奇妙啊。

  仿佛總有無限強大的內心,在困境中也能把壞事化作前進的動力,不諱言自己的短處,也不避諱自己的弱勢,然而,不因此喪失自信,不因此畏縮不前——

  看著她,他仿佛能夠體會得到一種原本不應屬於冰冷金屬制成的刀劍內在會燃起的熱情。

  ……看著她,就仿佛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夠做得到——這,是他的一種錯覺嗎。

  一期一振放心(?)地走了,好像對女審神者很有謎之信心(大霧!)似的。

  然而一期一振剛離開女審神者的辦公室、把房門輕輕關上,在門完全關緊的一瞬間,女審神者滿臉的自信表情立刻就垮了下來。

  む我知道我知道∼靈力不足,所以無法召喚出付喪神,是吧?!め

  往後一下仰倒在舒適的椅子上,後腦靠著柔軟的椅背,女審神者像是望著這個和式房間的木質天花板發呆;然而在她的腦內,她已經用一種自嘲似的口吻發問了。

  當然,在這種時刻,她說話的對像也並未置之不理。

  【嘛,你當初不是也做好了覺悟嗎。】

  系統菌施施然地浮出水面,答道。

  【日常維系一座本丸之靈力的水平,現在是足夠的。也就是說,你本丸中現存的所有付喪神,都不會因為你靈力的匱乏而重新變回本體刀的模樣、或陷入沉睡。】

  【然而要召喚新刀劍中的付喪神,就需要額外的靈力了——畢竟你並不是那種天賦異稟、身具靈力的正統審神者,所以現在就得來想點辦法了。】

  出乎意料地,系統菌並未向玩家開嘲諷。它好像只是以一種極端冷靜的語氣在和玩家商議著接下去的應對之策一樣。

  女審神者反而忍不住開了一句嘲諷。

  む哦∼?!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建議我去寢當番呢。め

  【系統又不是變態,沒有研究玩家如何睡男人的愛好。】系統菌用一種魯直的態度直率而粗暴地答道。

  【系統不是萬能神,也有運行時需要遵循的法則——違背了法則,世界就會崩潰,即使是我們也不可能無視這一點。】

  【所以,不可能無限制地為玩家開掛,贈送金手指。畢竟動搖我們所要修復的世界的,是瑪麗蘇們。我們不可能在抽取了動搖世界的瑪麗蘇之後,再自行創造出一個來吧?】它冷冷地說。

  女審神者:む唔……め

  【……即使要在權限允許的範圍之內贈送金手指給你,也必須遵循一定的法則。或者——通過一定的媒介和理由。】系統菌意味深長地說道。

  女審神者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系統菌話語裡的關鍵字:む媒介……和理由?!め

  【嗯哼。】系統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我們不能主動賜予你充沛到超越真正適格的那些審神者的靈力,然而你拿自己原先具備的超能力來等價交換,這就是允許的法則。】

  【在領導這個世界的時之政府所允許的法則——也就是說,所謂的「寢當番」——之內,利用付喪神作為媒介,向你傳輸比平常的水准更多些的靈力,只要不多到離譜的地步,也並不是不能靈活地來執行。】

  女審神者仿佛無聲地笑了一下。

  む喂喂∼那不是欺騙時之政府的操作嗎?め她吐槽了一句。

  系統菌高冷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我還沒有說完——除此之外,想得到海量的靈力且不用付出代價的話,那就會讓你自己也成為必須被規則抹殺的瑪麗蘇。】

  女審神者:む……唔。め

  她仍然保持著先前那種仰望星空(不)的姿態,好像往後仰倒在寬大舒適的座椅中、直勾勾望著天花板陷入了沉思。然而一分鐘之後,她卻長長呼出一口氣,陡然坐直了身子。

  【明白了?】系統菌反問她的語氣太死板,聽上去不辨好惡。

  女審神者嘆了一口氣。

  む……明白了。め

  她雙手一撐兩側的座椅扶手,站了起來。

  む不過這次只是召喚一把短刀的付喪神而已,用不著那麼海量的靈力吧?め她笑嘻嘻地反問道。

  【……所以呢?你想拿什麼作為交換?】系統菌頓了一下,還是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等價交換」的原則是不能改變的。】

  女審神者繞過辦公桌,走向門口。

  む嘛……我以前為了通關,也是在你這裡兌換過好多雜七雜八的技能的吧?我還記得當年為了和小黑君進行煎蛋決鬥,兌換了一個煎蛋技能就花掉了我五百積分——真是黑店啊。め

  系統菌被這種明晃晃的嘲諷好像噎得默了一秒鐘。

  【所以呢?你是想把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小技能都讓我集中回收一下,好兌換出足以喚醒藥研藤四郎的靈力?】它冷淡地反問道。

  女審神者愉快地勾起唇角。

  む啊,你真聰明——就是如此。め

  這麼無賴的對策簡直就像是在明晃晃地鑽規則的空子。然而這又是完全符合法則規定的行為。系統菌再度被噎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慍怒之意。

  【這一次當然可以。但是下一次你怎麼辦呢?別忘了這座本丸的「全刀帳」只是針對這一瞬間而已,下次假如時之政府再讓你去挖大阪城、讓你去尋找明石.國行或者龜甲貞宗這一類的新刀,你打算怎麼辦?】

  聽上去它好像也並沒有什麼落井下石或者冷嘲熱諷的意思,只是有點生氣地在嚇唬她,她不可能永遠這麼蒙混過關;然而女審神者卻表現得泰然自若。

  む啊∼那就到時候再來頭痛吧。め她語調異常輕快地應道。

  む雖然我對明石.國行或者龜甲貞宗印像都很好,不過為了見他們一面而去睡別人,這也太破廉恥了啊∼め

  女審神者帶著嘲謔的語氣之中,那種小波浪線的尾音簡直讓人聽得火起。

  系統菌就已經火起了——看來。

  【好吧。隨你。】它硬梆梆地說道。

  【那麼你現在立刻就要召喚藥研藤四郎嗎?】它的【態度包】又發揮了效力,現在它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了。

  女審神者停在門邊,笑著歪了一下頭。

  む等晚飯之後吧?在上繳這迷人的烹飪技能之前,我還想大展一下身手,叫這座本丸裡的那些付喪神們再崇拜我一點啊?め

  系統菌:【……】

  成功把這個老上司(大霧!)噎得啞口無言,女審神者看起來得意極了。

  む畢竟∼不能睡他們的話,就從別的方面喂飽一下他們吧∼め

  她居然還開了個一語雙關的糟糕玩笑,然後輕聲笑著拉開了房門,腳步輕快地一路在走廊上遠去了,一邊走還一邊揚聲喊道:「喂∼光忠∼晚餐的話咱們來個廚藝決鬥怎麼樣∼我可是很有自信不會輸給你的哦∼」

  系統菌:【……】

  它默默地在玩家的腦海裡具像出了一張表情包。

  【光忠聽了想打人.jpg

  女審神者好像笑得更愉快了。

  「啊∼啊,苦中作樂的日子,好像也很不錯嘛∼」她踮起腳尖,像踩著輕快的舞步一樣,哼著歌從走廊上踏過。

  而仔細聽去,那吐字模糊、發音不清的哼唱裡,分明唱著這樣的歌詞:

  【那時候僅僅只是遇見你而已

  就讓我一次次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我在擦肩而過的人群中尋覓著你

  也許在這樣的節日

  你會對著某個人綻放笑容吧

  想到這裡內心深處就會變得苦澀難耐——】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6日:

  因為選擇最後的歌詞而思考了半小時,這種事情我是不會說的【泥垢

  啊~啊,所以說大家當初那麼緊張妹子貢獻出靈力去拯救世界這件事是為什麼【。

  都說了妹子有辦法的啊。

  所以說事情的關鍵,在於一個【限度】。

  系統即使要踩線操作,替妹子開金手指,也是有一定範圍的。高於這個上限,就會觸動世界運轉的准則。

  另外,妹子最後顯得很高興,多少也有一點虛張聲勢、故作輕松的成分。

  她哼這首歌,其實也是出於一種很奇特的心理,就是【在困難面前用一些對於過去的好時光的回憶來武裝自己】。

  嗯,就醬~~


第660章 【回歸篇之四】 83

  在藥研藤四郎的付喪神終於被重新召喚出來以後, 這座一度因為審神者的頻繁更迭而在時之政府那裡都掛了號、人人都認為是棘手CASE的本丸, 生活好像又走上了正軌。

  至少,這天狐之助又來拜訪審神者的時候,走在審神者日常處理公務的房間外面的走廊上,就已經聽到新任審神者那清亮的聲音。

  「今日遠征:奧州合戰。出陣者為岩融、今劍、獅子王、石切丸、鯰尾藤四郎、山姥切國廣, 隊長為山姥切國廣。去通知他們做好准備就出陣吧, 三日月。」

  隨即,一道含笑的聲音響起。

  「啊哈哈哈,甚好,甚好。」

  狐之助:「……」

  它當然不至於分不出來這個應聲的今日近侍是誰。不過正是因為聽出來了,才覺得這句話的語氣裡好像哪裡不對【x

  不過, 下一刻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就從室內走出, 在門口看到狐之助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對它點頭致意,然後掠過它身邊, 慢悠悠地在長廊上踱遠了。

  狐之助看著三日月宗近那一點都感受不到出陣在即的緊迫性的悠然背影, 再度無語了。

  然而它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時之政府公務員(大霧!), 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思緒, 輕快地說了一聲「打擾了!」就邁進了屋內。

  女審神者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來, 看到是狐之助來了, 微微一笑。

  狐之助:「……」

  啊,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寒意……

  它咳嗽了一聲,板起臉來, 一本正經地說道:「日安, 審神者大人。」

  女審神者:「日安, 狐之助。時之政府的大人物們這次又有什麼壞消息帶給我啊?」

  狐之助:「……」

  啊果然,一句話就能讓它啞口無言……從這一點上來說,她說不定和三日月宗近的特質挺契合的?

  狐之助猛烈地搖搖腦袋,把這個突然湧入大腦的、垃圾文件一樣的念頭搖掉了。

  「今、今天是好消息哦!」它竭力振作起來,用一種開心的語調說道。

  「您新近上任沒有多久,所以可能不知道——最近,就要迎來一個季度一次的審神者現世假期了哦!」

  女審神者很難得地露出了一瞬驚訝的神色。

  「現世……假期?!」

  狐之助點點頭。

  「時之政府當然不是那種拼命壓榨審神者的苛刻上級了!」它用一種做廣告的口吻娓娓動聽地吹噓著,「說到底,既然是通過了時之政府的考核成為審神者,那麼審神者其實也就是一類特殊的公務員嘛∼公務員的福利,審神者差不多都有,只是每年的假期可能會少一些……然而每個季度可以回現世兩天的話,算起來一年也有八天的假期,並不比現世裡新踏入職場的年輕人們少多少!」

  女審神者露出玩味的神色,放下了手中的筆,用右手的食指輕輕敲著自己的下頜。

  「回現世嗎……然而我在現世並沒有親友啊?」她笑笑,試探地詢問道。

  狐之助顯然是來之前已經獲得了時之政府的授意,它很快地答道:「那麼在不泄露自己審神者的身份、也為您作為審神者所從事的一切工作嚴格保密的前提下,您去哪裡的溫泉度個假也並非不允許之事……」

  女審神者愣了一下,然後噴笑出聲。

  「溫泉鄉?度假?」她笑著說,「我對泡溫泉可沒什麼興趣啊。如果去風景區的話也可以嗎?」

  狐之助彎起眼睛,笑著答道:「那當然也可以啊。假裝是普通游客的話,您去哪裡都無所謂,只要到時候記得回歸本丸,繼續您的工作就好了——」

  「那麼,」女審神者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悠閑語氣說道,「我記得,平泉也是風景區吧?——什麼『世界文化遺產』之類的?」

  狐之助:「……欸?!」

  小狐狸一臉驚駭地抬頭瞪著女審神者,滿臉都寫著「欸你別搞事!」的驚慌感。

  女審神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居高臨下地托著下巴,衝著它點了點頭,仿佛像是在強調這就是自己的最終決定。

  「你怕什麼?我什麼也不會做。只是在中尊寺上個香而已。」她悠悠地說。

  狐之助:「……」

  它這才注意到,女審神者那張辦公桌一角堆起的文件堆最上方,擺著一本書,書脊上印著書名,在它的角度只能看到最後的幾個字,是「史跡游記」。

  小狐狸今天剛剛來到本丸大約半小時的時間,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露出了無語凝噎的神色。

  「您這是……突然間為什麼……」它語氣有點虛弱地說道。

  女審神者若無其事地左手輕叩著桌面,發出細小的篤篤篤的聲響。

  「啊,你看,我連導游的書籍都研究好了∼感謝時之政府貼心提供的網購服務!我買了好多書呢,總算在這裡的閑暇時間可以不那麼無聊了啊∼」

  女審神者話尾的一連串小波浪線聽得狐之助心驚。

  察覺到女審神者坐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之後,不動聲色地正在觀察著它的反應,小狐狸只好又咳嗽了一聲。

  作為時之政府與審神者大人之間的聯絡官(霧!),狐之助並不是第一次在這座本丸感受到了心累的情緒。但這一次,它是事先有所准備才前來的,也事先就一些審神者大人有可能會問及的問題詢問得到了標准答案,結果卻仍然被審神者三言兩語難倒了——

  它勉強想出一句搪塞的話來。

  「……那這個……要等我回去向那些大人物們彙報之後,再通知你他們的決定吧……」

  它結巴起來,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聽上去很沒氣勢。

  然而,這位令人感到苦手的女審神者還不肯就這麼輕易放過它。

  「啊∼既然這樣的話,就順便幫我詢問一下,為什麼我得到的那個藥研藤四郎,居然會有失憶的症狀吧?」

  女審神者托著下巴,笑眯眯地說道。

  然而,狐之助卻從她的眼眸深處仿佛看出了凜冽和責問的意味。

  這讓它微微愣了一下。

  「呃,不……這個,不知道哦。」它下意識脫口而出。

  「是嗎?」女審神者眯起眼睛,微微笑了。

  「是、是的啊!」狐之助尖聲叫道。

  女審神者又開始用托著下巴的右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著自己的下頜了。

  「誒∼你們沒在其中做點手腳嗎?」她笑嘻嘻地問道。

  那句話聽上去語氣極端輕描淡寫,就好像即使得到的答案是「對」也沒什麼大不了似的;然而狐之助卻微微一凜,立刻大聲喊道:「並、並沒有那樣的事!根、根據以前的經驗,大概……也許是因為您新就任審神者、也缺乏必要的訓練,所以……靈力不足的關系?」

  女審神者一頓,緩慢地咧開嘴微笑了起來。

  「啊……是嗎?」

  狐之助猛力點頭。

  「是、是的!一定……就是這樣啊!」

  女審神者:「誒∼∼」

  為了轉移女審神者的注意力,不要再給自己提出更多難以解決的問題,狐之助立刻匆匆忙忙地一低頭行了個禮,喊道:「那麼……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關於您的問題……請您耐心等待一下,我會把時之政府諸君的回復帶來給您的!」

  小狐狸狼狽逃竄而去,仿佛逃慢一步都會被這個本丸的邪惡審神者抓住燉了湯。

  當然也就沒看到在它身後,邪惡的女審神者慢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然後,徑直推開面前的文件,從桌後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走出了辦公室。

  她走在長廊上,由於沒有穿室內鞋或木屐的緣故,幾乎落地無聲。

  她轉過屋角,然後意外似的睜大了眼睛。

  隨即,她的唇角浮現了一絲笑意,躡手躡腳地接近自己的目標人物,直到距離對方還有一步之遙——

  對方忽然猛地回過頭來,幾乎與此同時,他屈起手臂,就要往她的身前略一格擋、擋開她下一步有可能的突襲。

  柳泉:!!!

  她及時收住了腳步。

  而當對方看清她的臉之時,顯得比她還要驚詫。

  「……主人?!」他壓低聲音喊道。由於音量極度壓低之故,他那原本清朗又正直的聲線,現在聽上去有種莫名的磁性意味。

  他這副躲躲閃閃的態度反而引起了柳泉的好奇。她挑了挑眉,問道:「一期君,你站在這裡做——?」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期一振面露抱歉之色地衝著她作了個「噓」的手勢。

  柳泉:?

  她按照一期一振的手勢,走到了他身旁,同樣學著他剛剛的樣子,藏在走廊轉角處的陰影裡——而且因為這片陰影面積並不大,她不得不在一期一振態度天然的示意下站得離他非常非常近,近乎於沒有距離——往轉角的另一個方向上望去。

  柳泉:「……」

  啊,一期尼也有這種天然的地方呢。一旦被可愛的弟弟們牽扯了注意力,在本丸這種安逸的環境裡,他就會暫時忘記顧及其它的一些細枝末節,比如說——男女有別所以不應該站得這麼接近?

  柳泉覺得這種時刻也沒什麼值得特別哈子卡西的。畢竟說穿了,不自然的態度才更容易讓人想歪或引起誤會。所以她也大大方方地一邊張望著轉角外邊另一側的情況,一邊小聲問道:「所以你在這裡是為了——?」

  一期一振的全部注意力顯然都在轉角外的兩個弟弟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微妙的站位;他甚至十分自然地借著這樣的站位,壓低聲音在柳泉耳畔近似無聲——為了不驚動那邊正在談話的兩個弟弟——地說道:「因為偶然注意到藥研和骨喰正在談話……想著也許是有關藥研喪失記憶的問題,就停下來想悄悄聽一下……畢竟是讓我們都很在意的事情,假如因此而有線索的話就——」

  他的話音中斷了。

  因為他們都聽見,在轉角之後,坐在自認為是除他們兩人之外空無一人的長廊上的藥研,正在問著同樣面無表情地坐在自己身旁、也不知道在望著庭院裡的什麼地方出神的骨喰藤四郎:「……嘛,骨喰,『失憶』到底是種什麼樣子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8日:

  抱歉晚了一些……

  這兩天在整理下面一部分劇情的大綱。想寫的梗太多,要安排一下先後順序才行~~

  另外——hhh失憶梗我給藥研了!因為要搞事嘛w

  蹲副長的小天使們稍安勿躁,副長在這條線的登場客串究竟用了什麼梗,絕對讓你們想不到hhh

  說起來我無論是撈還是鍛,爺爺完全不理我……

  作為開服玩家,我已經達成了就任半年的任務成就啊啊啊

  然而我缺失甚多的刀帳,最明晃晃的空位還是爺爺的呢【嘆息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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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回歸篇之四】 84

  柳泉:「……」

  她懷著一點抱歉和一點同情的心緒, 注視著藤四郎家的那兩兄弟。

  骨喰藤四郎從一開始就是這種仿佛缺乏身為人應有之感情的淡漠臉, 現在當然也是一樣。

  「我,沒有記憶。」骨喰用一種略帶僵硬的語氣開始了他的敘述。

  「……我曾經以為這樣也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骨喰有時候的聲音和藤四郎家的長男一期尼的感覺有點像,都是那種帶著點清朗意味的聲線, 和藥研的低音炮完全是兩種概念。

  「其實……就是腦子裡一片空白。」

  骨喰那冷冰冰的少年音這樣說道。

  「別人說著你以前做過的事情、走過的地方, 你卻覺得那個骨喰藤四郎好像是陌生人一樣……」

  藥研:「是嗎……」

  和印像之中的藥研藤四郎稍微有點不同,這個藥研也許是因為喪失了很大一部分被時之政府強制碎刀之前的記憶,所以顯得有些格外沉默。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藥研藤四郎自從被本丸的新任審神者重新召喚以來,第一次開始敘述他自己的心路歷程。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在幾乎無人看見的地方, 藥研仿佛露出了惆悵似的神色。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離開這座本丸, 離開以後又發生了一些什麼才回歸了本體、陷入沉睡……」

  和其他藤四郎家的小短褲不一樣,藥研的低音炮語氣低沉地說著。

  「一開始想著只要能夠回來就很好了……但是果然, 還是想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是我激怒了大將才被放逐的嗎……」

  柳泉:「……誒?!」

  一期一振:!!!

  沉默無口的骨喰突然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及時打斷了藥研這個危險的推論。

  「……不。」骨喰靜靜地說道。

  「……主殿, 是好人喲。」

  柳泉:「……」

  忽然被骨喰毫無預兆地當頭發了一張好人卡, 她一時之間簡直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感動嘛當然是有的, 難得自己為了融入這座本丸所作出的努力被認可了, 而且還是被骨喰這種平常看上去好像十分沉默、因而顯得有點難以取悅的對像所肯定,那種成就感和動容簡直是加倍的。

  然而要骨喰這麼一本正經地替自己澄清「主殿是個好人喲」,又有點讓她感到啼笑皆非。

  「……難道我長得就那麼像是惡役嗎……」她壓低嗓子, 用氣音含混地吐槽了一句。

  一期一振就站在她身邊, 當然也聽到了這句話。他露出一臉又是尷尬、又是無可奈何的溫和表情, 回過頭來注視著她。

  「不……主人幫助我們兄弟團聚,這比什麼都好……藥研他只是、只是擅自作出了一些奇怪的推測……」

  粟田口家的長男結結巴巴地低聲解釋道,因為弟弟不靠譜的推測而感到又是尷尬、又是不安,自己的臉漲得通紅。

  柳泉看著他這副模樣,反而失笑了出來,翹起唇角,衝著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說起來,對於新生的藥研藤四郎而言,重新蘇醒之後的這段日子,他過得也並不容易吧。

  他幾天之前自本體刀中被喚醒、面對驚喜的三位哥哥和一大群更驚喜的弟弟們,卻一臉茫然。

  他很快就從那些嘰嘰喳喳的弟弟們口中得知了自己原本就在這座本丸生活——幸而在重新喚醒他之前,還有理智的一期一振想到時之政府對藥研的戒備和提防、想到自己多麼不容易才重新得回這個弟弟,因此提前嚴厲警告了其他的弟弟們,不能向藥研提起他以前都做過些什麼糟糕的事情;所以喪失了部分記憶的藥研,竟然對自己之前為什麼會突然從這座本丸消失一無所知。

  經過再三謹慎的查問,大家發現藥研失去的記憶僅限於從前和前任審神者有關——也就是說,他對自己歷史上的主人印像還是有的,僅僅只是對自己之前在這座本丸的生活記憶模糊了。

  啊……是因為那段記憶太痛苦導致的所謂創傷後應激反應,自動把那部分記憶從腦海中刪去了嗎,還是因為被強行碎刀所致?

  仔細思考起來,理由多種多樣。一時間,也很難判定正確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當然,也就無從著手治愈他。

  現在再回想起藥研剛剛重新降臨本丸時的情景,柳泉簡直有一點啼笑皆非之感了。

  藥研從弟弟們那裡聽說了自己之前曾經在這座本丸生活過之後,就一臉認真地詢問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自己重新變回了本體刀。

  在誠實的一期尼和誠實的藤四郎家小短褲們都張口結舌、因為編不出善意的謊言而滿臉通紅的時候,柳泉及時接手,控制了場面。

  「抱歉,是我的錯,」她居然一張口就非常順暢地直接把這個黑鍋自然地接手了過去。

  「急於完成時之政府派下的任務,帶著大家出陣的時候,不慎遭遇了檢非違使——」

  一期一振:「……」

  藤四郎家的小短褲們:「……」

  啊一張嘴就是強大又神秘的敵人,拿檢非違使響亮的名頭去糊弄性格認真的藥研,這樣真的好嗎。——大概在場的藤四郎們都是這麼想的吧。

  但是誰也不得不承認,倉促之下,只有她的說法聽上去最具有說服力。

  「抱歉,沒能及時支援你而導致你重傷陷入了沉睡,後來又因為我自己靈力調配上的問題而沒能及時喚醒你,這是我的過錯。」柳泉繼續說道。

  誠實的好哥哥、好青年一期一振好像實在受不了讓審神者替他們背鍋而產生的良心上的譴責,不由得開口說道:「不!並不是這樣——」

  緊接著就被柳泉以一記【副長特選之凶狠又直白的眼刀】給釘在了原地。

  「我啊,或許作為審神者還有不足,」她若無其事地衝著藥研說道,說得簡直情真意切。

  「不過,你們要是願意這麼一直支持著我繼續努力的話,每一次大家在遭遇強敵之時我也會盡量努力讓大家少受傷的。」

  一期一振:「……」

  藥研藤四郎:「……」

  其他的小短褲們:「……」

  啊這種招募詞真是前所未聞……並不是說「跟著我有肉吃」,或者「我很強大哦跟著我一定有前途!」之類的廣告語,也沒有說什麼「會以成為一個可靠的審神者為目標而好好努力的」之類的熱血台詞,而是說出了坦誠得近乎可怕的話。

  「會為了節省些資源,盡量讓你們少手入幾次的」——那句話的核心意思其實不就是這個嗎。

  雖然說當時的藥研被弟弟們拼命歪嘴角擠眼睛五官移位一樣的使眼色,以及一期尼雖然聽了審神者的話以後有點一臉黑線、但還是強行感動著的表情,逼迫著重新和審神者訂立了契約成為魔法少女(超大霧!),然而讓他放棄那些困惑之處,就這麼安於現狀、不去思考自己的失憶症背後的疑惑之處,那才是OOC了呢。

  瞧,現在他就已經在努力和同樣受到失憶症所苦的骨喰溝通感想了。

  「吶,骨喰,我以前……對大將的感想如何?」他突然問道。

  骨喰:「……」

  一期一振:!!!

  柳泉愣了一下以後,不由得啞然失笑。

  「……真不愧是藥研啊。即使失憶了,還是憑借直覺一下就觸碰到了事情的核心啊∼」她壓低聲音對一期一振說道。

  一期一振臉上的苦笑更明顯了。

  「請別開我們的玩笑了……」他無可奈何似的低聲說道,「雖然上次承蒙您的關照,把事情蒙混了過去……可是現在要怎麼辦呢?他看起來不肯就這麼罷休呢……」

  好哥哥一期看上去正在真誠地苦惱著。

  「為什麼一定要追根究底呢?雖然說以前他就是個很認真的人,但是……即使知道了真相,也沒好處吧?就跟當初他突然說為了幫助主……前主人,要將她神隱一樣……」

  好哥哥一期尼低低地嘆息。

  「做這種……對自己沒有絲毫好處的事情……藥研,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柳泉看著他為弟弟苦惱的樣子,也不由得升起了一點同情。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斟酌著措辭,試著應了一句:「……也許,並不是藥研變了。」

  一期一振:?

  柳泉當然下一句不會說出「不是他變了,而是這個時代變了」之類的陳腐措辭來。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不是藥研的性格變了,而是他的心情變了——這一點,你想過嗎,一期?」

  一期一振:?!

  他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您、您是說……!」他仿佛明白了什麼,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

  柳泉:!!!

  現在再來以無杖魔法布下靜音咒已經有點遲了。——不,實際上,自從她以自身那些雜七雜八的小技能拼湊起來換得了足夠的靈力喚醒藥研藤四郎之後,她就總感覺自己的無杖魔法使用起來有點力不從心。

  倒不是說就這麼不能用了,而是要使出無杖魔法的時候,精准地調配身體中的魔力聚集於指尖,在內心默念魔咒再發出的這個過程,耗時變長了。之前那種瞬發魔咒的帥氣,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難以實現了。

  所以現在,她實在來不及瞬發靜音咒遮掩一期一振的聲音,只好下意識采取了最陳腐最古老的一種辦法。

  她猛地伸手把一期一振的嘴捂住,語氣急促地低聲說道:「噓!會被聽見——」

  然而已經晚了。

  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後——居然不是前方的轉角後面——響起。

  「誒?一期哥,你和主人在這裡做什麼呢?」

  這是亂藤四郎的聲音。

  緊接著,信濃藤四郎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啊∼真好啊∼我也想被大將捂住嘴巴啊∼一期哥太狡猾啦∼」

  最新來到這座本丸的藤四郎家小短褲,拖長了聲音促狹似的說道。

  「誒∼大將,不要讓一期哥鑽進你的懷裡好不好∼你也抱抱我嘛∼」

  一期一振:!!!

  青年白皙的臉孔一瞬間就被兩個弟弟的話語弄得變成了血紅,頭頂幾乎都要冒煙了。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9日:

  hhh前方非戰鬥人員請迅速閃開!我要上陳腐的老梗了!

  憋嫌棄我這麼寫會OOC,既然今天我犧牲了七夕的好時光碼字,我就要寫點能讓自己開森的老梗w


第662章 【回歸篇之四】 85

  柳泉:「……」

  說起來, 信濃藤四郎是時之政府突然發布的新任務所帶來的。

  時之政府在前幾天突然發布任務說什麼大阪城的地下廢墟中有時間溯行軍游蕩, 柳泉一聽就知道這就是在現世的游戲原作裡著名的「為了弟弟就下100層」的挖地大戰(霧!)。

  好在本丸的小短褲們練度很高,所以剛剛從阿津賀志山和奧州合戰裡擺脫出來的新任審神者,就十分隨意地派了一隊ALL99級的藤四郎們去挖大阪城。帶隊:博多藤四郎。

  在見到小判就雙眼放光、絕不放過一個銅板的博多的帶領下,藤四郎們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帶回了一大堆金光閃閃的小判, 以及——

  信濃藤四郎。

  柳泉對現世裡的游戲活動開放順序已經沒什麼印像了, 看了看感覺這座本丸裡好像沒有後藤藤四郎——也許是在那些頻繁更換繼任審神者的動蕩歲月裡錯過了一次挖地運動吧——反而現在信濃藤四郎來到了這裡。

  不過又替好哥哥一期尼找回了一個弟弟,柳泉還是覺得自己棒棒噠——於是她不得不將一部分無杖魔法的威力交還系統菌,換取靈力好從本體刀中召喚信濃的付喪神。

  這也就是為什麼今天她會無法瞬間使出無杖魔法布下靜音咒、導致現在現場尷尬到爆的原因。

  ——因為足以讓她瞬發無杖魔法的充裕魔力已經被她分出去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如同段世子的六脈神劍一樣,不但有點不太夠,還時靈時不靈;結果靜音咒沒來得及發出, 卻招來了喜歡把她當作長輩(大霧!)一樣來撒嬌要抱抱的信濃, 以及藤四郎之中女子力最強——換言之,也就是所謂的「接近女性的敏銳直覺」最為強大——的亂醬。

  這個時候, 轉角後以為正在無人處密談的藥研和骨喰也早就被亂和信濃的聲音所驚動, 紛紛起身走了過來看個究竟。

  當看到站在轉角後面的哥哥以及這座本丸現任的女審神者之後, 骨喰仍然面無表情, 藥研臉上的神色卻很明顯地動搖了一下。

  「……一期哥?還有大將?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他慢慢地問道。

  一期一振:「……」

  牙敗, 誠實的好哥哥一期尼好像被這一連串的突發事件弄得大腦完全短路了。柳泉想。

  ……好在自己【花言巧語】的技能還是滿點的, 而且這是一項主動技能,不用為了換取額外的靈力而上繳給系統菌——柳泉苦中作樂地這麼想著,然後轉向藥研, 決定先解決這個首要問題。

  「在這裡做什麼?……當然是在詢問一期君, 下次審神者允許去往現世度假的時候, 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了。」

  女審神者臉上掛著一個令人難解的微笑,從容不迫地這麼回答道。

  一期一振:?!

  他還沒來得及露出驚訝或心虛的神色,就又被女審神者搶了先。

  「你們大概不太清楚,我在現世並沒有什麼親友。所以難得的假期,如果不想繼續宅在本丸裡長蘑菇的話,我也只能出去逛個街。不過鑒於身為女性的可怕預感,我感到自己馬上就要花錢如流水了——假如一期君到時候能幫忙拎一拎重物的話那就太好了啊∼」

  女審神者坦然望著在場的藤四郎們,一臉「沒錯哦我打的主意就是憑借自己審神者的身份一點都不內疚地讓你們的哥哥去做搬運工!」的表情。

  那表情因為太過光明磊落,意欲使喚他們的一期尼的目的也過於明晃晃,甚至消解了一部分剛剛信濃「一期哥太狡猾啦不要讓一期哥鑽進你的懷裡啊大將!」的爆炸性發言所帶來的震撼大家認知、徹底顛覆大家三觀的影響力。

  藥研:「……啊是這樣嗎。」

  骨喰:「……」

  亂:「誒∼?!要去現世買東西嗎∼也給我買點吧!有沒有漂亮的小裙子!」

  信濃:「誒!一期哥要和大將一起去現世嗎!真好哪∼我也想跟大將一起去逛街,然後鑽進大將的懷裡!」

  一期一振:「……信濃,你的想法太危險了!再對主人說出這麼失禮的話,就——」

  呀,好哥哥一期尼好像快要爆炸了。

  不知為何,雖然是在用著自己的【花言巧語】技能試圖脫身的情形,柳泉卻忽然有點想笑。

  她這麼想了,也就這麼做了——反正在現在的本丸裡,她就是老大,應該可以隨心所欲地做點不過分的事吧?——於是她笑了起來,適時地阻斷了一期一振難得嚴厲的話。

  「信濃想要抱抱的話,為什麼不去找你的哥哥呢?」她笑眯眯地建議道,「一期君那麼可靠,總比我這個半吊子的大將讓人安心多了啊∼而且一期君是你的哥哥,你提出的要求只要不過分的話應該都會得到滿足,總比每一次都被大將裝聾作啞地躲過去來得好多了啊∼」

  一期一振:「怎麼連主人你也……!」

  骨喰:「……」

  亂:「噗……哈哈哈哈哈哈!主君,原來這麼有趣啊∼」

  藥研:「……大將,不要開這種玩笑啊……一期哥也好、信濃也好,可是會把這種玩笑當真的啊。」

  信濃撒嬌似的大喊:「才∼不會呢!!一期哥的懷裡,沒意思啊……還是大將的懷裡比較——」

  「信濃藤四郎!!」一期一振的聲音都沉下來了,聽上去簡直就像是他在一騎打的時候所發出的聲音,原本清亮的聲線裡染上嚴厲的意味,說著「到此為止,不會再讓你為所欲為了!」——這麼說來,竟然連台詞都很合適。

  不過一期一振也只是嚴厲地喝止了一下弟弟令人尷尬的撒嬌語氣,並沒有繼續飆一騎打的台詞。

  柳泉內心OS:……不知為何覺得稍微有點遺憾啊?——啊這只是開玩笑的說法啦。

  正在場面為之一僵的時候,新的突發狀況又出現了。

  ……所以說這種集體生活的地方簡直不能有一時一刻掉以輕心!

  「哈哈哈哈哈。」這群粟田口+女審神者的人群之外,忽然傳來熟悉的笑聲。

  「大家,都圍在這裡是要做什麼呢?難道有什麼好事要發生了嗎?」

  柳泉:「……」

  她一瞬間就黑線了。

  也對,作為今天的近侍,三日月宗近在通知完預定要遠征的六位付喪神之後,理應回到審神者的身邊來。

  但是現在可不是悠閑地等著大家寒暄的時刻。說著自己是「秘藏之子」、喜歡撒嬌又新來本丸的信濃,可不知道這位老爺爺的難纏之處啊!

  ……不,這麼說也許也不太確切。

  因為三日月宗近確實是對其他人都十分和藹,然而他對待她這個審神者可並不是那種畫風啊!糟糕的是這種事情她還什麼都不能說,因為要說出來的話,難免會把他們兩人從前——很多年以前——就已經認識的這個真相暴露出來;然而這是危險的。

  時之政府連同情靈力不足的女審神者、但最後並未真的做出什麼違反規則之事的藥研藤四郎,都能狠心處以最高的刑罰——碎刀,那麼假如讓他們知道了這座本丸裡的三日月宗近與和泉守兼定,實際上在她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認識多年的話,那麼那些大人物會作何反應呢?!柳泉簡直不敢想。

  當然,三日月宗近好像看上去並不太在意別人是否從他的言行舉止之中猜出蛛絲馬跡。然而他不在意,柳泉卻覺得這件事必須要在意才行。

  說起來,他們兩人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對一切事情的看法和應對方式好像都變得截然不同起來。然而這種南轅北轍,居然沒讓他們之間的好感度下降為負,這果然還是從前相識的時間太長,積累之下的緣故吧?

  不過,認識對方時間長,也就代表自己不管多麼不情願或不經心,也會自然而然對於對方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比如現在,柳泉對三日月宗近的了解,就足以告訴她,信濃的那些半開玩笑的話,假如讓這個芝麻餡的老爺爺聽到了的話,那可不得了了!

  柳泉陡然跨前一步,及時阻止了信濃那些「確實有好事啊因為一期哥被大將抱住了!真好啊我也想被大將抱住」之類驚天動地的不實描述。

  「並不算是什麼好事吧……我們在討論剛剛狐之助帶來的消息——有關於一季度一次的審神者現世假期的問題。」

  她十分自然地邁前一步,剛好介入了三日月宗近和粟田口兄弟們的中間,望著從走廊的另一端緩步走過來的天下五劍,說道:「我說,我在現世並沒有什麼親友可以拜訪,所以有假期的話不如去逛街——」

  結果真是按下葫蘆起了瓢,信濃被她搶了話、因此沒能在三日月宗近面前說出他那一套關於「大將抱抱一期尼」的理論;然而一提到逛街,女子力爆棚的亂醬就壓抑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搶著開口了。

  「對對∼!主君剛剛還說,因為擔心自己購物過多拿不動,想要叫一期哥跟她一起去,幫忙拿東西呢!」亂醬可愛地忽閃著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興高采烈地朝著三日月宗近說道。

  「三日月閣下,有這樣的規定嗎?時之政府允許付喪神和審神者大人一起去現世嗎?允許審神者大人給本丸的付喪神們買現世的好東西帶回來嗎?……如果可以的話,除了漂亮的裙子,我還想要小靴子!」

  三日月宗近的眉心微微一動,復又變回了平常那副悠然和藹的姿態。他笑眯眯地回答道:「啊哈哈,說起來——好像的確也沒有說過不允許付喪神跟隨審神者一起去現世啊?」

  亂發出一聲歡呼,就好像漂亮的小裙子和帥氣的小靴子馬上就要到手了似的。

  「太棒啦!那麼,一期哥,假如到時候主君忘記了替我買的話,請你一定要提醒她——」

  「啊哈哈哈哈。」亂的話還沒有說完,三日月宗近就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柳泉:「……」

  牙敗,這種糟糕的預感是怎麼回事。

  果然,下一秒鐘天下五劍裡最美的那一位付喪神就慢悠悠地說道:「現世嗎……人間到底是什麼樣子,老爺爺我也很想去看一看啊∼」

  柳泉:「……不,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畢竟狐之助還沒有帶回時之政府的正式許可——」

  她的話突兀地中斷了。因為三日月宗近忽然轉向她,重新邁著那種悠然的步子來到她的身邊,含笑微微側過臉,在她的耳畔以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音量說道:「不帶我一起去嗎,雪葉君?」

  柳泉:「……」

  她露出為難的笑意,咬著後槽牙,從齒縫中嘶聲擠出幾個字來。

  「這恐怕不——」

  「你帶我一起去的話,我就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喲。」三日月宗近就仿若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微笑著又壓低了一點聲音,用近乎氣音、溫柔到簡直可怕的語氣,悠然說道。

  柳泉:「……秘密?」

  三日月宗近彎起那雙蘊有新月形的美麗眼睛。

  「啊。……是有關於如何能夠讓您不通過寢當番,也能夠短暫獲得靈力補充的秘密哦。」

  柳泉:?!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上半身微微後傾,不可置信似的瞪著怡然微笑的天下五劍之一。

  三日月宗近看起來心情很好。他笑眯眯地又追問了一句:「……如何?」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8月30日:

  因為大概在11點50分的時候忽然湧現了關於爺爺的新腦洞!

  所以臨時加了一段,今天更晚了一點真對不起【。

  嘛,希望這個陳腐的腦洞最後證明對得起大家的耐心等待w

  亂醬稱呼審神者實際上是「阿魯嘰桑」,其實就是「主人君」,感覺這個稱呼不太好翻譯,最後還是簡單粗暴地直接翻譯成主君了hhh


第663章 【回歸篇之四】 86

  從時之政府的傳送陣出來, 今天的度假尚未開始, 柳泉就已經感到了一陣疲憊。

  其實那天她說要帶一期一振前往現世, 純粹是為了應付他那幾個棘手的弟弟(霧!)。然而事態後來有點失控, 三日月宗近又剛巧出現橫插一杠, 所以那天她就草草結束了和粟田口兄弟的對話, 回到了辦公室裡, 繼續處理在她完成那個【奧州攻略】任務期間在本丸這裡積累成小山一般高的文件們。

  狐之助倒是也並沒有使用什麼拖字訣。幾天之後,它就又來拜訪了。

  並且,居然帶來了好消息。

  「審神者大人!時之政府的大人物們, 同意了您利用假期前往平泉參拜的請求哦!」

  也許是因為今天它是帶著一種「大概不會再被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大人為難了吧」的輕松心情前來的,它聽上去語調都好像高了八度,顯得十分愉快。

  「您可以照常使用本丸的傳送陣, 時之政府已經特別為您設置了前往平泉的傳送點鏈接過來喲∼」它用一種「作為公務員為時之政府效力, 福利就是好對不對!」的安利口吻高興地說著。

  下一刻就被女審神者當頭再度重擊一記。

  「真不錯哪。」女審神者笑眯眯地說道, 「那麼——能不能讓我再帶一位付喪神隨行?」

  狐之助:!?

  小狐狸露出一臉「怎麼又來了」的凄慘表情。

  女審神者笑眯眯地托著下巴望著它,無辜地反問道:「啊咧?不行嗎?難道你們還擔心我帶去的付喪神會把我神隱了嗎∼」

  狐之助:「……」

  啊,這位審神者大人的性格裡, 還真是有著惡質的一面啊?

  狐之助為難地說道:「……這個,也並不是沒有過先例,然而,要向時之政府的諸君提前報告您要帶去現世的付喪神之名, 獲得他們的許可才行……」

  女審神者屈起右手的食指, 輕叩著自己的下巴。

  篤篤篤, 篤篤篤——

  雖然沒有聲音, 然而那有節奏的叩擊仿佛增加了室內氛圍的緊張感和凝滯感。

  狐之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這位愛為難人的女審神者把那個幸運兒(大霧!)的名字說出來。

  幾秒鐘之後,它聽到女審神者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它總覺得女審神者的語氣裡帶上了一抹微微的挫敗感。

  「……三日月宗近。」她說。

  然後她輕叩下頜的動作為之一頓,放下手,微微直起身子來,從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後不動聲色地注視著狐之助。

  「這個人,想必你們應該很放心才對。」

  不知為何,狐之助在女審神者的聲音裡聽出了一抹凜冽(?)的情緒。

  「……因為他雖好,然而他的心裡,沒有任何人。」她慢慢說道。

  狐之助:!!

  它竟然很難得地卡了殼,一時間感到對這樣的評價無話可說;默了兩秒鐘才慢吞吞地應道:「……您的話,我會原原本本地替您向政府諸君們轉達的……」

  結果女審神者下一秒鐘就重新又給了它會心一擊。

  她微勾唇角,坐直身軀,含笑說道:「甚好∼甚好。」

  狐之助:「……」

  它已經完全搞不懂這位女審神者究竟想要做什麼了。

  也許是女審神者讓狐之助轉達的那幾句無情的話發揮了作用,總之,狐之助後來帶來了政府諸君再度給出的度假許可——

  指定只適用於【度假期間跟隨審神者前往現世的付喪神為三日月宗近】的一種情形。

  ……所以今早她出門的時候,不得不花了很長時間應付那些嘰嘰喳喳地喊著「誒!為什麼主人/大將帶去的不是一期哥!」的粟田口小短褲們。

  盡管一開始還有他們的一期哥在旁邊幫著她說話也不行。

  到了後來,女審神者好像干脆自暴自棄了一樣,就這麼拖著一大串的腿部掛件(超大霧!)艱難地徑直往設有傳送陣的庭院裡去了。

  雖然身為本丸的新任審神者,但她好像在這種時刻就威嚴全無了一樣,被小短褲們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只有唯一的特例博多表情嚴峻地叮囑她「少花點錢啊主人!而且買太多東西的話三日月閣下是拿不動的吧!」,試圖說服她除了必要的住宿和飲食費用之外,最好什麼額外的購物花銷都要省去。

  女審神者內心OS:可惡!……不要拿那種看敗家子的懷疑眼神看著我啊,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而且,她之所以在庭院裡被粟田口小短褲們圍殺(大霧!)了,也是因為三日月宗近這位一到要換裝出門的時候就很花時間的老人家。

  回想起來,每次他雖然沒有耽誤過預定出陣的時間,但差不多每次都是一隊六人裡最後來到傳送陣旁的——除非有那夜在山頂神社倉促中迎敵的特殊情況。

  聽說鶴丸經常會在三日月宗近出陣前幫忙整理他那件復雜到不得了的狩衣。然而現在作為新任審神者,她取代了鶴丸戀人的位置,天然就站在了一個與鶴丸交惡的位置上,不可能去拜托鶴丸幫忙的動作再快些——

  然後,當她看到三日月宗近還是穿著那一襲漂亮華麗的藍色狩衣出現在庭院裡,身姿挺拔風儀優美地施施然走過來的時候,一瞬間簡直要爆血管。

  「這、這件衣服不行!」她慌忙阻止那位好像無視了那一群圍著審神者嘰嘰喳喳的粟田口小短褲們,自己馬上就要踏入傳送陣正中的天下五劍之一。

  三日月宗近悠然回過頭來,對她投過來一個詫異和詢問的眼神。

  柳泉:「……」

  她慌忙死命(?)擺脫了那群粟田口小短褲們,衝到三日月宗近的面前。

  「穿著這件衣服走在現世的街頭的話,會被人以為是COSPLAY或者演戲的吧……?!尤其是平泉那種現在已經不再那麼熱鬧繁華的地方,會引發大注目的!」她趕緊揪住三日月宗近的一只寬大的衣袖,阻止他踏入傳送陣。

  三日月宗近腳下一頓,回過頭來,含笑望著女審神者。

  ……一臉很天然的樣子。

  「啊哈哈哈哈,那要怎麼辦呢。」他說。

  柳泉瞬間就感到了莫名的一陣扎心(不)。

  「……所以說,為什麼一定要跟去啊……」她壓低聲音自言自語似的吐槽道。

  三日月宗近:^_^

  柳泉無可奈何地說:「至少先去換一身在現世看起來沒多大問題的衣服吧……」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穿衣服的事情嗎。我不太擅長打扮,一直都是由別人幫忙的呢。」

  柳泉:「……所以說,非要有個什麼人跟著我去的話,是不是應該找那種出陣服看上去和現世的風格比較接近的人呢……」

  這個時候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也反應過來審神者和三日月宗近之間是為什麼發生爭執(?)的了。他們興高采烈地重新擠到審神者和三日月宗近中間,簇擁著剛剛還被他們圍攻(不)得一臉菜色的女審神者。

  前田:「所以說!一期哥的出陣服就很適合去現世啊!」

  平野:「對對!所以主人還是帶一期哥一起去吧?」

  亂總算是說了句公道話。

  「可是主君剛剛不是說,只要三日月閣下去換一身適合出現在現世的衣服就……」

  結果直脾氣男前性格的厚又來了一句神助攻。

  「哦!說起來一期哥的衣服都不用換,很方便的!」

  柳泉:「……」

  總感覺庭院裡形成了不妙的氣場……

  下一刻她感覺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揚那只衣袖被她揪住的手,寬大的衣袖隨之往上一翻,飄了起來剛好遮掩住他下一步的動作——

  在衣袖的的遮掩之下,他那只戴著出陣時的必備之皮手套的手,緊緊地反手扣住了她那只先前扯住自己衣袖的手。

  柳泉:!!!

