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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開局撿到一只名偵探》作者:蕭暖陽【完結+番外】

第646章 John Walker(十六)

  大阪。

  服部平次和大瀧警官敲響一戶人家的房門,過了一會兒,門板才被人從裡面打開,門縫中露出一張素淨中帶著警惕的臉。

  「你們是?」

  「請問您是築城麻美女士嗎?」

  待對方點頭後,大瀧警官熟練拿出警員證,「警察,有些事情想要向您詢問,我們能進去聊聊嗎?」

  門板後的女人,築城麻美一怔,下意識盯向他拿出的證件,似乎認真辨認了幾秒,這才遲疑地點點頭,後退一步取下門上的掛鎖,「請進。」

  築城麻美,女,三十六歲,育有兩個女兒。六年前與丈夫離婚,之後帶著兩個女兒獨自生活,她原本是全職家庭主婦,離婚後只能靠到處打工維持生計。

  這份資料服部在來之前就已經在大瀧警官那裡看到過,現在見到本人,至少在外表上果然沒有出乎預料的地方。築城麻美只是個普通母親,因為兼職了多份工作透支身體,臉色總是疲憊而憔悴,與每一個艱難生活的女性並無區別,他們找上她的原因在於她的前任丈夫小村,也就是那位為疑似「策劃師」的北原健開出死亡證明的醫生。

  「家裡有點亂,你們請坐吧,我去倒茶。」

  築城麻美將他們引進屋,又匆忙撩起臉側散落的碎發,轉身去廚房茶水間。

  服部平次跟著大瀧警官走到客廳的沙發,剛一落座就感覺到一束觀察的目光。他扭頭看過去,對上了一雙躲在門縫後的黑漆漆的眼睛,像藏在暗處警惕他們的小獸。

  年關剛過,大部分學校還沒開學,這家的女兒還在家裡也很正常。服部雖然疑惑,但衝門後的人點點頭後沒有繼續盯著那個方向看,禮貌地移開了視線。

  如築城麻美所說,這個屋子較之其他有家庭主婦經常收拾的家庭,的確有些亂。大概是常年打工,讓她沒有多余的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而家裡的大女兒也才十二歲,能夠幫上的忙也有限,更不用說還有一個七歲多只能添亂的小女兒。

  老實說,大部分家庭主婦在孩子剛出生沒多久自身也缺乏獨立賺錢的能力的時候,很少會主動和丈夫離婚,除非是實在過不下去。且「實在過不下去」的範圍非常寬松,有部分時候甚至連家暴都是可以被忍受中的一項,嗷嗷待哺的孩子,沒有希望的前路,那些可憐的女人在一層一層的壓力下,只能被牢牢束縛在原地,最後完成自我馴化,連反抗的意識都被最終磨滅。

  服部在來之前原本以為築城麻美會是極少數那種性情堅韌富有反抗勇氣的女性,所以才能在女兒才一歲多時毫不猶豫和丈夫離婚,但現在按照目前短暫的粗淺印像,性情堅韌大概勉強能算,只是她似乎更加偏向於傳統的柔和且善於忍耐的性格,那麼她當初毅然決然和那位小村醫生離婚的原因就十分值得探究了。

  服部少年偵探病發作,一不小心腦子先跑了八百裡,但他緊接著反應過來這是人家的私事,又連忙把自己跑偏了的思緒拉回來。

  這時候這家的女主人已經端著泡好的茶走了過來,她將茶杯一一擺在他們面前,低聲詢問,「警官先生是想找我問什麼?」

  「是這樣,」大瀧警官開門見山,「我們其實是想找你之前的丈夫,小村一郎……」

  他話音剛落,服部就見對面的女性臉色應聲白了一下。他正疑惑,臥室方向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這家的大女兒一把摔開房門,像個炮彈似的從裡頭衝了出來。

  「我們跟那個男人沒有關系!」

  「茜……」

  築城麻美下意識拉了一把她,但少女沒有理會母親的阻攔,她像只產生了應激反應的小刺蝟,渾身的刺都張揚了起來,狠狠盯著兩個進入她家中的陌生人,一邊不忘把母親擋在身後。

  「那個男人很久以前就拋下我們了!他在外面出事了吧,我就知道,果然會有這樣一天,否則現在也不會有警察找上門來。他做了什麼都是他自己的事,跟我和母親還有真奈美無關!」

  服部扭頭去看她口中的「真奈美」,果然,臥室門口還有個看起來七歲大小的小女孩,正趴在門框上怯生生往外望。

  大瀧警官頭疼地試圖解釋,「那個,茜小妹妹是吧?聽我說,你父親他……」

  「他不是我父親!」少女近乎仇恨地喊道,「從他打算把真奈美送去當祭品開始,他就已經不是我們的父親了,我們早就跟他斷絕關系了!」

  「什麼時……等等,祭品?」大瀧警官猛地反應過來。

  服部平次錯愕抬頭,茶幾對面的少女面上的恨意尚未退去,眼眶還泛著紅。

  「如果不是這樣,媽媽也不會帶著我們從他身邊逃走了。但就算這樣,他也沒有放過我們,讓人來騷擾了我們好幾次。我早就說過了,我沒有父親,我的父親八年前就死了!」

  一個小時之後,服部平次和大瀧警官終於離開了這棟居民樓。大瀧警官的臉上還帶著恍惚,他們剛剛從築城麻美和那名叫做茜的少女口中聽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

  小村一郎八年前從醫院辭職之後,加入了一個教派,還把家人一起搬去了東京。他們原本以為摻和進了疑似策劃師的北原健的事件裡,他很快就會被滅口,但沒想到他不但沒死,甚至在那之後還在那個東京的教團裡混得風生水起,甚至混到了中層的位置。

  之後,為了繼續在教團中獲得更高的地位,他向家人提出要把家中剛出生的小女兒作為祭品交給教團高層,還說了反正她現在也沒有意識,之後還能再生一個之類的話。

  這件事當然遭到了妻子築城麻美的激烈反抗,她再怎麼性格柔順也是一個母親,自然不可能認同這樣荒謬且滅絕人性的事。她因此對自己丈夫徹底失望,拼盡全力地和他離了婚並且成功帶走了兩個女兒,逃回了大阪。

  她回到關西之後,小村還派人來找過他們,只不過那個教團的勢力在東京,對這邊鞭長莫及,所以才讓她帶著女兒躲躲藏藏到了現在。

  「嘶……雖然也聽說過信教信到親手謀害自己孩子性命的例子,但是我以前都是在電視裡看到,在現實中遇到這種事還是頭一次。神之光教團,大阪這邊好像的確沒聽過這個教派的名字,服部你經常去東京吧,你在那邊聽說過嗎?服部,服部?」

  服部平次正望著手裡的十字架掛墜發怔,那是築城麻美給他的。那位女性的原話是那是小女兒出生時小村帶回來的。因為更看重兒子,小村一直對大女兒非常忽視,她又生下一個女兒後原本以為他會非常不滿,最開始也的確如此,但不知道為什麼某一天他從教團回來之後忽然變得非常高興,還帶回了這個十字架當做慶祝小女兒出生的禮物。

  小村基本沒給他的孩子買過什麼東西,所以兩人離婚後,築城麻美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把這個十字架扔掉。

  大瀧警官連著喊了好幾聲才喚回關西名偵探的注意,他猛地回神抬頭,目光中還有一絲怔然。

  大瀧警官:「你怎麼了啊,服部,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差不多。這個十字架,我之前好像在哪裡見過。」

  「誒?」他聞言又低頭打量過去,築城麻美給他們的這個十字架有些特殊,它的橫長和縱長完全相等,是一個正十字。這種十字架一般多見於東正教,現在的天主教和沒有宗教意義單純只是用作裝飾的十字架都是拉丁十字,縱長大於橫長。

  「這麼說的話,這個造型在我們這邊的確有些少見,服部你是在哪兒看到的?」

  服部:「……在菊池那裡。」

  「哦,菊池……等等,那不是在掘墓人案件中遇害的那個女孩子?」大瀧警官猛然反應過來,下意識抬頭,就見少年偵探的神情果然蒙上 了一層陰霾。

  「大瀧警官你覺得這個十字架代表什麼含義?」

  「我……」

  「按照築城桑的說法,小村是個極度重男輕女的人,他不可能會為有一個女兒的降生而真正感到高興,除非是因為別的理由,比如這個女兒能夠給他帶來其他利益,就像他之後提出的要將她送去當做祭品。那麼他那個時候從教團拿回來的,送給真奈美小妹妹的那個十字架可能是某一種標記。」

  大瀧警官迷茫地復讀,「標記?」

  「比如說,這是他們的教團選定的獵物。十字架最開始在古代就是作為刑具使用,耶穌也是在十字架上受難死亡的吧?」

  「……」大瀧警官下意識沿著他的推理往下深思,忽然頭皮發麻,只感覺連他的聲音都可怕起來,「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菊池小妹妹那裡也有這樣的十字架並且跟這個一模一樣的話,說明她也是那個教團選定的祭品之一?那她的死……」

  服部平次已經拿出了手機,「菊池的遺物都在菊池叔叔那裡,我上次問候的時候他說給公司那邊請了一個長假,准備在國內多留一段時間,我現在去找他。」

  「那我陪你……」

  「不用,大瀧警官你繼續去查北原健。我們之前就推測過,如果那個小村醫生沒死肯定是被John Walker的人吸納了,那個神之光教團說不定就跟他們有關。」

  服部平次邊撥通電話邊拔腿往街邊方向跑,「有消息就告訴我,我打車過去不用送了……」

  他邊說邊衝著街道一招手,有輛從路口開過來的出租車恰好放下乘客又收到新的訂單召喚,積極開過來停到他面前,少年偵探把車門一拉上了車,大瀧警官剛來得及應上一聲「好」,他就連人帶車眨眼跑遠了,只留下一陣混合著尾氣的煙塵緩緩飄落。

  .

  與此同時,東京峰會會場。

  【我剛剛遇到高木警官了。】

  灰原哀低頭編輯郵件,【跟你的猜測一樣,警方這一次來了很多人,大概的確有人想要在開幕式中做些什麼,只是不確定是不是John Walker。】

  名偵探大概正在輸液,單手打字速度慢如烏龜,好半晌才回過來一條消息。

  【那個你懷疑是組織成員的人呢?】

  灰原哀回過頭,帶著金絲眼鏡的青年正和博士相談甚歡,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日本同僚身上。借著博士龐大的軀體遮擋,灰原哀終於得以不著痕跡地觀察他,青年有一頭歐洲人常見的金棕色短發,輪廓立體,氣質卻很溫厚柔和,胸前口袋裡還別著一只黑色的鋼筆。

  【還在跟博士聊天,我現在已經開始有些懷疑我的判斷了。】

  【?】

  【他跟博士聊了這麼久都沒有露餡,看起來是真的對他口裡那種新型材料很有了解,組織不可能真的派個研究員來參與這種任務吧。】

  名偵探對此沒有發表什麼看法,他更關心另外一件事,【你在高木警官身上放竊聽器了嗎?】

  【你以為我是你?】

  灰原哀扶了扶被遮擋在碎發下的耳麥,下一句話就淡定轉告,【他們剛排查完,似乎在會場暫時沒發現可疑人士,現在正在邊警惕邊等其他地方的消息。】

  【……】

  名偵探先是給她發來了一串含義豐富的省略號,隨即大概到底沒忍住這句吐槽。

  【你不是說你不是我嗎?】

  灰原哀在心裡輕輕「哼」了一聲,沒跟他計較。博士出品的竊聽器柯南那邊雖然也能接收到信號,但是會場距離醫院中間還隔著兩個區早已超過竊聽距離,想想名偵探現在的情況,她最終大度地編寫了新回復,【我先幫你盯著,有情況會告訴……】

  最後一個字沒能打完,她忽然聽到耳麥裡傳來一聲驚愕的確認。

  「你說什麼?發現了炸彈?!」

  她打字的手驀地停下。


第647章 John Walker(十七)

  「立即退出來!報告你的位置,□□處理班呢?准備上場拆彈。」

  「是,我的位置在會場出口附近的通風管道,已經安全退出,炸彈上顯示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鐘……」

  類似的事情早就做過預案,發現炸彈的警察也算早有心理准備,線路中的氣氛雖然緊張但還算有序。

  黑田兵衛低聲開口,「開場的流程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三十分鐘,正好是首相致辭完畢從通道裡退場離開的時候。那些人時間掐得這麼准,警方或者峰會的組織部裡還有他們的人沒被揪出來。」

  吉永輕輕吐出口氣,「奧姆真理教的時候警方准備對教團基地進行搜查,但這一計劃被警局內部的信徒提前泄露給了麻原,最終導致了東京地鐵□□毒氣事件爆發,十三人死亡,六千多人受傷。宗教對任何組織的滲透都是防不勝防的,開幕式的相關信息泄露出去也算早有預料。」

  他話音剛落,線路中再次傳來報告,「□□處理班已經就位,沒問題,這個炸彈可以拆除。」

  「立即拆除炸彈。」

  「是。」

  這時候,暫代現場指揮的目暮警部走了過來,低聲彙報,「開幕式開始之前,會場的所有地方,包括通風管道都進行過安全檢查。當時沒有發現任何危險物品,這個炸彈是後來被裝上去的,也就是說現場有對方的人。」

  他略微遲疑地建議道,「保險起見,是不是還是請首相閣下提前退場?雖然出口處的炸彈已經被發現了,但是如果稍後首相閣下致辭的時候,他們還安排了人藏在來賓裡衝擊講台,首相閣下依舊有可能有危險。」

  吉永神色不變:「你怎麼知道逼首相閣下提前退場不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

  目暮警官頓時愣住。

  「沒關系,現場的警力非常充足,即便真的有你預計的情況出現,他們也足以保護首相閣下的安全。而且今天到場的國際媒體太多了,如果首相臨時退場,之後可能會有不好的言論流傳出去,還是保持原計劃吧。」

  目暮警部並不知道他的具體身份,只知道這位吉永組長是公安的高層,聽完他的話又下意識看向自家管理官,見黑田兵衛沒有出言反對,這才點點頭,肅穆表示,「好的,我讓高木他們繼續加強警惕。」

  直到這位認真負責的警部先生調轉頭,帶著滿身的壓力和緊張去叮囑部下了,黑田兵衛這才輕聲說,「我記得,現任首相閣下和源氏之間並沒有傳出過太多不睦的傳言吧?」

  吉永:「……」

  他聽出來了,雖然語氣很含蓄但他聽出來了!這位幕後理事官閣下實際上是在問他源氏現任家主位置上的那尊大魔王是不是看首相不順眼,想要趁著這個機會把他給噶了!

  吉永:「……並沒有,源長官和首相閣下相處非常和睦,我方才也是出於對首相本人的安全以及我國的國際形像考慮,並無半點私心。」

  「非常和睦」當然是鬼扯,以源宗政的狗脾氣以及源氏在整個國家中太上皇一般的地位,現任首相得是個超凡脫俗的聖人才能真的跟他相處和睦。只不過——

  「……而且就算,咳,想要做什麼,也沒必要用這種手段。」

  「……」

  這句話比前面一堆官樣文章以及吉永組長本人的人品都有說服力,黑田兵衛信了。

  吉永默默補充,「不止我們這邊,你的人也在現場吧,你覺得他會坐視首相遇襲不做點什麼?」

  黑田兵衛沉默片刻,忽生感慨,「有時候我真的由衷慶幸甚至感激,對於他的確是個人品正直的人這件事。」

  剛剛還被懷疑了人品的吉永:「……」

  你這樣說話大家就沒辦法聊天了。

  好在這個時候,□□處理班及時送來彙報表示通風管道內的炸彈已拆除。保險起見,之後他們將整個會場的通風管道和其他不易察覺的角落全都檢查了一遍,沒有再發現其他炸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到了首相上場致辭環節。本次峰會最重要的是受邀前來進行交流的嘉賓,為了不喧賓奪主,首相本人的致辭不算很長。雖然在現場保持警戒的諸位警官眼中,每一分鐘都被拉長成了一個世紀,但十多個世紀過去後,首相平平安安說完結束語,從講台上走了下來,整個過程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後台一直對此保持著高度關注的指揮室終於松了口氣,同時又不得不生出新的疑惑。

  「難道他們真的就准備了這一個炸彈?」

  「手段太單一了吧?」

  「不過太復雜的計劃容易提前被察覺,他們可能也沒料到我們能提前收到消息?」

  指揮室裡響起細碎的討論聲,在一眾偏向於危機已經安然度過的意見中村治管理官緩緩擰起了眉。

  吉永立即察覺到他的神情,開口征詢道,「村治管理官認為呢?」

  眾人的目光移過去,村治管理官在一眾矚目中沉吟了片刻,「神之光教團目前已經基本可以確認和John Walker有關,雖然不知道這一次的襲擊是不是John Walker親自策劃的,但是按照最壞的發展考慮,我覺得這件事不可能有這麼簡單。」

  「如果是John Walker,你認為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村治短暫一默,長長嘆出一口氣,「我要是想得出來,就不會被他瞞在鼓裡戲弄這麼久了。」

  這話一出,其他同樣被John Walker戲耍的人緊跟著默然無語。

  「只不過我研究了他這麼久,還是總結出了一點收獲。」神色一整,他重新打起精神道,「John Walker那些人,非常喜歡用聲東擊西、瞞天過海之類的計謀,利用人的心理盲點讓他們的對手不知不覺間被牽著鼻子走。所以現在首相閣下看似已經安全了,但我們依舊不能放松警惕。」

  黑田兵衛若有所思,「所以說,也有可能想讓我們以為危機已經過去,然後在首相閣下回家的路上對他下手嗎?」

  「我正是這個意思。」

  黑田兵衛點點頭,回首轉向目暮警官,「讓你的人不要放松,安排人手繼續沿路護送首相閣下到家。」

  「是!」

  首相日理萬機,參加完峰會開幕式自然不會久留,其他守在會場外頭的媒體很快拍到了他從會場出來的一幕,連忙連線演播室進行直播。

  「我們可以看到首相閣下正走出會場,接下來還要參與其他行程。現在等在會場外的人依舊很多,首相閣下並沒有在外頭多做停留,已經在保鏢的保護下上了隨行專車……」

  「滴——」

  微波爐發出一聲悠長的提醒,源輝月從電視新聞上收回視線,轉頭看去,就見到設定的任務已完成,裡頭的三明治熱好了。

  她放下手裡的牛奶,走過去打開微波爐連盤子帶三明治一起端出來放上餐桌,拿起餐刀正要切,忽然察覺到一點細微的動靜,下意識轉頭看去。

  客廳的玻璃窗外,有只雪白的小動物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她一回頭就對上了它緋紅的眼睛。

  源輝月和它對視幾秒,放下刀,走過去拉開窗。外頭的冷氣裹著深冬的寒意噗簌打進來,一直到她走到近前,外頭窗台上那只鴿子都安靜地站在原地,半點不怕人似的。她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它的頭,小動物非但不害怕,還淡定地偏過腦袋在她指腹上蹭了蹭。

  源輝月拉起它的翅膀檢查了兩眼,終於確認這的確是她在煙火師那次事件裡順手養過一段時間的白鴿。

  「你怎麼找過來的?」

  白鴿啄了啄她的指尖,沒用力,帶著一點鳥類特有的親昵。

  源輝月於是往後退一步,向它征詢,「要進來嗎?」

  這只挺有靈性的小生靈聽懂了她的話似的,一揚翅膀,毫不客氣地擦過她的肩膀飛進了屋。

  源輝月重新關上窗子的工夫,它已經在屋子裡盤旋了一圈,最後挑剔地挑了客廳的沙發背作為落點,一雙緋紅的眼睛再次朝她看來。

  「我剛准備吃早飯,你要來一點嗎?」

  在它的注視下,源輝月重新走回餐桌前,正准備分點三明治招待這位不請自來的小客人,剛拿起刀忽然想起什麼,「話說回來,你能吃沙拉醬和芝士嗎?」

  她迷茫回頭,雪白的鴿子衝她歪歪腦袋,「咕。」

  她和它對視幾秒,因為聽不懂鴿子語,只好遺憾放下餐刀,「我還是去給你找點小米吧。」

  「咕。」

  白鴿望著她轉身走向和客廳相連的廚房,眨眨眼睛,一掀翅膀正要跟過去,視野裡忽然掠過一道銀光。

  在廚房翻箱倒櫃半晌,對這塊地界不熟的源輝月最終只找到了安室透平時做飯用的大米。她用盤子裝了一點米粒,端著它走出來,試圖和外頭的小動物商量,「沒有找到小米,要不然你將就一下……」

  一句話沒說完,她就看到白鴿蹲在沙發上,埋頭往坐墊縫隙裡啄,啄了沒兩下終於撈到了它要找的東西,喙尖一動,從裡頭拖出一條長長的銀鏈。一枚銀色的十字架被慣性拽著,緊跟著從裡頭滑落出來,在空氣中一晃而過。

  源輝月一怔,望向那個方方正正的正十字,隨即失笑,「你怎麼把它翻出來了?」

  與此同時,指揮室收到消息,首相安全回到了家。

  「這不對吧?他們真的什麼都沒安排?」

  「會不會依舊是讓我們放松警惕的做法?首相接下來還有其他行程嗎……」

  在一眾議論紛紛中,吉永三成心中忽然生出種不好的預感,神之光教團莫名其妙的舉動像是將他們塞進了一團巨大的迷霧中,但他暫時說不清那種預感是什麼。

  會場內,一直悄悄監聽著警方那頭動向的灰原哀收回視線,低頭編輯郵件。

  【首相似乎成功到家了,路上沒有發生意外。】

  【?】

  【目暮警部目前正在懷疑在峰會上的刺殺其實是對方放出的煙霧彈,他們可能想借此讓警方和首相的保鏢放松警惕,然後在其他行程的時候動手。】

  是這樣?

  東京第一醫院裡,收到回復的柯南緩緩皺起眉,盯著郵件界面。

  他一只手上還插著輸液管,藥物帶來的副作用正拽著他的思緒不斷下墜,他純粹憑意志力強撐到現在,意識像是被埋進了一片幽深的海裡。

  他依舊感覺哪裡有問題,不僅僅是John Walker那頭的行動,還有警方的判斷。

  強烈的困意影響著他的思維運轉,身體正在不斷地對他發出提醒,讓他快點去休息,名偵探努力排除這些干擾,還在艱難地思索,認真地將思路往回捋。

  說到底,John Walker為什麼要刺殺首相?

  最開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異常。John Walker是一個犯罪導師,熱衷於培養各種精神病殺人犯,甚至不惜謀劃十多年,將整個村子中活生生的人拿來做群體犯罪研究。

  他虛偽、狡猾、貪婪,心機深沉,他對犯罪有一種異常的迷戀,但是——

  但是他不是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的幾個共同特點,認知偏執,極端的民族主義和宗教思想,對世俗社會極端失望麻木等等這些John Walker都沒有。

  他狂妄自大,創立神之光教團只是為了將其作為工具,他沒有任何理由策劃這起恐怖襲擊!

  ——除非所謂的刺殺首相的消息是假的,他真正的目的只是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

  一道靈光如閃電剎那掠過,驅散了腦海中的迷霧。柯南的眼瞳猛地睜大,一把抄起手機,毫不猶豫拽下手背上的輸液管,掀起被子往下跳。

  病房的護士正過來查看情況,一眼就看到這個場景,被他嚇了一跳,「柯南君?柯南君你去哪兒?等等,外面很冷你現在不能出去……」

  黑發小少年充耳不聞,剛一落地就擦著門框衝破阻攔從她身旁跑了出去,邊跑邊飛快撥通了灰原哀的電話。

  「柯南君你要去哪兒?等等快點攔住他……」

  走廊上不知道響起了誰的尖叫,有更多的手臂和人影伸過來,柯南深呼吸兩口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氣,視野已經開始有些模糊——剛剛輸進去的藥液的副作用集體殺回來了。

  他心底焦躁得像是燃了一團火,灰原,接電話……

  「怎麼了工藤,有什麼急事——」

  「那些人的目標不是首相!」

  「什……」

  身後的方向傳來大叫,「護工先生快點攔住那孩子!」

  「跟你旁邊的那個人說,John Walker的目標不是首相,是……」

  一只粗壯的胳膊從旁邊伸過來將他原地抄了起來,柯南呼吸急促地拽著手機終於在暈倒前說出最後一句話。

  「……他們的目標是輝月姐!」

  某個安全屋。

  源輝月從鴿子手裡接過它翻出來的那枚正十字,正要抱著它回到餐桌,忽然聽到三聲敲門聲從門口傳來。

  她一頓,疑惑回頭看去。


第648章 John Walker(十八)

  線路那頭「滴」地一聲長鳴,掛斷了。

  灰原哀坐在原地,大腦還在被名偵探的話攪和得有些混亂。

  什麼意思?John Walker的目標為什麼會變成源輝月?而且告訴她旁邊的人是指——

  她剛想到這裡,方才那位和博士相談甚歡的外國研究員忽然站起身。她下意識被動靜吸引扭過頭,就看到他面色格外難看。

  他單手把手機塞進口袋,也不知道方才在上頭看到了什麼,周身的氣場風雨欲來。他匆匆和博士說了一句「臨時有事要走」的話告別,轉身踏上旁邊的階梯,三兩步就離開了會場。

  凝望著他的背影,灰原哀忽然意識到名偵探剛剛說的轉告旁邊的人似乎指的就是他!

  .

  安室透匆匆上了停在外面的汽車,一手帶上門一邊再次拿出手機確認,那個短暫亮過幾秒的追蹤信號果然再沒有任何顯示。

  他的臉色徹底冷下來,邊帶上車門邊單手在郵件界面輸入一串沒有記錄在電話簿的號碼,往那頭發出去一條消息,不等對方回復就把手機扔到旁邊的座椅,握住變速杆啟動了汽車。

  黑色汽車風馳電掣地開出會場,路過還聚集在外頭鬧哄哄的媒體,車輪滾滾碾碎一片飄落道街面的落葉,朝著遠方飛馳而去。

  這天是一月七日,對大多數人來說只是個普通的工作日。

  不年不節,也不是傳統基督教的禮拜日,但位於豐島區的某座大教堂這天從早上開始就格外熱鬧。披著白色教袍的神父和信眾一大早就從四面八方開始向教堂聚集,每個人臉上都是奇異的高興與興奮並存的表情,像是來奔赴某個節日祭典。

  沒人注意到路口綠化帶後面有輛黑色箱車不知道在那裡停了多久,一直遠遠關注這這一幕。

  「風見桑,」有個公安警察看著時間,低聲請示道,「現在行動嗎?」

  風見裕也看了一眼手表,目光又移向車窗外,他們剛剛收到內線送出來的消息,這個教團的主要人物已經基本全到了,正是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時機。

  青年公安神色冷厲地一點頭,「行動。」

  一隊隊身手矯健的身影應聲從附近汽車上躥下,敏捷的獵豹般直奔教堂,圍繞著這棟建築展開了天羅地網。

  與此同時,指揮室裡,吉永拿出手機確認了時間,不著痕跡和黑田兵衛對視一眼。

  趁著其他人還在密切關注會場內的情況,吉永低聲開口,「你之前說的采取行動,就是打算對神之光教團開啟強制搜查?」

  黑田兵衛平靜地默認。

  「有證據了?」

  「神之光教團目前的代理教主,是個叫做小村一郎的人。他以前是大阪某個綜合醫院的外科醫生,我們查到他可能跟一起器官走私案件有關。不僅僅是他,這個教團的其他高層跟這起事件都脫不開干系。」

  「原來是這樣。」

  「你們呢?」黑田兵衛問,「你們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這個教團的,因為那條情報?」

  「不,那條情報是個意外,在那之前我們就在查這個教團了。」

  吉永出人意料地說,「掘墓人案件最先爆發的時候,發生了一起模仿作案,死者是個叫做菊池桂子的小妹妹。殺死她的那名凶手大野源平被趕到的公安逮捕了,他就是那個神之光教團的原信徒。」

  .

  大阪。服部平次找到了菊池之前租住的那間出租屋,她的父親菊池稔在替女兒辦完葬禮後,又在公司請了個長假,目前就暫時住在這裡。

  「抱歉,家裡有點亂,隨便坐吧。」

  菊池稔給他開門後,引著他到沙發坐下,轉身從臥室裡搬出一個紙箱,「桂子的遺物都在這裡了,你看看有你要找的東西嗎?」

  服部平次跟他道了謝,低頭小心地在箱子裡翻了翻,沒翻兩下就看到了目標。他微微一頓,抽出手帕小心地將一枚銀色的十字架掛墜從裡頭拿出來——跟他記憶中一樣,那果然是一枚少見的正十字。

  他一手托著這件菊池桂子的遺物,又一手從口袋裡抽出帶過來的證物袋。

  甚至不用再交給科搜研做詳細對比,用肉眼就能夠判斷出來兩個十字架基本一模一樣,是從同一個模具裡出來的,甚至二者在銀鏈卡扣上都掛著一片米粒大小的銀片,上面是一串意義不明的編號。

  連菊池的父親見狀都覺出了異常,看看從遺物中拿出來的十字架,又望向他帶來那個,他遲疑地問,「這是什麼?話說回來,你剛剛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想問了,殺死桂子的凶手不是已經被抓住了嗎?還有沒調查清楚的地方?」

  服部平次抬頭朝他看過去,「菊池叔,這個十字架是誰給菊池妹妹的你知道嗎?」

  「是千惠。」

  服部:「……」

  菊池桂子的母親,森田千惠。十字架上的寒意隔著手帕像一根針一樣把他的指尖扎了一下,非常異樣的,在聽到這個答案的瞬間,他居然有種沒太超出預料的感覺。

  「等等,你的意思是千惠做了什麼?」菊池的父親緊跟著反應過來,下意識站起身,直勾勾盯向他手裡的東西,「這個十字架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此之前,菊池叔,千惠伯母加入過什麼教團嗎?」

  「加入過。有個叫做神之光的教派,我們以前住的地方似乎是對方的轄區,經常有人過去傳教。我們剛搬到東京的時候,因為周圍人生地不熟,我又忙於工作沒時間陪她,千惠就被人介紹加入了這個教團。」菊池稔解釋,「那個教團我還去做過了解,不是什麼會蠱惑信徒捐錢的不正規教派,而且千惠加入教團之後情緒穩定了很多,我覺得她有個精神寄托也挺好的,就沒有阻止。這個教團……」

  他好像猛地想到了什麼,神情一寸一寸變得僵硬。

  能夠從名校畢業並且在一家大型跨國企業中坐到高管的位置,菊池的父親當然不會是個笨人,並且服部之前的幾個問題中的暗示已經過於明顯。

  「這個教團……該不會,桂子的死和它有關?」

  從對面望過來的目光中還有一絲希冀,服部平次卻沒辦法給他回應地垂下了頭。

  「關於這個神之光教團,菊池叔你了解多少?」

  「……了解得不多。我只知道它有點類似於基督教的分支,教團裡的人信奉的也是耶穌,教義也出自聖經,還有——」

  菊池稔恍惚的聲音忽然頓住,服部望過去,就見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頭看向桌上的日歷,「今天是一月七號吧?我記得千惠好像以前跟我提過,一月七號是那個教團的一個大日子。」

  服部連忙問,「什麼意思?」

  「基督教的聖誕節是一月一日,紀念耶穌誕生的日子。那個教派的一月七日跟一月一日同樣重要,千惠每年一月七號這天都會去教堂,好像說教團裡有慶典什麼的,還會舉行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祀。」

  .

  「……千惠,千惠?」

  森田千惠猛地從恍惚中回過神,旁邊的同伴低聲提醒,「你在想什麼呢,別走神了,代教主要出來了。」

  她下意識點點頭,打起精神。她周圍都是穿著潔白教袍的同伴,大殿中不知道哪個地方燃了香,空氣裡繚繞著沉厚的香氣,那味道並不難聞,但可能是今天點的香太多了,再加上大殿裡此時聚滿了人,她莫名感覺到一股逼仄的窒息。

  儀式還沒開始,她身旁的同伴是個嘴碎的人,還有余閑絮絮叨叨,「你跟五郎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她輕輕搖頭。

  「 啊,也是,沒那麼快。」同伴寬慰她,「沒關系,不用急,代主教不是說了嗎,儀式很成功,桂子一定能夠回到這個世界。你把她重新生出來,好好養育,這一次她一定會跟你親了,還有很多壞毛病也可以從頭改掉……真羨慕啊,為什麼我家的裕裡就沒有被選中呢?」

  同伴說著露出了向往和艷羨的神情,她是個三十多歲的女性,臉圓圓的像個發面饅頭,和相貌秀麗的森田千惠站在一起仿佛兩個世界的人。她們唯一的共同點只有兩人都是家庭主婦,這會兒她說著說著就開始習慣性抱怨自己的兒子,「……又饞又懶,完全被婆婆養壞了。在學校的成績也是,完全不能看,老師已經找過我好幾回了,我都沒臉去。要是他也能被選中就好了,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給婆婆,一定親自嚴厲地教導他,希望下一批人裡能夠有他吧。唉,也不知道我再給教會捐獻一筆錢有用嗎……」

  她每次抱怨的話都差不多,埋怨兒子、埋怨婆婆,到最後再罵一罵成日不著家的老公。她每天跟人說的話也是這些,好像人生中出現了無數的bug,修補都修補不了了,只能等著一鍵重啟。森田千惠沒心思聽她反復背台詞,在濃厚的沉香味中她不知不覺又走了神,直到代教主終於出場。

  和其他教派不同,神之光教團的教主很少露面,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代教主同大家聯系。甚至今天這樣重要的大禮彌撒都是他來出面,那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頭發還算濃密,但已經有了大多數中年人都無法避免的啤酒肚,把教袍都撐起了一個滾圓的弧度。

  大殿中大型香爐中的熏香將禮台撐得煙霧繚繞,冷白的天光從教團頂端的窗戶落進來,為場面更添了幾分肅穆。

  大殿內的眾人感受到這種肅穆,逐漸安靜,森田千惠聽到一陣腳步聲從前方傳來,聽著有些虛浮。她鬼使神差地抬頭看過去,代教主正穿著一身莊嚴的白袍從眾人面前走過。她站的位置靠前,正好能夠穿過前面兩排教徒看到他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此時大殿裡人太多,空氣太熱,她一眼看到了代教主側臉上泛起了細密的油光。

  這點油光好像忽然把他周身神聖的氣氛剝離了,透過那張胡茬都還沒刮干淨的臉,森田千惠好像恍惚地看到了一個身型短小長相平凡猥瑣的中年男人,平日裡走在路上,這樣的人她甚至都不會多看一眼。然而現在她卻站在人群中,和數百教徒一起虔誠地朝拜他。

  她心底忽然油然而生一種荒謬,但她緊接著清醒過來,心驚膽戰地將這絲荒謬壓了下去。

  她迅速低下頭,跟往常一樣不再多看。

  畢竟只有不去看,她才能繼續相信心中那個被精心塑造的虛幻影子,以及對方編造給她的無數個謊言。

  她沒有上當受騙,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正確的。

  她親手將自己的女兒的資料上交給教團,讓她被選為了祭品,讓她痛苦地死在了一個精神變態的手裡。但這都是為了她好,為了她能夠擺脫此生的罪孽獲得重生。

  沒有關系,等她再一次把桂子生出來,她一定會好好對她,這一次她一定會當一個成功的母親。

  森田千惠低下頭,嘴裡開始跟著周圍的人一起念念有詞。她任由自己的思想再次陷入了集體的洪流裡,跟著他們隨波逐流,被裹挾著無限下沉,下沉……

  直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忽然在門口炸開,教堂的門被人一把推開,刺目的陽光從門口潑灑進來,照亮一張張驚惶的臉。

  舉著排爆盾的SAT衝在最前面,「警察!原地蹲下抱頭,全都不許動!」


第649章 John Walker(十九)

  教堂外。

  一批批教團的高層雙手被拷在身後,被刑警們像趕鴨子一樣從裡頭趕了出來。

  在面對警察和他們手裡的槍支的時候,那身代表身份的白袍並沒有給他們添加多少特權,被手銬一拷全落地成了跟大家一樣的肉體凡胎,蔫頭耷腦地失去了抵抗。

  安室透坐在外頭的汽車裡,看著兩名SAT押送出一個衣物最繁瑣的男人。比起其他人捆成一串的成批運送,他可以說是享受到了豪華VIP待遇。

  「那就是神之光教團的代理教主,小村一郎。」風見在一旁解釋。

  外頭凜冽的寒風掃過街道,路過這位尊貴的代教主的時候,掀起一團黑黢黢的「蓋帽」,旁邊的警察警惕地順手一撈,把它撈了回去才發現那是一頂假發。小村一郎到底是當過醫生的,底下的頭頂已經初現地中海雛形。

  安室透在人群中還看到了一個神色惶恐的女人,他雖然沒有當面見過,但是在資料中看過她的照片,那是在掘墓人案件中遇害的那位菊池桂子小妹妹的母親。她本人和照片區別不大,這會兒擠在人群裡被街頭冰涼的寒風一吹,像朵凄風苦雨的百合花,依舊好看得惹人憐惜。

  他沒什麼情緒地收回視線,「所有高層全部逮捕了?」

  「大部分,除了那位神秘的教主。」風見低聲說,「據說他很少在教團中露面,很多中層的成員甚至都沒見過他。這一次的彌撒是將教團高層一網打盡的最好機會,所以我們就沒有繼續再等。」

  安室透沒有表示出什麼意見,畢竟這個計劃還是他參與制定的。

  「雖然其他人沒見過他,但是至少小村一郎應該是知道那位教主的身份,我們准備稍後對他進行審訊,應該能夠得到那位教主的線索。」

  眼見著金發青年依舊沒有說話,風見終於遲疑地問,「降谷先生,之前您不是說不打算參與這邊的行動,為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安室透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他低頭看看,「你先離開一下。」

  風見連忙按下疑問點頭,遵從命令地下了車。

  沒過多久,副駕駛的車門再次被拉開,一個人影裹著外頭大街上的寒意上了車。

  「沒有重要的事你不會隨意聯系我吧?」

  安室透:「輝月失蹤了。」

  吉永呼吸一滯,下意識回頭。他在指揮室收到消息,立即就找了個借口溜出來。雖然早就料想到如果不是事情緊急,這位幾乎從不露面的「零」不會主動找他,但即便是一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備,他也沒想到會驟然接到這麼個消息。

  坐在駕駛座上的金發青年靠在椅背裡,面上的輪廓在半明半昧的天光中看不清神情。

  「我在她身上放了定位器,那個屋子裡有屏蔽裝置,她只要出門我這裡就會收到信號。十五分鐘前,定位器的信號忽然出現了幾秒鐘,很快又再次消失。她出門坐上了某個人的車,那個人車上也安裝了屏蔽。」

  吉永立即回答,「不是我們的人。」

  車內的空氣倏然多出幾分凝滯,駕駛座上的人輕聲開口,「我剛剛回去了一趟,安全屋裡已經沒人了。她是被人上門帶走的,屋子裡也沒留下什麼信息。如果不是你們的人,那就只剩下了最壞的那個可能——」

  John Walker。

  吉永一瞬間心掉到谷底,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咽下了一個秤砣,「哐當」將他整個人砸在了椅子上,「所以John Walker放出來刺殺首相的消息果然是在為這邊的行動做掩護?可是他為什麼要對源小姐動手?按照他的邏輯,在長野的時候源小姐就已經通過了測試,他沒理由再對付她才對。」

  「這個暫時還不清楚。」安室透的聲音沒什麼溫度,「但我猜測跟最近發生的事有關,雖然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苗頭。」

  「所以你才刻意把源小姐帶走將她保護起來,就是猜到John Walker有可能對她不利嗎?」

  「我今天本來不打算出門……」安室透一頓,「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她讓你們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

  一束目光從駕駛座的方向投過來,吉永感覺到某種極端冷靜的審視,他迎著這種審視坦然回望過去。

  「不能說的東西我會直接說,但你要問我她做了什麼,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雖然一直在按照她的命令行動,但是如果我能看出她有沒有什麼其他用意……要是真能做到,我現在就不會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公安組長了。」

  源大小姐的心思九曲十八繞,幾乎是和源宗政一脈相承的難搞。探究她的想法不比探究源宗政簡單多少,而眾所周知能夠跟源宗政坐在一張棋盤前玩游戲的早就是國務大臣了。

  大概是這個理由大概過於有說服力,他一句話說完,駕駛座上的人也不由得沉默了一瞬,收回目光。

  「她沒對你們作出什麼其他安排?」

  「沒有,或者有我也不知道。」吉永承認得十分坦然,頭疼得要炸,「所以老實說我現在也不確定這個情況在不在她的預料之內。」

  安室透:「她之前給你們的命令是什麼?」

  「調查神之光教團。這個教團和John Walker的聯系非常深,它的第一任教主就是John Walker的『聖彼得』,白駒二四男。」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身邊人,想起源輝月跟他提過有人比他們早三個月就查到了白駒,「你們比我們更早關注到這個教團吧,這些你應該也查到了。聖彼得是十二門徒之首,也是基督教的教皇,所以我們推測這個教團其實是John Walker扶持起來的。」

  仔細想想也很正常,任何一個組織,無論松散還是緊密,一個最基礎的條件就是資金,John Walker需要一個穩定的資金來源,弄一個信仰自己的宗教出來的確是最符合他的風格的做法。

  「你們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吧,從這個教團入手,也許能夠查到其他門徒的身份。」

  安室透默認了他的話,「除此之外呢,這是你的任務,其他人呢?」

  「其他人的我不能說,」吉永坦誠道,「我只能說他們全都被派出去了。」

  也就是說源輝月並沒有在自己身邊留人。

  「……」

  車廂內再次一陣沉默,吉永此時都無從判斷身邊這個人的想法。雖然大家同屬警察廳最神秘的部門,大小也算同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對方常年游走在最危險的刀尖上,身上到底染上了一縷那個世界的暗色,對著自己人也保留了一絲懷疑和警惕,情緒控制得嚴絲合縫。

  外頭警方的搜查逮捕還在熱火朝天地進行中,有個看起來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正滿面惶恐和迷茫地被警察押出來,正是高木見過的那位旗艦店的經理。

  好一會兒,對方才從那個方向收回目光,繼續用那種聽不清情緒的聲音道,「輝月知道John Walker的人在找她。」

  「你的意思是源小姐應該早有准備?」吉永問,「話說回來,既然對方是找上門去將源小姐接走的,也就是說安全屋的地址泄露了?那個位置我都不知道,從哪兒走漏的?你們那邊有John Walker的內應?」

  「不止是你,其他人包括我的上級都不知道地址在哪兒,那個安全屋不隸屬公安部。」

  吉永微怔。

  「那是源長官給的位置,他那邊不可能泄密。」

  「那……」

  金發青年低聲自言自語,「只不過我剛剛忽然想起來,除了我,的確還有一個人知道那個安全屋在哪兒。」

  吉永立即問,「誰?」

  一束目光輕飄飄從駕駛座上掃過來,「輝月自己。」

  吉永驀地怔住。

  「John Walker組建的這個以他為中心的犯罪聯盟,全都是精神有問題的變態殺手。他們自主意識極強,根本不需要甚至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理會他人的指示。雖然帶來的結果是整個聯盟結構極其松散,成員互相之間很難達成合作,但另一方面,即便他們的首領John Walker被抓,對他們也不會有太大影響,他們一樣可以各自行動。這個問題我試探過她兩次,但是她都沒有正面回答我她打算怎麼做,現在看來這就是她的答案。」

  吉永:「……你是說,源小姐自己告訴了策劃師她所在的位置,故意讓他找到她?因為她打算親自去見見這個人?」

  別說,這麼刺激且讓人血壓上升的事,源輝月還真不是做不出來。

  安室透:「我早該想到的,難怪今天出門之前……」

  他的聲音忽地一停。從以前開始,源大小姐就不是個安分的性格。雖然懶得主動找事,但如果有時候樂子找上了門,她也十分不吝嗇與去看個熱鬧。而每次要搞事情之前,她都會裝得特別乖,就跟今天早上一樣。

  大小姐每次裝的乖,背後果然都標注著同等的價格。

  他深吸一口氣,「既然位置是她自己透露的,那麼她肯定也會有所准備,但這也不能代表她一定安全。現在John Walker的其他門徒還沒有被找到,他們既然把小村一郎這個代理教主擺在門面上,說明他知道的事情可能並不多……」

  他剛說到這裡,風見的電話就來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也沒避諱坐在旁邊的吉永,直接接通後言簡意賅道,「說。」

  「降谷先生,我們對那位小村桑進行了初步審訊,他似乎並不知道John Walker的事,而且他的心理狀態就是個普通人,被抓之後嚇得什麼都招了,不太可能是John Walker的門徒。」

  墨菲定律永不缺席,最壞的預計永遠應驗得最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隔著電波感知到了這頭的低氣壓,風見連忙道,「不過我們的確從他口裡問出了一些事。用他的話說,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上頭還有一些人,今天是他們的大日子,他們的確有所打算要做些什麼。」

  但那些人具體要做什麼,就不是小村一郎一個擺在台面上的傀儡能知道的了。

  .

  蕭索的風卷過教堂頂端尖尖的十字架,巴洛克風格的建築立在陰沉沉的天幕下,無端有了種近乎死亡的壓迫感。

  源輝月下了車,抬頭看向這座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建築,身後傳來一個輕快的聲音。

  「進去吧。」

  她雙手抄兜,走上教堂前的台階,兩人高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招呼被緩緩推開,門後的禮堂裡空無一人,只有神龕上的聖像靜靜等在那裡,朝她垂目投來目光。

  聖像前還擺著一把椅子,一束光從斜上方的窗戶照過來,恰好將它圈在了裡頭。

  看著這幅儀式現場一般的畫面,源輝月慢悠悠走過去,不等對方要求就一按扶手平靜地在那把椅子上坐下。然後她這才抬頭看向將自己帶來這裡的人。

  ——策劃師。

  「你們想干什麼?」


第650章 John Walker(二十)

  東京第一醫院。

  柯南剛從混沌中恢復意識睜開眼,旁邊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真是太亂來了。」

  他條件反射地爬起身,轉頭就看到了坐在病床旁邊的忍足侑士。

  青年手裡還拿著一份文件,大概是一直邊處理工作邊在他病床前守著,見他起床,抬手就塞過來一只體溫計。

  「張嘴。」

  柯南下意識聽話,一不小心嘴裡就被塞了支冰冰涼涼的玻璃管,青年醫生還在念念叨叨,「我說過你病好之前不能再亂吹風吧?你居然還穿著病號服就想跑出去,連鞋都沒穿,你是想把這個病拖到下個月去嗎?」

  柯南叼著體溫計含含糊糊地還想開口,「我……」

  「我知道你急著跑出去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緊急情況。」忍足侑士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冷靜地說,「但是如果東京警視廳什麼都處理不好,還需要你一個小孩子拖著病體幫忙的話,這麼無能的機構還不如早日取締,你說呢?」

  柯南:「……」

  不愧是他姐的青梅竹馬,連生起氣來就埋汰警視廳這點都是一樣一樣的。

  他正要繼續掙扎,門口忽然傳來幾聲敲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探進來一個熟悉的圓溜溜的腦袋——阿笠博士。

  柯南要說的話瞬間止住,視線下意識移過去,落在進門的兩人,重點是走在阿笠博士身後的灰原哀身上。

  阿笠博士進門後先不好意思地和忍足侑士打起招呼。

  「抱歉啊,又麻煩你了,柯南君沒事吧?」

  「沒什麼,就是藥物的催眠作用再加上這幾天太累了所以才會忽然暈倒。」

  至於為什麼明明只是在醫院躺著還會累,忍足侑士平靜看向某個人休息了腦子卻不肯歇的名偵探。

  自知理虧的柯南默默錯開他的視線,隱晦地給了博士一個眼神。

  自從他從工藤新一變成柯南之後,這樣的配合他實在是跟博士打過太多,成熟的工具人阿笠博士立即收到信號,干笑著連忙找了個「想了解柯南君生病情況」的借口,示意忍足出去聊。忍足醫生大概也正好有話想對他說,沒察覺到異常地被引了出去。

  直到房間的大門闔上,灰原哀終於走到病床前,一撐床沿在方才忍足坐著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你要說什麼?」

  柯南當即取下嘴裡的體溫計,盯著她問,「那個藥你帶了嗎?」

  「我就知道。」灰原哀深吸一口氣,「你剛剛就是想到現場來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忽然說John Walker的目標變成了她……」

  「如果我沒有猜錯,輝月姐現在已經被策劃師帶走了。」

  灰原哀聲音忽然中斷,呼吸一滯。

  「策劃師早就知道神之光教團內部有警方的內線,刺殺首相的計劃是他們故意泄露的,為的就是將我們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這件事上來。因為首相的安全太過重要,這個消息一傳出來立即就會引起警方的緊張,並且調動許多人的目光,從而一不小心錯過了他的真正目的。天鵝號的時候也是這樣,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策略,John Walker就是這樣被他救走的。」

  凝視著她的眼睛,柯南一字一句道,「他跟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些犯人都不一樣,如果我一直都處在事件的邊緣,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話,之後還會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但是作為柯南,是沒辦法參與到這麼重要的事情裡去的。」

  灰原哀微微怔住,看著他視線輕輕下垂,落到自己搭在被面的手上。

  那只手纖細幼小,誰都沒辦法真正對它賦予這麼重要的信任,盡管它背後的靈魂從未變過。

  「我必須重新變回工藤新一。如果是那位被稱為『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的名偵探的話,通過目暮警部,我就能說服目前負責這件事情的管理官讓我加入幫忙。所以灰原,拜托了。」

  「……」

  灰原哀在原地安靜數秒終於輕聲開口,卻沒有直接回應他的問題,「那個人,剛才離開的她的那位竹馬忍足醫生,他其實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

  柯南下意識抬頭。

  「你把事情全部告訴他,如果他也同意你使用那個藥物的話,我就把藥給你。」

  「誒?」名偵探干笑,試圖狡辯,「那個,這個藥物還有解藥不是你研發的嗎?難道你對自己的研究沒有信心,還要尋求其他人的意見?」

  「我對我自己當然有信心,我只是不太確定現在的情形是不是真的已經到了非要使用這個解藥不可的地步。」

  灰原哀涼涼看向他,「你在電話裡讓我轉告的那個人,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那個疑似組織成員的研究員,其實是安室透吧?她之前就是被那個人帶走的,至少在目前看來,他還站在保護她的立場,如果你想得到什麼消息完全可以從他那裡入手。所以你剛才那番話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我依然感覺那是你說來糊弄我的,你其實還有其他理由。」

  柯南:「……」

  柯南:「……是我的錯覺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銳了?」

  「沒辦法,跟你們這群心眼泛濫成災的人相處,如果不知道多想一點,就會變成只能被你們騙著玩的小傻子了。」

  灰原哀發出一聲輕哼,「真正的原因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但是——如果你非要用那個解藥,那位忍足醫生同意,我就給你。」

  「……」柯南的神情終於變得有些無奈,「你這麼相信他啊。」

  「因為他比我了解你們。」

  名偵探微怔。

  「你跟她有些地方真的很像,」灰原哀移過視線,輕聲道,「特別是什麼事情都想瞞著其他人自己解決這一點上。」

  「……」

  病床上的名偵探陷入沉默,房間中一時間安靜下來,高級病房的隔音效果格外好,於是也顯得這片突如其來的安靜中有種寂寥的空曠。

  這個時候,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敲了幾聲輕輕從外頭拉開,之前負責這間病房的那位護士小姐走進門,看到床上的人頓時松了口氣,「太好了,柯南君你已經醒了,有人來探望你了。」

  房裡的兩人齊齊回神疑惑朝她看去,就見到護士小姐回頭衝門外道,「好了,進來吧,工藤君。」

  隨著她的招呼,一個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筆挺修長的身影從外頭走了進來,停在門邊,揚起臉朝著他們一笑。

  「喲,好久不見。柯南弟弟,聽說你生病了?」

  那個淡淡的笑容讓房間內的兩人的眼睛同時緊縮了一瞬,那張面孔他們熟的不能再熟,正是「工藤新一」。

  柯南和灰原:「!」

  站在那人身旁的護士小姐姐還在解釋,「工藤君說聽說柯南弟弟你生病了所以特意過來看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不過柯南君一會兒還要休息,你們不要聊太久哦。」

  沒注意到裡面兩個小孩子的異樣,她說完就轉身離開,甚至體貼地替他們掩上了門。

  病房的門板剛一闔上,灰原哀立即從座位上跳了下來,下意識擋在了床上人面前,面色驚恐又蒼白,「你……」

  「灰原。」柯南忽然開口,「你先出去吧,我和他單獨聊聊。」

  灰原哀錯愕回頭看向他。

  坐在床上的名偵探對上門邊上的人似笑非笑的視線,冷靜地說,「他是基德。」

  .

  神之光教團的刺殺像個雷聲大雨點小的啞彈,警視廳方面嚴陣以待,也的確在現場找到了炸彈,但成功將炸彈拆除之後,指揮室遲遲沒有等來預想中的第二波襲擊。

  收到解散的命令的時候,目暮警部甚至有些恍惚。他不但沒有因為一切順利而終於放下心,反而心中生出了莫名的焦躁,像那個故事中被樓上的靴子動靜驚醒的主角,越是等不來後續就越發提心吊膽。

  就在這種焦躁中,警官們領了任務各自散去,接下來只剩下調查峰會開幕信息的泄密以及安放炸彈的人選,目暮警部拿著分發給他的資料走出會議室的時候一頭霧水,忽然間十分想念自己的智囊工藤老弟。

  對著從會場剛回來,沒比他少迷茫多少的下屬,他強撐起精神,清了清嗓子正要下達指令,忽然接到自家上司黑田管理官的電話,對方在電話裡讓他到某個審訊室去一趟。目暮警官繼續迷茫但聽命,按照上級的指示帶著高木佐藤白鳥幾人趕到會議室,一開門就看到審訊室的玻璃牆前站著一個修長筆挺的熟悉身影。

  因為對方直接出現在警視廳這件事過於出乎預料,目暮警部下意識叫出了聲。

  「安室老弟?!」

  「安室君?」

  「安室先生,你……」

  現場一片此起彼伏的震驚,被目光瞬間集中的人平靜地轉過身衝他們點點頭,「目暮警官,還有諸位好久不見。」

  態度自然得好像他們上次見面時他不是作為嫌犯正在被諸位警官追擊似的。

  鑒於之前公安部那位叫做吉永的長官和他們自家的管理官也在場,並且完全沒有要將這名犯罪分子當場逮捕的意思,目暮警部幾人最終默默閉上嘴,並且按捺住了自己條件反射准備掏槍的手。

  「這是怎麼回事?」

  「安室君是我請過來幫忙的。」黑田兵衛平靜地說,示意目暮警部帶上門。等門外走廊的動靜被屏蔽在門板後之後,他終於開口放出一道驚雷,「源小姐失蹤了。」

  眾人:「?!」

  高木:「等等,源小姐她不是……」

  「我們之前收到消息,John Walker有可能對源小姐不利,因為警方內部可能存在對方的內線,安全起見,所以我們拜托安室君暫時將源小姐帶走保護了起來。」吉永代為解釋,「至於白駒二四男那起案件公安早就調查清楚了,他是自殺,和安室君無關。」

  「所以安室君他……」

  「安室君是源小姐的男朋友。」吉永繼續面不改色的繼續,「本人的能力也十分優秀,基於各方面的考慮,我們將這件事拜托給了他,不過這些現在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盡管做出了准備,但源小姐依舊在重重保護中失蹤了,我們懷疑她是被John Walker的人帶走的。」

  目暮警部頓時一陣頭暈目眩,第二只靴子終於砸了下來,並且砸得他眼冒金星。

  他半晌才重新組織起語言,「John Walker到底帶走源小姐想干什麼?」

  與此同時,遠在大阪的服部平次正神情有些沉默地從菊池家出來。他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懷揣著剛查到的真相,忽然間有種被紅塵淹沒的無所適從。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正要把自己查到的黑泥跟遠在東京的好兄弟一起分擔分擔,忽然率先一步接到對方打來的電話。

  「工藤?我正准備打給你,我剛剛查到……」

  「服部,」那頭的人毫不猶豫打斷了他的話,「幫我一個忙。」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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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John Walker(二十一)

  John Walker帶走源輝月到底想做什麼,老實說這個問題大家都迫切地想知道,並且設想都不太美好。他一個專門培養變態殺手的犯罪導師,在已經預告了要搞個大事情的情況下,難不成還是好心邀請源輝月去觀禮的?

  目前警方對源輝月可能被帶走的位置沒有絲毫頭緒,而John Walker似乎也沒有要和警方聯系的意思,這種和嫌犯幾乎零接觸的情況下,眾人也只能從對方的目的入手。

  首先,為什麼是一月七日,這個日子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在神之光教團裡,一月七號這一天是聖誕日。」負責解說的刑警解釋,「他們的聖誕日。」

  「什麼意思?」

  「嗯,他們認為,耶穌還有個兄弟。」

  「耶穌的生日是一月一日,神在這一天派遣這位救主來到人間,傳播天國的福音。」

  教堂裡,一束天光從斜側的窗戶照下來,教堂裡的空氣泛著冷淡的沉香味,氣氛清冷而肅穆。

  許多宗教儀式中都喜歡焚香,這一點無論基督教、佛教都高度一致,這個味道源輝月倒是並不討厭,但是教堂中的空氣著實有些冷,她按捺著沒來由的困乏,一手支著額,看著面前的策劃師笑眯眯地給她傳道。

  「但聖經裡沒有記載的是,七天之後,也就是一月七日這天,耶穌的兄弟也被神派遣來到了世間。祂的任務和救主耶穌相反,救主耶穌的降臨是為了成就世間的善,而祂的任務則是為了踐行一切的惡。」

  「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子,有善行的地方也必須要有同等量的惡。這個世界的善和惡是同等存在的,如果沒有罪惡做對比,所謂的善行和拯救也就毫無意義。」

  但凡翻過幾頁《聖經》的人都不會相信這段鬼扯,源輝月聽著這番表面好像很有道理實際上全是詭辯的廢話,可能是閑的,慢悠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所以為了給世間帶來足夠的惡,耶穌——這位救主也被稱為耶穌,進入地獄,放走了亞當和夏娃,以及《舊約》中的所有聖徒,這一段記載在《尼苛德摩經》裡。」

  「那本偽經?」

  策劃師無奈地聳了聳肩,「你們總是這個樣子,不認可的東西就是偽經。」

  這句話說得頗有些「真理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遺憾,但源輝月對他的「真理」不感興趣,「所以你們認為《舊約》中的聖徒原本就是被耶穌放出的在地獄中受罪的惡棍,難怪你們的十二門徒全是變態殺人犯。」

  「他們認為,世間的善惡是守衡的,有人向善,就必須要有人替那些人承擔等量的惡行。」

  審訊室裡,埋著頭的代理教主小村一郎同樣在給審訊官解釋他們強詞奪理胡編亂造的教義。

  「所以加入教團的信徒們可以心靈純淨一心向善,因為他們的惡行都被聖徒們承擔了。」

  審訊官:「也就是John Walker的那些學生?你們知道他們的存在?」

  「……隱約知道一點,」小村一郎連忙撇清關系,「但是我沒有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審訊官不置可否,「說說你們的儀式,我聽說你們會從信徒家中挑選祭品是怎麼回事?」

  「我只把名單交上去,人是教主選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按照什麼方式選擇的。」

  「那儀式呢?」

  「就,就像你們知道的那樣。」小村一郎躲躲閃閃地說,「……幫聖徒們一起承擔惡行。」

  站在外面旁觀著這場審訊的黑田兵衛冷聲翻譯,「簡單來說,就是選一個人出來模仿那群連環殺人犯作案,對受害者進行虐殺,被選中的受害者就被稱為祭品。」

  旁聽的其他警察嘴巴都快張掉了,「這種事居然也有人信?」

  安室透:「……個體被歸入群體中的時候,原本獨立的理性就會被群體的無知和瘋狂所淹沒。」

  思想是具有傳染性的,一個無論多理智、聰慧、通透的人,當他身處於集體中,他的大腦就會不受控制地被集體意識所感染,再荒謬再不可思議的言論,在身邊所有人的反復灌輸下,也會變成他所篤信的真理。

  許多中小型宗教,明明教義無比荒謬,教主說的話一派胡言全然鬼扯,卻依舊有那麼多人相信甚至不乏願意為之獻上生命的虔誠信徒,就是這麼來的。

  金發青年靜靜望著玻璃牆後,審訊官正拿出一份案件資料。

  「掘墓人案件中,有個叫做菊池桂子的受害人,還不足十四歲,被你們教團中一名叫做大野源平的信徒所殺,是對掘墓人進行的模仿作案。這也是你們的儀式?」

  「是,是的……」

  「她的信息是誰交給你們的?」

  「是她的母親,森田千惠。」

  「森田千惠我記得當時還被傳詢來過警視廳吧?」有人驚愕,「她親自參與了自己女兒的被害案件,面對警察的時候一點跡像都沒有表現出來?心理素質這麼好嗎?」

  森田千惠甚至是吉永親自見過的,身經百戰的公安組長在當時居然也沒發現什麼問題。

  審訊官自然也問到了這個問題。

  「她之前並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小村一郎畏畏縮縮地回答,「我們是儀式……她被警察放回來之後才告訴她的。」

  「你們是怎麼跟她說明的?」

  「就是,告訴她那個小姑娘的死只是暫時的,再過不久她就會重新投胎回到她的肚子裡。等她再次把她生出來,就可以從頭培育她,重新養成一個合心意的女兒……」

  「森田千惠還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黑田兵衛直視著裡頭的人,「得知自己的女兒被教會的人害死之後,事後居然也沒有去找警方舉報他們,還繼續留在這個教派裡。」

  吉永平靜地說,「她不信能怎麼辦呢。」

  如果她不信,她不就成了伙同外人害死自己女兒的劊子手?所以她當然只能對這套說辭深信不疑,堅信自己沒有錯,甚至幫著教會的人自己欺騙自己。

  沒人能夠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其他受害者的親人大概也是類似的心理,因為自己的愚蠢導致了親友的死亡和對方還會以另一種身份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在二者之間當然只能選擇後者。」

  有警察感慨,「所以這樣的人也最終會成為教會最虔誠的信徒吧,當教會面對攻擊的時候,他們反而會不顧一切地站出來護衛它。明明是受害者,最終卻反過來成為了凶手最忠誠的爪牙,果然是John Walker一貫的手段。」

  審訊室裡,審訊官還在繼續問,「這樣的情況多嗎?」

  「很,很多……啊,我是說,主動把自己的兒女的信息送過來的很多。」

  審訊官嚴肅凝視向他,「主動?」

  「真的是他們主動的,」小村一郎試圖叫屈,「現在的父母對孩子不滿意的不是多的是嗎,教團裡很多都是這樣,嫌棄孩子太笨的,認為養廢了不滿意想要重新養的,那個森田千惠就是覺得女兒跟自己不親,還有性格方面也不是很喜歡,所以就……」

  「所以就伙同你們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殺死,然後重新養一個?」

  小村一郎乖覺閉嘴,訥訥地不敢多說什麼。

  很顯然,這位向信徒們灌輸和洗腦他們所謂的教義的代理教主,自己卻是根本不信那些鬼話的。並且他很清楚地知道,這些作為完全違背了社會價值觀,讓任何一個三觀正常的人來看都是該下地獄的惡行。

  他貪婪、狡猾,但十分有自知之明。從被抓到現在,有問必答,全力配合警方調查,為的也依舊是他自己,奢望自己的態度能夠為他減輕判罰力度。對比某些到現在還在和警方「堅強抗爭」的信徒,這位代教主識時務得簡直想讓人給他頒發獎章,以茲表率。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的玩意兒,騙得不知道多少家長將自己的孩子的信息乃至性命交到他手裡任其挑選。

  審訊室外半晌沒人說話,有個警察在一片寂靜的氛圍中低聲喃喃,「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感覺到伊阪幸太郎說的那句話實在是太對了,為人父母而不需要考試實真的是一件再可怕不過的事……」

  「如果祭品是這個含義的話,」一片死寂中,安室透忽然開口,這位帥哥到現在似乎依然思路冷靜,「那麼輝月桑並不符合作為他們的祭品的條件吧?」

  其他人回過神。

  「啊,也對,源小姐的父母……咳咳,跟這個教會完全沒關系來著。」

  開口的人大概及時想起了源小姐的父親是誰,一個急剎車猛烈干咳。

  黑田兵衛頷首,「神之光教團這個所謂的祭祀,是為了加劇成員的凝聚力,馴化出一批對教會忠心耿耿的虔誠教徒。從這個方向來看,挑選源小姐作為祭品毫無意義。」

  目暮警官遲疑問,「所以說John Walker選擇這個日期綁架源小姐難道沒有什麼儀式上的含義,只不過是因為峰會也在今天舉辦,方便他們轉移我們注意力?」

  「峰會雖然是在今天舉辦,但『刺殺首相』這個幌子也不是只有今天能用。」安室透說到這裡忽地一頓,像是想起什麼,「早瀨浦教授的生日是哪一天?」

  「是……一月七號?」

  「所以這個日子不是隨便選的,的確對他們有特殊意義?」

  「把自己的生日稱為聖誕嗎?的確是這種狂妄自大自詡為神的家伙會做出來的事。」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吉永對裡頭的審訊官發出指示,「繼續問,對於John Walker的那個大動作,他知道多少。」

  然而小村一郎知道的事情的確不多。他作為一個被擺在台面上替John Walker露面的傀儡,甚至連他的學生都不是。他只是個資質平平的普通人,他的資料中記載,他來到東京後加入這個教團只是個意外,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忽然被藏在背後的教主看重,然後一步步走到代教主的位置。

  他的精神和意志力也十分薄弱,被專業的審訊官翻來覆去地盤問後,很快就陷入崩潰,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但即便他把腦子挖空,唯一提供的有效信息也不過是偶然聽到的,一句教主偶然提過的模糊不清的話。

  「『這一次要徹底解決他們一直以來的敵人?』他們一直以來的敵人是誰?」

  「總不可能真的是首相吧?」

  旁聽審訊的眾人陷入迷茫,吉永看向站在一旁的金發青年,見他陷入沉思,征詢地問,「安室君?」

  安室透:「為什麼要用『一直以來』這個詞?」

  其他人一愣,「什麼?」

  「如果這個人指的是輝月桑,在長野的時候,我記得John Walker對她的態度還是想要將她收歸旗下。還用一貫地對待學生的方式對她進行了測試,在那個時候他明顯還並沒有將她擺在『敵人』的位置,或者說他那時候不認為輝月桑能夠對他造成威脅。所以在他眼中一直在威脅著他的敵人是誰?誰一直在緊咬著他不放?」

  其他人短暫的怔楞後,忽然猛然反應過來,「村治管理官?!」

  黑田兵衛立即撥出一個電話,劈頭就問,「村治管理官現在在哪兒?」

  村治管理官並沒有加入他們這邊的救援任務,他雖然暫時排除了嫌疑,甚至還參與了保護首相的行動,但關於他的調查還沒有撤銷,依舊有人在暗中關注他的動向。

  被詢問的警察就是盯著村治的人之一,他雖然有些疑惑,還是如實彙報道,「村治管理官才從觀察室被放出來沒多久,剛才說他有些累,已經回家了。」


第652章 John Walker(二十二)

  警察把汽車停在路邊,禮貌地示意後座的人可以下車了。

  「村治管理官,到您家了。接下來這段時間您可以好好休息,手機盡量保持暢通,如果有需要也可以隨時聯系我們。」

  他依舊處於留職查看階段,所有對外聯系方式都會有人監聽,希望他能夠安分一點待在家裡,不要給調查組添麻煩——不過是這段話的禮貌說法,村治當然聽懂了。

  他平靜地點點頭表示是應有之義,在對方的目送中打開大門,回到了家。

  他離開一周多,家中基本沒有太大變化,老刑警倦怠地嘆了口氣,脫下外套搭上門口的衣帽架,正拖著疲憊的步伐准備先回臥室小睡一覺,忽然聽到一聲細微的動靜從書房方向傳來。

  他腳步一頓,眉心下意識皺了起來,疑惑地抬頭看去。

  另一邊,調查組的警員剛送走村治管理官,正在回程的路上,忽然接到黑田兵衛的電話。

  「村治管理官?剛將他安全送到家,發生什麼事了?」

  他聽著對面的要求一愣,「有人可能要對村治管理官不利?我這就回去……」

  話音剛落,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猛地在天地間炸開,警員駭然回頭望去,就見到他剛剛離開的方向燃起衝天大火。

  搖曳的火光幾乎將視野中的一切映成了刺目的紅色,他眼瞳瞬間緊縮——爆炸發生的地點正是村治管理官的家。

  這個時間點正是正午,被冬日午間的困乏折磨得昏昏欲睡的人們被這一聲猝不及防的驚雷震清醒了,紛紛迷茫地尋找源頭。

  某地一居民宅發生爆炸案的消息幾乎立刻上了新聞,被無所不在的網絡觸角傳遍全國各地。

  有個剛從車上下來的人望著手機腳步一頓,在原地一目十行地看完這條新聞,眉心微微簇起,從電話簿中翻出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警視廳審訊室裡,黑田兵衛剛放下電話,面色沉重。

  「消防車已經趕到了,只不過看情況,村治管理官生還的可能性極低。」

  也就是說,他們再次被對方領先了一步,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達成了目的。辦公室裡一台電視正在播放爆炸的新聞,畫面裡搖曳的火光像一扇巴掌抽在眾人臉上。

  吉永嗓音低沉,「是我們沒想到……」

  黑田兵衛:「我們都沒想到,而且之前一直倏忽了這個點。村治管理官是警方裡最先察覺到John Walker存在的人,而且專門為了抓住他而組建了特殊犯罪搜查室,John Walker的確有理由憎惡他。」

  眾人皆盡沉默,事後察覺容易,但事情發生之前誰能夠想到呢,村治管理官此前甚至還是他們懷疑的目標。

  這時候,安室透忽然抬頭看向審訊室,他似乎剛從某種思考中回過神,「高木警官之前查到的那個旗艦店的經理呢?他也被帶回來了吧,現在在哪兒?」

  其他人聞言面露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提到一個跟目前局面關系不大的人。黑田兵衛不動聲色撇過去一眼,點點頭,「的確帶回來了,你有問題要問他?」

  與此同時,教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響亮的笑聲在教堂天穹底下回蕩,源輝月看著策劃師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滾。

  「那個老頭子終於死了,我早就說過要干掉他,但是老師非說什麼留著他會讓游戲更有樂趣。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他上下拋著那個手機,滿面懶散笑容地回過頭,「玩家小姐,最後該輪到你了。」

  源輝月淡淡說,「你確定村治管理官真的死了?」

  策劃師一口肯定,「當然。」

  「這樣啊。」

  在他不解的視線下,坐在椅子裡的黑發美人靜靜朝他望過來,清澈的眼瞳像一面鏡子,優雅又神秘。她眉梢輕輕一挑,露出一個笑。

  「那就恭喜你了。」

  策劃師的面上的笑容被這句話燙平,他直勾勾朝她看去,唇角的笑意收了起來。

  .

  神之光教團當時在場的人全都被出動的警察們一網撈了回來,排著隊等待審訊做筆錄。警視廳的審訊室差點被塞得滿滿當當,旗艦店那位經理也是教團信徒之一,今天也來參加了彌撒,自然也在被捕人員當中。

  安室透忽然要見他,高木警官就自覺轉身去提人了。

  青年警察匆忙跑出門,並且並沒有忘記帶上審訊室的大門。黑田兵衛這才問,「你為什麼想起了這個人,他有什麼問題嗎?」

  「我剛剛想起來,如果村治管理官一直都是John Walker的目標,那麼在他成功從警視廳逃脫之後,他就想要對他動手了。」

  金發青年垂著眸,像是在邊解釋邊梳理思緒,「但是那天晚上我忽然帶走輝月桑,公安部啟動了對整個特搜室的調查,村治管理官被留在了警視廳,並且一直處在被看守狀態下,John Walker找不到動手的機會。而後來為村治管理官排除了嫌疑的,是他的兒子白駒桑被John Walker誘拐之後也因此而自殺這條情報,而這條信息村治管理官本人原本並不打算說出口,是高木警官根據白駒桑的手表查到那家旗艦店,那位經理把早瀨浦教授的名字換成了村治管理官,所以才讓我們從他口裡把這件事問出來。」

  「也就是說,那位經理當時提供這條情報,並不是為了栽贓村治管理官,恰恰相反,他是為了幫他排除嫌疑,從被看守的狀態釋放出來,給John Walker的人提供動手的機會。」

  「有道理,」有人點頭,順著這條思路道,「所以那位經理看似只是個小人物,實際上起到的作用很重要,他說不定會知道些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目暮警官忽然開口喊了一聲,「黑田管理官。」

  他方才在旁邊接了個電話,這會兒眾人順著聲音把視線移過去,就見他手裡還握著手機,屏幕上依舊是通話狀態。

  目暮警部一張圓乎乎的臉此時滿是肅穆,神態甚至有一絲鄭重,「大阪府警察本部那邊發過來了一份案件資料。八年前,大阪曾經發生過一起游戲公司社長被綁架身亡案件。當時的調查結果是,那起綁架案是那名社長自己策劃,意圖是為了炒作,本身是一起意外事故。但最近他們對這個案子重新啟動了調查,發現那其實是一起謀殺案,那個案子很有可能是策劃師做的。」

  一開始還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提起一個不相關案件的眾人聞言齊齊將注意轉了過去。

  神之光教的前任教主是白駒二四男,在他聖彼得的位置被策劃師取代之後,現任教主毫無疑問就是策劃師本人。將小村一郎逮捕回來後,他們就已經從他口裡問出了策劃師的名字,石田西蒙,跟白駒二四男的西門石川一樣,顯而易見是個假身份。而據小村一郎所說,他每次跟他見面時對方都帶著面具,他甚至都說不出來策劃師長什麼樣子。

  源輝月所在的安全屋門口裝著監控,安室透回去檢查後發現監控信號被干擾了,畫面中只大致拍到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很顯然帶走源輝月的並不是John Walker本人,反而和柯南遇對之前到過的策劃師的描述十分相似,最大可能就是他親自動手。

  之前他們也考慮過從策劃師本人這條線入手,但實在找不到有關他的任何信息,所以才轉向了對方綁架源輝月的目的,現在線索送上門來,眾人頓時精神一振。

  目暮警部簡單講述了一遍案件的內容,隨即重點提到案件的真正嫌疑人,原koop游戲公司游戲工程師北原健,「他保外就醫後被宣告死亡的那家醫院就是白駒和小村一郎工作過的大阪綜合醫院,他的死亡證明就是小村親自開出來的。」

  有人終於恍然大悟,「所以小村才會被藏在幕後的教主看重,一路升到了代教主的位置。他們之前就打過交道,而且他還有把柄在策劃師手中,比其他人更加好控制。」

  黑田兵衛:「你的意思是,策劃師的真實身份就是那個案件中的游戲工程師,他其實是假死?」

  目暮警部點頭,「小村一郎現在就在這裡,這件事應該很好驗證了。」

  眾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裡頭的審訊官已經接到指令問起八年前的事件,小村一郎果然在短暫地錯愕後露出躲閃的表情。

  「看來是真的了。」

  在場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不用等他徹底招認,單看他此時的表情就足夠得出結論。

  「如果策劃師的真實身份真的是八年前假死的北原健,他在成功脫身之後肯定整過容,他把小村一郎納入神之光教會的時候沒有告訴他自己真實身份,甚至在他面前時還不忘帶上面具,這個人實在是太謹慎了。」

  「小村一郎這麼多年居然也沒看出來……」

  審訊室中小村在聽到審訊官的話後面露錯愕,那種震驚絕對不是演出來的。這位看著呼風喚雨的代教主,儼然就是一個被人提著線操縱而不自知的大傻子。

  目暮警部:「北原健完全符合我們最初對策劃師的側寫,綜合考慮,他就是策劃師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八年前的游戲公司社長被害案件應該是他犯下的第一起案子,他殺害那位社長的動機,大阪那邊還在繼續調查,一有結果就會聯系我們。」

  黑田兵衛點點頭,語帶贊揚道,「目暮,干得不錯。」

  「額,」目暮連忙擺手不敢居功,「這個不是我查出來的,是工藤,工藤新一,黑田管理官應該聽過吧?」

  黑田兵衛意外地一頓,他當然聽過。

  安室透自然地問,「所以剛剛是那位工藤君的電話?他就是在告知目暮警官策劃師的事情?」

  目暮點頭,「雖然原則上來說,不該讓普通人參與進來,但是現在情況緊急。而且因為源小姐的原因,他也一直在查這個案子,所以……」

  作為一個處事非常靈活的領導,黑田兵衛當然沒有對此表現出意見,「工藤君還說什麼了嗎?」

  目暮:「他的確還有一些疑問,工藤老弟說他想過來當面跟你們說。」

  「當面?」

  「對,他已經到警視廳門口了。」

  其他人聞言神色錯愕,安室透條件反射看向他手裡的手機。


第653章 John Walker(二十三)

  警視廳出入需要門禁,工藤新一以前雖然是警視廳常客,但也到底許久沒來了。目暮警部安排妥帖地派了個小警察到樓下接他,五分鐘後,被媒體盛贊為「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的名偵探果然被領了過來,讓許多只聞其名的警官們這一次終於見到活人。

  目暮警部當即一馬當先走過去開始給他講解現在的情況,工藤新一微斂著眸認真聽著。

  黑田兵衛遠遠觀察著這位出現得突然的少年偵探,除了聽到目暮警部提到源輝月失蹤時眉心微微簇了一下,其他部分從頭到尾他的神色都冷靜而鎮定,很明顯他在來之前就已經大致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並且並不打算對此做出偽裝。

  「是他嗎?」他低聲問。

  安室透平靜地說,「目暮警部剛才說,給他打電話過來的的確是工藤新一本人的號碼。」

  他的眸色變得有點深,但是真正的工藤新一不是應該還生著病躺在醫院裡嗎?

  目暮警部很快介紹完情況,帶著少年偵探走了過來。他習慣性地正要開口給他們雙方做介紹,黑田兵衛直接打斷,「工藤君的名字我也聽過,情況緊急,多余的話不用多說了,直接說說你的想法吧。」

  這位少年偵探似乎本身也是雷厲風行的性格,聞言點點頭,隨即開口就提了一個和某人心有靈犀的問題,「我在網上看到警方對神之光教團進行了強制搜查,之前高木警官查到的那位旗艦店的經理,你們審訊過了嗎?」

  目暮警部連忙說,「安室君剛剛也提到了這個問題,高木已經去提人了。」

  少年偵探的視線於是轉向他口裡的「安室君」,兩人目光相對,他不閃不避,坦然地衝他微微頷首。

  「工藤老弟,你在電話裡說的想當面問的問題是什麼?」

  「這個啊,出於保密性的原因的確不太方便在電話裡問。」工藤新一神色變得有些嚴肅,「有關John Walker,他是真的被他的學生救走了嗎?」

  眾人被他問得一怔。

  黑田兵衛:「工藤君對此有疑問?」

  「我從頭來說吧……」黑發少年垂眸思考了片刻,似乎在組織從哪裡說起,「首先,策劃師的身份,各位已經向小村桑確認過了?」

  「小村一郎已經招認他當初給北原健偽造過死亡證明一事,按照你的推理,那位假死的游戲工程師的確很有可能就是策劃師本人。」

  工藤新一點頭,「游戲是一個游戲工程師最具有代表性的簽名,北原桑就是策劃師這一點從他的游戲策劃思路中也可以找到側面佐證。他當年設計的最有名的那個游戲叫做《飛馬歷險記》,在沒有發售的第四部裡,主角要打敗游戲最終的BOSS,必須找到一把傳說中的武器聖劍。這把通關的鑰匙沒有被藏在主角打過的任意一個高難度副本裡,反而就放在起始點,主角醒來的那間屋子的床底下。把最重要的線索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利用人的心理盲點巧妙地將它隱藏起來,從設計救走John Walker到這一次帶走源桑,他都是這樣做的。」

  黑田兵衛迅速抓住這段話中的重點,「你的意思是,帶走源小姐這件事是策劃師自己的計劃,John Walker可能沒有插手?」

  目暮警部疑惑接上,「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帶走源小姐?」

  「因為源桑是『玩家』,而他是策劃師。玩家和策劃師先天就是對立陣營,游戲策劃師做的一切設計,原本就只有一個目的——殺死玩家。」少年偵探輕聲道,「策劃師跟John Walker其他那些學生一樣,也是一個心理扭曲的連環殺人犯,源桑是他的目標。」

  最開始得知源輝月被John Walker的人帶走時,雖說John Walker是個專門培養變態殺手的終極變態,但由於源氏的權重,警方原本還對他綁架源輝月的目的抱有一定希望,比如說是想對警方提出交換條件之類的可能,此時被名偵探一盆涼水澆下來,在場眾位警官心登時涼到谷底。

  好在名偵探到底和搜查一課的諸位警官還有一定香火情誼,緊接著就是一個轉折,「但是這一點我能想到,源桑當然也能察覺。她知道策劃師會去找她,我認為她應該也對此做出了一定的准備。」

  有個警官迷茫問,「可是為什麼源小姐還是被策劃師帶走了?她做的准備沒有起效嗎?」

  「……」

  這位淳樸的警官雖然早聞大魔王盛名,但和她的接觸不多,對世界的認知還是狹隘了,居然沒有想到還有人質主動跟著綁匪走這種騷操作。而其他熟悉源大小姐作風的人齊齊陷入安靜,目暮警部聽到這裡都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了什麼,一時間室內的沉默震耳欲聾。

  「……」連工藤新一都安靜了幾秒,隨即微妙地跳過這個話題,「另一方面,我判斷她應該早有准備還有一個原因,這條消息我也是剛剛才得到的,在漁夫和掘墓人的兩次事件裡,警方都收到了策劃師送過來的電子游戲吧?」

  目暮默默緩過來點頭,補充說明,「其中『漁夫』那個案件有關凶手的提示就放在游戲的最開頭,和工藤老弟你剛剛舉的北原健的游戲中的例子一模一樣。」

  「我聯系到了幫警方通關那兩個游戲的人,」少年偵探繼續,「他並不是警方的內部人員,而是源桑認識的一個游戲高手,柯南幫我聯絡上的。他剛剛告訴了我一件事,八年前《飛馬歷險記》發售時,他也是這個游戲的粉絲之一,而他在通關源桑給他的那兩個電子游戲的時候,發現它們跟《飛馬歷險記》的設計思路非常像,甚至很有可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而他剛剛才說過,游戲作品本身就是游戲策劃師最具代表性的簽名。

  沒比他慢多少地,現場有人迅速反應過來,「他把這件事告訴輝月桑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工藤新一看向開口的安室透,「大半個月前,准確來說是東京峰會爆炸案開始之前一個星期。」

  金發青年微怔,隨即眸色變得有些深,「你已經去確認過了?」

  工藤:「我來之前給服部打了電話,他現在應該……」

  他話音剛落,手機就應聲插入一道來件提醒,少年偵探低頭看了一眼,「現在確認了。」

  「……」

  兩人一番你來我往,不知從何生出種莫名的默契。其他被排斥在外的人迷茫互相對視幾眼,確認了大家都是沒聽懂這段密碼的果子狸,最後終於由和工藤新一最熟的目暮警官默默舉手,「工藤老弟,你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雖然和我查到北原健不是一條思路,但是既然源桑大半個月前就發現策劃師留給她的游戲和《飛馬歷險記》相像,她肯定也沿著這條線去調查過了。所以我拜托服部去查看了大阪府警察本部裡有關北原健那個案件的調閱記錄,」工藤新一說,並且目光筆直看向某個方向,「他剛剛給了我回信,那個案件的案卷除了大瀧警官,半個月前果然還有人調閱過,是警視廳公安部。」

  順著他的視線,在場其他人錯愕回頭望向視線最終落點。

  代表公安部站在現場的吉永三成組長在一眾復雜眼神中面色紋絲未動。

  工藤新一:「公安部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查到策劃師的身份,按照我對源桑的了解,她不可能對策劃師接下來的計劃完全沒有預測。東京峰會的爆炸案中真的有警察受傷嗎?松田警官他們現在在哪兒,真的還在東京第一醫院嗎?」

  審訊室中一片寂靜,幾天前才去過東京第一醫院的佐藤警官反應過來喃喃,「說起來,上次我跟高木去醫院探望他的時候的確沒有見到人,被醫院的醫生攔住了……」

  落在吉永身上的視線頓時變得更加懷疑。

  刑事警察和公安警察聯合查案的時候,公安明明查到了線索卻藏著掖著不願意拿出來,這種事也算是老黃歷了。在場眾位刑警們都有和公安合作過的經歷,對這種作風一點都不陌生。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源氏的大小姐都被變態殺手綁架了,火都燒到屁股了你們還這種做派,這像話嗎?!

  察覺到連旁邊某位同僚看向自己的目光都變得微妙,吉永不得不為自己正名,「我不知道這件事。」

  目暮警部默默開口,「吉永警官……」

  「東京峰會會場爆炸案那天,的確沒有警察在現場。」吉永干脆說明,「出於某些懷疑,那個被公布出來的日程安排時間表是假的,也是一次試探。公安部真正准備去檢查會場的日期在那一天之後,然後就像你們知道的,爆炸案發生了,所以我們才由此確定嫌犯的確對公安存在惡意且是能夠看到那張被公布出去的日程表的司法系統內部人員。」

  至於產生懷疑並且做出這次試探安排的人是誰,知曉誰是吉永的真正上司的人各自心領神會。

  「這個安排的確沒有告訴刑事部,但是當時和我們協作的另一部門是清楚的。」吉永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身旁的黑田管理官,大家都是公安,零組也在嫌犯的仇恨掃射範圍內,所以當時源輝月把零組的日程也改了,對方也很好說話地表示了願意配合。

  「松田他們借此機會『受傷住院』,但他們之後領了什麼任務我就不清楚了。」

  佐藤警官質疑,「你不是他的上司嗎?」

  吉永:「……但是我也有上司。」

  而且他的上司不但心思難測,甚至心思比對面的敵人還難測,推理她的動向比推理敵人的想法難多了!

  教堂。

  從玻璃窗灑落進來的清淨天光似乎沒有絲毫溫度,源輝月伸手攥了一縷在指尖,感覺像接了一片落雪。

  果然還是有點冷,回去之後感冒了的話好像有點糟。

  「從剛才到現在,你好像都特別冷靜。」有人說,「你安排了人來救你嗎?」

  她抬眸看去,對面青年眼中多了一絲好奇,「你猜到我會來找你了?」

  源輝月:「對。」

  對方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你剛剛說的恭喜我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她慢悠悠靠回椅背,「你的游戲結束了。作為一個游戲策劃師,有玩家把你的游戲打通關了,難道不該恭喜嗎?」

  對面青年疑惑,「你通關了嗎?」

  源輝月沒回答這個問題,她像只畏寒的貓,非常給自己節省力氣,「策劃師閣下……我還是叫你北原桑吧。」

  策劃師眼瞳猛地往外擴大了一圈。

  「根據禮尚往來的原則,既然你的游戲我通關了,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你了?」源輝月望向他錯愕的臉,好像有一點點失望,「只不過目前看來,你成功的可能性似乎有點低,畢竟游戲都開始這麼久了,你好像什麼都還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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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然後還有一件事,有關於東京峰會的會場安全審查。因為『櫻』那邊也參與了這個任務,跟我的時間錯開了。日程表上今天就是他們負責去會場進行審核的日期,只不過……」

  他用簡練的語言解釋了一遍情況,安室透正櫥櫃前蹲下取出三只干淨的碗,聽完後略微揚了一下眉。

  「這是輝月安排的?」

  「是。」

  他垂眸思考了兩秒,「既然她這麼說了,那就按照她的安排來做吧,跟『櫻』說我們願意配合。」】——《執行人(五)》就是說的改時間的事。


第654章 John Walker(二十四)

  源輝月到底在想什麼是個地獄難題。

  她既然早就知道了北原健的真實身份,那麼這一次對方找上門也在她的預料之中嗎?