  她猛地一抬頭,看著三日月宗近臉上浮現的那個無懈可擊到猶如鐵面具一般的微笑,覺得自己今天靈機一動派一期一振去畑當番的安排不能更富有前瞻性了。

  但她還沒來得及趕快打岔把粟田口家小短褲們危險的提議忽略過去,另一個聲音就在他們身後的走廊上響了起來。

  「欸,大家都聚集在庭院裡,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一聽這種連語氣裡都透出幾分帥氣俊朗意味的嗓音,就知道這位是本丸的牛……不,廚藝擔當,燭台切光忠。

  此刻他正懷裡抱著一個裝滿蔬菜的籃子,像是剛剛從田地那邊回來、正打算去廚房的樣子,一臉詫異地站在走廊上,望著傳送陣這邊吵吵嚷嚷的小短褲們,以及置身於小短褲們包圍圈的正中,正表情微妙的女審神者——還有永遠和藹微笑著的三日月宗近。

  然而看到他,柳泉卻仿佛頭頂「叮」地亮起了一個燈泡那樣,產生了一個解決目前問題的絕妙想法。

  「呃那個……光忠!你有沒有多余的出陣服可以出借一下?」她揚起聲音喊道。

  ……那聲調顯得過度歡快了一點,導致燭台切光忠在回答之前都停頓了一下,眉間浮現了一抹狐疑之色。

  不過他還是很誠實地答道:「啊,有是有……不過,借給誰?」

  柳泉還沒說話,三日月宗近就發出一陣更加爽朗(?)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他說,「當然是借給老爺爺我啦。」

  燭台切光忠:「……欸?」

  粟田口小短褲們:「誒!!!」

  柳泉:「……啊哈哈哈。」

  三日月宗近微笑著,松開了柳泉的手,緩步向走廊的方向走回去。

  「穿燭台切的黑西裝去現世嗎。……這就是雪葉君替我設想好的衣著嗎,啊哈哈哈,甚好∼甚好∼」

  燭台切:「……還是不要隨意稱呼主人的名字啊,三日月閣下。」

  三日月宗近在廊下站定,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望著傳送陣旁,仍然被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包圍的女審神者。

  「嗯∼反正,那也不是您的真名吧,主殿?」

  柳泉面容平靜地回視著他,並沒有回答。

  三日月宗近似乎也並不介意沒能得到一個「是」或「不是」的答案。他笑著登上了走廊,示意燭台切光忠在前帶路。

  「那麼,我去去就來。……西裝到底是怎麼穿的呢,看上去應該不錯吧?」

  柳泉嘆了一口氣,仰望了一下天色。

  「……我倒沒有什麼期待,只是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夠出門啊。」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日:

  抱歉今天晚了些……因為忽然有無論如何也想寫的梗!

  啊哈哈就是爺爺的西裝梗啊!應該會很不錯的吧hhh

  我覺得小短褲們很天然地給哥哥助攻是很可愛的梗,所以忍不住又寫了一下!

  啊~~短褲是這個世界的珍寶啊【泥垢


第664章 【回歸篇之四】 87

  然而現在降落在平泉的時間雖然是正午, 可是她已經感到了一陣深層次的疲憊。

  當然, 三日月宗近的黑西裝造型還是十分具有衝擊力的。

  當他一身從燭台切光忠那裡借來的黑西裝,重新出現在庭院裡的時候,很難得地,就連那些剛剛還在嘰嘰喳喳著的粟田口家小短褲們都靜了一瞬。

  當時, 柳泉正低下頭在虎摸五虎退舉起來要給她擼的一只小老虎。然而身旁的小短褲們一瞬間都被消了音。

  這情形可有點蹊蹺。在這一片寂靜裡, 她奇怪地抬起頭來——

  正巧看到站在廊下的那個男人。

  他取下了頭上的那根飾有金色流蘇的發帶,穿著燭台切光忠友情出借、卻意外地十分合身的三件套黑西裝,最外邊那件西裝外套的扣子一個都沒扣,在黑色西裝背心下的白襯衫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兩個,導致黑色領帶也系得松松垮垮的, 看上去沒有了那種穿著藍色狩衣時的莊嚴華美之感, 卻多了幾分悠閑輕松的隨意。那微微敞開的領口和沒有一直系緊到下頜的領帶,意外地給他增添了一些凌亂而漫不經心的昳麗感, 那副意料之外的強大視覺衝擊力簡直讓她眼前一花。

  三日月宗近彎起眉眼, 微笑著慢慢走向這一群突然一臉呆然地失了聲的人們。

  他已經往大家這邊走了好幾步, 五虎退才如在夢中一般地小聲喃喃說道:「……三日月閣下, 太帥氣了啊——」

  以這句話為契機, 大家好像忽然之間如夢初醒了一般, 一片寂靜的庭院裡驀地轟然一下炸開了鍋。

  亂:「哇∼三日月閣下,這一身打扮可真是漂亮啊∼」

  秋田:「怎麼樣?三日月閣下,感覺合身嗎?」

  平野:「哇, 沒拿刀呢。……不過, 也對哪, 今天是主人放假的日子吧。不需要拿刀,也不需要出陣呢。」

  博多:「要不是知道這一身衣服是向燭台切先生借來的,只憑這樣的派頭真的要讓人以為這身衣服花了不少錢哪∼」

  前田:「嗯!三日月閣下,很適合西裝呢∼」

  厚:「哦!真不錯哪!大將的眼光很好啊!」

  信濃:「啊∼狡猾∼表現得這麼帥氣的話,大將的眼裡就看不到我了啊∼」

  柳泉:「……夠了。」

  粟田口家一大群性格天然的小短褲們形如羞恥play的天然發言終於突破了女審神者恥度的下限。

  「那個……再不出發的話時間就來不及了。」她僵著一張臉,用生硬到類似心情惡劣一樣的冰冷語氣說道。

  說完,轉身就徑直踏進了傳送陣。

  檢查過了傳送陣上顯示的時間地點無誤之後,她毫不猶豫地扭動了開關,甚至都沒有回過頭去確定一下那位穿著黑西裝的天下五劍有沒有跟上來。

  當然,當她降落在平泉的一處原野上,然後聽到身後傳來「哈哈哈哈哈」的爽朗(?)笑聲之後,瞬間就感受到了一種假期還沒開始、好像就已經經歷了幾個通宵的繁重工作一樣的疲憊感(大霧!)。

  她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一下態度悠閑自得的平安時代的老人家(?),辨認了一下方位,然後找出了一個方向,大步流星地徑直往那邊走去。

  路旁果然有一個路牌。她看了一下,時之政府設定的傳送陣誠不欺我,路牌上指示的地點中,赫然就有「中尊寺」這個地名。

  中尊寺前的月見阪有些陡峭,但這對於久經戰陣的女審神者以及隨行的付喪神來說也並不算什麼大問題。

  月見阪的路旁種著大量高聳入雲、郁郁蔥蔥的的杉樹和紅楓,巨大的樹冠幾乎遮天蔽日一般地籠罩下來,將長長的、通往山頂的石階分割成深淺不一的陰影。

  也許是因為時間不對的緣故,月見阪上除了柳泉和三日月宗近之外就沒有其他行人的身影。

  柳泉一邊慢慢走著,一邊環顧四周。

  ……總覺得有點凄清的氣息……

  她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當年繁華的人間淨土,現在已經凋謝了嗎……?」

  走在她身後一步之遙的三日月宗近聞言,發出一陣低低的輕笑。

  「呵呵呵……」他十分富有哲理地說道,「人世間繁華起落,都只不過在一夕之間。盛極一時的黃金時代,要消亡也只是瞬息之事啊∼」

  一句話突然在柳泉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來,使得她下意識就念了出來。

  「隨朝露降臨,隨朝露消逝,此即吾身——」

  三日月宗近的笑聲忽然微微一頓。

  片刻之後,他若無其事地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雪葉君念的,是秀吉公的辭世之句嗎。」

  柳泉微微一怔,低下頭認真想了一想,才意識到自己在哪裡聽過這幾句詩一樣的句子。

  ……這其實是游戲中一期一振在登陸前加載游戲的空暇時間裡會說的台詞啊。

  然而她現在當然不可能坦率地說「不,其實我是從一期君那裡得知這幾句詩的」,所以她也只是含混地笑了笑,應道:「啊……也許吧……以前,大概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哪裡聽過,所以有了印像——」

  三日月宗近曖昧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兩人就這麼默默無語地在月見阪的石階上拾級而上,沿途高大的樹木的枝葉在他們兩人身上投下了斑駁的暗影。一時間,在這條漫長的阪道上,仿佛只回蕩著兩個人的腳步聲。

  走在前面的柳泉忽然頭也不回地說道:「……說起來,奧州藤原氏之所以起家,是因為他們的先祖清衡擊敗了作為養父家的出羽清原氏。——這件事,你知道嗎。」

  走在她身後的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頓,繼而那穩定的腳步聲又重新響了起來,嗒,嗒,嗒,嗒。

  「知道。」他簡單地回答道。

  柳泉好像對於得到肯定的答案也並不感到意外似的,她繼續用先前的步速平穩地走著,說道:「狐之助說,時之政府那些大人物們懷疑我之所以被卷入這次阿津賀志山的時空扭曲事件,不僅僅是因為本丸後面那座山頂神社裡的傳送陣,而是……因為時間溯行軍以為我作為『清原雪葉』,也許是一千多年前那個出羽清原氏的後人。」

  她的腳步一緩,嘆了口氣。

  「……所以他們以為讓我這個所謂的『出羽清原氏』的後人,和當年的奧州藤原氏總領相遇的話,歷史就會產生改變的吧。」

  三日月宗近在她身後,似乎也配合著她突然緩下來的步速放慢了腳步。然而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平穩,帶著些仿佛風暴也難以撼動的鎮靜感。

  「是嗎。」

  柳泉並沒有回頭去觀察他的神情。

  「是的。」她說。

  「然而,我好像並沒有把『清原雪葉』這個名字告訴過其他人啊。」

  三日月宗近的腳步突然為之一頓!

  柳泉走出了幾級台階之後才察覺到他並沒有再跟上來,於是她也停下腳步,回過身去,望著站在原地的三日月宗近。

  在斑駁的樹影裡,在長長的月見阪參道上,身著黑西裝、假如用歌仙的話來形容的話就是「看起來有種別樣的風雅」的男子靜靜佇立在那裡。

  察覺到她回身注視著自己,男人微微抬起眼簾,那雙內蘊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靜靜凝視著她。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片刻之後,三日月宗近忽然微微彎起唇角。

  然而他習慣發出的和藹(?)笑聲,這一次卻並未響起。

  「那麼,雪葉君是認為……你的這個名字,是從我這裡泄露出去,才被時間溯行軍所利用的,是嗎。」

  三日月宗近慢慢說道。

  在高大的林木間,陽光透過木葉的縫隙投射下來,不知為何忽然讓柳泉想起一首歌裡的其中幾句歌詞。

  「我想要守護你

  卻無法守護你

  這一刻悄悄許下諾言

  無論幾度輪回

  當滿滿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來的那一天

  我就會回到你的身邊」

  她忽然微微笑了一笑。

  「不。」她答道。

  三日月宗近一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睛。

  能夠看到那張永遠鎮靜到近乎漠然、微笑如同鐵面具一般牢不可破地附著在上面的臉,露出這樣震驚的表情,還真是……值回票價了啊?

  這樣的念頭一瞬間竄過柳泉的腦海,使得她臉上的那個笑容變深了一些。

  然後,她繼續向著這位老人家投下了另一顆大炸.彈。

  「我認為,是時之政府內部出了問題,才導致我的身份泄露。」

  三日月宗近:?!

  他好像愣了一下,隨即邁開長腿——他只有這麼穿的時候才能露出那兩條大長腿,平時都是掩藏在寬大的狩衣或老年人的保暖內衣之下的——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低下頭,近距離地注視著她,好像不想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怎麼會……?」他輕聲問道,語氣裡好像也失去了居高臨下而掌握著一切變化所產生的自我主義感。

  啊……就是這樣的表情。女審神者想。

  就是這樣終於喪失了冷靜的余裕,為這世間的某件事所震驚的表情,真是……真是棒啊。

  她彎起了眉眼,微微仰起頭,衝著他愉快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日:

  既然今天的文中提到了這首歌的歌詞,那麼就把這首歌再來放一遍吧。

  《薄櫻鬼 雪華錄》總司篇的ED,「夢幻 -a true love tale-」。


第665章 【回歸篇之四】 88

  「我, 後來也稍微利用自己的方式調查了一下。……然後聽說, 我同意與時之政府合作成為審神者的時候,我曾經的經歷,作為資料也被時之政府所掌握了。這個,大概就是類似於人間那種所謂『簡歷』的東西, 就是在一張紙上列明你曾經做過什麼樣的工作——呃, 對我來說大概就會寫著『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葉』這樣的字樣了吧。」她說。

  她當初在聽了狐之助的那個故事之後,當即就聯絡了系統菌。後來,系統菌給出的反饋是,時之政府也不可能僅憑他們之間的合作關系就對它推薦的人選全盤接受,總要提供一點必要的資料來證明這個人能力拔群, 十分可靠才行——於是, 系統菌就謹慎地選擇了她在薄櫻鬼那個世界裡的出色表現作為證據,稍微整理了幾行年表一樣的簡歷, 提供給了對方。

  系統菌的原話是【當然不可能讓他們知道你所經歷過的所有世界, 那樣的話太過匪夷所思, 你說不定會被他們不是完全信賴而是開始提防了呢。畢竟能力太高的部下、又是外來而並非自己從頭培養的人選, 對自己難以駕馭這樣的人並沒有自信而產生的防備感, 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而且, 系統菌還說,既然這裡的三日月宗近和和泉守兼定都只認識那個作為「清原雪葉」的她,那麼就沒有必要再提供她的其他身份, 以免引起疑心。

  讓時之政府也好、這些刀劍的付喪神也好, 認為她原本的身份就是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 才能夠由此獲取最大的優勢。

  假如他們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現世的普通大學女生的話,即使她的能力拔群,那些人對「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這個身份所帶來的那種隱約的敬佩感就會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會是深刻的狐疑和不願相信——一個普通的、來自於現世的女孩子,是如何成為新選組的干部的?又是如何騙取那些一時之英傑的信任、成為走到最後的核心成員的?

  雖然系統菌說得都對,然而在柳泉心裡,還有一個疑問,漸漸地冒升了上來。

  既然要合作……那必定是時之政府和系統菌雙方都有利可圖。讓她來接手一座棘手至極的二手本丸,如果能夠成功將這座本丸的戰力整合並為她所用的話,那麼雇佣她為審神者的時之政府這邊當然會得到顯而易見的好處。

  那麼,系統菌那一方呢?

  和她初入這個自帶冷漠臉系統的游戲世界那個時候不一樣,她已經是資深優秀玩家了,並不需要另一個新手村來磨煉自己——何況這座本丸的棘手程度,也不是新手能夠解決得了的。

  那麼,讓她作為外援來支援時之政府,系統菌又能得到些什麼好處?

  她雖然應該算得上積分快要達到標准、足以脫離游戲世界回家的資深玩家,但說到底她離開游戲世界之後,系統菌要是真的不替她安排一條出路——讀書也好、工作也好——她其實也無計可施。

  而且即使系統菌有點良心,也大可以把她往學校裡重新一塞了事。它也不能因為從前強制雇佣過她,就管她一輩子的工作學習結婚生子,是不是?它只是個系統,又不是慈善機構。

  所以,為什麼?

  而且,糟糕的是,這種事她還不能和別人商量。因為根本沒法把這整個背景、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都說出口。

  ……總之,雖然存有著種種疑惑,然而現在根本就不是一樣樣深究的好時刻。

  她站在長長的月見阪的石階上,微微仰起頭來,望著面前的這個看似溫和從容、實則也有腹黑自我一面的老人家。

  到了這個時候,當她四顧茫然的時刻,她才恍然發覺了一件事。

  ……好像在很多次她孤立無援的時候,很多次她不得不獨自面對困境的時候,好像——

  出現在她身旁的人,總是他。

  在御陵衛士脫走事件發生的時候,他正坐在西本願寺的廊下,和她一起喝茶。

  在油小路之變發生的當夜,當山南先生來通知她前往油小路通的路口支援的時候,他正坐在她房間裡,對她慢悠悠地說「假如有一天主殿的方向和我的產生了偏差,到時候主殿將會如何選擇呢」。

  在鳥羽伏見之戰爆發的那一天;在新選組出陣甲府的時候;在箱館最後的戰役爆發的前夜,二股口的山林間;在新政府軍已經馬上就要攻破弁天台場、她決意替代副長前往救援的時候;甚至是在深夜逃離九條家的江戶街頭,在不得不放棄了營救局長的努力、只身一人穿梭在江戶城的小巷中,被九條道清的手下重重包圍的時刻——

  站在她身邊的,都是三日月宗近。

  好像,一直都是他。

  可是,為什麼呢?

  「……你會,一直站在我這一邊嗎。」她不知不覺蠕動嘴唇,低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三日月宗近好像微微一凜。

  他那雙總是發出意義不明的哈哈哈笑聲的薄唇,似乎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了一點,無聲地在喉間發出「哈?」的一聲表示震驚;然而他隨即就彎起眉眼,微笑了起來,就好像從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裡聽出了多麼深刻的含義一樣。

  「會。」他說。

  在通往中尊寺的長長石階上,陽光從茂盛的枝葉間投射下來,明亮的光芒如同雨點一般細細密密地灑在他們的身上。天下五劍中最為俊美的那一位付喪神,斂下眼簾,伸出右手,背過手去,用指背輕輕碰觸到了女審神者的臉頰。

  「無論你正在做著正確的事,還是錯誤的事……」

  付喪神那溫柔優美的嗓音靜靜地在除了他們之外就空曠無人的長階上響起。

  「我本來就站在你的身邊啊,雪葉君。」他溫和地說道。

  女審神者並沒有偏頭躲開他指背的碰觸,只是微微仰著頭凝視著他的臉。然後,她慢慢眨了眨眼睛。

  「是的。……在我孤立一人的時候,你總是在那裡。」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臉上,仿佛浮現了一絲微笑。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用指背輕輕掃著她臉頰的動作為之一頓。

  「……然後,在我做錯事的時候,也會把我肅清,是嗎。」她輕聲問道。

  三日月宗近的指尖倏然停在了她的頰側。

  頓了片刻之後,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好像作勢要俯下身去,接近女審神者的臉龐一樣。

  女審神者也沒有閃避,而是睜大了眼睛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三日月宗近也真的就這麼做了。他微微壓低臉龐,接近她的臉,在她唇上只差兩寸的地方停了下來,那雙內蘊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裡閃過一抹別樣的意味。

  「……那要看你打算去做的是什麼樣的事——」他的聲音裡似乎帶著一抹嘆息似的意味。

  那只原本停留在她頰側的右手慢慢滑到了她的下頜上,摩挲著她弧線美好的下頜;他們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

  女審神者慢慢彎起了唇角。

  「……真是遺憾。」她耳語一般地說道。

  下一刻,她舉起左手,握住他那只勾起她下頜的右手手腕,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不是說好了,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也許就可以好好相處了嗎——」

  三日月宗近:!!!

  他的眼瞳微微一縮。

  他當然記得這句話是自己什麼時候聽過的。

  ……在箱館的原野上,在她決意與正確的歷史進程對抗到底,化裝成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模樣,前往弁天台場的時候。

  然而現在,她好像並沒有重蹈覆轍、像那些歷史修正主義者一樣去改變歷史的意圖啊?

  就在他面前,就在這平泉,她不是頑強地轉過身去,走出了現在已經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的無量光院,將那個她在片刻之前還拼死要救回的男人留在身後,留在歷史上注定好的、很快就將死去的悲劇命運裡嗎?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撤回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是啊,是說好了。」

  他同意道。

  「所以我們最應該做的事,是『好好相處』啊,雪葉君。」

  他意味深長地強調了那個關鍵詞,然後抬起頭來望向台階頂端的建築。

  「走吧,雪葉君。」

  「去完成你最後想要替那個人做的事情。因為不這麼做的話,你是不會把那個人留在身後的。」他說。

  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的臉上一瞬間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轉過頭來,微妙地勾起唇角。

  「我想我大概是已經稍微有點了解你了——」

  「你,是那種難以坦率接受並安然承擔著別人對你的好意的性格吧。」

  女審神者:「你說什麼……?!」

  一直到這個時候,三日月宗近才終於又發出了那種標志性的悠哉笑聲。

  「哈哈哈哈哈。」

  他朗聲笑了出來,邁開腳步。

  「雪葉君啊,真是有趣呢。」

  「見不得別人對你好,即使無法回應,也一定要拼命地回報——是這樣嗎。」

  他一邊邁步繼續拾級而上,一邊慢悠悠地、一句一句地把自己對她的判斷說了出來,絲毫不顧急忙跟在他身後的女審神者臉上是不是已經紅一陣白一陣了。

  啊∼啊,果然是這樣才對嘛。

  作者有話要說:

  9月3日:

  所以爺爺和妹子正在爭奪的,其實是兩個人之間相處時的主導權啊【。

  這一章總覺得對話不能寫得太直白,所以修改了好幾次【嘆息

  只能說,在我想像中,這兩個人說著的話都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

  比如爺爺說「我本來就站在你身邊」,也並不代表他的意思是「我完完全全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喲」。

  PS. 謝謝小天使77的手榴彈!(ゴ ̄3 ̄)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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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回歸篇之四】 89

  讓她的情緒隨著他所說出的話語而改變——最好是用幾句話就讓她方寸大亂, 這讓他有一種能夠將她控制在股掌之間的悠然和安心感, 就好像就這麼將她握在掌心,就能夠阻止她一次又一次地轉向別人,一次又一次地從他眼前離去——

  那麼現在,他也稍微恢復到了一點過去的水平嗎。

  無論是在和其他審神者的隊伍演練時、還是在本丸與其它刀劍試合的時候, 雖然他一直都喜歡說著「雖然算我輸掉也可以」, 然而真正到了他認為必須要掌握的人或事物上,他果然還是不希望自己就表現得平平無奇、最後主動權反而被對方搶奪啊。

  演練如此,戰鬥如此,試合如此——

  所謂的「相處」,更是如此吧。

  他一貫覺得, 人的真面目猶如月亮的陰晴圓缺, 從不同的角度去看,會看到完全不同的面貌。

  不過, 她雖然具有那麼多種不同的面貌, 但她的全貌究竟為何, 他倒是很有興趣慢慢了解一下。

  懷著這麼悠然的情緒想道,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邁上了最後一級台階, 仰望著面前出現的、修繕良好的木質建築。

  正如她對狐之助所說的那樣, 女審神者今天來到中尊寺,還真的只是為了上香而來的。

  展示著當年平安朝時代的「人間淨土」之壯美的金色堂,全以黃金和螺鈿鑲嵌制成, 金碧輝煌到令人眩目, 即使是當年攻陷平泉的源氏軍隊, 在衝入金色堂的時候也不由得被眼前的壯觀華麗到令人難以言語的景像所懾,而完全無法下手毀壞這樣的極樂淨土在人間的投射。

  但這樣近乎無可匹敵的、古人手中誕生的奇跡一樣的建築,似乎也無法動搖女審神者似的。

  和那些在這樣輝煌的景像之下陶醉而懾服、無法言語無法反應的游客們不同,女審神者靜靜地站在這宛如奇跡的建築之前,凝望著金色堂內貼滿螺鈿的四壁,最後把目光轉向堂中供奉著的佛像——以及正中那座須彌壇。

  盛極一時的奧州藤原氏的四代當主的遺體,都在這座須彌壇中。

  來這裡之前,女審神者也曾經讀過介紹性質的游記。其中關於中尊寺金色堂的一節裡,清清楚楚記載著,右側壇內安置的就是藤原泰衡的首級——因為被盛裝在棺木內,所以也被稱為「首棺」——以及他的父親,藤原秀衡的遺體。

  因此,在面對須彌壇的正面站了一站、像征性地參觀了一下那幾尊被稱為「以金色堂獨有之組合方式出現」的佛像之後,女審神者就往右側邁上兩步,站到了位於須彌壇右側的那幾尊佛像——分別是觀音菩薩、持國天、地藏菩薩——之前。

  她的視線由菩薩法相莊嚴的面容之上慢慢下落,最後落到那座繪有精美的孔雀圖案的須彌壇之上。

  整座廳堂內彌散著令人感到莊嚴沉靜的沉香的氣味,裊裊繞梁盤桓。

  然後,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就這麼站了一陣子。

  假如從旁看去,女審神者的面容頗為沉靜,表情紋絲不動,似乎也沒有在心中默誦佛經或為逝去之人祈禱冥福的細微唇語,但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張臉上似乎突然浮起了一層別樣的神采。

  像是釋然,也像是決意。

  之後,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女審神者和付喪神就這麼簡單地離開了金色堂。

  一脫離那種仿佛有著攝人心魄之魔力的、金碧輝煌的人間淨土的氛圍,好像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又重新稍微活躍了一點,不像剛剛那麼肅穆了。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跟在女審神者的身後,這個時候才出聲,像個初來乍到此處的游客一樣建議道:「不買些什麼紀念品就回去嗎,雪葉君?」

  女審神者的腳步在小小的紀念品店鋪那邊微微一頓,轉過頭去看了看。

  看店的老人很熱情地向她打著招呼,於是女審神者也微微露出寒暄似的笑容,和他閑聊了兩句。

  當得知他們剛剛參觀了金色堂之後,老人熱情地說:「既然額外購買了門票的話,也一起去看看贊衡藏怎麼樣?購買的門票可以同時進入這兩處地方哦!」

  女審神者流露出為難的笑意,剛要婉拒,就聽到自己身後傳來的聲音。

  「啊,那是什麼地方呢?」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作為「凡人」而買了門票進入景點、因而感到十分新奇的付喪神,笑眯眯地問道。

  老人也衝著他點了點頭,熱情地介紹道:「是敝寺的寶物館。收藏了三千多件敝寺的寶物,包括歷代藤原氏當主的遺物,比如說琥珀念珠、裝飾著螺鈿的刀……啊!還有當初盛裝泰衡殿首級的首棺——」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容不變,飛快地轉過頭去瞥了一眼女審神者。

  ……果然,看到她臉上那個禮貌的笑容微微凝固了。

  三日月宗近轉回去望著那位看店的老人,笑了一笑。

  「謝謝。不過我們還是觀賞些別的吧?……哦∼這裡應該有佛經吧?畢竟當年的『中尊寺經』可是很有名的……喔,對了,不是說金雞山的山頂有九座埋藏著佛經的『經塚』嗎?」

  他巧妙地把話題引向另一個方向,那位健談的老人好像並未起疑。

  「說到佛經……如果您提前一周預約的話,這裡就有抄寫紺紙金字經的體驗活動喲!唔,紺紙金字經,您一定知道吧?是藤原氏初代的家主清衡公為了祭奠在戰亂中不幸離世的亡魂,而以金銀色墨汁抄寫在紺紙上的佛經——」

  三日月宗近笑了笑,剛要說話,就聽到自己身旁的女審神者忽然出聲了。

  「啊,這麼說來,著名的『中尊寺古代蓮』的蓮池應該也在這附近吧?」

  女審神者微笑著,神色裡帶著微微的好奇,看上去就像是個真正的、一無所知的,僅僅只是前來此地第一次游覽的年輕女孩子一樣。

  看管店鋪的老人對她所經歷過的一切一無所知,只是笑著點頭說道:「啊,像小姐您這樣的女孩子啊,很多來參觀此地的都會問起古代蓮的種植地點呢……說是特意為了觀看壯麗的金色堂和美麗的古代蓮才來到這裡的……」

  說著,他從櫃台後面半探出身子、伸長了手臂替她指了指路徑和方向,告訴了她大致的方位。

  女審神者的臉上適時露出一個恰如其分的、感激的笑意,將手中挑選好的幾樣東西——金色香、鈴鐺、還有關於奧州藤原氏介紹的小冊子——遞給看店的老人。

  「是嗎……」她笑了笑,付了錢之後,看似十分隨意地拿起那堆紀念品最上面的那本風景小冊子,信手翻閱著。

  突然,她的指尖凝滯了。

  老人探頭看了一眼,笑道:「啊,是介紹藤原氏的第四代當主的部分嗎。……正巧,剛剛說到的古代蓮的種子,就是在他的首棺裡發現的啊。又經過了五十年的努力才終於試種成功,開出了非常美麗的花……」

  女審神者簡單地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也許是因為今天參觀的游客不多,老人格外有聊天的興致;也許是因為這兩個年輕人的態度十分沉靜,正好便於他進行一波平泉吹的談話;總之,老人興致高昂地繼續說了下去。

  「這位泰衡公啊,在其它地方也許風評不一,還有人說他是『斷送了奧羽藤原氏百年基業的軟弱之子』這一類的話,可是在我們這裡,大家差不多還是都認為他是家鄉的英雄……畢竟他要面對的可不是一般的對手,他也並不是沒有努力過……」

  女審神者似乎很認真地聆聽著老人的發言,聽到這裡還點了點頭,應道:「……的確如此。泰衡……公,他在最後的時刻,一定是非常拼命了……」

  也許是很難得會聽到外來的游客這麼正面地肯定,老人臉色一亮。

  「就是啊!就是說……!」他的表情輕松起來,一副「啊啊今天遇見了一個誠實厚道的好姑娘啊」的愉悅神態,好像更加迸發出了談話的熱情。

  「哦,你在看的是泰衡公的介紹啊,」他伸頭看了看女審神者打開的那一頁,當他看到她按著書頁的指尖落在的位置上時,不由得笑了起來,用一種閑聊著歷史名人軼事的八卦口吻說道:

  「說起來,古時候的人,也挺喜歡給自己弄很多稱呼的啊……像是『木曾冠者』義仲公,『猿面冠者』秀吉公,是吧?」

  他也沒有等待女審神者肯定的回答,就繼續說道:「唔,所以,你看看,泰衡公的別名雖多,其中一個也跟『冠者』有關——」

  他指了指女審神者指尖落下的位置。

  「泰衡公的一個別名,叫做『泉冠者』喲。……怎麼樣?我老頭子覺得是個挺好聽的名字喲!」

  他的話還沒說完,面前的年輕女子好像卻突然身軀僵硬了一霎那。

  然而還沒有等他產生合理的疑惑,面前的年輕女子就重新彎起唇角微微一笑,和稀泥似的應道:「啊。……他會叫這個別名,大概,是因為他是平泉之主吧?」

  老人贊同地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小冊子打開的那一頁。

  「這本書真的不錯喲,你看你看,和每一位藤原氏當主有關的所有史跡,都在關於他們的那一部分介紹裡標明了!」他用一種好像在賣安利的口吻說道。

  「不僅僅是在平泉這裡,你如果真的對泰衡公感興趣的話,你看,在秋田縣的大館市——啊,也就是他的終焉之地——有祭祀他的『錦神社』,神社的位置傳說就是他真正的終焉之地。嗯,距離錦神社大約三公裡的地方還有西木戶神社,那裡祭祀的是泰衡公的正室夫人北之方——」

  啪地一聲,一直都含著笑聽他講古的年輕女孩子忽然猛地合上了那本小冊子。

  「失禮了,我想我該去參觀古代蓮花了。」那位年輕女子臉上露出一個不知為何總讓他覺得有點奇怪的笑容。

  「今天,真是謝謝您了。那麼,再見。」她向著他微一頷首,把那本小冊子裝入手提袋裡,轉身離開。

  把還沒能盡興講古的老人留在身後,沿著他所指出的路徑,女審神者很快就找到了那一片種植著古代蓮的蓮池。

  這個時候也剛巧是夏天,蓮花盛開的時節。這種古代蓮擁有很大的花朵、鮮艷美麗的顏色和細長的花莖,襯著翠綠欲滴的蓮葉,整座蓮池看上去真是美極了。

  站在蓮池之前,不知道過了多久,剛剛在路上以「既然替代了一期君的位置和主殿一道出門,就要完成和他一樣的工作、替主殿拎東西啊」的奇怪理由硬是把裝著紀念品的手提袋拿過來拎著的三日月宗近,突然開口了。

  「唔。……這裡,是這麼寫的。」

  他開始用一種朗誦似的語氣,缺乏抑揚頓挫地念道:

  「河田次郎考慮了『窩藏泰衡的罪行、討伐泰衡之後賴朝會給予的賞賜』等多種理由之後,將殺害主人的罪過拋之腦後、決定了討伐泰衡的計劃。」

  「舊歷9月3日的夜晚,河田次郎以『很多家臣都已四散、賴朝即將大舉攻入平泉,奧羽大勢已去』作為理由,成功地誘使泰衡下定決心切腹自殺,並在此後將泰衡的首級斬下,送呈賴朝。同年9月7日,在後追趕丈夫的泰衡之妻北之方,獲知了丈夫的死訊,在絕望和悲嘆之中自盡身亡。在她自盡之處,後來人們建立了西木戶神社作為祭祀……」

  女審神者:?!

  她愣了一下,才發現是三日月宗近在念著那本小冊子裡介紹的內容。

  做好了心理准備之後,再聽到這些事情也就不感到那麼震撼了。她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是切腹啊……」

  三日月宗近嗯了一聲,作為肯定的答復。

  女審神者微微頷首,又看向那片蓮花盛放的蓮池。

  「雖然這麼說也許並不確切……」她沉默良久之後,突然說道。

  三日月宗近合起了手中那本小冊子,轉向她,目光中流露出了詢問的神色。

  「……但是,知道歷史上也有人為他的死感到深切地悲傷著,認為他是世上無可取代之人……真好啊。」

  女審神者繼續平靜地說道。

  「北之方夫人……是有勇氣的人。」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女審神者好像也並不在意是否能夠從他那裡獲得安慰的言語,繼續平靜到近乎漠然地說道:

  「雖然……埋葬在那裡的,並不是那個我所認識的泰衡——」

  「然而,來到這裡,真誠地為他祈禱冥福,聽到別人提起那個歷史上的、真正的『藤原泰衡』的事情……」

  「就會讓我想起最後的那一天。」

  「那個時候,我在想,我今天救他,只是為了讓他在一個月之後死掉。」

  她忽然有點自嘲似的輕輕笑了。

  「看著他那一臉被感動的樣子,我就覺得自己好卑劣啊……」

  忽然,身旁傳來簌簌的聲響。

  像是紙袋被放在地上的聲音。

  隨即,有人伸過來一只手臂,環繞過她的肩頭,緊緊地攬了她一下。

  女審神者:?!

  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卻看到三日月宗近若無其事的表情。

  他沒有看向她,而是望著蓮池,優美的側顏有著難以形容的精致線條,目光很深。

  「其實,雪葉君也是很有勇氣的人啊。」他說。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為了維護這個世界而犧牲。」

  「無論是犧牲自己的生命,還是犧牲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機會——」

  「都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9月5日: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癱倒

  最後再收一收各種和歷史重合的微妙伏線【不

  刪刪改改好多次,還啃了好多日文的網頁,如果還有微妙出入的話就請大家無視吧【泥垢

  接下來大概兩三章之內就要重新搞事了hhh

  本章配樂:仍然是之前用過很多遍的薄櫻鬼 雪華錄,總司篇的ED,「夢幻-a true love tale-」。

  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在線試聽的話只能麻煩大家自行搜索,不便之處非常抱歉~~


第667章 【回歸篇之四】 90

  女審神者:?!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與她並肩而立, 一只手臂環繞過她的肩頭;與其說是在擁抱著她, 不如說是他在這種攬住她肩膀的動作中,巧妙地從背後支撐著她。

  這種姿態與其說是親密,不如說是溫暖。從背後看上去或許像是戀人,但置身其中的話才會感覺到, 這姿態更像是一種溫暖的撫慰和支持, 讓她一瞬間眼眶一熱,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這……這不像你啊,」她抽了抽鼻子,半開玩笑似的說道——聲線卻略微有點發顫。

  「這麼鼓勵著一個曾經暗墮的家伙,真的好嗎?……我可能會得意忘形起來的哦?」

  三日月宗近微微側過臉瞥了她一眼。

  結果卻意外地發現, 平時氣場強大的女審神者, 現在卻像一只倉鼠一樣,鼻尖皺著、眼睛紅著, 看上去好像……有點可憐?

  不知為何, 他微微彎起了唇角。

  「呵呵呵, 稍微得意起來的話, 現在……也是可以被允許的。」他慢悠悠地答道。

  「畢竟, 做了正確的事情, 就應該得到獎賞。——你們人間的法則,是這麼說的吧。哈哈哈。」

  女審神者愣了一下,然後, 就那麼可憐地、令人同情地紅著眼睛和鼻尖,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什麼人間的法則啊……」她一臉吐槽不能似的說道, 漸漸地,臉上那種輕淡的笑容微微扭曲了。

  「哪、哪裡有那種『做了正確的事情,就一定會受到獎賞』這麼好的事情……」

  她的尾音裊裊淡去,聽上去微微發抖了。

  三日月宗近沉默了一霎。

  然後,他簡單地將身子半轉過去,注視著女審神者,含笑說道:「啊呀,真可憐。」

  女審神者:「什——!!」

  她剛要發作,就感覺到三日月宗近攬住自己肩頭的那只手臂緊了緊,隨即,一個輕吻落在她的額角上——剛好是他站立的那一側。

  女審神者:「什——?!」

  這一次,她的話還是沒有說完。

  因為她聽見三日月宗近那帶著笑的聲音,用一種異常柔和的語氣說話了;他的嘴唇熨帖在她的額角上,因而聲音顯得微微有點模糊不清。

  「……會給你獎賞的。」

  「你為了那些別人所理解不了的目標,所努力過的一切——」

  「最終,會獲得獎賞的。」

  女審神者:!?

  不知為何,她的氣息陡然急促起來。

  這大概是因為被人突然說中了深藏的心事,所帶來的心神激蕩或情緒波動所致吧。

  她勉強咧開嘴,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不,並沒有那樣的好事……」她還試圖用一種並不如何在意的口吻輕描淡寫似的說著。

  然而下一刻,三日月宗近悶聲哂然一笑。他因為發出這聲低笑而驟然變得有絲低沉的聲息,就熱熱地吹拂在她的額角處。

  「……假如再怎麼努力也沒有人要給你獎賞的話,你就來找我吧。」他說。

  「我會獎勵你的——就這麼約定了如何呢,雪葉君?」

  女審神者的氣息陡然一滯!

  她似乎因為某種情緒而驟然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後,她慢慢將那口悶在胸腹之間的氣息一點一點呼了出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呢?」她低聲問道。

  三日月宗近沒有回答,卻悶聲低低笑了起來。

  他的胸腔因為笑聲而微微震動,溫熱的氣息撲在她的額角,吹動她發際的碎發;他攬著她肩頭的手也因為這陣笑聲而輕輕震動著,那陣震顫似乎從他的手臂上傳到了她的肩上、再從那裡一路傳導到她的全身,使得她不由得也微微打了個寒噤。

  他就這麼笑著,忽然微微俯低了臉,嘴唇從她的額角一路下滑至她的耳畔,貼著她怕癢的耳廓,低聲說道:「……因為,我想告訴你,到底怎樣才能夠增加自身的靈力。」

  女審神者:!!!

  她這個時候仿佛從那種觸景生情的感傷氛圍之中驟然掙脫了出來,下意識地覺得事情不妙,猛地往後一縮脖子、轉過頭去想要瞪著三日月宗近,剛想張嘴說些什麼好阻止他——

  然而,這個動作卻正好被三日月宗近因勢利導地巧妙利用了。

  他迅速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捉住她轉過來的小巧下巴,那只原本就攬住她肩頭的手輕輕一推,她就整個人身不由己地向前傾側——

  下一刻,他的嘴唇就落在她的唇上。

  並且,因為她剛剛張嘴想要說話,他趁勢抓住這個機會,舌尖直接掠過她微張的齒間鑽了進來,以一種和他身為太刀的機動值完全不相符的靈巧,技巧高超地先是輕輕掃過她的上顎,繼而加重了力氣,在她口中攻城掠地;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讓她的大腦嗡地一下熊熊燃燒了起來,燒成一團漿糊,完全無法反應、也無法反擊——

  不知為何,她一瞬間有種奇妙的感覺,那就是——這個吻,仿佛和他們從前交換過的那些吻都不一樣。

  不像從前那些吻,沒有難以彌合的分歧,沒有告別的意味,也沒有相互攻防的角力,只有某種難以形容的、微妙的氛圍,彌漫在兩個人周圍,像是要將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的、這世界的一切,都隔絕其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審神者仿佛終於重新獲得了足夠的力量。她掙扎著勉強把臉轉開一點點,雙唇剛剛重獲自由,就惱羞成怒地喊道:「昏昏倒——」

  「昏昏倒地」的魔咒還沒念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兩側被三日月宗近的雙手重新捧起,強行固定住,魔咒的後邊幾個音節也被他的嘴唇重新堵回了喉間。

  ……這麼下去不行。

  太陽穴一跳一跳地馬上就要因為高溫而爆炸的女審神者這麼想道,然後咬牙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不,當然不是「昏迷咒不管用的話那就換阿瓦達索命咒」這一類的方法。

  而是——

  趁他以舌刮擦她的口中之時,她的牙關倏然一合。

  雖然這種意圖並不可能完美地得到實施——事實上要在這種深吻之中完美地閉合上下牙也是一件非常不易之事——然而她那種惱羞成怒的殺意已經通過這個動作充分表露了出來。

  三日月宗近及時捏住她的臉頰、阻止她真的在他的舌尖的正反面都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然後終於往後微微撤了數寸,離開了她的唇齒。

  趁此機會,女審神者慌忙將自己剛剛因為被突襲而簡直無處安放的雙手強行收回身前,支起手肘隔開付喪神的胸膛,怒道:「……這、這到底是什麼啊!!」

  結果那位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居然還緩緩彎起了眉眼,好整以暇地答道:「啊哈哈哈哈,增加你的靈力的秘訣?」

  女審神者:「你……!」

  她看上去好像已經快要被氣死了。

  剛剛她身周飄蕩著的那種令人同情的感傷氣氛已經一掃而空,女審神者豎起雙眉,衝著面前俊美的付喪神怒目而視。

  「胡、胡說什麼!!……既然這樣有用的話那干嘛你們當初不排隊挨個吻一下前任審神者就能補魔了,還用得著寢當番嗎!」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卻微微搖了搖頭。

  「她和你不一樣,她的靈力水平遠沒有你高。」他平靜地回答道。

  自從女審神者來到這個世界並接任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之後,三日月宗近第一次向她認真提及了關於她的前任的只言片語。

  然而也就僅此為止了。

  接下來,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微微一笑。

  ……釋出了殺招。

  「而且,假如對方是那一位審神者大人的話,我並沒有任何執行寢當番的意思。」他緩緩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9月7日:

  不行了寫爺爺的感情戲太燒腦了……

  作者菌血槽已空【

  先寫這些,白天我有時間的話會再補充幾百字的。


第668章 【回歸篇之四】 91

  雖然上一次在現世度假有48小時的時限, 然而這座本丸的新任審神者卻並未在現世逗留那麼久。

  當晚, 她就回到了本丸。

  而且,難得地獲得了去現世度假的機會,可是回來以後女審神者卻好像並不算很開心。

  ……反而是不知道用了什麼理由得以和女審神者一道前往現世的、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看起來神清氣爽, 心情愉快。

  不過, 這背後的原因,當然是沒人會去問、也沒人真的能夠問出來的。

  真誠地擔心著主人/大將的粟田口家小短褲們,只好把自己的滿腔擔憂和疑問,都拋給自己的哥哥,粟田口家的長男(?), 一期一振。

  「一期哥, 主人度假回來一臉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因為……三日月閣下惹她生氣了啊?」

  熱氣蒸騰的浴室中, 今天的這個泡澡時段是粟田口家的專場(大霧!)。前田藤四郎頭發上頂著疊成三疊的毛巾, 正泡在巨大的浴池裡, 轉過頭去問著他的哥哥。

  一期一振露出為難的神色, 還沒有回答, 在他另外一邊的五虎退就小聲說道:「主人、為什麼不開心呢……三日月閣下, 平時不是對大家……都很好嗎……」

  說到這裡,一期一振反而好像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嘆了一口氣, 沒有回答。

  平野:「嘛……也許是對什麼事意見不合?」

  鯰尾:「啊!也說不定是三日月閣下沒聽主人的話?畢竟三日月閣下可是個很自我的人呢∼」

  博多:「啊!說起來, 如果平時就是個被別人尊敬的大人物的話, 會覺得別人聽從自己的意見是理所當然的事吧∼以前做生意的那些大商人都是這樣的∼!個人意見很強烈呢∼!」

  厚:「哦!這樣就是說,其實大將壓服不了三日月閣下嗎……!?」

  藥研:「……我覺得不會是這樣吧。」

  秋田:「可、可是,主人,也應該很強吧?一期哥不是跟隨主人一起出陣過嗎?一期哥,主人戰鬥起來是什麼樣子的?你覺得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一期一振:「……」

  不知為何,被弟弟問到這樣的問題,他腦海裡一瞬間想到的,卻是那天在阿津賀志山的一處山崖邊,他被一柄高速槍堵住的時候,聽見女審神者喊「一期!小心!」,同時揮動空空的右手指向他和他面前的強敵,喊出了難懂的語言、卻將那柄高速槍的進攻速度拖慢了一霎、讓他得以獲得機會一刀將敵槍了結的情形。

  那是……什麼呢。

  是某種神奇的、他所不了解的力量吧?