  她為什麼要主動跟對方走?她對那群人的計劃到底猜到了多少?

  如果說理解正常人的行為邏輯像是在解一道奧數題,那麼想要探知源大小姐思維想法的難度堪比論證哥德巴赫猜想。

  在場的數學學渣們頓時陷入靜默,就連身披救世主光輝忽然出現的少年名偵探都干咳了一聲後道,「不管怎麼說,我們也不能將希望完全放在源桑她自己身上。」

  警方束手旁觀,全眼巴巴等著人質自救,那還要警視廳干什麼?

  這話說得在理,眾人紛紛點頭認同。

  他於是繼續,「策劃師的目標既然是源桑,沒猜錯的話,上門去帶走她是他親自出面吧?」

  這句話問的是安室透,金發青年頷首表示對這個猜測的肯定。

  「那麼我建議還是從策劃師,也就是北原健本人查起。北原健這個人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個非常有儀式感的人,游戲策劃師不僅僅是他最初的職業,還是他成為了John Walker的學生後的標簽。」

  工藤新一當即進入推理狀態,「John Walker的學生們那些標簽性質的代號,或多或少都暗示著他們殺人的方式。比如說『單挑』喜歡和受害者一對一;『漁夫』的受害者們口裡都有紅色金魚的簽名;還有『掘墓人』的殺人手法是將被害者埋到地下。依此類推,對策劃師來說,他的殺人過程就是他自己設計的一場游戲。」

  安室透默契地接上討論,「按照策劃師的邏輯,十二二十九號那天晚上就是這個游戲最重要的那個關卡,而輝月桑沒能阻止他救出John Walker,『魔王』還是被放出來了,所以游戲失敗,主角即將面臨死亡的結局。」

  「沒錯,但是主角死亡的地點肯定也不會是隨便選的,必定有一定的像征意義,比如一切結束的地方或者一切開始的地方。」

  「這個像征意義是對策劃師本人而言的吧。」其他人逐漸跟上節奏。

  「畢竟策劃師才是整個游戲的主導,」工藤新一頷首肯定道,「我更傾向於一切開始的地方,畢竟在《飛馬歷險記》的第四部中,殺死最終BOSS的聖劍也是在主角出生的那座房子臥室床底下找到的。所以現在的問題在於,對北原健來說,哪個地方才是起點?」

  黑田兵衛思考片刻,對目暮警部吩咐,「去查北原健出生的老家,還有他殺死那個游戲公司社長的那家化工廠。」

  目暮警部立即領命,現場點了幾個人讓白鳥帶隊趕赴大阪,一邊聯系大阪那邊的警署請求支煙。安排完人手後,他這才有點遲疑地問,「只不過從東京到大阪坐新干線也要兩個多小時,他會把源小姐帶去那麼遠的地方嗎?」

  「以防萬一,雖然我也傾向於他們還在東京。大阪發過來的案卷裡有當年對北原健的調查吧,裡面提到過東京嗎?」

  名偵探和他的推理來得太快,大阪警察本部那邊發過來的文件目暮警部還沒來得及細看,此時連忙拿起平板臨陣磨槍,「來過,資料裡記載北原健小時候是在東京長大的。」

  「查他在東京時候的經歷,把他以前在東京居住過的位置和周邊也搜查一遍。」

  「是。」

  目暮警部又安排出去一批人,然後拿著資料繼續報告,「大阪那邊的調查裡記載北原健是單親家庭,自小由母親撫養長大,至於他的父親是誰,資料裡面沒有提到,他的母親當年極有可能是未婚生子。」

  工藤新一:「沒猜錯的話,北原桑的父親應該就是八年前死亡的那位游戲公司社長。」

  眾人愕然回頭看向他。

  目暮警部反應了兩秒,「等等,工藤老弟,你的意思是北原健當年親手謀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那他自己知道這件事嗎?」

  「八年前那起案件最終是以意外結案的,大阪那邊負責案件的警察沒有往下細查,我之前就拜托過服部去確認這件事,他現在應該……」

  說曹操曹操到,辦公室裡應聲響起一串手機鈴聲,關西名偵探的速度格外迅速,果然沒有錯過這場熱鬧。工藤新一看到來電提醒,接通電話,服部平次的聲音立刻從那頭衝了出來。

  「工藤,大瀧警官查到了。」

  「稍等,我開外放了,你講吧。」

  服部平次開門見山,「八年前那個案件中死亡的koop游戲公司的社長,的確是北原健的親生父親。」

  「我玩過你八年前做的那個游戲,我記得是叫做《飛馬歷險記》吧?」

  北原健的眼睛明亮了幾分,「誒?那是八年前的游戲吧,你居然還記得?」

  他原本的相貌就很端正,整容後外表也不差。但外表變了,本人的氣質卻沒變,北原健眉宇間總帶著一點說不出來的稚氣,這種稚氣不是笨拙,而是沉醉於自己所喜愛之物的天真,大部分的天才身上都有這種和社會格格不入的氣質,一種天真的赤誠。

  而北原健無論其人品如何,至少在游戲設計方面,的確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天才。

  「的確是八年前的游戲,但是老實說你還挺厲害,裡面的許多關卡設計放到現在也不算過時,落後的部分也不過是因為當初的技術限制。用現在技術出一個重置版的話,說不定會賣得比之前還要好,放在八年前真是可惜了。」

  北原健眉眼一彎,「謝謝誇獎……不過就算你現在誇獎我,我也還是要殺掉你的哦,畢竟游戲策劃師的天職就是要殺死玩家嘛。」

  「哦,那個無所謂。」源輝月說,「只不過,雖然那個游戲還算有意思,但唯有一點讓我在玩游戲過程中非常地……嗯,算是玩得挺痛苦?」

  唇角的笑容淡去,北原健的神情變得鄭重,「哪一點。」

  「游戲的劇情。」

  綁架現場原地變成游戲討論會議,源輝月作為玩家代表積極朝策劃組提出意見,「那個游戲中的主人公設定是國王的私生子吧,一直和母親一起過著清貧的生活。他開啟冒險的開端,以及之後做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獲得身為國王的父親的認可。」

  「游戲的第四部是整個系列的結局,雖然你後來改成主角殺死了國王,讓整個系列的主題完全扭曲斷節了,但就算按照原本的劇情,主角在經受了最後的考驗之後終於得償所願,得到父親的承認,拿回了原本屬於他的王子的位置,老實說我依舊覺得這個劇情……非常地無聊。」

  策劃師的神色沉了下來。

  「話說回來,這個游戲劇情其實就是在影射你自己吧?」源輝月問,「你知道為什麼你的生父山本社長會說你『小家子氣』嗎?」

  「北原的生父全名叫做山本真人,他在大學期間曾經與北原的母親交往,但在相處了三個月之後就對她厭倦,隨即兩人分手了。分手後,北原的母親才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之後她為了撫養北原長大,從事過非常多辛苦的工作,女佣、陪酒女、露天小販等等,她似乎從未聯系過孩子的生父山本,也沒有告訴北原健他的真實身世。」

  「北原健從高中時期就展現出了出類拔萃的游戲制作天賦,他應該是在專科學校入學時拿到戶籍抄本,然後才得知了自己的母親當年是未婚生子,並且查到了他的生父山本真人的存在。山本正好從事的游戲行業,開了一家游戲公司,所以北原健憑借自己在游戲制作方面的天賦,輕而易舉地進入了那家公司。」

  目暮警部:「所以那位北原桑進入公司的目的,就是為了對拋棄他們的山本社長進行復仇?」

  大瀧警官調查得非常詳細,甚至找到了當年在那家公司工作的當事人。

  「並不是,據證人所說,最開始北原和山本社長之間的關系非常親密,他一進公司就受到了社長賞識,兩人要好得簡直像親生父子。當然,只是『像』,北原似乎沒有跟山本社長相認。」服部說,「但當時公司的其他員工也能夠感覺出來,北原對山本社長的確有一種對待父親式的崇敬,所以不管他最開始進入公司的目的是什麼,至少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的確是向往並且憧憬著這位生父的。」

  只不過大多數時候,這種將幻想寄托在某個人身上的行為,換回來的只有一廂情願。

  孩子期待父母的認可的確是天性,但作為山本社長,他對北原的親近只不過是為了穩住公司的搖錢樹。當搖錢樹的利用價值被挖掘殆盡,他作為商人的冷酷本性自然就開始冒頭了。

  「《飛馬歷險記》的第四部,也就是整個系列的完結篇開發得並不算順利,本身一個游戲做到第四部就該面臨瓶頸了,山本社長似乎對於游戲的總策劃也就是北原沒能拿出更有新意的東西而非常不滿。在某一次的會議結束後,他私底下對身邊的人評價過,認為第四部的創意太過小家子氣,就跟北原健本人的出身一樣,雖然裝得很像上台面,但最終還是原形畢露——這句話被北原本人聽到了。對他而言,這大概是生父對他的一種背叛。」

  「游戲這種東西,是替生活在現代社會,被現實擠壓得無處可逃的人提供用來做夢和逃避的夢想的。但是北原桑,你有夢想嗎?」

  源輝月好奇地問,「連『拯救世界』這種最寬泛且爛大街的理由都不是,你的主角最開始開啟冒險的原因,僅僅只是為了獲得提供過一顆精子的男人的認可。而在那之後,他經歷過了那麼多冒險和努力,連巨龍和精靈都願意在他面前俯首,到頭來他依舊還是回到了那個小小的國家等著當王子。從頭到尾沒有絲毫的成長,永遠在原地踏步。」

  「話說回來,我在玩那個游戲的第一部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麼主角非要得到那位拋棄他的國王的承認不可呢?他就不能干點新鮮東西嗎?比如說……」源輝月的眼瞳像一面澄澈的鏡子,「比如說推翻他的殘暴統治,自己當國王?」

  北原健怔住。

  「誒?你沒有想過嗎?」她失望地問,「也對,畢竟你在現實中一直到最後都沒能反抗自己的父親。」

  「我反抗了……」北原健下意識反駁,聲音開始逐漸加重,脖頸暴起一根青筋,「我親手殺死了他!」

  「哦?你反抗了?那John Walker算什麼?你不是依舊把他當成了你精神上的父親?這個教堂是你遇到他的地方吧?」

  北原健激烈的情緒忽地一滯


第655章 John Walker(二十五)

  「北原的母親信教,在北原健少年時期經常會帶著他到社區的教堂去做禱告。」

  去調查北原健在東京過往的警察很快傳回來消息,北原的少年時期實在不是個安分的主,因為打架鬧事和小偷小摸被抓進警局好幾次,其中有一個在當地警署工作過的警察甚至還記得他。

  「他倒是很聽母親的話,曾經還跟那名教育他的警察保證過以後為了母親一定堂堂正正做一個好人,在那之後他也的確沒有再惹事了。只不過……」

  只不過當年那名為了母親成功改過的孩子在母親去世以後又重回舊路,甚至因為父親鬧出了更大的事端來。

  但無論如何,曾經和母親一起去過的教堂這個地點,倒是非常符合對於北原健的「原點」的定義。

  黑田兵衛迅速抽調了一隊SAT,讓他們跟著搜查一課前去准備救援。

  工藤新一留在了指揮室,目送著領命的警察肅然地整裝出發,他不著痕跡地用余光掃過同樣留下的金發青年。

  「你不一起去嗎?」

  「嗯?」

  安室透好像才回過神,隨即他沒有接茬這句隱性的試探,而是答非所問道,「我在想工藤君你剛剛進門時問的那個問題。」

  「?」

  其他人愣了愣,慢了半拍才想起工藤新一剛進門時問了什麼——John Walker,他們方才的思緒一直在圍著北原健打轉,倒是差點把這個最大的幕後黑手忘在了腦後。

  「按照工藤君你方才的推理,從故意放出要刺殺首相的消息,到瞞天過海地帶走輝月桑,殺死村治管理官,這一切都是策劃師的計劃吧,整個過程也很明顯有著他的思路的痕跡。那麼John Walker在做什麼呢?他被救出去了這麼久,什麼都沒做嗎?」

  工藤新一安靜片刻,「這個問題的確是我沒想通的,既然源桑很有可能早半個月就查到了策劃師的真實身份,並且知曉了他的一貫行事作風。拿魔術打比方的話,在熟知魔術師以前設計魔術的思路的情況下,她真的會像其他觀眾一樣被迷惑嗎?其他人可能一時沒想到天鵝號返航那天策劃師的真正目的是John Walker,但是她是真的沒猜到嗎?至少其實我不太相信她會真的沒有准備,但是為什麼John Walker還是被人救走了?所以我之前才問,他是真的被救走了嗎?」

  其他人頓時望向某位公安頭子。

  吉永三成:「John Walker的確已經不在我們手裡了。」

  辦公室內十分安靜,基於某些公安警察往日的信譽,眾人紛紛朝他致以了不信任的目光。

  在被這些不信任的目光的集中掃射中,櫻組組長冷靜地自證,「十二月二十九號之後,策劃師那伙人就沒有再冒頭了。如果不是當天晚上行動真的成功,他們的確見到了被救出去的John Walker本人,他們不會消停這麼久吧?」

  這個由敵人給出的證明比公安的信譽更具有可靠度,眾人思量片刻,終於將信將疑地把這個問題按下了。

  工藤新一:「所以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警視廳方面調查清楚了嗎?」

  這個恰好是目暮警部負責的範疇,在名偵探登場之後,目暮警部終於找到了熟悉的感覺,他熟練開啟名偵探的助手模式,將自己當做搜索引擎地有問必答,「那天晚上因為斷電,大部分監控設備都是失靈狀態,僅有的幾部內置了電池的攝像頭還在工作。只不過裡頭的信息被人提前刪除了,技術部門緊急恢復後,只搶救回來一部分,目前還沒有從中找到什麼線索。」

  「能讓那邊把修復的部分發過來嗎?」

  「我這就聯系。」

  技術部門的速度很效率,很快就把目暮警部要的資料發了過來。

  看視頻監控是一項專業技能,需要豐富的刑偵知識作為輔助,還真不是許多人想當然的「我上我也行」。幸而現場並不缺這方面的精英,在現場統籌黑田兵衛管理官的默認下,眾人按照名偵探的指揮,集體開始研究這段只有短短幾分鐘的視頻。

  這起源氏繼承人被綁架的案子查到現在,已經有許多嗅覺靈敏的人察覺到案子的走向有些不對勁了。

  起先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一起單純的綁架事件,各自著急上火,生怕身嬌體弱的大小姐落在凶殘的歹徒手裡出什麼一二——前事之鑒,如果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他們頭頂的警視總監的位置可能就真的要換人了。

  然而隨著忽然到場的名偵探帶來新的線索和一通分析,在場的眾人也不是傻瓜,立即就發現了這起看似單純的綁架案後面還緊跟著重重陰謀。然而蹊蹺的是設下陰謀的人似乎並不是他們擔心的凶殘的歹徒,而是被綁架的源大小姐本人。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只有至少源輝月的安全問題並不像眾位警官以為的那樣危如累卵,畢竟既然她已經提前就知道了這麼多事情,那麼對目前的局面好歹還是有一定分寸的……吧?

  並沒有讓人感到多安慰,那位大小姐是真的知道分寸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薛定諤地知道分寸的大小姐正在好奇地發問,「你跟John Walker是怎麼認識的?也是在這間教堂裡嗎?」

  北原健神情有些恍惚,他朝周圍環顧了一圈不吭聲地默認。

  「你們認識了多少年?」

  「……十年多了。」

  「這樣啊,所以你認識他還在殺死你的親生父親之前,你見過他本人嗎?」

  「當然見過,」青年好像終於回過神,「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其實有點好奇,對於這麼久你都沒有發現不對這件事,你對你『父親』的愛還真是盲目。」源輝月悠悠地問,「你確定你每次見到的真的都是你以為的那個人嗎?」

  .

  警視廳。

  「停,就是這裡,往回倒放幾秒。」

  有人一聲吆喝,操作人員立馬照做,聽話地把視頻往回拉了數秒鐘,並且自覺調慢了速度。

  SAT已經出發,前線的消息沒那麼快傳回來,留下的眾人懷揣著各種擔心和抓狂,為了緩解內心的焦躁,只能先跟那幾分鐘的監控視頻死磕。

  這部分視頻被搶修回來沒多久,正逢一件大事接著一件。有激進教派打算在東京峰會開幕式上刺殺首相的消息調動了整個警視廳的注意力,John Walker越獄事件雖然也很重要,但也暫時只能為首相閣下的安全靠邊站。這個視頻被修復出來之後被扔給了圖偵的幾個小警察研究,理所當然什麼都沒研究出來。

  之前為了防備首相遇刺組建的指揮部全是從各部門抽調過來的精英,首相一離開,大部分人馬又被原班拉到了這裡參與對源氏繼承人的救援行動。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能力當然比幾個在圖偵坐冷板凳的小警察靠譜,沒過多久,就有人發現了端倪。

  視頻中被倒放回來的畫面裡,只見一個利落的黑影在走廊的角落一閃而過,如果不是被指出來,一錯眼就能遺漏過去。

  眾人頓時提起了精神,目光炯炯地集體注視向那個黑影。

  工藤新一:「能夠把這個畫面做圖像增強嗎?」

  正在操作視頻播放的警察恰好就會這個技能,連忙道,「稍等,馬上。」

  其他人圍在他的電腦前,看著他調出幾個軟件,口裡念念有詞了一串傅裡葉變換之類的魔法術語,登時被魔法的氣息撞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一通花裡胡哨的變換之後,畫面中的影像逐漸清晰,漸漸地從一團烏漆嘛黑的影子變成了有棱有角的輪廓,就在那個輪廓終於囫圇有了人形的剎那,目暮警部眼瞳一縮,錯愕地驚叫出聲,「等等,這不是——」

  畫面中的男人似乎察覺到還在工作的攝像鏡頭,正淡淡抬眸掃過來一個目光,英俊鋒利的眉宇半掩在碎發後,神情冰冷莫測。

  那是一個他們抓破腦袋都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工藤新一:「……鳴瓢秋人。」

  辦公室裡頓時「嗡」地一聲炸了。

  「等等,不對吧,鳴瓢為什麼會來救John Walker?」

  「他也是John Walker的學生之一?可是不對,John Walker不是害死他全家的罪魁禍首嗎?」

  「或者說他其實不是來救人,他是來殺他的?」

  「那為什麼John Walker還是被救走了?難道那天晚上還發生了什麼?」

  就算監控畫面中跳出來一個妖怪都比去救John Walker的鳴瓢秋人合理。眾人當即陷入混亂,有人都已經開始懷疑世界的真實。

  「他也被John Walker洗腦了?」

  「這都能洗腦,John Walker才是妖怪吧?」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氣,在一眾兵荒馬亂的懵逼裡,名偵探不愧是被媒體盛譽的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依舊保持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

  「這是距離John Walker的關押室位置最近的一個攝像頭,時間基本和警視廳那晚斷電的時間點重合。所以他是提前找到那裡的,不是發現警視廳發生混亂後臨時起意,他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他還有其他幫手或者合作者。」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他的合作者是誰?以及,他為什麼沒有直接殺掉早瀨浦教授而是把他帶走了?」

  安室透走到他身邊,「根據策劃師的後續反應,鳴瓢桑在將早瀨浦教授從警視廳帶走之後,的確將他送到了策劃師那裡。」

  「沒錯,但是他分明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

  眉頭緊皺地盯著屏幕,少年偵探湛藍色的眼瞳倒映著畫面中那個影子,仿佛跟裡面的人產生了一個跨越時間和空間的對視。

  「這裡面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這些事情跟誰有關,John Walker?還是某位留給他們一堆謎團後,自己跑去跟策劃師玩游戲的大小姐?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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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John Walker(二十六)

  上午十一點三十分,荷槍實彈的警察將某個社區內的小教堂層層包圍了起來。

  有路過的路人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掏出手機,剛作死地打開攝像頭就被外圍的警察嚴肅制止被毫不猶豫地趕離了這片街區。

  SAT地通過教堂的窗子打探裡頭的情況,發現空蕩蕩的禮堂中央正站著一個人,狙擊手飛快就位,代表狙擊點的紅光悄無聲息投在了那人的後腦勺上。

  門口的突擊班接到指令,一把撞開大門。

  「警察,站在原地不許動!」

  禮堂中的人驚駭地轉頭,露出一張面目平凡的臉。除了他之外,禮堂裡空無一人。

  那是個正在禱告的神父。

  十分鐘後,在警視廳的黑田兵衛接到前線的消息。

  「報告,沒有找到目標,教堂裡只有一名普通神父,據附近的監控顯示,今天上午也沒有其他人來過。」

  「我知道了,你們先撤回來吧。」

  放下手機,黑田兵衛衝聞聲看來的眾人搖了搖頭,面色有一絲凝重。

  「不在那個地方嗎?」工藤新一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眉心下意識簇了簇。

  辦公室內的討論頓時蚊蚋般「嗡」地炸開。

  「不在那裡?那還能在哪兒?」

  「難道是推理方向錯了?那已經是最有可能的地點了吧?」

  「但是除了這個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會不會跟John Walker有關?」工藤新一自言自語地說。

  從名偵探到場以來,幾次推理都一語中的,十分不負媒體頒發的「平成年代福爾摩斯」的盛名。因而這會兒他一開口,眾人立即就將注意力轉了過來。

  「北原健執著於『原點』這個推理應該是沒錯的,無論是他游戲的設計思路,還是當初他所犯下的第一起案件都證明了這一點。他選擇的殺死山本社長的位置在他外公的工廠,當初正是因為那家工廠破產倒閉,他的母親才被迫輟學打工因此認識了他的生父山本,那可以說是他母親一生悲慘生活的起點。按照這個思路來推測,如果他將源桑帶去的位置不是他兒時和母親常去的教堂,會不會是他認識John Walker的地點?」

  其他人頓感絕望,「如果是這樣,那這個位置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吧?」

  名偵探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陷入沉思。

  這時候,趁著其他人的注意力轉移,黑田兵衛終於找到機會不著痕跡走到某個人身邊。

  「你必須給我一個准話。」

  金發青年好像忽然回過神,「什麼?」

  「按照你之前的推理,源小姐是自己跟策劃師走的。如果現在我們沒能及時找到她,依照你對她的了解,她現在的處境危險性大嗎?」黑田兵衛不動聲色移過去一縷目光,「而且她明明可以在見到策劃師的那一刻立即就把他抓起來,為什麼要用深入敵營這樣危險的方式?」

  安室透沉默片刻,「也許因為她並不覺得危險?」

  「什麼?」

  「對她來說,連環殺人犯本身算不上危險。」

  黑田兵衛:「那她在防備什麼?」

  這一次安室透沉默的時間長了一點。

  「我有一個猜測……」

  「嗯?」

  「我覺得她在試探什麼東西。」

  這句話輕得恍若呢喃,安室透一句話說完後再次回歸了安靜。深深地注視了他幾秒,黑田兵衛這才收回目光。

  「你最好心裡有數。」

  「心裡有數啊,」青年輕輕勾了勾唇角,弧度隱約有幾分自嘲,「如果我還是降谷零的話,大概能夠做到吧……」

  「……」

  黑田兵衛微微一頓,氣氛終於陷入沉寂。沒過多久,大阪那邊支援的警署傳回來消息,北原健的老家以及他犯下第一起殺人案的那家工廠裡也沒能找到人,黑田接到電話後不不算太失望地說了一句「知道了」,隨即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審訊上來。

  他們推理出了好幾集劇情的工夫,高木警官終於把之前問到的那位經理帶過來了。

  「內河博,男,三十四歲,加入神之光教團的才三個月。」

  審訊室內,審訊官望向面前的男人,名表旗艦店經理的位置不低,三十多歲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足以被稱贊一句年輕有為了。而此時這位青年才俊正麻木地低垂著腦袋,草草收拾過的面龐一臉疲憊,已經完全看不出高木之前見過的那位能言善辯的銷售經理的樣子。

  「你們這個教團涉嫌窩藏殺人犯,唆使教徒犯罪,器官走私,集體參與數條命案甚至狂妄大膽到陰謀刺殺首相……」

  審訊官生動用實例演繹了一遍什麼叫罄竹難書,「內河桑加入他們才三個月,沒必要這麼忠心耿耿地和教團高層共存亡吧?我記得你還有一位患病的母親在外面?」

  一直跟個木頭似的保持沉默的內河博神情幾不可見變了變。

  「你的資料中顯示,你的父親早逝,你是由母親一個人拉扯大,母子倆感情應該很好吧?如果你出了事被關進去了,你的母親怎麼辦?據我說知她在外面應該已經沒有其他人照顧了?」

  「……」

  男人放在膝蓋上的拳頭下意識收緊了,審訊官觀察著這一幕乘勝追擊,「內河桑,你加入這個教團的時間還短,參與得並不多。如果你配合地招認是誰指使你篡改資料誤導去查案的警察,我們可以算你戴罪立功,將來在法庭上……」

  「我可以說出來。」

  審訊官招降的台詞沒能說完,審訊席上的人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審訊官一頓,就見他抬起頭,出人意料地提出一個條件,「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但是我不跟你說,換一個人來。」

  審訊官有點意外,「你要換誰?」

  「有一個叫做黑田兵衛的警官,你讓他來,我全都告訴他。」

  話音落地,審訊室內外齊齊一怔。

  審訊官:「你從哪兒聽到這個名字的?你認識黑田警官?」

  然而接下來經理像重新闔上殼的蚌,閉緊嘴巴不說話了。審訊官還待再問,黑田兵衛終於在外頭開了口,「西鄉,你出來吧,換我進去。」

  西鄉審訊官略微遲疑,關上自己面前的資料,領命起身。五分鐘後,黑田兵衛走進審訊室,坐在了內河博面前。

  「我就是黑田兵衛,你有什麼要說的?」

  內河下意識睜大了眼睛。他凝望向自己對面的人,視線著重在他的單片黑色眼鏡和右臉處傷疤的部位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認真做出辨認,隨即終於從這些過於標志性的特點上確認了他的身份似的,他重新垂下眼,開了口。

  「一周前,的確有教團的高層找到了我。告訴我說如果有警察找到我工作的店裡,要求調查一塊表的購買人,就提供給他假的資料將對方糊弄過去。」

  「你答應了?」

  內河垂著腦袋點點頭。

  「你知道妨礙警方辦案是違反法律的嗎?」

  「因、因為在他們之前,大約半個月前,有另外一批人找到了我。」內河再次轉折,他的雙手緊緊在面前交握著,大拇指不斷互相摩挲,似乎有些緊張,「他們要我做的也是同樣的事,並且他們答應我如果我幫他們修改了資料,就會給我一個幫我母親預約手術的機會。我母親病了很久了,她的手術已經拖不下去了……」

  他雙手猛地抱住腦袋,可能是因為連番的盤問,也可能是連日以來堆積如山的心理壓力,這個男人終於沒忍住地陷入崩潰,「當初我加入神之光教團就是聽說他們的教主很有門路,說不定能夠幫忙找到專家幫忙治療我母親的病。我沒想到他們全是一群瘋子!蠱惑教徒把家裡人當祭品還不算,還告訴我什麼只要把母親殺掉,通過一個什麼儀式就能讓她轉生回到我身邊。這算什麼治療方法?!但是其他人居然像瘋了一樣全都相信那個教主的鬼話!我想逃出去離開他們,但是又怕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秘密他們會對我下手……」

  他說著說著聲音逐漸變得嘶啞,胸膛劇烈起伏,那種一瞬間迸發出來的絕望質感真實得並不像假的。

  黑田兵衛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半個月前找到你的並不是教團的人?」

  內河好半晌才強自壓制下激烈的情緒,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又仿佛在情理之中的答案,「……他們說他們是公安警察。」

  審訊室外的人視線登時再一次集中到了吉永三成身上。

  吉永三成已經平靜到坦然,「我不知道。」

  「……」

  安室透好像忽然想起什麼,迅速湊到話筒前,「那些公安部的警官答應幫內河桑的母親做手術的教授是誰?」

  黑田兵衛原句轉述,內河博低聲回答,「北郷裕貴教授。」

  對這位教授有所耳聞的人同時一頓。北郷裕貴教授就是佐藤警官曾經提到過的,內河的母親所患的那個疾病的領域,全國甚至可以說全世界最權威的教授之一。

  這位教授本人十分有名氣,但更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他和忍足家的淵源。他求學時期曾經受到過忍足家的資助,他本人也十分懂得感恩,求學歸來後進入了忍足家的系統,一直到後來成為自身所在領域最頂尖的專家,一路上和忍足家都保持著良好互惠的關系。被幫助者知恩圖報,助人者也不過分攜恩索惠,可以說是一段經典且圓滿的伯樂與千裡馬的故事。

  人都是偏好美好結局的,北郷裕貴的經歷就十分符合人們對世界光明一面的期待,因此流傳甚廣,許多人都知道。而另一方面,頂尖的醫生自身就是資源,沒人能夠繞過忍足家對北郷教授做出安排,提出這個條件的人必然得到了忍足家的默許。

  現場知曉源輝月和忍足家現任繼承人忍足侑士之間的關系的人頓時陷入沉默。

  不太客氣地說,雖然John Walker是無所不能的犯罪導師,但除非是忍足家嫡系落在了他手裡被威脅,否則忍足家基本不可能一片坦途的光明正道不走,跟著他參與到這種違法犯罪的外門邪路上來。所以這件事到底是誰干的,就算是個傻子現在也應該想到了。

  在場的警視廳精英們當然不可能是傻子,甚至到了現在,源輝月和公安部高層脫不開關系這件事也已經是在場眾人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如果內河博所作所為真的是源輝月指使的,也就是說讓村治管理官離開調查組視線被John Walker的人找到了機會下手的人其實是她。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她還在懷疑村治管理官,想用這種方法試探他?還是說這其中還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吉永組長。」安室透忽然開口。

  吉永三成循聲望去,金發青年正注視著審訊室裡頭的人,面上神情看不出在想什麼,「公安部將John Walker收押期間,輝月桑來見過他吧,當時的審訊視頻還在嗎?」

  旁邊的少年偵探也同時轉過來注意。

  「在。」

  安室透:「我能看看嗎?」

  John Walker被公安關押之後,源輝月只見過他一次,當時的審訊記錄當然被保存得好好的,只不過這也不是所有人想看就能看的,至少現場大部分人肯定都沒有觀看的權限。

  吉永沉默片刻後表示,「我需要向上面申請。」


第657章 John Walker(二十七)

  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的局面讓上頭的人也一團亂麻,源輝月失蹤並且還是被一個連環殺人犯帶走這件事雖然暫時只被按在了小範圍內,但該有的壓力依舊半點沒減地籠罩在警視廳上方,吉永的申請被審批得飛快,很快眾人就看到了源輝月和John Walker對話的那段錄像。

  【「……所以說,一個人最後會成為什麼樣子,最終會成為一個通俗意義上的好人還是壞人,其實早就被基因安排好了。」

  「人類那些和犯罪相對的,被廣為歌頌的美好品質,真的是出自人類所謂的,虛無縹緲的靈魂?」】

  John Walker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從畫面中傳出來,眾人頭皮發麻地對著這盆迎面潑過來的黑泥,不知道安室透到底想從中找出什麼。

  反正他們只感覺到了精神污染。

  吉永自己私底下也把這段審訊翻來覆去研究過好多遍了,John Walker那些話在他這裡已經有了基本的免疫,他的注意力反而落在正凝神觀看視頻的人身上,就見到安室透和工藤新一忽然同時微微簇了一下眉。

  「等等,把這段再放一遍。」

  他回頭看去,視頻裡現在正在播放的是早瀨浦教授在講神奈川那個建築工人的例子。

  拿著遙控器的警察依言回放,吉永不動聲色地問,「這一段怎麼了?」

  工藤新一:「感覺有點奇怪。建築工人因為被鋼筋穿過大腦從此作風轉換性格大變,這個故事在醫學界其實很有名,被稱為十大醫學奇跡之一,主人公是兩個世紀前的一名美國工人,叫做菲尼斯·蓋奇。」

  「他的案例推動了腦神經學的發展,讓神經學家意識到人類個體行為與生理因素之間的關系,很多探討犯罪成因的犯罪心理學講座或者相關文章中都會拿出這個事件來舉例。」少年名偵探若有所思的一頓,「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早瀨浦教授為什麼要將這個例子提出來,並且說這是神奈川發生的事情?而且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想要對源桑進行影響吧?但蓋奇的案例太有名了,源桑應該早就知道,拿他舉例根本起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吉永:「所以工藤君你的意思是?」

  「說到底,」少年偵探微微回頭,目光冷靜明晰,「神奈川真的發生過這樣一起案件嗎?」

  其他人微怔,目暮警部立馬拿出手機,「我這就聯系神奈川縣警。」

  在眾人討論間,某個私家偵探再次發揮了他悄無聲息隱沒在人群中的特技,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房間。

  熟練找到一個監控死角,他拿出手機後先是給某個號碼發去一封郵件,對方這會兒似乎並不太忙,很快就將電話撥了過來。

  「怎麼了,忽然聯系我?發生什麼事了?」

  「班長,」安室透垂著眸低聲問,「陣平最近是不是去找過你。」

  那頭的人一頓。

  「那天在神社的時候,你問了我研二的近況卻沒有提他,應該不是把他忘了?你是因為最近見過他,所以才沒有問我的必要吧?」

  「……」

  「嘶……」伊達航低聲抱怨,「你這種敏銳的觀察力不要用在自己人身上啊。」

  「他去找你干什麼?是有什麼事情拜托你幫忙調查嗎?」

  那頭的人似乎點了一支煙,默認的同時語氣變得有點含糊,「你們倆不是一個部門的吧?」

  安室透平靜地放出炸雷,「輝月失蹤了。」

  「!」

  「她是自己跟對方走的。」沒等班長原地起跳,安室透下一句話就暫時安下了他的心,「雖然我感覺他知道她在做什麼,也相信他能保護好她。但是……」

  但是這兩個人可一個都不是會踩剎車的家伙。

  安室透的眼瞳中多出了一縷陰影,「而且我感覺她要做的事跟那群人有關。」

  那頭的人忽然沉默。

  「所以班長,他到神奈川到底去調查了什麼?」

  .

  「John Walker對待你們這些學生的方式,發現你們的天賦,給與你們引導,像是一個耐心培養你們成長的家長或者導師。他看起來似乎對你們每一個人都一視同仁,可能唯獨你或者上一任聖彼得白駒二四男是特殊的,因為只有你們擔任他的『教皇』,並且知曉其他每個人的身份。」

  源輝月望著面前的青年,他像是某種被馴服的犬類,在提到John Walker時,神色都有了些微的變化。

  站在她跟前的策劃師跟資料中的北原健已經是兩個樣子,整容醫師的手段很高明,只是調整了幾個部分,他就從外貌上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但她一眼看過去,他又似乎跟當初的北原健極其相似,外表變化再大,也依舊還是那個人。就像他游戲中的主角,經歷過再多冒險,見識過再廣闊的天地,本質上也從來沒能走出那個小小的國家,那個他出生的馬棚。

  「你的確殺死了自己的生父,但緊接著你又把John Walker當成了你精神上的父親。一切其實都跟當初沒有區別,你再次找到了『父親』,渴望得到他的認可,目前看來你似乎也的確做到了。只不過北原桑,你最開始找到山本社長的時候,表面上來看也得到他的承認和倚重了吧?但事實呢?」

  北原健的呼吸開始加重。

  「你取代了白駒二四男,覺得自己就能接替他成為John Walker的學生中最獨特的那個人嗎?雖然我也得承認,你們這些人中的確存在一個特例——但那個特例當然不是你。」

  不等面前人出言反駁,源輝月繼續道,「我沒猜錯的話,你們中的大部分人,包括你最開始都是由白駒二四男引薦的吧。他發現你們有犯罪者的潛質,然後將你們推薦給John Walker。但是John Walker也不是會立即就將你們每一個人都收歸旗下,他對絕大部分都只是先關注,直到你們自己表現出某些傾向,他才會出現,對你們進行考核。」

  「比如說有個叫做田中和由的小說家,原本應該也是你們考核的一員,只不過他後來的表現太差了,理所當然沒有通過測試。而他當時知名小說家的身份太過引人關注,並且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你們才沒有殺他。」

  「但是你沒有意識到嗎?在所有人裡面,有一個人完全沒有走這套流程。他是由John Walker親自發現,然後培養教導,別說測試了,他最開始還給John Walker惹出過不小的亂子,但他也沒有放棄他,而是親自為他收拾了爛攤子。跟你們比起來,他簡直更像是John Walker的親兒子。」

  策劃師的眼神倏地陰沉下來。

  源輝月沒在乎他的反應,「勝山傳心。他遇到John Walker的時候才十多歲,心理和性格都沒有定型,國外的心理學界甚至不會把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判定為反社會人格。John Walker也是心理學家,他為什麼要收這麼一個不成熟的小孩子當弟子?」

  「因為單挑格外有天賦……」

  「犯罪天賦這種東西,每個人都可以有。」

  教堂中的空氣冷得像冰窖,源輝月的聲音被它縷過一層,好像也沾上了無盡的寒意,冰清水冷地滾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John Walker有句話老實說我其實還算認可——犯罪是人的本能。每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都天生比成年人更熟悉這種本能,只不過在他們之後成長的過程中,社會和環境就開始賦予他們其他很多多余的東西,道德、規則、法律……逐漸被這些後天施加的枷鎖束縛了本性。」

  「如果只論殺人,每個人都是相同的,每個人也都可以做到,區別只在於殺人之後。被社會規則徹底馴化的人,會因此感到惶恐不安,甚至愚蠢到自己跑去找警方自首;而還保持著本能的人則能夠繼續保持冷靜,處理掉後續的一切問題,將所有人包括警察都瞞騙過去,這就是所謂的天賦。」

  「犯罪心理學中對於犯罪原因的探討有不同的流派,其中不同於弗洛伊德和龍勃·羅梭最先提出的生物決定論,行為主義學派的觀點更加偏向於造成人犯罪的根源在於他們所處的環境,犯罪是行為人面對不同的環境刺激做出的一種反應。所以本質上,每一個初生的孩子都擁有成為連環殺手的潛質。」

  源輝月用一種探討的語氣問,「所以話題又回到了最初,既然哪一個孩子都可以,為什麼是勝山傳心?」

  策劃師抿緊了嘴唇,眼底的陰沉慢慢堆積成烏雲。

  凝視著那片生成的暗色,她慢悠悠點點頭,「看來你也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察覺。或者應該說,不止是勝山傳心,你們當中還有一個特例,就是最早跟著John Walker的白駒二四男他本人。你取代了他的身份,但是似乎並沒有取代他在John Walker心中的位置。」

  「!」

  策劃師:「你……」

  「你想知道為什麼這兩個人對John Walker來說是特別的嗎?」

  青年倏地頓住。

  一手支著額,源輝月望著他輕飄飄一笑,「因為John Walker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658章 John Walker(二十八)

  審訊室的電腦裡,那段審訊記錄還在繼續播放。

  【「……聽說源小姐還有一個弟弟?」】

  「黑田管理官。」目暮警部放下手機轉身,其他人同時將注意力移過去。

  「神奈川那邊查閱了以往的記錄,的確曾經有過一起某個工地的建築工人被鋼筋刺穿腦袋的事件。」他微微一頓,肅然道,「但是那個建築工人並沒有被搶救回來,被送到醫院沒多久就去世了。」

  黑田兵衛:「確定?」

  「是的,除此之外其他建築工地上發生事故的案例也有,但是細節都對不上。」

  「所以John Walker說的這個例子是他自己編的?」有人訝然問。

  工藤新一:「不,與其編一個這樣的例子,不如直接拿蓋奇舉例,他為什麼非要將蓋奇的事例放到其他人身上?」

  名偵探邊說著邊繼續看向屏幕,畫面中的早瀨浦教授剛得到源輝月肯定的回答,微微垂眸,神色有點不易察覺的復雜。

  【「兄弟啊……」】

  工藤新一微怔,「兄弟?」

  「什麼?」其他人疑惑。

  「神奈川——」名偵探倏地回頭問,「早瀨浦教授是神奈川人吧?他家裡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有個負責這方面調查的警察自覺回答,「額,沒有。早瀨浦教授好像是福利院出身?後來能夠上大學都是受到了長野本地一戶人家資助……」

  「不,早瀨浦教授的確還有一個兄弟。」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齊齊回頭。安室透拿著手機走進門,神色有種讀不懂的復雜。

  「但是福利院的資料裡並沒有他還有兄弟姐妹的記錄?」警察提出疑問。

  「因為他們不在同一個福利院。」

  安室透緩緩遞出手機,眾人立即圍到近前,一眼就看到他手機上的那張照片。

  那是一張數十個小孩子的合照,畫面的顏色有些泛黃,背景是紅色石磚搭建的歐式建築。那個年代的許多福利院都是由教會資助,這張照片的背景顯然正是在一家修道院裡。

  而順著安室透的示意,眾人注意到其中的某個處在照片正中央的孩子,雖然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但是仔細看去他的輪廓間果然有著早瀨浦教授的影子。照片中的小孩似乎過得還不錯,被人群積極地簇擁著,顯而易見地很受歡迎,他那種容易吸引人喜愛的魅力從小時候起就已經現出端倪。

  隨即安室透又示意他們往後劃,第二張照片也是一家福利院,同樣是擠在一起的八九個孩子。照片剛暴露在視野裡,就有人驚叫出聲,「這個孩子……」

  照片的最右側,近乎是復制粘貼地,有個七八歲的小孩長相眼熟得像是從第一張照片上穿越了過來。

  「那就是早瀨浦教授的兄弟,」安室透輕聲開口,「具體來說,他們是雙胞胎。」

  工藤新一猛地抬頭看向他。

  好像一剎那間有一道亮光乍起驅散了他腦海中的迷霧,少年偵探湛藍色的眼瞳中一瞬間閃過某種明悟,低聲喃喃,「……原來是這樣。」

  然而其他人並沒有名偵探大腦的轉速,得知這個消息吃了一驚之後,又再次陷入迷茫。

  「所以,早瀨浦教授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又代表什麼?話說回來這個兄弟現在在哪兒?我們需要找到他嗎?」

  也有腦子稍微好一點的,慢半拍反應過來,「等等,所以早瀨浦舉的那個例子其實是一個暗示?暗示源小姐去神奈川調查?他這個兄弟怎麼了,有什麼問題?而且明明是雙胞胎,卻被分別送到了不同的福利院,說明早瀨浦教授和他的兄弟當年是被人遺棄的?」

  「……」黑田兵衛已經開始揉太陽穴了,「安室君,詳細說說。」

  「早瀨浦教授和他的兄弟當年的確是被人遺棄的,甚至遺棄他們的人也不完全能算是這整起事件中的陌生人。」安室透說,「當初遺棄他們的是他們的親生母親,虎田家上一代的老夫人,也是虎田直信的母親。」

  眾人反應了一下虎田直信是誰後:「!」

  「也就是說,」依舊是工藤新一最先反應過來嘆了口氣,「早瀨浦教授的身世,跟白駒桑幾乎一樣是嗎?」

  人說歷史是個輪回,對於某些人的人生也是一樣。可能世間的確是存在命運這種東西的,或者從心理學的角度,人類這種生物的天性,就是反復重復前人犯下的錯誤。

  除了有個雙胞胎兄弟,早瀨浦教授的前半生的人生軌跡和他最虔誠的追隨者白駒二四男近乎完全重疊。

  「他也是在長野縣那個村子出生,在神奈川的福利院長大。拋棄他的人和白駒的生母一樣,在背離了自己作為母親的職責的同時,又沒能完全克制自己的天性,一直在暗地裡關注他,對他的學業和生活進行資助。」

  源輝月慷慨大方地給綁架自己的北原健解惑,十分以德報怨。

  「直到那位老夫人去世,她臨終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她與現任丈夫的孩子虎田直信。然而事情之後的發展沒有符合她的預想,因為在她重病在床沒有精力理會世事的那段時間中,發生了一件誰都沒有想到的意外,導致後來虎田直信得知真相後和早瀨浦教授反目,撤除了對他的資助。這件事發生在早瀨浦教授念大學期間,所以後來他為了繼續完成學業,著實過得有些辛苦。」

  北原健盯著她,「這就是你說的,他在白駒和單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些資料是我認識的一個神奈川的縣警幫忙查到的,就是通過虎田家這條線,他查到同時間,那位老夫人還資助了另一個福利院的孩子,所以才發現早瀨浦教授還有個雙胞胎兄弟。」

  安室透說,「只不過那家福利院沒有早瀨浦教授所在的那個管理完善,並且在四十多年前發生了一起意外失火事件,福利院保存的很多資料都被燒掉了,那位雙胞胎兄弟也不知所蹤,不知道是在那之前就被人領養,還是不幸喪生在了那場大火中。」

  黑田兵衛:「當地警局沒有關於那場火災的記錄嗎?」

  「當時有好幾個孩子沒能逃脫,在那場火災中失去了生命。只不過那個年代的資料管理混亂,意外喪生的幾個孩子都沒有確認身份。」

  辦公室裡一時有些沉默。

  因為John Walker的一貫表現,他在所有人心中的印像一直都像個從石頭裡跳出來的妖怪,神秘莫測,不知來路。現在揭開了他的童年往事,得知他還有個兄弟,並且那個孩子最終是這樣一個結局,眾人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以John Walker的兄弟很有可能在火災中去世了?」終於有人回過神問,「可是這和他要源小姐去神奈川調查的事有什麼關聯?」

  「不,我覺得John Walker那位兄弟並沒有去世。」

  再次開口的依舊是工藤新一,名偵探正對著另外一個電腦屏幕,屏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打開播放起源輝月和John Walker的那段審訊視頻。

  「你們看這裡,源桑正在說的,她說John Walker早年的論文中提到一個論點,認為雙胞胎之間是互相對抗絞殺的關系。既然早瀨浦教授也有一個雙胞胎兄弟,那麼這應該是他從自身出發所做的研究,如果他那個兄弟早就死了,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他為什麼還會認為雙胞胎兄弟之間的關系是互相對抗?」

  其他人被提醒,頓時怔住。

  安室透:「因為他那位兄弟不但活著,而且一直都在和他作對。」

  工藤新一默契地接上,「他創立的那個教派中,也認為耶穌還有個兄弟,並且所作所為和救主耶穌的任務完全想反,我認為這也是在影射他自己。」

  而最早發現John Walker的存在,並且一直以來都在和他作對的人是誰呢?

  辦公室內一瞬間安靜得讓人窒息。

  有人甚至當真窒息了兩三秒,「……你的意思是,村治管理官?」

  「但是雙胞胎不是應該長得一樣嗎,村治管理官跟早瀨浦教授長得根本不像啊!」另一個人已經開始世界觀崩潰。

  安室透轉過身看向那個警察,「他們是真的長得不像嗎?」

  「當……」

  他灰藍色的眼瞳像覆著雪光的天空,警察被雪色一照,一個激靈的同時,翻湧到頭頂的熱血都清醒下來,不自覺地開始對自己產生懷疑,「當、當然……吧?」

  「所有人都覺得村治管理官和早瀨浦教授長得不像,是因為從來沒人往這個方向想過。」

  工藤新一讓電腦前的警察調出兩人的照片,「早瀨浦教授的形像一向干淨整潔,他從來不留胡須,頭發也整理得很整齊,氣質一看就是一位專家學者。但村治管理官恰好和他相反,他的衣著雖然也很干淨,但是更偏向於刑警的冷硬利落,而且他有蓄須的習慣,胡子非常濃密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再加上和很多時候都看不出年齡的早瀨浦教授不同,他的頭發和胡須白得很明顯。但如果去掉這些修飾的細節——」

  坐在電腦前的依舊是那個會數學魔法的技術大佬,他跟著名偵探的講解,手裡也沒閑著,迅速打開圖像處理軟件。

  最後結果出來的瞬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怔楞了一瞬。去掉了冗雜,屏幕上經過處理的兩張臉像是從同一棵樹上生長出來的兩條枝干,輪廓中幾乎有種來自血緣的相似。

  「但,但是……這也不是完全一樣吧。」有人遲疑地開口,「最多只能算是長得很像?」

  「的確不是完全一樣,畢竟如果早瀨浦教授和村治管理官真的像正常雙胞胎一樣一模一樣,就算他們氣質和作風南轅北轍也早就有人發現端倪了。」

  安室透說,「但是村治管理官整過容。」

  對上眾人齊刷刷轉過去的視線,他解釋的聲音依舊冷靜,「他也是神奈川人,據說年少時出過意外,面部被大火燒傷過,後來得到了好心人資助動了手術,這才恢復成現在的樣子。」

  有個警察怔怔地喃喃,「……福利院那場大火?」

  神奈川、福利院、雙胞胎,還有早瀨浦早年的論文,一切線索好像終於被一根線串了起來。

  「難怪這麼多年來,John Walker要殺村治管理官有的是機會,卻偏偏把他放在了最後,就是這個原因嗎?」


第659章 John Walker(二十九)

  「他跟你說過這些嗎?」源輝月好奇地問。

  面前的青年神色還有些怔怔的,答案顯而易見。

  「沒說過?看來你這個『兒子』當得不怎麼樣啊,主動湊上來的果然不如自己撿回來的和親生的,對吧?」

  策劃師猛地抬頭望向她,面上的神情一瞬間消融,透出某種餓狼一般的狠戾。

  然而源大小姐看他們這些精神上有漏洞的連環殺手都像看不懂事的動物,權當有只小狗朝自己呲了呲牙,全然沒放在眼裡。

  「你看,他什麼都沒告訴你吧」

  她說話的語氣慢條斯理,看向他的神色裡甚至有點看天真小動物的憐憫,「他沒說過他跟虎田家的淵源,也沒提過自己還有個雙胞胎兄弟。人都有對自己的出身和過去追本溯源的天性,他當初回到長野,其實是查到了自己的身世,想要好奇地看一眼自己的生母出生的那個家族。但就是在那裡,他遇到了勝山傳心,那個幾乎和他的過去如出一轍的孩子。對了,忘了說,他和他的那位兄弟也是同卵雙胞胎。盡管他們一天都沒有在一起相處過,但冥冥之中都知道彼此的存在。」

  「所以John Walker不但知道自己有個雙胞胎兄弟,甚至他可能早就調查清楚了他的身份。所以我剛才才說,既然你見過John Walker本人……」

  源輝月一手支著下巴,歪了歪頭,神色間有種似假還真的求知欲,就好像她真的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似的。

  「雖然村治管理官現在和早瀨浦教授不完全一樣了,畢竟他整過容。但當初那場大火破壞的只是他的皮相,作為雙胞胎兄弟,他們面部的骨骼走向依舊是一模一樣的。現在的化妝技術這麼發達,連鬼都能化成人,如果他按照早瀨浦教授的樣子去化妝,然後站在你面前,你真的分辨得出來嗎?」

  北原健怔住,然後眼睛猛地睜大了一圈。

  .

  「黑田管理官,我有個問題。之前的『漁夫案』裡,『漁夫』這個代號,是誰命名的?」

  黑田兵衛看向忽然開口的工藤新一,「是村治。」

  少年偵探的眼睫低低斂下,掩下了他眼瞳中一閃而過的莫測神情。

  「有什麼問題嗎?」

  「那起案件我聽服部講過,凶手的簽名是留在被害者口腔中的紅色金魚印記,如果從這個角度,將凶手命名為『漁夫』似乎沒有太大問題。只不過,如果不是呢?」

  安室透輕輕嘆了口氣,「俄國童話,普希金的《漁夫和金魚的故事》。」

  其他人又聽了一段天書,看看他,又迷茫看看忽然提起這個題外話的名偵探。

  「沒錯。這個故事簡單來講,就是漁夫從大海裡釣上了一只能夠滿足人願望的金魚,漁夫的妻子得知此事後,一遍一遍地通過漁夫向金魚提出越來越過分的要求,最後因為她的貪得無厭,之前得到的一切都化為了烏有。」

  給有可能沒聽過這個童話的警官們簡單概括了故事的主要情節,工藤新一條理清晰地分析道,「這個故事中有三個主要角色,貪得無厭的漁夫妻子,釣起金魚的漁夫,以及被無限索取的金魚。而『漁夫案』中,實際上也有三方,動手殺人的高瀨文人,為高瀨物色目標滿足他殺人欲望的宍戶理一,以及被高瀨的欲望吞噬了生命的被害者們。將他們拆開來看,似乎和故事中的三個主角是一一對應的。」

  「而當時的特殊犯罪搜查室正在重點調查John Walker的學生們,也就是宍戶理一,並且恰好將他命名為了『漁夫』。但在案件最初,應該沒人知道宍戶的存在才對,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

  「……」

  吉永神色一動,「我記得源小姐最開始得知這個代號的時候,說過一句類似的話。」

  她當時說——「為什麼是漁夫,難道不該是老太婆嗎?」

  如果真的是根據《金魚與漁夫的故事》這個童話來命名,當時被主要追捕的凶手,既真正動手殺人的高瀨文人對應的的確應該是漁夫的妻子「老太婆」,因為欲壑難填的是他,真正對「金魚」進行壓迫殘害的也是他。

  但為什麼村治管理官選擇了「漁夫」?僅僅只是因為簽名是金魚嗎?

  他當時以為自家領導只是習慣性埋汰警視廳,並沒有就這個問題多想,現在忽然被名偵探提醒,忽然覺出某種深意來。

  「如果不是出於這個簡單的原因,」少年偵探的聲音低沉穩定,但每一個字落在眾人耳邊,都有一種驚雷般的效果,「那就代表命名這個代號的人知道真正的主使者是誰,並且在警方查明前就知曉案件的真相。」

  黑田兵衛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飛快撥出一個號碼。電話很快接通,緊接著傳來那頭的警察疑惑的彙報,「黑田管理官?這邊消防車已經到場將火撲滅了,消防員從那個屋子裡找到了村治管理官被燒焦的遺體,沒有發現凶手,應該已經逃走了……」

  「采集那具遺體的DNA,拿回來交給科搜研和村治本人的樣本做身份比對。」

  那頭的人愣住,下意識回答,「是。」

  誰能提前知道案件的真正凶手呢?除了凶手本人,當然只有將他培養出來的導師,John Walker!

  「警方當初確認早瀨浦教授就是John Walker,憑借主要證據,是見過他本人的織田達榮女士提供的指紋和聲音記錄。」

  源輝月指尖慢輕巧點著椅子扶手,漂亮的側臉在漏進來的天光裡恍惚間仿佛比身後的聖像更像廟堂上端坐的神明。

  「但只要早有准備,這兩樣證據其實都可以偽造。所以真正讓警方確定他身份是其實是早瀨浦教授的態度,他沒有否認自己是John Walker,任由警察將他關進了關押室。你是不是好奇他為什麼這麼做?」

  她掀起眼睫看過去,北原健已經在原地立成了一尊失去反應的雕塑。

  「唔,我就當你好奇了——因為他的兒子在John Walker的手裡。白駒二四男不是村治的孩子,是他的。」

  「同卵雙胞胎共享一套染色體和基因物質,從生物學上來講,如果他們其中一方育有後代,即便通過DNA檢測技術,也沒辦法鎖定誰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一個科搜研出身的警察被抓來給眾人做科普,邊說話邊迷茫,「也就是說,如果早瀨浦教授才是白駒的生父,而他和村治管理官又是同卵雙胞胎的話,我們之前給村治管理官和白駒做的DNA檢測報告也不會有任何不同,檢測結果依舊會顯示他是白駒的父親。」

  黑田兵衛:「所以這才是他留著白駒的真正目的,為了關鍵時刻讓早瀨浦教授替他頂罪。當時白駒的死訊還沒有被爆出來,於是早瀨浦教授果然默認了自己就是John Walker。」

  那個科搜研出身的警察順著他的話往下思考,忽然驚恐地發現村治管理官是John Walker的嫌疑好像真的越來越大了。

  這個人一邊作為John Walker培養出一個又一個的變態殺人犯,一邊又頂著刑警的身份親自組建了為抓捕John Walker而生的特殊犯罪搜查室,神不知鬼不覺地玩弄了整個警視廳。

  「如果是這樣,」他失神地喃喃,「他也太可怕了……」

  黑田兵衛短暫一默,低低道,「可怕的不是他吧。」

  這句感慨輕得像飄落的柳絮,並沒有傳到任何人的耳朵裡。

  教堂裡,冰冷的天光像一陣飄落的雪,將空氣打得透白,室內的溫度冷得嚇人。

  「我還以為你多少會有一些懷疑,沒想到你是真的完全沒認出來。我現在已經開始有些懷疑你對John Walker的感情了,真的有人會連自己愛戴的『父親』換了個人都沒發現嗎?」源輝月指尖點著扶手,語氣百無聊賴。

  北原健沒有言語地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得如同她背後的聖像。

  「所以說,北原桑,從頭到尾你尊敬和愛戴的父親都只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影子。無論是誰,只要應和了那個影子,就能得到你的忠誠。山本社長是這樣,John Walker也是這樣。」

  飄然落地的聲音清淡縹緲,像是命運在冥冥之中做出的宣判。

  「所以最後你得到的結局也是一樣的,你永遠會被他們背叛拋棄,無論多少次,你總是會回到原點。這個世界上原本只有一個人不會拋棄你,就是你的母親。」

  北原健下意識抬頭。

  「但是你拋棄了她。」

  「我沒有!」

  他下意識往前膝行兩步急切地開口,像是在神前為自己辯解的信徒,「我從來沒有做過,甚至產生過拋下媽媽的念頭……」

  「你沒有想,但是你這樣做了。」源輝月冷靜地問,「你的母親告訴過你,你的父親已經病逝了吧?她告訴你你的父親已經死了,你為什麼沒信?」

  「我……」

  「她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要回去找那個拋棄了你們的男人,那是她堅持了一輩子的尊嚴。但是你卻打破了她的尊嚴,就像山本真一背叛了你對他的感情,你同樣也背叛了她。」

  「……」

  「北原桑,你還記得你曾經跟你的母親以及某位警官保證過為了她你會做一個好人嗎?」源輝月好奇地問,「你現在在干什麼?」

  北原健原地怔住,說不出話來。

  他現在在干什麼?

  教堂的冷光輕飄飄落在他的指尖,他撐在大理石地面的手掌宛如撐在一塊冰面上。他像是倏然被侵入肌理的寒意凍清醒了,第一次睜開眼茫然回望。

  從他得知山本真人的存在進入他的公司到現在已經十二年了,十二年的時間,他執著著追尋著心目中那個父親的影子,埋著頭一路往前狂奔,沒注意周圍的風景,也沒空去看腳下的路。

  那個矮小的出租屋,總是深夜才歸來的滿身疲憊的母親,過去的記憶全都不知不覺被他扔在了身後。北原健如今回頭去想,忽然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母親長什麼樣子了。

  他終於被打碎了所有精神和語言,只剩下辯無可辯的蒼白。


第660章 John Walker(三十)

  指揮室。

  村治管理官才是John Walker這個推理像一枚猝不及防扔下來的炸雷,在場的大部分警官世界觀已經被炸得初步報廢。

  趁著其他人努力重建三觀的工夫,工藤新一一手捂著唇低低咳了幾聲,終於來得及對那頭的人表達自己遲來了許久的震撼。

  「喂,名偵探,你這段推理是不是有點可怕了?」

  「咳咳你覺得可怕的是我嗎?」

  「嗯?」

  「我剛才才想起來,」那頭的人用沙啞的嗓音道,「輝月姐好像從來都沒有稱呼過早瀨浦教授John Walker。」

  「工藤新一」微怔。

  「應該是早瀨浦教授被逮捕的時候她就產生懷疑了吧,甚至說不定更早,所以她當時才沒有第一時間去見他。」

  「可是她是從哪兒發現不對的?」

  「我有一個猜測,不一定對。」柯南低聲說,「我猜是不二哥哥。對了,不二哥是……」

  「我知道,你接著說。」

  那頭的人頓時沉默了一瞬,「看起來你知道的東西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你一直在關注她周圍的事嗎,基德?」

  「工藤新一」一笑,「你確定要現在跟我討論這個問題?」

  「等這件事結束了我要跟你好好聊聊,咳咳,總而言之,既然知道就好辦了。因為鳴瓢桑一直沒有被抓到,那個案件還處於偵查狀態,不二哥哥也就依舊還被留在警視廳。我對John Walker的真正身份產生懷疑後,本來想去找他詢問一些問題,結果沒見到,說是不開放探視。公安那邊把他看得太嚴了,這不太像是對待嫌疑人的態度,相比較起來,更像是在保護某個重要證人。」

  他姐的竹馬們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在這些不省油的帥哥們裡面,不二周助更是首屈一指的那一批。他暗中關注了早瀨浦教授那麼多年,甚至為了接近他專門考取了他手底下的博士生,他是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現嗎?

  源輝月以前就說過,不二周助並不是那種遇到麻煩死撐著不肯找人求助的性格。他如果確定了早瀨浦教授就是John Walker,一定會找其他人尋求幫助,別的不說,他和手塚家的公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對方家裡是老牌警界世家,就算他那時候還不知道他姐和公安的關系沒有將自己的懷疑告訴她,至少也該向手塚家那位透出一點口風。

  可是他誰都沒說,那就代表著他其實並不確定,早瀨浦教授身上一定有矛盾的地方。

  「管理官。」

  這時候,安室透忽然低聲開口,遞給黑田兵衛一支手機。黑田管理官往手機屏幕上一掃,微訝的同時立即肅然道,「目暮,聯系SAT,所有人准備出發。」

  其他人愕然,「找到源小姐的位置了?」

  「找到了,機不可失立即行動。」

  五分鐘後,接到命令的警察傾巢而出。

  「十年前,村治還在中野警署的時候,曾經處理過一起挾持人質威脅警方的案件。綁匪在某個禮拜日闖入了一間教堂,挾持了整個教堂的人作為人質,威脅警方釋放一名被關押的犯人。」

  警車呼嘯著碾過街道,爆閃的紅□□光串成一條奔流的長河。「工藤新一」坐在一輛警車後座,借著車窗外的嘈雜,壓低聲音給那頭沒在現場的人做講解。

  「那名犯人是某個宗教的高層,因為過於偏激的觀點和主張被公安逮捕了,綁匪就是那個宗教的原信徒。他在自己身上綁了炸彈,放出威脅說如果警方不放人,他就引爆炸彈和教堂中的數十名人質同歸於盡,當時北原健和早瀨浦教授都在人質的名單裡。」

  「那起案件是村治桑處理的,而且辦理得相當漂亮,所有人質都成功獲救,他也因此受到了上頭的嘉獎被調到警視廳。北原健雖然小時候在東京待過一陣子,但是母親去世之後就去了大阪,而他在東京期間村治管理官還在長野縣任職,後來才調回東京,這一次事件應該就是他和北原健最早的交集了。」

  「所以他就是在那場爆炸案中注意到了北原桑?然後以早瀨浦教授的身份開始接近他。」

  柯南低咳了兩聲,「你們現在就在趕去那間教堂的途中吧,這個信息是安室哥哥查到的?」

  「沒錯,看來他在知道了雙胞胎的信息之後,立即就猜到了村治管理官才是真正的John Walker這個秘密,然後讓人去驗證了。」「工藤新一」輕輕一笑,低聲喃喃,「果然還是厲害啊。」

  「工藤君。」

  這時候,警車裡忽然有人低聲開口。這輛車的前座上還坐著一名刑警,也是調查組的人員之一。

  「我們這樣直接大張旗鼓地去那個教堂,不會打草驚蛇嗎?」

  少年偵探轉回注意,當即回到「工藤新一」的人設,「警官先生的意思是?」

  「天鵝號降落那天晚上,John Walker……早瀨浦教授被鳴瓢桑救走了,我們現在知道了John Walker並不是早瀨浦教授,但當時的鳴瓢桑應該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才對,他為什麼沒有對他眼中的仇人動手?」

  能夠被抽調來參與如此重要的任務,雖然比不上工藤新一,但這位警官顯然也是有腦子的人,此時此刻居然沒有被接連蹦出的龐大信息量繞暈,依舊能夠條理清晰地提出疑問,「而且工藤君你之前也說過他當時出現在警視廳不是臨時起意,是有人預謀,當時跟他合作的人是誰?」

  雖然沒有明說,但這位警官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他懷疑警方內部還有John Walker的人。

  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多年的同僚,必要時候可以以性命相拖的戰友,實際上卻是個專注於培養變態和殺人犯的瘋子,這個驟然揭露的真相幾乎無差別地對參與這起調查的警察們造成了強烈衝擊,現在還能繼續保持鎮定地執行任務已經是他們作為精英的素質體現了。

  少年偵探十分理解他們目前的杯弓蛇影,「你說得沒錯,鳴瓢桑在那個時候的確不可能知道早瀨浦教授不是John Walker,他也沒有任何放過他的理由——如果他真的是我們以為的那個已經放棄了一切墮入黑暗的復仇者的話。」

  前座的刑警愣住,「什麼意思?」

  「我想了想,要讓鳴瓢桑在那個時候放過早瀨浦教授,無論怎麼思考好像也只有一個原因。」工藤新一輕聲說,聲音像拂過雲翳的風,「他不是我們以為的復仇者,他是正在執行任務的公安警察。」

  教堂。

  鳴瓢秋人穿過昏暗的走廊緩緩走進禮堂,披在他肩上的影子徐徐後退,他步履平穩地走進禮堂的亮光裡,看向禮堂中央的兩個人。

  他們還沒有注意到他,源輝月一手支著額,懶洋洋靠在椅子裡,拖著臉頰的指節被落下來的天光照得宛如新雪。

  在她面前,策劃師正跪在地上,喃喃地低聲禱告,像個重歸主的懷抱的虔誠信徒,似乎只剩下了這一個本能反應。虔誠的聲音落在空曠的教堂裡,激起一圈圈回聲。

  「慈愛的天父,愛我們的主耶穌基督,我能頌揚你的盛名,我們贊美你,你配得上一切至高無上的崇敬和贊美……」

  源輝月大概是閑著無聊,正饒有興致地打量他,像觀察人類行為的貓咪,神態間甚至有一絲好奇。

  鳴瓢秋人在四面環繞音的禱告聲中走上祭台,走到策劃師身邊時垂眸撇了一眼,判斷他已經基本失去了反抗功能。

  他見怪不怪地路過他,望著源輝月的臉色,脫下大衣給她遞過去。

  「跟你預計的一樣,村治宅彥已經開始潛逃。」

  「他果然沒死啊。」

  教堂裡頭沒有暖氣,高高的穹頂下空氣冷得如同浮出水面的冰山。源輝月坐在禮堂中央,端著一張宛如禮台上聖像的漂亮臉蛋,實際上冷得快炸毛了。她也沒矜持地表示客氣,跟鳴瓢道了聲謝後,果斷接過衣服披上。

  還帶著體溫的衣物一壓下來,她就條件反射打了個噴嚏,不太高興地揉了揉鼻子,嘟噥了一句,「該不會又要感冒了吧。」

  鳴瓢繼續彙報,「早瀨浦教授那邊的人也到齊了。」

  「這樣啊,那就通知警視廳吧。」

  青年點頭拿出手機。

  源輝月把自己裹嚴實了,將雙手揣進大衣溫暖的口袋裡,這才低頭看向地上還在低聲禱告的人。

  「北原桑,暫停一下吧。我們該走了,去見見你那位大難不死的『父親』。」

  北原健禱告的聲音一停,倏地睜開眼睛。

  目睹著一行人緩緩走出教堂,魚貫上了停在門口的汽車。某個一直守在正對著教堂窗口的狙擊點的人這才抬手端起狙擊槍,漫不經心重新把槍拆卸裝回大提琴盒裡,一拎肩帶將琴盒帶槍甩在肩上,背著槍抬腳離開。

  與此同時,正在朝著教堂方向疾馳的警車上,黑田兵衛接到科搜研打過來的電話。

  「黑田管理官,按照您之前的命令,在村治管理官被燒毀的家中發現的那具屍體……」

  「DNA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嗎?」

  那頭的人連忙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們對那句遺體進行了體表檢查,根據他牙齒的磨損程度判斷,那應該是一名三十出頭的青年,男性,最多不會超過四十歲。但村治管理官已經五十八了,所以那絕對不可能是村治管理官本人。」

  「我知道了,」早有預料的情況下,黑田兵衛對這個結果並不算意外,「等DNA檢測出來之後,和全國的犯罪者資料庫做比對,這個人很可能有前科。」

  「是。」

  科搜研的電話斷線,旁邊傳來一個聲音,「黑田管理官認為當時的情況可能是有人埋伏在村治的家中想要殺他,結果被他反殺了?」

  「那不是當然的嗎?」他邊撥通另一個號碼邊瞟了一眼明知故問的吉永,「而且那個人說不定還是他自己培養出來的學生。」

  在村治管理官的確就是John Walker的前提下,這個場景真是莫名有種荒謬的諷刺。

  這時候電話響了三聲被那邊的人接通,黑田兵衛立即收起雜思,神色一肅,「總監,我申請對村治管理官進行全國通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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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John Walker(三十一)

  村治宅彥大步走進門,步履匆匆直奔臥室。

  在衣櫃的夾層裡找到早就准備好的槍和身份證明,他一手甩開肩上的大衣,又匆忙從衣櫃裡隨手挑出幾件衣服,給自己從上到下換了一身裝,隨即腳步一轉,拐進浴室。

  浴室中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他對上鏡子中那張臉,從容不迫地拿起剃須泡沫和電動剃須刀。

  濃密的胡須摻雜在雪白的泡沫裡一起落地,很快被水衝走,一刻鐘後,鏡子裡的臉已經幾乎換了一個人。

  他冷靜打量兩秒那張新面孔,跟著調整自己的氣質,從浴室裡重新走出來時已經從風塵僕僕的老刑警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老年紳士。

  他平靜地扣上裡側西裝的紐扣,理了理領口處整齊的領帶,一手拎起方才收拾好的手提箱,甚至不忘拿起靠在床頭的文明杖,神色自若地推開門。

  「下午好啊,村治管理官。」有人慢悠悠地跟他打招呼道。

  男人的腳步頓時急剎車,面色猛地一變。外頭理應空無一人的客廳裡,某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人坐在沙發裡回過頭,跟在自己家似的,手裡還端著杯熱氣騰騰的紅茶,禮貌地衝他舉了舉杯子,邊上下打量了他兩眼。

  「您這個樣子倒是終於比較像早瀨浦教授了……坐下來聊聊?雖然您現在看起來很忙的樣子,但是喝一杯茶的時間我想應該還是抽得出來?」

  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從旁邊伸出來,鳴瓢秋人雙手平穩地舉著槍,從牆後繞出來緩緩轉到他面前。

  村治宅彥望向他,又冷靜地在客廳中掃視一圈。除了他們,臨窗的書桌前還坐著一個人,帶著耳機,面對著五彩斑斕的游戲屏幕,聽到動靜才懶洋洋把腦袋上的耳機扒拉下來,趴在椅背上慢悠悠轉過來,笑嘻嘻地衝他抬了抬手,「喲,下午好,老師。」

  是北原健。

  村治宅彥的眸色漸漸沉了下去,他禮貌地也衝他回了一句「下午好」,視線重新轉回到沙發上的人,面上依舊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目光卻一瞬間變得極冷。他不動聲色地在心裡估算了自己跟她之間的距離,又瞟了一眼正對著他的槍口,垂在身側的手剛要動,後腦勺上忽然被頂上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我覺得村治管理官現在應該挺有時間的,你說對吧?」

  懶洋洋應和完源輝月的話,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黑發公安聲音中終於多出幾分逼迫,「雙手舉起來,別做無畏的掙扎了,村治管理官。」

  .

  吉永三成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他拿出來掃過去,忽然開口,「黑田管理官。」

  黑田兵衛看向他。

  「讓其他人調頭吧,換個地方,我把地址發給你。」

  其他人的注意力瞬間移到他身上,這輛車裡坐了四個人,他、黑田兵衛、坐在前頭副駕駛位置上的安室透,以及被抓回來開車的風見裕也。

  在一眾大佬包圍下的風見默默地閉嘴開車,假裝自己是這輛車的自動駕駛系統的一部分,凝滯的氣氛蔓延了好幾秒之後,黑田兵衛終於緩緩開口,「看來你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沒猜錯的話,源小姐已經不在那間教堂了吧?」

  吉永三成平靜地默認。

  「那個地址有什麼?早瀨浦教授還是John Walker的其他學生?」

  「具體來說,早瀨浦教授和John Walker剩余的所有學生都在那裡。」

  風見:「?!」

  冷靜如黑田管理官聽到這話都沉默了一瞬,他是個作風務實的人,聽完這句話先果斷拿出手機下達命令,掛斷電話後這才回頭興師問罪,「怎麼回事?」

  「早瀨浦教授用祭祀的名義把那些人全都約了出來,今天正好是神之光教團的大日子,他們都沒有懷疑,現在已經聚到一起了是一網打盡的最好時機。」

  「我問的是你們怎麼回事。」黑田管理官半點沒有被轉移注意,「早瀨浦教授早就跟你們達成合作了?他這會兒身邊有公安的人吧,這就是松田君他們去執行的那個秘密任務?」

  吉永三成模棱兩可地回答,「差不多。」

  隨即他追加解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跟你一樣也是被通知的一方。」

  呵,這話說出來你覺得有人信嗎?

  黑田兵衛直視著這位同僚,事情發展到現在,就算是被溜了一路的警方也看明白了,很明顯那位料敵先機的源氏大小姐早就挖出了John Walker的秘密,並且在通往這個秘密的道路上埋了一堆深坑。

  但不知道是信不過他們還是覺得沒必要,她並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警方,至少沒有告訴刑事部。而作為她的得力下屬,吉永三成到底知道多少或者是真的從頭到尾完全不知情——反正他是不相信這位同級部門的領導真的是個一問三不知的傻子。

  然而知道他不是傻子也沒用,保守秘密本來就是公安的第一項基礎素質,於他於他們都是如此。因而這會兒他才沒有一腳把這位同僚踹下車,而是能夠繼續四平八穩地問,「已經到現在了,吉永組長,有些問題你們應該可以回答了吧?」

  吉永:「你說。」

  黑田兵衛沒跟他客氣,先問了個和源輝月的安全切身相關的問題,「鳴瓢真的是公安?他在源小姐那裡嗎?」

  吉永三成點頭,回答簡短,「是,他在。」

  確認了大小姐去找犯罪分子玩耍還記得給自己留一道保險且並沒有翻車之後,黑田兵衛這才微微松口氣,並且有余力關心其他,「你們是什麼時候跟早瀨浦教授達成合作的?在那次審訊之後?」

  .

  「我倒是小看你了。」

  客廳的空調「嘶嘶」地送出暖風,源輝月捧著紅茶坐在溫暖的室內,感覺像是終於從冰天雪地回到了正常人間。

  就這個對比,她就覺得自己比John Walker人道多了,看看被他教出來的策劃師之前帶她去的是什麼破地方。

  認為自己十分懂文明講道理的大小姐捧著茶杯,懶洋洋一抬眼,村治宅彥,或者應該說John Walker,正好也端起了茶杯,熟練發表評價,「阿健泡的吧,不錯,比上次有進步。」

  還在打游戲的北原健百忙之中抬手招了招,以示這個表揚自己聽到了。

  這個態度吸引了John Walker的注意,他饒有興致地回頭看過去,「你跟他怎麼談的?雖然我猜到他應該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居然能把他完全變成你的人,我多少還是有點意外。」

  「可能是北原桑長大了,終於到了叛逆期,每個人都會有想要忤逆自己的父親的年齡段吧?」

  「這麼說也對。」John Walker從容收回目光,「那麼學呢?你跟他又是怎麼勾搭到一起的?」

  早瀨浦教授的全名叫做早瀨浦學。

  源輝月提醒,「村治管理官,作為一個文化人,『勾搭』這個詞用得有些粗魯。」

  「哦,抱歉,平時裝大老粗裝慣了,有些習慣一時沒改過來。你覺得用『勾結』這個詞怎麼樣?」

  「這是個貶義詞吧,不過對你來說也算挺合適。」

  松田陣平百無聊賴地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把從村治那裡搜出來的槍拆成一堆零件,暗中保持著警惕的同時,多少有些無言地聽著這兩個幕後黑手不慌不忙地先討論一番用詞問題。

  這種出神入化的裝逼風範實在是讓凡人如他高山仰止,大概再給他一輩子都學不會。

  就在他開始感覺到不耐煩之前,源輝月大小姐終於體諒到了損友的情緒,「我之前就說過,太聰明人都有一個共通的缺點,就是喜歡把除自己之外的人都當成傻子。老實說本人同樣有這個惡習,關於這一點,我一定在村治管理官身上吸取教訓……只不過,就算其他人包括警方在村治管理官眼中都是傻子,你也實在不應該把早瀨浦教授也同樣當傻子看。他是你的雙胞胎兄弟,你們倆共享同一套染色體和基因,就算你們成長的環境不同,成年之後智商也不會有太大差距。你利用他的兒子設計他替你背鍋,你覺得他是真的一直都沒有察覺嗎?」

  「白駒二四男的確是早瀨浦教授的兒子,村治之前在審訊室講的那個有關於白駒身世的故事,大部分都是真的,只除了把主角從他換成早瀨浦。」

  吉永說,「另外一部分和現實的差別是,白駒並不排斥自己的親生父親,恰恰相反,他非常尊敬他。你們都知道他曾經想要考取早瀨浦教授手底下的博士名額,但最終被拒絕的事吧?他會聽從John Walker的命令,為他費盡心思也是因為這個,他一直以為John Walker就是早瀨浦教授,他的親生父親。」

  「所以村治管理官果然也騙了他,」副駕駛上的安室透微微回過頭,「難怪他在聖彼得的位置被北原健奪走,意識到自己被拋棄時,就絕望自殺了。」

  「那個……」感覺到凶險的氣氛已經過去,風見邊開著車邊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但這個謊言只要白駒見到早瀨浦教授本人就會被揭穿吧?而且早瀨浦教授經常受邀去各地大學開講座,要見到他也並不困難。」

  「是,但是早瀨浦教授不會見他,就算在講座上遇到了,他也會裝作不認識。」

  「他不知道白駒是自己的兒子?」

  「恰恰就是因為知道才會這樣做。」

  「?」

  副駕駛上的安室透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還沒意識到嗎?白駒是早瀨浦教授和虎田直信的姐姐的孩子,而早瀨浦教授的親生母親其實是虎田家的上一任老夫人,同時也是虎田兄妹的生母,也就是說他和虎田的那位姐姐其實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風見頓時呆住。

  血緣過於親近的男女生下的孩子智商正常身體也沒有任何缺陷的情況也有,但是是極少數,白駒顯然就是這幸運的極少數。但另一方面,他又是極其不幸的。

  「早瀨浦教授和那位虎田桑在一起之前,可能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常年受到虎田家的資助,因而和虎田家的少爺小姐相識也是很正常的事,據說他當年和虎田直信的關系也很好,只不過虎田家的老夫人臨終時留下的真相改變了一切。」

  「現在想來,那位虎田桑匆忙嫁人大概就是這個原因,虎田直信忽然和早瀨浦教授反目應該也和這件事有關。」

  風見喃喃,「所以早瀨浦教授才不願意見白駒,因為沒辦法面對嗎?」

  吉永平靜點頭,「話雖如此,他也沒有像表面上表現的那樣真的對白駒不聞不問。就像村治在審訊室裡說的,其實他也隱約發現了白駒有一個教導者。」


第662章 John Walker(三十二)

  「早瀨浦教授有一篇論文,講的是對集體犯罪的研究,其中的案例模型就是虎田家所處的那個村子,這篇論文也是當初警方認定他是John Walker的證據之一。」

  源輝月說,「但是有個人為了調查一樁案件背後的真相,專門考到早瀨浦教授手下,花了好幾年時間觀察他。他後來告訴我,他認為那篇論文很有可能不是早瀨浦教授寫的,早瀨浦教授的主要研究方向根本和群體性犯罪無關。」

  「一個人的性格、言行甚至表現出來的品性都可以作假,但是時間和精力卻不可能憑空多出來。他在成為了早瀨浦教授的學生之後才知道他平日裡有多忙,即便你們這樣的人一貫精力比平常人旺盛,他也幾乎不可能還有時間去做這麼多事情。所以那篇論文的確和他沒有關系,但是他卻默認了對方的署名,因為用他的名義發表了那篇論文的人是白駒。而早瀨浦教授在鳴瓢妹妹忌日那天出現在她家附近的原因也很簡單,他那時候就已經懷疑這些連環殺人案和白駒還有你有關,他是過去調查的。」

  對話中出現的鳴瓢椋的名字終於讓拿著槍安靜站在門口警戒的鳴瓢秋人稍稍抬了一下頭。

  村治喝著茶不太在意地微微頷首,「那位不二君嗎?原本想著留著他當證人也不錯,沒想到他還真查出了一點東西,這倒的確是我失算了。」

  源輝月挑眉,「你應該也沒有料到白駒二四男被人從聖彼得的位置上趕下來之後,居然會直接自殺?」

  端著茶杯的手一頓,村治忽地沉默。

  「他還想用白駒桑牽制早瀨浦教授,就絕對不會讓他死,白駒的突然死亡在他的意料之外,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這是John Walker的第一個失誤。」

  同一時間,某位名偵探也在給披著他身份的怪盜復盤這整個計劃,在推理出鳴瓢秋人是源輝月手下的公安並且此時必然在她身邊守著之後,他們也不著急了。

  柯南給基德講解,一方面也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他應該是對白駒桑下達了類似自己藏起來不要讓人發現之類的命令,但是卻被白駒桑誤以為自己已經被徹底放棄,絕望之下選擇了自殺。」

  基德一手撐著臉,看向警車外急速掠過的長街,「那個John Walker這麼神乎其神,像個能夠掌控人心的妖怪,他手底下的人生出了自殺的念頭他卻沒察覺到?」

  這個問題似乎柯南也有些不解,「大概是因為那時候輝月姐姐已經開始調查他了?不止是她,安室哥哥也發現了John Walker的存在,他一時間分身乏術沒有注意到也是有可能的。」

  被這二位齊齊盯上,組織的BOSS 也得喝一壺。況且村治彼時身處警察系統,這個身份帶給了他便捷的同時也是一層掣肘,而白駒西門石川的馬甲暴露之後,沒過多久就是單挑的案件爆發,源輝月一路順著單挑查到萩原研二當年的事情,對警視廳的高層產生了懷疑,當時的特殊犯罪搜查室作為專門為了抓捕John Walker而成立的機構理所當然也進入了她的視野,村治宅彥被多雙眼睛盯上,要聯系他的學生們比之前困難很多倍。

  「而村治管理官的第二個失誤,應該就是他料錯了早瀨浦教授的反應。他應該對早瀨浦教授做出過誤導,讓他以為John Walker犯下的一系列罪行都是白駒桑所為,且白駒桑用他的名義發表那篇群體性犯罪的論文也是為了嫁禍他。他對白駒桑有愧,當警方查到他身上後,他的確有可能為了自己愧對的兒子,將這些罪行認下來。但是John Walker小看了早瀨浦教授,早瀨浦教授被捕之前應該就察覺到白駒桑已經死了。」

  「他不但意識到白駒已經死亡,還察覺到了你的存在,只不過那個時候他還不能確認你的身份,但隱約有了懷疑。」

  源輝月說,「所以當警方找上門時,他依舊默認了自己就是John Walker,然後故意被捕。他在審訊室裡以John Walker的姿態一個一個地和審訊員聊天,就是想讓我去找他,因為最開始我也在他的懷疑名單裡面,他被公安逮捕是為了親眼見一見我。」

  村治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但是見到我之後,他就排除了我是John Walker的嫌疑,而那個時候他的懷疑名單就只剩下你一個了。」

  源輝月有點好奇地看向他,「同卵雙胞胎還真是神奇,就算他之前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但在這一切發生之後,他還是憑借本能的直覺懷疑上了你。話說回來村治管理官,問句題外話,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早瀨浦教授的存在的?」

  村治漫不經心地掀了掀唇角,「正常人類的記事時間是3到6周歲,極少數人能夠突破這個時限。」

  「你正好是這極少數之一?」

  「那個女人把我們生下來之後,最開始假托是女佣的孩子,放在身邊養育了一段時間。只不過等我們長大一些後,她發現我們的長相和她越來越像,擔心真相被揭穿,這才把我們送了出去,所以我的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還有個兄弟。」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似乎無論是不堪的出身,還是拋棄他們的母親,事到如今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仿佛不小心沾上衣衫的塵埃,隨手一彈就能輕飄飄落地。

  「按照你們的理論,任何犯罪行為都有一個源頭,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由生物決定還是環境決定。每一個犯罪者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原生家庭、童年陰影、社會欺凌、過往傷痛……」

  村治宅彥說著說著笑了,「源小姐你說要坐下來聊聊,該不會是想跟我聊這個吧?事到如今,探究我為什麼會成為John Walker還有意義?犯罪心理學關注犯罪動機,是為了從中找出犯罪發生的規律,進而避免犯罪行為的再次發生。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你認為還能有第二個我嗎?」

  源輝月這會兒倒是很心平氣和,「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不要有了,把你從人群裡揪出來還是有點麻煩的。」

  「有點麻煩……嗎?」村治宅彥低低笑了幾聲,然後抬起眼皮,「老實說我的確也有一些好奇,現在看來我的身份在你那裡大概早就暴露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從我知道特殊犯罪搜查室存在的那一刻起。」

  村治的眼睛倏地眯了一下。

  「在微表情分析裡,眼睛忽然眯起來是一個代表懷疑的動作。」源輝月懶洋洋說,「聽說村治管理官在參與FBI的交流培訓時,這門課的成績尤其優秀?」

  「……所以我看得出來你沒有說謊,這倒真的讓我有些意外了,我在哪裡倏忽了嗎?」

  「倏忽啊,我倒覺得這不算倏忽,應該算是傲慢?」

  村治表示疑惑地抬了抬眉梢。

  「無論是犯罪心理分析還是對連環殺手的研究,最早都是從國外傳回來的新鮮玩意兒,這其中也包括了給連環殺手取代號這種行為。『山姆之子』、『殺人小醜』、『約克郡屠夫』、『十二宮殺手』……這些鼎鼎有名的代號大部分出自湊熱鬧的媒體,部分來自連環殺手本人,還有一些則是辦案的警察,在不知道嫌犯的真實身份情況下,為了方便內部的稱呼以及記錄。」

  「這種情況原本無可厚非,村治管理官你參加過FBI的交流培訓,染上了一些那邊的習慣也很正常。只不過我調查了你當年參與培訓的記錄,發現當時替你們培訓犯罪心理這門課程的講師是 David Rossi,FBI犯罪行為分析部的創始人之一。不巧,這個人我認識,而且還有點熟。」

  源輝月語氣平淡,「給連環殺手取代號,本質上是一種神化對方的行為。沒人記得1977年的紐約夏天死了多少人,但即便是現在打開日本的搜索網站,都能夠輕易搜到大衛·柏克威茲的名字。他被捕後媒體和出版人蜂擁找到他服刑的監獄,用大量的金錢從他口中套出謀殺細節,然後將其出版賺回來更多的錢。為了遏制這股風潮,美國政府甚至緊急推出了『山姆之子法案』。這個世界的確一貫如此,連環殺手受人追捧,被害者沒有姓名,連環殺手的代號就是他們的『神名』。」

  「雖然說在FBI內部看法不一,但據我對Rossi的了解,他是對取代號這種行為非常排斥的那一類人。既然當初是由他給你們做的培訓,他肯定也講過這種做法不但會神化連環殺手,還會對警方的調查方向產生誤導,所以你為什麼還是把這種陋習原樣搬回來了?」