  就像那一夜在山頂神社,當他因為過去被火焚身的痛苦記憶而下意識地在神社被焚毀的廢墟前失職地停頓之時,她微笑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這也沒什麼可慚愧的」,然後用同樣難懂的語言說了一句什麼,指尖倏然衝出一股小水流,將猝不及防的他肩上的小披風淋個透濕的情形一樣。

  她說,那是……「魔法」?

  一期一振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慢慢變柔和了下來。

  「……主人懂得的東西,大概比我們所了解的,還要多得多。」他慢慢說道。

  「……即使我們身為刀劍,已經經歷了幾百年、上千年的時光……但主人所懂得的,我們未必知道。」

  弟弟們好像很意外聽到他們的大哥對審神者作出這樣的評價,紛紛睜大了眼睛。

  一期一振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似的。他沉吟了片刻,好像在尋找著確切的形容詞。

  「……主人,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啊。」他最後說道。

  秋田:「哦……!」

  前田:「哦……!」

  平野:「哦……!」

  厚:「哦!」

  博多:「哦!」

  鯰尾:「欸∼∼」

  藥研:「……」

  骨喰:「……」

  信濃噘起嘴。

  「好狡猾啊一期哥!」

  一期一振微微一愣,看向一頭紅發的弟弟。「欸?為什麼?」

  信濃還沒說話,亂就搶著開口了:「呵呵呵∼當然是因為一期哥好像比我們都了解主君啊∼真好哪∼我也想多了解了解主君啊∼」

  不知為何,一期一振突然有點語塞。

  他愣了片刻,才出聲辯解似的說道:「剛剛……不是你們問我覺得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嗎?我只是說出我的看法而已……」

  秋田歪著腦袋。

  前田歪著腦袋。

  平野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厚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博多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藥研沉默。

  骨喰沉默。

  信濃鼓起了腮。

  鯰尾露出神秘的微笑。

  亂露出神秘的微笑。

  一期一振:「……我覺得,你們現在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想法,不過——」

  亂笑嘻嘻地說道:「誒∼一期哥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想什麼的?」

  鯰尾笑嘻嘻地說道:「誒∼一期哥,也很不可思議呢。」

  一期一振:「……」

  他並不是毫無情商之人,在漫長的過往歲月裡,也曾經遇見過對他別有好感的審神者。

  硬要說起來的話,無論是武力值還是外形上的美貌,他所遇見過的審神者們其中都有高於現任女審神者的。

  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見過性格比她更可親而容易相處的審神者。

  ……然而到了最後,為什麼唯獨會因為她而尷尬起來呢,果然還是因為弟弟們令人煩惱的調侃吧?

  一期一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拿出了做哥哥的威嚴來管理這些弟弟們,微微提高了聲音喝道:「別在這裡過多地浪費時間了,趕快洗好之後回去睡覺!」

  然而,令人煩惱的弟弟們大多數卻嘻嘻哈哈地在浴池裡打滾,打著水仗,逗著一只慢悠悠在水面上鳧水的泡澡玩具——小黃鴨;只有骨喰沉默地在一旁認認真真地抹著浴液,但最新買來的浴液好像格外容易起泡,搓了幾下之後,骨喰就一臉驚訝的樣子盯著自己滿手的泡沫,就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一樣。

  小黃鴨也好,容易起泡的浴液也好,好像都是這位新來的審神者最近才剛剛添置的啊?一期一振傷腦筋地望著鯰尾對一只一捏就會從頭頂噴水的鯨魚玩具產生了興趣,五虎退則把他的五只小老虎一字排開放在一塊藍色的浮板上、推著在池中慢慢劃水,後知後覺地產生了一個奇怪的聯想——審神者添置這些奇怪的沐浴用品,就像是要開個幼兒園似的;這是專門為他的弟弟們准備的吧?

  他嘆了一口氣,還沒說什麼,就聽到身後的亂發出一聲歡呼。

  「哇∼主君的洗發水真是太棒啦!洗完之後感覺頭發滑滑的!主君居然知道這麼多好東西,下次再——」

  一期一振及時回身。

  「亂!你為什麼會拿主人的洗發水來用——」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感到一陣細膩的香氣撲面而來。

  不同於一般女性身上顯而易見的花香味,那種香氣仿佛是新鮮水果的味道——好像,是檸檬的味道,又少了檸檬那種酸澀之感,多了一點清新之氣,令人精神一振。

  原來是亂笑嘻嘻地抹了一把自己頭發上還沒有洗淨的泡沫,然後趁他的哥哥不備,猛地伸到他鼻子底下,還一臉獻寶般的安利狀問道:「怎麼樣怎麼樣?很好聞吧?」

  一期一振:「……所以你是怎麼拿到主人的洗發水的?」

  亂咧嘴笑了。

  「主君給我的!」他驕傲地大聲答道,「昨天畑當番的時候泥土弄到了頭發上,主君看到了就給了我這個!說是很好用哦!一期哥你要不要試試?」

  一期一振:「……不用了,我已經洗過頭了。」

  這個時候他注意到,其實弟弟們也已經很有分寸地在池中嬉戲了一下下之後就開始認真地洗澡了,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剛想拿起沐浴液的瓶子,就聽到身後藥研說道:「一期哥,我替你搓背吧。」

  一期一振詫異地回過頭去。

  回歸本丸之後,失了憶的藥研其實比起從前要稍微沉默一些。雖然對之前自己的經歷都有印像——只是關於前任審神者領導的本丸最終發生的那些事情從他的腦海裡消失了,換言之,也就是說,他現在認為前任審神者是因「自然原因」卸任,現在的這一位也是以十分正常的手段和途徑接任的——但多多少少腦海裡出現一部分空白的這種糟糕遭遇,還是影響到了他的性格。

  所以他現在主動要融入兄弟們的泡澡活動(?),並且提出要幫哥哥搓背,這已經算得上很難得的「伸出橄欖枝」的表現了。

  可能是因為一期一振並沒有立刻歡天喜地地答應,藥研又瞥了他一眼,一副「一期哥你到底在干嘛」的表情,理所當然似的說道:「一期哥你在干嘛?每次這不都是我們的活兒嗎?」

  一期一振:!!

  雖然說他此刻應該為失憶的弟弟表現出自己還記得以前兄弟相處時的溫馨細節而感到高興,但不知為何,女審神者那輕快的聲音忽然又在他腦海裡浮現出來。

  【歸根結底,不就是想要神隱審神者這件事嗎?】

  【……總不能每次都讓我去干他們的活兒吧?】

  一期一振:「……」

  藥研:「……一期哥?是擔心我突然忘記了怎麼搓背嗎?嘛,姑且這也算是基本生活技能,我不會忘記的。」

  從重回本丸以後,藥研第一次表現出了某種類似「半開玩笑」的輕松態度。

  或許是因為這裡的環境終於能夠讓他在潛意識裡稍微放下一點心來了吧?

  一期一振微微勾起唇角,想笑一下,又覺得那種有點微妙的心緒支配了他現在的情緒,讓他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才好。

  幸好此時已經洗淨了頭發的亂來替他救場了。

  「一期哥啊,大概是被我們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所以在生悶氣吧∼」亂玩笑似的說道,拽住藥研的一只手臂,用一種帶著點撒嬌的口吻說:「藥研哥好偏心啊∼只想替一期哥搓背嗎?我也想讓藥研哥幫忙啊∼」

  這麼說著,亂似乎偷偷衝著其他兄弟使了個眼色,大概的意思就是「難得藥研哥要跟我們一起玩耍了大家都快來跟藥研哥玩啊」【霧!

  「哦!這麼說來我也要!」鯰尾是最先響應的。

  「我我!藥研哥來幫我!」厚也撥開水面移動了過來,索性直接轉身把後背亮在藥研面前。

  「我、我也想讓藥研哥……」這是五虎退怯生生的聲音。

  前田:「藥研哥∼」

  平野:「藥研哥∼」

  秋田:「藥研哥∼」

  信濃:「……那好吧,我也讓藥研哥幫忙吧——」

  骨喰:「……」

  博多:「哦!這麼多人嗎!都來我這裡排隊!藥研哥你要不要收費?會大賺一筆的哦!」

  藥研:「……所以說在你們眼裡我就是一個收費幫忙搓澡的人嗎。」

  很難得的,自從回到這座本丸之後,一直顯得有點過分沉默寡言、畫風簡直要向骨喰偏移過去的藥研,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一期一振注視著在浴池裡嬉鬧著的弟弟們,不知為何,他微微笑了起來。

  從那個人——前任審神者——離去為止一直到現在,這座本丸的粟田口家缺失的那一部分仿佛終於被填滿了。

  而這一切都是拜新任審神者所賜。

  看起來總是那麼親切,雖然說著自己是新選組的故人,卻一點也不像是曾經和那些劍豪為伍、擁有那麼巨大的勇氣之人……然而那具身軀中卻蘊含有令人難以置信的能力,懂得劍術,懂得魔法,懂得人心——

  其實,這個世界上,無論何時,有能力之人並不少。然而,有著決定性的能力、還願意使用這種能力,不計後果勇敢地面對一切、勇敢地幫助別人的人,卻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遇見的。

  也許,明天去向她鄭重地道個謝吧?雖然在看到藥研的時候他就已經謝過她了,然而現在仿佛要有更多值得感謝的事情,應該表達的啊?

  「喂一期哥!真的不讓藥研幫你搓個背嗎!」活潑的鯰尾揚起聲音喊道,打斷了一期一振的思緒。

  一期一振:「……不了,謝謝。」

  啊啊,真是拿他們沒辦法啊。

  作者有話要說:

  9月9日:

  抱歉這兩天家裡上網的貓好像出了問題,所以寫好了更不上來,真是急死人了。

  另外這一章之前不是這樣的內容,我考慮了一下,推翻重寫了一遍。

  想用粟田口家專場的形式來側寫一下妹子hhh

  另外,為什麼要寫小短刀們呢?說明下一章我們要進入夜戰地圖了!【泥垢

  今晚零點的更新有可能推遲,大家明天白天來看也可以。

  因為作者菌最近要搬家,所以接下來可能字數上會比現在少一些,但我會努力寫噠!


第669章 【回歸篇之四】 92

  第二天早上, 當一期一振來到審神者的辦公室、打算為了藥研的事情好好感謝一下審神者的時候, 他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半敞開的辦公室內兩個人的說話聲……不,爭執聲。

  「……哈哈哈,我再說一次吧。這次出陣, 請讓我也一同前往。」

  一期一振認出這是三日月宗近的聲音。

  那把聲線總是慢悠悠的, 帶著某種超脫於人群和塵世之上的安詳感和從容感,仿佛這世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眼底,但又都不在他眼底一樣。

  此刻這種聲線給人的感覺也是如此。

  但下一刻,女審神者那種略帶一些頭痛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語調裡略帶一絲煩躁。

  「不, 這次因為指定的出陣地圖是夜戰, 所以最好是帶短刀或打脅隊出陣……說起來我為什麼要向你解釋這個啊!我才是審神者,我作出的安排就是最終決定!不要強迫我給你安排馬當番啊!」

  那聽上去簡直都像是氣話了。三日月宗近卻十分篤定似的, 悠然地呵呵笑了起來。

  「是嗎, 雪葉君想讓我去照顧馬啊。嘛, 被馬黏上的話會有點困擾呢。……所以, 還是讓我跟你一道出陣吧?」

  一期一振聽見女審神者有點受不了似的倒吸一口氣。

  「所以說!池田屋是夜戰地圖, 你是太刀, 去那裡戰力被削弱,打了半天還有可能受傷,不是白費力氣嗎……」

  然而三日月宗近的笑聲再度響起, 打斷了女審神者的話。

  「啊哈哈哈哈。但是, 我也曾經單獨出陣過三條大橋啊。那個時候我都能從頭到尾走下來並最終找到你了, 現在,當然也能。」

  女審神者:……!

  雖然她並沒有立刻說話,但是不知為何,一期一振卻有種感覺,好像她保持沉默是因為已經被三日月宗近堵得說不出話來了。

  一期一振停在門外的走廊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現在進去。

  不過很快,他的這個困擾就自行解決了——

  障子門突然發出唰的一聲比平時都響亮得多的聲音,被人重重地向一旁推開。

  正在微微垂下視線思考著什麼的一期一振下意識抬起頭來,視線剛好和怒氣衝衝推開門、正打算一大步邁出門外的女審神者相遇。

  女審神者好像吃了一驚,但很快地,她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笑容,像是很開心在這個時刻能夠看到他似的。

  「啊,一期君,你來得正好。」

  她的語氣中有一點異常輕快的意味,一期一振微微斂下眼簾,向著她頷首致意。

  「主人。」

  似乎他的這種清朗的嗓音對此刻的女審神者來說產生了某種治愈感,她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請替我去通知博多、藥研、平野和信濃,半小時後做好出陣准備。」

  一期一振已經猜到她會點名自己的弟弟們出陣夜戰地圖了,所以此刻他只是微微一頷首表示了解,簡潔地說道:「明白了。我馬上就去。」

  他轉身往自己來時的方向大步流星走開,然而還沒有走出幾步,就聽見了自己身後傳來的三日月宗近的聲音。

  「所以,雪葉君你只打算帶一期君的弟弟們去嗎。」

  一期一振忍不住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幸好此刻他是背對著那兩人大步走開的狀態,不用擔心自己的表情被看到。

  明明是因為夜戰短刀有利而選擇帶短刀啊……故意選擇這種有點曖昧的字眼,到底是為什麼呢,三日月閣下。

  一期一振忍不住有點嘆息一般地想著。

  他當然知道本丸裡有些刀劍渴望不知疲倦地戰鬥,渴望被當作最鋒利的武器來使用,在那其中他們會找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然而,在他的印像裡,三日月宗近好像從來都不屬於其中之一。

  雖然作為刀劍而言,永祿之變據說是三日月宗近唯一的出陣經歷,長達千年的時光之中他一直都輾轉於最高貴的主人手中,被持有,被珍藏,被束之高閣……但是他卻從來都表現得那麼泰然自若,從容接受自己命運裡出現的一切,既不憤怒、也不抱怨,更不偏激或絕望,不會被別人對自己的態度所影響,也不擅自地去評判或支配別人,安然而超脫一切之上地生活著,無愧於天下五劍的名銜和高高在上不可超越的地位——

  然而現在,一期一振卻聽見女審神者充滿無奈的聲音。

  「都說了我不會在出陣的時候擅自消失不見啦——不對,這好像是太郎的台詞,為什麼我會說出來?」

  一期一振忍不住微微笑了。

  在奇怪的地方表現得這麼有趣,這也是她的長處吧。

  ……所以,三日月閣下會異乎尋常地表現出他的關切之意,也是因為如此嗎。

  來不及多想,一期一振加快腳步,很快在本丸的各處找回了被安排在今天出陣名單之中的幾位弟弟們,督促著他們換好了出陣服,來到庭院中。

  女審神者已經重新穿好了那件政府標配的巫女服,拿著自己慣用的太刀,站在傳送陣旁了。

  現在一期一振已經很能從容自若地無視女審神者手中握著另一柄「一期一振」的樣子了。他停在廊下,示意身後的弟弟們迎上去。在女審神者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他向著她微微頷首致意。

  隔著半個庭院,他看到女審神者似乎也勾起唇角朝著他笑了笑,然後轉向那幾位已經聚攏到她身旁的、他的弟弟們。

  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站在傳送陣旁的,還有笑面青江和山姥切國廣。

  既然提到夜戰地圖,那麼目標一定是池田屋地圖之一。然而作為曾經的新選組一員,女審神者這次卻並沒有帶任何一位新選組成員的佩刀出陣。

  也許是擔心面對舊主的時候,不必要的情感波動會干擾戰鬥時的判斷……?一期一振猜想。

  但是她自己不也曾經是新選組的一員嗎。而且作為審神者,並不一定必須出陣,但她這次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和大家一同前往池田屋——這處在她就任之後還從未踏足過的全新戰場。

  ……是對自己的自控能力有著強大的信心嗎。

  一期一振站在廊下,看著女審神者在傳送陣旁的機器上設定了目標地點和降落時間,然後和今天出陣的刀劍們一起,身影消失在金色的光柱裡。

  然後他注意到了在庭院另外一端的走廊上,三日月宗近站在那裡。

  不同於一期一振很隨意地選擇了站在廊下的位置,三日月宗近不但站在走廊上靠近房間的一側、並且還站在一處轉角旁邊,半個身軀都隱藏在轉角處的陰影裡。所以一期一振竟然一開始沒有發現他也在場。

  但現在既然看到了,三日月宗近的神態就令人有些在意。

  雖然在一期一振的位置,看不清楚三日月宗近臉上細微的表情,但他站在轉角的陰影裡、雙手環胸,臉上殊無一絲笑意的姿態,一期一振還是能夠看到的。

  一期一振:「……」

  不知為何,他覺得此刻好像並不是貿然走過去和三日月宗近打招呼的好時機。

  三日月宗近,看上去有些在意女審神者今天的出陣地點——否則的話他是不會主動要求女審神者把他也排進出陣名單裡的吧。畢竟他不是那些戰鬥狂人,不會因為一天沒出陣就渾身環繞著肅殺的低氣壓【不

  ……然而現在他看上去就是渾身環繞著肅殺的低氣壓。

  可是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夜戰地圖,短刀是最為得用的刀種。這座本丸刀劍的練度都不錯,粟田口家今天出陣的代表之中,除了藥研因為是重來一次所以等級要從頭開始之外,博多、信濃和平野都是滿級。一期一振猜測女審神者之所以要特別點名藥研出陣,也是為了帶藥研去增加一下經驗和練度的。

  除了短刀之外,笑面青江和山姥切國廣也是滿級。而且,拜博多的擅於經營所致,本丸現在不缺小判,女審神者剛剛出陣前也每人發了一枚御守,給藥研的那枚還是特別加強版的御守 極。

  ……事前的准備,看上去簡直萬無一失。

  那麼,三日月宗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一期一振有點疑惑,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直言詢問的時機。

  他只能望著剛剛站在廊角陰影裡的三日月宗近,臉上帶著那種難解的神情,雙手仍然環在胸前,盯著現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傳送陣,然後慢慢地挺直背脊,放下了手,轉過身去慢悠悠地往另一邊的方向踱開了。

  ……總覺得,哪裡不妙啊?

  帶著這樣的憂慮,一期一振也離開了庭院,並暗自希望女審神者和今天出陣的刀劍們平安無事。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1日:

  嗯,所以大家可以來猜猜這究竟是池田屋的哪張地圖hhh

  因為作者菌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要正面描寫一下爺爺,體現一下他作為男主角的地位!【泥垢

  而且因為現在不寫的話,接下來池田屋地圖他又要暫時下線一下下了w

  作者菌要開始搞事了,大家說我應該搞多大的事呢?【被踢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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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12日:改一下bug。

  然後再說明一下,下一章我寫了一半,有點卡文,今天白天再繼續想想要怎麼寫吧。下午或晚上把新章放上來。真是抱歉。


第670章 【回歸篇之四】 93

  在傳送陣的另一端, 起初倒真的是平安無事。

  女審神者一大早就接到時之政府的聯絡, 布置了下一步的任務。

  這也很正常。剛剛給你放完大假,接下來就是努力工作的時段了;時之政府雖然有的時候嚴苛了一點兒,但她這個新員工每次討價還價的談判居然還都能成功,時之政府作為上司對她來說倒是沒有太多可以吐槽的地方。

  ……所以, 就像三日月宗近到達BOSS點的那句著名台詞一樣, 領了工資就要干活,拿人錢財就要替人辦事啊。

  沒錯,時之政府給她指定的出陣地點,她也很熟悉了。

  三條大橋。

  所以稍早前三日月宗近為了說服她將他也加入出陣名單之中,說他也曾經單騎出戰三條大橋而平安歸來, 堵得她無話可說。

  但是, 根據目標地點的實際情況安排出陣名單,這是一件很嚴肅的工作。

  而且, 假如被自己麾下的付喪神所支配而不得不屈服於他的意志, 那她這個審神者還當個錘子啊?!打個報告上去讓時之政府直接任命三日月宗近當審神者不就好了?他生命還長見識還廣地位還高,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算得上是很傑出的人選……不, 刃選。

  「大將, 現在怎麼辦?」

  藥研冷靜的聲音忽然在女審神者耳邊響起, 打斷了她短暫的走神。

  柳泉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的任務。她衝著藥研笑了笑,也不知道在這麼深的黑夜裡, 藥研能不能看得見。

  「橋頭散開, 形成戰鬥陣型待命。」她冷靜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裡回蕩, 有種清冷但令人莫名信賴的感覺。

  「不要貿然上橋。橋上地方狹窄,戰鬥不便。」她繼續說道,然後思考了一下,指定了一個人。

  「青江,請先偵察一下附近情況。」

  一直顯得游刃有余的笑面青江聞言笑了。

  「啊,放心吧。這一手我還記得,去確認一下吧。」

  用一種悠閑的語氣這麼說著,大脅差卻迅速離開了。

  他很快就回來了,不過看上去表情卻顯得有點凝重,並不像往常那般從容自若的樣子,而是微微皺起了眉。

  「我這次走得稍微遠了些。……新選組也在京都的其它地方索敵啊,是不是?」

  他並沒有一上來就彙報時間溯行軍的動向,而是徑直向著這位聲稱自己出身於新選組的女審神者提出了疑問。

  柳泉覺得這種態度頗為奇怪,不由得表情也嚴肅了許多,聲線也微微沉下,答道:「的確如此。……怎麼?你走遠了一些,所以和新選組的另外那一隊成員遇上了?」

  笑面青江臉上浮現了一抹奇異的笑意。

  「嘛……算是吧。」他曖昧地答道,「大街那一邊可是挺熱鬧的呢……」

  柳泉低頭思索了一下,好不容易在記憶裡快要淡忘了的某處搜索到一點很久很久以前在現世上網看科普貼子、裡面提到池田屋事件由於發生在七月,正巧趕上京都著名的祗園祭前後,所以街頭也有一定數量的人潮——和她曾經在薄櫻鬼世界裡親身經歷過的那次池田屋事件有所區別。

  也許笑面青江指的就是這個吧。

  柳泉呼出一口氣,說道:「每年的這個時候,京都總是很熱鬧啊。正是夏日祭的好時間,街上看到什麼人都不奇怪……」

  頓了一下,似乎是想消除其他人在強大敵手出現之前的緊張似的,她又順口開了句玩笑。

  「當然,青江在這裡的話,即使是看到女鬼什麼的,我也不擔心哦?」

  笑面青江臉上的笑容稍微一滯,很快又彎起眼眉,聲調極其溫柔地應道:「要是大意的話,說不定會被殺掉的喲。」

  柳泉:「……」

  演練場的台詞嗎。嘛,也好,心態輕松一點也不錯。

  雖然遠處的街道上也許還有著夏日祭過後的人潮余波,但三條大橋這邊卻十分符合一個戰場應有的氣氛——無星的夜空,黑暗的街道,黑夜裡顯得寂深的鴨川……

  一切,都和她記憶裡那一天晚上的三條大橋十分相似。

  時間溯行軍來得也不慢。

  從街邊房屋背後的陰影裡,有不祥的、扭曲的黑影冒了出來。

  不過柳泉並不覺得害怕。她所帶的刀劍好像也並不擔心這些敵人。

  雖然他們身形龐大,但愈是身形龐大的刀劍,夜戰的能力和數值就愈被削弱——在日戰戰場威風八面的大太刀,到了夜戰的時候一刀下去只能砍得敵方帶的金蛋蛋-1-1-1;別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所以現在,短刀和打脅反而游刃有余。

  柳泉在等級較低的藥研身旁掠陣,眼看著平野他們大喝一聲,縱身衝上去,幾乎是一兩刀之內就能把敵人結果掉,不由得感到了一陣輕松【霧!

  盡快結束戰鬥也有好處。過度地干涉歷史戰場上的相關狀況當然是嚴格禁止的,但假如他們在這裡耗費了太久的時間、引來遠處街上的人,那就不妙了。假如最後因為動靜太大而把此時負責京都治安的會津藩兵或見回組什麼的引過來,那就更是糟糕到了極點。

  所以當她手下的打脅和短刀們在十分鐘之內就結束了戰鬥之後,她也不由得喜笑顏開,揚聲誇獎了那幾位因為戰鬥陣型分散而分別站在橋上和橋頭前的空地上的付喪神們。

  「干得不錯啊大家!第一次出陣就有這樣的戰果真是棒極了!京都這裡狀況復雜,以後要是還有這樣的任務的話希望大家也——」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

  她那在低掩的夜色下顯得格外清亮的聲音忽而猛地低了下去,臉上露出警惕之色。

  因為她已經敏銳地聽到在旁邊的一排房屋之後——那裡應該也是一條小路——傳來雜沓的腳步……不,跑步聲。

  在那些付喪神的眼中,女審神者的臉色猛地沉了下去!

  幾乎與此同時,一聲斷喝在他們身後的房屋轉角的陰影處響起。

  「站住!什麼人?!是想在此作亂的長州亂黨嗎!」

  女審神者:!?

  她的臉上一瞬間無法遏制地露出了極為愕然的神情。先前她身上的那種指揮適意、意態從容的余裕仿佛像是冰消雪融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甚至握緊手中的太刀,下意識往後倒退了一步;然後自言自語地喃喃了一句:「不可能——!!」

  小短刀們都詫異而擔憂地盯著她。山姥切國廣仍然拉低自己頭上罩的那塊白色破布單,幾乎把多半張臉都罩進布單下方的陰影裡,一言不發。只有剛剛暫時離開三條大橋的橋頭去周圍偵察的笑面青江,看起來像是有點料到發生了什麼事。

  他唉了一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所以我才說,夜路走多了,終究會遇到——」

  遇到什麼呢?他並沒有說下去。

  這個時候的情勢,也不允許他再說下去了。

  因為從旁邊的一條巷道之中,猛地衝出來一隊十幾個穿著淺蔥色羽織的人!

  淺蔥色羽織,誰都不陌生。即使以前沒有親眼見過歷史人物穿著此物,大家也都在兼桑的身上看到過。

  柳泉聽到自己身後的藥研低聲說了一句「新選組……?!」,本就低沉的聲線裡帶著震驚的余波。

  然而她已經完全無法顧及自己帶來的這些付喪神的驚異之情了。

  確切地說,她現在已經完完全全僵硬在原地了。大腦好像已經被攪成了一鍋漿糊,又沉又重又是黏膩,還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像是火山湧出的岩漿,帶著一點熱度,燒灼得自己從裡而外、從大腦而至肌膚,整具身體都滾燙刺痛。

  從那一隊穿著新選組標志性淺蔥色羽織的人群中,走出來一個人。

  比一般女性的長發還要引人注目的一頭黑長直,利落地在腦後綁成一個馬尾。前額發因為經過了一番奔跑而略顯凌亂,額前綁著護額的缽金、頭上卻沒戴帽子,淺蔥色羽織敞開的襟口下露出內裡的紫色和服上衣,左手按住腰間的刀柄——

  那個人走出來,借著路旁屋檐下懸掛的燈籠散發出來的一點昏黃光線,看了看站在這一群衣著有點古怪的少年和青年的最前方的那個人。

  ……然後認出了她的臉。

  他皺起眉,臉上浮現出狐疑的神色。發問的口氣不怎麼好,乍然聽上去,還真有幾分與和泉守兼定一樣的那種粗聲粗氣的糟糕語氣。

  「……清原?!你在這裡做什麼?你的羽織上哪裡去了?你身後這些又是什麼人?!」

  元治元年,舊歷六月五日的夜晚,京都的三條大橋橋頭,理應是正確的歷史人物、卻看上去和薄櫻鬼世界裡的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外形一模一樣的這一位新選組副長,眉頭皺得很緊,對女審神者這位只有在某特定同人世界中才會作為新選組成員出現的人物,仿佛顯得十分熟悉似的,因為上司對不聽話的部下感到頭痛和惱怒,因而發出了類似怒吼一般的質疑聲。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2日:

  最近因為要搬家所以特別忙……

  今晚還要培訓,所以13號的更新我看看能不能回家以後擠出來,不行的話就請大家14號零點來看吧【土下座

  所以說——驚不驚奇!意不意外!【泥垢

  鏘鏘鏘鏘——天空一聲巨響,副長閃亮登場w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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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 【回歸篇之四】 94

  然而, 站在他對面數步之遙的「不聽話的部下」, 表情卻有點奇怪。

  在燈火昏暗的夜間街頭,這位前 新選組成員的現任審神者,就那麼抿著嘴唇站在那裡,左手按在腰間的太刀刀柄上。昏昧的光線下, 沒有人注意到她看似虛虛搭在刀柄上的左手, 五指其實已經收緊成拳,用力得手背上都浮現了微微的青筋。

  不妙啊。

  即使就是站在這裡,就這麼看著他,眼淚都像是想要瞬間噴發一般地、急不可耐地想要湧出來。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過的話, 在腦海裡翻湧著。

  【……像我這樣的人, 想要和她在一起,是妄想吧】

  女審神者用力抿緊嘴唇, 下頜緊緊繃著, 仿佛只有這樣做才能讓自己面部的五官不會突然垮下、在洶湧的眼淚之中融化一樣。

  ……不。

  土方先生……

  你不知道, 像我這樣的人, 想要和你在一起, 才是妄想。

  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啊。

  沒聽到這位平時看上去十分可靠的隊士的回應,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狐疑地皺起眉頭。

  「清原?你是啞巴了嗎?」他的口氣有點不好。或許是因為接到聯絡、急於趕去池田屋,他看上去有點焦躁。

  「算了這些人的事就等到事情結束以後再說……喂!清原!你身後這些孩子,是可疑人物嗎?跟長州沒關系吧?!」

  女審神者看上去有點愕然。

  幸而今天出陣時, 為了方便戰鬥, 她將自己的頭發高高綁在腦後、梳成一個馬尾, 現在看上去那個發型跟新選組副長的造型倒是差不多——而她所穿的巫女服的造型大約是大正時期形成的,其實就是當時所興起的男裝風的濫觴,所以乍然看上去和男裝有些相似;只是沒有披那件新選組標志性的淺蔥色羽織而已。

  所以現在要直接扮演那位被定義為「女扮男裝的新選組隊士清原雪葉」,也並沒有什麼不可。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脫人設,女審神者清了清嗓子。

  「是的!副長,我在趕往池田屋的途中被長州藩的多名亂黨襲擊,不得已丟掉了羽織,對此我甘願接受處罰……這些人是……是海軍操練所的學生!因為……因為得知了有部分同學將要參與在京的作亂事件,對此持有反對態度,特意、特意前來幫忙的!」

  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

  山姥切國廣:「……」

  聽了這種女審神者在一分鐘之內就構想出來的絕妙謊言——完美解釋了為什麼他們穿著西式軍服或洋服一樣的出陣服,年齡不一卻全部攜帶刀劍、成群結隊地在京都夜晚的街頭出現——唯有始終從容而有余裕的笑面青江微勾唇角,無聲地吹了一聲口哨。

  借著路旁屋檐下的燈籠以及身後隊士擎著照明用的翕燈的微弱光線,土方銳利的目光掃過女審神者身後的那幾人,但暫時沒看出什麼破綻來。

  那些人裡有十幾歲的少年、也有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雖然全體穿著西式軍服,但沒有一人看上去表現得慌亂不安、滿懷心事——看起來不太像是壞人,他身為新選組的副長,這點看人的自信還是有的(?)。

  他又稍微聯想了一下今天稍早前抓住的那個古高俊太郎的一臉躲躲閃閃、心懷不軌的心虛相,最終總算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更關鍵的是,清原好像是個十分忠心於新選組的隊士。在此之前,她就已經多次表現過自己的能力與對新選組的忠誠。除去她竟然是女扮男裝這一條讓人實在是有點惱怒和疑慮之外,她實在算得上是個能夠讓人信任且托付重要任務的好人選。

  而且現在也不是深究的好時機。近藤君正在池田屋以寡敵眾,那邊馬上就要反叛作亂的長州藩亂黨,當然比幾個一臉稚氣的少年學生要更加重要——當然應當優先予以剿滅。

  於是土方狠狠剜了一眼這個不太聽話的部下,轉過身去喝道:「走!全體跑起來,前往池田屋支援!」

  他這麼下了命令之後,又好像記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來,有點不耐煩似的盯著站在原地、並沒有在聽了他的命令之後作為新選組隊士立即行動的清原那家伙。

  「傷腦筋哪……竟然在這種臨戰的時候把羽織給弄丟了……」

  他嘟囔著,狠狠瞪了一眼那個扮起男裝來宛若清秀少年一般的家伙。

  「沒穿羽織的話,衝進去會被當做亂黨不由分說被砍殺的吧。……真是的!今天本來就缺乏人手,別給我亂來啊!」

  在月色和街邊房屋檐下的燈籠發出的微弱光線的照耀下,土方看到那個被他呵斥了的家伙卻唇角微彎,仿佛像是浮起了一絲笑意。

  這種愉快的表情仿佛讓他感到更加生氣了。

  瞧瞧這家伙一副臨戰前缺乏緊張感的松懈模樣!即使擁有著不錯的身手和劍術,也不能這麼散漫啊!真是的,總司那家伙到底在干什麼!他手下教出來的隊士簡直跟他一樣難纏!

  土方狠狠擰起了眉,粗聲粗氣地說道:「你,既然沒有羽織、進去了也容易被誤傷,那就在池田屋外面的街道上警戒吧!」

  他又剜了一眼聽到這個命令、似乎顯得有點驚訝的那個家伙,記起她剛剛解釋的、她身後那幾個少年的來歷,追加了一句。

  「還有,把你後面那幾個孩子也看好了!既然是從海軍操練所偷跑出來舉發亂黨的,腦袋總算還有救……等今天的事情解決了以後,交給京都所司代——不,還是帶回屯所,仔細查問一下他們還有什麼情報可以提供給我們!為此你可不能松懈,知道嗎?!」

  一口氣地吼完這些他認為該叮囑部下的內容,他就轉過身去,想一刻也不再耽誤地趕快率領剩下的隊士趕往池田屋支援近藤君。

  他大聲吆喝了一聲:「全體,給我跑起來——!」

  而在他身後,那位被他定義為「能力不錯卻讓人頭疼」的不聽話部下,望著他奔跑起來的背影,以及隨著他堅定有力的奔跑的腳步而微微振蕩著的黑長直馬尾的發梢。他的淺蔥色羽織飄起的下擺上以白色繪著的山形紋和背後的白色紐帶,在寂深的黑夜裡顯得那麼明亮清晰,仿佛深深地映入了其他人的眼中——

  在他率領著其他十幾名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隊士沿著三條通的大路一直衝了下去,經過了木屋町通、衝進了池田屋,背影在依然佇立在三條大橋橋頭的大家視野中遠去之後,女審神者終於微微移動了一下自己仿佛已經僵直的身軀。

  然後,她收回一直凝望著遠處池田屋方向的視線,轉過頭去,望著身後的付喪神們,表情半掩在愈來愈深的暗夜裡,看不分明。

  按照祗園祭的流程,第二天就將是重頭戲「宵宮祭」,裝飾華麗的山鉾——也就是類似於「神輿」和台車一類的花車——會在京都的街道上巡行。因此,這一天晚上,有很多居民出來納涼,感受祗園祭的熱鬧氣氛。

  此刻,搭建在京都各處的山鉾旁,奏起熱鬧的樂曲。隔著一條沉默的鴨川,女審神者仿佛側耳聆聽著遠處傳來的笛聲與鼓聲。又或者,她只是假裝如此,實則是在側耳傾聽著另一個方向上的池田屋裡傳來的喊殺聲以及刀劍相交、金鐵撞擊的聲音。

  最後,她抬起視線,環視了一圈自己帶來的付喪神們。

  「……我們回去吧。」她語調沙啞地說道。

  沒有人說話。直到一道金光閃過,大家重新從建立在本丸庭院裡的傳送陣中踏出來的時候,依然都保持著沉默。

  然後,女審神者徑直大步流星向著走廊走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今天就到這裡,解散吧。」

  被這種糟糕的氣氛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飛也似地回到了自己家的房間。

  雖然山姥切國廣不會主動說今天的見聞,笑面青江也未必會說,然而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女審神者離去之前,也並沒有嚴令大家不得將今天所遇到的異狀外傳。

  於是,到了晚飯以後,從出陣回來之後就躲在房間裡、以處理公務為名,並未在其他付喪神面前露面的女審神者,洗完澡一邊用毛巾擦著還在滴水的長發走在走廊上——並沒有像平時一樣哼著歌——一邊看也不看地推開自己臥室的障子門時,瞬間動作就凝固在了那裡。

  ……如同這漫長的一天裡稍早些的時刻,當她在元治元年的三條大橋橋頭,聽到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聲音時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面露錯愕之色。

  因為屈膝正坐在她房間內的那個人,穿著藍色的和服式內番服、內裡還配襯著老年人式保暖內衣,聞聲抬起頭來,衝著她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

  「啊哈哈哈,你終於回來了嗎,雪葉君。」

  女審神者擦著濕發的動作僵住了。片刻之後,她好像理智回籠一般地長長舒了一口氣,輕巧地向天飛快翻了個白眼。

  「……所以說,今晚來寢當番的居然是你嗎,三日月閣下?」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4日:

  抱歉更晚了……副長重新登場就代表——又要開始考據了啊【。

  所以今晚絕大部分時間用來搜集資料了……

  這一章感覺很難寫,希望最終更新的這些能夠傳達出妹子那種微妙的感受啊。


第672章 【回歸篇之四】 95

  她略帶一絲不耐似的這麼回應道, 唰地一下用力將障子門向一旁甩得更敞開些, 邁開大步跨進屋內, 仿佛一點也不在意就這麼進了房間、等一下會不會被這位天下五劍之一設計落入什麼更尷尬或更曖昧的狀況之中一樣, 徑直走到桌邊, 啪地一聲將自己手中半濕的毛巾甩在桌上。

  說起來,審神者的這個房間裡先前只有一些簡單的家具,比如衣櫃和衣架——這邊的桌椅、那邊的小書櫃還是她接任以後添置的。否則這個房間看起來就太像是一個僅僅具備「就寢」功能的房間了。

  然後,女審神者回過頭來, 也不走近鋪好的寢具,就那麼靠在桌邊, 雙手環在胸前,睨視著以正坐的姿態坐在寢具上的三日月宗近。

  「現在,說說看你的來意吧。」她說。

  「是為了今天在三條大橋發生的事吧?」

  這麼說著的時候, 她的唇角居然微微翹起, 臉上帶著一絲讓人看不透的奇異笑意。

  三日月宗近微微笑了一笑, 並沒有立刻說話。

  女審神者似乎今夜格外缺乏耐心,也並沒有和他慢悠悠打啞謎的雅興。從他那裡並沒有得到第一時間的回應,她於是徑直繼續發問:

  「沉不住氣了嗎?擔心我又會重蹈覆轍嗎?」

  在夜間的燭火映照下,穿著寢衣的年輕女子身形窈窕,半靠在桌邊,雙手環在胸前,半濕的長發斜斜披在她肩上和身後, 潮濕的發梢浸濕了那一部分的衣料, 讓質地輕薄的寢衣的那一部分緊貼在她的肌膚上, 莫名地有種銳利的、富有攻擊力的美感。

  注意到他雖然並不說話,但視線卻靜靜停留在她身上,她眨了眨眼睛,笑了。

  「是來關切我會不會暗墮的嗎。……放心吧,我已經因此而付出了代價,所以這一次,雖然動搖,也會好好度過的。——歸根結底,你每一次看到足利義輝的時候,也並不會動搖到想要在永祿之變裡拯救他吧?」

  然而,聽了這樣娓娓動聽具有說服力的言辭,天下五劍卻沒有簡單地就此微笑出來,然後放心離去。

  「哈哈哈,那當然不會。」他答道。

  然後,右手單手一撐地,非常自然地欠身站了起來,緩緩走向靠站在桌邊的女審神者,一直走到她的面前才停了下來;兩個人現在呼吸可聞。

  「聽說了關於你今天出陣,卻意外遇到新選組副長的事情……想來你現在一定不會單純地只是覺得開心吧。」

  仍然使用著那種氣死人的悠然語調,天下五劍中最俊美的那一位付喪神慢吞吞地說道。

  然後,他停下話語,微微俯下身來,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笑了起來。

  「哈哈哈,果然是一張不高興的臉啊。」

  他說。

  「當時到底是怎樣一種情形呢,真想在現場親眼目睹一下啊。」他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那副雲淡風輕得好像就是在說「啊呀外面下雨了嗎」一樣的口吻,刺得女審神者不禁眉心一跳。

  「目睹了的話,你會直接阻止我嗎。」

  仿佛針鋒相對一般地,女審神者也同樣用含笑的口吻回敬了一句內容毫不客氣的話。

  「……啊哈哈哈哈,如果您不去維護他的話,我想我也許可以裝作沒看到?」天下五劍微微一滯,然後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寬容口吻含笑回答了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

  她忽然感到自己有些煩躁。

  「好了,我承認自己是有些感傷。但也僅止於此了……難道你們以為我還能做出些什麼來嗎。我知道誰也救不了他……」

  本來是想稍微說兩句實話,把這個難纏的、不聽到全部的實情就不走的老爺爺打發掉。然而,話到嘴邊,她才發現那些不吐不快的、深藏在心底的糟糕情緒,一湧而上,全部擠塞在她的胸口,像是不完全說出來就令人不甘心似的。

  「……我也知道,或許他也不想被別人救。一直以來,他建立的人生目標,就是近藤君。沒有了近藤君、也沒有了他們追求和為之沉醉的『士道』的話,讓『土方歲三』再去做個普通人,去賣藥、去做警察或公務員、去為新政府效力,或者去做些別的謀生的事情,在艱苦勞碌之中度過一生,這可能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長久以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這些想法,現在終於有機會化為語言,從口中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

  「其他的人在戰敗之後都能夠投降……但是,能放棄的話他早就可以放棄了。然而他沒有……」

  「……因為他的心中,只有士道。」

  「只有那不可磨滅、也無法轉移的信念。」

  「戊辰戰爭之後,那樣一個被薩長所把持的朝廷,不是他可以效忠的地方……」

  她垂下了視線。然後,那兩道斂下遮住她明亮眼眸的長睫,微微顫了顫。

  「和宗像前輩,完全不同啊……」

  這一句話她說得極為含糊,幾乎就是舌尖在口中微微繞了一繞,把那個名字一瞬帶過的。

  ……對宗像禮司來說,重要的是普世的福祉。如果說他對誰忠誠的話,那麼他所忠誠的是秩序,是和平,是能夠讓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們無知無覺地笑著一直幸福下去的東西。

  然而,對土方歲三來說,重要的是士道,是信念,是他將這兩種重要事物寄托於一身的近藤君。他也會出於維護京都治安的責任,去保護無辜平民的人身安全,但比起來更重要的是他內心中的忠義——而那忠義所指向的,是歷經數百年建立起來的士道之心。

  換言之,他的士道,是數百年來武士所為之奮鬥和沉醉的目標。那個目標是陛下,是將軍,但絕不是敵對的另一個藩,絕不是被敵人所把持、因而在他看來已經喪失了大義,被弄得烏煙瘴氣一團糟的朝廷。

  她慢慢地彎起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嘛……也許這樣才最好……」

  那些在戰爭中僥幸存活下來的大人物們,最後都變成了走上侵奪他人利益和國土之途的罪人。而他們所喊叫著的、所謂的「更崇高的目標」,也不過是自私偽善到極點的言辭而已。

  唯有消失在京都、消失在會津、消失在函館的他們——那些她曾經的同伴,那個率領著那些珍貴的同伴勇敢地一直追求自己信念的人,永不可能有變得更壞的可能性,永不可能走上與她對立一途,所留下的只有信念,只有懷念。

  但是,這一切說出來都無濟於事。面前的人,也不可能會了解。她也並不想把自己迄今為止所經歷過的一切奇異冒險,都分享給這個來自於平安時代的老爺爺。

  可下一刻,她聽見他的聲音。語氣穩定,含有微微的笑意,卻隱含著一種不容更改的魄力似的東西。

  「那麼,下次假如你再出陣池田屋或者維新地圖的話,就讓我這個老人家也一起去吧。」

  柳泉微微一愣,睜大了眼睛瞪著面前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竟然還有閑暇悠悠笑了一笑,伸出手來,指尖慢慢沿著她臉頰的曲線由前額滑下,在她眼角微微頓了頓,才一直下行,到了她下頜的位置上,手指微曲,將她的下巴托起。

  這種姿態很像是即將發生點什麼的糟糕情形,不過三日月宗近卻只是朝著連嘴唇都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女審神者微微笑了笑,放低了一點聲音,那磁性的聲線轟擊著她的耳膜,簡直要讓人渾身因為驚悚而繃緊、又因為這曖昧的氣氛而緊張似的。

  「您曾經在函館和我背道而馳過一次——」

  「這一次,在您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之時,也請讓我在一旁注視著吧。」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6日:

  新家現在簡直像台風過境現場……

  我已經快要累死了【癱倒

  而且網絡還沒設好【

  我只好偷偷跑到附近的商場裡……

  明天我也盡量更新,最近幾天稍微短小些,大家見諒

  最後謝謝77小天使的手榴彈!(ゴ ̄3 ̄)ゴ╭∼


第673章 【回歸篇之四】 96

  前一天夜裡有點失眠, 於是第二天, 當狐之助又來拜訪的時候,女審神者的臉色就不是那麼太好。

  「審神者大人!您這一次在三條大橋的任務完成得也干淨利落,時之政府的諸君都很是贊賞……」

  狐之助興高采烈地說了一堆以後,才發現女審神者右手撐在桌面上、手指按壓著太陽穴, 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像是正在忍耐偏頭痛的困擾。

  它的聲音不由得慢慢停了下來,疑問地喊道:「……審神者大人?您還好嗎?」

  女審神者瞟了它一眼,輕描淡寫似的答道:「……挺好。就是有點睡眠不好——你們的本丸真的不允許從現世添購西式大床嗎?我討厭睡地板。」

  狐之助連忙表達出了它的關心。

  「啊!那個……雖然並沒有什麼人提出過這樣的申請,但、但是,假如睡眠問題已經影響到了審神者大人健康的話, 也、也不能置之不理……!畢竟您保持健康才能更出色地完成任務, 假如您提出申請的話,我、我想政府諸君也一定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為難您的……?」

  女審神者總算給了它今天到來之後的第一個笑影。

  「那麼, 這件事就拜托你代為申請了。」她懶洋洋地說道, 「不過我想, 你特意來一趟, 當然不是只為了來傳達政府諸君的嘉獎或者替我申請買張大床的吧?」

  狐之助搖搖頭, 面色認真地說道:「是為了向您傳達最新的任務。」

  女審神者笑著嘟噥了一句:「……還真沒幽默感啊, 這只小狐狸。」

  狐之助沒聽清楚。不過根據它以前和這位審神者大人對話的經驗,它知道這種時候頂好還是裝點兒傻。

  「根據我們得到的最新情報判斷,最近時間溯行軍的主攻方向, 是各種社會產生巨變的時期——換言之, 他們認為, 只有那種時刻,社會產生的巨大動蕩,能夠相應地讓他們找到更多切入的機會干涉正確的歷史走向。」狐之助用一種背誦公文似的口吻毫無抑揚頓挫地說道。

  女審神者托著腮,半側著頭,目光似乎越過了狐之助小小的身軀,落在遠處。

  半敞的障子門外,今天明媚的日光落在廊上。審神者並未改變本丸的景趣,所以現在降臨這座本丸的,依舊是草長鶯飛的春天。

  狐之助繼續說道:「上一次,他們嘗試了源平之戰……可是您與其他審神者的出色表現,阻止了他們。」

  這句半是恭維、半是贊美一樣的話,讓女審神者的唇角微微浮起一絲奇異的笑意。不過,她仍然對狐之助的話未置可否。

  狐之助也不介意她的態度,繼續說道:「因此,這一次,我們認為,時間溯行軍的目標,已經修正為——幕末時期。」

  說完「幕末」這個字眼,它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女審神者面色未變,就連剛剛輕捏著太陽穴的手指頻率都沒有亂一分。察覺到狐之助的眼神,她甚至還微微掀了一下眼皮,漫不經心似的問道:「怎麼?然後呢?」

  狐之助啊地應了一聲,慌忙繼續說道:「……因此,雖然並不能算是強制命令……不過,時之政府希望最近您在安排出陣的時候能夠多多兼顧與幕末時期有關的地圖……畢竟,具備像您這樣強大背景與實力的審神者,可以說是十分珍貴呢……政府諸君,也十分期待著能夠借重您的才能,盡快解決此事——」

  它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堆,說完之後,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狐之助:「……」

  這跟說好的劇本不一樣啊喂。

  它都快要額頭冒汗了,才聽見女審神者施施然地應道:「哦。」

  ……哦什麼哦!這跟說好的劇本不一樣啊喂!