  源輝月抬起眸,「因為你當然不在乎警方的調查方向會不會被誤導,神化那些你親自培養出來的連環殺手本來就是你的目的。」

  牆上的時鐘「哢噠」往前跳了一格,房間中一時寂靜,松田陣平不動聲色朝村治看去。

  「只不過當時在特殊犯罪搜查室裡,有資格做出這個決定的有兩個人,在你和早瀨浦教授之間我有些不太確定——所以我就去了一趟長野。」

  村治管理官的臉色終於發生了一絲變化。

  垂眸理了理自己膝上的裙擺,沙發上的黑發美人懶洋洋抬眸衝他一笑,眼瞳中多出了某種戲謔的意味,「果不其然,你立即就幫我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給我省了不少工夫,感謝配合。」


第663章 John Walker(三十三)

  「你說她在長野的時候可能就已經初步鎖定John Walker的身份了?」

  從車窗灌進來的冷風呼嘯,前座的警察有些疑惑地回頭,不明白為什麼大冷天的後面的名偵探非要把窗子開著。

  只不過方才在會議室裡智商被打擊得太狠,他以為這個行為暗藏什麼玄機,最終閉上了嘴沒好意思問。

  什麼玄機都沒有只是用窗外的噪音遮擋自己說話聲音的「工藤新一」在冷風裡打了個噴嚏,默默懷疑自己回去之後要感冒了。

  那頭真正的名偵探身處溫暖的空調房,顯然並不能跟他感同身受。

  「其實在長野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奇怪,雖然輝月姐一直緊跟著我們的調查步調,但現在回想起來,她的態度並不算積極。如果是其他案子也就算了,John Walker可能是導致萩原警官出意外在床上躺了七年的幕後黑手,怎麼想她都不應該這麼被動才對。」

  基德揉了揉鼻子,「因為她那個時候已經不需要主動了,John Walker會自己把線索送到她面前。」

  「沒錯。而她從長野回來之後,立即按照織田桑給出的線索逮捕了早瀨浦教授。我猜除了想要親眼見一見他做最後確認,應該還有讓把他保護起來的意思。畢竟John Walker很明顯把他當成了替罪羊,如果不搶先行動,對方很有可能制造一起意外殺死早瀨浦教授讓他徹底坐實犯罪者的身份,還可以進一步激化John Walker的學生們和警方的矛盾。」

  「然後他再自己出面去將他們一一逮捕?」基德的聲音變得有點冷,「死亡天使嗎?」

  「不,死亡天使殺人又救人是因為英雄情結,他們享受他人的尊敬和『救人』本身的過程。但John Walker的目的是玩弄人心,他把受害者、凶手甚至整個警視廳都當做自己手底下的傀儡,他享受的是作為『上帝』的權力。」

  「在長野的時候,你的學生織田達榮女士對你做出過一句評價,她說她從未見過有人像你一樣貪婪。她不愧是最早跟著你的人之一,對你的了解實在精准。你設計的這場劇目裡,主角是你,反派是你,『上帝』還是你,村治管理官真是一點高光都不肯分給其他人。」

  村治冷冷盯了她幾秒,「這就是你確定我沒有利用反向思維,故意用早瀨浦的身份被捕給自己洗清嫌疑的原因?」

  「你組建特殊犯罪搜查室的目的就是要自己親手抓住『John Walker』,如果你作為嫌疑人被捕了,就算後來洗清了嫌疑,為了避嫌也很有可能被排除出這個案件的調查裡,你當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源輝月說,「而且在你眼中,被你玩弄於鼓掌這麼多年的警視廳全是一群蠢貨吧?他們能夠查到早瀨浦教授都是靠你開的後門,一路給出提示。你不相信他們還能進一步發現更深層次的東西,到時候如果他們直接把你當做犯人關進了監獄,你不就作繭自縛了?」

  「只不過老夫錯料了你。」

  村治自嘲笑了笑,「僅僅只是因為這個疑點嗎?如果『村治管理官』是個欺世盜名,喜好出風頭的人,同樣有可能為了噱頭搞給連環殺手取代號這一套,你這麼肯定John Walker就在特搜室不怕弄錯了人?」

  源輝月平靜地說,「鳴瓢桑之前被從警視廳轉移到看守所的時候,你故意讓你的人迷暈了押送的警察。那個時候,你為了逼他越獄去長野找你,親自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你在電話裡跟他說,『你應該也有過疑問吧,當初調查『單挑』的警察不止你一個,為什麼偏僻是你的女兒被選中了』——你稱呼勝山傳心『單挑』。」

  村治似乎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單挑』這個代號是特殊犯罪搜查室取的,但是你居然也用這個代號稱呼他,說明你也承認了這個名字。John Walker絕對不會把自己作品的命名權交給別人,除非為『單挑』取名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

  客廳中終於陷入安靜。沉默了好幾秒後,村治盯著門口的青年緩緩點頭,「不錯,這一點的確是我倏忽了。只不過我原本以為你是後來被公安招安,沒想到你居然一開始就是被故意派出來吸引我注意的臥底嗎?」

  他口中的「你」,鳴瓢秋人正站在客廳門口,履行公安的職責保持警戒,聞言輕飄飄掃過來一眼,又無動於衷地移走了,神色平平仿佛掃過了一塊石頭。

  村治嘆了口氣,十分遺憾似的,「鳴瓢君,原本我對於你會成為一個殺人魔挺有信心,但是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是回去當警察了。這一點我多少有些失望,所以勝山君呢?難道你沒有殺他嗎?老實說,雖然我也考慮過你倒向公安的可能,但是我原本以為只要給你一個正面見到勝山君的機會,並且手裡還拿著槍的時候,你一定會對著他扣下扳機,結果你居然沒有嗎?為什麼?難道這麼多年過去,你對妻兒的感情還有對勝山君的恨意全都轉淡了?」

  「也對,人類本來就不是長情的生物,那個小姑娘的死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三年了吧?三年的時間,也的確足夠讓人從回憶裡走出來了。」

  他明明是說的祝福意味的好話,甚至語氣中還有一絲欣慰,但這些看起來像美好祝願的話每一個字背後都潛藏直刺人心的著滔天惡意,仿佛要將門口青年的冷靜抽筋剔骨,將他強壓下來的悲痛和傷口一絲一縷全部再次抽出來。

  鳴瓢秋人的神色終於出現一絲波瀾,搭在搶上的手條件反射地收緊,又緩緩松開,面無表情回頭看向他,染成了黑色的短發將他的側臉修飾得英俊又冷漠。

  「我也沒想到到這個時候你廢話還這麼多。」

  「沒辦法,大概是年紀大了,人一老的確容易感慨。」John Walker從容頷首,像每一個行至末路的BOSS ,十分地有風度,隨即他終於重新轉向源輝月,「這麼早就開始布局,源小姐,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是小看了你。」

  源輝月:「過獎。村治管理官謙虛了,你哪裡只是小看我,你誰都沒放在眼裡吧。」

  村治承認,「其他人有讓我放在眼裡的必要嗎?這局游戲的確是我輸了,但我也只是輸給了你而已。」

  松田陣平意味不明地低聲重復,「……游戲。」

  「嗯?這位警官先生不認同這樣的說法?」村治笑笑看向他,「也對,對你們來說可能的確聽起來有一些不舒服,但對我們而言的確只是一場游戲。源小姐,你這麼早就發現我是John Walker了,卻一直沒有揭穿,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其實跟我是一樣的人,這場游戲你玩得也很愉快吧?」

  源輝月捧著茶杯抬眸看向他。

  村治的眼瞳中好像漫出了某些更深的東西,「源小姐知道我選擇學生的規律吧,你想過我為什麼會挑中你嗎?我的學生中,跟我最像的是達榮。當初我引你去長野,就是發現在某些方面你也跟達榮一模一樣。你們天生就沒有產生感情的能力,所有表現得像正常人的地方只不過是在模仿而已。親情、愛情、友情、忠誠……人類的所謂道德對你們根本沒有絲毫約束力。你會加入公安也不算奇怪,因為只有這裡你才能找到屬於你的游樂場。」

  松田陣平的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村治宅彥的聲音卻沒有停。

  「我沒記錯的話,源小姐之前因為一場車禍失憶了吧。對於在爆炸案中受傷變成了植物人的那個警察,萩原研二警官,你其實沒有任何記憶。可是在察覺到他出事的真相之後,你毫不猶豫地就順著線索查了過來,真的是因為你對他的感情嗎?因為一個只跟你相處過一年的,你此前甚至根本不記得他的存在的人?」

  「你之所以一直緊追著我不放,是因為你潛藏的本能在興奮,你終於在這個無聊的世界裡發現了同類,你的天性在驅使你立即行動起來參與到這場狩獵游戲裡來,直到最終殺掉我。我說過了,我們是一樣的人。」

  黑發公安的眸光倏然轉冷,握著槍的手指條件反射摸向扳機,指尖剛往上一抬,一只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村治對他的反應毫不在意,甚至露出了一個微笑,「源小姐,你知道我原本給你准備的代號是什麼嗎?『阿耳忒彌斯』——希腊神話中的月神,同時也是荒原和野獸的主人,狩獵女神。」

  一手還按著身旁青年握槍的手,源輝月漫不經心地發表評價,「這個代號還挺好聽,比『絡新婦』『漁夫』之類的聽起來有品位多了。」

  「謝謝誇獎,」村治紳士地頷首,「畢竟我對於美麗的東西還是有欣賞能力的。」

  松田陣平舔了一下後槽牙,盯著他的裝模作樣一言不發,但握槍的手卻緩緩松開了,與此同時按在他手背上的溫度也徐徐收了回去。

  「首先,你挑選學生的規律,」源輝月慢條斯理地說,「如果你暗示的是我的腦掃描圖像的話——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二十多歲才開眼看到世界的小傻子,而且我想知道自己有沒有犯罪者的潛質還需要掃描圖嗎?」

  她似乎感覺很有意思地笑了,「生物決定論的犯罪學家們最喜歡研究的兩個家族,卡裡卡克家族和朱克家族,盛產殺人犯、騙子、酒精成癮者、私生活混亂的浪蕩子,著名的犯罪世家。但無論是論歷史還是家族中出現過的犯罪者的人數……他們加起來也不能跟源氏比吧?」

  「源氏先祖在戰亂年代殺過的人比村治管理官你這輩子見到的人都多,如果要繼續討論這個問題,我們現在的話題就要從犯罪學轉向歷史了。所以犯罪基因也好,犯罪者特質的腦掃描圖像也好,這些小玩意兒我初中就發現了,老實說你挑這個問題來跟我聊,我多少感覺有一絲……無聊。」

  村治的神色倏地變了變。

  源輝月的眼睛泛起一點冰涼的薄光,宛如雪季的天空,衝著他禮貌一笑,「John Walker閣下,見面不如聞名,借用某部動漫裡面有個小姑娘的台詞——你真是比我想像的還要普通。」


第664章 John Walker(三十四)

  依舊是某一處教堂——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年頭犯罪分子搞事情都喜歡拿教堂當做基地,大概是追求反差的氛圍感吧。

  十字架聖像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深深的影子,早瀨浦教授垂目站在影子中央,正在安靜禱告。

  「老師——」有人等了半個上午,終於感到不耐煩了,拖長了聲音問,「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啊,首相那個老頭子都回家了吧?」

  那是個穿著工裝背帶褲的青年,手裡還百無聊賴上下拋著一把扳手,眼瞳中的光戲謔而殘忍,像開了葷的野獸。

  「還是說我們找個人先玩著,就這樣干等著好~無~聊啊。」

  「耐心,」早瀨浦教授終於停下禱告,平靜地安撫他,像安撫一個一百多斤的孩子,「不用擔心,我們有人在首相身邊。而且時間就快到了,他們也該來了。」

  站在他身後的西野放下手機,和另外一個同僚互相對視一眼,不著痕跡地摸向後腰。

  「嗯?」

  扔扳手的青年沒聽明白,「誰要來了?我們還有同伴嗎?」

  早瀨浦還沒說話,「嘭」地一聲巨響猛地在門口炸開,教堂的門被人一腳踹開,舉著防爆盾的警察一馬當先衝了進來。

  「警察,放下武器原地抱頭!」

  黑洞洞的槍口緊跟著蜂擁而至。

  手裡的扳手「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工裝青年意識到什麼,條件反射地跟其他人一起回頭看去。

  站在早瀨浦身後都兩個「新人」果然已經毫不猶豫地掏出槍跟闖進門的警察一起指向了他們。

  「!」

  工裝青年終於反應過來,目眥欲裂,「老!師!」

  噗哩啪啦的交火聲響了一刻鐘,John Walker的學生們全是變態神經病,還真有一兩個隨身帶著槍,不肯聽警察話當場奮起反抗的。

  但這反抗最終做了無用功,警方集中調來的警力比他們多多了,這些陰溝裡的蟲子們平日裡藏在社會的陰影中頭也不敢冒,這個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機會可以說千載難逢,放跑了一個後面可能就得跟著數條人命作為代價。

  SAT的指揮官壓力山大的同時也格外激動振奮,幸而這一次的行動終於沒出什麼岔子,有膽量反抗帶著槍的刑警的也就那麼一兩個,大部分連環殺人犯比普通人更惜命,動手殺人時干淨利落,輪到自己了好像就忽然知道生命的美好和可貴了。

  最終警方控制住現場時,那兩個帶槍的嫌犯各自中了一槍,外加一個倒霉中了自己人流彈的,渾身是血地被抬了下去。其他人部分老實地遵照了警告沒有反抗,部分趁著混亂試圖逃跑,也當即被守在外頭的刑警逮捕。

  教堂的彩色玻璃不幸罹難碎了一地,中央的十字架聖像倒是穩穩當當,依舊不動如山地朝地面投下端正的倒影,配合著一地鮮血和狼藉的地面,莫名多出了點神聖的味道。

  負責現場指揮的警官剛走進教堂,就看到了正站在聖像前凝視著那個巨大十字架的早瀨浦教授——交火一開始他就被跟在身邊的兩個公安保護了起來,方才情況雖然有些亂,所幸並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指揮官頓時松下最後一口氣,除了將聚集在這裡的這群殺人犯全數逮捕,他的另一個重要任務就是保證冒險幫警方臥底的早瀨浦教授的安全,現在兩個任務都圓滿完成,自己的職位穩穩當當保住了,他這才有余力走向十字架底下的人,笑容滿面地跟他打招呼。

  「早瀨浦教授,這次多謝您了,冒了這麼大的危險幫忙。」

  早瀨浦教授轉過身,平靜搖了搖頭,「也不算危險,他們都沒有懷疑過我的身份。」

  指揮官還要客氣幾句,就見他自嘲地笑了笑,「John Walker和他們見面的時候一直都是用的我的形像,甚至言行舉止都在模仿我本人,所以我連演戲都不用,做自己就行了。」

  「這……」

  這位指揮官也是之前指揮室被名偵探的推理之光普照過的眾生之一,自然知道他和真正的John Walker村治管理官之間的糾葛,頓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茬,好在早瀨浦教授自己似乎並不在意,或者早已經在意過了。

  「我那個兄弟啊,做事永遠這樣不留後路,否則我要頂替他的身份還沒這麼容易。」老教授低聲喃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事情沒結束之前,誰都不知道誰才是『天』。」

  .

  「工藤君,逮捕John Walker學生的行動成功了,早瀨浦教授也安全回歸,沒有受傷。」

  前座的警察回過頭轉告,基德立即從和小偵探的交流中抽回注意,回到「工藤新一」的人設,禮貌點頭,「這樣嗎,我知道了。」

  他一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樣子,警察十分佩服,但佩服的同時也終於有空疑惑,「不過工藤君,你讓我們跟著黑田管理官的車……他們現在看起來並不像是要去教堂那邊啊,這是在去哪兒?」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睛。

  與此同時,前面被緊緊跟著的汽車也剛剛收到前線行動圓滿成功的消息。吉永三成微微松了口氣,這才有空關心其他。

  他們出門的時候天空已經飄起了細小的雪籽,此時和外頭的街道一起在車窗外急速路過,他望向外頭有點熟悉的街景,有些遲疑地問了一個同樣的問題。

  「風見君,我剛才就想問了,這不是去那個教堂的方向吧,你這是在往哪裡開?」

  「額……」

  握著方向盤的風見下意識看向自己身邊的人。

  安室透看起來非常平靜地說,「那邊交給SAT就可以了,我們都不負責前線指揮,晚一點過去也行,先去接輝月。沒猜錯的話,她現在正在村治管理官的安全屋裡跟他聊天吧。」

  「……」

  吉永條件反射看向身邊的某人的上級,黑田兵衛若無其事移開視線,好像忽然對窗外的風景和雪籽產生了興趣。

  吉永:「……」

  吉永:「……你知道村治管理官的安全屋地址?」

  「不知道,不過我在輝月桑身上放了定位器。」

  吉永立即眺目望過去,這才發現青年手裡的手機屏幕正亮著,不過裡面出乎意料地地並不是雷達地圖,而是郵件的頁面,似乎有人剛給他發了消息。

  「只不過村治管理官實在謹慎,居然在這種臨時的安全屋裡也安裝了屏蔽裝置。」前座的青年自言自語地繼續,「定位器果然沒起到什麼作用,不過沒關系反正是個迷惑項。我原本就覺得村治管理官有點問題,一直派人跟著他,一刻鐘前收到消息說他進入了中野區的一間房子,應該就是他預留的安全屋。」

  「還好這個准備總算是派上了用場,否則就只能啟用最後的手段,直接定位輝月帶過去的那些公安警察的手機號了。做到這一步的話,可能會對我們兩個部門之間的關系產生一些影響,幸好沒用到。」

  他說完低頭看了看手表,「還有十分鐘,快到了。」

  吉永三成:「…………」

  「零」和「櫻」是互相制約的關系,「櫻」有審查「零」組臥底的職權,而同樣的,作為最高情報機關,「零」也理所當然知道「櫻」組所有成員的真實身份和手機號碼,隨時隨地都可以對他們做出定位——只要不怕產生某些內部矛盾。

  做出這個設定的公安委員著實是沒安什麼好心,生怕這兩個部門關系太好,希望他們能夠努力保持勾心鬥角的「健康」關系。

  無論如何,那位委員的目的也算是初步達成了,櫻組組長聽著那個「迷惑項」足足沉默了三秒。

  迷惑誰的?他的領導大人嗎?因為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定位器上,下意識就忽視了其他人也會被定位的可能?你們倆平時就是這樣玩的嗎?

  而且這麼早就把這個迷惑項掛在她身上你對她一定會玩失蹤跑去搞事這件事是多有信心?

  搞事的源大小姐剛收到部下傳過來的消息。

  「你的學生已經全部被抓了。」

  村治宅彥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村治管理官,」源輝月有條不紊地建議,「既然你將自己當做犯罪導師,類比莫裡亞蒂教授,希望你也同樣能夠保持風度到最後。成王敗寇,到了這個地步,再掙扎就太難看了,你說對吧?」

  房間中的空調並不知道人類世界的起承轉合,忠實地嗡嗡運轉,在室內營造出一片局部暖春。客廳的窗玻璃結起水霧,霧氣彙聚成水滴,悄無聲息滾落。

  村治坐在原地默然不語,源輝月遂直接忽視了他的意見,看了一眼松田,公安警察收到暗示,將手裡的槍支零件往旁邊一扔,卻沒有直接起身,而是頓了頓,看向門口的人。

  鳴瓢秋人安靜片刻,終於在同僚的默契相讓下緩緩走上前,拿出了手銬。

  「下午兩點十三分,緊急逮捕。」

  在機銛被按下去的剎那,坐在沙發上的人終於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忽然笑了。

  「整件事情中,我唯一真正完全沒有料到的,只有你居然真的沒有扣下扳機這一件事。」

  鳴瓢秋人沒什麼表情,伸手將他一拽,把人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外頭的其他公安們接到指令打開了屋子大門等在門前,鳴瓢按著他將人送到自己的同僚手裡。在眾人的警惕的視線中,村治宅彥平靜地走出屋子大門,倒像是真的有了些「成王敗寇」的灑脫風度。

  「我依然覺得『阿爾忒彌斯』這個代號非常適合你,特別是『狩獵女神』這個神職。只有天才能知道天才在想什麼,源小姐……」

  門口的人微微一頓,在外頭的天光裡回過頭,輪廓模糊不清,「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座深淵,你距離深淵的位置比我更近,我在下面等著你——還有你。」

  他衝鳴瓢秋人別有深意地略一點頭,隨即就被隨行的公安拉走了。


第665章 John Walker(三十五)

  夾著雪籽的風從門口吹進來,一進門就化作了濕潤的潮氣,松田陣平緊盯著村治宅彥被帶走的背影不爽地擰起眉,「嘖,這個老家伙……」

  源輝月撇他一眼,終於放下手裡端了半天的紅茶杯,還剩下大半杯的水線落地時輕輕一晃。黑發公安被動靜吸引,低頭看去,無言地打了句岔,「你自己一進屋就鬧著要喝茶,結果給你泡好了就喝兩口?」

  源輝月理直氣壯,「太難喝了。」

  泡茶的北原健默默趴在椅背上抗議,「好過分,剛剛老師都說我有長進……」

  「完全沒有,他那樣說單純為了逼格,就跟我剛剛明明沒喝茶還端了半天一樣。」

  大小姐毫不客氣地連自己一起埋汰,松田陣平嘆為觀止,十分敬佩。他起身把趴在椅子上的人一拉,「我把這家伙帶出去了。」

  源輝月朝他揮了揮手表示慢走不送,被拉著的北原健乖巧得詭異,半點沒反抗地被帶走了。直到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她這才慢悠悠走到鳴瓢秋人身邊。

  「我一直都沒問。」凝視著不遠處正在被帶向押送車裡的人,青年語氣聽起來挺平靜,「勝山傳心怎麼樣了?」

  「快康復了,你那一槍沒命中髒腑,就是普通的槍傷,連ICU都沒進。不過等警視廳整理完資料將這一系列案件一起送檢,他應該會被判死刑。」

  「這樣啊,還挺浪費的,執行死刑前還要給他治傷。」

  「沒辦法,」源輝月平淡地表示,「程序正確有時候還是挺重要的。」

  鳴瓢秋人笑了笑,終於回過頭來,「那天我見到勝山傳心的時候,其實差一點就對准了他要害開槍了。」

  源輝月看向他。

  「John Walker說得沒錯,如果給我一個拿著槍面對勝山的機會,我一定會扣下扳機殺了他……原本是這樣。」

  「原本?」

  「聽說你之前車禍失憶了,那你應該不記得了,你以前其實見過椋。」

  鳴瓢秋人從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一盒煙,剛要抬起來,想起什麼似的又塞了回去。

  「點吧,」源輝月說,「不過你之前不是戒了?」

  「臥底這段時間壓力有點大,短暫復燃了。」沒有重新把煙盒拿出來,鳴瓢想了想,「算了,還是繼續戒掉吧。我剛剛說到哪兒了,哦,你以前見過椋,那孩子一直都很喜歡你。」

  「在家裡提過好幾次,買了很多你寫的書,還提過長大之後想成為像你一樣的人這樣的話。嘛,雖然是小孩子的夢話吧。但開車忽然去找勝山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這件事。我已經沒有什麼要保護的東西了,就算殺了他從此變成一個殺人犯其實也無所謂,只不過我那個時候忽然在想椋會怎麼想呢?」

  「我已經沒有辦法想像椋長大之後會是什麼樣子,所以擅自在你身上找了找影子,抱歉。」

  源輝月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

  鳴瓢秋人凝視著眼前飄過的落雪,碧色的眼瞳像有雪色掠過的幽潭,「如果椋一直凝望著你的方向長大的話,應該也會跟你一樣,更喜歡這樣的人吧。所以按照你的想法,我沒殺他。」

  雪籽輕飄飄飄落落門口的草葉,一滴晶瑩的露珠順著葉脈流淌而下,沒入底下的泥土裡。

  「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意。」

  源輝月抬眸,鳴瓢秋人衝她微微頷首,「就是這樣了……走吧,我送你上車,外面還是有點冷,去車上吧。」

  他說完之後開始帶頭走在前面,源輝月站在原地沒動,而是思考了幾秒,「富士山下有家每年最早開放的滑雪場,我後來在那裡還見過她一次。」

  剛走出一步的青年微怔地回頭。

  「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伴手禮,原本准備比賽結束之後再給她,那年的全國大賽青學也的確拿到了冠軍。」源輝月一頓,「那時候准備禮物還在家裡,我回去找找給你。」

  「……謝謝。」

  源輝月搖了搖頭正要說「不用」,一聲悠長的車鳴忽然從前方的車道上傳來,她下意識循聲望去,就見一輛熟悉的警車一個急剎車,在路邊停靠下來。緊接著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下來了個更加熟悉的身影。

  源輝月:「!」

  她條件反射地一手拽住鳴瓢秋人躲到了他身後。

  忽然被當做了擋箭牌的鳴瓢:「?」

  他看看正在走過來的神情自若的金發青年,又無聲回頭目視正在自己身後躲貓貓的領導。

  「……」

  沉默片刻後,他冷靜地提醒,「他已經看到你了。」

  「我沒看到他!」

  源輝月一句話說完,這才反應過來,納悶自己躲什麼?她正要理直氣壯地重新站出去,下一秒,一聲突兀的槍響驟然響徹長空。

  源輝月猛地走出鳴瓢身後看過去,一簇蓬勃的鮮血濺射在空氣中,將視野染得通紅。

  狙擊槍的子彈速度遠超音速,正常情況下在聽到槍響的時候,目標就已經中槍了,就比如現在的村治宅彥。

  「源小姐,快回去!」

  「輝月,回屋子裡去!」

  兩聲緊張的提醒一前一後高聲傳來,但源輝月哪個都沒理會,三兩步往前直奔村治。連鳴瓢都沒料到她的反應,正准備去拉她的手撈了空,她一個暈血的人也不知道哪兒來那麼快的速度,待眾人回過神已經筆直走到了村治面前。

  John Walker神通廣大不可一世,但帶著這個名頭的人到底也只是肉體凡胎,多厲害的名號都不能替他擋子彈。村治胸口要害正中一槍被警察圍在了中間,他對上源輝月的視線,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已經說不出話來。

  掠過的風帶起肩上的長發,也攪亂了空氣裡炸開的血腥味,源輝月按下泛濫的暈眩順著槍聲的方向回過頭,終於看到了那個隱藏在高樓陰影中的人影。

  她似乎跟對方產生了一個遙遠的對視,背後的風從她身側掠過,直奔遙遠的高樓,帶去一片冰涼的雪籽,落在了狙擊手的指尖上。

  他從瞄准鏡裡看到了那張清麗且蒼白得有點過分的臉,搭在扳機上的手一頓。

  「輝月!」

  源輝月忽然被人一把拽住,她回頭略微怔然地看到了終於趕到的安室透。金發青年的神色從來沒有這麼嚴厲過,伸手一按她的後腦,毫不猶豫地將她塞進了汽車裡。

  「上車,不要再出來。」

  緊跟著闔上的車門將泛濫的血氣擋在身後,坐在暖氣充盈的車廂內,她終於回過神,透過車窗往外看去,就見到金發青年已經當仁不讓地接過了現場指揮的權力,一邊指揮其他人將村治送上救護車搶救,一邊安排人圍堵那個逃跑的狙擊手。

  她坐在車內發了一會兒愣,這才感覺到遲來的將她大腦攪和得要炸裂的暈血反應。她明明沒有看到子彈射入人體的那一幕,但腦內豐富的想像自覺將那個畫面構建了出來,似乎連車內的空氣都沾上了血腥的幻覺,她的額間已經不自覺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姐姐?」

  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扶住了她的肩,源輝月昏沉地回頭看去,難得地反應了一會兒才認出面前的人。

  「工藤?」

  「嗯。」

  少年偵探一手引著她靠到自己肩上,聲音穩定而溫和,「剩下的交給安室桑他們吧,你先好好休息。」

  他周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清冽氣息,像清涼如水的月色,源輝月恍惚了一下,忽然生出了某種熟悉的感覺。這種熟悉帶來的安心感讓她眼皮不自覺地垂落,難得聽話地陷入了安眠。

  直到感覺到身邊的人呼吸逐漸輕下來,基德這才淡淡開口,這會兒車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干脆沒再偽裝。

  「名偵探,那個人是誰?」

  「我跟你提過吧,John Walker手底下還有一個類似清道夫的角色,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他。」

  與此同時,某個剛剛結束的教堂裡。

  一個警察找到現場的指揮官彙報情況,「報告,現場以及全部搜遍了,嫌犯一共七人全部逮捕。」

  「七個?」

  早瀨浦解釋,「他們裡面只有三個是正式的學生,另外四個是預備人員也就是候補。」

  指揮官想了想,回頭遲疑地問他,「特殊搜查室的那位百貴室長……」

  「他不是John Walker的人,非要說的話,大概算源小姐的人吧。」早瀨浦不等他問完就了然解釋,「真正跟策劃師聯系的其實是村治本人,但就像冒充我一樣,他當時也冒用了百貴室長的身份,連策劃師都以為跟他聯絡的是百貴室長。另外,說是十二門徒,但實際上John Walker的學生一共只有十一個人,畢竟聖經中有一位門徒最終背叛了耶穌。」

  「也就是說John Walker的學生裡其中有一個是他自己,另外一個位置空著,」指揮官恍然點頭並且下意識算了算,「煙火師、單挑、絡新婦、漁夫、掘墓人還有策劃師一共六個人,現場找到的這三個……那不是還跑了一個?」

  指揮官登時心底一個「咯噔」正要以為方才的行動出了什麼岔子,就聽到旁邊的早瀨浦教授凝重道,「不,那個人沒有來這裡。」

  「啊?」

  「我的確讓策劃師對所有的學生發出了召集,但是有一個人沒有聽從命令。因為方才等得太久,其他人已經有些彈壓不住了,所以我只能先讓你們先過來。」

  「這樣啊,」指揮官松了口氣,「那個人也是正式的學生吧,代號是什麼?」

  「Judas。」

  「猶大?!」

  「不是那位賣主的加略人猶大,是亞勒腓的兒子,也被稱為達太,只不過兩人同名……」

  早瀨浦教授解釋到這裡忽地愣住。

  同名?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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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殘響(一)

  自從發現源輝月車禍之後多了個暈血的毛病開始,無論是她自己還是身邊的人都在盡量避免她遇到會讓她暈血的場景。這毛病也不是個太罕見的病,比她情況更嚴重的也有,普通人在生活中沒事也遇不到多少流血的狀況,頂天也就是削水果時不小心削破手指這樣的小問題,按理來說對生活造不成太大影響。

  然而源大小姐不走尋常路,自從車禍出院以來滿打滿算不到一年,已經不知道因為暈血昏倒經過多少次醫院了——只能說還好醫院時她發小開的,進出都方便。

  源輝月醒過來的時候先是被明亮的白熾燈晃了一下眼睛,鼻子裡條件反射呼吸進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醫院的空間像是被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泡入了味,無論打掃多干淨的VIP病房,空氣裡若隱若現都有這二位老朋友的氣息。

  她重新閉上眼睛,身邊的人似乎察覺到了動靜,「姐姐,醒了?」

  源輝月終於真正清醒過來,不知道是睡久了還是暈血症的殘留反應,她大腦依舊有些昏沉,一撐床鋪試圖爬起來,旁邊人立即伸手過來扶她。起身靠到床頭緩了兩三秒,她這才回過頭,「……柯南?」

  小偵探這會兒還穿著病號服,見她醒來遞過來一杯水,「是我。姐姐你睡了一個下午,現在已經六點多了。你今天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吧,灰原說你一醒就通知她,我拜托她帶晚餐過來?你想吃什麼?」

  她今天的確就吃了個早餐,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才睡醒,身體機能還在緩慢蘇醒,她居然也沒感覺太餓。源輝月想了想,「湯吧……」

  她邊說邊不自覺往小偵探身後望了一圈,柯南立即知道她在找什麼似的,「安室哥哥本來也在這裡,剛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哦。」

  她暈過去之前看到的某人居然不是錯覺。

  源輝月眼神飄了飄,一邊有點心虛,一邊又納悶自己在虛什麼,並且有一秒鐘的時間鄭重思考現在回那個安全屋裡假裝自己從來沒出去過行不行得通。

  一秒之後,她把這個掩耳盜鈴的計劃排除了,因為感覺太蠢。

  最後她選擇了轉移話題,「我暈過去之前好像看到工藤了,你把他找來的?」

  「是啊,」柯南虛起眼,「因為姐姐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只能找工藤哥哥幫忙了嘛。」

  「……」

  源輝月再次眼神一飄,「你不是感冒了嗎?話說回來你這個感冒持續時間是不是有點長?持續這麼久了還沒好?」

  「主要是上次出門吹了風,已經快好了……」

  柯南嘆了口氣,一眼看出他姐心虛地體貼幫忙轉移話題,「工藤哥哥還有事,已經先離開了。吉永警官還在這裡等著,我剛剛通知了護士,他應該也快一起過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他話音剛落,病房門口就響起一陣敲門聲。

  收到消息趕來的護士姐姐拉開門,後頭果然跟著等著給自家領導做彙報的吉永三成。

  柯南見狀自覺地跳下椅子,給他們讓出空間,「我先去外面啦,姐姐你們聊完告訴我。」

  .

  同一時間,就在護士小姐姐在給醒過來的源大小姐做基礎檢查的時候,安室透在光線昏暗的地下停車場裡找到一輛黃色跑車,開門上了副駕駛。

  「我不是說過具體情況我回去之後會自行像朗姆彙報,你為什麼找到這裡來了?」

  車內空氣中彌漫著一點迷離的香水味,駕駛座的位置悠悠傳來熟悉的女聲,「因為我實在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感覺整個警視廳都出動了,連那個叫做工藤新一的名偵探都冒了出來,他不是已經被琴酒殺掉了嗎?」

  安室透淡淡回答,「那是基德假扮的。」

  「嗯?」貝爾摩德挑眉,略有意外,「基德?他怎麼也摻和到這個事件裡來了?該不會是從哪裡得到了那位公主殿下出事的消息,為了她特意趕過去的吧?」

  車廂內的空氣沉默得形同默認。

  貝爾摩德:「……還真是?我還以為之前報紙上刊登的那則他和公主殿下的緋聞完全是捕風捉影,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定真實度?這可是我第一次聽說基德不是為了寶石而是因為其他什麼事情出現。」

  「你專門來找我就是為了來確認這則八卦緋聞的嗎?」

  副駕駛上的人語氣很淡,輪廓在晦暗的光線裡看不分明,但總歸應該不太好。貝爾摩德用微妙的視線打量他兩秒,原諒了這個剛剛被迫和情敵攜手合作的男人,「當然不是這個,重點是John Walker。好歹也是我幫你易容混進東京峰會開幕式的會場的,你之後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匆匆離開了,還發消息讓我暗中盯著那位特殊搜查室的管理官。這個任務原本可跟我沒有關系,我幫了你的忙,你總要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

  她身旁的人暫時沒說話,似乎正在用他那顆縝密的大腦衡量需要拿出多少情報來進行交換,三秒鐘之後,他似乎衡量完畢。

  「John Walker死了。」

  「?」

  饒是貝爾摩德也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突兀的回答,當即怔住。

  「警方晚一些應該會進行通報……不,也不一定,畢竟這件事有公安摻和,說不定他們會為了社會穩定隱瞞John Walker的存在,總而言之,John Walker的真正身份並不是之前被逮捕的早瀨浦教授,而是村治管理官。」

  「創建了特殊犯罪搜查室那個人?John Walker居然是他?」

  這種雙開馬甲自己抓自己的騷操作,貝爾摩德雖然之前也沒怎麼見過,但只詫異了片刻就以過大風大浪大么蛾子的心理素質穩住了,繼續追問重點,「既然如此你當時為什麼不直接抓住他,而且誰殺了他?」

  「這個我會直接向朗姆彙報。至於誰殺了他,你當時不是跟過去了嗎?沒有看到?」

  「那位小公主後來也到了,而且還來了一堆警察,以防萬一我就先走了。」

  至於防什麼萬一,只能說和大小姐打過交道的組織成員懂的都懂。

  波本果然對此沒說什麼,「村治被逮捕時,在自己的安全屋門口忽然被人狙擊,當時警方也沒反應過來,把人追丟了。」

  「又是個專業人士?」

  金發青年在黑暗中低低一笑,「我都想問問朗姆,他是不是不只給我一個人發布了任務,那個神出鬼沒的狙擊手該不會是我們的人吧?」

  .

  「經過檢查除了掉在地上的彈夾,那棟高樓的樓頂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護士小姐姐幫源輝月檢查完後就離開了房間,吉永三成正兢兢業業地向領導做彙報,「陌生足跡、DNA,甚至大樓門口和周邊的監控,全都沒有發現異常,和勝山傳心那次出現在附近高樓狙擊點的疑似是同一個人。初步懷疑,那人就是唯一沒有應召前去早瀨浦教授那裡的『達太』。」

  「Judas啊,」源輝月垂眸淡淡道,「果然是猶大嗎?」

  「我們對北原健進行了審訊,他似乎也不清楚『達太』的真實身份,那是村治帶回來的一名專業殺手,在他們內部擔任類似『清道夫』的工作,只要他們中有人行事過於張揚招來了警察,引發了其他人的暴露風險,那個人就負責出手將越軌的人處理掉。」

  「他和那個人交流也不多,對方似乎性格很沉悶,不怎麼說話,因為面部有燒傷常年帶著半邊面具,這是根據他的口述請畫像師畫出來的畫像。」

  源輝月接過吉永遞過來的紙,畫像中的人帶著半邊面具,底下露出的面孔十分年輕。她的視線落在那張紙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其他的呢?」

  「除了他之外,John Walker剩余的所有學生,有代號的正式學生四名,無代號的預備役五名,其中包括在村治宅彥家中找到的那具燒焦的屍體,已經全部落網。這七名嫌犯手底下都已經有了數條人命,目前刑事部正在對他們的犯罪行為進行調查核實……」

  這天傍晚,醞釀了一下午的雪籽終於轉成鵝毛大雪。

  這可能是東京近年來最大的一場雪,氣像台發布了低溫警報,各大電視台和車載電台裡也開始喋喋不休地提醒市民注意安全,做好防寒、防滑、防凍措施。

  安室透離開地下停車場時在電梯裡遇到一對上樓的老夫妻,其中老爺子大概是來就醫的,但精神頭還挺好,坐在輪椅裡也不耽誤他朝推著輪椅的老伴抱怨今年冬天怎麼這麼冷,他就一晚上沒開暖氣,居然就差點凍感冒了。

  他們進門的時候,安室透幫忙搭了把手,老太太朝他道謝,扭頭就毫不客氣地訓斥自家老伴,罵他還好意思說,知道這麼冷的天居然還不開暖氣,就為了省那點暖氣費,摳死算了。

  老爺子被劈頭蓋臉一頓訓也不敢回嘴,只壓低了聲音小聲嘟噥,那不行,他要是死了不就只留下老太太一個人了。

  「……」

  安室透只順手幫個忙就被無辜喂了狗糧,正哭笑不得,又有個人進了電梯。對方十分老派紳士地捧著一束探病的玫瑰花,且居然還是個認識的人。

  或者說是他單方面在審訊視頻中認識的人。

  「早瀨浦教授?」

  「你是……安室君?」

  早瀨浦遲疑兩秒,居然也認出了他。他在特搜室當顧問期間,大概也對他這個經常和警方合作的私家偵探有所耳聞。

  「是,早瀨浦教授來探望輝月桑的嗎?」

  兩人互相客氣地打了聲招呼,中途那對老夫妻到達目標樓層下了電梯,老太太邊推著輪椅還邊衝著老伴嘮嘮叨叨,輪椅上的老爺子大概是理虧,不敢吭聲。早瀨浦教授的目光不自覺跟了他們幾步,被安室透一聲招呼才回過神,微微頷首露出一個平靜的笑,「多虧了輝月桑我才洗脫了嫌疑,無論怎麼說我也應該親自找她表示一下感謝。」

  說話間VIP病房所在的樓層已經到了,安室透於是禮貌地讓了一步,讓早瀨浦教授走在前頭,到病房門口時猜測他們可能還有話要說,自覺留在了門外。

  房間的門板沒有完全闔上,裡面的動靜依稀順著門縫鑽到了走廊。

  櫻組組長已經彙報完離開了,病房裡恰好只有源輝月一個人,她和早瀨浦教授進行了一番十分符合社交禮節的問候與道謝,安室透站在門口沒走,正垂眸拿出手機要給風見回復郵件,就聽到裡頭的早瀨浦教授沉默片刻忽然問道,「有個問題我其實一直想問源小姐了。你在發現我和宅彥是雙胞胎的時候,沒有懷疑過John Walker其實有兩個人嗎?」

  安室透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忽地一頓,病房裡安靜了好幾秒,然後他才聽到源輝月冷靜的聲音。

  「早瀨浦教授,你在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John Walker?」


第667章 殘響(二)

  源輝月和早瀨浦教授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且大部分時間對方都維持著John Walker的虛假面具,交流全靠意會。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和早瀨浦教授只能算有點熟悉的陌生人。只不過大概有些話也只有對著陌生人才能說出口。

  「我開始記事的時間和他差不多,同樣也有在某個大宅子裡居住過的記憶。黑漆漆的屋頂,把我們抱來抱去自顧自說話的女人,還有身邊血脈相連的仿佛是自己另外一半的溫度和心跳……」

  病床邊的人有些恍惚地陷入回憶,源輝月沒有出聲,安靜地聽著。

  「只不過可能是我後來過得比較好,很少去回憶過去,漸漸的就把那段記憶拋在了腦後,再加上當時福利院照顧我們的修女也說過我沒有其他兄弟,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那是我混淆了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和現實,自己記錯了。」

  「直到十年前那次發生在教堂的挾持事件,我就是在起事件裡認識的宅彥,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他就是曾經躺在我身邊的另一個孩子。」早瀨浦教授微微苦笑,「可能雙胞胎兄弟之間的確有一些連科學都無法解釋的聯系吧。」

  源輝月:「你沒有去跟他相認?」

  他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像我們這些研究犯罪心理學的,平時見過的案例太多了,對人性的期待也隨著降得越來越低。你知道生物決定論中一直有一些犯罪和遺傳掛鉤的觀點,冷酷無情特質、XYY超雄染色體、MAOA單胺氧化酶缺乏也就是常說的犯罪基因之類的。」

  「美國的詹姆斯·法隆教授提出心理變態殺手和大腦額葉皮質有關是在05到06年,比起前幾樣,這種判斷方式最簡單,做個腦掃描圖像就行了,而且鑒於他後來公開了自己的案例,當時我們行業內很多人出於好奇也給自己做了個檢測,其中就包括我。」

  他輕輕笑了笑,「同卵雙胞胎共享一套染色體和基因,就算是在不同的環境下長大,理論上來說我和宅彥的大腦構造也是完全一致的,所以你看看他應該就能猜到我當時拿到的自己的大腦掃描圖像是什麼樣子了。」

  「我這個人無論是私生活還是個人人品方面都不能算個好人,但我自認自己雖然不能算是世俗意義上的好人,卻也沒做過什麼危害大眾違法犯罪的事。而且詹姆斯博士也用自己的實例證明了就算大腦擁有犯罪者的特質,也並不一定會成為罪犯。所以我得到結果的時候最初雖然有些驚訝,但也沒有多想。直到我發現自己還有一個兄弟存在,並且意識到他也有和我相同的特質。」

  「人就是這樣,自己雖然是特例,卻不敢簡單相信其他人也能跟自己一樣。他邀請我加入特殊犯罪搜查室的時候,我一口答應就是為了近距離看看他。最開始我還有些欣慰,以為他跟我一樣也擺脫了基因中天性的桎梏……結果果然是我想得太好,我最壞的預想還是成真了。」

  病房的玻璃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噗簌落下,將外頭的天地裝點得銀裝素裹。天色漸暗,外頭的路燈一排排亮了起來,路燈杆被雪色一照,返在玻璃窗上,似乎將室內的光線也添進了一點昏黃的顏色。一只鴿子雪團似的撞上病房的玻璃窗,翅膀拍打出一點細微的動靜。

  早瀨浦教授被這點動靜喚回神,朝源輝月自嘲笑道,「抱歉,人老了就是喜歡想東想西,讓源小姐見笑了。」

  源輝月搖搖頭看向窗外,停在外面的白鴿似乎倒沒有要進來的意思,在窗台上跳了兩下腳,又歪歪頭看她幾眼就飛走了。

  她收回視線,思考片刻,「二十世紀初到60年代,歐美和日本的確流行過雙生子犯罪論,並且認為雙胞胎特別是同卵雙胞胎在越軌行為上具有高度一致性。」

  早瀨浦教授無聲笑笑,「我說過了,同卵雙胞胎兄弟之間的確存在某些科學都無法解釋的聯系。」

  「所以村治管理官現在的結局讓早瀨浦教授你開始懷疑,自己現在的特殊只是暫時的,你遲早會走到和他相同的道路上去嗎?」

  病床邊上的人保持了沉默。

  源輝月端起桌上的水杯潤了潤嗓子,她今天一天其實沒喝多少水,但卻沒少說話,實在是有點渴了,「其實白天的時候,村治管理官也試圖跟我討論過這個問題。雖然我不是他的雙胞胎兄弟,但他似乎認為我跟他在某個方面非常一致,並且預言我終究會走上和他同一條路。」

  「我當時覺得他這個想法太蠢了,懶得回答他,但既然早瀨浦教授你也提到了這個問題,那我們還是稍微聊聊吧。」

  早瀨浦教授聞言微笑,詼諧地說,「聽起來我比我那個兄弟要有面子一點。」

  源輝月煞有其事點頭,「的確,畢竟人閑著沒事和動物聊什麼天。」

  一切無法控制自己欲望的連環殺人犯在源大小姐這裡都是沒有人權的動物,有個動物兄弟的早瀨浦教授只好無奈看向她。

  「心理學作為一門學科的歷史才不到一百五十年,犯罪心理學至今也不過一百二十余年,這麼短的時間,能誕生出什麼絕對真理?物理學至今五百多年歷史間,有多少『真理』已經被推翻過了?就連現在最接近『絕對真理』的理論,也依舊存在著被推翻的可能。連能夠進行直觀論證的物理都是如此,更不用說更為復雜的人。」

  「早瀨浦教授你也聽過鄰國那個『盲人摸像』的故事吧,說不定我們現在得出來的所有理論實際上都跟真相南轅北轍。你能夠保證自己是絕對正確的嗎?愛因斯坦都不敢這麼說。」

  源輝月望著他的眼睛慢悠悠道,「早瀨浦教授,做人還是不要太傲慢了。」

  早瀨浦微怔,隨即笑得頗有些無奈和哭笑不得,「被源小姐你提醒不要太傲慢還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而從另一個角度而言,現有犯罪心理學的研究,本質上是一種歸納和總結,」源輝月淡定地繼續,「通過研究現有犯罪行為發生的動機和規律來規避和防止犯罪的再次發生。也就是說,現有所有理論都是從他人的行動中進行總結出來的。早瀨浦教授,你是會用他人的行為來衡量自己的人嗎?」

  不等他回答,她就理所當然道,「我相信你不是。所以相信村治宅彥那個所謂的預言,就跟相信『其他人會怎麼做,於是我也一定會怎麼做』一樣蠢。所以如果你要問我的話,我只相信我自己。」

  病房裡半晌沒有再傳出聲音,安室透拿著手機靜靜靠著牆面,好一會兒沒等到裡頭的人繼續,先聽到了一陣靠近的腳步聲。

  他回頭望去,看到了拎著打包盒走過來的柯南和跟在他身後的灰原哀。

  茶色短發的小女孩看到他後條件反射往小偵探身後縮了縮,一如既往沉默,倒是柯南有些奇怪地問,「安室哥哥你怎麼在外面,裡頭有其他人?」

  大概是走廊上的動靜傳到了裡面,早瀨浦教授似乎終於回過神來。隨即病房裡兩人沒有再交流什麼太深入的話題,簡單聊了兩三句之後,他就告辭離開了。

  安室透這才領著兩個小孩推門進去。進門的時候源輝月正在扭頭往窗外看,也不知道在找什麼,見他進來才莫名其妙問了一句,「這麼冷的天,鴿子不會凍病吧?」

  「誒?輝月桑看到鴿子了?」

  金發青年意外,隨即順手把打包盒放到一張桌子上,邊拆邊給她科普,「不會哦,鴿子的羽毛非常旺盛,御寒能力很強,可以耐零下十八度的低溫,所以冬天就算在外面到處飛也不會凍病的,而且如果溫度過低它們會自己找地方躲起來。」

  「這樣啊。」

  他將包裝盒一一打開,又繼續拆隨著打包盒附帶的一次性木筷。今天一天過得兵荒馬亂,灰原小妹妹大概也沒心思做飯,湯和飯菜都是從餐廳買來的。他拆完筷子回頭,就見到源輝月已經把兩個小孩子招到面前,應該是見他們剛從外頭回來,挨個摸了摸額頭試探溫度。

  「我剛剛在外頭聽到早瀨浦教授是在問白駒桑的事嗎?」

  「是啊,白駒的遺體不是還躺在警視廳嗎?他問能不能讓他帶回去收殮安葬,我讓他去找吉永了。」

  要認領屍體當然只能以親屬的名義,案件中的死者遺體如果一直沒人去領,就只能由警視廳統一安葬在公共墓地裡。在死亡三個多月後,白駒二四男終於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親生父親的承認,也不知道該算是欣慰還是諷刺。不過鑒於他本人是個惡貫滿盈的罪犯,旁人大概也沒辦法對他施舍以多余的同情。

  安室透只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說起來,我剛剛是跟早瀨浦教授同一趟電梯上來的。電梯裡還有一對老夫妻,妻子陪丈夫來看病,總感覺早瀨浦教授當時好像有些羨慕。」

  「羨慕那對老夫妻嗎?」柯南回頭插了句嘴,「我記得早瀨浦教授一直沒有結婚吧?」

  「在福利院長大的人從小沒有體會過家庭的溫暖,大部分在成年後都會向往正常的家庭生活。」

  「所以為什麼早瀨浦教授沒有組建家庭……」

  一句話還沒問完,名偵探就自己想到了答案,「……因為不想把自己身上的犯罪基因延續下去嗎?」

  「他自己就是研究犯罪心理學的,肯定有所察覺吧,對於自己的異常。」

  源輝月冷靜地說,「擁有犯罪基因卻一生沒有參與犯罪的的確是極少數,他自己大體上是個正常人,卻沒有信心保證繼承了自己潛質的後代也同樣正常,甚至他對於自己能否一直正常下去也沒有辦法絕對的信任,所以干脆就不要孩子了。」

  「……」柯南低聲喃喃,「應該也有白駒桑的事情的影響吧。」

  和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生下了孩子,對早瀨浦來說大概是一件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特別是他在發現自己的異常情況後,對自身道德方面的要求反而會越發嚴格,所以他一直無法面對這個亂倫生下的孩子,直到白駒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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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預告一下,在這個篇章結束之後,後面可能還有一個輝月穿到原著線《聖誕節的新娘》的長篇番外,然後這篇文就要暫時完結了。會有第二部,畢竟這文實在太長了,我開的時候都沒想到會有這麼長,連著連載兩年多,到後面明顯開始心力不足,大綱列好了不會坑,但是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再繼續。


第668章 殘響(三)

  這些思緒只在表層思考中微微一轉,就被源輝月漫不經心地撣去了。病房空氣中頑固的消毒水味終於被彌漫開的食物香氣蓋了過去,她接過安室透遞來的筷子嘗了一塊搭配的小菜,正准備去夾第二筷子的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下意識回頭。

  安室透正在將另一雙竹筷遞給柯南,察覺到她的視線,征詢地望過來,「輝月桑,怎麼了?」

  金發青年的神情是一種純然的疑惑,不見任何異常

  源輝月:「……沒什麼。」

  她目光飄了飄,下意識錯開了跟他的視線。她方才思緒回轉,終於想起來自己在暈倒之前干了啥。大小姐樂於搞事,但對自己搞的事情具有一定危險性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按理來說她和邊上這人就是合作關系,她危險她自己的,也礙不著他什麼。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行動的時候毫不猶豫雷厲風行,把John Walker帶警視廳全安排得明明白白,儼然一個成功的幕後黑手,但事情結束了再面對這個人的時候,她終於感覺到了遲來的心虛。

  她也不知道在心虛什麼,幾個小時前蔑視John Walker是個平庸的蠢貨真·犯罪導師氣場也被手裡那碗熱乎乎的湯燙軟了。

  她乖巧地抱著湯繼續喝,決定只要沒有人提就假裝沒有這回事。

  源大小姐百年難得一見地當了鴕鳥,來探病的偽小孩們也十分懂事乖巧,於是病房中的氣氛一時間安靜而和諧。

  忍足侑士找過來的時候看就到大大小小一行人圍在源輝月身邊,各自捧著一只碗安安分分一起吃晚飯,畫面異常美好,儼然一副電視劇中溫馨大結局必備場景。他恍惚了兩三秒差點把他們幻視成了一家四口,無言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才在門板上敲了幾下吸引他們的注意。

  他是來抓柯南的,柯南小弟弟中午和基德唱完二人轉,終於肯老老實實繼續輸完上午那瓶被打斷的藥液。然後就在藥物副作用影響下睡了一下午,跟他姐幾乎是前後腳睡醒。

  JohnWalker的事已經結束,名偵探不用再遠程忙著遠超他小小身軀的操心,這場覺睡眠質量格外好,醒來後感覺身體都輕松了不少。然後他大概就覺得自己又行了,不但跑出了病房來找他姐,中途還下了一趟樓去接灰原,完全沒把醫生「不要吹風小心著涼」的醫囑放在眼裡。

  在忍足醫生的死亡凝視下,小偵探干笑著放下筷子,若無其事地跟他打招呼,「忍足哥哥,下午好。」

  好什麼好,他一點都不好!

  忍足侑士一手扶額長長吐出口氣,又撇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二號病號。大小姐衝他無辜眨了眨眼睛,那雙湛藍色的眼瞳中連裝乖的氣息都跟她弟如出一轍。

  「……總而言之,你剛醒的時候護士就給你檢測過,已經差不多退燒了,現在輝月也回來了你要回家去住也行。」

  在彌漫著的雞湯香氣的空氣中,年紀輕輕卻快要活成老媽子的忍足侑士木然背台詞,「輸液就不用了,我再給你開點藥,在家也要多加注意,安室君——」

  他正要拜托金發青年好好盯著他們,忽然想起安室透不太可能時時刻刻都待在他們家。他視線一轉,忽然注意到安靜坐在床邊上喝湯的茶發小女孩。

  「灰原桑。」

  意外被點名的灰原哀詫異抬頭,就見到忍足一副委以重任的神情,鄭重看向她,「交給你了,好好看著他們!」

  她一怔,遲疑地點了點頭,「好。」

  「喂……」名偵探默默抗議,「沒這麼嚴重吧?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忍足侑士心平氣和,「柯南君,你在這方面已經沒有信譽了。」

  另一個更加沒有信譽的人乖乖喝湯,安靜如雞。

  於是某對姐弟的監管權就這樣被定下了,忍足侑士來了一趟,又給某個到處跑的病號測了一遍體溫,確定他已經退燒情況也穩定下來,也沒有強制要求他回自己的病房。留下兩個小朋友和源輝月繼續吃晚飯,他順手帶走了唯一靠譜的大人安室透去給柯南辦出院手續兼開藥。

  「話說回來,我看你剛才沒動筷子,你吃晚飯了嗎?」

  兩人一進辦公室,忍足侑士態度就隨意了不少。他跟降谷零認識的時間真不短了,還是他真正身份的知情者之一,依照某位公安警察身份的重要程度,都可以稱得上是能夠托付性命的交情。

  金發青年拉開他辦公桌前的椅子,「在你們醫院吃過了。」

  忍足侑士抬頭看向他,神情忽然多了一絲復雜,「在這個方面我是真的很佩服你。」

  「嗯?」

  「不,沒什麼,突如其來的感慨,不用放在心上。」

  人是一種情緒生物,很多身體機能都會受到情緒影響。心裡裝著事的時候吃不下飯,情緒過於激動的時候睡不著覺,這都是正常人會有的毛病。但降谷零不同,他沒有這些正常人的毛病,忍足侑士認識他這麼久以來,從來沒見他失控過。

  不僅僅是情緒和精神上的失控,包括對自己的控制。他幾乎是維持著第三視角的態度冷靜地將自己的身體當成程序精密的機械,吃飯和睡眠對他來說不是生活,而是維持機械運轉的必要程序,他必須時刻保持著充足的精力來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他沒有僅僅因為心理上或者其他什麼問題而任性中斷這些程序的權力。

  有時候忍足侑士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在自己的大腦裡刪除了情緒這種功能,連源大小姐都承認當臥底的人心理出問題是遲早的事,但他面前的降谷零維持著三重身份,游走在不同的人群中間,心理狀態卻出奇的穩定,他穩定得都不像個活人。

  忍足侑士揉了揉眉心,自知這些神仙的精神狀態他這個凡人操心不了,換了個話題。

  「話說回來,我還以為你會生氣。」

  「嗯?」

  安室透正在看他遞過去的藥單,聞言抬頭。

  「這一次的事,那家伙剛剛那麼乖巧,也是同樣的原因吧。」忍足侑士上下打量著他。

  安室透思考兩秒,若有所思地說,「嗯……按照輝月搞事情的頻率,如果我每次都生氣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氣死了吧?」

  忍足侑士:「……」

  「開玩笑的。」金發青年輕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他微微頓了頓,「剛才在病房外的時候,我聽到了她和早瀨浦教授的聊天。有關犯罪基因之類的問題,聽起來她好像很早就發現自己在這方面的特殊了,你知道是什麼時候——」

  忍足侑士一默,「……初三的時候。」

  安室透微怔。

  「就在詹姆斯博士發現那個大腦邊緣皮質與心理變態的研究不久,當時他還沒有在TED公開自己同樣具有和變態殺手相同的情況,輝月有個國外的筆友那時候在美國加州理工學院念心理學研究生,跟她通信的時候提到了這個發現。她覺得有意思,而且我家裡正好開了醫院,就拉著我去做了個腦部掃描檢測,然後得到的結果跟詹姆斯博士的論文裡擁有犯罪者潛質的大腦圖像一模一樣。」

  忍足侑士低低吐出口氣,一手扶住額頭,「我知道結果後其實一度很擔心,十三四歲的青春期正好是需要群體認同感的年紀,她忽然發現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我擔心她會瞎想。而且在那之後,她的確有了一些異常的表現,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莫名其妙開始發呆,我認真煩惱了很久,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帶她重新檢測一遍,讓認識的醫生幫忙作假,就說上次儀器壞了之類的……」

  他聲音一頓,語氣忽然傳陰,「結果我擔心了一個學期之後才發現她的異常都是、裝、的!」

  降谷零:「……誒?」

  「還是她後來自己良心發現——話說她真的有這玩意兒嗎——覺得我再擔心下去要神經衰弱了才告訴我真相,她就壓根沒把那個腦掃描圖像當回事!就為了騙我給她寫作業,寫了整整大半年!!」

  「……」

  忍足侑士沉默地抬頭,「為什麼你一副還覺得挺可愛的表情?」

  降谷零:「……咳,抱歉?」

  深吸一口氣,忍足侑士慘不忍睹地撇過了頭,「總而言之,不用擔心這個了,她就從來沒有把別人的話放心裡過,只有這個時候才讓人感覺她這個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破性格還是有優點的。」

  降谷零失笑,「其實我覺得……」

  「停,你不要覺得了,你已經被蒙蔽雙眼了。降谷君,在你的戀愛腦治好之前我拒絕跟你討論這個問題!」

  「也沒有這麼誇張吧?」降谷零無奈。

  然而忍足侑士覺得相當有。他和降谷零認識這麼久,這位帥哥十項全能,天才又自律,可以說是個人素質優秀到處於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人,他個人對此十分佩服,覺得此人距離完美只差一項缺點了,那就是眼神不好。

  他也不知道這個人哪兒來的八百倍濾鏡,而且還只對源輝月一個人,就大小姐那個每天都需要人原諒她千把次的破性格,他居然還能感覺出可愛來。

  請告訴他哪兒可愛了,哪兒?是因為幫她寫作業的不是你嗎?

  忍足侑士木著臉低頭開藥,只感覺愛情真是一種針對腦神經的烈性毒藥。

  就在這時,房間裡另一個人安靜了幾秒,忽然再次開了口。

  「詹姆斯法隆博士的那本書我也看過。其中他剖析自己心理的那一段,有關他們這樣的人怎麼看待愛情、友情還有身邊的其他人。」

  忍足手一頓,下意識抬頭。

  「他說,對他們這樣的人而言,和身邊人的感情都是單向鏈接。其實我並不認為輝月和他像,但他們可能的確存在一些共同點。大多數被其他人稱為危險的行為,於他們而言只是一種『玩耍』。他會邀請人參與進這種『玩耍』,但往往會無意識將他們帶到生命危險中,自己還沒有察覺。」

  金發青年微微垂下眸,「我不知道輝月是不是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才習慣性將其他人排除在外。我其實是相信她自己有分寸的,但還是會忍不住擔心。但這種擔心是我自己的問題,沒必要蔓延她身上。」

  「……」

  辦公室裡終於陷入安靜,忍足侑士沉默了數秒,好一會兒才復雜地開口,「降谷君,你們學霸……談戀愛都還要先研究心理方面的專業書嗎?」

  「誒?」

  「無論如何你這個遇事從自己身上找問題的習慣和八百米的濾鏡——請務必保持下去。」

  「額……好?」


第669章 殘響(四)

  辦完出院手續,忍足侑士終於眼不見心不煩地送走了他倒霉催的青梅和青梅她弟弟。某位大小姐不知道她家男朋友並沒有生她氣,還在繼續裝乖,忍足剛被喚醒了少年時期的恩怨,也沒提醒她,冷眼旁觀想看她能裝到幾時。只不過臨走之前,他到底沒忍住把柯南拉到一邊。

  「你的情況你自己清楚,我就不多啰嗦了。別老把自己當超人,警視廳還沒倒呢。」

  這位帥哥說著不啰嗦,終究又強調了一句,「這樣的事情再有下一次,我就拜托柳生去警視廳科普青少年保護法了。」

  名偵探只好干笑,「我知道了。話說回來我剛才就想問了,上午的時候我吊的那瓶藥……」

  忍足侑士眉梢一挑,干脆承認,「對,附加了安眠效果。」

  「喂!」

  「如果你當時沒有被催眠睡著,或者後來基德沒有找過來,你就又要變回工藤新一趕過去了吧?」忍足冷靜地說,「我記得我跟你強調過很多遍不准再吃那個解藥了?」

  無話可說的名偵探:「我就吃了一次……」

  「你還想吃多少次?」

  眼看著面前人作為醫生的責任感和怒氣即將雙重暴漲,他連忙識時務地轉移話題,「所以基德是你故意放進來的吧?你們之前認識?」

  忍足侑士微笑,狠狠揉了揉他的腦袋。

  「你猜。」

  柯南:「……」

  猜什麼猜,你們肯定認識。

  作妖的兩姐弟被雙雙鎮壓,乖巧省心的灰原妹妹更加不會惹事,大家剛經歷完一天的兵荒馬亂,各自都需要緩一緩,誰也沒打算現在就跟誰算賬,於是這天晚上,源輝月家居然過得十分和平。

  東京這場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晚,有人在落雪的白噪音中安然入睡,就有人在寒冷的冬夜裡通宵達旦。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總有人替你負重前行。被迫擁有了此項高尚品質的警視廳這一次負的重尤其艱巨,終於有點行不下去了。正月還沒出就爆出了這麼大一個案子,案件精彩離奇程度在報紙上刊登出去都會被讀者認為是在寫小說,放美劇裡可以拍一個季。

  於是就連往常破了案抓了人就諸事不管的源大小姐這一次都沒躲過清閑,第二天又被急電召喚去了一趟警察廳。

  從會議室出來時,一上午已經過去了。這天天氣預報氣溫零下一度,清晨出門時又零碎飄了一陣雪籽,和昨天夜裡的落雪一起白皚皚壓在成排的屋頂和路燈上。

  警察廳裡暖氣充足,源輝月走在會議室外長長走廊裡,借著玻璃窗外透進來的天光端詳兩眼身邊人,思考片刻。

  「你要不要去找松田借一副墨鏡?」

  吉永三成:「……」

  吉永三成:「組裡統一采購過了,不過我今天來警察廳沒有帶。」

  「我上次不過隨口提了一句,還真成你們的統一裝備了?」

  源輝月驚奇,她望著身邊吉永組長那格外明顯的黑眼圈,難得產生了一點自我反思,「你們平時加班頻率這麼高嗎?不會真的猝死吧,今年的身體檢查安排過了嗎?」

  「……您放心,已經安排過了。」

  她這才點點頭,又看了他兩眼,「你去休息吧,明天再來。」

  吉永微微一怔。

  「村治死了,他還活著的學生全都在關押室關著,最要緊的事已經結束了,清查他們犯過的罪行完善證據鏈這些都是搜查一課的工作,剩下的只有各部門追責扯皮而已。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就是在跟他們掰扯這些吧?」

  吉永三成默認。

  警方追查這麼多年的John Walker實際上是內部自己人,一邊不斷培養出一個又一個連環殺人犯,一邊又用警方的資源組建特殊犯罪搜查室玩自己抓自己的游戲,把整個警視廳耍得團團轉。

  這個調查結果爆出來連源宗政都感覺到了一絲驚訝,早上源輝月吃早飯的時候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這位向來我行我素的祖宗甚至比她還難得地也產生了一點反思,真誠地在電話裡詢問她自己每年批給警視廳的預算是不是太多了?國家的稅金居然連敵人帶自己人一起養了,他都沒有想到他一直以來都這麼大方。

  「誰都不想擔這個責,他們不敢來找我才一直抓著你不放,這個球至少還要踢大半個月。不用陪他們玩了,再找你就說我給你布置了任務。」源輝月漫不經心地說,「『櫻』又不是負責給他們收拾爛攤子的,人我都給他們找出來了,剩下的破事別拿來煩我。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回去休息吧。」

  吉永三成一頓,乖乖點頭,「是。」

  他們離開警察廳的時候外面的雪已經停了,既然大小姐都發了話,吉永從善如流地取消了接下來的兩個本質上就是互相扯皮的會議,在警察廳門口送她上車,順便自己坐上了司機的位置。

  「直接送您回家嗎?還是找個地方吃飯?」

  源輝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剛收到的郵件,「先送我去一個地方。」

  .

  柯南覓著門鈴聲下樓,剛打開大門,一縷冷風裹著外頭的寒意趁機鑽進來撲到他面上,他一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進門的阿笠博士立即就轉身把門關上了,這才回頭看向他有點擔憂,「你是不是穿得有點少了啊,新一?」

  名偵探一場感冒成功將自己在身邊親友心中的形像升級成了脆玻璃瓶,需要輕拿輕放,小心呵護那種。

  他無言地揉了揉鼻子,「家裡開了空調,話說你們怎麼真的來了?我保證了今天會乖乖待在家裡好好休息吧?」

  「因為你的保證已經沒有效力了。」

  灰原哀摘下手套和耳罩,抖了抖上頭的雪,徑直越過他往前走,「中午的藥吃過了吧?過來量一遍體溫。」

  「嗨嗨,」柯南無奈跟在她身後,「真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都沒有你們這麼麻煩。」

  阿笠博士干笑兩聲,給了虛著眼的柯南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這二位當然是謹遵忍足侑士的醫囑,今天專門過來看著生病的名偵探的。不過柯南的感冒的確已經開始好轉,也不知道是不是思慮過重的確對身體機能恢復有一定影響,John Walker的事情暫時了結,他在家好好睡了一覺,早上醒來的時候就自我感覺身體已經好轉得差不多,連嗓子都神奇地不疼了。

  灰原哀翻看著他的藥品犀利總結,「所以說如果不是你想東想西,其實感冒早就好了?」

  「額……」

  她瞥了一眼短暫失語的名偵探,把手裡的東西放回桌上,指著其中兩盒藥片,「這兩個都不是感冒常用藥,但是對你來說更加適用,專門為你開的?他果然知道你的情況吧?」

  這個「他」當然是指的已經快要成為某對姐弟私人醫生的忍足家大公子,柯南沒說話地默認。

  灰原哀的神情沒有太意外,只是皺了皺眉果然也想到了同一個問題,「那基德……」

  「就跟你猜的一樣,基德那家伙是忍足哥放進去的。」

  柯南嘆了口氣簡單講了自己昨天臨走前和忍足那番對話,眼睛虛了起來,「我懷疑他可能連基德的真正身份都知道。」

  就某位怪盜每次出現都要跑到他姐面前刷一遍存在感的架勢,說他們以前沒有過交情傻子都不信。

  灰原哀輕輕點了點頭,大概對基德和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興趣不大,她沒有對這個問題繼續追問,而是話頭一轉,「所以果然基德沒來的話他也不會同意你變回工藤新一出去吧?」

  「……灰原你的語氣是不是有點幸災樂禍?」

  「啊啦,不是哦,我這只是在表示欣慰,對於終於有人能夠管到你了這件事情。」

  「……」

  端著水過來的阿笠博士放下杯子,默默坐到自己帶來的電腦前,努力地表現出很忙的樣子,拒絕摻和偽小孩們的戰爭。

  柯南無言了兩秒,接過灰原遞過來的藥片塞進嘴裡,再靜靜灌了自己一口水轉移了話題。

  「話說回來你來了正好,我有點事想問你,不太方便在電話裡講。」

  「什麼?」

  「跟輝月姐姐有關,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她的失憶不是因為車禍,而是某種藥物的後遺症。那種藥物的作用原理似乎是誘導程序性細胞死亡,強化端粒酶的活性,增加細胞的增殖能力……」

  他一句話沒能說完,剛放下杯子,就見到面前的灰原臉色「唰」地一下慘白,連忙解釋,「跟你沒有關系,不是APTX-4869。據說是忍足哥家的實驗室研究出來的藥物,具有促進傷口快速愈合的效果。所以那一次車禍的時候……總之那時候輝月姐用了這個藥,目前看來效果還不錯,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失憶。」

  灰原哀的臉色依舊白著,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露出了一點怔然的神情。

  柯南小心地觀察著她,好一會兒才見她回過神,語氣好了一點,「所以你想問什麼?」

  「忍足哥哥說他當時給輝月姐用這個藥是迫不得已,目前也只有她一個作用在人體上的案例。但是我想問問,根據你的對藥物方面的了解,你覺得輝月姐這種情況會是特例嗎?如果有其他人用了同一種藥,會不會有跟她類似的效果?」

  同一時間,源輝月在一家料理亭門前下了車。

  讓吉永自己先去吃午飯,她給門口的接待報出包廂號碼,然後就被對方一路引到門口。

  包廂裡已經有人在等著她了。赤井秀一手指間夾著一支沒點燃的煙,正望向窗外,聽到進門的動靜才收回視線。待她在桌邊落座,他拿出一個信封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

  「昨天那個狙擊手的照片。」

  源輝月的目光頓時停在那個信封上。


第670章 殘響(五)

  「我記得上次在書房的時候你跟我提到過,組織裡有一名代號是蘇格蘭的成員,後來被發現是警視廳派過去的臥底,三年前犧牲殉職了。」

  灰原哀輕輕點頭,臉色還沒緩過來。

  「那個人是輝月姐姐的朋友。」

  對著她微怔的神情,柯南繼續道,「你那個時候還在組織,應該聽說過當時的情形,那個時候幫組織執行了滅口任務的是……」

  「萊伊,」灰原哀輕聲說,「姐姐的男朋友。」

  「沒錯。但你說過他其實是FBI派到組織的臥底,輝月姐猜測那位代號是蘇格蘭的警官當時可能是自殺。」

  柯南頓了頓,沒有繼續提赤井秀一,「按理來說,這件事已經幾乎沒有反轉的可能了,畢竟組織後來肯定檢查過那位警官先生的遺體,她當初也告訴過我對於他還存活的可能性已經不抱希望——但那是她知道這種藥物之前。」

  灰原哀愣住,她似乎沒聽明白似的,「什麼?」

  「輝月姐姐使用那種藥物的時候是瀕死狀態,據說那個藥被注射進她的身體中後,她的心跳甚至停跳了一瞬,之後的心跳頻率也非常微弱,如果不是儀器還能檢測,幾乎讓人以為她已經死了。也就是說,被注射那種藥物的人,會有一段時間處於不靠儀器就無法確認的假死狀態。而等這種狀態過去之後,細胞會飛快增殖再生,開始修復受到損傷的身體組織。」

  柯南望著她的眼睛問,「如果輝月姐的情況不是特例,那位臥底警官先生當時的確朝自己胸口的位置開了一槍,但在他心跳徹底停止之前,有人給他注射了這種藥物,你覺得能夠瞞過組織的審查嗎?」

  灰原哀順著他的話開始思考,少頃,眼睛緩緩睜大了。

  .

  料理亭,源輝月只在原地停頓了片刻就拿起信封抽出了那張照片。

  照片裡的人帶著半邊面具,毫無疑問就是北原健口中那位「清道夫」,John Walker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職業殺手。

  那人正匆忙從樓頂的狙擊點撤離,面具下漏出了一點猙獰的傷痕,而除了這一片陌生的傷,他另外半張臉的五官似乎也經過了修飾,能夠欺瞞過大部分對他只有一兩面之緣的陌生人,卻沒辦法騙過真正熟悉他的人,至少沒有騙過源輝月。

  「就算真的是他,你那個時候也不應該出去。」

  她拿著那張照片抬頭,赤井秀一在桌對面靜靜凝視著她,眼瞳像一汪幽暗的潭水。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如果你走進了他的狙擊視野裡,他可能一樣會開槍。」

  將照片放回信封,源輝月一垂眸,有意無意地掠過了這個問題,「你覺得是他嗎?那天在停車場裡,你應該跟他交過手了吧?」

  赤井秀一手裡的煙在指間轉了一圈,他微微斂眸,被她一句話帶回了那個夜晚的回憶裡。

  貫穿長空的槍響,彌漫的硝煙和血腥味,無邊無際的夜色。

  「……那天他開槍後最先到的是波本,我跟他說了兩句話,然後組織裡其他人就到了。」

  「誰?」

  「後勤,專門處理屍體的。」

  桌角的插花娉娉婷婷往桌面透落一縷花影,赤井秀一盯著那縷影子,記憶裡的畫面忽然泛起了一絲漣漪,他眉心不自覺簇了一下。

  「——我當時還沒有發現,他們到得太快了。」

  源輝月:「什麼?」

  「正常情況下只有接到了我們的通知,後勤才會趕過去接手。組織對蘇格蘭下達的命令是遇到後直接處決,我以為是波本帶過去的。」

  「然後波本以為是你?你們事後沒有核對過?」

  赤井秀一低低笑了一聲,指尖掐著煙,「我在組織的時候和波本的關系很差,以前還是蘇格蘭在我們之間調節。他死之後我們就沒怎麼說過話了。」

  源輝月思考片刻,居然點了點頭,「可以想像。」

  赤井秀一勾了勾唇,隨即這才抬眸凝望向她的眼睛,語氣仿佛輕描淡寫,「是他。」

  源輝月一頓,望著那張照片沉默下來。

  晦澀難明的安靜不知道蔓延了多久,赤井秀一忽然開口,「你之前在教堂裡那段話,是說給誰聽的?」

  .

  幾乎是同一時間,某個格調高雅的西餐廳。

  寧靜的鋼琴聲在空氣中脈脈流淌,一只線條優美的手端起紅酒杯,貝爾摩德慵懶的嗓音在紅酒香氣中響起。

  「真稀奇啊,波本。昨天我去找你的時候,你還一副希望我趕緊滾的表情,今天居然主動約我出來吃飯。怎麼,是因為今天不用陪公主殿下,所以終於想起我了?」

  「如果你不是去那個地方找我,我也不會希望你趕緊離開。」桌對面的金發青年平靜執著餐刀切開盤子中的牛排,「東京第一醫院是忍足家的地盤,雖然我們所在的位置是監控死角,但誰也不知道周圍還有沒有隱藏攝像頭。」

  除了你這個疑心病晚期,哪個醫院會沒事在地下停車場安個攝像頭還要藏起來?

  貝爾摩德無言地喝了一口酒,懶得跟他廢話,「所以呢,你找我的原因是什麼?我還以為你今天該去找朗姆彙報了。」

  「有點事還沒調查清楚,等確認了我自然會去找他。」波本開門見山,「有件事找你幫忙。」

  「哦?」

  「三年前處理蘇格蘭屍體的那個組織成員,我查到他後來在某個任務中死了。那個任務你也參與了吧,發生了什麼?」

  「你在查蘇格蘭的事?」貝爾摩德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我記得當初他的臥底身份暴露之後,你因為他在審訊室裡待了不短的時間吧,怎麼現在又想起他了?」

  波本取起一塊牛排遞到唇邊,沒有因她的話產生一絲波瀾,「要查他的不是我。」

  「那位公主殿下?也對,她上一次就找琴酒問了這件事。」

  貝爾摩德了然,隨即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只不過她居然讓你幫她調查嗎?波本,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了,你待在她身邊這麼久,她是真的沒有發現你的身份?」

  桌對面的金發青年抬起眼睫,忽然輕輕一笑,唇邊的弧度在燈光下格外漂亮,「你在關心我的任務?」

  「我只是好心提醒,我說過了吧波本,自然界一切美麗的事物都是有毒的。公主殿下的美麗動人跟她致命的程度完全成正比,」貝爾摩德懶洋洋晃了晃紅酒杯,「我可不希望你也步琴酒後塵。」

  「是嗎。」波本拿起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角,「不過你真的是在提醒我嗎?越是被警告有危險的事情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反而越發有吸引力,你還特意把琴酒的名字也提出來。貝爾摩德,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希望我對那位大小姐感興趣?」

  「你想多了。」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貝爾摩德若無其事地問,「所以呢,那個後勤有什麼問題?我記得他的確是死了,我還檢查過。」

  桌對面投來一束深深的目光,隨即似乎發現了她的轉移話題但懶得追究,波本淡淡地說,「我懷疑他跟我正在查的某個人有關。」

  「嗯?」

  「朗姆要我找的那個當初騙了他的人。」

  這天中午,厚厚實實覆蓋了整片天空的雲翳終於開始向南移動,太陽隱約冒出頭,在雪地上落下清澈的天光。

  源輝月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柯南生病之後就開始容易犯困,彼時已經沒撐住睡著了。她都已經回了家,自然就不用拜托阿笠博士和灰原哀繼續在家裡守著。感謝地將他們送走之後,她放下帶回來的檸檬派,又去看了一眼睡著的弟弟。

  哈羅狗狗正守在柯南床邊上,埋在厚厚的地毯裡睡覺,被開門的動靜驚醒起身回過頭,源輝月衝它比了個「噓」的噤聲手勢,示意它接著睡,視線掃過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名偵探,腳步一轉去了書房。

  書房裡飄著一點淡雅的熏香味,還是安室透上次帶過來的。她走到落地窗邊拉開窗簾,讓外頭的陽光落進屋,然後在下午柔和的光線走到電腦桌前。

  將手裡的紅茶放到桌面,她在逸散的茶香中從電腦裡翻出一份加密文件。這是源宗政以前給她的資料,她試過許多次都沒能把它打開,這會兒她望著那個熟悉的密碼界面安靜了片刻,指尖平靜觸上鍵盤,流暢輸入進去四個字母。

  Z 、E、R、O。

  文件打開了。

  壓根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復雜,這份文件的密碼簡單得她之前連試都沒試過——零。

  她自己都略感意外地在原地坐了一會兒,這才繼續拖著鼠標劃過開頭的封面。

  文件裡頭的東西不太陌生,大部分她已經猜到了,那是有關八年前一個任務的執行報告。任務內容是保護某位高官的女兒兼一起綁架事件中被救回來的受害者,也就是她自己。執行人全是熟人,後面附注了他們的履歷和資料,源輝月一張張劃過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伊達航,終於微微一停。

  諸伏景光。

  照片上的青年笑得俊秀而溫和,讓她指尖一頓,下意識產生了一絲恍惚,落在身後的冬日陽光驀地多出了幾分溫度。

  【「源小姐,你好,我是從今天開始保護你的人,叫我諸伏就可以。」】

  她下意識眨了一下眼睛,不止為何有些倉促地從那張照片上移開視線,落在了後頭的表格上。

  ——隸屬警視廳公安部,五年前前往某組織執行臥底任務,三年前身份暴露,已殉職。

  目光在那行字的末尾安靜停留了幾秒,她終於松開鼠標,身體往後一傾靠上了椅背。

  諸伏景光的事情,警視廳當年的確依言給出了交代。調查結果是警備部有個高層貪污瀆職,對外出賣了公安臥底的資料。無論是貪污的高層,還是進行賄賂後轉賣資料的那個企業最後的下場都挺慘烈,企業領導層被一網打盡鋃鐺入獄,以間諜罪論處,而那個出賣資料的高層更是被定為了叛國——她也不知道這個結果有沒有自己公報私仇推波助瀾的功勞。

  雖然這個交代干脆利落,當年出賣自己人從背後捅刀的混賬玩意兒們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看似正義遲到後也終究到來了,但當年交到她手裡的那份報告,源輝月一個字都沒信。

  因為參與過當初保護她的任務,諸伏景光幾個人的資料都經過過多重加密,當年被推出來的那個警備課高層根本沒有查看他資料的權限,他上哪兒去出賣他?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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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 殘響(六)

  當年對於這起公安臥底資料被泄露事件的調查,源輝月沒有參與。

  一方面她當時還沒有進入警察廳,插手警界的內部事務沒有如今這麼方便;另一個方面就是源宗政不讓,給出的原因是源氏跟警界的關系剛緊張過一陣,好不容易有了緩和,不能這樣明目張膽打他們的臉——至少表面上給出的原因是這個,但實際上有沒有其他理由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捏著一支鋼筆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指間轉動著,她走神的時間有點長,直到門口傳來動靜,一陣小動物奔跑的聲音伴隨著清脆的叫聲將她喚醒過來。

  「汪。」

  指間的鋼筆掉回桌上,她抬頭看去,「哈羅?」

  毛茸茸的狗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柯南的房間鑽了出來,像一團飛奔的雪團子直奔向她。

  她彎腰把跑到自己腳邊的小狗抱到膝上,摸著它的腦袋無奈笑笑,「睡醒了?」

  「汪。」

  「要吃點東西嗎?我去給你開個罐頭?」

  「汪!」哈羅開始搖尾巴。

  源輝月抱著它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雙手抱住他的腋下將它舉了起來。

  「汪?」

  掂了掂狗狗的重量,源輝月沉默了,「哈羅,我明明記得你之前瘦了,我這段時間不在家,你是不是又胖回來了?」

  棉花團似的的柴犬可愛且不解地歪了歪腦袋,「汪?」

  「好的,你的罐頭沒有了。」

  她淡定地宣布,然後把狗狗重新按了回去,一手摸著它的狗頭,一邊拉著鼠標繼續瀏覽剩下的文件。

  諸伏景光後面的進度條還有一段,當初被安排到她身邊的五個人中的最後一個。

  降谷零。

  不知道為什麼,她在看到那個名字時心跳驀地滯了一下,視線有自我意識似的停在了那個名字上。她恍神了好幾秒,這才找回注意,緩緩下移。文件裡理所當然沒有這個人的照片,這個名字後頭只有一串長長的履歷。

  以上四個人的同期,當時的警校第一,畢業後直接進入了警察廳警備課公安零組,以及他參與過的任務。

  涉及到公安零組的情報基本都是絕密,有部分連她要查閱都要申請權限。她一點不意外地看到這位降谷君參與過的任務列表中十條裡有九條打了碼,整個畫面被塗得一塌糊塗。但她居然也沒有直接把這堆鬼知道寫了什麼的玩意兒關掉,而是順著條目一一看了下去。

  只看這份資料就能大致勾勒出這位降谷警官基本的形像,辦事認真,行動可靠,萬中無一的天才,個人能力極為優秀,從畢業到現在,升職速度快得如同坐火箭。

  她在心裡給這位降谷零君做了個心理畫像,並且漫不經心地加上還有支配型人格,控制欲和正義感一樣泛濫,擅自決定保護別人又擅自忽視被保護者的意見,一款領袖型的自大狂。

  她當初一定跟這個人相性很差。

  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為什麼要關心這個,她剛下意識將這副心理畫像跟現實中的人聯系起來,腦海中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源輝月倏地一頓。

  這時候被她抱到膝上的哈羅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鬧騰起來,她回過神,安撫地摸著狗狗的頭一邊繼續把文件往下拉,終於看到頁面最後的一句話。

  PS.這個人是你的男朋友,這點有點重要,你記一下——源宗政。

  源輝月:「……」

  重要在哪兒?而且什麼男朋友?不是前男……

  哈羅狗狗一個撲騰終於從她膝上跳下地,直奔書房門口,而這個時候她終於聽到了門口傳來的聲音。

  「輝月桑?」

  她手一抖,反應迅速地點了頁面右上角的叉。

  「今天出門了嗎?我看到了門口的車轍印,好像是警察廳的車?」

  她默默抬頭,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金發青年正彎腰把跑到自己腳邊的狗狗抱起,線條漂亮的鎖骨從寬大的針織衫領口一晃而過。他另一只手裡還拎著一盒包裝精致的點心,略長的金色碎發垂落在脖頸間,起身走過來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好看、文靜、又無害,一手抱著小動物,一邊還在關心家裡的小孩子。

  「我剛剛去柯南君的房間看了一眼,他好像還在睡覺,他的感冒應該快好了吧,今天吃藥了嗎?」

  「……嗯。」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條件反射關掉那份文件的源輝月眨了眨眼睛,微妙沉默地望著他走到近前,將拎著的點心放上桌面,那是兩塊精巧可愛的草莓蛋糕。

  「銀座那家蛋糕店的冬季限定,你上次不是說想嘗嘗嗎?正好從那邊路過就順手買回來了。」

  「哦。」

  源輝月默默伸手把蛋糕拿過來,隨口問,「貝爾摩德?」

  「嗯?」

  「香水味。」

  「……」安室透著實愣了一秒,這才遲疑地低頭,「我好像已經洗澡換過衣服了?還有味道嗎?」

  她抬眸看去,忽然身體往前一傾伸手,指尖掠過他的脖頸撩起他耳後的發尾,然後這才抽回來淡淡一揚。室內的燈光下,她的指腹上多了一抹薄薄的水光。

  「沒有,我就是看出你洗澡了。」

  「……」安室透無奈地盯著她的手指,「謝謝你提醒,這個疏漏我下次一定補上。」

  懶得吐槽他已經夠可怕不要再自我升級了,源輝月懶洋洋地低頭拆蛋糕,「你和貝爾摩德見面聊了些什麼?」

  「蘇格蘭的事。」

  大概是看她拆半天沒找到門道,安室透干脆從她手裡把包裝盒拿了過去。

  「村治管理官明明一直在警視廳手裡,你之所以要多此一舉把他放跑,就是為了把那個唯一沒有響應早瀨浦教授的召喚露面的『達太』引出來吧?那天你告訴我你覺得蘇格蘭沒死,你懷疑『達太』就是他嗎?」

  他把包裝盒拿在手裡轉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封口的透明膠帶,耐心地沿著邊沿撕開。這個人好像無論做什麼都能夠耐著心有條不紊,拆開的包裝甚至能夠原樣還原回去。

  「一部分原因是。」

  沒說另外一部分原因是什麼,她望著他的動作,漫不經心地問,「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在組織的時候,跟蘇格蘭關系挺熟?」

  「是啊。」

  「真難得,我還以為你是絕對不會有朋友那種人。」

  金發青年手底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眼瞳忽然輕輕眯了一下。一點很輕的潮氣倏忽靠近,是某人發尾間還沒干透的水汽,她面前的青年把蛋糕放到一旁,俯下身來一手按在她座椅扶手上,一瞬間將他們的距離拉得極近,近得她幾乎可以看清他眼瞳中霧靄一樣的灰藍色。

  「輝月桑你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吧?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

  源輝月於是從善如流地直接問了,「安室透不是你的真名吧?」

  金發青年毫不猶豫,「不是。」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面前的人凝望了她好一會兒,忽然說了一句題外話,「羽場二三一那個案子,我讓風見去幫我調查的時候,聽說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傳聞。據說當時破例對羽場桑進行審訊的那位公安警察,其實是輝月桑的前男友。我原本不太相信,但是你後來告訴我這條情報的時候故意沒有提有關那個人的信息,好像是在給他打掩護一樣,所以這個傳聞是真的?」

  源輝月沒說話。

  安室透一垂眸,低低笑了,「真可惜,你剛才要是換一個問題,直接問我是不是他,我就不客氣地認下了。公安警察就是這點不好,連名字都查不到。」

  「……你為什麼能把冒名頂替這種事說得這麼坦然。」

  「我不介意輝月桑把我當替身啊,上次在幽靈船上的時候,你也誤以為我是公安警察吧?早知道那個時候我就干脆認下來了,我都已經有些好奇了,我跟那個人真的這麼像嗎?」

  她搭在扶手上的手被他拉了起來,青年的動作輕柔,房間裡的燈光順著他細密的眼睫流瀉而下,在眼瞳中落入一抹陰影。他眼底所有情緒都籠罩在影子裡,只有語氣還在輕緩微笑。

  「我不介意輝月桑把我當成他哦,只不過能不能讓我先見見正品在哪兒?讓我去認真學習模仿一下?」

  源輝月:「……恕我直言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不像是要去學習模仿,更像是要去送他上路。」

  安室透坦然承認,「因為我真的很嫉妒啊。不是已經是前男友了嗎?為什麼輝月桑還沒有忘記他?而且你不是都失憶了?不要告訴我是就算失憶還記得那個人的戲碼哦,那我可能就真的控制不住要翻遍警察廳也把他找出來了。」

  「……」

  源輝月忽然陷入沉默,沒開玩笑,她從這個人的眼底感覺到了殺意,對某個公安警察的真實凜冽的殺意。

  真實得讓她都不由自主對自己的猜測都產生了懷疑——方才在看到那位名叫降谷零的前男友的一瞬間,她條件反射地想起了安室透。

  一個是正義的公安警察,一個是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明明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她下意識將那位降谷警官從紙面落實到現實時,腦海中第一時間出現的就是金發青年的臉。

  然而如果他們是一個人,真的有人能夠精分到這個地步嗎?自己厭惡自己厭惡得這麼真實的?