  狐之助欲哭無淚,剛想懇求女審神者給它一句准話好讓它回去交差,女審神者就發言了。

  「我知道了。」

  她依然用手托著臉,微微歪著頭,睨視著面前的小狐狸,唇角似笑非笑。

  「怎麼?害怕我出陣維新地圖的時候做出點什麼可怕的事情來嗎。」

  狐之助:!!!

  小狐狸慌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題,怎、怎麼能夠隨便提起!

  不過女審神者卻仿佛並未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一樣,仍然十分有余裕地悠閑望著已經被嚇住了的小狐狸。

  許久之後,她忽然勾起唇角,懶懶一笑。

  「放心放心∼」她戲謔似的拖長了聲音,含笑說道。

  「畢竟,我這不是剛剛為了更良好地享受寢當番而讓你替我申請購買一張西式大床嗎。」

  狐之助:「……」

  ……沒想到這位新任的審神者大人是個如此豪邁之人。真不愧是疑似原新選組的優秀成員啊……

  一旁侍立的本日近侍一期一振:「……!!!」

  ……啊到底在說什麼啊。明明根本就不是這麼想的不是嗎……

  不知為何,一期一振和狐之助的心裡,同時感受到了一陣深深的疲憊。

  ……

  於是這天午餐時分,女審神者鄭重其事地在大廳宣布了最新一次的出陣名單。

  聚集在大廳裡正准備用餐、紛紛閑聊著的付喪神們,被女審神者揚起的聲音強行壓了下去,只得安靜聽著她清脆的嗓音,這樣宣布道:

  「今天上午,接到了時之政府的通知。據稱,有理由認為,目前一段時間,【幕末時期】為時間溯行軍陰謀破壞的重要目標。」

  女審神者放沉聲音,用力強調了【幕末時期】這個字眼,好像壓根就不介意大家對她一開始所聲稱的個人背景與這個字眼之間的關系有所聯想似的。

  「為此,近期有可能連續出陣,希望大家能夠全力配合這次任務。」

  她環顧大廳,緩緩說道。

  「現在,宣布今天午後的出陣任務內容。」

  「出陣目標地點:三條大橋。」

  她目不斜視,語調鏗鏘有力,像是沒有什麼能夠動搖她的決定和意志。

  「出陣時間:元治元年,舊歷六月五日的夜晚——」

  然而她的話語終於被人——確切地說,是被一只小狐狸——所打斷了。

  狐之助忽然從外邊匆匆地跑進來,一邊跑一邊高喊道:「緊急狀況!審神者大人!」

  這聲喊叫引起了女審神者和其他刀劍付喪神們的注意。女審神者中斷了自己宣布任務內容的話,目注這只小狐狸——時之政府的傳話筒和代言人。

  「怎麼?」她問道。

  狐之助氣喘吁吁地一路直奔到了她的面前才停下來,立刻仰起頭,語調急促地報告道:「……我們,監測到了發生於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白天的特殊情況!」

  女審神者:?!

  刀劍付喪神們:!

  這一特殊情形似乎超出了女審神者的預期——同時也成功粉碎了她那種鐵面具一般的冷靜鎮定。

  「……白天?!」

  這個平常的字眼仿佛是從她的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

  狐之助猛烈地點頭,像是要為自己接下來的彙報作出注腳似的。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一早,化名為俞屋喜右衛門的江州浪士古高俊太郎被捕。這是歷史上發生的事情。」狐之助續道。

  女審神者點點頭,表示認同。

  「……然而,事態發生了奇怪的變化。」狐之助認真地說道,聲音裡有一絲焦慮。

  「我們監測到,六月五日白天,有大量不明動向的時間溯行軍向京都集結的證據。能量彙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似乎也有人意欲幫助長州過激派浪士奪回當日一同被收繳的大量武器、並從新選組的壬生屯所救出古高俊太郎的可疑動向!」

  女審神者的臉色陡然一沉!

  大廳內屬於新選組的那些刀劍的付喪神們,聽到了這樣匪夷所思的消息,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堀川國廣:「……救出古高?那、那種事情,在土方先生手下,能做到嗎?!」

  和泉守兼定:「啊,不可能的吧!土方先生一定有了十足周密的計劃和防御措施,不可能讓那些浪士得逞的吧!畢竟,又帥氣又強大,那可是——」

  女審神者及時截斷兼桑對前主人的無腦吹。

  「那麼,你希望我做什麼?提前出陣,在必要的時刻出手,好確保歷史在正確的道路上進行嗎?」她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狐之助點點頭。「是、是的!政府諸君此前很少發布這樣脫離地圖路線和任務內容的特殊任務,然而這一次情況特別,短時間之內要物色合適人選實在太難!您是最好的人選,也只能請您務必配合!」

  女審神者微微一挑眉,突然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

  「……可以喲。」她異常干脆地應道。

  大概在它的預計中還要花一番口舌才能說動這位女審神者,狐之助張了張嘴,好像有點腦子反應不過來似的。

  「誒?……喔,事態緊急,那麼就拜托您——」

  女審神者再度似笑非笑地打斷了它。

  「可以喲。」她說。

  狐之助:「……非、非常感謝!」

  然而女審神者好像已經對它和它所帶來的爆炸性消息失去了興趣似的,把目光從它的身上移開了,重新轉向大廳裡的刀劍們。

  「事態的嚴重性,大家剛剛已經聽到了。那麼,午飯之後,我們就出陣吧。」

  她用一種【聽上去好像是在跟你們商量然而這就是我的最終決定不容更改和質疑】的口吻說道。

  「以下是出陣名單:笑面青江、長曾彌虎徹、一期一振、藥研藤四郎、鯰尾藤四郎——」

  念出五個人名之後,她好像稍微躊躇了一下。

  然後,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三日月宗近。」

  這種兼顧日戰與夜戰的組合確實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有原本屬於新選組的刀劍們,對於長曾彌虎徹的入選和自己未能列名於名單之中,含蓄(?)地表示了小小的失望。

  被女審神者點到名的付喪神都頷首表示受命,只有最後被點到的三日月宗近目光閃了閃,然後微微一笑。

  「那麼,出陣的話穿原本的出陣服沒事嗎?」他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既然要延長任務時間的話,就必須考慮被新選組諸位發現的可能性。穿著各自原本不同風格的出陣服的話,會不會被當作是可疑分子呢,啊哈哈。」他用一種異常爽朗的口吻直率地說道。

  「……畢竟,新選組正是憑著這樣看似程度過頭——但卻合理而必要——的疑心,才在元治元年六月五日這一天逮捕了正確的人選啊。」

  這個提醒聽上去合情合理。不過女審神者卻異常從容。

  「『神戶海軍操練所』。」她抑揚頓挫地念出了一個地名,笑眯眯地應道:「這可真是太妙了。必須為此贊美勝安房守大人建立了這麼一個好去處,讓我今天能夠拿來作為借口呢。」

  頓了一下,她的臉上仍帶笑意,眼中的神色卻變得有絲凜冽。

  「那麼,就讓勝安房守大人看一看,他的這些『海軍操練所』的學生們,不管是站在哪一方的——都能夠爆發出多大的能量吧∼」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8日:

  抱歉今天為了多寫一點內容所以晚了些……

  作者菌有連續不斷的腦洞爆發,所以大家可能接下來會看到好多混亂的腦洞和歷史梗的組合hhh

  比如本章的最後,妹子說自己可以說大家都是海軍操練所的學生,這是因為粟田口家的軍服只能和海軍操練所這種理由扯上關系

  另外,海軍操練所是勝海舟建立的,後來因為裡面一些學生去參加了池田屋事件所以被罷職,海軍操練所也於第二年被關閉。

  嗯,所以,下一章開始繼續搞事hhh


第674章 【回歸篇之四】 97

  走在元治元年舊歷六月五日的京都街頭, 柳泉試圖忽視掉自己心頭那種莫名的煩躁情緒。

  和自己已知的歷史和劇情都不一樣的特殊狀況令她在意非常, 但礙於這裡必定會有時間溯行軍出現, 所以也一定要帶上刀劍付喪神出陣——否則的話, 她倒是覺得自己只身潛入這個時代進行查探, 是更方便快捷的選擇。

  經過思考而除了局長的愛刀之外將其它新選組的刀劍排除在外, 也是因為擔心他們對舊主人的殘存情感作祟, 會影響事態的發展和自身的判斷。

  雖然說她也不能就這麼自信地說「即使站在副長面前我也不會衝上去死死抱住他嚎哭起來」之類的事情,然而盡量保持冷靜、將時間溯行軍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先行鎮壓,這還是做得到的。

  何況在這個時間, 新選組正是全盛時期,今夜就是他們最風光最閃亮的時刻。時間溯行軍想要作亂,無非是想要和新選組作對、破壞他們應得的勝利。站在新選組的立場上和破壞他們的家伙進行戰鬥, 這種事她早就已經做得駕輕就熟了。

  站在街頭, 柳泉稍微思考了一下, 覺得自己身後跟著從美少年一直到美青年這麼一字排開的六位美男紙——還清一色軍裝PLAY版——實在是太顯眼了。根據山崎刺探情報的心得,行事和形像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才行。比如他曾經為了傳達消息而假裝成一個乞丐在路旁乞討,比如她曾經為了和小一見面而把自己化裝成一個滿臉曬出的雀斑、五官平庸面色發黃的窮家姑娘, 等等。

  所以她在街邊謹慎地找了一家旅館,辦理了入住。

  這個時代的旅館簡直是各種不逞浪士(?)的溫床。和想像中不同,即使長州等地來到京的過激派浪士或藩士聚集在某一間旅館裡密謀著什麼,事後這間旅館也不會輕易因為知情不報或者窩藏重犯被強行關閉或嚴酷處罰。

  真是天然的藏身妙處。

  柳泉輕車熟路地選擇了一間位於三條通大路上的小旅店。老板娘甚至連對她身後的那幾位穿著軍服、明顯不是普通町人的美少年一直到美青年的組合一眼都沒多看。

  ……其實她當初也問過三日月宗近, 既然他執意要跟隨出陣的話, 要不要換件符合這邊時代的出陣服。畢竟這次出陣因為有可能會出現日戰, 所以就代表著他們有可能白天在街頭出現, 也許還要上街調查,穿著一身平安時代的狩衣實在是太顯眼了。

  然而三日月宗近當時給出的回答簡直讓她一瞬間眼珠子都要瞪凸出來了。

  他笑著說:哈哈哈,那就換一件和大家差不多的衣服吧。

  柳泉回過頭看著那一排粟田口以及笑面青江身上的軍服,簡直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劇烈疼痛。

  啊這是打算來個軍服PLAY嗎……到底是有多想刷一波迷妹們的尖叫和人氣啊【大霧!

  然而事態緊急,也不是能夠慢慢靜下心來說服這個意外頑固的老人家的時候。

  因此柳泉就只好指令狐之助給三日月宗近找一套他指定的出陣服來。不過她打的主意是,為了避免讓他看上去太吸睛,必須在到達此次任務地點之後,上街弄一套普通的和服強迫他換上!

  現在,當他們進了旅館之後,她立即就開始分派任務。

  因為這裡距離池田屋其實不遠,因此她命令長曾彌虎徹利用自己了解這附近街道的優勢,在附近街道上警戒。

  笑面青江和粟田口家的幾位則出門去分頭調查一下這幾天來幾個重要地點附近的動向。比如新選組屯所附近,池田屋附近,甚至是一開始情報錯誤而鎖定的四國屋,還有四條小橋附近那間由古高俊太郎經營的枡屋周圍有何異動、出入的人群有何可疑之處,等等。

  「原本是古高俊太郎因為窩藏不逞浪士而被新選組突擊搜查,但在搜查時查出枡屋囤積了大量槍支彈藥等武器,作為主人的古高俊太郎才被帶回壬生屯所嚴加審問。」

  小旅館狹窄的房間內,柳泉環顧四周的六位刀劍付喪神們,用一種謹慎而鄭重的語氣這樣說道。

  「經過長時間的詢問,副長……土方先生終於撬開了他的嘴。」

  下意識采用了「副長」一詞之後,她仿佛才驚覺自己現在的身份已經和以往不同,因此飛快地修正了對土方的稱呼,面色如常地繼續說道:

  「因此,得知了那些所謂的『勤王志士』的計劃。根據情報鎖定了幾個可能的集會地點,想要在他們舉事之前逮捕他們。但是一直到了最後,也無法確定他們究竟是會出現在池田屋還是四國屋,因此最終兩個方向上都布置了人手前往搜查。」

  「之後的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說到這裡,她再度停頓了一下,環視房間裡的每一個人。

  「經過思考,假如說六月五日這一天的白天,最有可能被時間溯行軍盯上、意圖改變歷史的時間節點,除去改變那些過激派浪士的集會地點之外,也只有奪回被新選組收繳的枡屋中的那些槍支彈藥這一件事了。」

  她說。

  「古高被逮捕,想起來似乎是六月四日發生的事情。隔了一夜,那些人才繼續集會商量舉事的計劃有何變動……」

  她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畢竟是傳遞消息不那麼方便快捷的時代啊。而且,幾十個人就想顛覆整座京城,真是——」

  真是什麼呢?她並沒有說下去。

  頓了一下之後,她才繼續說道:「因此,大家有必要盯緊這些關鍵地點。除了時間溯行軍的動向要格外注意之外,假如發現有某個地點——尤其是和池田屋不同的地點——有那些浪士大量頻繁出入的證據,請盡快與其他人聯絡。」

  看到大家紛紛頷首之後,她一撐地面站起身來。

  鯰尾性格比較活潑,喊道:「主人!那您要去哪裡?」

  柳泉回身望著他,笑了一下。

  「我嗎?我和三日月君一起去枡屋吧。不管怎麼說,還是很在意那些浪士奪回槍支之事啊∼」

  被點到了名,三日月宗近泰然自若地站起來,走到她的身後,左手扶著腰間那柄天下五劍的刀柄,也同樣回頭望了一眼還留在這個房間裡的其他同伴,唇角浮現一絲微笑。

  柳泉囧了。

  「不……你這個樣子太吸引別人的注意力了,還是換一件普通點的衣服吧……」她語氣虛弱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是嗎?雪葉君原來覺得我這個樣子很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啊。」

  其他付喪神:「……」

  柳泉:「……這是這麼值得高興的事嗎……」

  幸好一開始在登記入住的時候,她就事先拿出錢來拜托了老板娘幫忙弄幾件普通點的衣服。

  雖然京都這個時候簡直像是篩子,幾乎絕大部分的町人都有著「愛打聽愛閑聊」的屬性,然而暫時新選組和京都所司代盯著的應該還不是他們這一行人,而是昨天剛剛被逮捕、在副長的手段之下吐露實情而被鎖定的宮部鼎藏、吉田稔磨等一行過激派浪士的行蹤。

  何況即使是阪本龍馬、中岡慎太郎或者桂小五郎這樣的人,京都都有他們的藏身之處。就更不要說看上去更無害的他們了。

  老板娘辦事十分利落,很快就敲門送來了一套樸素的男式和服。藍色的上衣、灰色的馬乘袴,是時下最普通的著色。

  三日月宗近看著那套和服,半真半假似的嘆了一口氣。

  「我不擅長打扮自己——」他說。

  下一秒鐘,柳泉迅速閃到了門外。

  「……我想屋裡的大家都會十分願意幫助你的!」她大聲說道,「我先到店外打探一下消息好了!」

  沒等這位腹黑的老爺爺再說話,她就噔噔噔一路下了樓梯。

  因為最近是祗園祭的進行期間,所以街上看起來比平時還要熱鬧許多,行人也更多了。

  在薄櫻鬼的世界裡,這一天她正好因為女性的身份暴露而被副長怒氣衝衝地關禁閉中,所以還真的沒有親眼見識過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的街頭景像。

  帶著一些稀奇——也摻雜了唏噓——的情緒,她站在店門外,張望著這條看似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

  不知為何,土方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不管是不是要去執行任務,邀請女孩子參加祭典的話,無論是什麼理由,總之還是要自己親自去邀請比較帥氣吧。】

  呵,這讓她想到了那間「在戀愛結緣方面十分靈驗、正在舉行著只有一同結伴前去的情侶才能進入的特別祭典」的神社。

  想到了祭典的白天,從撈金魚的小攤子前面轉回身來,向著她遞出那個盛著一條小金魚的、晶瑩剔透的玻璃缸的副長的樣子。

  想到了祭典的夜晚,靠在她身旁的樹干上打著盹的副長的樣子。神社裡的燈火漸次暗淡下去,些微的光點跳躍在他的發梢和臉上,在他高挺的鼻梁一側投下了薄薄的暗影。

  ……你現在好嗎,土方先生。

  這樣的話一瞬間在她腦海中浮現,又很快被她的理智壓了下去。

  再去思考這些問題毫無意義。

  從她將那條寫著俳句的白色圍巾緊緊系在弁天台場附近海邊的圍欄上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沒有了這麼問的資格。

  那個強行被她從悲壯殉道的命運之中拖出,喪失了士道、大將、同伴乃至於為之奮鬥一生的信念,失去了自己真正的名字而在那個時代繼續活下去的人,會很好嗎。會很開心嗎。會背負著大將和同伴——所有人——的犧牲和性命,就這麼安詳坦然地活下去嗎。

  這種她一直不敢去想、也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的問題猛然湧現在腦海裡,令她一瞬間忽然感到無比愧疚和難過。

  站在客觀的立場上來看,並不是簡單蒙昧、無知無覺地活著才是最好的。

  然而站在親近他、尊敬他、仰慕著他的立場上來看,又寧願他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即使麻木蒙昧,即使失去理想,即使改變歷史——

  她沒能再想下去。因為樓梯上傳來一陣安然的、有節奏的腳步聲。

  三日月宗近拾級而下,走出店門來到她的面前。

  「我們走吧,雪……也君。」

  他微微頓了一下,將對她的稱呼改換為了當初她的那個男性假名。

  「我們去枡屋。」他平靜地說道。

  「然後,在必要的時候,擊敗你曾經的同伴,幫助那些你曾經痛恨的敵人,搶回他們為了作亂而必須要拿回的武器。」

  柳泉:!!!

  雖然知道這一次自己的使命就是這樣——維護歷史,不管那段歷史究竟是不是有利於自己的內心所向——她還是覺得這段話稍微刺耳了一些,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我說……有必要說得這麼直接嗎。」她壓低聲音,吐槽似的嘟噥道。

  三日月宗近的耳朵很尖,當然也聽到了她的這句話。他寬容似的微笑了一下,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就活像是在安慰她或者替她打氣似的。

  「啊哈哈哈哈,畢竟,今夜是新選組大放異彩的時刻啊。」他說。

  「所以,為了他們的光芒,雪葉你就好好地努力一下吧,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0日:

  最近因為搬家特別的忙,又有點生病……

  所以我們暫時改為兩天一更可以嗎?

  時間還是暫定隔一天的零點,比如下次就是22號零點吧。

  謝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等到我這邊事情忙得差不多的時候會恢復日更噠~~


第675章 【回歸篇之四】 98

  他們兩人來到一間正對著枡屋所在的那條小巷入口處的茶屋裡。

  也許是最近的祭典使得客流量變大, 老板看上去有些睡眼惺忪的, 一臉疲勞的樣子。不過看到他們進入店內,還是慌忙打起精神迎上來。

  柳泉選了靠窗的一張桌子,簡單地點了茶和團子。當茶和團子被送上來的時候,她衝著桌子對面露出詫異之色的三日月宗近一攤手, 說道:「請用。——就當作是出陣的酬勞吧。」

  三日月宗近微勾唇角, 果真拿起一串團子來送到嘴邊。

  「嘛,真是意外的福利啊。」他笑眯眯地說道,「雪也君也來一串怎麼樣?」

  他的視線在對面坐著的柳泉臉上微微一頓,微彎的眼中浮現了一抹笑意。

  柳泉:「……」

  她知道他那種眼神的意思——大概是在嘲笑她稍嫌用力過度的化裝術吧。

  在來此之前,為了防止這個錯亂的世界裡也有著一位「清原雪葉」的存在——上一次在三條大橋出陣時土方脫口喊她「清原」, 其實就已經暗示了這種糟糕的巧合的確存在——為了不穿幫, 她還特意把自己的臉色重新化得焦黃了一點,在眼角點上了一顆淚痣, 還把眉毛用力畫得粗黑了一些。

  所以現在經過一番對自己的醜化, 她的顏值可以說是打了個五折都不止。和三日月宗近這樣以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振聞名的付喪神隔桌而坐, 顏值方面的鮮明對比, 也足以讓旁觀者嘖嘖稱奇了。

  柳泉翻了個白眼, 沒好氣地答道:「沒辦法啊, 我不這樣做不行……很高興我的不幸能夠讓你感到開心!」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挑眉,露出興味十足的神色。他咬了一口團子,伸出另外一只手將茶杯攏到面前, 和藹地微笑應道:「嘛……也不能這麼說吧……有茶和點心的話, 總而言之不覺得幸福嗎?」

  柳泉:「……並不開心。」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 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啊。」

  柳泉:「……一定是從左文字家那裡吧。沒錯我就是跟他們學的。」

  三日月宗近朗聲笑了起來。

  那種笑聲裡仿佛含著一點真切的愉快,和此刻緊張到胃痛的她畫風一點也不一樣,顯得過於放松了,有點事不關己的路人感;然而柳泉不知為何,也在這種笑聲裡慢慢放松了唇角緊繃的線條,垂下視線喝了一口茶。

  「等一下……假如時間溯行軍出現的話,那些怪物就拜托你去處理了,可以嗎。」

  在突然顯得格外和諧(?)的氣氛裡,她慢慢喝著茶,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三日月宗近一頓,那種愉快的笑聲漸漸收斂了起來。

  「啊哈哈,當然可以。……不過,雪葉君要做什麼?」他看似隨意地問道。

  在回答他之前,柳泉眨了眨眼,看著杯中豎著飄在水面上的茶葉杆。

  然後,她簡單地答道:「我嗎,當然是要去尾隨副長了。」

  三日月宗近的氣息微微一滯。

  然而她並沒有多作停頓,而是繼續說了下去,態度十分自然。

  「——以為我會這麼回答嗎。」

  她抬起了頭,注視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天下五劍中最俊美的那一位付喪神,唇角忽然微微一翹,露出一個微妙的、有點促狹似的笑容。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他回以的笑聲聽上去一點也不真摯。

  柳泉好像也並不介意,放下茶杯,泰然自若地直視著他,靜靜地說道:「……開玩笑的。」

  她正色續道:「我猜想時間溯行軍這一次一定是會幫助新選組加強防御、確保過激派浪士沒機會奪走槍支……那麼,既然你要對付的是時間溯行軍,我就去和新選組的那些人對陣吧。」

  三日月宗近:「……哦?」

  柳泉笑了。

  「你好像很驚訝?」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哂,也放下了茶杯,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摩著粗瓷茶杯的杯身。

  「有一點。」他直言不諱地答道。

  「你以前曾經那麼珍視過那裡的同伴……現在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對他們拔刀,這還真是……咳咳,嚇到老人家了啊。」

  也許是對三日月宗近使用了鶴丸國永的口頭禪來形容自己的感受而感到有趣,柳泉噗地一聲失笑了出來。

  「因為,我想好好地面對他們。」她的唇角斜下方露出了淺淺的笑渦,像是真的因為三日月宗近剛才的話而產生了幾分趣味似的,語氣裡卻流露出了一絲認真之意。

  「即使他們不再是現在的我的同伴……我也不會逃避。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們的面前,做最好的自己給他們看,盡全力完成現在的我必須去完成的事情;這樣,才是不辜負曾經認識他們、曾經和他們並肩戰鬥的那個『清原雪葉』——我是這麼想的。」

  三日月宗近凝視著她,他臉上的那絲殘余的笑意好像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他現在注視著她的眼神裡仿佛有一絲鄭重之意,許久沒有說話,卻突然毫無預兆地伸出手去,隔著桌子,摸了摸她的頭。

  柳泉:「什——!!」

  三日月宗近笑了。

  「啊哈哈,雪葉君啊,說出了很好的話呢。」他慢悠悠地說道,活像個久經世事的、慈祥和藹(霧!)的長輩似的。

  柳泉:「……」

  她露出了無言以對的神色,還沒說出什麼話來反擊這位腹黑的老爺爺,就聽見窗外由遠及近傳來的一陣頗為急促凌亂的奔跑聲!

  她放在桌上的左手慢慢緊握成拳,右手十分克制地伸向茶杯,舉了起來放在唇邊,就像是個真正的茶客那樣;嘴唇貼住杯緣、卻借著這樣的動作,不動聲色地略略側過臉,往聲音的來源望去。

  就這麼一看之下,她忽然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雖然具有極強的自我控制能力,然而她的下頜還是無法自抑地繃緊了,臉色甚至都因為無法置信而有些發白。

  這副表情讓三日月宗近也有點訝異,他往窗外的街道上投過去一瞥,繼而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怎麼了?看到了你熟悉的人嗎?」他問道。

  那條枡屋所在的小巷的巷口,原本就有兩三名穿著新選組淺蔥色羽織的隊士在把守著。但是現在,不知從哪裡又來了一隊同樣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隊士,和先前就把守在那裡的幾人簡單交談之後,為首的那位身形頗為高大的青年就按著腰間的刀柄,慢慢走入了小巷裡。

  那青年長著一張長臉,不苟言笑,表情嚴肅,即使只是在行走之間,身上也隱約流露出一種猶如名刀利劍般的鋒銳感。雖然看上去很是年輕,然而其他那些跟隨著他的隊士之中,即使是明顯年長於他的人,看向他的眼神裡也充滿了敬畏——那是絕對心悅誠服、並心甘情願將他作為自己的上級來尊敬的目光。

  三日月宗近聽到自己的審神者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人,想必就是齋藤一吧。」

  她慢慢地說道。

  「歷史上的齋藤一……真正的齋藤一。」她近乎耳語一般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

  他並沒有回應她這兩句話。

  不過她好像也並沒有期待他回應的意思。

  看到真正的歷史人物時的那一瞬間,給自己的精神上所帶來的衝擊仿佛已經消失,女審神者的語調又恢復了冷靜。

  「竟然讓新選組派出了齋藤一來這裡守備……這下可有點麻煩啦。」她自言自語似的說。

  「要是等一下過激派浪士來的還是那麼幾個人的話……就只能出手幫一下他們了。」

  她慢慢噘起了嘴,像是非常不甘心似的。

  「啊……真不想這麼做啊……」

  三日月宗近不由得微微失笑,先前看到齋藤一——雖然並非是他隱約所提防的那一位,他還是謹慎地借著自己的座位剛巧可以隱身在窗框旁的陰影裡這一有利地形,打量了對方好一陣子——之後的那種緊繃感仿佛消失了一些,他用一種異常溫和的態度應道:「可是,解決了這裡的事之後,今晚你就可以再一次看到新選組的勝利了啊。」

  他怡然一笑,就像是窗外對街的那種緊張戒備的態勢一點都不能影響到他一樣。

  「那樣的話你會很高興的吧?因為今天,是新選組大放異彩的一天。」

  女審神者略帶驚訝地轉回視線來望著他,片刻之後,她忽然露齒一笑,好像是坦率地接受了他的這種說法似的。

  「的確如此。」

  她爽快地應道。

  「即使這一天是以短暫的挫敗作為開始的,也終將以大獲全勝作為結束。」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雖有黑暗,仍像早晨』吧。」

  她釋然一笑,在桌上放下了錢,站起身來,探手拿起那柄放在桌上的太刀。

  因為此刻在窗外那條街的另外一端,已經出現了五六個行蹤鬼祟、態度小心翼翼的男人。他們的腰間都插著刀,甚至還有一個人推著一輛載送物品用的板車;走得近了就能夠看到他們一邊謹慎地往前探著路,一邊表情憤憤地嘟噥著什麼。

  柳泉笑著嘆了一口氣。

  「瞧瞧他們那個樣子。」

  她嘆息而憐憫一般地低聲說道。

  「那樣是無法擊敗齋藤一的。新選組三番組組長,可不是什麼浪得虛名的人物啊……」

  她握緊了太刀的刀鞘,徑直大步邁出店門,跟在那些推著板車、行蹤詭異的浪士身後,向著對街的巷口走去。

  「真是……沒辦法啊——」

  她怒氣衝衝地說道,腳下踩著的步伐又大又快,像是不這麼做的話就無以發泄自己內心的郁悶一樣。

  「嘖!只能去幫幫那些蠢貨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巷口內就傳來一陣金鐵相擊的清脆聲響。隨之而起的,還有人的說話聲和厲聲叱喝的聲音。

  很明顯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了。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忙著去找死啊!」

  女審神者發怒一般地低聲喝道,單手按住腰間的刀柄,緊奔了幾步,也衝進了那條小巷。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2日:

  抱歉今天有點晚……因為無論如何也想要寫一寫小一和妹子對決的梗!雖然這個小一是歷史人物也一樣!【泥垢

  還有!我的戰擴王點為什麼實裝的全是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和二花打!別人怎麼都是隨便打打就掉爺爺和狐球!怒!

  下次更新時間:9月24日。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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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回歸篇之四】 99

  一邊奔跑, 她已經一邊飛快地向著身後必定會跟隨而來的付喪神下著指令。

  「齋藤一會出現在此地, 必定是因為時間溯行軍不知道在何時何處已經作出了干預歷史的行為!因此,他們也一定不會坐等新選組自行解決此事,等一下假如時間溯行軍出現的話,就由你一人負責擊敗他們, 我來對戰新選組增加的這些人手!」

  跟在她身後、以一種無論是身為太刀還是身為老年人都頗不相符的機動值奔跑著的天下五劍之一, 發出了有趣的低笑聲。

  「呵呵呵……由我一人來料理所有的時間溯行軍嗎……雪葉君對我這個老人家還真是有信心啊?」

  女審神者頭也不回地說道:「對於一位曾經獨自在三條大橋從頭戰鬥到尾的天下五劍之一來說,我理應對你有著更高的期待吧?」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滯,隨即發出了一陣更為愉快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是這樣呢。」他說。

  沒來得及作更多的交談,兩人一前一後已經衝進了巷口。

  舉目望去,那幾位原本以為此處守備薄弱而想趁機奪回槍支彈藥的過激派浪士, 現在則是處於絕對的下風。

  且不說新選組在人數上已經處於一定的優勢——八對六——而且新選組這一方面可是派出了他們那邊劍術最為優秀的劍豪之一, 三番組組長齋藤一。

  此刻柳泉只慶幸自己為了預防萬一又撞上哪位新選組成員對著自己張口就叫「清原」——而她今天白天大概是要去幫敵對的過激派浪士的——所以提前動用了還沒為了兌換靈力而還給系統菌的【高級易容術】,把自己化成了一個面色焦黃營養不良的少年。

  現在這個一臉營養不良狀的少年, 氣勢洶洶地衝進小巷, 眼風一掃就看出了哪裡不對, 迅疾拔刀衝過去當當當幾下, 就替那位拉著板車的過激派浪士殺退了一名新選組隊士。

  在她又殺退另一名隊士之後, 齋藤一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過來了。

  他唰地一聲凌厲揮刀, 將自己面前那個倒霉的對手砍翻之後,並不著急讓人將其抓捕起來,而是慢慢回過身來, 走向此時已經一連砍傷了三名新選組隊士的柳泉。

  他手中的太刀「池田鬼神丸國重」的刀尖微微指向斜下方, 刀刃上仿佛還蜿蜒流下剛才那個倒霉浪士身上的鮮血;他的肩上披著淺蔥色的羽織, 略長的年輕臉容繃得緊緊的,眉目間透出一股既凝重、又鋒銳的氣勢。

  只是這麼一步步走向她的面前,他身上透出的氣場就極為奪人,仿佛下一秒鐘他就會化身為一柄極端鋒銳無匹的刀劍,一刀刺穿對手的胸膛一樣。

  這種懾人的氣場,也許定力或身手稍差些的人都無法應對;柳泉注意到他經過的途中,有個剛剛用力扛翻了對手的新選組隊士下意識往旁邊避了一下。

  不過,她可不是普通的什麼營養不良的少年啊。

  柳泉唇角浮起一絲淺笑,唰地一揮手中刀,也將刀尖斜斜指向地面,挺直背脊迎視著走向自己面前的齋藤一。

  雖然不是那個她所熟悉的小一,然而僅僅只是這個名字的出現,就足以讓她懷念——並同時鼓起更大的勇氣來面對自己必須完成的使命。

  「你,是什麼人。」

  齋藤一停在她面前數步之遙的地方,眉心壓低,聲音沉實。

  柳泉微微一笑。

  「我嗎?我是懷著使命到此之人。」她有點故弄玄虛似的答道——目的其實就是為了模糊焦點,不要報出自己的真名。

  可惜換了個外形的小一仍然是一板一眼的小一。齋藤一那副嚴肅到冰冷的語調都沒有變。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的使命為何?」

  不知為何,在思索著如何回答自己的來意這一問題的時候,西本願寺深夜的大殿檐上的夜鴉嘶啞的鳴叫聲,以及風間帶著那個傲慢至極的笑容,向她遞出高杉晉作留給她的那封信的場面,一瞬間忽然從記憶的最深處浮了起來。

  她是……曾經承過那個人的情的吧?

  這一次池田屋之變,死去的人裡,有他的恩師的弟弟,吉田稔磨,對吧?

  雖然不可能去改變歷史救他恩師的弟弟,然而稍微幫一下他們的忙,順便擊破時間溯行軍的陰謀,還是可以做到的事情——盡管那樣就要和曾經的同伴戰鬥,也是一樣。

  她慢慢衝著齋藤一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齋藤一似乎微微一愣,好像沒想到她會這樣做似的。

  「我嗎,我姓九條。」她出人意料地報出了姓氏。

  「家中,曾經承過高杉君的情分……無以為報,今天就只好來幫一幫這些做事過激的小子們了。」

  用過分老氣橫秋的語氣說著,她拖長了尾音,在最後一個音節剛剛吐出之際,忽然縱身而上。

  她看過那麼多場衝田和齋藤的試合,假如說唯一從中學到了點什麼,那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衝田和齋藤面前,久戰之下,她絕對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只有以速度搶攻,一開始就搶下主動權,才有可能把齋藤纏住盡可能多的時間,讓那些愚蠢的浪士們有時間打翻其他新選組隊士、搶回槍支。

  ……好吧那些浪士們也並不是那麼愚蠢。

  當他們意識到這位聲稱承過高杉晉作人情、所以必須在此幫助他們的少年確實有兩把刷子、足以纏住最難對付的新選組三番組組長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就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群起一擁而上圍攻剩下的那些隊士——因為被柳泉已經搶先打翻了三人、之前又被浪士們已經干掉了一人而突然人數上處於了劣勢——很快就逼近到了枡屋的大門口,正要砍翻守門的最後兩人,進去強搶——

  齋藤一當然也沒那麼笨,被柳泉一個人就絆住脫不開身。當他注意到己方由於自己這個強大戰力被絆住腳而瞬間處於劣勢之後,他大喝一聲,陡然加快了攻勢——以及力道。

  他在速度和力量上一加碼,柳泉的劣勢立刻就顯現了出來。無論是劍術的精湛程度、出招的速度以及個人的力量上,她全部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一下立刻顯得左支右絀,險像環生。

  三日月宗近原本遵照她的指令,隱在巷口旁的一處陰影裡等候時間溯行軍的降臨,然而此刻看到她的狀況實在慘烈了一些,不是能夠放著不管的時候,身形微微一動,戴著皮手套的手已經搭在了腰間那柄本體刀的刀柄上。

  然而女審神者就像是腦後額外長了一只眼睛專門用來監視他一樣,她幾乎是立刻就厲聲喝道:「三日月!不行!」

  三日月宗近的動作微微一頓,搭在刀柄上的五指合攏起來緊握住了刀柄。然而僅此為止,他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了。

  被齋藤一凌厲的劍風迫得連連倒退了兩三步的女審神者,在艱難的境地之中居然還為此笑了一下——

  緊接著,天空中忽然翻滾起了烏雲和驚雷。狂風大作,幾乎吹得人站不穩腳步。

  周圍的人們早就因為巷子裡發生的激鬥而跑了個干淨,此刻眼睜睜看著混沌的天空裡漸漸擴大的那個不祥的橙紅色大洞的,只有這條小巷之中的數人。

  和那些紛紛發出驚叫「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以及看到了從那大洞裡陡然降落在地上,渾身冒著黑氣的時間溯行軍之後、又紛紛改為驚叫「那到底是什麼怪物!」的普通隊士和普通浪士的反應截然不同,新選組三番組組長,以及和他對戰的那位少年,看上去還要更鎮靜些。

  雖然齋藤一也震驚於眼前所見的、奇形怪狀來意不祥的怪物,然而他天生的冷靜性格使得他只是一瞬間睜大了雙眼,又很快沉下了聲氣,緊盯著面前居然也鎮靜如常的對手。

  「……那,是你們搞的鬼嗎。」他冷靜地質問道。

  然後他看到他對面的少年彎起了眉眼,笑容中似有一絲嘲諷之意一閃而過——然而那絲嘲諷之意很明顯不是衝著他的,而是衝著那些突如其來的怪物的。

  「怎麼可能?」她毫不猶豫地答道,「大概……是些想要借機占些好處的無恥之徒?」

  齋藤一慢慢壓低了眉眼,對她這種似是而非的答案,渾身綻出某種類似戒備一般的情緒。

  然後面前那個少年仿佛察覺到了他這種敵意,笑了笑。

  「擊敗新選組,再擊敗那些浪士,裡面的那些『好東西』,不就可以歸他們所有了嗎?坐收漁利這種事,多美妙啊∼」

  她毫無心理負擔地把時間溯行軍的目的強行扭曲到一個與他們兩方共同為敵的位置上——反正那些怪物也不可能開口為他們的目的辯解——然後在齋藤一為之一愕的時候,大聲喊道:「三日月!」

  隨即,一道在這種緊繃的氛圍中顯得有絲格格不入的悠閑聲音含笑響起。

  「嗯嗯∼那就加入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6日:

  作者菌這兩天病得簡直起不來……頭痛欲裂【悲泣

  今天稍微好了些,於是先寫一章。

  爭取明天也更新一點,但不太能夠保證,大家請諒解。

  然後,作者菌覺得自己都那麼慘了,今天一定能夠出爺爺!

  於是狠狠地鍛了十次刀

  最後一發,時隔快七個月終於又見到了溫暖人心的4h

  結果……不出所料

  貫徹了自己凡是4h只有狐球的命運

  啊啊啊狐球我愛你啊但是你能不能讓你家另一位4h大佬也瞧我一眼啊啊啊!

  聽說日服已經要出極打了

  我到底能不能在太刀極化前把爺爺弄到手呢,這是一個問題【。


第677章 【回歸篇之四】 100

  隨著那道含笑的聲音響起的, 是一連唰唰唰數聲揮刀時響起的破風之聲, 以及刀刃貫穿肢體所帶起的細小的哧哧聲。那些怪物被刺中而發出的嗥叫聲,在這種陰沉狂暴的天色下聽上去也顯得格外可怖。

  雖然三日月宗近看上去仍舊顯得游刃有余,但從空中那個破裂的橙紅色大洞裡降落在地面上的、渾身冒著黑氣、面容奇形怪狀的怪物們卻愈來愈多。

  和游戲中一次只會出現六名敵人不一樣,這一次降落在地上的時間溯行軍, 上來就已經多達十幾人, 看上去來勢洶洶,凶惡異常。

  幸好齋藤一也被這莫名出現、從未見過的敵人(?)暫時驚呆了一下下。在他停下不再攻擊的間隙,柳泉順手就一轉身揮動太刀,唰唰兩刀結果了剛巧降落在自己附近的一打一脅。

  隨即,她冒著驚動齋藤一、讓他恍然驚覺自己還有過激派浪士要剿滅的危險, 衝著那幾個已經衝到枡屋門口、卻因為時間溯行軍突如其來的降臨而嚇呆了的過激派浪士們厲聲喝道:「還愣著做什麼?!衝進去!!」

  被她一語喝醒, 那幾位浪士們「哦哦」地亂七八糟應著聲,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眼下竟然是被一個身份不明的少年牽著鼻子走這回事, 七手八腳地擁上去, 把那兩名守門的新選組隊士——原本應當就是平隊士而不是什麼隊裡出名好身手的精英, 大概是事先並沒有預料到這些過激派浪士居然狗急跳牆、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武器, 所以並沒在此布置嚴密的防守——砍翻, 然後一擁而上, 撕開枡屋大門上被新選組貼上的封條,湧進枡屋,開始手忙腳亂地往門外的板車上裝運槍支和彈藥。

  齋藤一:!!!

  「喂——!」他厲聲喝道, 轉身就想衝上前去阻止那些過激派浪士。

  然而下一刻, 一柄雪亮的利刃唰地一聲橫在他面前, 阻止了他的去路。

  那個剛剛還利落地斬殺了兩個怪物、在瞬息之間就讓那兩個怪物變為一陣黑煙裊裊消散的少年,現在又擋在了他的面前。

  剛剛因為他率先出手斬殺怪物的舉動而令人產生的一絲好感又再度清了零,齋藤一的眉心危險地壓低了。

  「讓開。不要再妨礙新選組在此執行公務。這樣我還可以放你安然離去。」

  他異常嚴肅地再度警告那位少年道。

  然而那位少年聽了他的話,卻緩緩露出一個——非常奇怪的笑容。

  該怎麼形容呢?唔,要讓他說的話——他倒是覺得那笑容並不像是一個真正的笑,倒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

  齋藤一:「……」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能把面前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嚇哭嗎?!要是事情這麼簡單的話,那他剛才叮叮咣咣跟對方打了半天究竟是為什麼啊?!

  他不耐地皺起眉,沉聲說道:「既然有所顧慮的話就好好思考一下!不要和這些不逞浪士混跡一起!想要報效國家的話,力氣不要用錯了方向!」

  ……結果那個少年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更加扭曲(?)了。

  齋藤一:「……」

  啊,完全無法溝通啊。

  雖然他一向是無口系的,深信劍術能說明一切;但碰上這種打也打不壞,嚇也嚇不跑的對手,也覺得有一點苦手。

  不知為何,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還真是個頑固的人哪。」他低聲評論了一句,不再與那個少年多費口舌,重新架起刀,迎上了少年的刀鋒。

  雖然那個少年的劍法也很熟練,無論是出招的速度還是應對的方式其實都很令人贊賞,不過他有自信能將對方擊敗。

  然而在實戰中,經過了好幾個回合的你來我往,那個少年雖然被他逼迫得步步後退,卻始終死死地擋在那裡,不肯讓出通往枡屋門口的道路。

  眼看著那些過激派浪士七手八腳地把枡屋裡的槍支彈藥一多半都搬上了車——該慶幸那些烏合之眾今天沒找來更多的搬運工具所以並不能把所有武器都搶走嗎?!——齋藤一始終冷靜的胸中開始有一股煩躁之氣翻湧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賭上性命去幫助那些危險分子!那些人明顯就要去做更糟糕、更有害於大家的事情!他們甚至要放棄手中的刀劍,改用從那些洋人手中購買的洋槍,就是為了……為了和陛下以及將軍大人作對!他們連自己武士的身份都要拋棄,還有什麼值得這個少年為之戰鬥和拼命維護的大義可言!

  眼看著面前這個少年幾乎已經被他凌厲的攻勢迫近到了枡屋的門口、然而那些不逞浪士已經推著板車往小巷的另一個方向逃跑了,他胸中的躁郁之氣陡然升高到了頂點。

  但他是個性格內斂之人,即使再憤怒,那種鐵一般的冷靜理智也很少真正從他身上消失。因此此刻他只是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沒辦法了。」

  他抿緊嘴唇,嚴厲地瞪著攔在他面前、掩護著那些不逞浪士逃跑的陌生少年。

  「既然你執意阻礙新選組執行公務的話,只能將你一道處置了。」

  話音未落,他就跨前一大步,雙手握住自己的愛刀「池田鬼神丸國重」的刀柄,在那少年身體的右側,刀尖自右下而往左上斜斜揮出,刀鋒揮到一半卻又忽然頓住、繼而手腕一抖,在剛剛好的位置上,直取少年的右肋。

  而在他的前方,被少年清瘦的身軀阻擋之處,板車的木輪子骨碌碌地在並不十分平坦的巷道上碾過,連帶著車身左歪右倒、車上放著的洋槍的槍杆之間相互撞擊,發出一連串令人心煩意亂的磕碰之聲。

  齋藤一雖然是劍術十分了得的劍豪,但也並不需要做到揮劍時心無旁騖才能證明這一點——不,不如說是他已經到了一種應戰時雖然專心致志、但所有感官都極度警覺和敏銳,足以發現身周一切變化的地步。

  ……所以他當然也察覺了那三四個因為被這個少年干擾而未能逮捕的不逞浪士,已經歪歪扭扭地推著車,倉皇逃出了這條巷道的另外一個出口!

  一旦讓他們上了外面的大道就很難盡快將他們抓住了!

  齋藤一心念微動,剛要改變攻擊方式將對手重傷——他一開始手下留情,是因為想要把這個突然冒出來、聲稱承過長州人情的奇怪少年活捉回去問話;畢竟昨天帶回屯所的那個古高口風很緊,副長迄今為止還沒能完全撬開他的嘴得到最翔實的情報——但下一刻他卻注意到,面前的少年忽然眼瞳緊縮,不去躲避他必定會反手斜斜向上揮去、一旦得手將會重創自己胸前到肋下的一刀,反而衝前兩步,在與他錯身的一霎那,一矮身以一種和武士之風範完全不相符的狼狽姿態,堪堪避過了他的刀鋒,繼而根本沒有出刀抵擋他的攻勢,而是就地一個翻滾,就到了他的身後!

  齋藤一:!!!

  他迅速回過身去,以為那個少年要從背後偷襲自己——而在戰鬥中背後偷襲對手是身為武士最為不齒的行為!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那個少年敏捷地借著剛才的翻滾之勢翻身躍起,一刀劈入一個噴吐著黑氣的巨大怪物腰腹部,將那個怪物斬殺的情景!

  齋藤一:?!

  原來,要從身後偷襲他的,不是那個少年,而是那個怪物?!

  他心念一動,還沒決定好是趁著那個少年終於讓出了道路的機會衝出巷口去追擊不逞浪士,還是先將這些天空中降下的巨大怪物剿滅,就聽到那個少年的喊聲。

  「別管這些怪物,一君!他們現在要殺你們!我會解決掉他們的,你趕快離開這裡!」

  齋藤一:!?

  啊那個少年為什麼叫自己「一君」?!他們不熟吧?!他也沒允許過那家伙可以這麼大模大樣地稱呼自己吧?

  還有,據他所說,那些怪物一開始不是來坐收漁利,想搶奪枡屋裡留下的槍支的嗎。那麼現在難道是眼看槍支被那些不逞浪士奪走了,就惱羞成怒想對新選組不利嗎。

  而且,那家伙到底要做什麼?就這麼小看他的劍術和他們新選組的氣概嗎?讓他在強敵面前不是迎戰而是遁走?

  還有,那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一會兒要拼命保護那些不逞浪士而與他死鬥,現在又要和這些怪物死鬥,就是為了保護他?!

  新選組三番組組長齋藤一,一貫以自己冷靜的頭腦為傲。然而現在,他卻覺得這個陌生少年的行為舉止中滿是槽點,做事前後矛盾,簡直沒有一點道理和章法,完全不能以常理判斷!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7日:

  什麼這一卷已經一百章了?!

  作者菌感到了一陣成就感【泥垢

  總之接下來也有各種各樣放飛自我的腦洞,希望大家多多捧場【。

  作者菌的感冒還沒有好,28號就休息一天,然後29號會更新。

  嗯,謝謝大家的支持【比心


第678章 【回歸篇之四】 101

  「後來呢?」

  三條通附近的一間小旅館二樓的某個房間裡, 鯰尾藤四郎興衝衝地問道。

  被他問到的女審神者木著臉。

  「後來?後來打敗了所有時間溯行軍, 我們就回來了。」

  「啊∼好敷衍!」鯰尾拉長聲音,露出一臉求知欲的樣子,盯著女審神者,繼續問道:「那麼, 您是如何判斷時間溯行軍的目的發生了變化的?」

  女審神者繼續木著臉。

  「其實是很簡單的推理。……因為不逞浪士奪回槍支的任務和歷史上一樣圓滿完成了。那麼在場的時間溯行軍一看歷史已無法改變, 就轉而攻擊新選組、試圖改變歷史,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接下來在歷史上的勝者,就是新選組了。」

  「他們突然改變攻擊目標、突襲齋藤一的行為,也證實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否則,他們會去幫齋藤一的忙的。」

  鯰尾「哦哦」地應著, 好像整個房間裡只有他對這整個故事顯得最有興趣似的, 又向著女審神者搭話道:「原來即使是新選組這麼輝煌的一天裡,也有著不如意的時刻啊——」

  女審神者這次是真的發出了一聲苦笑。

  「當然了。」她無奈地笑了笑, 「事實上, 一直到了夜間我們……呃, 新選組還無法確定過激派浪士的集會地點, 到底是在池田屋附近還是四國屋附近啊。而且, 大家的推測和事實相去甚遠, 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都覺得四國屋是更有可能的地點,也因此土方先生帶走了更多的人手——」

  「哦哦,」鯰尾興致勃勃地追問道, 「真是驚險啊!那麼您當時在哪一隊之中?」

  這個問題一拋出來, 整個房間內有一瞬的寂靜。

  一期一振率先喝止自己的弟弟。「鯰尾!這樣對主人未曾主動提及的過去的事情追根究底, 也太失禮了!」

  女審神者也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聽到這麼直率的問題。不過她很快就笑了起來,仿佛對這種單純的好奇並不介意似的。

  「……是在去往四國屋的那一隊裡啊。」她嘆息了一聲,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了極為懷念的表情。

  這一段往事是即使當初曾經到過那個時代的三日月宗近與和泉守兼定也未曾參與過的,所以此刻坐在房間一隅喝茶的三日月宗近也面容微動,放下了茶杯。

  不過,女審神者的注意力卻並沒有落在他身上。

  確切地說,她的注意力仿佛不在屋內的任何一人身上。

  她微微昂起了頭,目光越過半敞的窗,仿佛飄往窗外已經染滿暮色的橙紅色天際;她唇角的笑意隨著她的回憶而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真切的微笑。

  「所以啊,並沒有威風凜凜地喊著那句『御用檢查是也!』然後衝進池田屋的英勇表現呢。」她開玩笑似的說著。

  大概是聯想到了新選組的刀劍們習慣難改,每次在池田屋地圖出陣都要喊上一句的標准台詞,大家都善意地微笑了起來——就連長曾彌虎徹也不由得有點尷尬似的抓了抓頭發,然後笑了。

  女審神者唇角的笑意也擴大了許多。

  「……但是,最後,急匆匆地趕去,也衝上了池田屋的二樓。」她輕聲說道。

  「要是說起來……在那個晚上,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全心投入地奮戰過。」

  「雖然後來並不在會津藩的受賞名單之中……不過也收到了很好的謝禮。」

  伴隨著類似嘆息的語尾,她的回憶結束在這裡。

  也許是因為並沒有被審神者責怪、反而聽到了回答,鯰尾顯得更加興高采烈了。而且,今晚的池田屋之役是新選組大放光芒的時刻,作為前成員的女審神者也不會因此而心情沉重的吧——懷著這樣的猜想,他又好奇地多問了一句:「哦,那真是不錯!都有什麼樣的謝禮呢?」

  女審神者收回望著窗外天際的視線,瞥了一眼鯰尾那雙熊熊燃燒著八卦和好奇心的眼睛,抿唇一笑。

  「有金平糖、團子,甚至有章魚燒……」

  「欸?!」鯰尾大喊,驚奇得不得了。

  「……還有,吃都吃不完的櫻餅。」女審神者續道。

  鯰尾等著她往下說,誰知道她的話就結束在這裡,並且衝他笑了一笑,表示接下去沒了。

  「誒∼新選組的人,原來都很有趣啊∼」鯰尾覺得自己有負責任地評價幾句的義務,於是說道。

  「並不像是傳說中的什麼『冷血的殺人集團』,反而很有人情味嘛∼」他看著女審神者放松的面部線條,笑嘻嘻地又追加了一句。

  「金平糖、團子、章魚燒、還有櫻餅……」他扳著手指逐個數著,笑眯眯地問道:「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主人您是女孩子,所以才買這些點心什麼的來哄您開心啊?」

  有那麼短短的一霎,女審神者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先前雲淡風輕的態度,笑笑答道:「哄我開心嗎?嘛,我還真是從來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啊。……也許,是這樣的吧。」

  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向下俯望著逐漸入夜、卻仍然熱鬧非凡的街道。

  「這個時候,大家或許仍然在苦苦等待著會津藩和京都所司代應承過、卻永遠不會及時出現的援兵吧。」她說,然後從窗前轉過身來。

  「京都所司代他們不出動,不過我們卻要出動了啊。」她微微壓低眉眼,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變得肅然。

  「從現在開始,時間溯行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京都的任何地方掀起事端……大家不可輕敵。」

  她開始分派任務。

  「青江、藥研、鯰尾,你們三人在其余三個方向上進行警戒。如有異動,迅速來報告我。」

  「一期君,你去四國屋。為了改變歷史,時間溯行軍能夠動手腳的地方很多……或許不知什麼時候從那些過激派浪士的內部著手,直接把他們引去四國屋集會,也是選項之一……」

  一期一振面色嚴肅地頷首。

  說到這裡,女審神者似乎猶豫了一下。

  「這麼說來,四國屋方向還應增派一人……」

  她的目光在長曾彌虎徹和三日月宗近身上來回逡巡了數次,最後下定決心。

  ……太刀在夜間的偵察和機動還是不太能夠依靠。那麼同樣出戰過池田屋的她和長曾彌虎徹就必須有一人去四國屋。

  柳泉考慮再三,最後決定私心一把,利用一下自己身為審神者的崇高(?)地位。

  「長曾彌,你也去四國屋。」她朗聲道,「我知道你對池田屋的狀況更加熟悉,但你作為打刀,在夜間行動起來比太刀更有優勢……萬一四國屋方向真有異動,只依靠一期君一個人來處置恐怕不夠。」

  長曾彌虎徹好像吃了一驚。

  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作為新選組局長近藤勇的愛刀,在歷史上的池田屋事件中大展身手,卻在這裡未能得到出陣機會而被指派去了四國屋。不過他老實、忠誠而沉穩的性格在此刻發揮了作用,使他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有力地應道:「遵命。」

  然後,柳泉把視線投向坐在那裡,似乎正在安穩喝茶的天下五劍之一,假裝沒注意到他唇角浮現的那一絲淡不可覺的笑意。

  「三日月,你和我一起去池田屋。」她簡短地說道。

  「到了那裡之後,和歷史上的安排一樣,你去後院監視時間溯行軍的動向,我從正面突——」

  她險些說出「我從正面突入」這種話來,又及時咬住話尾的音節。

  「我在正面監視。……各位,一旦注意到任何異動,請及時相互通知。」

  她深吸了一口氣,環視四周的眾人。

  「離開本丸時,狐之助提供給大家的煙火彈都拿好了吧。一旦情況有變,請立即使用,來通知其他同伴。」

  大家紛紛頷首。

  於是,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他們這一行人就散布到了京都的四個方向,以及兩處重要地點上,潛伏了起來。

  柳泉和三日月宗近來到了池田屋附近。這個時候,雖然附近的店家還開著門,但池田屋看上去已經是一副快要打烊的樣子,大門幾乎完全拉上了,窗扇緊閉著,有幾扇窗子裡似乎透出一點微弱的燭光。

  柳泉和三日月宗近在距離池田屋還有一小段距離的街上,裝作出來閑逛的町人,一邊在路旁的店家和小攤上買著點心和食物,一邊漫不經心似的四下打量著,就好像對祭典前夕的熱鬧街道感到饒有興趣似的。

  「唔,真不錯啊!」柳泉在一旁的小店裡買了超大串的章魚燒,一邊作勢要拎起一串來啃,一邊像是難得見識到這般熱鬧景像的少年那般,興衝衝地朝著悠閑地抄著手站在一旁等著她買完東西的三日月宗近喊道:「你不來一串試試嗎,很好吃的哦尼桑!」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容好像有片刻的僵硬。

  然後,他臉上的笑意又迅速恢復了自然。

  他朝著柳泉搖了搖頭,溫和地答道:「不了,你自己吃吧。」

  旁邊的老板娘似乎感到很有趣似的,打量著他們兩人,搭話道:「客人,這位……是您的哥哥嗎?」

  柳泉正要借機與她攀談,於是裝出一副剛剛來到繁華的京都、直爽又樂天的鄉下少年模樣,露出快活的神色回答道:「嗯!是啊!」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老板娘給柳泉手中油紙包著的章魚燒上多加了一勺醬料,笑眯眯地說道:「哦呀,看上去就是很有才能之人啊!」

  柳泉故意發出很大聲的嘆息聲。

  「是嘛∼在家鄉的時候,大家都這麼說……啊∼啊,怎麼努力都比不上他啊,可惡∼」

  老板娘笑著看了看這個眼眸亮晶晶地極有神采的少年。

  「哎呀,說什麼哪。別急,將來啊,也會有認為你好到別人都比不上的人出現的啊∼」

  柳泉:「……」

  怎麼辦,和熱情的大媽談話總是會三句兩句就談僵啊。

  她假裝沒聽懂老板娘的話,笑嘻嘻地強行帶一波節奏。

  「嘛,現在就想這種事,太麻煩啦。……這種事還是讓尼桑先頭疼吧∼」她眼珠一轉,露出淘氣的表情。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

  「……所以我現在想點兒快活的事情就好!」柳泉無視他那魔性的笑聲(霧!),興衝衝地續道。

  「祭典!真是再好也不過啦。一條街上全是好吃好玩的!」她哢吱一聲咬了一大口章魚燒,口齒含混不清地說道,「啊∼說起來,對面那是什麼店家啊?這才什麼時候啊就關上門!不做生意了嗎……」

  老板娘抬起眼睛打量了一眼隔著街道、斜對面的池田屋。

  「……咳,誰知道呢。」她敷衍似的答道,「傍晚的時候倒是聽那家老板說,今晚店裡的伙計請假了,人手不足,索性就提早關門一天……反正祗園祭還要持續一個月,有的是做生意的時候……」

  「誒∼是這樣啊∼」她面前那個充滿活力的鄉下少年仿佛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壓根不關心自己得到了怎樣的答案;此刻他張望著街道上的熱鬧,笑彎了眉眼,心無城府地隨意應了一聲,又哢吱一聲大大咬了一口手中的章魚燒。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9日:

  我感覺自己已經陷入了徹底放飛自我,什麼梗都想用一用的狀態了【不

  明天我不確定能不能更新,不能的話那就十一那天更吧~~

  戰擴都要結束了我還什麼都沒get!不管誰帶隊都是到處亂溝,然而也溝不進自己真正想進的溝【。

  啊,當然源氏兄弟我還是get了的~~所以現在我忽然覺得他們好可愛啊!大家說,我給他們加戲怎麼樣?


第679章 【回歸篇之四】 102

  夜深了, 街頭的人潮終於有所減退。

  逐漸空曠起來的街道上, 有些店鋪也開始做著打烊的准備。

  街角處的暗影裡,柳泉張望了一下三條大橋的方向。

  ……毫無動靜。

  她嘆了一口氣。

  「這不科學……不會是真的去四國屋了吧……」她滿臉黑線地自言自語道。

  然後,回身從三日月宗近手中拿過那個出門後就一直拜托他拿在手裡的小包袱。

  一開始或許三日月宗近只是認為,女審神者讓他拿著那個包袱, 是為了加強他們兩人所扮演的「外鄉人」之形像的說服力;不過當他此刻看到她居然從包袱裡抽出一件淺蔥色的羽織, 並且抖開披在肩上之後,他立即就明白了她的計劃恐怕並不簡單。

  「啊哈哈,雪葉君這是要回去做當初的那個『雪葉君』了嗎。」他笑著,輕飄飄地問道。

  女審神者瞥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這段歷史已經被時間溯行軍改變了多少,不過, 等一下萬一真的為情勢所迫, 不得不衝入池田屋或四國屋的話,好歹還是偽裝一下的好吧?」她說。

  三日月宗近卻忽然伸出一只手臂, 擋在了她的面前。

  「非也。」他靜靜地答道, 「我們, 甚至都沒有獲得確切的情報, 來確定這裡是不是也有一個『雪葉君』的存在, 就這麼貿然出擊的話……」

  他的尾音充滿暗示性地頓住了。

  女審神者沉默片刻, 露出一個似乎有些惆悵似的笑容。

  「……然而,那天在三條大橋的橋頭,我聽見了……」她低聲說道。

  她說到這裡卻又停下, 深吸了一口氣, 才慢慢繼續說下去。

  「聽見了……土方先生, 叫我的名字……」

  「我沒聽錯。他清清楚楚地叫著我『清原』哪——」

  她那平靜的聲調裡似乎蘊藏著某種令人驚心動魄的情緒,仿佛自己的聲線都因為負荷不了這樣沉重的情緒而微微發抖了。

  和她已經極力抑制、卻還是隱隱流露出來的那種激動相比,三日月宗近的態度卻極端冷靜。

  「所以……您想要去他那邊,回應他的召喚嗎。」他似笑非笑地問道,唇角的隱約笑影看上去意味不明。

  女審神者好像怔了一下,臉上惆悵的神色有一瞬變深了。

  「……不。」她最後撇開了視線,拉緊了肩上的淺蔥色羽織的一角。

  「我要做的事,是確保他的勝利。」

  她的聲音近似耳語,語調裡卻透著一股堅定之感。

  「我要確保……不論什麼樣的人前來這裡,都無法動搖、更無法奪走這一場原本就應該屬於他的勝利。」

  深夜裡,清涼的風吹過屋檐,街角的暗影在她的臉上投下斑駁不成形的一片陰影。

  她的長睫低垂,微微顫抖,像是蝴蝶將飛未飛時扇動的雙翼;片刻的沉默之後,她忽然抬起眼來,臉上淡淡的惆悵之色驀地一掃而空。

  「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有人來了。」她低聲說道。

  果然,長街上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聽上去人數不少,卻並不顯得凌亂或雜沓,仿佛有種因為懷著某種信念而充滿勇氣與自信的意味,從那整齊的腳步聲中透了出來。

  女審神者看都沒看就壓低聲音說道:「……是新選組。」

  三日月宗近輕聲哼笑了一下。

  「呵呵,您對他們還真是有信心啊,主殿。」

  在這種任務的關鍵時刻,他也並不多言,稍微朝著女審神者開了一句似笑非笑的嘲諷之後,他就握緊自己腰間本體刀的刀鞘,轉身沿著兩棟房屋間的細小巷道離開,與大路的方向背道而行,朝著池田屋的後院方向大步而去。

  女審神者也沒有花時間在此耽溺於懷舊和傷感之中。

  她微微壓低上身,一閃身就將整個身軀都隱藏進了角落的陰影裡,默默看著那幾個穿著淺蔥色羽織、戴著缽金的身影在長街上跑過,停在了距離她只有幾棟房屋之外的池田屋門前。

  「御用檢查是也!!」

  柳泉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喝。

  好吧。她閉了閉眼睛。

  開始了嗎……?

  她刻意又在暗影裡等了幾分鐘,等到那幾個人——按照歷史上來說大約是十個人左右——全部進入池田屋之後,才壓低上半身,從角落裡溜出來,一路上緊貼著路旁房屋的外牆陰影小步小步地飛快奔跑著,很快就接近了池田屋敞開的大門。

  這個時候,屋內已經傳來了金鐵相擊的清脆響聲。很顯然,雙方已經交上了手。

  柳泉剛剛來到池田屋一側的牆外,就聽見近藤的大喝聲。

  「御用檢查是也!如果反抗的話就地斬首!」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聲線。但這句話毫無疑問應該是近藤喊出來的,因為聽上去有一點年齡感、又充滿了身為總領應有的魄力。除去近藤之外,此人不作他想。

  她抬頭向二樓望去,發現先前那幾扇窗子內閃動的微弱燭光,此刻已經差不多全部熄滅了。窗內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裡面的動靜。

  大概是在發覺新選組突襲池田屋的一霎那,在二樓正在秘密會議中的浪士們就先行吹滅了屋內的蠟燭吧。

  她現在雖然不知道池田屋內部戰鬥的情形如何,可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就這麼貿然闖入的。

  她不知道為什麼上一次在三條大橋的橋頭,土方看到她的時候會脫口叫出「清原」來——即使歷史上的新選組隊中也有一名隊士姓清原,但那個人絕對應該是徹頭徹尾的男人吧;而副長對隊士們的長相應該是不可能認錯的,那麼為什麼他會直接認為她就是隊中的那個姓「清原」的隊士呢?!——然而她很清楚,在不知道那個「清原」今晚在哪一隊裡的情形下,她現在就現身的話,絕對會露出馬腳的!

  柳泉忍下自己焦急的心情,思考了一下,幾經努力,十分艱難地給自己上了一個幻身咒。

  在她經過幾次交出自身的特殊技能、與系統菌換取靈力的交易(?)之後,她不但其它的小技能幾乎喪失殆盡——包括烹飪這種生活技能以及在HP世界裡拿到的、足以在黑魔王面前都蒙混過關的【終極大腦封閉術】這樣逆天的金手指——並且就連最後傍身的無杖魔法都削弱了不少。現在要她放個幻身咒已經很費力氣和時間、並且成功率還大幅下降了。

  幸好今天吉星高照,她居然一次成功。

  於是當她滿懷激動的心情、打算靠著這絕妙的隱身術(霧!)衝進池田屋看個究竟的時候,突然感到自己的前襟裡隨意塞著的那只她上一次領取【奧州攻略】任務的時候、從時之政府得來的土鈴,突然震動起來!

  雖然因為那只土鈴被她塞在衣衫的前襟裡、搖晃的幅度不夠大,所以發出的鳴響也低了很多,但在這麼寂深的黑夜裡也足夠了。

  滴鈴鈴——滴鈴鈴——

  柳泉:!?

  她伸手飛快地一把捂住正在因為土鈴的鳴響而隱隱震動(大霧!)的前襟,將那陣低弱又清晰的土鈴聲壓了下去。

  然而這也就足夠了。

  下一刻,池田屋裡傳出了——不祥的哮叫!

  柳泉:!!!

  啊果然嗎……時間溯行軍也在這裡……

  土鈴的提示應該不會有錯。她可沒想到,在上次任務結束之後自己只是隨意將它帶著的行為,現在居然還能為自己的推理增添證據。

  那麼……時間溯行軍並沒有把這場密會的地點轉移至四國屋或其它地點——也許是因為那樣做難度太大,他們也難以完成?——而是潛伏在池田屋這裡,隨時准備支援那些過激派浪士,對新選組下手?!

  柳泉立即按住腰間的刀柄,微微一低頭就衝進了池田屋敞開的大門。

  撲面而來的血腥氣讓她微微一凜。

  繼而充斥了她感官的,是響徹整棟房屋的喊殺聲、慘叫聲、刀刃刺破人類的血肉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哧哧聲,以及金屬所制成的刀刃相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

  她的視力尚未適應這一片黑暗的室內,就猛然感受到——

  面前襲過來一股凜冽的刀風!

  她下意識地上身猛地向後一仰!

  一道刀鋒幾乎在她眼前極近之處掠過,揮刀時帶起的風甚至把她鬢角的碎發卷起,在空中飄蕩了一瞬。

  柳泉:?!

  她迅速借勢後退了兩步,右手飛快地探到左側腰間的刀柄上;下一刻對面的刀鋒再度揮下,她已唰地一聲光速抽刀、同時手腕一翻,自己的刀鋒已經翻轉為朝上,迎上了對手劈落的刀刃。

  當地一聲,兩柄刀已經在空中撞擊到了一起。

  這一下自然分不出什麼勝負。柳泉用力一抖手腕,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只憑突襲似乎無法占到便宜,於是也就借著她手腕使力的機會撤回了刀、轉而從另一個方向再度砍下來。

  柳泉這一次早有准備,微微一側身、雙手握刀翻腕橫架住對方的刀,趁勢一矮身,向側面如同一條游魚那般滑開兩步,和對手錯開身體,手一抖、刀鋒脫離了對方的刀刃。下一瞬間,她就抓住對手的刀尚未劈落的霎那,手腕翻轉、刀在空中劃出多半個圓形的弧線,落下來時刀鋒剛巧對准了對方的右肋,輕輕往前一送就直接劈斬了進去,劃開對手腰側最柔軟脆弱的血肉——

  對方發出一聲慘叫!

  柳泉也並未使力劈開對方肋腹、將其一刀致命,只是利用對方因為疼痛而連連後退的時機,看准了對方後退正好給自己讓出一條通往二樓的通路——她之前的那個【高級輕功】技能已經差不多都兌換成靈力了,所以現在她已經不能像當年一樣一縱身踩著窗框就可以跳上二樓了——轉身就往那裡衝去!

  然而就在和那個對手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一樓大敞的窗戶裡,照進來的月光剛好投射在她的臉上。

  那個捂住右肋、疼得齜牙咧嘴的男人一抬眼,忽然驚叫起來。

  「你、你是——!昨天在枡屋……對、對戰新選……」

  他最後的那個「組」字的發音還沒吐出來,柳泉就猛地轉過頭去,沉聲喝道:「別胡說八道!」

  與此同時,她毫不客氣地揚起右手,唰地一下——

  以刀背狠狠地重擊對手的面門。

  那個浪士的鼻子裡當即飆出了兩管血,咚地一聲倒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日:

  啊國慶快樂~~大家長假也快樂w

  明天開始一直到6號,我要回老家,還是開車……

  我會盡量碼字,但因為這次回老家差不多是全家出動,最後每天能有多少時間碼字也不太好說……現在長輩表示要跟我住同個房間,所以電腦也不能用了,煩

  我會盡量用手機碼字的QAQ

  所以假如十一期間我更新不定時的話請大家諒解【土下座

  ★如果真的更新不了的話那我就【十月七號】恢復日更哈~~

  寫完池田屋之後就是和源氏兄弟有關的腦洞了hhh

  這次戰擴只有他們最愛我【並不

  反正我是完全沒有見到傳說中會掉落的狐球和爺爺啊【嘆息

  不過到了最後一天還掉了源氏兄弟,我很開森w


第680章 【回歸篇之四】 103

  柳泉拉緊肩頭因為剛才的戰鬥而略微滑下去一點的淺蔥色羽織, 右手一抖唰地一聲抖落劍刃上沾的一點血珠, 然後環顧四周。

  頭頂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鏗鏘的刀鋒撞擊聲,一樓的某個角落好像也有類似的聲音;此刻的池田屋內,竟然仿佛只有她所站立的這門口的小小一方天地是寂靜而超脫於事外的——假如不算她腳下昏倒的那名浪士的話。

  柳泉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先衝上二樓看看。在她記憶中, 無論是歷史上還是她所經歷的那個世界, 二樓的激戰都更加動人心魄——何況,無論是近藤還是衝田,都在二樓。雖然新八和平助都在一樓,平助還是在一樓前額中刀負傷的,但仔細思考起來, 更有可能出事的也是二樓——近藤和衝田在二樓以寡敵眾, 時間溯行軍動手腳的可能性和機會都更多;何況近藤和衝田的重要性,大約也是大於池田屋內的其他新選組成員的吧?

  柳泉握緊手中那柄太刀, 疾衝到了樓梯口。

  一樓的樓梯口居然已經倒著一個浪士——他身上並沒有穿淺蔥色羽織, 這表明了他的身份——柳泉險些被他絆倒。

  她試探著踢了踢那個人。那個人全無動靜。

  柳泉不再理會那個人, 輕盈一跳就躍過了那個人的身軀, 直接邁上了樓梯, 衝向二樓。

  此刻的池田屋裡並沒有燭光或油燈照明, 只能借助於各處的窗子裡照進來的月光,勉強分辨人們的動向。

  柳泉剛衝上二樓就聽見先前那個應該是近藤的聲音,很有精神地呼喝著。然而那個聲音好像並不在她左近, 她就決定從樓梯口開始, 一個個房間掃過去, 除去尋找可能出現在此的時間溯行軍的蹤跡之外,也要注意新選組的大家戰鬥的情況,提防時間溯行軍搶奪新選組必須要得到的這一場勝利——

  她剛剛檢查了兩個房間——房內並沒有人在戰鬥,但是地上都倒著那麼一兩個好像已經不再動彈的浪士——就聽見隔壁的房間裡傳來一聲激吼!

  發出吼聲的那個聲音好像極為年輕,並不像是什麼時間溯行軍那種低沉的哮叫;柳泉搞不清楚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因為那個聲音在她的記憶裡並不熟悉——不過能夠發出這種吼叫聲也就說明了對方的處境並不太妙;她還是立即轉身衝出現在的這個房間,往旁邊的房間跑去。

  剛剛衝到隔壁房間的門口,她就猛然愣住了。

  從這個房間的窗子裡照進來的月光,幾乎被房內那幾位身形龐大、身上冒起黑氣的怪物所完全遮蔽;在怪物的包圍圈正中,是一位身穿淺蔥色羽織的青年。在他的腳邊,倒著兩個浪士模樣的人。借著那一線微弱的月光,柳泉注意到那兩個浪士模樣的人身下似乎有深色的一團痕跡,在榻榻米上逐漸擴散開來——那大概是被砍倒而身上流出的血吧。

  然而,這不是重點。

  因為下一秒鐘,怪物當中的一個——柳泉認出那是一柄暗墮的大太刀——就氣力萬鈞地衝著那青年當頭一刀劈下。

  鏗的一聲,那青年舉刀擋住了這一擊。然而下一刻,他的刀鋒發出令人心驚的鏘的一聲——

  刀尖斷裂。

  柳泉驀地瞪大了眼睛!

  「衝田……君……?!」

  在池田屋的戰鬥中刀尖折斷的,只有衝田總司的「加州清光」吧……?!

  那青年當然也聽到了她失聲驚呼出這個姓氏的聲音。盡管自己愛刀的刀尖已然折斷,然而他仍然穩穩地握著刀架住那個怪物的刀,冷冷低喝了一聲:「還呆站在那裡干什麼?是被這些怪物嚇倒了嗎?」

  柳泉恍然驚覺過來,立即衝進屋內。

  那位從外形到聲線都與她所熟悉的那位總司君不同、但毫無疑問是歷史上的衝田總司的青年,飛快地掃了她一眼,在看到她身上那件淺蔥色羽織的時候目光微微一亮,聲音也顯得明快了一些——那是對同伴而不是敵人說話的語氣。

  「小心這些怪物!它們似乎擁有極強的復原能力,無論中了多少刀也能迅速恢——」

  他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愕然地在半空凝住了。

  因為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位衝進來的新選組年輕隊士,在他說完話之前就舉起了刀,並且絲毫不顧及那些身為武士的無形規則,從一個怪物的身後狠狠向著怪物的後背斬落一刀——

  刀鋒一閃,那個怪物發出凄厲的慘叫聲,身軀被斬成了兩半,身上散發出的黑氣愈濃——在黑氣散去之後,那個怪物的身軀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衝田愣了一下。

  「怎麼、可能……?!」

  他喃喃自語了一句,可也沒耽誤了自己的戰鬥——他猛地雙手用力向前一振雙臂,借力將面前那高大的敵人頂開;趁著敵方退後一步的瞬間,他疾速變招,向前迅疾如飛地突刺——

  然而,他的愛刀「加州清光」刀尖已然折斷。即使不折斷的話,這幾位突如其來闖入這個房間的、渾身冒著黑氣的怪物,似乎也不是他能夠斬殺得了的。

  回想起來,他在剛才的激戰之中其實已經多次刺中這些怪物的身體。然而這些怪物卻好像毫發無傷似的,並沒有因此而發出痛呼、更沒有因此減弱分毫的戰鬥力,依然發出可怖的咆哮,毫無武士精神地將他團團圍住,像是要置他於死地!

  他在激戰之中久攻不下,不由得發出了包含著憤怒和焦躁的一聲咆吼。

  他知道今晚在池田屋內集會的不逞浪士人數遠多於闖入池田屋緝拿他們的新選組成員們,也知道大家必須以一當十,每個人都要對戰多位敵人,不太可能有機會及時趕來支援他。當然,他也不需要支援——他可從來都不是那種軟弱的、只會給大家添麻煩的家伙啊!

  可是先前一直很順利的戰鬥,在這些渾身冒著黑氣、無論如何斬殺都不會死去的怪物們出現之後,情勢發生了大逆轉。

  他被這些怪物拖在這個房間內,無法再衝出去及時支援大家和近藤君,也不知道在池田屋的其它地方,大家和近藤君的戰鬥都進行得怎麼樣了——這種情勢讓他焦躁,他亟需在這裡盡快取得勝利,然後衝出去!

  下一刻,他就發覺,門口終於有人出現了。

  然而他還來不及欣喜,就又遭受了更為沉重的打擊——他的刀居然刀尖折斷了!

  現在……要怎麼辦?!這個房間裡光線太昏暗,他甚至看不清來支援的那個人是誰,只能隱約看清對方身上的那一襲淺蔥色羽織,表明著他和自己是同伴的身份;可是他已經是新選組身手最好的劍士,都無法斬殺這些怪物的話,又怎麼能指望這些剛剛招收來不久的平隊士們能——

  他的思緒再度中斷了。因為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在他眼前發生了。

  那位此刻看上去面目模糊的平隊士,居然有著非常不錯的身手。

  並且,他刺中那些怪物的每一刀,都能夠斬開那些怪物的身體,奪走那些怪物的生命——和自己那些徒勞無功的攻擊完全不同。

  「喝啊!」

  那個新來的家伙發出一聲有些尖銳的大喝,躍起來向著他面前那個口中噴吐著黑氣、面目猙獰身形巨大的怪物凌厲地劈下一刀。

  那一刀刺中了怪物的肩頭,怪物喉間發出呵呵的聲音,行動略有些僵硬地慢慢轉身過去,似乎想要舉起手中巨大的大太刀——他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像這些怪物一樣,行動自如地揮動這麼巨大的太刀進行戰鬥——劈斬向那個膽敢攻擊他的新來的家伙。

  可那個怪物的速度太慢了。

  那個新來的家伙毫不手軟。即使面對這個身形最為巨大的敵人——剛剛即使是他也沒能消滅得了的、危險的敵人——也毫不動搖。

  他刺中那個怪物的肩胛處之後,用力將刀拔了出來,不退反進,趕在怪物沒能完全轉過身去攻擊自己之前,一刀平掃向怪物的肋下。

  這一刀仿佛拼盡了他的全力。衝田聽到他發出近乎尖銳的「喝呀!」一聲大叫,雙手持刀用力劈斬而下。

  光線昏昧的室內,衝田只能看得到他那清瘦如同少年的身影輪廓,保持著跨前一步的姿態,腦後高束的馬尾與肩上披著的淺蔥色羽織因為這個攻擊動作而一道微微飄起,在刀刃劃破黑暗的一瞬間,月光恰好照到了他手中鋒銳無比的刀刃之上,泛起一道銀色的反光,照出了他的五官——

  那個身軀巨大的怪物發出一陣低沉的吼聲,身軀在黑暗之中化為黑煙、再裊裊散去。

  然後,這個房間裡,又只剩下了那兩個衝田之前就已經砍翻的浪士,還倒伏在榻榻米上一動不動。

  以及新選組一番組組長,衝田總司。

  還有那個後趕到的新選組隊士——

  衝田臉上有一抹驚奇之色一掠而過,聲音聽上去卻已經恢復了之前那種冷靜。

  「哦∼你的身手居然這麼好啊,清原。」

  號稱「幕末天劍」的年輕劍豪橫過自己手中的愛刀,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月色看了一眼已經折斷的刀尖位置,眯起雙眼。

  「竟然有著足以斬殺怪物的劍術——嘛,回去一定要向土方先生好好稱贊稱贊你這一點哪。」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7日:

  作者菌已經是個廢人了……

  在老家簡直快要跑廢了兩條腿【。

  回來之後感覺比放假之前還要疲憊……今天簡直睡得不想起床【不

  總之,從今天開始要恢復日更了~~

  希望我的腦洞能讓大家滿意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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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回歸篇之四】 104

  被這樣說了, 那位名叫「清原」的年輕隊士似乎也並沒有驚慌或失措。

  他只是微微一抖手腕, 仿佛想要抖去手中刀鋒上並不存在的黑色血滴一樣;然後他並沒有還刀入鞘,就那麼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手中握著一柄對他來說看起來似乎過於長而不甚趁手的太刀,衝著屋內另一位新選組最著名的劍豪之一, 露出一個明晃晃八顆牙的笑容。

  「別開我玩笑啦, 衝田君。」

  他的聲線鎮定自若,聽不出有一點心虛之意。

  「作為你的手下敗將,能在這些怪物身上找回點自信,我也很高興呢。」

  似乎是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回應,衝田微妙地卡了一下。

  「……你, 挺能說的嘛。」

  清原:^_^

  其實衝田也無心和他多說。因為剛剛在戰鬥中, 他的胸腔裡就翻攪得厲害。現在乍然從激烈的戰鬥中一下子解脫出來,他幾乎是立刻就感覺那為了獲勝而勉強壓抑下去的胸口緊繃、心跳過速、氣促煩惡等等諸般糟糕的身體自然反應都一並猛地湧了上來。

  他只感覺胸口一陣排山倒海般地翻攪, 一股熱流猛地從他的胸腔深處被那陣不祥的浪潮倒卷上來灌入喉中!

  他來不及多想, 甚至來不及以自身的意志力壓抑下那種來自於身體內部的險惡潮流, 就被它裹挾著, 驀然向前踉蹌了兩步, 喉頭一甜, 熱流猛然倒灌進口中,又在他閉緊嘴巴之前,就呼地一下湧出唇縫, 流到了下巴上。

  那陣熱流仿佛是什麼腥甜的液體構成的, 猛然湧上的液體令他猝不及防地嗆咳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

  在他因為劇烈的嗆咳而變得模糊不清的視野裡, 他看到自己面前那個年輕隊士臉上原先那種富有余裕的從容笑意驀地消失了。

  「衝田君!!」

  他聽見對方用一種幾乎喊破喉嚨一般的、驚恐而沙啞的聲調喊道。

  然後下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左臂被對方衝上來有力地挽扶住了。

  他想說他可不是軟弱之輩,只因為在激戰中受了點內傷就需要人攙扶——可是他一瞬間竟然已經有點說不出話來,因為不斷從胸腔深處湧上來的腥甜液體幾乎堵塞了他的喉間,害得他忍不住那一陣陣劇烈咳嗽的衝動。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有個好事的妖怪躲在那裡一下用羽毛搔著他的咽喉、一下又用雙手用力搓揉著他的胸口,就像捏皺一張紙那樣來回來去地發出嚓嚓的響聲,最後又像是猛地往他的喉嚨裡揉進了一大把沙子;那把粗糲的沙子磨著他咽喉部最柔軟的部分,很快就把那裡磨破了,流出血來。

  他不得不松開了緊握著那柄已經刀尖折斷的「加州清光」的右手,改而緊緊捂住自己的口唇,免得那一陣陣從自己體內不斷湧上的腥甜液體隨著劇烈的咳嗽和喘息而噴濺出來。

  然而他的一切努力都徒勞無功。

  隨著劇烈的咳嗽聲,有什麼液體從他的口中湧出,再從他捂住嘴唇的指縫間絲絲縷縷透了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榻榻米上。

  他感到一陣狼狽不堪,不得不在咳喘的間隙,勉強擠出聲音來,警告那個不巧正好碰上了他最狼狽時刻的、倒霉的平隊士。

  「你、你要是敢……把今天發生在這裡的一切……告、告訴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的話……你、就死定了!」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隨即又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咳咳咳……」

  他聽到自己身旁的那個家伙仿佛隱忍著什麼一般地嘆了一口氣。

  「唉……」他聽見那家伙這麼答道,「我會替你保密的……可是,你回去以後要好好去看醫生啊,不能拖延了知道嗎?」

  那副老成又高高在上的、說教一般的口吻,激得衝田的唇角勾起一絲鬼畜般的笑意。然而還沒等他反唇相譏,一股新的咳喘的衝動就重新席卷而來。

  他不得不停頓了稍長的一段時間,才重新抖擻精神,甩了甩手,感覺手上沾滿的濕黏液體怎麼也甩不掉,於是他不耐煩似的順手把那些濕黏的液體都一股腦地抹到了自己衣服的前襟上,感覺這樣就像是自己剛剛在激戰中沾染上的血跡一樣了,才說道:「清原,你最好記住……你自己答應過的……事情!假如……近藤先生——」

  「假如近藤先生知道了,那一定是因為你在痊愈之前就擅自勉強自己了。」那個在他印像裡性格和面貌都很模糊、還沒來得及給大家留下什麼深刻印像的平隊士,居然這麼回應道。

  衝田:「……」

  雖然被對方反殺了一句,然而因為對方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過於理直氣壯態度坦率而感到一陣無法反駁是腫麼回事!

  衝田不習慣讓別人在自己面前占上風,然而此刻對方冠冕堂皇地把近藤先生抬了出來,他也感到一陣無話可說。

  他又咳嗽了幾聲,感到胸中翻滾著的那陣煩惡感沒那麼嚴重了。於是他想試著彎腰去拾被自己丟在地上的刀,然而一低頭就又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他身旁的那個家伙及時架住他的手臂。

  「喂,怎麼樣了?別勉強自己啊!」那家伙擔心似的提高了一點聲音說道。

  這麼聽上去,那家伙的聲線居然頗有一點少年似的清亮感。這種聲線讓人提不起一點精神來提防或者討厭,那語氣裡的關心感也做不得假;衝田閉了閉眼睛,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可是該問的話還是要問的。

  「……你來這裡干什麼?」

  那個名叫「清原」的家伙一愣。

  「……欸?」

  啊啊,實在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多費口舌啊。衝田有絲不耐似的又嘆了一口氣。

  「你,不在今天分配的近藤先生這一隊裡吧。……沒記錯的話,你今天白天還拉肚子拉得起不了身。」他的聲音裡因為剛剛的劇烈咳嗽而帶著微微的喘息感,用一種平靜語調說出的話卻莫名地令人心驚。

  「即使現在奇跡般地痊愈了的話,也應該去幫助留守屯所的山南先生警戒吧。擅自跑到這裡來,是想干什麼。」

  那一把和她記憶之中並不相同、卻同樣有著冷靜敏銳、含笑而犀利之感的青年聲線,在毫不留情地詰問著她。

  即使她剛剛支援過他,替他解過圍,表現出對他毫不保留的關心……也不足以打消他那種為了近藤桑而尤其銳利清晰的警覺,是嗎。

  事情好像變得有點棘手。然而這就是衝田總司啊,對近藤桑既忠誠又仰慕的總司君……

  和她的記憶之中,一模一樣啊。

  柳泉閉了閉眼睛,無聲地笑了一下。

  「因為我也……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她說。

  「讓我就這麼安逸地守著屯所、坐等著大家擊敗了不知道在何處,也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少人,會陷入怎樣的苦戰才能擊敗的強敵……這不是我會做的事情。」

  衝田:「……」

  他似乎還想要聽聽她的說辭,因此一時間並沒有作出任何評論。

  「……而且,京都所司代和會津藩,並沒有打算派援兵過來吧。」柳泉繼續說道。

  「所以,我得來這裡。我必須戰鬥……而不是眼睜睜看著大家陷入苦戰而無動於衷。」

  衝田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了一聲。

  「哼,說大話的小子。」他說。

  「那麼你干嘛不去土方先生那一隊巡視的方向?你不是平常表現得很崇敬他的嗎?天天土方先生這個、土方先生那個,結果真的出了事卻往近藤先生這裡跑嗎?」

  他那副有點賭氣似的惱怒口吻,氣衝衝似的說著。

  「哦∼我大概能猜到了,」他的語氣裡湧上了一股惡意的情緒,「根據情報,土方先生去的那邊更有可能遇上不逞浪士,所以才帶了更多的人手啊∼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才選擇到這邊來的吧?……不好意思哪,結果那些不逞浪士居然躲在池田屋這裡,讓你抽到了下下簽啊∼」

  柳泉:「……」

  她忽然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情緒,混雜著「啊不管是歷史還是同人,這個人永遠是這個人啊」的感慨與感傷,一股腦地都湧了上來,霎那間險些讓她鼻尖一酸,眼淚湧出。

  她不得不提高了聲音,來壓制胸口翻滾著的那種異樣的感動與感傷。

  「不是這樣的!」她大聲否定道,繼而放低了一些聲音。

  「正是因為你們這邊人數少,我才認為是更需要支援的方向。」她深呼吸了一下,認真地說道。

  「雖然來遲了……但是好過永遠沒來到。」

  「我是這樣想的,衝田君。」

  衝田:「……」

  在暗夜裡,青年仿佛因為驚訝而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並沒有說他是否已經打消了對於她並沒有名列一開始出擊的名單之中、卻突兀地出現在此處的疑慮和警惕,而是簡單地說道:「近藤先生那邊,現在怎麼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8日:

  抱歉今天晚了一些……明天大概也會晚一些,我們暫定9號凌晨兩點更新吧。

  不過明天應該肯定有更新啦。

  池田屋事件可是重要的劇情之一呢hhh


第682章 【回歸篇之四】 105

  柳泉無聲地嘆息了一聲。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回答道。

  「趕到這裡的時候, 剛一進門就被一個浪士偷襲……雖然砍倒了他, 但四處都有戰鬥的聲音,屋內一片漆黑,實在難以辨明近藤先生現在在何處,只好逐個房間查看過來, 你這裡是第三個房間……」

  衝田默了一下。

  「你, 現在拿著刀,出去找近藤先生,去支援他。」他用一種冷靜得可怕的語氣說道。

  「我隨後就到。」

  柳泉:?!