  她正微微蹙眉陷入沉思,耳邊忽然落下一個輕飄飄的聲音。

  「輝月桑,雖然我的確是不介意你把我當成他,但是看我的時候就不要想他了吧?否則即便是我也很難高興得起來啊。」

  源輝月回神,看著面前人的眼睛,忽地陷入沉默。

  「雖然犯罪分子討厭警察很正常,但是我怎麼感覺你對他敵意尤其地大?」

  「我討厭你前男友不是更正常?」安室透一揚眉,陰陽怪氣地說,「真厲害啊這個人,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跟你分手這種事我做不到的。」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像是隨口一說。安室透其人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情話可以出口成章,感情可以精確到一釐一毫,有時候連源輝月都摸不透他在想什麼。但就在這一瞬間,她莫名一怔,從這句夾槍帶棒的嘲諷中聽出了一抹極為意外的真實。

  就好像這個人自己都沒意識到地撥開了迷霧,把他的真心翻出來給她看了一眼。

  就在她望著他意外的時候,安室透低頭看向手表,若無其事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三點多了,再睡下去晚上該睡不著覺了,我去把柯南君喊起來。」

  說著他終於放開座椅扶手,起身轉身,源輝月望著他走向門口的背影,忽然開口,「安室君。」

  「嗯?」金發青年回頭。

  源輝月頓了頓,「最後一天了。」

  安室透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隨即驀地反應過來「最後一天」指的什麼。

  之前為了查案,源輝月給他們倆各發了一個男女朋友劇本,期限是這個案件完結。

  現在John Walker一行人全部被抓,故事的確已經走到結局。

  「誒?時間過得這麼快嗎?我還打算如果輝月桑不說我就不提這件事呢。」金發青年一笑,面上神色一如往常。

  源輝月望著他沒說話,就見青年站在門口時稍微思索了片刻,「既然如此,我能最後行使一下男朋友的權力嗎?」

  「什麼?」

  「輝月桑能夠陪我看場電影嗎,在家裡看就行。」安室透輕笑著回望過來,「之前看到一半輝月桑你有事離開了,這一次能夠陪我看完吧?」


第672章 殘響(七)

  新年的正月終於在警視廳半死不活的加班中過去了。

  現實中的犯罪導師的新聞在享受了大半個月的頭條待遇,終於被新的網紅所取代。當代社會像一條湍急的長河,John Walker折騰得整個警視廳天翻地覆,但放到宏觀視角裡也到底不過一顆大一些的石子,信息時代全世界的咨詢時時刻刻都在交流互通,被這片信息的洪流一衝,有關他的新聞很快也淹沒在了時代的漩渦中。

  目前新聞界的新寵是即將在東京美術館舉辦的佩卡索大展,但給它帶來如此光輝的不是展覽本身,而是某位永恆不變的世界巨星、媒體寵兒——怪盜基德又雙叒發預告函了。

  這一次的目標是即將在佩卡索大展展出的世界名畫《亞當的微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一貫只看重寶石的基德這一次盯上了一副油畫,但秉持著「基德大人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媒體界立即就將目光聚焦到這場展覽上來。

  就連鈴木財團也迅速加入了展覽投資人名單,以最快的速度把佩卡索大展無論是逼格還是安保都往上抬了一個檔次,不愧是怪盜基德最有錢的死忠粉。

  基德預告的那天,源輝月臨時接到吉永的電話要去一趟警察廳,於是把名偵探托付給了目暮警部。

  大小姐說話和用詞也非常客氣而禮貌,「給警部添麻煩了,柯南向來很聽話不會在現場亂跑的。而且一些從小孩子的視角出發的奇思妙想,有時候反而會恰好和基德的想法撞上,說不定能給警部你們幫上一點忙。」

  小偵探的感冒已經好了,正在他姐的介紹中配合地露出乖巧的笑容,目暮警部對著這一大一小唯有有干笑。

  抓怪盜基德本來是搜查二科的工作,跟他半點沾不上邊,他就假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接到去給中森警官幫忙的臨時調令了。

  知道自己的真正任務就是看孩子的目暮警部默默地帶著柯南離開了,源輝月將雙手抄回兜裡,繼續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東京這段時間像是打破了什麼禁令,連著下了好幾場雪,這天上午天陰了一上午,午時一過,果然又零零散散飄起雪籽來。

  櫻組的下屬沒敢讓自家領導在雪裡多等,目暮警部一走,立即就將藏在不遠處的車開出來,滑行到她面前。

  源輝月上了車,在充盈的暖氣裡摘下脖子上的圍巾,漫不經心地說,「先去警察廳。」

  汽車聽命啟動,疾馳的車輪碾碎了一片沒掃干淨的雪沫,和一輛白色的馬自達擦肩而過。

  安室透將車停到附近的停車場,找到了郵件中指定的安全屋。大門用的電子鎖,他輸入密碼指紋驗證後打開門,目光穿過滿室晦暗的光線,看到了坐在沙發邊上的人。

  這一次是個腦門光光的大漢。他沒對自己上司這個以前沒見過的新形像做出什麼評價,只單手抄兜走了過去。

  「您終於回來。」

  「我一回來就聽到了你任務失敗的消息,」朗姆的語氣冷淡,「波本,John Walker呢?你都已經參與到調查的核心裡了,為什麼他還是落到了警察手裡?」

  「他已經死了,如果您認為依舊有必要把他帶回來的話……」

  朗姆不滿,「我說過我要活的,當年的事情我還沒找他弄清楚。」

  「這就是我正准備彙報的,」波本不慌不忙地坐下,「我的確有機會搶先下手讓貝爾摩德幫忙把村治宅彥攔截下來,只不過我那個時候忽然發現沒有這樣做的必要。」

  「嗯?」

  金發青年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John Walker不是您要找的那個人。」

  朗姆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一片潔白的雪花在他背後的落地窗輕飄飄落下,到了傍晚的時候,漫天飄揚的雪籽終於進化成了一場鵝毛大雪。

  寒風呼嘯著卷過,窗樞在風雪的夾擊中砰砰作響。橙黃色的路燈光均勻鋪在窗玻璃上,外頭的能見度幾乎降到了最低。

  望著這樣的場景,中森警官不驚反喜,雙手一握拳,「很好,今天這樣的風勢,基德的滑翔翼很難發揮出太大作用了,正是抓到他的大好機會。所有人,打起精神來,我們今天一定要抓到怪盜基德!」

  「是!!」

  激情飽滿地發表了戰前講話之後,中森警官這才回過頭來,看向在場眾人中夾帶的幾個一科的。

  「話說回來,抓捕怪盜基德是我們的任務吧,為什麼這一次上頭讓你們也加入進來了?」他多少有點不滿問,「你們最近不是很忙嗎?怎麼還有時間插手其他任務?而且你們自己來就算了……」

  他的視線下移,看向某個知名不具小偵探。

  「為什麼把他也帶來了?就算這個小弟弟有個『基德克星』什麼的名號,該不會上頭也當真了吧?」

  「額……」

  目暮警部跟著看向站在一旁的柯南,他能怎麼辦,他只能再次干笑,「這個,其實我們也剛忙完,這一次只是來給中森警官你們打輔助,不用太過在意我們,當然,也不用在意柯南君哈哈……」

  對上中森警官質疑和打量的視線,柯南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中森擰了擰眉,大概是不好真的認真跟一個小朋友計較,只好作罷。

  「好吧,但我醜話先說在前頭,一會兒你們也要聽我這邊的指揮,不許擅自行動。」

  目暮警部:「當然當然,一定一定。」

  就在這個時候,牆上的指針「哢噠」往前一跳,走過了表盤最後一格,晚上八點整,基德預告的時間到了。

  為了抓住這位囂張地發出預告的怪盜,這場展覽暫時閉館,整個場館中只有負責安保的警察,門外也有人隨時巡邏。但即便如此,在預告的這一刻到來的剎那,眾人心中的警戒同時提到最高,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就在中森警官正猜測基德會從哪裡出現時,隨著「嘭」地一聲輕響,一陣煙霧騰地平地而起,迅速塞滿了整片空間。

  現場的視野眨眼間就被煙霧覆蓋,有個倒霉蛋正好被淹沒在了煙霧正中心,被嗆得一陣咳嗽,即便是身經百戰的二科眾人也不由得愣神和混亂了一瞬間。

  下一刻,煙霧終於散盡,中森警部眼睜睜地看到面前牆壁上的名畫變成了一張白紙。

  ——【畫我收下了by怪盜基德】

  一行字的最底下還畫著一枚基德標志性的卡通圖像,Q版的小基德在紙面上衝著諸位咧開嘴,笑容無比嘲諷。

  中森警官還沒來得及震驚生氣,有個警察忽然一聲驚叫。

  「警部!」

  他聞聲回頭,正好捕捉到一個白色的影子似乎抱著什麼東西在走道盡頭一閃而過。

  「是基德,畫還在他手裡,趕緊追!」

  一聲令下,在場眾人頓時群起而動。中森警部衝在了最前頭,目暮正要條件反射跟上,忽然想起什麼,看向腳邊的柯南。

  「目暮警部去追基德吧,」小偵探十分懂事地衝他道,「我就在這裡等你們。」

  整座場館裡頭全是警察,唯一的外人怪盜基德也從來沒有過對小孩子出手的劣跡。有鑒於此,目暮警部遲疑半秒,衝他點點頭,「柯南君你自己小心,遇到危險就大叫,我們能聽到。」

  「嗨。」

  話音落地,目暮警部終於帶著部下也追了上去。

  望著一行人的身影毫不猶豫消失在了走廊後,名偵探嘴角一抽,終於露出了一點乖巧小朋友人設以外的表情。

  喂,真的假的?這麼簡單的障眼法居然全都信了?難怪這麼多次都沒抓到基德,這位中森警官的腦子也太一根筋了吧?

  而且三系諸位你們為什麼也想也不想就跟著跑了啊?前段時間加的班太多已經把腦力消耗完了嗎?

  他目送著眾人的背影無言兩秒,這才回過頭看向那個因為光榮負傷唯一留在原地的倒霉蛋。

  「別裝了,咳得太假了。」

  正一手捂著唇咳得撕心裂肺的年輕警官一頓,咳嗽聲戛然而止。他正半躬著腰一手撐在地上,墨色的碎發從警帽下垂落,被遮住了的眼睛的青年忽地一笑。

  「也對,畢竟名偵探你之前咳嗽了小半個月,在這方面果然比我更有經驗,難怪能一眼看出來。」

  感冒咳嗽了半個月柯南:「……再說風涼話我就把目暮警部他們全叫回來。」

  基德終於懶洋洋地起身,他身上還穿著那身嚴肅正經的警服,也依舊保持著被頂替身份的年輕警官那張五官普通的臉。但氣質這東西就是這樣神奇,即便他此時一句話不說地站在面前,你依舊能夠感覺到這個平凡的外表下已經換了靈魂。

  他半點不擔心柯南真的叫人似的,不緊不慢轉身一手撕下覆在畫框山的白紙,之前的那幅畫果然還在原地。

  「既然名偵探你看出來了,那麼這幅畫大概早就換成假的了吧?」

  「不,它是真的。」

  「嗯?」

  「《亞當的微笑》這幅畫估價是四億,雖然它的確是抽像畫的傑作,但這個價格遠也超出了它的藝術價值。大眾的說法是,這幅畫之所以價格這麼高,是因為佩卡索畫這幅畫時在那張臉的右眼部分使用了特殊顏料。」

  基德跟著他的講述視線上移,畫像中那張長在蘋果上的抽像人臉正從牆面上朝他們看過來,黑洞洞的眼瞳幽深得如同深不見底的井。

  「但實際上和顏料無關,佩卡索在畫像的背後,那個右眼的位置藏了一塊寶石,這才是這幅畫價值四億的秘密。」

  柯南從褲袋裡抽出手,掌心裡一塊鼓囊囊的手帕。他指尖輕輕一挑,搭在外頭的手帕順勢劃落,孩童手掌大小的藍色寶石頓時暴露在空氣中,在明亮的燈光下流轉過一道絢麗的光。

  「誒?」基德略顯意外,「你連這個都發現了?」

  「你在說廢話吧,你從來不向寶石以外的藝術品下手,忽然預告要偷一幅畫,我當然得提前檢查一下啊。果然,這個才是你的目標。」

  柯南眸色轉沉,深深凝視著那個站在畫框前的身影,「基德,你為什麼一直在注意這些寶石?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穿著警服的青年輕輕笑了一下,單手抄兜身姿筆挺,像一棵沉默的樹。

  牆壁上的掛鐘還在「哢噠哢噠」往前走動,指針跳動的聲音落在地面上,額外修飾出一種空曠的寂寥。

  「……嘛,算了。」

  安靜片刻後,柯南忽然毫無預兆地手一揚,「接著。」

  基德條件反射地伸手一撈,將朝自己飛過來的物體抓在了手裡才發現正是那塊寶石,他意外地抬頭,「名偵探?」

  「你以為這裡的工作人員為什麼願意讓我檢查那幅畫啊,」柯南虛著眼說,「那幅《亞當的微笑》已經被輝月姐姐買下來了,也就是說這顆在畫後面發現的寶石也已經是她的東西。她說可以借你玩玩,看完了記得還回來。」

  站在不遠處的人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像是著實沒料到這個回答。但轉念一想這又仿佛的確是某個人的風格,他錯愕片刻,終於伸手拉了拉帽檐,啞然失笑。

  「太胡鬧了,她根本就不欣賞抽像主義的畫作吧,居然就為了這個花了四億。」

  柯南:「你果然連這都知道。基德,你之前跟輝月姐姐到底是什麼關系?」


第673章 殘響(八)

  展覽牆上方是連成了一片的古典落地窗,一窗之隔,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和室內暖色的燈光格外相稱,像是將人帶回了那個抽像主義盛行的時代。

  基德沒有回答柯南的問題,青年抬頭望向玻璃窗的方向低聲喃喃,「今天沒有月亮啊。」

  「所以你要等下一個滿月之後才能把寶石還回來了,對吧?」

  基德回過頭,這時候似乎是追著那道白影跑出去後一無所獲,中森警官終於意識到自己中了調虎離山計,震天的腳步聲在場館內繞了一圈後又逐漸朝原地逼近。

  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怪盜低頭笑笑,忽然拿出一個圓溜溜的小玩意兒往地上一砸。

  下一秒,淡粉色的煙霧再次滿場彌漫。夾雜著雪籽的風終於竄入室內,柯南順著寒意傳來的方向下意識抬頭,就見到基德果然已經出現在了二樓窗樞前。

  白色的披風在夜風裡飛揚,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卸下了易容,重新穿著那身白色西裝站在風雪下回頭輕笑,「看起來你今天沒打算抓我的樣子,那我就先告辭了,寶石我會還回去的,替我向大小姐問好。」

  「等等,」柯南連忙叫住他,「我說過我要跟找你聊聊的吧?」

  「但是我可沒答應哦,再見了名偵……」

  「你要是敢就這樣跑了我就告訴姐姐那天出現的工藤新一其實是基德假扮的,你不但一直在關注她周圍的事情而且還跟個變態跟蹤狂一樣在悄悄跟蹤她,就算她原本對調查你的真正身份沒什麼興趣聽到這樣的話也一定會改變主意把你找出來吧?」

  名偵探標點都不打,飛快甩出一長串造謠污蔑,無辜被造謠(或者也不怎麼無辜?)的怪盜腳底一劃,帥氣的退場姿態沒維持住差點從窗子旁掉下去。

  他一個踉蹌,扶住窗樞,無言地低頭。

  「跟蹤狂是什麼鬼?誰有這個興趣了喂?!」

  腳步聲越來越近,幾乎已經能夠隱約聽到中森警官「抓住基德」的大呼小叫。柯南飛快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我的確有正事要找你,那天的事情還沒完。」

  基德微微一頓,垂眸凝望他半秒,忽然手臂一抬。

  一陣風聲颯然而至,柯南條件反射伸手抓過去,手心裡撞進一張薄薄的紙片。他低頭,發現那是一張名片,上頭寫了某個地址。

  「到這裡去等我。」

  基德的聲音和雪籽一起輕飄飄落地,他下意識抬頭望去,窗邊已經沒有了人影。而直到這個時候,中森警官終於拖著大部隊風風火火地趕到。

  「基德呢?基德該不會已經把畫帶……」

  他一個急剎車,目瞪口呆地瞪向面前的牆壁,《亞當的微笑》完好無損地掛在牆面上,衝著他露出抽像迷離的笑容。

  「那個,」唯一留在原位的柯南干笑著解釋,「我跟他說這幅畫已經被姐姐買下來了,然後他就走了……」

  中森警官:「?」

  眾人:「??」

  「為什麼?」中森警官們迷茫兩秒,隨即震驚,「難道那個緋聞是真的?因為是源小姐的東西,所以基德就手下留情了???」

  「……」

  「是這樣嗎?等等,這麼一想基德好像的確從來沒有對源氏的東西發過預告函?!」

  「這麼說好像……」

  「嘶……」

  想不出其他理由只能選擇給他姐的緋聞添磚加瓦的柯南:「……」

  算了,最多不過是被某個公安警察盯上而已,他相信基德扛得住。

  .

  療養院,源輝月忽然收到弟弟的郵件,小偵探在郵件裡表示他遇到一點事情要晚一些回家,不會太晚,他會拜托阿笠博士去接他。

  因為她弟超出同齡小孩的智商和心理,源輝月向來不會把他限制得太緊,而且秉持著小朋友也有自己隱私的健康教育觀念,除非對方主動提,她也很少過問他在忙什麼。

  大部分時候小偵探也不需要她額外操心,如果有事情會乖乖彙報自己的行程,把阿笠博士(?)安排得明明白白。源輝月也不是第一次接到他的郵件了,但這一次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屏幕上那幾行字,她莫名從字裡行間咂摸出了一絲心虛。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像家裡的貓咪打翻了花盆,闖完禍才記得積極跑到她面前裝乖。

  然而實在想不通自家乖巧聽話的弟弟能闖什麼禍,源輝月思考兩秒,只好把這一茬先暫時往旁邊放了放。

  這時候大概是見她注意力終於從手機上抽出來了,坐在前頭開車的吉永這才低聲開口,「有關您剛才說的那個消息,上頭的人應該會開一個會議專門討論。」

  「隨便吧,我只是稍微提一下讓他們心裡有數。」

  源輝月將手機扔到一旁,一手支著下巴漫不經心,「他們怎麼這麼喜歡開會,難怪都說警察廳全是官僚。」

  作為一個合格的下屬,吉永三成一如既往當做沒聽到自家上司埋汰公安委員會,「接下來去哪兒?」

  「療養院吧,」望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源輝月神色淡漠地說,「不是說那個人也被送到那兒去了嗎?」

  飄揚的大雪在車窗外噗簌落下,被沿街的街燈打得透亮。這天晚上的氣溫再次降到零度以下,柯南下車的時候被夜晚刺骨的寒風撲了滿臉,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噴嚏。

  「新一。」阿笠博士從車窗遞出圍巾,擔心地說,「你還是帶上吧,當心不要又感冒了。」

  感冒才好的名偵探默默揉了揉鼻子,接過圍巾屈從在夜晚的冷風裡。

  「不過,你確定基德給你的位置是這裡嗎?」

  阿笠博士的聲音有一絲遲疑,柯南把毛茸茸的圍巾在脖子上繞上最後一圈,終於抬頭望去,嘴角一抽,「……是啊。」

  阿笠博士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復雜和微妙。

  他們面前是一間酒吧,門口豎著的立牌四平八穩,上頭寫著酒吧的名字——藍鸚鵡。大門的裝修頗有些歐式古典風格,紅磚堆砌的牆壁,老式的玻璃窗,連燈光都是暖黃色的,透過窗玻璃均勻地灑到街道上來,一言以蔽之,十分小資且格調。

  但再有格調也無法改變它的確是個酒吧,而名偵探芳齡十七,現年七歲,無論哪個身份都不足以讓他能夠昂首挺胸邁進這種場所。

  柯南最後一聲干笑,「那家伙既然讓我過來,應該跟老板打過招呼了吧。」

  阿笠博士:「……」

  「博士你就在這裡等我吧,我先進去看看。」

  沒注意到阿笠博士有些奇怪的表情,柯南衝他揮了揮手,留下這句話抬腳走了進去。

  酒吧的玻璃門一推就開,暖色的燈光就著暖氣迎面擁擠而來,熱情地驅散了街頭的寒意。忽然進入明亮的室內,柯南下意識閉了一下眼,率先聽到一句「歡迎光臨」。

  他睜開眼望過去,大門正對吧台,吧台後面正站著一個酒保。那是個中老年男性,目測已經五六十歲了,但面相倒是很精神,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一只玻璃杯,正面帶微笑地朝他看來。

  「喝點什麼嗎?小朋友不能喝酒哦,牛奶怎麼樣?」

  某位怪盜果然是打過招呼,大半夜看到一個小朋友上門,酒保的表情依舊十分正常,甚至友善提出建議。柯南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走到吧台前跳上上椅子,點了點頭。

  酒保轉身去倒牛奶的工夫,他順勢在周圍觀察了一圈。

  他在外頭對這家酒吧的判斷十分正確,室內的裝修的確是「小資格調」做派,帶著點八零、九零年代的風格,跟基德那一貫的古典紳士風格倒十分相稱。

  這個時間正是酒吧這一類場所的營業高峰期,但這件酒吧內部卻沒什麼客人,一副已經關門打烊的樣子。他正思考著這會不會是基德的哪個基地,就聽到一聲嗓音熟悉的招呼,「喲,名偵探,到得挺早。」

  他循聲回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好推開門走進來,隨手拍了拍肩上的風雪。那張清俊的少年面孔被室內的燈光照亮,看到來者的第一眼,柯南就虛起了眼。

  「你就不能換個樣子?」

  進門的人挑了挑眉,「我以為這個相貌你最熟悉?」

  是啊,太熟悉了,連聲音都符合人設地十分「工藤新一」。他望著在自己身旁坐下的基德,古怪地有種自己和自己對話的神奇既視感。

  「……算了。」

  名偵探懶得跟他計較,正好這個時候酒保將倒好的牛奶端了過來,順便還帶來了一杯低度數的雞尾酒放在基德面前。然後這位明顯知道某些內情的老爺子這才漏出一個「你們慢慢談」的體貼表情,轉身去了後廚,空蕩蕩的酒吧大廳裡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

  「名偵探,現在可以說了。」

  拿過那杯雞尾酒,基德淡定地無視了自己的年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在美術館說的,之前那件事還沒結束是指什麼?」

  「在此之前,」柯南注視著他的眼睛,眸光倏然變得銳利,「我可以信任你嗎,基德?」

  「嗯?」

  怪盜迎著他的目光,頓時笑了,「難道你不是確認了這一點後才找過來的嗎,名偵探?」


第674章 殘響(九)

  「輝月姐姐家裡有一個游戲室。」

  柯南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室內的燈光溫暖柔和,整個大廳裡就他們兩個人,聲音落地幾乎能濺出回音。分明不大的空間,卻好像被這點回音激起了一點空曠和寂寥。

  「從最新的游戲卡帶到老式的投幣式街機全都有,她的確有這個興趣愛好,但是真要說起來,也只會在閑的沒事的時候找出來玩玩。」

  源輝月對任何東西都沒有沉迷的習慣,這世界五光十色,但她卻像是站在萬花筒外面的人,覺得有意思的東西也會多看兩眼,但再多就沒有了。她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像無論什麼東西都無法吸引她長久的專注。

  「那個游戲室裡的大部分游戲的類別她其實都沒那麼感興趣,但裡面保存的存檔記錄卻挺多的,存檔裡玩家的名字只有一個字母,K。那是你吧,基德?」

  坐在一旁的少年平靜地垂眸轉著手裡的玻璃酒杯,像是對裡頭色彩斑斕的雞尾酒產生了興趣。

  「不僅僅是游戲機,那個房子裡還有很多和她的生活軌跡搭不上邊的東西。硬幣、撲克牌,包括陽台上的花她也根本不會養,很明顯以前都是別人幫她照顧。去年生日的時候,你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裡也有一盆花,藍色鳶尾。」

  柯南安靜看向他,「這種花的話語是——『我想你了』。」

  窗外的雪花靜悄悄飄落,無聲無息,吧台前的少年神色沒有一絲變化,清俊的五官像是被室內的光線封上了一層清漆,只平靜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

  「而且我從以前就覺得她對於怪盜基德好像格外縱容,你無緣無故總是在她身旁出現,她也沒想過要去查你的底細;明明對人多的地方不感興趣,你發出的邀請她卻一定會答應。你們以前就認識吧?輝月姐車禍之後在醫院住了兩個多月,那段時間家裡的花是你在照顧?你都能記得按時去澆水,為什麼沒有去醫院看她,還是說你去過了但我沒發現?」

  基德輕輕笑笑,顧左右而言他,「名偵探,你一直這樣喜歡對任何事情都尋根究底嗎?」

  「抱歉了,我是偵探,尋根究底是我的職業習慣。」

  「那還真是個對人非常不友好的習慣,特別是對魔術師而言。」

  基德的聲音輕描淡寫,說話時還在轉著手裡的玻璃酒杯,視線也懶洋洋落在杯底,好像無論他說什麼都不在意,有種和周圍環境完全抽離的疏離。

  這個時候他終於不像工藤新一了,名偵探冷靜沉著,底色卻是明亮的,有種對著周圍一切滿懷熱情的勃勃生機,但基德不同,他慣常讓人聯想起月光、魔術、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切絢爛但不真實的東西。

  柯南安靜看了他幾秒,忽然撇過頭,「算了。」

  「嗯?」

  「我說,算了。」小偵探虛起眼,「看你現在的樣子,如果能用真實身份去見她你早就去了吧。死撐到現在應該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你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了。」

  「誒?」基德頓時驚奇,「你居然還有這麼體貼的時候?」

  「呵呵,是啊,之前沒讓你發現還真是對不起了啊。」

  柯南面無表情,終於將話題轉到正事,「總而言之,既然你沒有否認以前就認識她,那麼對於我要說的東西,我想你應該多少也會有所察覺吧。」

  基德的視線終於轉過來,落在他身上。

  柯南對上他的目光,冷靜道,「有關於有人一直在暗中關注她這件事情。」

  .

  與此同時,醫院某間特殊病房。

  源輝月跟守在外頭的西野打了聲招呼走進屋,第一眼先看到了靠在對面窗子邊上的松田陣平。

  青年手裡百無聊賴地轉著一支煙,大概是出於對此地是病房的尊重,干玩著沒點緩解煙癮。他一張帥臉在室內的燈光下神情很淡,視線正落在窗外,看到她進門才收回來,衝她懶散點了點頭。

  源輝月目光掃過他,又看向屋子裡另一個下屬。對方站在和松田相對的方位,姿勢就沒這麼正經了,正一手托著下巴望著他的方向發呆。

  源輝月:「你干什麼呢?」

  「昨天晚上守了通宵,有點困。」該逗比報告道,「觀賞一下副隊認真警戒的帥氣姿態提提神。」

  「……」帥氣的副隊無言轉向他,「你拍我馬屁也不會給你發獎金的,出去了。」

  「哦。」公安乖乖起身,又給姿態端正地給自家領導請了安,這才聽話地離開帶上了房門。

  把下屬趕出門後,松田陣平自己卻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拖了兩張椅子到病床對面,理直氣壯地往其中一張上頭一坐。源輝月見狀也沒多說什麼,走到他身旁坐下,這才看向病床上旁觀了半晌的人。

  對方朝她掀了掀唇,「源小姐的下屬真是調教得當,忠心耿耿。」

  這話不像表揚人,像在誇一條素質優秀的狗。

  松田陣平半點不在乎,眼皮都不抬地照單全收,「謝謝誇獎。」

  源輝月略一挑眉,「你現在還有跟我磨嘴皮子的興致,心理素質挺不錯。看來我倒是可以收回那句說你平庸的評價了,John Walker閣下。」

  病床上的人,村治宅彥的表情頓時陰沉下來。剛從生死邊緣被搶救回來不久,他的面色還顯而易見地蒼白著。雖然說精神氣是撐起皮囊的重要支撐,但□□上的客觀條件也不容忽略,神秘強大的John Walker在這種時候也沒有特殊待遇,一眼望去病床上的人仿佛失去了光環,宛如每一個生命行至末年的糟老頭子,虛弱且蒼老地躺在床上,手背還插著輸液管,制式的條紋病服下仿佛一夜之間長出了老人斑。

  源輝月打量著他的臉色,「就算穿上了防彈衣,看來你在這一槍下受的傷也挺重,聽說你今天上午才醒過來?如果那個狙擊手當時再來一槍,你現在大概骨灰都冷透了。」

  村治扯了扯嘴角,「我也很想知道他當時為什麼沒有給我第二槍。」

  他的視線緩緩轉過來,「他是誰?」

  源輝月:「你撿回來的人,你問我是誰?這個問題是不是多少有些不講道理了?」

  村治冷冷開口,「老夫是在一場火災事件中遇到他的,那時候他就已經失憶了。我調查出他是博多某個殺手中介公司跑出來的殺手,一時心軟才收留了他,沒想到最後居然被反咬了一口。」

  源輝月懶洋洋提醒,「恕我直言,你不是心軟,你只是覺得他好用吧?」

  村治的表情霎時間愈發難看。

  「所以你現在相信我說的話了?」

  .

  半個多月前,村治宅彥的安全屋。

  「我有件事沒想明白,一直想請教村治管理官。」源輝月說,「沒記錯的話,村治管理官你在那場福利院大火後,被一對美國的夫婦收養一並被帶到國外,少年時期幾乎都是在美國渡過,直到長大後才重新回到日本。按理來說你對日本的歷史文化應該並不太精通才對,在長野的時候為什麼會選擇『風火山林陰雷』作為提示?」

  她剛剛才嘲諷了村治宅彥普通,語氣一轉又毫無芥蒂地對人家不恥下問。只能說還好村治還是個boss,冷冷瞪向她,總算勉強維持住了風度,「就算我在美國長大,後半輩子也居住在日本,這點歷史還是知道的。」

  「所以,織田桑也是你故意的嗎?」

  「什麼?」

  「織田達榮桑。」源輝月體貼解釋,「在歷史上,上杉謙信和武田信玄鬥了大半輩子,但最終都倒在了織田信長手下。在那個村子裡,虎田和龍尾兩家分別對應『甲斐之虎』、『越後之龍』,這兩家人的後代幾乎盡數死在了織田達榮桑手中,這個安排也是你特意的設計嗎?」

  村治一頓,「……不,這倒是一個巧合。」

  「巧合?村治管理官你這樣人居然會相信巧合啊。」

  她的語氣變得有些微妙,村治的眼睛頓時眯了一下。

  「你想說什麼?」

  「村治管理官,你沒思考過一個問題嗎?我既然早就知道你是John Walker了,為什麼還要跟你演這麼久的戲。你原本一直都在警視廳的看管中,我為什麼要讓那個旗艦店的經理替你證明你和白駒桑之間的關系,讓你抓住這個機會頂替早瀨浦教授的身份洗清嫌疑逃出來?你該不會以為我放你先跑八百米只是為了一個你畏罪潛逃的證據吧?」

  「關於這一點,老夫也想知道。」村治冷冷地說,「老夫原本根本沒打算讓學活下來,他一直在公安的手裡不方便動手,直到十二月二十九號那天晚上,我安排去接他的人接到的真正命令是殺了他。沒想到被你橫插一手,搶先把他救了出去。」

  他當然知道自己最大的漏洞就是從策劃師到其他人,他們面對的John Walker一直都是早瀨浦。他原本只是將這位兄弟當成替罪羊,准備把John Walker做的一切都推到他身上,等恰當的時機到來,他再作為正義的一方將John Walker和他的學生們一一逮捕。

  沒有人會知道真正的John Walker已經改換陣營重生,當所有人都以為警方成功抓捕了這位有史以來最惡劣的犯罪者,並且為之慶祝,將「村治管理官」追捧為英雄為他歡呼的時候,警視廳、媒體、大眾,所有人都將成為被他愚弄的傀儡,他就是在幕後操縱一切的「上帝」。

  然而這場完美的劇目卻在進行當中不知不覺脫離了他的掌控,先是公安查到早瀨浦是John Walker,敵人潛伏在搜查一課這麼多年卻沒有被察覺,這原本是個打擊刑事警察的好機會,但那群公安警察卻意外地按住了這個消息沒有對外公布。甚至在他刻意想要引發媒體的關注,利用輿論施壓的時候,主動將他挑起的動靜按了下去。

  緊接著白駒二四男死亡的消息被意外翻了出來,早瀨浦這枚重要棋子有可能不再乖乖受控制,他當機立斷正要借天鵝號返航的機會制造混亂殺掉他,派出去的人卻再次失手,早瀨浦被人救走了。

  如果讓早瀨浦活著和策劃師彙合,他養出來的那些變態們極有可能會一一失控,甚至被蠱惑著反過來反噬他。他正要采取行動,當天晚上源輝月失蹤了。特殊搜查室全員被懷疑和這起事件有關,有人泄露了源氏繼承人的行蹤,被一杆子全掃進調查室。

  源輝月的行蹤問題,在有著曾經被上一任警視總監泄密過的前例之後,已經成為整個警界的高壓線。就算他們現在手上正在調查的案件再重要也要先為這個緊急情況讓路,連公安委員會那個專門給櫻組找麻煩的顧問都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特殊犯罪調查室所有人包括村治的手機被搜走,一切對外聯絡方式被切斷,而能夠用John Walker的身份接觸策劃師等人的早瀨浦教授卻恢復了自由。

  直到這個時候,他終於意識到局面已經徹底脫離了他的控制。


第675章 殘響(十)

  「被黑田兵衛叫過去提審的時候,我就已經差不多猜到這一切背後是你在操縱。只不過處於警視廳的控制下什麼都做不了,就算這有可能是你設下的陷阱,老夫依舊認下了白駒父親的身份,洗清嫌疑找機會離開。」

  村治宅彥說,「不瞞你說,現在我也有些好奇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牆壁上的掛鐘還在「哢噠哢噠」往前走動,除此之外只能聽到策劃師劈裡啪啦敲鍵盤的動靜。他似乎絲毫沒有在意自己身後的熱鬧,帶著耳機自顧自沉浸在游戲世界裡,專注地旁若無人。

  冉冉的紅茶香氣在室內蔓延開來,源輝月端著杯子卻沒有喝,思考片刻後忽然說起題外話。

  「老實說,從去年年初我車禍醒來之後到現在,好像一直都沒有歇息過。」

  松田陣平從手裡的槍上抬起眸,朝她看過去。

  源大小姐是個事故體制,雖然這體質她以前並沒有,大概是車禍之後被賦予的新buff。不但她自己事故,她撿回來的弟弟跟她不相上下,兩個人加在一起好像忽然成為了命運的主角,走到哪兒就把亂子和事件帶到哪兒。

  自她從車禍中醒來,擺在她面前的世界就好像成了一個解謎游戲,而這款游戲中時不時出現的某些線索,實在不能不引起她的注意。

  「去年五月份,我去了一趟博多。那座城市著實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我當時去拜訪了當地市長的公子,那位原田君果然也不負盛名,個人言行品性都和那座城市十分相配。」

  「只不過當時唯一讓我有一些疑惑的是,他房間的書架裡擺著一本《聖經》。那位市長公子閣下按照村治管理官你的標准,著實是個當你的學生的好苗子,我當時還不知道貴教派的存在,對於這種書會出現在他那裡有些好奇,後來找他問過,他似乎對此並沒有注意,自己也說不出那本《聖經》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這件事結束之後,沒過多久我又遇到了幾樁殺人案。這一次的案件都跟警視廳有關,我查到最後發現幕後黑手也果然是警視廳的人,前刑事部部長鄉原正直,村治管理官當時還在警視廳,應該也跟他打過交道。這位鄉原部長不信教,但是我去到他的辦公室時,發現他的書架上也放著一本《聖經》。」

  「再然後就是今天了——」

  源輝月好奇地問,「村治管理官,你能告訴我那本書是哪裡來的嗎?」

  她話音落地,村治宅彥微微一怔,隨即猛地扭頭。她暗示性的視線所指的盡頭,在客廳的一側,北原健還在打著游戲的那張電腦桌旁立著一個書架,那上頭正中央的位置,赫然也正立著一本《聖經》。

  那通紅的書脊像一抹暗紅色的血抹在書架正中,宛如整個房間中的第三方角色,誰也不知道它在這裡旁觀多久了。

  村治:「……我沒在書架上放過這本書。」

  死死盯著那個方向沉默數秒後,他終於一字一句開口。字音凝重得像砸在地面上的磚石,煙塵落地,他驀得扭頭朝源輝月看來。

  在他視線死死鎖定中,源輝月平靜地端起手裡不太好喝的紅茶,湊合著喝了一口,「當然不是我放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還想問村治管理官你呢,這三本書都來自同一個出版社,連版次都是一樣的。我後來調查過,那個出版社名氣不大,那一版的《聖經》發行數量極少,在市面上幾乎找不到,我都要以為是你們約好了統一購買的。只不過我記得雖然你也有給自己的信徒發《聖經》的習慣,但似乎不是這一版吧?」

  說到這裡她一頓,微妙地在杯口彌散的霧氣中抬眸,「哦,對,你也有這種習慣。」

  村治宅彥像是驀地想到了什麼,臉色霎時間變得格外難看。

  源輝月:「看來你已經跟我想到同樣的問題了?現在回頭想一想,我最近這大半年裡遇到的這些人其實挺有意思。」

  她一手端著茶杯,指尖懶洋洋在沙發扶手上敲著,條分縷析地一一列舉。

  「首先是我在博多遇到的那對原田父子,一個對權力一個對女人,全都有著強烈的,不符合道德的欲望——『□□』;」

  「然後是前刑事部的鄉原部長,極端性地沉迷於他所認定的『正義』——『暴食』;」

  「最後就是村治管理官你,妄想成為操控一切的上帝,就像你的學生對你的那句精准評價——『貪婪』。」

  「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在跟我玩游戲了,這算什麼?給我設定的階段性BOSS嗎?後頭是不是還有貝爾芬格、薩麥爾、利維坦甚至路西法在等著我?」

  她看向面前面色已然鐵青的人,彬彬有禮地征詢,「村治管理官,你覺得呢?你有什麼看法嗎?」

  房間中死一般寂靜。除了他們之外唯三的活人,北原健還在沉迷打游戲,松田陣平垂著眼眸把玩著手裡的槍,只有鳴瓢秋人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但也遵守著自己目前的身份保持了安靜,客廳裡一時間只能聽到村治宅彥逐漸加重的呼吸聲。

  「這些不過是碰巧……」

  「嗯?所以村治管理官你真的是個相信巧合的人?」

  「……」

  空氣中像是有無形的壓力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分一分增大,好半晌,村治終於在這壓力下開口,「這就是你給我逃離警視廳機會的原因?你想看看我被你逼到這個地步之後,會不會聯系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如果真的有這個人的話。」

  源輝月輕輕一笑,懶洋洋的起身踱到書架前。

  「村治管理官,越老越固執己見真不是個好習慣。」

  有的人當上帝當多了,即便事實擺在眼前,也不願意相信自己也不過是其他人手中的小醜。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是那第三個人?就因為那一句貪婪的評價?非要說的話,這個世界上貪婪成性的人那麼多,不止老夫一個吧?」

  「的確不止你一個,只不過,只有你一個人用耶穌十二門徒的名字當做代號給自己的學生命名。」

  村治的眉心皺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

  房間一角,北原健還在沉迷打游戲,鍵盤敲擊的聲音劈裡啪啦落在安靜的客廳裡,有種奇怪的韻律。他面前的電腦屏幕暮色四合,爬滿青苔的斷壁殘垣沉睡在橙紅的夕陽下,受到他操縱的人類劍士主角正來到一個披著破舊長袍的法師面前。

  「我以前寫過一本叫做《尋光》的小說,後來被改編成了游戲。那個游戲的制作者叫做原佳明,不過重點不是他,我提到他只是想表揚這位原先生做事情十分認真。那個游戲裡除了主線故事有很多至今都還沒被玩家發現的彩蛋,我有一個朋友半個多月前在那個游戲裡發現了一個隱藏副本。」

  「游戲某個不容易找到的地圖裡有個遺跡廢墟,主角如果在黃昏時分過去那裡,會遇到一個流浪魔法師,通過和他對話就能開啟那個副本。」

  北原健操作鼠標在屏幕裡的法師身上點了一下,屋子裡的其他人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朝他望過去。

  屏幕中的流浪法師被觸發後果然開口和人類主角對話,他用古樸的語言開始給玩家講述一個上個紀元發生的故事。

  在古早之時,神明還未徹底退出這個世界的時候,有個人類魔法師妄想通過一場儀式進階為神。他在塵世間游蕩,誘導了十一個人類墮落成惡魔,分別用耶穌的十二門徒的名號為他們命名,等到時機成熟,他將把這些惡魔挨個獻祭完成他的晉升儀式。

  這個瘋狂的計劃在當年到最後當然失敗了,流浪魔法師在講完故事之後,告訴對這段過去產生興趣的主角,可以送他回那段時光看看。只要選擇同意,就會進入這個發生在過去的副本。

  副本一共十二個關卡,關卡的關底BOSS就是被引誘墮落的人類化成的,頂著十二門徒稱號的惡魔。

  人類主角落地的瞬間,還在頭暈目眩搞不清楚情況就被第一個敵人攻擊了。他當即反應過來,反手拔劍,鋒銳的劍鋒一揚,絢爛的技能光效宛如一場炸開的煙火。

  煙火的光點紛揚落下,John Walker的臉已經一片鐵青。

  「這個副本打到最後,玩家面對關底BOSS,也就是那個妄圖成神的魔法師時,會發現他和主角在副本外遇到的流浪法師長得一模一樣。那位流浪法師就是關底BOSS的雙胞胎兄弟,是上個紀元站在光明那一側的帝國主教。魔法師計劃過竊取他兄弟的身份,並且將儀式的代價轉移到他身上,最終當然是失敗了。」

  源輝月慢悠悠地劇透,「話說回來,講到這裡,村治管理官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吧?這個故事是不是很耳熟?」

  房間內寂靜得落針可聞,無論是公安警察也好,即將被捕的敵方頭目也好,全都陷入了沉默。

  豈止是耳熟,這個游戲劇情就差指名道姓地在影射村治宅彥本人。

  但是這個游戲時什麼時候發行的?做出來已經多久了?甚至原佳明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拿到這段劇情的原稿的?