  「……喂!別亂來啊!」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雖然知道這句台詞會讓好感度大幅下降,她也顧不得了。

  「你,在咳血吧。既然負傷了就好好休息, 專門跑到近藤先生面前去咳血給他看, 算什麼事呢?!」

  她故意用一種咄咄逼人的口氣說道。

  「是想讓他在激戰之中還要為你的事而分心嗎。啊……原來衝田君對近藤先生的敬慕也只有這樣嗎,看起來好像跟我對土方先生的崇敬也差不了多少啊?」

  衝田:「……喂!說夠了沒有。」

  青年的聲線沉下來, 寂冷得近乎可怕。

  「我們, 現在人手不夠。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讓近藤先生一人去面對不逞浪士的圍攻……」

  柳泉無禮地打斷了他的話。

  「……即使這樣, 近藤先生也會取得勝利的。」

  她用一種毫無疑問的確信態度斬釘截鐵地說道。

  「而且, 怎麼會是一個人呢?我也在啊。」她停頓了一下, 聲音裡浮上了一層笑意。

  「還有, 傳令的人應該也已經通知到了土方先生那邊吧?大家都正在趕來,不會讓那些家伙跑掉的。」她說。

  然後手上用了一點力氣,硬是將因為剛才大量咳血而暈眩氣虛、站立不穩的衝田強行按倒在榻榻米上坐下。

  「等一下假如我發現你又跑出去參加戰鬥的話, 我就把實情告訴近藤先生。」她含笑威脅(?)道, 俯身拾起自己的那柄太刀。

  「而且, 假如我這麼做的話,近藤先生一定會認為我作戰英勇又關心同伴,是個很可靠的人吧∼」她的話尾甚至帶上了一點可惡的小波浪線。

  衝田:「你……!!」

  衝田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往她身上丟一個「平青眼」了。

  然而他現在站都站不直,柳泉才不怕他——事實上,她也從來都沒有怕過他。

  「我去啦。衝田君就好好在這裡休息吧。」她向著房門口走去,到了門口仿佛又想到什麼,回過頭來。

  窗口照進來的月光投在她臉上,在她的五官上形成了半明半暗的奇異陰影,使得她的表情看上去並不分明。

  「啊,忘了說,假如有不逞浪士跑過來的話,衝田君你就順手解決一下吧。」

  她用一種「天涼了我們讓長州藩破產吧」的理所當然語氣說道。

  「……可別死了啊。」她的語氣裡似乎帶著點鬼畜般的笑意,然而仔細聽一聽,仿佛還有一絲淡淡的感慨。

  衝田又咳嗽了幾聲,語氣顯得更加不耐煩而惱怒了。

  「……在說別人之前,好好考慮考慮你那稀松平常的身手到底應該怎麼活著幫上近藤先生的忙吧!!」

  柳泉哈哈大笑起來,不再回頭,握緊刀衝進了黑暗的走廊裡。

  走廊裡傳來的激戰的聲音已經小了下去。柳泉一間間查看著池田屋二樓的客房,然而除了看到一些橫七豎八躺著、不知是死是活,偶爾還有那麼一兩位發出呻.吟聲的人之外,並沒有近藤的蹤影。

  她極力回憶了一下這個世界裡近藤桑的聲線,卻沮喪地發覺自己只聽過一回,就是那句「御用檢查是也!如果反抗的話就地斬首!」,而且還是她擅自猜測的,此刻根本無法從那些亂糟糟的喊叫聲中分辨出真正的近藤現在的位置。

  ……而且,即使她分辨得出近藤的位置,她也不可能真的握著刀趕去支援他,和他並肩作戰,一起擊敗那些過激派浪士。

  她,已經不是這個世界裡的人了。她唯一能夠擊敗的,就是時間溯行軍。除此之外,她只能束手旁觀。

  可是……當真就這樣站在這裡什麼都不做,似乎也不是她的風格。尤其是……她今夜原本就不單單只是為了消滅時間溯行軍,才來到這裡的。

  柳泉握著刀,在二樓的樓梯口站了片刻。

  喊殺聲也好、刀刃相交之聲也好,都已經愈來愈清晰了。似乎是從某扇敞開的窗子裡傳入屋內的。

  柳泉一咬牙,選擇了前院。

  她衝進旁邊一個空房間,奔到大敞著的窗子旁邊,向樓下張望了一下。

  好吧果真院子裡乒乒乓乓的打得激烈。

  柳泉揉了揉眉心,並沒有立刻翻身跳下去助拳,而是居高臨下地望了一眼。

  本來她是想借助地利之便監視一下有沒有新的時間溯行軍出現,然而這一眼掃過去,她卻突然發覺遠處已經有一隊隊形頗為整齊的人向著池田屋的方向跑了過來——借著月色,也能勉強辨認出他們身上的淺蔥色羽織。

  ……是副長!是副長率領的那一隊!

  柳泉下意識抬起眼來,瞥了一眼兩旁的屋頂。

  付喪神們其實應該也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監視整座城鎮吧。但現在四國屋方向的副長那一隊都衝了過來,本應在四國屋方向監視的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卻不見蹤影。

  是遇上了時間溯行軍,因此正在戰鬥而無暇前來?還是有別的事情?

  柳泉只猶豫了幾秒鐘,就下了一個決定。

  ……跳!

  她單手一撐窗台,身姿極其瀟灑地翻身越過窗台,借力在屋檐上一頓,再放低身體的重心、借助自己殘余的那一點從前的【高級輕功】技能用熟了之後形成的習慣和身體的自然反應,順著下落之勢就跳到了一樓的庭院裡。

  她剛一落地,就感覺一股刀風撲面而來!

  她不能對歷史上的人物出手,只好順勢一側身閃過對方的攻擊。

  對方似乎一開始並沒有衝著她來——也對,誰能想到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天降活人呢?——只是在混戰中偶爾往這個方向揮出一刀,卻剛巧碰上一個穿著淺蔥色羽織的家伙。

  柳泉並沒有立刻發覺自己落地之後的位置,剛巧堵住了那個浪士的逃命之路。然而那個浪士當然清楚這一點。

  於是他更加不要命似的奮起全身力量,拼命搶攻,想砍倒這個穿著淺蔥色羽織的「幕府的走狗」,為自己殺出一條生路,去長州或薩摩藩邸求救,或者還能為陷在這裡的同伴們帶回援兵——

  柳泉這一下應對得就有點吃力了。

  且不說她之前那個拉風到非常的、在K世界裡抽中的超能力已經為了交換足夠的能量關閉通往神子的現世的傳送門而消失,就是【高級輕功】這種次一級的技能,差不多也都已經全部上交了國家……不,系統菌。

  現在她沒了【高級輕功】技能的加持,閃避的敏捷度本來就下降了一個檔次都不止,而且還不能反擊、甚至不能拔刀——否則就有可能會被認定為意欲改寫歷史而導致什麼無法挽回的嚴重後果——只得努力集中精神左躲右閃。

  然而她可不知道自己擋住的是對方的求生之路啊。被逼迫到絕境的人,往往會爆發出幾十倍的能量,更何況是這個已經在激戰中殺紅了眼、目睹了同伴一個個倒下去而心膽俱裂,求生欲望快要壓倒一切的浪士。

  「可惡……不管怎麼樣就是不肯讓開嗎……!」他發出了一聲幾乎撕裂般的嘶吼聲。

  柳泉:?!

  下一刻她就眼看著那個浪士眼睛一亮!

  她下意識低了一下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逼退到了死角裡,背後就是池田屋的外牆。

  其實這個浪士在這個時候完全可以掠過她的身邊奪路而逃了——然而他沒有。

  或許是已經砍砍砍成了習慣,或許是想著在撤退之前也得砍上一個「幕府的走狗」才夠本,總之,那個浪士並沒有立刻逃走,而是衝著退無可退的她,扭曲著五官露出了猙獰的笑。

  柳泉在那一瞬間就下定決心,即使回去之後要寫成噸的報告來向時之政府澄清此事,自己也必須拔刀——

  「鏘!」

  一聲金鐵相擊的清脆震響。

  繼而是噗的一聲,刀刃穿透人類血肉的沉悶響聲。然後是唰的一聲,伴隨著刀刃陡然掙脫了血肉的阻礙、重新在空中震顫的嗡鳴聲,一簇血滴被面前突如其來的刀鋒揮出,星星點點地灑上了柳泉身上那襲淺蔥色羽織——

  咚的一聲,那個一秒鐘之前還扭曲著臉露出得意的猙獰笑容的浪士陡然倒地。在他倒下去之後,柳泉才注意到,那個從斜刺裡衝出來、架住浪士的刀,並順勢一刀揮下,結果了那個浪士的人,是——

  「清原?!你到底在這裡呆站著做什麼啊!?呆呆地等著被敵人砍殺嗎?!」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9日:

  啊恢復日更了……最近的點擊率簡直凄慘啊再這樣下去會被編編打PP啦【。

  要努力起來才行【

  最後出場的是誰呢~~大家可以猜一猜hhh

  明天的更新也暫定凌晨2點吧,如果2點沒有的話那就是中午,因為要擠時間寫啊【嘆息

  不過更新一定會有的!


第683章 【回歸篇之四】 106

  對方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怒吼聲, 吼得柳泉臉上的表情下意識一凜。

  繼而, 理智慢慢回籠,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一手按住腰間的刀鞘、一手握著那柄著名的「和泉守兼定」,站在她的面前, 當看清了她連刀都不曾拔.出.來之後, 臉上一陣抽搐,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的怒意瞬間撲面而來。

  「你怎麼連刀都沒有拔.出.來?!你是來這裡送死的嗎?!……不對,我記得你今天不是拉肚子拉得快要只剩一口氣了嗎!怎麼現在又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裡等著不逞浪士砍你一刀?你並不在近藤君這一隊的名單裡吧……」

  柳泉呆呆地盯著他,任由他這樣氣勢萬鈞地衝著她一陣兜頭兜腦的吼叫。最後,居然慢慢彎起了眉眼, 在他的咆哮聲中, 衝著他露出一個堪稱愚蠢的微笑。

  「我……我是來支援大家的,副長。」她低聲說道。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咆哮聲總算停頓了一霎。然後, 他的眉心皺成了一個疙瘩。

  「支援?」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 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 只瞥了一眼她那個愚蠢的笑容, 就帶著一副「天哪我的視野要被這個愚蠢的笑容污染了!」的神色, 把視線轉開了。

  「你連刀都沒拔.出.來!談什麼支援!」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我們新選組可沒這麼嚴苛,拉肚子拉得路都走不動的人還要拖出來替我們衝鋒陷陣!所以你就——」

  柳泉笑著,微微嘆了一口氣。

  「所以, 副長, 能不提我拉肚子的事情了嗎。」她的笑容裡帶上了一抹無奈的情緒, 「剛才衝田君就說了一遍,到了您這裡又說一遍……夏日腹瀉是很正常的事吧……這並不能成為我無法出陣的借口。」

  土方一愣。

  「總司?你剛才見著總司那家伙了?」他仿佛完全沒有get柳泉話語中真正的要點,語氣急迫地追問道,「那麼近藤君呢?他怎麼樣了?裡面的戰鬥情形如何?」

  在他們短暫交談的工夫,他帶來的那些人已經全部擠過他們兩人身旁,湧進了池田屋。現在聽上去無論是屋內還是院子裡,響起的都是浪士的怒罵聲和慘呼聲,情勢瞬間逆轉,新選組獲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柳泉拿不定主意應該怎麼說,只好曖昧地應道:「嘛……啊,算是還不錯吧……」

  土方狠狠地橫了她一眼。

  「我要先去支援近藤君。」他果斷地說道,嚴厲地瞪著她。

  「但是你不要以為你擅自跑來這裡的事情可以就這麼算了!部下不聽話的話必須糾正才行!」

  柳泉:「……」

  啊副長居然沒說「士道不覺悟,去切腹吧」或者「無命令的情況下擅自進擊,違反了局中法度,去切腹吧」一類的話,那麼就說明他對她還是挺寬容的,要跪謝一下嗎?

  思考了一秒鐘,柳泉側身讓了一下,肢體語言充分表示出了「那麼副長您還在等什麼您這就快去吧」的催促感。

  土方:「……」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卻看到這個家伙面露無辜的笑意,一臉純良無害的模樣,站在夜間的庭院裡。

  這個家伙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打鬥,衣衫和高高束起的頭發都有些凌亂,前襟下擺上似乎還沾著不明的深色痕跡——像是血跡?

  土方想要再盤問一下,卻又發現這實在不是好好說話的時刻。他不得不惱怒地清了清嗓子,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扭過頭衝進了池田屋。

  柳泉:「……」

  她並沒有緊跟副長也一起衝進池田屋。她只是站在原地,目送著土方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逐漸浮起了一絲極為復雜的情緒。

  「這一次……您並不需要在三條大橋獨自面對那些來搶功的無能之輩,是嗎。」

  她輕似無聲地自言自語道。

  「……不過這樣也好。您終於做了您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在池田屋裡與近藤君並肩作戰。」

  雖然他並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副長——即使他們的長相和聲音意外地看上去十分相似——她仍然為了這一次他心願得償而感到一陣酸楚,和一陣慶幸。

  夜風吹走了周圍那些包圍著她的、喊打喊殺的聲音。忽然,身後的陰影裡,有個人說話了。

  「主殿,想要進去繼續戰鬥嗎。」

  柳泉:!?

  她的身軀猛然一顫。但是她卻並沒有回過頭去看看來人是誰。

  她只是靜靜地凝望著近在咫尺的池田屋,慢慢說道:「不……這裡已經沒有我要做的事了吧。」

  身後的那個人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是嗎。」

  俊美的付喪神的下頜弧線似乎在暗影中一閃,柳泉感覺他更加接近自己的背後了,他說話時口中吐出的氣息甚至已經吹拂著她的鬢角和耳際,有些癢癢的。

  「剛剛後院也出現了幾個時間溯行軍……嘛,人數不多,很容易就解決了……」

  雖然好像是在彙報任務進程,但他這麼貼近她的耳後說話的方式,微妙地帶著某種魅惑之感,讓她險些不自覺地打個寒顫。

  或許是發覺了她的不自在,三日月宗近又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呵呵呵,主殿在緊張嗎?」

  他好像更加貼近她的耳畔一點,含笑問道:「那麼,主殿為什麼緊張?是因為站在新選組大放異彩的池田屋中,卻擔心您的另一面被那些昔日的同伴發現嗎?」

  柳泉默了一下,壓低聲音簡短地答道:「……正是如此。」

  三日月宗近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坦率地就這麼承認,頓了一下才說道:「呵∼您所在意的人,現在都正在忙於其它事情,並沒有人注意到您……所以,您不必擔心喲?」

  柳泉:「……」

  這不動聲色之間就往人心上戳一刀的功力!本丸要是他認了第二的話絕對沒有人會認第一!

  她深吸一口氣,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氣悶,還有點郁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靜默了一霎,然後按著腰間的刀柄,語調沉靜刻板地說道:「其他人來聯絡過了嗎?他們那邊有情況發生嗎?」

  面對女審神者這種壓根不接招、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三日月宗近似乎有絲訝異地挑了挑眉,然後也無縫切換到公事公辦的模式,答道:「不,還沒有人報告異常情況。不過……」

  他頓了一下,目光變得凜冽起來。

  「負責四國屋方向的一期和長曾彌並沒有跟隨土方君的隊伍回到這裡,這件事令人有些在意。」

  「按理說您派他們兩人去四國屋方向,那麼您希望他們做到的就不僅僅只是監視時間溯行軍的狀況,還有……新選組那一隊的狀況。現在新選組的兩隊都在此合流了,也證明和歷史上一樣,過激派浪士確實也是在池田屋集會而被發現的;那麼時間溯行軍即使要發難的話,也應該回到這裡才對……」

  三日月宗近用他那一貫不緊不慢的語氣作著冷靜的分析,說到這裡的時候卻突然頓了一下,然後加強了一點語氣。

  「……除非,是什麼突發事件絆住了他們的腳步。」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1日:

  今天的第一更,大家先食用~~

  因為今天也安排了一整天的事要做,所以二更如果今天趕不及就明天,總之雙更的事我記著,本周肯定會達到。

  話說作者菌最近簡直臉黑到極點。

  刀男打江戶城經常半路沒步數了被丟回本丸,一把鑰匙都沒有

  打完仗一步也不加,也是經常發生的事

  好不容易走了半個地圖就拿到了二十幾把鑰匙,游戲卻突然出錯自動退出

  再進游戲的時候不但鑰匙沒有了,令牌也沒有了

  開箱子倒是還好,臉不算黑也不算白

  然而想拿個一套紙筆,開到最後一個箱子才拿到

  這游戲在跟我作對吧!怒!


第684章 【回歸篇之四】 107

  初時的一瞬驚訝過後, 柳泉默然頷首。

  「果然……你也這麼想嗎。」她輕似無聲地喃喃道, 然後驀地抬起頭。

  「去一趟四國屋那邊,三日月君。」她的表情變得毅然起來,剛剛因為三日月宗近突如其來的出現而產生的那種心虛和擔憂的神色全部都不見了。

  「看看一期君和長曾彌君那邊出了什麼問題……然後——」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 遠方的天空之中砰然爆發出一聲巨響。

  她的語聲中斷了, 愕然仰起頭來望著那發出聲響的方向。

  隔著一段距離,天空中爆出美麗的煙火;十分適合現在夏日祭的時刻,卻與眼下這種暗藏殺機的生死相鬥的氛圍格格不入。

  三日月宗近嘆了一口氣。

  「到現在才有機會發出信號嗎……這可有點棘手呢,哈哈哈。」

  柳泉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們,必須現在就趕去。」她當機立斷下了決定, 然後, 回過頭去望著池田屋那敞開著的、黑洞洞的門口。

  一瞬間,在她心底滾動過的話語, 不是副長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也並不是小一曾經說過的什麼一針見血的台詞, 而是上一次在薄櫻鬼的世界裡, 在仙台城中面對無數凶神惡煞的羅剎包圍時, 衝田含笑說過的話。

  那個時候, 他說:那天沒來得及參加的人,今晚出場也不晚的哦?

  那麼……總司君,今天, 我是不是及時趕到的呢。

  然而, 即使她這一次終於趕上了池田屋之役, 也不得不就此提前退場了。

  因為她還有別的使命要完成。因為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女扮男裝的新選組隊士了。因為此刻站在池田屋門前的,並不是「清原雪葉」,而是——

  柳泉的視線在那裡短暫地停留了兩秒鐘,然後毅然決然地轉過頭去。

  「我們走。」她冷聲說,「去四國屋!」

  然而柳泉剛剛打算自庭院的入口處直接衝上池田屋外的街道,甫一探頭又立即縮了回去,然後開始——脫衣服!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主殿。」

  柳泉一邊脫下自己最外側穿著的那件淺蔥色羽織——這件事當然是躲在角落的陰影和三日月宗近身影的掩護之下進行的——一邊急匆匆地說道:「外面已經來了人!大概是京都所司代或者會津藩的人,我這麼闖出去的話會被當作新選組隊士加以詢問,無法脫身。我們走另外一邊!」

  之後,他們順利在無人發覺的情形下溜出了池田屋。然後憑借著自己對京都地形的深刻認識,柳泉帶著三日月宗近在小巷間穿行。

  一路上,出乎意料地,三日月宗近並沒有再對她說什麼「就這麼把您從前珍視的同伴丟下也沒關系嗎」或者「您從前曾經那麼仰慕的人近在咫尺,您竟然能夠丟下他去別的地方嗎」之類綿裡帶刺的話。

  他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後奔跑著。雖然身為太刀,按理說在夜間的機動值實在不能指望,但他居然也沒被她落下多少。

  此時的京都也並不算是多麼大的一座城鎮,柳泉在小巷中左一轉、右一轉,不多時就看到了四國屋遙遙在望。

  然而此刻他們兩人卻已經意識到,不必真正闖進四國屋才能完成任務了——因為四國屋附近的街道上已經是一片慘嚎之聲。

  柳泉在剛剛衝出池田屋之前的時候,已經趁著沒人看到的機會脫下了自己那件淺蔥色羽織,還細心地從懷中抻出一塊布將其包了起來,打成一個小小的包袱斜背在後背上——這是為了防止擅自丟棄羽織之後,萬一被新選組成員發現而產生疑心,也是為了防止自己身著淺蔥色羽織再度出現在四國屋而被人發現、造成混亂或誤解。

  現在她就活像是個剛剛浪蕩到繁華的京的外來浪士一樣,一眼看到正在街道上肆虐的不祥黑影,就迅速拔刀衝了上去!

  和池田屋那邊的情況截然不同,四國屋這裡出現的時間溯行軍,正在進行無差別攻擊。

  不僅僅是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這樣的刀劍付喪神被他們絆住,就連正走在街上的、這些歷史中的普通町人和百姓們都遭了殃。

  大概是想違反歷史、在本應無事發生的四國屋附近制造一場聲勢更大的混亂,把這裡反而變成舞台的中心吧——啊,假如順便再把理應維持京都治安的新選組,或者理應在池田屋那邊清理善後的會津藩兵和京都所司代的人馬吸引而來,那就更好了。

  這種明晃晃的險惡用心簡直不用多想就可以明白。柳泉瞬間衝入敵群。

  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的身手都極為優秀,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十倍於他們的敵人。

  看起來在這裡作亂的時間溯行軍足有一二十人。在柳泉和三日月宗近到達之前,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已經解決了一多半,只是在他們一時間無法立刻控制的地方,時間溯行軍仍然正在肆意地砍殺著無辜的路人——不過現在驟然出現兩位生力軍作為支援,情勢瞬間逆轉。

  也許是因為沒了在池田屋的時候冒充(霧!)歷史上的那位姓「清原」的新選組隊士的壓力和緊張感,現在的女審神者在戰鬥中顯得更加——游刃有余。

  「喝呀!」

  她發出一聲叫喊,借勢猛地躍起,雙手持刀、刀尖很穩地朝向前方,唰地一聲貫穿了對面渾身冒著黑氣的一柄大太刀的胸膛。

  三日月宗近在激戰中似乎也被她的這一聲元氣滿滿的大喝所驚動,趁著剛剛斬殺一名對手的空檔,飛快地向她那邊瞥了一眼。

  ……卻看到她的雙眼閃閃發亮,跳躍時蕩起的長馬尾的辮梢猶在她的身後飄動,那張他已經很熟悉的臉上仿佛都綻放著一種已經沉澱了過久、如今才剛剛重新又回歸到她臉上的光芒,像是要將阻擋她前路的一切敵人都掃蕩淨盡,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也要將自己的目的貫徹到底一樣。

  那種光芒,他在他們第一次重逢時的世界裡——那個新選組已經消失了數年的世界裡,在他們出陣阿津賀志山的時候——鐮倉與平泉最後之爭的時代裡,甚至是在本丸的時候,他都不曾見到過。

  唯有,在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個年代,在她穿著淺蔥色羽織、握緊手中那柄樣式很奇特的刀劍,穿梭於京都街頭的時候,他才看到過那樣的光芒,將她那本來已經很美的外形,映照成一種幾乎令人屏住呼吸的眩目姿態。

  他握住自己本體刀刀柄的五指忍不住緊了一緊,口中不知不覺地低聲吐出了一個名字。

  「土方歲三……」

  啊啊,雖然感覺有些奇異且復雜,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承認,就是那個男人,將她改造成了這種姿態。

  換言之,正是因為那個男人對信念的堅定追求,那種姿態吸引了她,又讓她在追隨他的過程中,生長成了這種令人佩服且心折的、光芒四射的模樣。

  然而——

  三日月宗近勾起唇角。

  他想起了她衝著那個名叫土方歲三的男人——那個被她一直以「副長」和「土方先生」尊稱著的男人,有著「鬼之副長」這種可怕頭銜的男人——大吼大叫,爆發出無限魄力時的情景。

  她因為追隨那個男人而生長成了這樣出色的姿態。然後,就連那個引導她變成如今這樣閃閃發光的男人,也無法再簡單地控制她,支配她,讓她單純地聽從了;是嗎。

  這麼一想,三日月宗近就又覺得有點微妙的趣味——因為不管是他也好,那個男人也好,最後到了她的面前,即使自己再強大、再完美、再不可戰勝、再令人仰慕……也全部都要被她那種獨自努力著閃現光芒的英勇姿態所折服,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

  「這可……不太妙啊——」

  自語一樣的話音未落,他驀地一轉身,閃電般地出劍,寬大的衣袖飄飛起來。

  一柄敵太刀應聲倒下,身軀在一陣慘嚎之中化為黑煙消散。

  三日月宗近毫不動容,唰地一抖手腕,將自己的本體刀還歸入鞘,按住刀鞘的左手大拇指輕輕地在刀鍔上頓住。

  是什麼促使現在的她重新又煥發出那種一往無前的光彩的呢。是什麼讓她長久以來那種孤立著拼命努力、在面對未知前路之時懷著茫然假裝強大的虛張聲勢消失的呢。是什麼讓她像現在這樣重新以一種充滿了自信、不畏懼失敗、也不害怕犧牲的姿態去戰鬥的呢。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出現吧?!

  「……土方、歲三。」

  佇立在敵人全部已被肅清的戰場上,天下五劍中最美的那一位付喪神,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又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注視著女審神者走到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的面前,一邊查看他們可有受傷、一邊詳細詢問著事發的整個過程,眉心時而蹙起、時而又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勾唇角。

  「……哈哈哈,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啊。」他低聲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3日:

  我……這兩天跟腱的筋膜炎發作了,幾乎不能行走【泣

  但還是在外面奔波了兩天,現在感覺要殘疾了【。

  所以感覺身體狀況不太能夠支撐瘋狂碼字,因為跟腱那裡要是坐久了其實也不行,血液循環不佳的話腳會水腫。

  我記著自己還應該雙更一下的,最近留言和點擊數都不是很理想,我覺得大概是因為我前陣子太忙了的緣故所以大家都不要我了QAQ

  因為劇情又回到了需要做很多考據和查資料的時刻,所以也要花很多時間重新看相關的資料

  我這兩天會努力日更的,時間嘛如果不是在凌晨兩點就是在下午。

  然後謝謝大家對我的理解和包容~~

  PS. 謝謝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的投喂~一直以來都這麼支持我真是太感謝了!(ゴ ̄3 ̄)ゴ╭∼


第685章 【回歸篇之四】 108

  這座換過好幾次主人的本丸, 又一次迎回了他們的新任審神者。

  聽說, 即使是面對自己舊日的同伴,她也出色地完成了時之政府交付的任務,殲滅了數量巨大的時間溯行軍。

  當然,出現在池田屋事件這一時代的時間溯行軍的數量之大, 簡直像是個bug。女審神者已經將這一疑點寫進了出陣報告之中, 彙報給了時之政府。

  時之政府也充分表現了他們對於這位新任審神者的看重和信賴。幾乎是在接到女審神者這次的出陣報告後的第二天下午,擔任類似聯絡官職務的狐之助,就再次跑來了本丸。

  不過這一次它跟女審神者閉門交談了很久之後才告辭。之後一直到晚餐過後,女審神者都神色如常。在吃晚飯的時候,甚至興致很高地給那群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講了一下他們的一期尼在四國屋如何面對不在預期之中的海量時間溯行軍英勇戰鬥的事跡。

  小短褲們:「嗚哇∼一期尼好棒!!」

  一期一振:「……」

  啊那種一聽就像是說書人編造出來的措辭!情節浮誇到極點, 也只有這種眼睛上蒙了一層「尼桑好感光環」的弟弟們才會相信——

  他現在在某些時候, 已經能夠稍微了解一些女審神者的習慣了。比如說信口開河地跟他的弟弟們聊天,用一些編造的故事哄他的弟弟們, 讓他們先是不可置信、繼而肅然起敬, 也是她用以放松精神、緩和情緒的一種方法。

  ……那麼現在, 她的內心並不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游刃有余、輕松愉快了, 是嗎?

  一期一振覺得身為一位忠誠於現主人的付喪神, 好像……也有義務多關心一下主人所擔憂之事。

  然而他當然不可能去直接問女審神者。不過最近也許是因為想要幫助他的弟弟藥研盡快熟悉本丸的運作之故, 女審神者還經常任命藥研做近侍。正巧今天狐之助來訪的時候,近侍也是藥研。

  於是關心上司(霧!)的好哥哥一期,就在晚間就寢之前, 在粟田口家族占據的房間之一——他和藥研、骨喰、鯰尾同住這個房間, 短刀們在另外兩間——他向藥研關切地詢問狐之助今日來訪時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或者又布置了什麼難以完成的任務。

  結果藥研奇怪地看著他。

  一期一振:?

  藥研停頓良久,才答道:「……雖然確實有布置任務,也說了一些令人在意的話……不過,一期哥,我們不是應該等著大將選擇出陣人選就可以了嗎?」

  一期一振:?

  藥研又頓了一下,仿佛在尋找著合適的措辭。

  「任務內容即使有難度也無所謂……大將只要宣布合適的人選就可以了。」他說。

  「在我看來,在現有條件之下,這座本丸裡已經沒有什麼需要補強的地方……大家的練度都很高,絕大多數刀劍也擁有充足的出陣經驗;可能像我這樣後來的新人還需要加強練習,但是派我們去執行難度低的任務,也是可以放心的……鍛刀室也好、手入室也好,甚至是資源和小判,都是很充足的,即使受傷也不必擔心……而且,現在的大將,是個大方的人。本丸裡的大家,每人都有一枚御守……」

  一期一振:?

  誠然藥研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不過……藥研說這個干嘛?

  下一刻他就得到了答案。

  「所以,即使大將會因為任務而困擾,一期哥你也不需要擔心啊?」藥研一臉疑惑地反問道。

  一期一振:「……」

  鯰尾看看一期一振,又看看藥研,然後咧嘴一笑。

  「呼啊∼藥研,你問了個好問題啊∼」

  骨喰:「……完全不明白。」

  一期一振:「……」

  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有點尷尬。

  「好、好了,我只是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讓主人困擾的事到底是什麼,畢竟……這個新主人和我們所熟悉的那些審神者好像都不太一樣,是個……很少會像現在這樣表現得那麼動搖的人啊……」他費力地尋找著適合的措辭,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鯰尾:「誒!動搖?!一期哥你這麼覺得?!」

  骨喰:「……為什麼會動搖。」

  不過這句詞不達意的解釋,卻仿佛打動了一點藥研似的。他猶豫了片刻,說道:「……大將,是為了目前面臨的特殊任務而動搖嗎。」

  一期一振嘆了一口氣。

  「到這裡的第一天,主人就說過自己曾經是新選組的衝田總司的友人,並且加州君折斷之時,她就在現場……這麼推定的話,能夠在池田屋事件發生時在場的人、又是衝田總司的友人,不可能是長州藩的過激浪士,那麼就只有一個結論——她也是新選組的一員。」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現在,她又要因為新選組的事情而被時之政府派去執行特別任務的話,再看到當年的同伴,都會有所動搖吧……」

  藥研沉默片刻,開口了。

  「……下午,狐之助來拜訪大將,傳達了兩個任務。」

  「第一,是稱贊大將之前的任務完成出色,還說目前時間溯行軍攻擊的重點在幕末這個時期,而時之政府開拓的時間地圖上,任務的重心又落在新選組活躍的時期,所以推定時間溯行軍還是會一直攻擊新選組……因此希望大將繼續擔負起重任,執行特別任務,在新選組活躍的時期和地圖上,消滅異動的時間溯行軍。」

  一期一振頷首。

  藥研續道:「第二個任務,就是普通的任務傳達……鑒於最近時間溯行軍似乎策劃著什麼大陰謀,而最新招募入職的審神者們人數眾多、各自本丸的刀劍練度也不夠,因此時之政府公布給每座本丸的最新任務,是連隊戰。每座本丸選擇三隊出陣,連續戰鬥十場,總之聽上去很像是在演練場裡的大型演練活動……」

  一期一振又點了點頭。

  「這樣嗎。」他應道,似乎立即就把這個所謂的「連隊戰」任務丟到腦後去了,認真地思考著弟弟所說的「和新選組活躍的時期有關的特別任務」。

  然而在女審神者宣布下一個任務的內容和出陣名單之前,大家即使知情,也只能作出自己的推測。對於並非來自於幕末時期的刀劍來說,缺乏對當時情形的充分了解,要猜測即將面臨的新任務或由此給女審神者帶來的困擾,就更加困難。

  一期一振想了一下,還是不得其解,只好微微皺著眉頭,熄滅了房間裡的燈,躺在自己的被子裡,仍然在思考著這一連串的幕末相關任務。

  「……為什麼只發布給我們呢?難道真是因為只有主人這一位審神者有著與眾不同的經歷,可以利用自己當時的經驗來更好地完成任務?可是,這種任務布置給那種強大又資深的審神者也一樣能完成吧?無非就是在各個時代出陣而已啊……這座本丸有的刀劍,也有很多其它本丸同樣擁有;唯一不同的,就是主人本身的經歷——」

  他這麼想著,總覺得令人在意之處愈想愈多。

  最後,他嘆了一口氣,閉上雙眼,決定睡覺。

  ……明天是不是應該找那些新選組的刀劍們請教一下當時的狀況呢。畢竟以主人這段時間以來分派出陣名單的習慣來看,他很容易名列其中——這也容易理解。

  四花太刀之中,江雪左文字厭惡戰鬥,鶴丸國永對新任審神者懷有隱約的敵意和排斥,鶯丸其實更加喜歡喝喝茶看看景,悠閑地度日;並且其實鶯丸和他的能力值不相上下,假如一定要選擇一把四花太刀的話,認真對待任務的他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但是假如這一連串的特殊任務真的十分重要的話,也許還是應該事先了解一下背景,才方便在出陣的時候配合主人的各種安排吧?

  這麼認真地思考著,一期一振決定自己明天要找一下哪把新選組的刀劍聊一聊。

  ……然而現在,他並不知道,哪把新選組的刀劍正在想和女審神者聊一聊。

  洗完澡以後回到房間,一推開障子門,女審神者就露出了既驚訝、又感到有趣的笑容。

  「怎麼又是你啊兼桑?」

  她初時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就恢復了原有的從容,竟然面不改色地就這麼進了房間,還鎮靜地反手將障子門又拉上了,一邊用毛巾繼續擦拭著半濕的長發,一邊笑盈盈地問道:

  「今天你又是來寢當番的嗎?」

  和泉守兼定:「……」

  和她的余裕不同,端端正正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和泉守兼定原本的神色裡就有些忐忑的情緒;等到她開門發現自己在房間裡、但又這麼若無其事地關上門走進來,而且還這麼開玩笑似的問出這麼一句話來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就變得一陣紅一陣白,五彩繽紛的精采極了。

  「別、別開我玩笑啊雪葉君!!」他惱羞成怒地低聲吼道。

  然而已經走到他面前的女審神者,聽到這句話以後,臉上的表情卻微微一滯。

  「……這麼說來就麻煩了啊∼」她拖長聲音嘆息了一聲,然後唰地一下在他面前就這麼盤腿坐了下來,把毛巾隨手丟到一邊。

  與和泉守兼定的正襟危坐不同,她的坐姿是那種隨意地盤著腿、右手的手肘還支在膝蓋上,頭微微歪著,手托住下巴的懶散姿態。然而,她盯著他看的目光卻炯炯有神。

  「聽到那個稱呼,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不是能用寢當番的玩笑蒙混過關的呢。」她笑嘻嘻地說道。

  「那麼你要跟我談什麼,兼桑?是關於新選組任務的事嗎?」

  和泉守兼定也微微一窒,但他能夠有點冒失(?)地在這個時刻來到這裡,當然也已經做好了覺悟。

  「正是這樣。」他咳嗽了一聲,嚴肅地答道。

  似乎遲疑了一下,好像在猶豫著接下來要說的話究竟是不是應該說出口——不過兼桑一向是個行動派,片刻的停頓之後,他說出了今天頂著寢當番的旗號,來到女審神者臥室的真正理由。

  「下次再有這樣的任務的話,請務必讓我也一同出陣吧,雪葉君!」

  女審神者露出驚奇的神色——然而不知為何,和泉守兼定的心裡卻突然湧起了一種了然之感,就仿佛知道她事先早已經猜到自己的來意,現在露出這樣的神色不過是為接下來的拒絕找個好台階而已——果然下一刻,他就看到她笑著摸了摸下巴,嘆息道:「我就說,這一下麻煩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5日:

  這兩天腿腳十分不靈,感到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一樣難受。

  跟腱原來是這麼重要的啊……做了治療好像也沒什麼效果,真是苦惱。

  家裡在搬家,長輩們攢了二十年的家當啊……收拾起來真是累死啦。

  而且要收拾櫃子裡的東西就不可避免地一直站著,一直站著的話跟腱的炎症就會爆發,然後就陷入了惡性循環……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會好好注意的~~

  明天即將開始有新腦洞喲,今天我白天也要繼續為了搬家而收拾東西,光是巨大的箱子就已經買了三十個了,苦惱【。

  還有,誰猜到了這一章裡有什麼暗示hhh

  新刀出現預警【泥垢

  PS. 謝謝親愛的CS菌的投喂~~(ゴ ̄3 ̄)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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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回歸篇之四】 109

  和泉守兼定弄不懂女審神者話語裡的含義, 不過他也明白, 在這種時刻,頂好還是不要弄懂什麼含義,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請求比較好;因為他覺得自己即使再聰明,好像也不可能聰明得過她的。

  「我、我今天來, 是很認真的!」他索性粗聲粗氣地繼續說下去, 壓根不理睬她剛剛說的什麼「這下麻煩了啊」之類的不明言論。

  然後,他就看到她咧嘴一笑。

  「很認真地想要做什麼?寢當番嗎?」她笑著問道。

  和泉守兼定:「……」

  他默了片刻,總算還記得自己是來懇求對方的,所以姿態要放低點;所以好歹忍耐著沒有脫口怒吼出來——可是她拿著寢當番這回事開玩笑的行為,不知為何讓他覺得一陣氣悶;而一想到她為了搪塞他的請求, 不惜拿出寢當番這種要命的事情來想引開話題, 他就感到更氣悶不已了。

  「出陣!!」他忍了一陣子,還是忍不住把這個字眼大聲喊了出來, 吼得有一點青筋綻出。

  「好啊。」沒想到女審神者一口就答應了。

  和泉守兼定:「……什、什麼?!」

  她的答應來得太快, 他反而有種不真實之感, 就仿佛這勝利來得太輕易了, 不像是真的——

  果然, 下一刻她就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

  「連隊戰需要你!」

  和泉守兼定:「……我就知道——」

  他不由得喃喃地吐槽了這麼一句, 然後繼續不屈不撓地打出了直球。

  「您可以去,長曾彌君可以去,為什麼我不能——」

  他的疑問被女審神者的聲音打斷了。

  「……因為, 我確信自己不會有因為迷惘而做錯選擇的時刻。」她的聲音聽上去冷靜而鎮定, 在深夜的室內響起, 卻使得和泉守兼定微微一怔,繼而忍不住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自嘲又無奈似的笑容。

  「原來,您是擔心我『因為迷惘而做錯選擇』,是嗎……」他低聲地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然後慢慢抬起頭來,落在她臉上的視線裡似乎含著一絲悲哀,像是有種什麼情緒被回憶點燃了,正在緩緩悶燒一樣。

  「說起來……曾經做錯過選擇的,是——」

  他的話語再度被她打斷了。

  「沒錯,是我。」

  女審神者靜靜地說道。

  「在你們看來,事情是如此。然而在我的立場上看來,沒有任何問題。」

  她斷然說道。

  「我所為的,和你們的目標一樣,都是為了『維護更多數人的福祉』。當初的那個時刻,我確信土方先生活著比死去更有意義……正如現在,我確信我必須去做的,是維護歷史一樣。」

  她平靜的語調裡仿佛蘊含著一種令人心驚的、強大的魄力。

  「接下來要出陣的地點,並不僅限於池田屋。也許有會津,也許有函館,有許多新選組曾經失敗的地方……到了那些時候,你也能夠像我一樣坦然地接受這些失敗在自己眼前發生,眼睜睜地看著一切都變得糟糕而無法收拾嗎?」她靜靜地詢問道。

  和泉守兼定:!!!

  「別……別小看我啊!」他憋氣了幾秒鐘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梗著嗓子吼道。

  「你、你可以的,我、我當然也可以!」他粗聲粗氣地喊道,一臉像是因為受了質疑而感到氣不平的惱怒。

  結果下一刻他的這種惱怒就被她當頭潑了一盆冰水,澆滅得無影無蹤。

  「哦?」女審神者托著下巴,向他露出一個鯊魚(?)般的笑容。

  「我可以暗墮,難道……你也可以嗎?」

  ……為什麼這件事事到如今反而變成一個能夠拿來隨意調侃的梗了!這還能不能行了!掀桌!

  和泉守兼定暴躁了。

  「別、別開玩笑了!」他氣勢萬鈞地大吼道。

  「你是不是就認定我……我不可能告訴別人這件事,所以你就……」

  「欸∼是啊。」沒想到女審神者干脆利落地飛快承認了。

  她仍然盤腿坐在他面前,歪著頭、手托著下巴,衝著他笑眯眯地露出良善的微笑。

  「正是因為我喜歡兼桑,所以不能放任你去做危險的事情,就是這樣呢。」

  和泉守兼定:!?

  他有一瞬間無法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隨即他意識到她的那句「喜歡」裡所指的就是單純的、類似於「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之類的意思,於是他不知為何就更加惱怒了。

  然而他也知道,無論是拼口才技能,還是拼胡攪蠻纏的功力,他都不是她的對手。想要和她一起去幕末出陣的話,他就必須拿出別的殺手锏。

  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看起來別無選擇了。」他沉著臉,一副已經對她的頑固絕望的樣子。

  女審神者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正是這樣,所以,兼桑,你就放棄——」

  她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這位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愛刀,已經正色說出了令她無法置信的台詞。

  「我要求出門修行。」他異常嚴肅地說道,雙眼直視著她,一點都不心虛、忐忑或者退縮。

  「時之政府昨天剛剛下發了允許打刀出門進行極化修行的許可。」他異常冷靜而清晰地說。

  「其它的本丸裡,短刀們都已經極化完成了。雖然我們的本丸因為審神者頻繁更替之故,並沒有將全部的短刀和脅差都送出去修行……不過,我還是希望,您能允許我這一次的請求。」

  女審神者臉上的驚異之色凝結在那裡。

  許久之後,她慢慢地斂下了眼瞼。長睫在她的眼下投下了一圈弧形的暗影。

  「……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呢,兼桑?」她低聲問道。

  這種氣場上的弱化無疑帶給了和泉守兼定一些信心,他重新端正了一下坐姿,大聲答道:「是今天在演練場中聽到別家的刀劍們紛紛在議論此事,才知道的!」

  女審神者沉默良久,才慢慢點了點頭,應道:「哦。」

  和泉守兼定追問道:「……所以呢?」

  女審神者好像凝神又想了幾秒鐘,忽然彎起眉眼,微微一笑。

  「所以?」她重復了一遍和泉守兼定的話,然後十分干脆地單手一撐地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的櫃子前,拉開櫃門,唰地一下扯出一床備用的被子來。

  「所以,我現在要睡覺了。你如果不聽到肯定的答案就不走的話,我可以把那一套寢具讓給你。」

  和泉守兼定目瞪口呆。

  「喂!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吧……」

  他還沒說完,就看到女審神者居然利落地在地上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鋪開被子,一邊抱怨著「時之政府那些大人物們為什麼還不批准我買張新床的請求!天天睡榻榻米,感到腰都要斷了!」,一邊就這麼合衣鑽進了被窩,然後轉過身去後背衝著他,就這麼擺明了「我不想再跟你說話了我要睡覺」的態度,呼吸平穩地——

  貌似真的睡覺了。

  和泉守兼定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秉承著這種憤怒(?)的氣場,他從第二天開始就完全不顧輿論氛圍地跟在女審神者身後,每天都提醒她三遍「我要出門去極化修行」這件事。

  然後被女審神者每天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他三次。

  「哎呀我已經答應了博多要先送他去。」

  「我已經問過博多了,並沒有這種事!」

  「那麼,我已經答應信濃了要先送他去。」

  「我也問過信濃了,他說大將不給他抱抱,他哪裡也不想去。」

  「五虎退……」

  「他也不像我這麼想去,他可以排在我後面!」

  「那麼我要先送脅差!國廣——」

  「國廣那家伙說了要把這個機會讓給我!」

  「那還有骨喰,鯰尾……」

  「總之我就是想去!想搶在我前面出門修行的家伙們就跟我比試一下吧!打贏我的話就可以比我先出門!」

  ……諸如此類的對話一直在本丸裡持續上演著。

  然而和泉守兼定的抗議和鬥爭(?)一直都沒有成功。

  直到數天之後,狐之助再度來訪,帶來了新的出陣任務。

  出陣時間:1867年,舊歷11月18日;出陣地點:京都,下京,油小路通。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7日:

  我今天想試試看能不能雙更~~大家請先食用這一章~~

  天氣冷了,我也瘸了【。

  越是長大越是覺得健康的重要性呢。

  最近有很多腦洞,但總不能很好地將其聯結起來,有點苦惱。

  或許內容會稍微沉悶一些,等我把腦洞差不多都鋪開來就好了,請大家再耐心等待幾章喲。

  我也要加快情節進展的速度了呢w

  PS. 感謝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又來投喂我~~(ゴ ̄3 ̄)ゴ╭∼


第687章 【回歸篇之四】 110

  一行人走在冬日略顯冷清的京都街頭, 其中只有一個人好像忍不住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 表情裡有一抹強抑的興奮和隱約的期待感。

  這一行人之中,看得出來領頭的卻是個長相清秀得近乎女相的少年。在街角右轉時,他好像終於忍不住借機回過頭去橫了那個穿著一身正紅色和服與淺灰色馬乘袴的長發青年一眼。

  「兼桑,你自從出門開始一直到現在, 嘴巴就沒有合上過呢。」

  少年的聲線聽上去有種清亮之感, 像是秋夜裡檐角靜靜滴落的夜露的水滴;青年聞言立刻閉緊嘴巴。

  不過片刻之後,他又忍不住咧開了嘴,雀躍似的緊趕幾步走到少年的身邊去,大大咧咧地伸出一只手臂搭上少年的肩頭。

  「嘛,阿魯……」他突然梗了一下, 換了一種口吻繼續道:「那個, 雪……也君。」

  少年冷冷地側目橫了他一眼。

  「兼桑,你認識一個女孩子名叫神樂嗎?」

  俊美的青年露出疑惑的神色。

  「女孩子?!……我最近認識的女孩子, 不是只有你——」

  少年一腳狠狠地跺在他腳面上。

  「嗷!」青年喊起來, 立刻放開了少年的肩頭, 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少年的臉。片刻之後, 他仿佛泄氣一般地低下頭, 亡羊補牢似的說道:「……好啦好啦我是想說, 不是只有你……呃,你妹妹嗎。」

  少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真不應該帶你來的!」他怨氣滿腹似的說道,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一頭黑長直(?)的青年呵呵地笑著, 好像絲毫不以為忤, 幾步就追上少年疾行的腳步, 繼續走在他身邊,滿臉愉悅地壓低聲音說道:「嘛∼看起來那個是有效的啊……那個,『寢當番』——」

  少年的臉板得更緊繃了,飛快地橫過手臂、一肘狠狠頂在青年腰肋部,頂得他齜牙咧嘴,露出了誇張的疼痛表情。但是他還沒有出聲為自己剛才的誇張措辭洗白,就被少年打斷了。

  「我們才剛剛來到這裡,還沒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別在那之前就讓我覺得後悔啊,兼桑。」

  被稱作「兼桑」的黑長直青年被這麼一說,不由得終於露出了一點訕訕的神色,哈哈強笑了兩聲,答道:「啊哈哈,我只是……難得來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有點……興奮過頭了而已——」

  少年偏過頭來斜睨了他一眼,兩丸如同黑水晶一般明澈到幾乎深不見底的眼眸靜靜盯著他。片刻之後,少年移開目光。

  「正是因為這裡是油小路,所以才帶你來的。」他毫不留情似的說道。

  「假如下次接到的任務是函館或者會津,你就算來上一百次寢當番都沒用。」

  那個青年瞠目結舌,一瞬間好像以為自己聽錯了似的。

  「你、你說什麼……?!」

  雖然說出了不得了的台詞,少年卻一臉泰然自若的表情。就好像「寢當番」這種聽上去就很成問題的名詞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也無法動搖他似的。

  「……我說,到了那種時候,是不會讓你來妨礙我的。」他毫不讓步地回答道。

  那個名叫「兼桑」的青年大叫起來。

  「誒!為什麼!!難道我不夠可靠嗎!難道我不是又帥氣又強大的——」

  少年及時抿嘴一笑,打斷了他下面的話。

  「又帥氣又強大的,難道不是你崇敬的那位鬼之副長嗎。」他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個稱呼,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像是有些懷念、又像是有點惡趣味似的,戲謔似的說道。

  「不過,真遺憾哪,今晚或許你不會跟他碰面呢……你會不會有點失望?」

  雖然他壓低了聲音,但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衝擊力一點都沒減輕。

  幸好此時時近傍晚,他們選擇的這條小道又有些偏僻,並不是像三條通、四條通那樣的大路,所以路上除了他們一行人之外並沒有什麼行人,不必擔心這種明顯意有所指的話會被居心不良的人聽見,進而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那個被他叫做「兼桑」的青年泄氣似的閉了一下眼睛,立刻又重新振作起來。

  「啊啊,怕什麼!只要勝利就好了啊!不論是我們,還是新選——」

  這次是他們一行人中的另外一個肩上奇怪地披著一塊像是披風一樣的白布的青年,微笑著及時用力拍了一下那位「兼桑」的肩,把他下面的話噎了回去。

  「嘛,這種宣言,還是勝利以後再講吧。」

  這麼用一種輕松自如的口吻說著,青年望著眼前逐漸被暮色籠罩的曲折小巷,慢慢眯起了眼睛。

  「入夜了啊。夜路走多了,會不會遇見鬼怪呢。」

  這麼說著的青年,正是笑面青江。

  而那個扮作少年模樣的,正是作為審神者的身份再度出現在幕末的京都街頭的柳泉。

  這一次她選擇的出陣人選十分簡單粗暴——雖然原作裡並沒有這張地圖,不過她因為深知油小路之變也是夜戰的戰場,所以干脆利落地直接以打脅隊上陣——又因為她被和泉守兼定弄得煩不勝煩,所以今天跟隨在她身側的,是打刀和泉守兼定、長曾彌虎徹、大俱利伽羅,以及脅差笑面青江、骨喰藤四郎和鯰尾藤四郎。

  雖然在離開本丸的時候,三日月宗近也曾經微妙地提醒過她「假如目標地點被時間溯行軍盯上的話,或許由於他們的干涉,任務難度和您當年所經歷過的也不相同,還是謹慎為要」之類的事情,但被她干脆的一句「即使這樣,太刀和大太刀等刀劍的夜戰能力也居於不可調整的劣勢」給擋了回去。

  於是這一次出陣時的送行,就在一片不甚自然的氛圍之內草草收場。

  仿佛還嫌這一切不夠煩心似的,入夜之後,蹲在本光寺附近的、審神者率領的隊伍,等來了伊東甲子太郎,卻沒等來新選組預定在附近埋伏的人員。

  當埋伏在本光寺附近街巷角落裡的柳泉,接到她派去盯住新選組不動堂村屯所的骨喰,以及在沿路屋頂上來回巡視、觀察新選組動向的鯰尾兩人回報,說新選組在半途中遭遇一群薩摩藩兵擋路,無法准時抵達本光寺,如歷史上一般伏擊伊東甲子太郎的時候,簡直要爆炸了。

  這個時候盯住伊東甲子太郎動向的笑面青江也回來了。他飛快地在牆頭和屋頂上奔跑,然後借著自己身為付喪神的天然優勢輕盈地落地,來到蹲在巷子角落暗影中的女審神者面前。

  「那邊,已經散場了。」他言簡意賅地報告道。

  女審神者聞言,臉色更加難看了。

  「該死!」她忍不住飆了一句罵人話。

  「原本以為是時間溯行軍大肆進攻的局面……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是從歷史的進程上直接下手干預嗎……」她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臉色愈發沉凝了。

  油小路之變,原本就是在原作裡並未出現過的新戰場。時之政府給出的情報當然不會有誤,這一狀況也說明時間溯行軍在時之政府指揮的各位審神者嚴防死守之下,已經開始有了向歷史中的新節點發展並下手的趨勢。

  原本時之政府將這裡的任務指派給柳泉,就是要借重她那個曾經的「新選組成員」的身份以及經歷,認為她熟悉這裡的情況才派她來的——可是現在,她要面對的,和她曾經經歷過的,一點也不一樣好嘛!和歷史上相比更是差得十萬八千裡遠!

  柳泉抬頭看了看天色,一咬牙按住腰間的刀柄站起身來。

  「沒辦法了。」她怒氣衝衝地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回頭望了一眼和她一起在原地待命多時的三把打刀。

  「……既然新選組不能及時趕到的話,那也只好由我們來做這件事了。」

  三把打刀雖然表情各異,但起初看上去都是乍然一愣。

  柳泉顧不得他們各自的心理還有什麼需要排解的問題和障礙,徑直解下自己身後斜背的小包袱,抖開來取出那件上次她就在池田屋穿著出任務、冒充新選組隊士的淺蔥色羽織。

  然後,她微微一抖腕,唰地一聲順勢展開那件淺蔥色羽織,再一回手往自己肩上一披。

  「青江,去看看伊東甲子太郎走到哪裡了。鯰尾,你和骨喰去看看新選組的那些人現在有沒有從那些什麼薩摩藩兵的糾纏中脫身;然後你們兩人一個回來報告新選組的動向,另一個在現場監視,萬一有時間溯行軍出現的話就迅速來回報。」

  她冷靜地下著一條條指令。

  夜風變得略有些寒意,吹在臉上,讓人的表情都有一點僵硬了。

  「兼桑,長曾彌君,大俱利君。」

  她最後環視這三位完全是成年人外形的付喪神,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

  「……我需要你們,和我一起假扮新選組隊士。」

  「假如等一下時間到了,伊東甲子太郎經過此地,而新選組預定的伏擊人員仍然未能到達的話——」

  「……那麼就由我們來結果他。」

  三位打刀:!?

  大俱利伽羅一貫臉色黑沉。長曾彌虎徹的表情也不好看。和泉守兼定則是一臉錯愕,就好像完全沒想到自己今天原本只是來揍時間溯行軍的,結果居然還要客串一下新選組著名的人斬,執行【引發油小路之變】這麼重要的任務似的。

  「這、這種事——!」他勉強擠出幾個音節來。

  自從笑面青江領命迅速離開之後,一直翹首張望著某個方向的女審神者,陡然回過頭來。

  夜色裡,她的眼眸仿佛明亮得可怕,透出某種執拗的光。

  「你不是知道的嗎,那個人,想要近藤先生的命。」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而土方先生,絕對不會坐視這種事發生。不管是什麼時候,發生什麼情況,都不會。」

  「即使不是單純地為了維護歷史——」

  「為了土方先生,這一點也做不到嗎?!」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1日:

  最近幾天苦於牙痛難忍,沒有更新,實在抱歉。

  目前的狀況是後槽牙崩掉了半顆,要做牙冠了,所以前兩天做了根管治療,做完疼得感覺生無可戀【。

  今天感覺好些了,雖然周一還要繼續去上藥,不過這兩天我會加油更新的,一定日更~~

  最近健康總是出問題,對此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謝謝大家對我的包容和關心【土下座


第688章 【回歸篇之四】 111

  最後一句反問, 她是低喝出來的, 聲色俱厲。

  和泉守兼定的身軀似乎微微一抖。長曾彌虎徹斂下視線嘆了一口氣。大俱利伽羅一臉無動於衷的樣子,卻默默站起來走到了女審神者的面前。

  「我對你們的那些往事不感興趣,也沒打算跟你們搞好關系。」

  果然,一開口就是這種標准的冷漠台詞。

  不過, 女審神者今天挑中他出陣, 正是因為看中他這副七情斷絕的態度。

  在和自己以及隊內成員都有著極深聯系和羈絆的地點執行任務,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柳泉之所以這一次選擇把和泉守兼定也帶上,是因為油小路之變總歸是新選組大獲全勝的事件,即使要糾正被時間溯行軍改變的歷史,也是站在新選組的立場上努力, 對於兼桑的心理上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巨大衝擊;但是假如下次被強行委派了什麼出陣函館、眼睜睜看著副長去死之類的艱難任務, 她是不敢帶兼桑這個大變量的。

  她也不能一直拒不帶他出陣,因為那樣的話他就整天追著她申請要去極化修行, 讓人煩不勝煩——雖然她已經下令讓長谷部嚴格保存下發到本丸的極化道具和紙筆衣裝等必備物品, 但也不能掉以輕心;本丸又沒有保險櫃, 東西放在哪裡其實都不夠保險, 萬一兼桑極化心切, 誤打誤撞找到了一整套道具, 自行出門去也,可腫麼破!

  所以現在聽到這種與己無關的冷漠台詞,她反而彎起了眼眉, 露出了贊賞的神色。

  「很好。這種態度, 我很欣賞。」她甚至還誇贊了一句。

  這讓大俱利伽羅都不得不露出了一點「這個人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的匪夷所思表情, 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不過女審神者已經按住自己腰間的刀柄,站起身來沿著路旁牆角下狹長的陰影範圍,開始往油小路通的方向走去。

  她停在這條小巷與油小路通的交叉口旁邊,微微探出頭去觀察了一下,臉色慢慢陰沉了下來。

  夜色已深。這個時代並沒有什麼街燈,所以路上顯得尤其昏暗。狹窄的道路、路兩旁緊湊逼仄的房屋,都增添了某種壓抑感,讓氣氛有種無言的緊繃。

  忽然,他們的頭頂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鯰尾藤四郎幾個起落就奔到了柳泉面前,從牆頭跳下來,氣息因為奔跑而顯得略微急促。

  「主人!三條通那裡出現了時間溯行軍!數量四到五名!您讓我們特別關注的新選組隊員——尤其是那個叫做『大石鍬次郎』、一臉冷血的家伙——還在與薩摩藩兵對峙,大概是無法很快趕到這裡了!」

  柳泉的臉色顯得更難看了。

  她略微一猶豫,果斷說道:「鯰尾,你回去繼續和骨喰沿途關注新選組隊員們的行程。長曾彌君,你就和……」

  她沉吟了一秒鐘,選定了人選。

  「……和大俱利君迅速趕往三條通,解決了那些時間溯行軍之後再盡快趕回油小路這裡。我和兼桑繼續在此處監視。」

  長曾彌虎徹和大俱利伽羅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鯰尾也迅速沿著來時路跑走了。

  一分鐘之內,油小路通這裡就只剩下了兩位和新選組有著極深淵源的人。

  柳泉忍不住瞥了一眼從剛才起就一直沒出聲的和泉守兼定,卻剛好瞥到他也正在看著她。被她看到之後,他還略顯慌亂地趕緊移開視線看向別處,還欲蓋彌彰地咳嗽了一聲,略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我……我只是在想!萬一新選組不能准時趕到的話——」

  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笑面青江就回來了。

  他們身後的小巷裡傳來極低的一陣腳步聲,大脅差隨即出現在柳泉身旁,壓低聲音對她飛快地說道:「伊東甲子太郎已經向著這邊走來了。確實只有他一個人,獨自在路上行走。」

  柳泉默了片刻。

  ……這是怎樣的盲目自信啊……京都的治安已經好到可以讓一個仇敵明晃晃地豎立在眼前、說不定哪天就能來個你死我活的人,出門不帶保鏢就隨意夜行了嗎……

  和泉守兼定已經把自己剩下的那句話說完了。

  「新選組看起來真的不能准時趕到了。那麼,要怎麼辦?」

  他看向柳泉。笑面青江也同樣看向柳泉。

  事到臨頭了,柳泉卻反而鎮定了下來。

  她微微勾起唇角。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衝出去把他殺掉啊。」她用一種「天涼了讓御陵衛士破產吧」的理所當然口吻潦草地這麼說道,低下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刀。

  「我們現在有三人,怎麼說也可以解決掉他吧。」她一邊輕手輕腳地把檢查過的刀重新推回刀鞘裡,一邊漫不經心似的繼續說道。

  笑面青江沒說話,和泉守兼定卻好像有點驚愕。

  「可是……我們、真的要……對歷史人物下手嗎?!」他遲疑道,「以前……至少還只對著時間溯行軍而已……」

  柳泉毫不遲疑地答道:「歷史人物也好、時間溯行軍也好,只要是阻礙我們完成任務的對手,就是我們的敵人,必須將之肅清。——這不也算是新選組一直以來秉承著的原則之一嗎,你不記得了嗎兼桑?」

  和泉守兼定一窒。

  笑面青江忽然用一種異常冷靜的語氣低聲說道:「……他來了。」

  果然,側耳仔細聆聽的話,會聽到外面的大路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和泉守兼定突然拉緊自己外面披著的那件淺蔥色羽織,粗聲粗氣地壓低聲音喝了一句:「啊!那也只好豁出去大干一場了吧!」

  柳泉彎起唇角,倏然從自己隱藏的暗角處站直身軀,唰地一聲拔出腰間的太刀,衝了出去。

  腳步聲倏然停頓。

  站在她面前的,並不是她記憶裡那個頭發有點微卷、習慣穿著藤色外套,表情也略猥瑣的男人,而是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借著天空中灑落下來的微弱月光,柳泉能夠看得到他的皮膚白皙、目光冰冷,長相算得上英俊,身材和時下人相比也頗為高挑,腰間插著刀和脅差,右手打著一盞燈籠。

  當他看清了倏然擋住他去路的人時,他冷笑了一聲,目光變得更加冰冷了。

  「新選組?!」他用一種略帶輕蔑的口吻說出這個名詞之後,仿佛又借著月色和手中燈籠發出的微弱光線,盯著她看了片刻,然後表情微微變了,露出一抹真正的訝異神色來。

  「不……你是清原!」他的語氣也微微提高了一些,尾音上挑,顯出幾分驚異和憤怒來。

  「你不是說要去伊勢聯絡支持我們一同尊王攘夷的同志嗎?!原來……你所說的都是假話啊。」

  他的語氣裡帶上了一抹尖刻的嘲諷。

  「呵呵……原來,你是近藤和土方派來的臥底嗎。這還真是令人驚訝啊?」

  柳泉:「……」

  這又是什麼三流劇本啊?近藤和土方派去御陵衛士裡的臥底,不是齋藤嗎?!

  雖然她也知道歷史上的新選組裡確實有個姓「清原」的隊士,也確實追隨著伊東甲子太郎脫走、成立御陵衛士,但是她覺得自己應該和那個真正的七尺大漢完全不同啊!那麼為什麼她所遇見的這些人,一個兩個都直接把她叫做「清原」?!難道時間溯行軍已經把這一段歷史都破壞到這種面目全非的糟糕地步,所以時之政府毫無辦法之下,才不得不急迫地一再派遣她出陣嗎?

  柳泉雖然心裡已經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念頭,但表面上還是一片平靜之色。

  也許是伊東提到了「新選組派來御陵衛士裡的臥底」,讓她聯想起了小一,繼而就不知不覺地使用了小一的標准態度和表情來扮演這個「新選組派來御陵衛士裡的臥底」吧——

  而伊東憤怒的台詞還沒有刷完。

  「呵呵呵……那個土方,到底是害怕我們到什麼程度啊。先是齋藤,再來是你……他是打算把半個新選組都當作臥底派過來嗎……」

  柳泉決定自己聽夠了。

  她平靜地說道:「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伊東君。既然看到我出現在這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想必您心裡也有所覺悟吧。」

  聽到這句話,伊東的臉上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他啪地一下將手中的燈籠丟到路邊,右手向腰間的刀柄摸去。

  柳泉才不會風度翩翩地給他從容拔刀應戰的機會——說到底,這個人可是如假包換的真正歷史人物!即使她所見識過的那個「伊東甲子太郎」身手不濟的話,也不代表面前這個真正的伊東,作為神道無念流和北辰一刀流免許皆傳,會坐以待斃!

  因此,她在伊東拔出刀來之前,就已經飛快地啟動腳步,衝上前去,同時借著衝勢拔出刀來,閃電般揮下!

  當的一聲,伊東及時拔出了刀,架住了她的這記進攻。

  面前的伊東是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還是劍術達人,柳泉當然不會跟他硬碰硬。

  刀被對方架住之後,她並沒有發力和對方刀刃相抵,而是一沾即走、向後縱身跳離兩步遠,謹慎地重新架起了刀,緊盯著面前的伊東甲子太郎。

  伊東的臉上也露出了謹慎對敵的神色。但他忽然又扭曲著五官,嘲諷似的笑了起來。

  「呵呵……沒自信勝過我嗎?」他握著刀的手似乎微微痙攣了一下,復又握緊了自己的刀,忽然聲色俱厲地大聲喝道:「沒自信的話就趕快閃開!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背叛!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怎麼樣?」他聽見面前面容清秀的青年,居然含笑反問道。

  在寂靜的長街上,那個土方派來、而他一直都沒有發現的卑劣的臥底,發出清脆而愉快的笑聲,打破了深濃到幾乎要從天空中降下來籠罩住大家、質地緊密到令人窒息的黑暗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2日:

  歷史上的新選組確實有個姓清原的隊士,還是新選組的炮術師範(就是教大家如何使用新式大炮的人),後來追隨伊東甲子太郎脫離新選組、建立了御陵衛士。

  他油小路之變的時候在伊勢出差,所以沒去油小路,逃過一劫。

  hhh所以這裡我用了一些關於他的梗,大家有疑問的話就先忍耐一下,讓我賣個關子,之後會在文章裡解釋噠。

  大石鍬次郎是新選組的那種類似於人斬(就是冷血殺手)一類的人物。


第689章 【回歸篇之四】 112

  「我就直說了吧。……您在制訂了要暗算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的計劃之時, 就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遭遇到這種事情嗎?」

  那個雖然做著臥底這種對他而言類似叛徒一樣的卑劣事情、然而目光卻還一如既往清直明亮的青年, 對他直言道。

  伊東甲子太郎一愣。

  「提什麼土方……」他的計劃裡只是要暗殺近藤勇而已,還沒牽涉到要連土方歲三一起暗害啊?

  不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過來,不由得輕蔑地咂了咂舌。

  「嘖嘖……我原先還以為你在新選組裡那副對土方歲三的仰慕樣子是裝出來的,因為你也沒少給他添麻煩, 不是個馴順的好部下……卻沒想到原來你那個樣子, 居然是真的啊。」

  他看到面前的清原慢慢彎起了眉眼。

  「是啊。」連一點猶豫或尷尬之情都沒有,清原干脆利索地就這麼承認了。

  「因為你的存在讓土方先生十分困擾呢……所以,你就去死吧?」

  聽到清原說出了這樣的話,伊東甲子太郎一瞬間竟然有點恍惚。仿佛這種動不動就含笑說出「去死吧」、「砍了你喲」之類爆炸性發言的性格,和新選組一番組組長衝田總司竟然在某種程度上慢慢契合了起來;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省起, 清原在離開新選組之前, 就是隸屬於衝田總司麾下的一番組的。

  所以說……清原這家伙從來就沒有背叛過新選組裡的那群鄉下來的、自稱為武士的農民、小商販和孤兒的組合,是嗎。

  等到他面前的清原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 隨即唇角浮起一抹好笑的神采之時, 他才發現自己好像把剛剛心裡所想的那句話問了出來。

  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的, 反正他對那些試衛館來的人就是這麼想的。

  他還以為清原會在短暫的愣怔之後聲色俱厲或嚴肅冷靜地替那些試衛館來的泥腿子們辯解。不過他緊接著就聽到了更不可思議的回答。

  「啊, 或許還真是這樣吧。」他聽見清原這麼朗聲說道, 居然還笑了起來, 好像真的覺得這個話題那麼有趣似的。

  「因為——我記得自己聽過一句俗話……」

  清原快活地拖長了尾音。

  「『三個劫道的,比不上一個賣藥的』——」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眼中閃現了又愉快又自信的神采。

  伊東甲子太郎:「……」

  啊啊, 可惡的土方歲三!帶著他的那堆僥幸吃不死人的石田散藥, 和這一群像是齋藤或者清原一樣死腦筋的腦殘粉, 統統去死吧!

  怒氣槽一瞬間就被刷到滿值的伊東甲子太郎大喝一聲,向著面前的這個背叛者發起了攻擊。

  夜幕籠罩下,兩個人在狹窄的街頭激戰,交手十幾個來回不分勝負。

  柳泉很快就發現,和自己所經歷過的那個世界並不相同,這個真正的歷史人物,也同樣是真正的劍術高手。

  在自己所經歷的那個世界裡,也許是因為原作是游戲和動畫之故,雖然劍術對打時也十分好看,但招式偏於花團錦簇,透過屏幕去看當然賞心悅目,但論及實用性,並不如這裡。

  所以她當時兌換來的那個【高級劍術】的技能,現在碰上了歷史中真正的高手,立刻就顯得有所不足起來。

  當的一聲,即使是在闕深的黑夜裡,刀鋒相交的一霎那,仍然激起了點點耀眼的火星,閃過油小路的街頭。

  柳泉猛地向後躍開一步,重新架起刀,因為這場久拖未決的死鬥而體能消耗過大,劇烈地喘息著。

  在她對面,伊東甲子太郎看上去也沒好到哪裡去。然而他畢竟身為正在壯年的男人,其實在體力方面比起作為女性的她來說是有優勢的;所以面對柳泉剛剛的後退,他露出了還有余裕的微笑。

  「光會說大話可不行哪。」他喘息著哼笑了幾聲。

  「你這家伙,沒拿到任何流派或道場的免許皆傳資格吧。……哼,就憑你也想替土方歲三那個家伙討伐我?土方歲三看人的眼光還真是奇怪哪。」

  柳泉咬緊牙關。

  剛剛或許是因為顧及武士道之風,在她和伊東甲子太郎展開死鬥的同時,和泉守兼定並沒有從背後趁機偷襲伊東,也沒有和她一起利用人數上的優勢圍攻伊東。

  笑面青江剛剛又被她在戰鬥的空隙裡打發去看新選組那邊的情形了——說到底,新選組也不能完全不在這裡露面啊。假如他們都缺席了的話,單靠她這個贗品和替身演員,怎麼鋪排史上著名的油小路之變啊?!

  所以現在,兼桑如果不加入戰鬥的話,單單讓她跟伊東甲子太郎對戰,不得不說稍微有點勉強啊——

  哧的一聲,她和伊東再度錯開,各自回到發動攻擊之前的原地。

  所不同的是,她現在左臂上的羽織被劃開了長長一道裂口,幸而並沒有傷及皮肉。

  也是啊……三下兩下就能讓她這個半吊子打敗的話,那就不是能讓作為大將的近藤桑也要表現出尊敬信服的態度、迅速擠走了作為總長受人敬仰的山南桑的人物了。

  帶著「還好這個真正的伊東人設沒崩」的微妙而詭異的安心感(?),柳泉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再度發動了攻擊。

  當當當一連三聲脆響過後,兩個人又錯身分開,回到原位。

  這一次,豆大的汗珠沿著柳泉的額角不停地滴落下來。

  伊東甲子太郎雖然看上去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然而看到一直氣勢十足的她露出氣場稍有破綻的一面,也不由得掀起唇角,冷笑了一聲。

  「可笑。只有這樣的身手也敢來刺殺我嗎?土方歲三看起來是沒有什麼人可用了呢——啊,對了,衝田病得很厲害吧?已經起不了身了對嗎?何況,齋藤和永倉那兩個人,土方就敢放心地使用嗎?別忘了那兩個人可是當初赴過我的邀宴的……再往前一點說,還為了彈劾近藤,向會津藩遞過建白書吧?」

  柳泉:?!

  啊對了!建白書!怎麼就把新吧唧的這段黑歷史給忘了呢!也許正是因為在那份建白書上有著齋藤和永倉的署名,所以伊東甲子太郎打算脫隊建立御陵衛士的時候,才會認為他們兩人是新選組裡可以被說服、被攻破的要點,是嗎。

  柳泉臉上變色,當然沒能瞞得過伊東一直緊盯著她的雙眼。他得意地大笑起來。

  「怎麼?啞口無言了嗎?……看起來土方是不敢安心使用那兩人了呢,所以,才會派像你這樣不可靠的家伙來偷襲我吧。」

  柳泉咬著牙,冷冷回應了一句:「『反派總是死於話多』——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吧,伊東君?」

  伊東的五官在那一瞬間扭曲了。

  「你……你這個卑劣的臥底!竟敢、竟敢嘲笑我——」

  「哈!可笑,你是分裂新選組的叛徒,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的背叛?」柳泉厲聲打斷他,「你做好覺悟了嗎?做好了的話就人頭落地去死吧!」

  她不自覺地借用了大和守安定的台詞,話一說出來才感覺——啊∼真是太暢快了。

  夜幕降臨的長街上,這場激鬥已經持續了大約一刻多鐘。

  聽上去時間似乎並不長,但在這種理應三兩招就決出勝負的時候,纏鬥到這麼久還未分高下,已經是很特殊的情況了。

  換言之,雖然柳泉並不覺得自己是個瑪麗蘇,但能夠以自己和系統菌兌換來的半吊子高級劍術,與歷史上真正的、兼具兩種劍術流派免許皆傳身份的高手激戰這麼長的時間,對她來說確實已經是一種蘇到爆炸的勝利了。

  然而這還不夠。她要的是真正的勝利,不是這種半吊子的自我安慰。

  不能在此斬殺這個人的話,對她來說就是失敗。

  「喝呀!」柳泉大喝一聲,疾衝向前,當的一聲和伊東對了一劍以後,和先前一樣並不和對手硬拼力氣,而是借勢半身一轉,驀地壓低上身、以一種近乎弓下腰的姿勢,將刀刃一翻,恰好對准伊東甲子太郎的腰肋之間,將刀鋒往前一送、再狠狠橫拉過去。

  哧的一聲,刀刃割裂血肉的聲音終於響起。但幾乎與此同時,伊東揮下的刀也到了她的頭頂,刀鋒落下,帶起凜冽的風聲——

  當的一聲,是刀鋒相交、堅鐵撞擊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當然不是柳泉及時揚手舉刀架住了伊東甲子太郎那柄已經落到她頭頂的刀。電光石火之間,她還沒有那麼快到非人的反應。

  是一直沒有出手的和泉守兼定,終於從自己的隱蔽處猛地跳了出來,及時以自己的本體刀,架住了伊東甲子太郎那險些從頭至踵將自己的審神者劈作兩半的刀鋒。

  「喂!!」他厲聲喝道,不知是在吼誰。

  下一刻他就給出了答案——他轉過臉來飛快地瞥了一眼女審神者,然後口氣就變得更差了。

  「……別做危險的事情!」

  這句話幾乎是從他的齒縫間擠出來的。

  因為剛剛雖然他援救及時,伊東甲子太郎的刀鋒卻仍然稍微觸及了一點女審神者的頭頂——那根她在頭頂高高束起的馬尾辮在關鍵時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替她擋掉了那氣勢已竭的一擊;然而伊東的刀尖還是削掉了她綁著馬尾辮的發帶、順勢削落了一部分馬尾上的長發。

  現在,沒了發帶的束縛,她的一頭長發披散下來,被削得有些參差不齊的發梢在夜風中飛揚。

  在她面前極近之處,伊東甲子太郎的眼瞳驟然緊縮起來!

  「你……你竟然是——」他喃喃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4日:

  我今天又去看牙醫了……真是令人窒息的經歷【泣

  所以我想我也干脆一點吧,發個盒飯什麼的【霧!

  說起來,大河劇裡的伊東甲子太郎超級帥,是谷原章介演的,當時真是顏值的全盛時期啊【。

  順便說一句,兼桑之前沒出現是因為他在等妹子的指令,然而妹子自己打起來了沒空給他下命令hhh


第690章 【回歸篇之四】 113

  一切都仿佛慢動作那般, 下一刻他才察覺到腰肋間的疼痛。

  他慢慢地低下頭去,這才看到面前的這個竟然背叛了他的家伙的刀就橫在那裡,仿佛牢牢附著在自己的血肉和骨縫之間一樣, 雪亮的刀鋒之下是緩緩滲漏而出的溫熱液體,已經將他的衣服割裂了一條裂縫, 那股液體就從那裡奔湧而出, 片刻間就將他黑色的外套染出了極不明顯的一小片濕痕。

  某種體認後知後覺地在意識之中猛然浮現出來。

  自己……中刀了?!

  竟然……要死了嗎……?

  不……不行……剛剛……才攀上和薩摩那方面的關系,打算以此為契機……大展拳腳的……

  薩摩那邊說了……近藤勇也好, 土方歲三也好……都是他們亟欲除之而後快的敵人……

  薩摩說了, 既然……新選組現在是暗殺阪本龍馬最可疑的主謀, 那麼……就讓近藤和土方有個同樣的死法吧……這樣他們才會相信原本是新選組參謀的自己棄暗投明的誠意——

  伊東甲子太郎蠕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

  也許是想要怒罵這個破壞了他遠大計劃的背叛者,又或者想要喝問那個及時衝出來架住他的刀的俊美青年,因為那個青年的臉容對他來說十分陌生,可是那個青年卻又披著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

  還有, 或許他想要逼問這個一直自稱自己姓「清原」, 劍術了得、笑容燦爛,看上去總是沒什麼心事, 卻始終隱瞞著自己竟然身為女性的這一重要秘密, 把新選組上上下下全部騙過的家伙——

  他的喉間發出咯咯的響聲,血沫湧了上來。

  「你、你也……欺騙了近藤……和土方吧。」他勉強從快要被血沫壅塞的喉嚨裡擠出這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來。

  「哈哈……他們……莫非、還不知道……你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感覺到面前那個女人的眉眼危險地往下猛然壓低。

  「永別了!」她不再掩飾自己那種屬於女性的清麗聲線, 厲聲斷喝道。

  與此同時, 她手中的刀再往前用盡全力狠狠一送。

  伊東甲子太郎感到自己的腰肋間掠過一絲寒意, 仿佛冰冷的夜風順著那個女人的刀鋒切開的傷口全數倒灌進了自己的體內,一瞬間就將自己身為人的溫熱體溫全部掠奪而去,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軀殼。

  那個女人再將手中的太刀往後猛然抽回,刀鋒劃過黑暗、帶起一溜血珠,灑在油小路通空曠的街道上。

  失去了對手刀鋒在肋間的支撐,伊東甲子太郎的身軀轟然倒地。

  女審神者退後一步,長長舒了一口氣。

  然後,她微微一抖手腕,唰地一下,抖落刀刃上沾著的血珠,再把太刀收回自己腰間的刀鞘裡。

  之後,她轉向站在自己身旁、臉色很臭的付喪神。

  「及時拯救了我的腦袋沒被伊東砍開花真是太好了,兼桑。」她笑盈盈地說道。

  可惜,她的幽默感,好像付喪神一點兒都理解不了似的。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很受不了她這種不合時宜的說笑似的,陡然衝著她的臉大聲嚷嚷起來。

  「我說啊!假如打不過的話就叫我來支援啊!那種逞強算是怎麼回事?因為擔心我對伊東這種人下不了手所以想自己一個人把他干掉就算了嗎!難道在你眼裡我就這麼靠不住嗎!……」

  他看到那種猶如鐵面具一般附著在她臉上、仿佛已經將她真實的表情掩藏其下的笑容慢慢融解了一些,露出了真切的驚訝神色。他還沒來得及得意,就看到她的眼中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那種笑容重新牢牢地回到了她的臉上。

  然後,她輕聲說道:「噓,別吼叫得這麼大聲。……我猜,那些被一些奇怪的原因拖慢腳步的新選組隊士們,現在終於來了。」

  和泉守兼定一愣,側耳去聽,才發覺確實好像遠處有一陣雜沓的跑步聲向著這邊來了。

  女審神者當機立斷。

  「兼桑,你暫時躲回那邊的角落裡去。」她說。

  「根據剛剛伊東甲子太郎的話可以判定,這裡的新選組也有跟我長相近似之人。但我們沒有任何情報顯示新選組裡會不會有和你長相相近的人,所以你還是暫時躲起來,免得節外生枝……交涉的事就由我來處理。」

  和泉守兼定煩躁地嘖了一聲,知道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刻,女審神者所說的也確實很有道理;於是他簡單地點了點頭,轉身閃進了自己剛剛隱藏的那處角落後的陰影裡。

  女審神者長吁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飛快地順手把自己剛剛在激戰中散落下來的頭發重新在腦後綁成馬尾——就這麼一來,她又恢復了先前那種清秀得有點雌雄莫辨的少年模樣。

  就在這個時候,一串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已經自她背後響起,伴有一句大喝:「是、是什麼人?!」

  柳泉刻意頓了一下才回過頭去,看到身後那三四個平隊士模樣、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青年時,慢慢壓低了眉眼,故意釋放出那種她從副長那裡學到的幾分迫人的氣勢。

  她並不回答那個問題,卻沉下臉來怒喝道:「你們,來得太慢了!!」

  那三四個人都是一愣。為首的那個臉型瘦削、目光陰冷的青年握著刀的右手一抖,好像險些就要抬起手來一刀斬向面前這氣場凌厲的對手似的。

  不過幸好他的同伴在那之前就出聲了。

  「清、清原?!」那個青年驚訝地大喊道,瞬間就後撤了一步,弓起膝蓋、手也放到了腰間的刀柄上,一副隨時就戰鬥位的狀態。

  「你、你不是已經脫隊去了御陵衛士嗎!」

  柳泉不禁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啊,NPC的妙用之一,是經常會在台詞裡把目下的狀況都解釋出來啊,這真是太好了。

  柳泉鎮定地微微一抬下巴,示意那幾個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青年去看地上躺著的伊東甲子太郎的遺體。

  「笨蛋!看到這個還猜不出來嗎?!」她的氣勢更加高張,衝著那幾個平隊士模樣的青年厲聲喝道。

  「伊東要對局長不利,我已經在此將他斬殺!他可不是能等你們慢吞吞地趕來、然後束手就擒之人!因此,雖然我接到的命令是『監視伊東的動向』,也只好自己出手了——」

  玩家使用了NPC的妙技【自動交待前因後果的台詞】技能。

  效果很明顯。

  那幾個人半信半疑似的互相看看,又慢吞吞摸過去仔細檢查了一遍伊東的遺體。

  借著微弱的光線,他們最後總算是辨明清楚了——那具遺體確實是伊東甲子太郎的,致命傷也是刀傷無誤;假如比對傷口和清原佩刀的刀刃形狀等等,也一定能夠得出是否吻合的結論,所以清原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他們。

  可是,一個早早就跟隨伊東這個叛徒脫走、分裂新選組的壞家伙,竟然就這麼輕易借著一場刺殺洗白並證明了自己嗎?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覺得無論是要不要回去報功、還是要不要就此相信清原一直是心向新選組的說法,自己都好像從來都沒有做過這麼事關重大的決定。

  他們交頭接耳了一陣子。

  「是、是不是應該立刻回屯所去向副長報告……」

  「順、順便向副長求證一下這個清原到底是不是好人!」

  「伊東的屍體就這麼扔在這裡嗎?」

  「伊東死了,那……剩下的那些叛徒,該怎麼懲治?」

  「等……等一下!我、我等是擅自跑出來的,副長知道了的話會不會發怒,懲罰我們?」

  柳泉:「……」

  啊你們這些NPC也太隨意了一些吧。雖然這些細節好像她也稍微有點印像,但是就這麼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出來真的好嗎?難道那些粗聲粗氣的家伙們自以為那樣就是說著悄悄話了嗎?她這個所謂的「叛徒」站在這裡也聽得很清楚啊喂!

  眼看這群人在這裡說了幾分鐘的「悄悄話」卻仍然無法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說到底他們也許就只是因為聽說伊東甲子太郎要行刺近藤桑,所以頭腦一熱就憑著一腔武勇和熱血跑出來要搶先處置了這個卑劣之徒,至於殺過人之後的事情呢?他們從來都不用考慮。和各方面的協調?殺了不該殺的人要不要負責任,會不會被訓斥?……總之那些都是勞心勞力的副長要擔心和處理的事情,不是其他人的。

  柳泉暗暗嘆了一口氣,只好強行給自己這個「可疑的叛徒」加一波戲。

  「你們出來的時候,沒跟副長報告嗎?」她露出誇張的驚奇神色問道。

  那幾個人:「……」

  他們都露出心虛的神色,目光也開始左飄右飄沒個定點了。

  ……還真是好懂啊。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7日:

  這幾天應該會日更,因為有榜單的字數要求。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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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 【回歸篇之四】 114

  柳泉勉強忍下一聲幾乎快要從嗓子裡衝出來的笑聲, 咳嗽了一下, 好心似的建議道:「……不如還是留下一兩個人在此看管伊東的遺體,至少派個人回去趕快向局長和副長報告一下吧……這不是你們能隨意決定的事態,萬一因為拖延時間使得新選組錯失了控制局面的先機,你們誰能承受得起副長的怒火?」

  提出【副長之怒】這一殺手锏果然效果拔群。那幾個只想著出門殺人、沒想到殺完人之後要做什麼的頭腦簡單的青年, 聞言都不由自主身體抖了一抖, 立刻就一窩蜂似的亂紛紛喊道:

  「對,是得趕快報告副長……就算被罵也不能隱瞞事態的發展狀況……」

  「還有這個……這個家伙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就讓副長來審問他最保險!」

  柳泉:「……」

  她險些沒苦笑出來。

  ……喂,副長那可是當年用酷刑撬開了古高俊太郎的嘴、才破獲了過激派浪士之密謀,進而讓新選組通過池田屋事件大放異彩、登上幕末之舞台的人物啊……

  真是的——到底多大仇啊?!多大仇啊?!

  這個時候,那幾個想要結果了伊東甲子太郎、卻來遲一步的隊士們, 還在交頭接耳。

  「所以說應該留誰在這裡看守……誰又應該回去報信……」

  「那個……不能讓清原留在此地吧?萬一是計謀怎麼辦?」

  「可、可要是他真的有計謀的話, 為了那個就殺了伊東,也太……」

  柳泉忍無可忍。

  「商量好了嗎?沒人回去報信嗎?」

  似乎是沒有想到會被她突如其來地責問, 那幾個人都受驚似的轉過頭來看著她。

  「不放心的話就留下一個人在這裡監視我吧。」她爽快地主動提議道, 「其他人回去, 叫副長過來。……料理這種糟糕的事情, 一向是他的工作吧?」

  那句反問裡仿佛還帶著一些輕松而懷念的意味, 那幾個年輕的隊士愣了一愣, 似乎是覺得暫時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解決方法,於是很快就按照她的提議分好了工。

  在那三個人要離開的時候,柳泉又在他們身後喊了一聲。

  「喂, 大石。」

  新選組的「人斬」大石鍬次郎回過頭來。

  他是個長相普通、目光卻格外陰沉、臉頰瘦削的青年, 執行過很多次見不得光的暗殺任務。這一次不管是被布置了這樣的命令, 還是出於他自己對近藤的忠誠而決定自行刺殺伊東甲子太郎,在歷史上,刺殺伊東的人就是他。

  柳泉笑了一笑。

  「回去報告副長的時候,記得說是你刺殺了伊東。」她說。

  大石一瞬間就微微睜大了眼睛。那副陰沉的氣質仿佛也因為驚訝而稍微褪卻了一些。

  柳泉繼續說道:「……否則的話,你要如實彙報說『因為來得太晚而差點讓伊東跑掉了,最後還是清原代替我出手才成功執行了您的命令,在這個任務的完成上,我其實什麼都沒做哦』嗎?」

  大石的目光一閃,似乎是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臉色不由得變得更陰沉了一層。

  柳泉笑了笑,若無其事地續道:「你只要報告說『我完成了您布置下來的任務,當然伊東是又狡猾又難纏的,所以在刺殺的過程中也多虧了清原來支援呢』,不就兩全其美了嗎。——首功還是你的,名聲也是你的;我呢,也可以解釋我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地,是嗎?」

  大石鍬次郎:「……」

  他的目光裡像是有一團濃重的烏雲,翻滾了幾個來回之後,仿佛終於聽明白了她話中的要點,沉默地重重一頷首之後,就大步往來時的方向奔了過去。

  柳泉被留在原地,和那個姓「宮田」的隊士面面相覷。

  雖然宮田好像也一副十分提防她的模樣,然而似乎是因為忌憚她的武力值,所以一直在旁游走,不太敢接近她。

  當然這種行為也可以解釋為「認真看守伊東的遺體」。

  在等待勞碌命的副長趕到現場來善後的空閑時間裡,既然在這裡枯站著十分無聊,柳泉就開始活絡地想些別的心思了【霧

  所以當勞碌命的副長終於氣喘吁吁地帶著島田趕到的時候,柳泉已經差不多完全從宮田的口中套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訊息。

  比如副長啊、再比如副長啊、還比如副長啊【並不

  總之,她現在已經知道了,不知何故,宮田、大石一行四人,確實是被薩摩藩兵擋在了半路上,並被包圍了。後來假如不是薩摩藩兵「可疑地自亂陣腳、也許是有人趁夜給他們搗了亂」,他們或許可能直到現在還被拖累在原地前進不得,更不要說趕到油小路這裡刺殺伊東了。

  而如今的新選組和歷史上的情況相比也並沒有多少變化。

  「……如果山南先生還在的話,或許就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來阻止伊東了,」宮田一臉向往(?)地說道。看起來他不但算是個老資格的隊士,而且還是個總長吹。

  聽到這句話之後,柳泉沉默良久。

  最後,她抬起視線來望著這一刻似乎顯得意外明亮的月光。

  「……不。山南先生,就是被伊東的存在所威脅的吧……或許志向的差異也是原因之一,但是……」

  她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讓宮田難以理解的話。

  宮田:「?喂,你也很了解山南先生嗎?」

  然後,他看到面前這個疑似背叛者的臉上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神色。像是想要微笑,一瞬間卻又因為想到什麼而神色忽然黯然下來;最後,他聽見對方這樣說道:

  「……不。我不了解他……真是遺憾。」

  清原說出「真是遺憾」這幾個字的時候,語調裡仿佛帶著一絲艱澀,使得那幾個音節就像是從齒縫間生硬地擠出來的一樣,讓他的聲線聽上去有些嘶啞。

  宮田:?

  雖然他以前確實很仰慕總長,然而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可是……這個清原,在提到總長的時候,好像顯得……很傷心呢?難道……他決定脫隊加入御陵衛士,也是因為……對山南先生的死感到不滿嗎?畢竟,如果沒有那嚴苛的局中法度的話,山南先生可以不用死的——而局中法度的制訂者,等一下馬上就要來到了。

  不知為何,宮田突然感到一陣揪心。像是直覺正在叫囂著,有某種不甚真切的預感,仿佛要是讓清原和副長等一下見了面的話,也許、也許會發生不得了的事情——

  「喂!你可別做傻事啊!」老實人宮田稍微為難了一下,還是看在面前這個人對總長仍然存留的幾分善意的份上,警告了他一句。

  聽到這句話,清原好像很驚訝似的轉過視線,望了他一眼。

  不知為何,宮田總覺得那一眼的含義,仿佛像是清原到了這一刻才真正正視了自己一樣。

  ……有些微妙的不爽,但宮田很奇怪地,也沒有鼓起多少抗議或者跟這個家伙叫嚷的心思。

  所以他也只是氣衝衝地嘟囔了一句「別小看人啊,小子!」當作是抗議,並沒有立刻拔出刀來要和這個傲慢的小子戰個痛。

  而且他們也並沒有什麼戰個痛的時間了。因為新選組的鬼之副長已經匆匆趕到了。

  他來不及寒暄或者上演什麼久別重逢相見歡的戲碼,就蹲下身去察看了伊東的遺體,又詳細詢問了事發經過——大石的敘述裡漏洞愈來愈多,幸好一旁的柳泉總能在關鍵時刻合理而巧妙地幫腔、將他荒腔走板的故事扳回令人信服的正路上來——最後,副長帶著一臉半信半疑的神色,思考了一下之後,吩咐大石和宮田把伊東甲子太郎的遺體搬到一旁、以坐姿背靠著路旁的圍牆,假裝成是喝醉了酒靠坐在那裡的樣子,然後先是黑著臉命令大石和宮田先回屯所,在那兩人離開之後,他轉向了一旁的柳泉。

  「你!把我當傻子嗎?!以為教大石那樣說,我就聽不出來事情的真假嗎!」副長兜頭兜臉衝著她就是一陣咆哮。

  柳泉:「……啊哈哈。」

  似乎並不滿意她以干笑作為答復,副長的咆哮持續著。

  「……不是警告過你別輕舉妄動嗎!我並沒有向你下過決死或者對伊東動手的命令吧!你做好你應該做的事就可以了!對伊東下手的安排我不是已經吩咐了其他人嗎!」

  柳泉臉上的那個因為突然被副長的怒焰掃到而浮現的、略顯尷尬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我做好我應該做的事……是嗎。」

  她低聲重復了一遍副長剛剛話語裡的關鍵字眼,忽然抬起眼簾。

  那雙有如兩丸黑水晶一般的眼眸在月色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明亮,眼眸深處仿佛有一簇小火苗在跳動。

  「當時,大石他們尚未趕到……而伊東就要從此地離去。一旦回到御陵衛士的屯所,我們就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她口齒清晰地慢慢說道。

  「所以,我認為,這就是我必須去做的事情。……替近藤局長,替您——」

  「鏟除新選組的叛徒。」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9日:

  本周的榜單字數是一萬五,所以差不多就等於每天三千字的話要更五天。

  昨天沒更新很抱歉,因為出了點事所以心情低落T_T

  然後晚上也毫無靈感,重新刷了一遍大河劇新選組以後感到好些了,於是又出現了一個新腦洞,預計明天就會寫出來。


第692章 【回歸篇之四】 115

  副長看起來好像微微一怔, 就仿佛是事先並沒有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言語而感到有絲訝然似的。

  但這種在部下面前短暫的弱氣並沒有持續得太久。事實上, 也許幾秒鐘之內就結束了——副長咳嗽了一聲,重新抖擻起精神,拿出那種驚天動地的魄力,衝著她更大聲地咆哮道:

  「……擅自做出這種不得了的事, 然後呢?!」

  柳泉一愣, 然後慢慢地——彎起了眉眼,在這樣的暗夜裡,衝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然後,就等待副長來替我善後啊。這樣那樣的事,不得了的事, 糟糕的事, 棘手的事……一直以來,不都是由副長來接手解決的嗎?」

  她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然而仔細聆聽的話, 會發覺她的聲線裡帶有一絲可疑的顫抖, 像是極力在壓抑著自己真實的情緒一樣。

  「正是因為相信著近藤先生……相信著副長, 新選組的大家才會走到現在的啊。」

  土方:「……」

  他好像一時間被她的話說得啞口無言, 又好像是被她的話噎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在深夜裡, 他的眼眸中有某種微妙的情緒明滅了一瞬, 然後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直起身子來,仿佛像是在提醒著她「我們還有正事要做」似的。

  「……別說漂亮話了!即使這樣我也不會被你蒙騙過去!這一次你擅自行動的事我們就等到此事結束之後再說!」

  副長氣哼哼地說著, 隨即臉色微微一肅, 又重新變成了那個英明神武、可止小兒夜啼(不)的鬼之副長。

  「嘛, 現在我們殺了伊東,御陵衛士不會就此罷休吧。」他沉聲說道。

  「必須提前布置好人手,預防他們前來報復。……也許我們應該先下手為強?」

  他沉吟了片刻,然後招來一旁的島田,對島田低聲吩咐了幾句。

  島田點頭而去。

  柳泉:?

  面對著一臉問號的不聽話部下,副長沒好氣地潦草解釋了兩句。

  「我讓他把市吏叫來,就說這裡發生了私鬥,有人受傷,讓他去通知御陵衛士那些人,抬個籠轎來接伊東。」

  柳泉:??

  副長續道:「……然後在此地設伏。」

  柳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要將御陵衛士一網打盡嗎?真不愧是副長啊——」她立刻變成了副長吹,毫不吝惜自己的贊美。

  副長好像有點受不了似的橫了她一眼,才繼續說道:「你一個人干不了這事。等一下我會叫……永倉和原田都過來。」

  他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有點意味深長。

  「……你知道為什麼會讓你們三人在此地設伏吧?」他問道。

  柳泉先是露出了一臉問號,在副長發飆之前,她就又換成了一臉震驚的表情。

  ……多明顯啊,她怎麼沒想到呢?!

  平助!副長想叫她在等一下必定會發生的亂戰中救出平助!派以前和平助感情最好的永倉和原田來這裡也是因為這個!

  柳泉幾乎要嘆息出聲了。

  ……這麼良苦的用心,為什麼最後平助還是會喪生在這裡呢?!

  她迎著副長的視線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人名。

  「平助?」

  副長露出「原來你也不是無藥可救」一類的神情,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他說,「等一下御陵衛士來救伊東的話,必定會發生激戰。平助是個死心眼的孩子,一心認為是他將伊東引薦給了新選組,才使得伊東走到今天這一步;所以出於那頑固的責任感,他也不會輕易地丟棄伊東……」

  柳泉愣了一下。

  沒想到副長對於平助的心理分析得居然這麼細致。然而千算萬算,他也算不到自己手下的小兵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了奮勇求表現而將平助殺害吧。

  「所以,我需要你們來介入這場戰鬥。你、永倉和原田……你們和平助戰鬥的時候,引開他,然後讓他逃走……別讓平助和其他人對上。那些人並不可能知情……雖然我對平助的身手也有信心,覺得那些普通隊士是不可能殺掉平助的,但是我們還是要穩妥一點。」

  副長說到這裡,卻慢慢地嘆了一口氣。

  「在平助提出要和伊東一起離開,因為他對於伊東還有責任的時候,我大概就在等待著這一天吧……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他若有所思似的說道。

  柳泉:誒?!怎麼回事?!久違的、難得一見的【副長的真心話】忽然入手了嗎?!

  她從善如流(?)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配合般地默然點點頭,一副沉痛的模樣——事實上也確實為平助的命運走到了這一步而感到痛心,頓了一下才接道:「平助……會理解副長和近藤先生的心情的……吧?」

  最後那個疑問詞還不如不加呢。看起來好像她回應的這句話完全沒有安慰到副長一樣。

  副長抬起視線來,狠狠地橫了她一眼。他好像想對她說點什麼,但又忍住了,最後只是簡單地繼續說道:

  「算了。……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讓永倉、原田和你在此的原因。」

  柳泉:「……」

  這裡的這個「清原」到底做了什麼了嗎?為什麼副長會對他——或者「她」,她可不相信聰明的副長從頭到尾都沒看出來她是個女扮男裝的漢子——乳齒信任啊?!

  信任到……連平助這樣重要的、在試衛館時代就一直像總司那樣一起保護著、共同努力著走過來的,類似「弟弟」一樣的人物——連這樣一個人的生死,都能交到她的手裡來守護?!

  柳泉一瞬間忽然感到胸中有種莫名的情緒猛然湧了上來。那種奇異的情緒幾乎霎那間令她的喉嚨都哽塞了。

  副長,不要相信我啊……我不是你所認識和知道的那個人……在這個時空,在這個世界裡,不是。

  沒聽到她的回應,副長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卻看到她一臉莫名的【被感動到】的樣子。那種神情似乎讓他滿意了一些。他抬起頭,望了一眼月色,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嗎……想必御陵衛士那邊也應該有所行動了吧。我這就趕回屯所去找永倉和原田過來。在那之前,你就在這裡守著吧。」

  柳泉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副長站起身,仿佛帶著點厭惡一般地,又望了一眼倚靠在路旁牆上的伊東的遺體。

  「替我除掉了他,謝謝。」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柳泉一怔,默了一秒鐘才跟得上台詞。

  「不……其實,我是為自己啊。」她誠實地說道。

  其實她說的也算是實話,副長卻並不在意。他一臉不信似的哼笑了一聲,姑且算是沒有再追根究底下去,而是說了一句「在後援到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之類的話,就大步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柳泉目送著他的背影。也許是因為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執行公務,副長今夜並沒有穿那件淺蔥色羽織。看著月光在他的背後投下一圈更深的陰影,柳泉翕動嘴唇,一句「土方先生」幾乎已經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忍了下來。

  真像啊。外形也像,聲音也像……和那個她所熟悉的、曾經擁抱過的人,幾乎就像是……同一個人。

  ……不過,他們終究是不同的人吧。她知道的。

  看起來,兼桑也知道。

  副長走遠之後,和泉守兼定才從他先前的藏身之處走了出來。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激動的神情,混合了震驚、喜悅、感慨以及懷念,讓他的臉上充滿了難以形容的復雜感。

  這可是在兼桑的臉上很難見到的,柳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後警告他:「等一下假如御陵衛士趕來的話——」

  「我知道我知道,是叫我躲好不要動手,是吧?」出乎意料地,和泉守兼定用一種稍微有點煩躁、又有點理所當然似的口吻搶先回應道。

  柳泉訝然,和泉守兼定看到了她那副表情,於是就顯得更加煩躁(?)了。

  「我說啊,你這是把我當作傻瓜嗎?」他怒氣衝衝地質問道,又不忘替自己解釋,「御陵衛士又不是時間溯行軍,他們都認得新選組的成員吧。我就算穿著這身羽織,也不會像你一樣變成新選組裡有名有姓的人物,到時候引起他們的懷疑可怎麼辦?!」

  柳泉默了一下,忽然臉上浮起一絲笑來,微微歪著頭,半開玩笑似的從下方窺視著和泉守兼定那張賭氣似的臉。

  「我說啊,兼桑——」她淘氣似的拖長了聲音,然後當頭衝著和泉守兼定丟下一個大炸.彈。

  「你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嫉妒我啊?嗯?」

  和泉守兼定愣了片刻,忽然暴走了。

  「嗯什麼嗯!現在表現得那麼游刃有余也沒用!等一下要是不能好好表現的話,有你哭的時候!!哼,沒有像我這麼又帥氣又強大的刀幫忙的話,說不定會戰鬥得很艱苦吧……不、不過!除非是時間溯行軍來了,否則我是不會——」

  柳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知為何,大戰將至之前的緊張感莫名消失了。

  「知道啦知道啦。兼桑,等一下你可以走遠一點,負責收集一下大家從各個方向上帶回來的情況彙報。」她笑著說道,十分不露痕跡地把付喪神順手打發得更遠了一點。

  和泉守兼定有點懷疑地盯著她。

  「我說……你真的不是想讓我走遠點,然後在這裡胡作非為嗎?」

  柳泉:「……」

  她感到一陣又好氣又好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欣慰於「啊兼桑原來其實情商還在線」,還是應該氣憤於「就這麼不相信我的人格嗎兼桑!」。

  「就算是的話,怎麼可能現在就告訴你啊!」她笑著反擊了一句,在兼桑的哇哇叫聲裡把他驅趕到了小巷裡。

  當兼桑的身影也去遠了以後,柳泉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了。

  「平助……」她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感到了一陣惻然。

  雖然知道只不過是一廂情願而已,她仍然站在七條通與油小路通交界的十字路口,望著現在還空無一人的、夜間的街道。

  「就這麼活下去,不好嗎,平助?大家,都那麼希望你活下去……」

  可是這只是她任性的說法。

  藤堂平助,今夜是必須死去的。因為唯有這樣,這個世界才能夠得到維護,其他人才能夠平安而無知地活下去。

  柳泉側耳聆聽著遠方驟然響起、由遠而近的雜沓的腳步聲,苦笑了一下。

  有的時候,還真的有點……憎恨自己的使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30日:

  啊,好像忘了說……

  在副長登場的這一段長劇情裡,刀男不是主角,妹子才是。

  所以並沒有多少開後宮的劇情,而是通過妹子的視角來揭示真相。

  嗯,因為我喜歡副長啊,所以一定要把副長登場的劇情作為真相線來好好寫一寫hhh


第693章 【回歸篇之四】 116

  月黑風高。

  一群男人抬著一乘籠轎, 在深夜的街道上疾步奔跑著。他們的腳步雜沓無章, 假若仔細看的話,還能夠看出他們的神情裡也有一絲慌亂;要確切地說起來,應該是呈現出一種群龍無首的狀態。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衝到七條通和油小路通的交叉路口處,然後立刻亂紛紛地蹲下身來查看被丟棄在那裡的伊東甲子太郎的屍體。之後, 他們中的一些人紛紛發出了憤怒的叫喊和悲痛的嚎哭聲。

  「先生!……啊啊, 是誰謀害了您,先生!!」

  「什麼土佐來的人啊……先生睿智,不可能和那些人貿然起衝突的!」

  「不,先生一定是被新選組的那些人暗算了……那些家伙,鄉下來的殺人集團……」

  「快抬籠轎過來, 我們不能讓先生就這麼躺在地上……」

  在路旁某間房屋的牆上, 斜靠著十幾根竹竿。竹竿的下方堆放著置物和貯存用的木箱,正好形成一個絕佳的隱蔽處。

  在竹竿和木箱的遮擋之後, 永倉新八低聲說了一句:「……人比想像中多啊。」

  柳泉埋伏在永倉的附近, 聽到了這句話, 目光微微一閃。

  今晚副長派來油小路的, 除去永倉和原田之外只有三人。也許是因為御陵衛士本身人數不多, 副長又認為像那三位不明真相的平隊士這樣的幫手不需要過多派遣, 免得在亂戰中放走平助這種事走漏風聲或露出馬腳;所以現在永倉一眼望去,對方居然有十幾人之眾,在人數上占了優勢, 不由得略有些惱火。

  雖然不知道歷史上油小路之變雙方參戰的確切人數, 但現在這種接近一比四的敵我人數懸殊對比, 還是讓柳泉微微皺起了眉,心中浮現了一層不太好的預感。

  這……也是因為時間溯行軍已經下手介入了嗎?!

  柳泉眼看著永倉慢慢抽出刀來,自己也隨之拔刀,跟著永倉和原田從藏身處走出,飛快地將街心的那一群人包圍了。

  雖然人數上的差別讓這種所謂的包圍態勢看上去有點可笑,但發覺了自己被新選組伏擊的御陵衛士們,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一句話也不用多說,仿佛這樣就已經足以讓他們明白今晚將會是漫長無盡的黑暗一夜;御陵衛士們紛紛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沉默地各自排開、對准了面前穿著淺蔥色羽織的六個人。

  既然己方處於劣勢,那也就不必拘泥什麼了。永倉向站在御陵衛士陣營裡、也架起了刀的平助看了一眼,然後大喝一聲,率先發動了攻擊。

  深夜裡,原本寧靜的街道上,忽然喊殺聲震天。

  御陵衛士當然也不都是沽名釣譽、徒有虛名而誇誇其談之輩,很有幾人武力值不低,給永倉、原田和柳泉都制造了一些麻煩。

  當然,這其中也有平助。

  和她記憶裡的那位平助少年並不相同,這裡的平助雖然面容削瘦年輕,但毫無疑問已經長成了一個青年。

  雖然他注視著永倉和原田的時候,眼中翻滾著復雜又傷痛的情緒,但伊東之死毫無疑問給他造成了極大的精神上的衝擊,使得原本也許感情上還在新選組和御陵衛士之間來回搖擺不定的他,堅定(?)地站在了御陵衛士的這一邊。

  而不知道是天意抑或巧合,開戰沒多久,平助在頻繁的攻防轉換和變換位置之間,就與柳泉對上了。

  兩人的視線今晚第一次在空中相碰之時,柳泉發現平助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驚訝的神色。

  當然這種驚訝之色,剛剛在看到她緊隨永倉和原田一起跳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平助的臉上出現過——畢竟作為前御陵衛士的成員「清原」,現在卻又重新和新選組的成員們站在一起;而永倉和原田的出現、甚至是「清原」隨著他們一同現身,都能讓其他人推斷出一個結論——

  清原是新選組局長和副長指派而來的人。並且,他還深得局長和副長的信任,才會在脫離新選組、作為御陵衛士這麼久之後,還能在此參加截殺御陵衛士的任務——這就說明他的忠誠和堅定,是受到新選組局長近藤和副長土方的認可的。

  然而剛剛平助已經受了兩重打擊——先是齋藤主動顯露出了自己的臥底身份,並且離開了御陵衛士;繼而就是伊東先生的死,這樣冰冷的黑夜裡,一個人孤零零地倒臥街頭,衣服上還有著已經凝結的、又硬又冷的血痕。

  現在,又是清原!站在自己昔日的同伴那一邊,穿著淺蔥色羽織,好像自己做出了離開新選組、加入御陵衛士這麼巨大的錯事也無法動搖他的胸有成竹,因為那一切對新選組的背叛和對伊東先生的認同,都是假的,都是他扮演出來的!

  現在想起來,清原其實從來都沒有真正認同過伊東先生,也沒有真正把伊東先生或是他當作自己的同伴;在那些他因為拉著清原和齋藤脫離了新選組而格外感到抱歉的日子裡,那兩個人在做什麼?在暗中嘲笑他的愚蠢、不知世情和一廂情願嗎?!

  這種在兩個陣營之間左右矛盾而產生的自厭感,混合了對於清原和齋藤從一開始就堅定信心而沒有做錯過選擇、因此現在能夠輕易地擺脫束縛自己的一方,回到自己真正想要留下的陣營之中去的羨慕;以及對於自己當初天真地以為伊東先生作為自己的老師,是新選組亟需的人才而盛情邀請他加入,卻被對方隱瞞了真正的目標,導致新選組分裂和山南先生脫走等等一系列悲劇的自我痛恨和遺憾,在藤堂平助的內心之中混雜了起來,形成一個快速旋轉的漩渦。

  那漩渦不斷擴大,最後竟然想要變成黑洞一般,仿佛下一刻就會將他的理智和整個人都一道吞噬。

  平助驟然發出一聲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

  喊聲未落,他已經率先向面前的清原發動了攻擊。

  也許是懷著「今天即使死在這裡也無所謂,因為要背負這樣的痛苦、矛盾和悔恨的煎熬,真是生不如死啊」之類的想法和心情,平助用的都是完全不管不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拼命三郎式的招數。

  這就讓柳泉這種一開始以格擋為主、還不打算傷到他的打法頓時變得十分難熬。

  畢竟一開始柳泉並不打算對平助不利。因為根據歷史上的記載,對平助痛下殺手的也不是新選組的那位姓「清原」的隊士。事實上,在歷史上的這一夜,那個「清原」遠在伊勢出差,因而逃過一劫。現在既然沒辦法一定要以「清原」的名義出戰,她也希望盡量不要太過活躍,以免在自己這一點上太過違逆歷史的真實性——

  她陡然向右一側身,躲過平助的一擊。太刀的刀刃幾乎是平貼著她的面前削落下來的,刀鋒帶起的風勢甚至拂動了她鬢角的碎發。

  柳泉:!!!

  她猛地一抬頭。

  面前的平助臉上的五官幾乎都擰在一起,露出不顧一切的表情,眼中射出執拗到近乎痛苦而扭曲的光;看到她驚險萬狀地閃過了這一擊之後,他的眼瞳微微瞠大了一點,又很快壓下眉眼、眯起眼瞳,露出發狠的神色,鼻子也微微皺起了,雙手握住刀柄,再次向前躍起一步,衝著她揮下刀鋒。

  「喝呀!」

  柳泉不得不倉促間一抬手。

  鏗的一聲,她手中刀的刀鋒與平助的刀鋒在半空中相撞,發出低沉而不祥的響聲。

  柳泉用力架住平助的刀,因為他竟然微微抿起嘴,鼻尖也皺起,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用蠻力將她的刀鋒慢慢壓下,直到脫手——

  柳泉急中生智,飛起一腳。

  簌簌之聲響起,被平整過的街道路面上塵土乍然飛揚起來。

  平助下意識手上勁力一松。下一刻他就聽到對面的清原大喝一聲,手中刀用力一振,將他的刀鋒蕩開。

  平助還來不及懊惱——因為自己剛剛取得的那一丁點優勢瞬間就又被對手的妙招化為烏有——就聽見他的對手得意的聲音揚了起來,大大咧咧的,像是存心想要氣死他一樣。

  「嘿!這一招『揚土迷眼』怎麼樣!」

  平助:「……」

  不知為何,他愣了一下,忽然微微垂下視線,若有所失地笑了一下。

  「原來……從來都沒有變過的人,是你啊。」他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

  柳泉:?

  平助繼續說道:「而我們這些人,都變了嗎……」

  柳泉:「……」

  她開始有一點明白平助想要表達的意思了。可是礙於自己所扮演的這位新選組的忠誠隊士兼御陵衛士中的臥底「清原」的立場、人設和身份,她什麼也不能多說多做;因此她只能苦笑了一下,稍微斟酌了片刻,把握著作為「清原」的設定,謹慎地應了一句:「……現在還不晚。平助君只要回來的話——」

  誰知道這一句話裡的不知哪個字觸動了平助那原本已經十分脆弱的神經。他忽然猛地仰起頭,那雙大而明亮的、看上去還像是少年一般的眼瞳裡驀地湧出了可疑的淚光。

  他大聲喊叫道:「……不!!」

  柳泉:!!!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驚異地盯著激動的平助。

  而平助,或許也察覺了她的驚訝之情,那種先前的氣勢忽然全都消失,他自失般地淡淡一笑,聲音低了下去。

  「是啊……不可能了。」

  他的聲音低微如同耳語。

  「即使再怎麼想要回到以前那個樣子……也不可能了……」

  柳泉:!?

  在她所經歷過的那個同人世界裡,她實際上並沒有親眼目擊平助在油小路重傷的一幕。因為她接受了山南的追加密令、急匆匆趕到油小路的時候,平助已經受了足以威脅生命的重傷,再加上那個鬼族的大管家天霧九壽率領著薩摩藩兵,對只身應戰的齋藤形成了包圍,所以她完全沒有心思多想平助的事,就迅速投入了戰鬥。

  事後回到屯所,雖然聽說平助還是因為傷勢過重、不得不喝下變若水成為羅剎,但是和歷史上相比已經有機會多延長了好幾年的生命;所以失去這樣一位同伴的真實感和痛苦,也同樣延後了好幾年,地點也從油小路延後到了仙台城。

  所以現在站在油小路的街頭,身旁倒著包括真正的伊東甲子太郎在內的數名御陵衛士的屍體,面對著這位看起來就像是二十歲剛出頭的青年平助,她忽然有了一種自己將要在此時此地失去重要的同伴的實感——以及痛苦。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即將失去他年輕生命的青年,心中湧起了一股亟欲在他人生的最後時刻安慰他的衝動;她不禁往前邁了一步,開口說道:「不,平助君……大家明明都在等你回來——」

  話音未落,她就猛地睜圓了雙眼!

  因為她看到在平助的身後,一個身著新選組那身淺蔥色羽織的隊士,驟然朝著平助的身體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太刀!

  她的第一個下意識的反應,是想要大喊出聲向平助示警,讓他「小心身後!」。然而那在長久的磨煉和多重世界的輾轉之中已經被鍛煉出來的、頑強而堅固的理智,卻突然從身體深處浮現出來,然後支配了她的整個身體,讓她雖然微微張開了嘴,那句「小心身後偷襲!」的示警之語猛然化作一個硬塊,噎在了喉間,將她所有發聲的通路都牢牢堵死。

  她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甚至,連抬起手來指一指平助的身後作為示警這樣的動作,她那已經被頑固到近乎冰冷強大的理智所主宰的身體,也沒有做出。

  有的時候,無情的戰場上——或者說,歷史的節點上——微妙的一丁點時間或空間上的錯位或滯後,就能夠引發完全不同的後果。

  比如現在。

  柳泉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新選組平隊士的刀唰地一聲揮下。然後那鋒利的刀鋒之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小的沉悶響聲,刀鋒切開人的血肉。即使是在這樣黑暗的深夜裡,柳泉還是能夠看到有一蓬血花,從平助的背後猛然噴發出來!

  柳泉:!!!

  「不!平助君!!」她失聲大叫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先前似乎沉浸於和她對戰與對話、而忘記了防備自己身後偷襲之敵的平助,身體猛地一震,表情瞬間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扭曲,發出一聲慘叫。

  然後,他似乎立刻就忘卻了面前的對手,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去,好像是想要揮刀還擊,教訓那個完全沒有士道精神、竟然敢從對手背後偷襲的陰狠敵手一樣。

  然而,他的轉身和揮刀的動作,都已經因為中刀重傷和霎時間大量失血而變得無比緩慢死板,就像是木偶一般呆板而僵滯。

  沒等他舉起刀來,他身後那位臉上的神色被激動、驚異、畏懼、驚恐等等諸般情緒來回激蕩而扭曲了的偷襲者,就搶先再次發動了攻擊,雙手握住刀柄,一刀揮向平助的面門。

  唰的一聲。

  平助的頭頸,隨著對手的刀勢,猛地往後一仰。

  柳泉:!?

  在她還沒有衝上去喝止那位立功心切、又因為畏怯原新選組八番組組長而從後偷襲的隊士的時候,永倉的怒喝聲已經在她的身後響起:

  「喂!!三浦你這家伙——住手!!」

  或許是因為聽到了永倉的怒吼聲,已經搖搖欲墜的平助居然搖搖晃晃地又頑強地把半側身子轉了回來,好像是想要再看一眼當年和他作為最好的友人的永倉和原田。

  然而這一動作卻讓視力上佳的柳泉立即駭然變色了。

  因為這個動作使得平助的正面重新朝向她,借著月光的照耀,她幾乎是立刻就看清了平助的臉上有一道駭人的巨大傷口,從前額斜斜劃下,直到鼻梁,既長且深,血肉翻卷,從傷口裡湧出的大量鮮血從平助的鼻翼兩側滑下,將他下半張臉的大半部分都染成了紅色。

  柳泉感覺一瞬間自己全身的血液就凝固了。

  仿佛血液都已經結冰一樣,她感到渾身發冷,甚至連視野中都一陣陣發花。她感到自己無法抑制地張大了嘴,想要呼喚平助的名字,聲音卻梗在了某處,無法發出。

  在她發花且開始模糊的視野裡,平助又搖晃了幾下。然後,在她的面前轟然倒地。

  他是臉朝下撲倒的,臉上巨大而可怕的傷口裡湧出的鮮血頓時將他臉下的一片小小的路面都染紅了。他的刀跌落在他身邊不遠之處。

  柳泉仿佛聽到原田的聲音,用一種完全不符合他劍士人設的撕心裂肺之感大喊著:「平助!!!」

  作者有話要說:

  11月1日:

  抱歉啊大家,這兩天我終於累趴下了……病毒性的重感冒,吃什麼藥都不算太見效……

  本周的榜單我總算沒有放大家鴿子【欣慰臉

  下一周不知道還有沒有上榜,如果有的話我會繼續努力的,當然沒有的話我也會繼續努力!

  總之接下來會有各種巨大到不行的腦洞,大家喜歡的刀劍或許也會首次登場呢【圍笑

  周四先不更新,讓我緩一天。周五恢復更新~~


第694章 【回歸篇之四】 117

  這一聲卻仿佛喚醒了柳泉的神智。她身影一動, 急步衝上前去, 顧不得遵循什麼現代醫學急救原則,拼盡全力將平助的上半身扶了起來。

  這一下她才發現,平助雖然看似有種青年的清瘦感,但真正將他扶起時卻感到他的身體頗為沉重——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知覺嗎?還是……已經死去了?!

  柳泉顧不得多想, 急聲叫道:「平助君!!平助……?!」

  在她急迫到連敬稱都忘記了的連聲呼喚之下, 原本以為是已經當場失去性命的平助,居然又——

  嘴唇微微顫抖了兩下,原本英俊、如今卻已如同羅剎一般嚇人的那張年輕的臉上,眼簾費力萬分地撐開了細細的一條縫隙。

  平助蠕動嘴唇。鮮血流到了他的嘴裡,他好像也渾然不覺似的, 像是努力想要發出聲音來。

  柳泉咬緊牙關, 免得自己當即就會崩人設一般地崩潰痛哭;為了掩飾自己的悲痛和軟弱,她向著平助的臉深深俯低了腰, 耳朵幾乎貼在平助的唇邊, 才算勉強聽到他的聲音。

  「啊、哈……是不是……該是……念、念首俳句的……時刻……了啊……」

  到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說笑嗎!!

  不知為何, 這麼平淡的一句話——這麼拙劣的一個玩笑, 卻瞬間將柳泉剛剛高高豎起的心防擊潰了。眼淚從她的眼眶裡湧了出來。

  「別、別說笑了!」她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是抖的, 抖得簡直不成樣子。

  「念、念俳句……那不是……土方先生的事嗎……」

  眼淚滑過鼻梁, 顫顫危危地在她的鼻尖懸了片刻,再無聲無息地墜下,仿佛落在了平助的臉上。

  平助怕痛似的眯起了眼睛, 斷斷續續地無聲笑了起來。

  「是啊……」他蠕動嘴唇, 無聲地作出了這樣的口型。

  因為剛剛臉朝下撲倒的關系, 他的臉上現在除了縱橫交錯的傷口和血跡,還有泥沙。然而他卻好像全然不在乎那些了一樣,再度努力地睜大——雖然在柳泉看來,他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將自己的眼睛睜開小小的一條縫而已——雙眼,嘴唇張合數次,才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來。

  「那就……你來背吧,土方……先生的,俳句……」

  柳泉一愣。

  這個時候,永倉和原田也迅速解決了剩下的御陵衛士——剩下那幾個人眼見自己在新選組這裡討不到任何便宜,又已經失去了三個同伴,變得無心戀戰,抵擋了幾下,就紛紛逃跑了——所以永倉和原田也已經騰出空來,趕到了平助的身邊。

  聽到了平助這樣的要求,他們兩人都是一愣,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滿是悲痛。最後,還是永倉沉聲說了一句:「那你就背一首吧,清原。」

  柳泉聞言,頓了一下。

  她倒不是不願意滿足平助最後的要求,而是……她一時間想不出來自己應該背哪一首。是闡述副長作為武士的意志的呢?還是副長平時的有感而發呢?……

  最後,她微微俯低了上半身,接近了平助的耳畔——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毫無疑問平助已經聽不到她的語聲了。

  她靜靜地、盡量語調平穩地說道:

  「若非居此間……豈有近所賞花樂——」

  在說出最後一句的時候,她頓了一下,然後再開口的時候,聲線很明顯地顫抖了。

  「今日相見歡……」

  平助慢慢地抬起唇角——現在的他仿佛也只能做到這一個動作了。

  油小路的街道上一片靜寂。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平助那仿佛像是個壞掉的風箱一般艱難的、呼哧呼哧喘息的聲音,在油小路的街頭響起。

  然後,平助艱難地發出了兩聲已經喑啞的低笑聲。能夠聽得出來,血沫已經快要堵塞他的喉間。

  「真想……回到……那時候啊……」他說。

  「可、人是……會變的……」

  柳泉:「……」

  雖然已經盡力睜大眼睛,然而眼淚卻完全模糊了她的視線。

  平助最後發出了兩聲沉重的喘息。他的喉頭發出呵呵的不祥聲音,像是有一頭暗藏在黑暗裡的怪獸,要吞噬他最後的生命力一樣。

  然後,他萬分費力地擠出了兩個音節。

  「對不——」

  最後的那個「起」字尚未說出來,柳泉就感到自己的臂彎往下一沉!

  她猝不及防,一時間竟然沒有撐住平助沉沉墜下去的身體,上半身前傾,險些被平助的身體帶倒。

  永倉及時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也及時接住了她懷中的平助。在幫助她重新直起上半身蹲好之後,永倉閉了閉雙眼,將平助已經失去生命的身軀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了地面上。

  「我們……沒能幫到他啊……」他發出一聲帶著痛苦的喟嘆,嘴角下撇、雙唇繃得緊緊的,就那麼充滿悲痛地緊盯著平躺在地上的平助。

  原田更是已經快要抽泣起來了——看起來歷史上真正的原田,是個好惡都十分鮮明的性情中人啊。

  「平助……你這家伙……叫你跑你也不跑,到底是為什麼啊!」

  正在此時,不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一聲沉聲低喝:「平助!」

  柳泉的身影一瞬間就僵硬了。

  她認得那個聲音。

  永倉和原田也猛地轉過頭去。

  「近藤先生……土方先生……」原田喃喃地叫道,盯著那一行人就這麼衝了過來。

  是近藤和土方。

  雖然是緊跟在近藤身後的,但剛剛那一聲呼喚毫無疑問是出於土方之口。或許是因為想要讓平助活下來的心情太過迫切,導致了並不經常搶在近藤之前發言的土方,今晚先於近藤發出那樣一聲呼喊。

  柳泉沉默地隨著永倉和原田一道站起身來,將平助身旁的位置讓給了急匆匆趕到的近藤和土方。

  近藤幾乎是有點慌亂似的俯下身去,抖著手去探平助的鼻息。

  當然是一無所獲。

  近藤的表情好像又是震驚、又是悲痛,嘆息著搖了搖頭,說了一句:「怎麼會這樣……明明已經做好了安排啊……」

  土方緊跟在近藤的身邊,注視著近藤徒勞的嘗試,目光陰郁、眉頭緊皺。

  原田忍不住說了一句:「……又走了一個……!」

  土方的背脊忽然微微一震。

  聽到了這句話,永倉也似乎湧起了一股感慨。

  「先是山南先生,現在又是平助……」他的語調低而沉重。

  「不能……不能等到事情無法挽回的時候再來安排啊!要從一開始就——」

  他的聲音哽住了。過了許久,才繼續說道:「……就像是山南先生當初那樣——」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僅僅只是提到了「山南先生」這個名字而已,土方就猛然皺起了五官,像是提及這個名字會讓他感到一陣刺痛似的;他的臉上下意識地露出了類似要害被刺中的那種既防備、又痛苦的神態。

  「是、是的!」似乎是察覺到在原先就很低落的氛圍之下,驟然又緊張起來的氣氛,近藤突然提高了一點聲音,主動把話題攬了過去。

  他紅著眼睛,把手放在平助冰冷的額頭上,低下頭去望著平助那張已經變得蒼白平靜的臉,沉默了片刻,才語調艱澀地說道:「……沒能阻止最糟糕的事情發生,這一切都是我這個做大將的過錯。」

  土方猛地抬起頭來望著他,脫口而出:「近藤君!……」

  近藤仍然低著頭,視線落在平助的臉上,並沒有看向土方,卻搖了搖頭,阻止了土方下面的話。

  「如果從一開始就跟大家坦誠以對,說出讓自己困擾的事呢?——最近,我無數次地這樣想著。」

  「勉強自己像個大將的樣子,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大家在推動著我向前走……可是走著走著怎麼成了這樣呢,大家都不見了……會讓大家這麼痛苦,難道不是我的無能嗎。」

  近藤用一種平靜的剖白語氣,慢慢地說著。他寬闊溫熱的大手,溫柔而傷感地撫摸著平助的額頭。

  土方忍不住又喊了一聲:「……近藤君!」

  近藤這才轉過視線望了他一眼,安撫似的衝著他笑了笑,然後轉向一旁的永倉。

  「不,阿歲,這句話是必須得好好說出來才行的。——抱歉,沒能察覺到大家的痛苦,是我的過錯。」他說。

  一時間,油小路的街頭十分寂靜。大家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沒有人說話。

  「我認真地思考過了……在實現理想之前,說不定還會有比這個更痛苦的事發生……但是,我一定會懷著珍惜每個同伴、想要和大家一起奮鬥的心情繼續努力下去,所以,可以繼續輔佐我嗎,永倉君,原田君?」

  原田大大地愣了一下,然後先於永倉叫了出來。

  「既然近藤先生這、這麼拜托我的話,我、我當然沒問題了……」

  就連一直臉繃得緊緊、面容又悲痛又凝重的永倉,頓了一下之後,也用力點了點頭。

  柳泉:「……」

  她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直到這個時候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她,她才稍微反應過來。

  啊,在等她的回答嗎?可是剛才局長並沒有點到她的名字啊?

  然而台詞到了面前也不能不接,她想了一下,然後回答道:

  「我……當然相信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11月3日:


第695章 【回歸篇之四】 118

  近藤好像如釋重負似的滿意頷首, 土方卻微微皺著眉頭, 臉上的嚴峻之色一點都沒減輕。

  其實他們也不能在油小路這裡過久逗留。無論是伊東還是平助,抑或是其他那幾名御陵衛士的遺體,還橫七豎八陳列在街頭;假如近藤和土方走慢一點的話,萬一被那些逃離現場的御陵衛士殘黨逃去什麼地方搬來了不在預期之中的救兵, 那麼事態就更難以收拾了。

  換言之, 新選組的局長決不能今日被去而復返、還搬來救兵的御陵衛士殘黨圍殺在此地啊,是不是?

  於是決定了由永倉和原田護送著近藤先行回到屯所,土方則留下來善後。

  即使再怎麼悲痛,平助現在名義上也是新選組的敵人和背叛者了;在近藤、永倉和原田離開現場之後,留下來的土方蹲在平助的遺體旁邊, 目光有絲黯然地注視著平助的面容。然後, 他頭也不回地對他身後默然站立的柳泉說道:

  「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你沒能救下他?——以你、永倉和原田三個人的身手, 假如沒有意外的話, 應該是可以保住他的吧。」

  柳泉:「……」

  她一時間竟然感到無言以對。

  副長好像並沒有責問她的意思, 只是很單純地在調查事發時的狀況而已。然而這個簡單的問題, 她卻還是很難回答。

  要說什麼呢?說「平助專心與我對戰, 所以當三浦從他身後偷襲時他沒能發現」?還是說「我原本有機會搶先警告他的, 可是我沒有」?

  說「我本來有機會救他的,但是我為了維護歷史的真實,選擇了袖手旁觀, 辜負了你的信任, 犧牲了他」?!

  土方問出問題之後, 許久沒有得到她的回復,不由得回過頭來望著她,面露奇怪的表情。

  「怎麼了?這麼難說出口嗎?難道還怕我回去之後命令你切腹嗎。」他淡淡地追加了兩句,語氣不辨喜怒,也聽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說笑。

  柳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用一種干巴巴的語氣說道:「平助君專注於和我對戰的時候,三浦突然從他背後冒了出來……我之前並沒有注意到他是從哪裡來的,但是等我發現他的時候,已經……」

  她本來想說「已經太晚了」,好洗清一下自己身上或許應該承擔的責任;然而那幾個字卻梗在她的喉間,讓她發不出聲音來。

  不過得到了她這樣的說法,和之前永倉與原田的說法相對應,也得到了印證;副長點了點頭,並沒有對她可疑的停頓產生任何疑心,而是嘆息似的應了一聲:「啊,是嗎……」

  應了這麼毫無意義的幾個字以後,副長又停了下來,仿佛有什麼事一直梗在他的心頭一樣。他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條被月色照得慘白凄清的長街上,慢慢掃過那一地的血跡、人的殘肢和被砍斷的手指、還有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幾具遺體——

  「平助,他最後說了什麼嗎。」最後,副長用一種嘆息的聲音低沉地問道。

  柳泉:「……」

  啊,又是一個難以作答的問題。

  颯颯颯颯颯颯——

  忽然猛烈起來的夜風吹過兩旁的屋頂,柳泉不用抬頭也知道,既然油小路之變已經如同歷史上一樣落幕,結果也並沒有任何改變的話,那麼就說明她和付喪神們這一次已經完成了任務。

  那些付喪神們想必現在都正在往油小路這裡趕來吧。因為他們的審神者還在這裡。

  是啊,她現在已經不是新選組隊士了,也不會是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更不可能與面前的人產生比上司和下屬這種關系更深的羈絆。

  他們,就到此為止了吧……?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借以壓下那陣心頭突起的酸澀。

  「平助君……說想要回到過去。」她力持平靜地開口,「說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回到那個時候了吧……」

  「……因為,人是會變的。」

  她的尾音低了下去,表情變得黯然。

  土方沉默良久。

  「……是嗎。」他緩緩吐出這兩個音節,帶著一絲感慨萬千似的情緒。

  然後,他呼出一口氣,並沒有轉過頭來望著她的表情,而是慢慢仰起頭,望著天際那一輪似乎要被烏雲遮去的月亮。

  「……只有這些話嗎?」他沒有評價她剛剛轉述的平助的話,而是又簡單地問道。

  柳泉默了一下。

  「……不。」她也同樣以一種簡單而平直的語調回答道。

  「平助……大概想吟一首辭世詩吧。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所以,他問我可不可以背一首……土方先生的俳句。」

  土方:「……什麼?!」

  反而是平助的這個要求,讓他露出震驚的面色,猛地轉過頭來望著柳泉。

  柳泉同樣側過臉去望著他。

  鮮血浸滿的長街上,腳下倒著同伴、友人和敵人失去生命的身體。只有他們兩個人並肩站立著,相互對視,沒被烏雲遮去的月亮仍然頑強地發著光亮,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臉上和肩上。

  柳泉慢慢地彎了彎唇角。

  「我說——」

  「若非居此間……豈有近所賞花樂」

  「……今日相見歡。」

  土方:!!!

  副長一瞬間臉上流露出極為錯愕的神色。

  聽著柳泉一句一頓地背出他所寫的俳句,他臉上流露出的表情,有那麼一霎除了震驚之外,還有些別的、更深刻也更復雜的東西。但那種表情只在他臉上停頓了一瞬便消失了,新選組的鬼之副長低咳了一聲,重新板起了臉,就仿佛那些動搖的情緒只是別人的錯覺而已。

  「就不能……讓人省心一點嗎,這個笨蛋……」

  副長用一種類似怒氣衝衝的口吻說道,假如不知道前因後果的話,會錯誤地認為他只是在責罵做錯了事的部下吧。

  然而柳泉卻在那一句斥責似的話裡聽出了別樣的、類似沉痛的意味。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剛想張口說點什麼,副長就慢慢眨了眨眼睛,把臉重新撇開了,也不再與她對視。

  「……還不能就這麼帶他回去安葬。」他粗聲粗氣地說道,「雖然很不甘心,但我們得把他留在這裡,等著那些御陵衛士再回來……」

  柳泉露出了疑問的神色。

  副長就好像察覺到了似的,露出一個苦笑,漫望著天際,說道:「……既然平助那家伙一直到了最後都選擇要留在御陵衛士,那麼,就這樣吧。」

  「以後的事,誰能說得准呢。說不定幾十年、幾百年之後,大家會說新選組選在今日伏擊伊東和御陵衛士是錯的……」

  柳泉:?!

  副長的側臉逐漸繃緊了,顯露出堅毅的線條來。

  「我不在意那些說法。我只知道這就是我今天必須去做的事情。不采取點行動的話,我就愧對了我的良心——平助,一定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來到這裡的吧。」

  柳泉:!!!

  副長慢慢勾起唇角。然後,毫無預兆地,他按著腰間的刀柄,向著屯所的方向轉過身去。

  「……那麼我就尊重他的心情吧。」

  「雖然是個傻孩子……但是,沒有人能夠替他決定哪一件事才是對現在的他來說,最重要、最值得賭上性命去做的事……」

  「既然認真地思考過之後仍然想要這麼做的話,那麼我也不會替他推翻他的決定。」

  「平助,是在認出你和永倉還有原田之後,仍然拔出了刀,要與你們戰鬥的吧。」

  「那麼就說明,那一刻的他,想要作為一個御陵衛士——而不是新選組隊士——戰鬥到最後。」

  「那麼就作為一個御陵衛士,堂堂正正地這麼離開吧。」

  柳泉:!!!

  一些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細節,隨著副長的話語,此刻都慢慢浮現在心頭。

  確實……雖然平助說著「想要回到過去」的話,在想不出辭世之句的時候也想要使用副長的俳句來代替,然而他確實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他想要重新回到新選組,想要以一個新選組隊士的身份死去。

  平助一直都在左右矛盾著。或許一直到死都是如此。但在死亡的一霎那,他並沒有傳達出想要回到新選組的心情。所以,也只能把他作為值得尊敬的對手和敵人,就這麼目送他遠去了吧——?

  副長朝著屯所的方向邁開腳步。

  很奇怪地,他仿佛並沒有詢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的意圖。就好像是他確信她一定會跟在他身後,同樣也回到新選組的屯所裡一樣。

  然而,副長已經走出去了很遠,柳泉卻仍然雙腳像是釘在了地面上一般,沒有和無數個從前的——記憶裡的瞬間一樣,急急邁開腳步追上他。

  在身後傳來連續好幾聲從房頂躍往地面的落地腳步聲之後,柳泉才開口了。她頭也不回地說道:「走吧。」

  一道金光閃過,終於,油小路的街道上沒有了任何活人的行跡。只有被鮮血染紅的街道,以及街頭那些已經因為這場著名的死戰而失去性命的人。

  歷史恢復了原狀。只有吹過檐角的風,像是一種無人知曉的、深深的嘆息。延續經年,長久不停。

  作者有話要說:

  11月5日:

  重感冒仍然在攻擊著作者菌【。

  然而本周繼續有榜單的字數要求,所以每天我都會更新的,時間現在有點說不好,還是暫定零點吧,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是在下午。

  這一更是今天的份,明天下午一點左右的時候應該還會有一更。

  最近大家都不太理睬作者菌了,作者菌很桑心【對手指

  下一章,新人(刀?)登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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