  村治忽地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目標筆直釘向源輝月,「你說這個游戲改編自你的小說?」

  書架旁的黑發美人翻過一頁手裡的《聖經》,輕飄飄笑了,「嗯,你猜的沒錯,這一段劇情的原稿是我給他的。」

  「不過我當初好像也不是故意要這麼做。《尋光》這本小說我只寫了上半部,下半部懶得寫了,原佳明先生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想把這個故事的全部做完,我就直接把後面大綱設定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資料全給他了,讓他自己發揮。這段劇情就是那些我沒仔細看的資料中的一部分,純屬意外夾帶,實際上和這本小說沒什麼關系,它的大綱來自於我小學時期一個鬧著玩的舞台劇。」

  「算起來,那應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終於從手裡的書上抬頭,源輝月朝沙發上的人看去,意有所指地問,「我記得村治管理官創立神之光教派,似乎也是二十年前?」

  死死瞪著她半晌,村治宅彥面色一瞬間扭曲得如同惡鬼。

  「……你說的對!」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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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殘響(十一)

  紛飛的雪片夾雜著寒風撲到窗玻璃上,牆角的老式唱片機終於轉到盡頭,唱臂自動回槽,室內悠揚的音樂也終於安靜下來,只能聽到窗外傳來的夜風呼嘯。

  柯南端起桌上的牛奶,「我之前就覺得,輝月姐姐既然早就發現了村治管理官才是John Walker,即便是想要暗中調查搜集切實證據,外加將那些藏起來的學生們一網打盡,但她陪村治管理官演戲的時間也太久了。而且放村治管理官從警視廳逃走那一步也十分沒有必要,她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他原本以為是她是為了諸伏景光,但現在想來這的確是她的目的,但只是目的之一。

  「達太」這個人早在John Walker被捕之前就已經和他們有過接觸了,甚至接觸的次數還不少。那天源輝月和琴酒見完面回來,在家裡的客廳裡和他聊天的時候忽然提到「海馬效應」,大概就是在發現那位諸伏景光還具備活著的可能性之後,在潛意識中已經把他認了出來。

  當年發生過什麼連安室透和赤井秀一都沒能察覺到的事情,有人把那位諸伏警官從組織中救走了。

  灰原告訴他那種藥物的確存在在其他人身上復制成功的可能性,所以當初那位諸伏警官的情況大概率和他姐剛醒來時是一樣的,而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回來回歸自己真正的身份,說明當初救他的人可能並不是持著什麼善意的心思。

  她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John Walker,所以才一直跟他虛與委蛇,但之後發生了一件事讓她確認了John Walker也不過是擺在台前的一顆棋子。

  「那個一直帶著輝月姐姐玩游戲的游戲高手K,就是你吧。」

  柯南斜睨坐在身旁的人,「我記得漁夫案發生後不久,她忽然把那個游戲翻了出來,是因為那時候在裡頭發現了什麼?你告訴她的?」

  基德垂眸輕輕一笑,默認了他的問話,「看來名偵探你後來也發現那個副本了?那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游戲水平。」

  柯南:「呵呵……」

  不,並沒有低估。那個隱藏副本的難度非常高,手殘的名偵探的確打不過去,他是拉了博多某位知名不具的黑客以及赤井秀一幫忙才找到地點打通關的。

  基德:「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事情結束之後,我前段時間在家休息正好閑下來去確認了一下。」

  怪盜頓時意外,「我還以為是之前,所以你那天那段關於村治管理官和早瀨浦教授是雙胞胎,以及村治管理官頂替了早瀨浦教授的身份,其實他才是John Walker的推理不是受到了游戲劇情的提示,全靠自己硬推出來的啊。」

  「不然呢,我之前那麼忙,還被忍足哥哥按在醫院裡出不去,哪兒來的時間研究游戲。」

  柯南理所當然,「輝月姐也不是被游戲提示才知道的吧?她發現村治管理官和早瀨浦教授是雙胞胎早在那之前,那個游戲劇情的發現只是讓她確認了John Walker不過是台前的木偶之一。話說回來,那天在審訊室的時候你居然還裝得那麼驚訝,你不是應該也早就知道了嗎?」

  「這和我覺得你們倆可怕不衝突吧……」

  基德小聲嘀咕,名偵探沒聽清這句自言自語,「我去問了忍足哥有關輝月姐姐以前的事情,他說他們小學的時候的確編過一場舞台劇,劇本大綱也的確是輝月姐提出來的。那段劇情中想要成神的魔法師毫無疑問是在影射John Walker,但那是在二十年前,我不認為這世界上有什麼預知的能力,村治管理官做的事情之所以在二十年前就被人預告了,是因為他當初構思出John Walker時,其實是收到了某個人的引導而不自知。」

  一個John Walker已經把整個警視廳玩弄於鼓掌,能夠不動聲色影響到他的人,簡直想一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那個時候輝月姐姐才七歲,她跟這些有關系的幾率不大,最有可能的情況是有人把這件事當故事給她講過。她聽過後記住了,然後在學校要編舞台劇的時候,順口把這個聽過的故事拿了出來。」

  「除此之外,」柯南眸色微沉,「她後來創作的陰陽師系列小說裡,有一個貫穿整個系列的反派組織,組織的標志是黑色薔薇。」

  以田中和由作為例子,他見到了去找他談話的策劃師,本能地察覺到那伙人的危險性,後來在進行創作時不自覺就將對方身上的Ω符號放到了自己的小說裡,作為了主角需要對抗的反派組織的標志。

  那麼源輝月當初是不是也是這樣?

  在她年歲尚小時就已經察覺到某些人的存在,甚至還和他們接觸過,所以才在後來進行文學創作時,無意識將小說中的反派設定成薔薇花。

  因為她在和他們接觸之初,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

  柯南眼神一虛,忽然說了句題外話,「如果不是這樣,我都要懷疑那個不知名的幕後黑手其實是源伯父了。」

  暗中搞事,一搞搞了二十年,還能把John Walker當傻子耍。

  聽聽,多麼符合源宗政這個日本政壇第一黑幕的人物設定,以及他本人的惡趣味。

  「只不過會讓姐姐感覺到危險,那就不可能是源伯父了。而且現在想想,雖然這樣的事他也不是做不出來,但應該不會去做。」

  「那位大叔啊……」基德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前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雖然的確是一副幕後大BOSS的做派,但是既然他讓大小姐進入了警察廳,那就肯定不會去做這種事了。」

  柯南斜睨他,「你連他都見過?」

  「額……」

  「嘛,總而言之,差不多就是這樣。他既然希望輝月姐姐待在光明這一邊,那麼自己肯定也會遵守規則。」

  雖然日本大部分的規則差不多都是他們源氏的人定下的吧,但是按照他和源宗政寥寥幾次的見面,他總有種感覺,這位甚至被人拿來用源賴朝做比的源氏家主,看上去好像兢兢業業,整日忙於國家大事,但非要說他把源氏乃至整個國家看得多重要,似乎也並沒有。

  ——這麼一想好像日本前途十分無亮的樣子。

  但就像源輝月自己都說過,那兩個最有名的犯罪家族,和源氏的歷史相比起來都是小題大做。殺一兩個人是賊寇,殺十個、百個、乃至成百上萬人的是絕世武將。

  源氏出過的頂級武將不知凡幾,拿現代的道德標准來衡量,整個家族從上到下都血債累累。如果按照現代犯罪學家的理論,犯罪基因具有遺傳性,以源大小姐的犯罪天賦,作為她親生父親的源宗政就不可能是個遵紀守法的正經人。

  他現在當著國家重臣,處理無聊的政務,每天聽著自己眼裡的蠢貨們廢話,給他找麻煩的老對頭死了還要捏著鼻子發揚高風亮節,讓女兒在對方忌日時去替自己去送一束花聊表追悼,一副光風霽月胸懷廣闊的樣子。

  源宗政會耐著性子做這些事情,至少在柯南看來,有一部分原因是那是他作為父親給自己的女兒做出的證明。

  這個世界上蠢貨一大堆,人心髒得不能看,人世間到處都是深淵。但這些也只是世界的某些側面,而不是全部。就算是最肮髒的政壇也存在人情,存在筆直不屈的理想主義者;警界的櫻花樹下的確有陰影,但也存在即便是陰影也無法掩蓋的光彩靈魂。

  那天在警視廳的公墓的時候,源輝月曾經對柯南說過希望他能夠依舊相信人性,不要對世界失望,但這同樣也是源宗政希望她能夠相信的。

  他既然希望他的女兒能夠安好無恙地待在太陽底下,就絕對不會自己去當阻擋她前路的陰影。

  然而排除了源宗政,那個隱藏在背後的人就尤為可怕了。

  這也正是柯南現在為什麼坐在基德面前,他十分確定這個家伙絕對也發現了什麼。

  「你那天慌慌張張去找我就是這個原因吧?John Walker的底牌輝月姐已經全都知道了,把她帶走的策劃師還有他的其他學生都是連環殺人犯,這種精神上有漏洞的人全加起來也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你真正擔心和警惕的是真正藏在背後的人忽然出手,所以才急著要找到她。」

  忽略了怪盜「我哪裡慌慌張張」的嘀咕,柯南冷靜地問,「你發現了什麼?」

  基德端起酒杯的動作一頓,回頭凝望他數秒,忽然笑了,「這不是詢問情報的正確方式吧,名偵探。而且你當時要重新拿回工藤新一的身份也要跑出去,也是擔心這個?」

  柯南:「你果然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基德笑了笑,然後忽然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放到桌上。

  柯南的視線下意識移過去,然後忽地一怔。

  「你應該還記得這個東西吧,名偵探?」

  「……」

  凝視著那張名片半晌,他終於緩緩開口,「當然記得。」

  那的確是個非常眼熟的小玩意兒,乍一看灰撲撲地十分不起眼,正面寫著房屋中介的字樣,底下應景地附著名字和電話號碼。但是,如果將它進行灼燒——

  「哢噠」一聲,基德按著一枚打火機,把火苗湊到名片下方。

  下一秒,卡片上的字逐漸淡去,像是發生了什麼奇妙的魔術反應,艷麗的火焰燃燒的痕跡從中心翻轉,飛快地往周圍擴散。

  最後名片變成了晦暗的純黑色,中間一行血紅色的字。

  Murder Inc。

  博多的那家殺人承包公司。

  「聽說你也去過博多,那麼這個東西你應該也注意到過。」

  基德修長的手指捏著那張名片放在燈光下微微翻轉,落下的燈光宛如流動的清輝,剎那間勾勒出大片盛開的薔薇。

  .

  「……薔薇。」

  源輝月手指一翻,將名片收起來,「村治管理官對此有什麼印像嗎?」

  「……」

  室內一時陷入安靜,從窗子外經過的寒風夾著雪片拍打著窗樞,在時而響起的呼嘯中,病床上的人垂著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

  直到牆上的掛鐘時針「哢噠」一聲跳到整點,他終於面色冷沉地抬起頭,「你認識『達太』。」

  源輝月不置可否。

  「他曾經出過什麼問題,被那個背後的人帶走洗腦了,又派到我身邊來當臥底。那個人選擇了他來進行控制的原因,目標是你。」

  John Walker到底是曾經將整個警視廳玩弄於鼓掌的BOSS,一旦跳出當局者迷的局面,回到旁觀者角度,立即就找回了應有的敏銳。

  他一聲冷笑,無不憤怒和自嘲,「所以老夫半生的謀算,都只是他給你出的考題?」

  源輝月抬眸看去。

  「呵,『達太』,『猶大』……我早就該注意到了。」

  屈辱和陰郁像陰雨雲一樣在他臉上蔓延,但源輝月有點驚奇地發現,在兩次深呼吸之後,這個人居然又重新找回了理智。

  「源小姐,」John Walker冷靜道,「看起來我們現在是擁有同樣的敵人了,合作如何?」

  他像生活在陰溝裡的蜈蚣,無論斬斷多少只腳,甚至把頭砍下來,也能調轉方向不顧一切往前爬。

  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挺值得人敬佩,甚至這種死不要臉的韌性,她本人還挺欣賞。

  只可惜就算源大小姐向來冷心冷肺,也不太在乎什麼惡人必須得到惡報之類的人間正義,但這間療養院裡還躺著一個讓她只打算送John Walker回三途川的人。

  「村治管理官不愧是織田達榮女士的老師,連到最後掉頭跟我提出合作這一點都是一模一樣的。」指間轉著那張名片,源輝月百無聊賴地說,「你猜我當時是怎麼回答她的?」


第677章 殘響(十二)

  半個小時之後,名偵探離開了酒吧。

  汽車引擎的動靜沿著街道倏忽遠去,寺井黃之助終於從門口走出來,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汽車遠去的方向。

  「快鬥少爺,直接將這個地方告訴那位偵探沒問題嗎?我在盜一老爺門下學習過魔術的事情雖然現在已經沒多少人知道了,但是如果有心要查,還是能查出來,到時候你的身份……」

  「沒關系。」黑羽快鬥端起酒杯喝完最後一滴酒,「他不會查的。」

  「嗯?」

  「名偵探就算想要抓住我也是在正面戰場上,而且他以後說不定還會找我,這間酒吧是唯一能夠聯系到我的地點,為了這個,他也不會沿著這條線索調查。」

  「原來如此。」

  寺井黃之助點點頭,表示你心裡有數就好,「你和那位名偵探剛剛說的事情……」

  黑羽快鬥一頓,低頭看去。那張名片還平躺在吧台上,這個角度,那些精致的薔薇花暗紋已經看不到了,倒是面上那一行字更加明顯,顏色紅得像是用血描上去的。

  「老爺子,你聽說過薔薇十字會嗎?」

  「那個傳說中的秘密結社?」寺井老爺子微怔。

  「最早出現在十七世紀早期,由一個叫做克裡斯多夫的德國人創立,由學者和改革家組成。創立之初是為了對抗羅馬教皇,故而被羅馬天主教視為異端。歷史上很多有名的人物比如牛頓、歌德還有黑格爾,都有人猜測他們是薔薇十字會的成員。」

  「薔薇……」寺井黃之助愕然,「難道少爺您認為一直關注著源小姐的那個神秘人和薔薇十字會有關?這……」

  「我只是打個比方。」黑羽快鬥無奈回頭,「這種傳說中的組織誰知道還是不是真的存在啊,只是對方也用薔薇花作為標志的話……」

  他一頓,「總而言之,我記得老師她車禍醒來之後沒多久,就一直收到某個神秘人送給她的黃色薔薇花。而且按照名偵探剛剛說的,對方選擇的時間恰好在某個事件發生之前,簡直像預告一樣。如果再加上《聖經》的宗教性質,我記得基督教的正經和次經中提到過一位叫做耶利米爾的大天使,職能就是『啟示』。而薔薇花中,黃色薔薇代表友情,花語是『永遠守護你』。」

  寺井黃之助:「所以少爺您認為那個送花的神秘人和源小姐認識,甚至是友人的關系?」

  「按照名偵探給出的信息,那個『梅菲斯特』一樣的家伙雖然不知道身份,但可以確定的是他最多不超過三十歲。而老師最早遇到那個誘導了村治宅彥的人是在二十年前,那個時候梅菲斯特才十多歲,不可能是他。而如果不是他,那就說明藏在背後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了。」

  「就像是薔薇十字會嗎?」寺井黃之助微頓,遲疑地說,「可如果是這樣,那位疑似這個組織成員的人是源小姐的朋友,這……該不會源小姐失憶前也是那個組織的成員吧?」

  如果那個以薔薇為標志的神秘組織也是類似薔薇十字會的秘密結社,組織成員都是隱藏身份的各界精英,以源大小姐的能力和性格,要說她之前真的暗中加入了這麼一個組織,還真不是不可能。

  黑羽快鬥陷入沉默,好一會兒才輕聲自言自語,「我之前待在她身邊那麼久,完全沒有發現有這方面的痕跡。」

  「……恕我直言,快鬥少爺。我沒有和源小姐打過交道,但是以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來看,雖然您十二歲就認識她了,但如果她有意想要隱瞞你,你可能的確察覺不出什麼跡像來。」

  「……」

  酒杯中殘留的酒液徐徐揮發到空氣裡,化作馥郁的酒香。黑羽快鬥在香氣中再次沉默了片刻,把酒杯推到寺井面前。

  「不管以前怎麼樣,至少現在那些人肯定和老師是敵對關系。老師這大半年來經歷的事情背後似乎都有他們的影子,而且——」

  他眸光微暗,想起方才那位名偵探告訴他的另外一條信息。

  八年前源輝月經歷的那場綁架案對背後的主使者而言也是一個絕對錯誤的決策,而對方犯下這個錯誤是受到了某個人誤導,在事件結束之後那個人就消失了。主使者以為那個誤導自己的人就是John Walker,一直死追著他不放,但直到最近他們才發現,John Walker也不過只是一顆棋子。

  所以他們到底從多早以前就開始關注源輝月了?除了那場綁架案他們還做過什麼?

  他的老師當初和那些人又是什麼關系?她真的也有可能曾經是他們的成員嗎?

  .

  「波本。」

  朗姆面色陰沉地拿著黑漆漆的名片,死死盯著上頭Murder Inc的字樣。

  「把他找出來。」

  金發青年輕快一笑,看起來聽話又忠誠,「是。」

  屋子外頭的大雪還在紛揚下落,離開安全屋,安室透回到汽車看了一眼時間。

  晚上九點多了,他拿出手機習慣性先給源輝月發了條消息,然後啟動汽車准備先回一趟咖啡廳那邊的房子。

  這天是個周末,夜間溫度降到了一個新記錄,往日這個時候開始享受夜生活的夜貓子們被凍得被迫在家裡貓冬。拜這場低溫所賜,大街上的車輛比往常少了很多。他一路上暢通無阻,回到居所換了衣服,下樓的時候拿著還沒收到回復的手機正疑惑,一串電話鈴聲忽然在寂靜的長街上響起。

  他循聲回頭,是街角處的一個公共電話亭。

  金發青年倏然安靜,眸光定定落在那個電話亭上。響亮的鈴聲衝出玻璃門,在夜色裡循環了好幾圈,好像還在對他發出催促。他凝視著那個方向片刻,終於走過去緩緩拿起聽筒。

  電話那頭的男聲傳入耳蝸。

  「接您的車到了,請上車。」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汽車忽然從街道的陰影中開出,滑行著停到他面前,電話亭旁邊的路燈照亮了汽車車牌號。

  看清車牌號的瞬間,安室透緊繃的肩線微微一松,面上露出些許意外。

  汽車徹底停穩後,車上西裝革履的司機走下來,拉開後座車門,衝他微微屈身一禮後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安室透無奈地按照他的示意坐了上去。

  汽車一路通行無阻,安室透最後被領到一間氣派的辦公室門前,給他帶路的人終於退了下去,他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

  他微微垂首,拉開門依言走了進去。

  「零君,回來這麼久卻一直不來和長輩打招呼,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

  沒去辯駁他一個臥底哪兒來的機會來履行社交禮儀,衝著裡頭那位不講道理的長輩,他干脆地彎腰行禮,十分習慣地認錯,「抱歉,是我倏忽了,源長官。」

  辦公桌後的源宗政從手裡的文件上撩起眼皮,然後懶洋洋點了一下頭,好像還覺得自己挺大度似的接受了這個道歉,「坐吧,不用這麼嚴肅,叫伯父就行了。怎麼,看表情你有什麼想說的?」

  降谷零走到他面前拉開椅子坐下,聽到這個問題短暫一默,「源伯父您最近……在看英劇嗎?」

  方才那個請他上車再把他帶過來的姿勢,和某個以福爾摩斯探案集為藍本改編的英劇,第一集裡麥考夫·福爾摩斯嚇唬華生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輝月上次回來的時候我陪她看了兩集《神探夏洛克》。」

  源宗政好像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理所當然地把手裡的鋼筆往旁邊一放,無縫銜接地說起正事。

  「聽說你們這次調查的這起案件,有些閑人又冒出來了?」

  安室透神色一整,緊跟著進入狀態,「是。」

  隨即他有些遲疑,「雖然我知道那些人一直在關注著輝月,但是時間居然早在二十年前嗎?」

  「哦,那件事我倒是知道。」源宗政往後一傾,靠上椅背,「她回來後跟我提過,說是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妖怪,忽然跑過來給她講故事。用詞還算幽默,挺會哄小孩子。」

  「奇怪的妖怪……」

  安室透無奈失笑。他以前就聽松田陣平提過,源大小姐小時候是個中二病,他們很早的時候意外遇到過一次,當時她就不耐煩地把某個不懷好意試圖跟她攀關系的男人稱為「討厭的蟲子」。

  而那個跟她講故事的男人在她這裡不是什麼不值一提的「蟲子」,而是升級成了「妖怪」,說明當時她也感覺到了對方的危險性。

  他頓了頓,到底沒忍住擔心,「當時在周圍保護她的人呢,他們沒有感覺到那個人的危險嗎?為什麼會讓他靠近?」

  源宗政:「所以在那之後他們全都換了個職業。」

  降谷零:「……」

  怎麼說呢,還好只是換職業不是換了個世界。

  說到這裡源宗政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麼,「說起來,當時好像侑士君也在場。」

  降谷零意外,「忍足君?他也看到那個人了?」

  「雖然是小學的時候發生的事了,以他的記憶力說不定還記得,具體情況你可以去找他問。」

  源宗政拿起一份放在桌上的文件袋,朝他遞了過來,「順便,這個給你,拿回去看看吧。」

  他順從接過,「這個是?」

  「有個人的身份資料。」

  源宗政抬起眼,忽然衝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零君,這個人說不定以後會成為你最大的敵人。」

  降谷零微微一怔。

  「加油哦,我還是比較看好你,不要讓我失望。」


第678章 殘響(完)

  源輝月一手帶上門,把村治宅彥憤怒的吼聲關在了門內,漫不經心地對守在門前的公安吩咐,「看好他,這人還有用。」

  公安乖巧領命。

  雖然在外界看來村治宅彥已經死了,但某些暗中的眼睛神通廣大,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真的相信這個假像。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點是忍足家的療養院,雖然出門時穿了防彈服,但村治當時為了假死著實是結結實實中了一槍。M24狙擊□□,就算提前穿了防彈衣,能夠擋住彈頭,但依舊擋不住其強大的衝擊力。就像他自己說的,如果當時狙擊手開了第二槍,即便沒有命中要害,他也必死無疑。

  雖然最終沒有死,村治宅彥也著實是在生死線上掙扎過一段時間。在外頭守著的警察在自家領導進去之前,實在有些擔心她替那位狙擊手完成他未完成的任務,直接把村治氣死了。

  現在聽起來裡頭的人的確情緒不太明亮,但至少還活著,公安松了口氣,十分欣慰。

  注意到下屬神情的松田陣平無言地叼著煙,「進去兩個人看著他,以他目前的傷勢還不能轉移,至少還要在療養院住一個多月,你們記得輪班。」

  「是。」

  另一旁的源輝月從村治宅彥口裡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就懶得管他了,她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安室透給她發的消息,對方在郵件裡問她在哪兒,她直接把療養院的地址給他回復了過去,然後聽到松田陣平安排了下屬又轉頭來安排她,「直接送你回去?你還沒吃晚飯吧?」

  「先不忙,來都來了,我去看看萩原。」

  源輝月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什麼,從手機上抬起頭若有所思,「吉永是不是能夠聯系零組的人?」

  松田陣平叼著的煙一頓,視線從眼角掃過來,「是可以,你想見『零』?但是按照規定——」

  規定在源大小姐這裡就是一張廢紙,不過她現在提起這個倒真不是要見某人。

  「之前事情太多我倒是忘了,日下部誠那個案子,雖然說背後操縱的人是北原健,但一部分原因也是零組那邊對羽場二三一的安排不當引發的吧?」

  松田陣平忽然有了某種預感,「所以?」

  「北原健和日下部誠都是我抓的,也就是說這件事最終是我給零組收拾了他們惹出來的爛攤子。」

  從來只有別人給她收拾攤子的份的大小姐把玩著手裡的手機,衝他理直氣壯道,「讓那個人給我提交一份檢討報告,三千字。」

  松田陣平:「……」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就見這位帥哥神情微妙了兩秒,忽然笑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情緒無縫切換到了隔岸觀火式的興致勃勃,甚至格外「體貼」地提議,「三千字夠嗎?要不然一萬吧?」

  「?」

  他忽然如此積極,源輝月反而有了一絲遲疑,「會不會太多了?」

  「絕對不會,不要小看那家伙的語言組織能力,職業組的人都是學霸,這點字數完全沒問題。」

  說著他已經拿出了手機,「我這就轉告吉永聯系他。」

  「……」

  沒記錯的話那個人不是你的同期嗎?據說關系非常好的那種?原來你們深厚的感情就是這樣表達的?

  源輝月安靜兩秒,默默點頭,「我去看萩原了。」

  目送著她仿佛學到了什麼的背影飄然離開,松田陣平收起手機,也不打著幌子非要從吉永那裡繞一道了,讓門口兩個下屬繼續保持警惕,自己轉身鑽進安全通道的某個監控死角,撥通了自家同期損友的電話。

  鈴響三聲後,電話通了。

  降谷零:「陣平?」

  降谷零正開車行駛在通往城外的高速路上。他方才才從源宗政的辦公室出來就看到了源輝月的郵件,正准備過去接她,手機忽然在路上響了。

  他騰出一只手帶上藍牙耳機,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到那頭的松田陣平用懶洋洋的嗓音宣布。

  「告訴你一個喜訊。」

  「什麼?」

  「你老婆要你寫檢查。」

  降谷零微怔,隨即了然笑了,「是因為羽場君的事嗎?」

  「沒錯,一萬字,手寫,記得寫好後給吉永讓他轉交。」

  「好。」

  他好脾氣地一口答應,隨即有些意外,「不過才一萬字嗎?我還以為她至少會要我寫三萬呢。」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嘆服:「狠果然還是你最狠。」

  降谷零一笑。

  車窗外的雪片還在紛紛揚揚往下落,前方的車燈將飄落的雪花照得透亮。不知道是車內的空氣足夠溫暖,還是此時正在道路盡頭等著他的人,他開著車行駛在寒冷的雪夜裡,心情卻難得地安定平和。

  「你們現在還在療養院?我正要去接她。」

  「在呢,她去看研二了。我得在這裡通宵加班,一會兒就不跟你碰面了,免得她發現什麼。」

  降谷零繼續回了一聲「好」,然後就聽到那頭的人聲音一頓,好像終於有了一些遲疑。

  「對了,你應該知道了吧,那個消息……」

  「嗯,我知道了。」

  他不自覺掃了一眼手機,那裡頭有一封源輝月發給他的郵件,裡面是某個狙擊手的照片。

  一輛進城的車從對面車道疾馳而過,帶起的呼嘯像一道掠過的嘶鳴,青年的聲音在這道嘶鳴中輕而和緩,宛如此時車窗外飄落的雪花。

  「無論如何,知道他真的沒有死,這大概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就說吧,大小姐果然是八幡大神最喜愛的孩子,她許下的新年願望,每一個都會被實現。

  一片潔白的雪片輕飄飄掠過冷風,落在窗台上。

  源輝月好像聽到了動靜,回頭望過去。

  病房的玻璃窗外夜色深沉,有一道明亮的燈光正沿著遠處的道路飛快接近,似乎是一輛開過來的汽車。

  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一聲。

  【我到了】——安室透。

  她於是拿起手機站起身,邊朝病床方向看了一眼。

  床上的青年還在安靜沉睡,似乎是這個雪夜太冷,他偷懶地准備把這個冬天貓過去。

  「我過段時間帶諸伏君來看你。」

  平靜地留下這句話,她衝他微微頷首,一手抄兜帶上門。

  病房外的走廊靜悄悄的,她剛離開病房,一個護士姐姐抱著一束花找了過來。對方見到她後眼睛一亮,「源小姐,太好了您還沒走,這是剛剛花店送過來的。」

  源輝月帶手套的動作停下,視線落在她遞過來的花束上。走廊中的燈光明亮,落在薔薇花的黃色的花瓣間折射出一點細碎的光,那是剛剛融化的露珠。

  「已經檢查過了,這束花裡除了一張卡片什麼都沒有,您——」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停頓,護士小姐抱著花的手往回縮了縮,「要不然我還是拿去處理掉……」

  「不用了,」源輝月伸出手,「給我吧。」

  她抱著那束花下了樓,出了電梯就看到安室透在門口等她。金發青年靠在前台,翻著一本療養院的宣傳手冊。紛飛的雪片在他背後的落地窗外緩緩飄落,他聽到電梯的動靜抬頭看來,也沒問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只衝她一笑,笑容從容溫和。

  「回家嗎?」

  源輝月腳步微頓,抱著花朝他走過去。

  .

  回家的路上大雪依舊沒有停。汽車電台裡主播開始用鄭重的聲音提醒路上的司機雪天路滑,小心駕駛。源輝月給柯南發了封郵件,得知他也正在回家的路上,預計應該能夠跟她前後腳到家。

  汽車內暖氣充盈,她坐了一會兒感覺有些熱,把懷裡的薔薇花放上前風窗,一手拎著暖烘烘的圍巾往下摘。

  正在開車的人視線往她這邊傾了傾,掃過那束橙黃的花束,輕輕笑了笑。

  「朗姆下午找我了。」

  「安室君,」源輝月慢條斯理地抽出圍巾一角,「你連這個行程都跟我彙報得這麼清楚,很容易讓我誤會你有跳槽的想法。」

  「如果輝月桑你答應當我女朋友的話要我跳槽也不是不可以啊。」

  「免了,我覺得日本警方目前所處的局勢還沒有差勁到需要他們的領導親自上場用美人計的地步。」

  她習慣性地把他的話懟回去,「所以呢,朗姆找你干什麼?」

  「當初誤導他的那個人是那個薔薇花組織的人,他讓我把那個人找出來。輝月桑,看起來我們又有共同敵人了。」開著車的金發青年輕快笑著提議,「你之前說過John Walker被抓後我們的合作就結束了,現在呢,輝月桑要不要再考慮考慮繼續續約?」

  源輝月從圍巾上抬眸,望向前方後視鏡。對方知道她在看他似的,不緊不慢地對上她的視線,眉眼一彎,笑得特別漂亮。

  行駛在高速路上的白色RX7飛速掠過夜色,濺起一點細碎的雪沫。

  源輝月到家的時候恰好遇到了阿笠博士送柯南回來,兩輛汽車在門口相遇,她剛帶上車門就看到了正好跳下車的弟弟。

  對方聽到動靜回頭也看到了她,立即抬腳朝她跑來,只是剛跑到近前,他忽然腳底一滑。

  源輝月眼疾手快蹲下身扶住弟弟,小孩子一個踉蹌撲進她懷裡,帶起一陣倉促的風,摔倒是沒摔倒,但還沒等起身就條件反射打了個噴嚏。

  小偵探一愣,源輝月也愣了愣,迅速抬手搭上他的前額。

  「你該不會又要感冒了,不是才好?」

  「……沒那麼誇張吧?姐姐你才是,趕緊把圍巾帶回去啊,今天晚上很冷的。」

  「就兩步路,沒什麼關咳咳咳……」

  一陣夾雜著雪籽的冷風路過,剛准備說「沒什麼關系」的大小姐下意識被嗆出了幾聲咳嗽。

  「……」

  免疫能力渣得不相上下的兩姐弟對著沉默,直到身後傳來力道一左一右把他們拽了起來。

  安室透:「你們倆都給我趕緊進屋,我去煮姜湯。」

  「嗨……」

  車上的阿笠博士看著他一手攬住源輝月的肩,另一只手牽住柯南。院子裡的玫瑰花叢有幾支還未開敗的紅玫瑰躲在白皚皚的雪下,他拉著兩人從玫瑰叢旁經過,一路走進門口溫暖的燈光裡,口裡還在認真數落。

  「你們今天出門穿得太少了吧?」

  「……天氣預報也沒說今天晚上會降溫降得這麼厲害啊。」

  「輝月桑,恕我直言,你根本就沒看天氣預報吧?」

  「……」

  被說中的輝月桑郁悶閉嘴,另一旁的柯南弟弟更加乖巧地保持了安靜。只有在這個時候氣場格外強勢的金發青年驗證密碼開了門,一手一個把這對姐弟塞回屋子裡,這才轉過身,衝車上的阿笠博士微微頷首告別。

  阿笠博士朝他笑了笑,揉了揉鼻子終於闔上車窗,重新啟動了汽車。

  「感覺就像一家人一樣啊……啊欠!話說回來,今天晚上可真冷啊。」

  這一天晚上的最低氣溫降到了零下六七度,的確是這一年最冷的一個冬夜,但這個晚上過去之後,接下來東京就要開始回暖了。

  療養院裡,送走了自家不靠譜的領導,松田陣平又去萩原研二的病房跟他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回到崗位繼續加班了。

  療養院的護士姐姐看了看時間,去萩原警官的病房查了最後一次房。

  確認病房的窗子關好後,她手下的實習小護士拉上窗簾,回頭感慨,「還沒停呢,這場雪下該不會要下得明天早上去吧,今年好像下雪的次數都比往年多。」

  護士姐姐在查房記錄上寫上最後一個字,隨口回答,「是好事吧,鄰國不是有一句老話叫做『瑞雪兆豐年』嗎?」

  她最近在追隔壁的電視劇,這句劇裡面聽到的台詞張嘴就來,小護士反而聽得有些愣,「什麼意思?」

  「大概意思好像是冬天下了大雪的話,來年會有好消息?」

  護士姐姐自己也半懂不懂,望著實習護士好奇的眼睛,她連忙帶過這個話題,「好了,我們走吧,不要打擾萩原先生休息了。」

  實習護士乖乖點頭,率先退了出去。護士姐姐走在最後,一手握住門把,雖然床上的人並不會回應,她還是溫和又禮貌地跟他告辭,「那我們就先出去了,萩原桑,晚安。」

  病床上的黑發青年一如既往地安靜。

  她一手搭上門口的電燈開關,正要按下去,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下意識回頭。

  「萩原……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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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啦,還有一篇長篇番外。


# 番外卷(二)

第679章 夢中的婚禮(一)

  正值秋末,漫山的林木黃了一片。

  距離鶴岡八幡宮的白旗神社文墨祭沒幾天了,神社內已經開始提前預熱,並且再次迎來了一波旅游高峰。

  摩肩接踵的游人將幾個熱門地點擠得滿滿當當,柯南拿著簽文從攤位前擠出來,在十月份的涼爽天氣中,默默抹了一把被人氣烘烤出來的熱汗。

  「話是這樣說沒錯,人也太多了點吧,我記得往年也沒這麼多人?」

  「大概是被電視劇帶起來的熱度?」

  比他先出來的灰原朝他走來,「最近熱播的大河劇裡,飾演賴朝公的演員不是是個人氣很高的影帝嗎?課間的時候連吉田她們都在討論這部劇。恰好要到神源實朝公被任命為右大臣的祭祀了,雖然不是源賴朝閣下本人,但都是源氏的人,還是賴朝公閣下的兒子,所以才來了這麼多湊熱鬧的游客吧。」

  「額,也對。」

  名偵探長長的眼睫垂下,忽地有一瞬間的出神,「源氏啊……」

  灰原哀一頓,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道,「話說回來,你抽的簽是什麼?」

  「我還沒看,」柯南回過神,邊說邊打開手裡的簽文,「反正最多也不過是末吉或者吉之類的吧……」

  話音落地,他的視線已經隨之落在手上的紙條上,然後微微一怔。

  「嘛,鶴岡八幡宮的大吉簽的確很難抽,至少到目前為止,除了那兩個人我還沒聽過誰抽到過大吉……那個,等等,您的東西掉了。」

  一陣腳步聲從旁邊路過,電子元件焦糊的氣味夾雜在風裡被送過來,柯南注意力回神,下意識抬頭,就見到灰原正撿起一張紙片,往前邁了兩步,追上一個剛剛從他們身旁經過的男人。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外國人,留著豐厚的胡子,輪廓高而深刻。他似乎聽得懂日語,被提醒後下意識在身上掏了掏,然後立馬轉身停下,看到朝自己走過來的小女孩手裡的東西,這才露出了松了口氣的表情。

  他另一只手裡還拿著一只帶著明顯焦痕的平板,大概就是他方才聞到的氣味來源。柯南的視線從他手裡掠過,看著他接過灰原遞過去的紙條,兩人似乎簡單說了幾句話,灰原給他指了一個方向,男人這才邊點頭道謝邊站起身,朝著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你們說什麼了?」他望著走回來的人。

  「他問我鳥居在哪兒。那是個俄羅斯人,能聽懂日語但不太會說,好像正好准備要找人問路。」

  「鳥居?」

  「嗯,說是有人約了他在這裡見面,對方在鳥居下面等他。」

  「這樣啊。」

  柯南抬目眺望,就見那個男人果然正朝著第三鳥居的方向走去,他正追著他的背影望了幾眼,少年偵探團的另外三個小朋友也終於抽完簽從人群中擠出來了。

  「柯南,灰原——」

  「柯南,你們抽到了什麼簽?」

  「元太抽到了凶,我們一會兒還得幫他把簽文綁去柱子上。」

  抽到了「凶」的元太小朋友滿臉不服氣,不滿地揮舞著手裡的紙條,「大家都是末吉,為什麼只有我是凶啊?八幡大神不喜歡我嗎?」

  光彥:「因為八幡大神是武神吧,額,可能是覺得元太你太缺乏鍛煉了?」

  眾人於是齊齊望向元太小朋友圓滾滾的肚子,一時沉默。

  步美湊過來,「吶,柯南君你抽到了什麼簽?」

  「額……」柯南遞出手裡的簽文。

  「誒?大吉?好厲害!」

  「什麼?柯南這家伙抽到了大吉?」

  小朋友們頓時震驚,爭先恐後開始圍觀,連灰原都有些意外地回頭朝他看過來。

  「我剛說了大吉簽很難抽,看來你今天運氣還不錯?」

  「是吧……」他遲疑地看向那張正在被爭搶的簽文,那上頭的批語於他而言還挺熟悉,特別是其中的某一句。

  「『想要見的人馬上就會見到』……嗎?」黑發小少年雙手抄兜,出神了片刻後,垂眸輕輕笑了笑,「……怎麼可能?」

  一片被風吹落的落葉飄過他的腳下,在即將落地的瞬間——

  「轟!」

  枯黃的葉子被爆發的氣流轟然掀飛,名偵探猛然抬頭,一縷迸發的火焰亮光宛如利劍,穿透正午的太陽驟然刺入他的視野。

  只見遠處的鳥居下,爆炸聲落地後原地只剩下兩團人形的火球。

  遲一步的尖叫這才爆發,隨即海浪般席卷了整片空地。

  柯南眼瞳一縮,正要拔腿往那個方向跑,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灰原?」

  他詫異回頭,就見灰原哀臉色蒼白,「那是剛剛那個男人,那個剛找我問了路的俄羅斯人……」

  「!」

  這天上午十一點三十分,鶴岡八幡宮的門口,第一鳥居下方發生了一起爆炸事件。事件中有兩人死亡,死者分別是一名身份不明的俄羅斯人和一位神社的神職人員。除了他們之外,因為當時神社內游人過多,有幾個當時距離較近的游客也被倒霉誤傷。

  爆炸發生之後,神奈川縣警立即趕赴現場展開了調查。這場爆炸案的新聞也當即衝上當日頭條,網絡上輿論宛如燒開的水,紛紛展開熱議,有猜測是恐怖襲擊的,有認為是宗教狂熱分子在對神社進行報復的,也有因為其中一名受害者的外國人身份猜測爆炸案可能和國外間諜有關的。

  一直到了這天下午,灰原哀打開電視,新聞裡還在輪番討論這個事件。

  有個女記者正在現場對路人進行隨機采訪,她身後正是爆炸發生的地點,已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朱紅的鳥居也被圈在了警戒線裡頭。夕陽暮色的光線下,鳥居底部的圓柱被上午的爆炸熏黑了一塊,遠遠地在鏡頭裡也看的一清二楚。在神社這樣莊嚴的地方,這片不該出現的焦黑像哪個狂妄之徒蓋在神明身上的印章。

  她正望著那個位置發怔,門口忽然傳來開門的動靜和腳步聲,她循聲回頭就看到在外頭跑了一天的名偵探終於回來了。

  她打量著他的神情,「你去見那個人了?」

  「啊?」柯南走到沙發旁坐下。

  「爆炸發生的地點居然在鶴岡八幡宮,他不可能不管吧?」灰原回頭繼續看向電視中的畫面,低聲喃喃,「鳥居都被破壞了,她要是看到了大概會很生氣……」

  「……」

  柯南保持了沉默,這時候電視中的女主播恰好拉住了一個路人正在詢問同樣的問題。

  「我們是東京電視台,您是神社的神職人員吧?能夠對您做一個簡短的采訪嗎?」

  隨著她的話,鏡頭中攝入對方衣物的一角,那是一件華麗的唐衣,映入畫面的紋路顏色緋紅如晚秋的楓葉,映在玄黑的底色上,端莊又凜然。

  對方似乎不太在乎是否在鏡頭前露臉,被記者拉住後從善如流地停了下來,懶洋洋應了一聲,「算是吧。」

  聲音從電視中傳出來的瞬間,正在思考什麼的柯南猛然回神,下意識抬頭望過去。

  畫面中的鏡頭緩緩上移,女主播的聲音還在從畫面外傳來。

  「在莊嚴的神社中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實在是太令人生氣了。」

  「是吧。」被采訪的對像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似乎比女主播本人淡定多了,甚至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語氣,「不過最生氣的應該是八幡大神本尊吧?」

  「啊,也對。居然在神社中發生了襲擊事件,還搭進去了兩條人命,希望警方接下來的調查能夠盡快有結果……」

  後面的話他已經完全沒聽進去了,名偵探的眼睛一分分睜大,直到鏡頭終於將被采訪的人完整地圈在畫面裡頭。

  夕陽的光給傍晚的鶴岡八幡宮渡了一層橙黃的濾鏡,她背對著神社懶散站在暮光裡,被照亮的眉眼清麗華貴,連身上端莊的唐衣都不能分去一絲光彩。她神情百無聊賴地和背後色調濃麗的八幡宮相得益彰著,像一個在神明光輝下才能夠降臨的瑰麗夢境。

  他身旁的人猛地站了起來,筆直衝著電視機走了幾步。

  「對於這場爆炸,神社方面有什麼看法……啊,神主閣下?」

  伴隨著女主播一聲驚呼,對著被采訪者拍個不停的鏡頭終於舍得從她身上稍微移開——移開得也不多,攝影師機靈地拉了個遠景,固執地把她繼續留在鏡頭前的同時,只吝嗇地分給了趕來的神主三分之一個畫面。

  畫面中,不常露面的鶴岡八幡宮的神主匆匆忙忙走到近前,看到正對著他的鏡頭才勉強收攏了自己面上的神情,衝著想要采訪他的記者禮貌一笑。

  記者的確沒放過這個機會,立馬地上話筒,「請問對於今天上午發生的爆炸案,神主閣下有什麼看法嗎?」

  「關於這個……」

  神主勉強在鏡頭前說了幾句話,旁邊跟過來的其他神職人員立即十分有眼色地站出來替他接過了這個采訪。攝影機的鏡頭終於不情不願地轉移,在采訪的背景裡,脫身的神主三兩步走到之前那位被采訪的美人面前,恭敬地屈身行了一個大禮。

  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最後那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神秘美人在神職人員的簇擁下慢悠悠地離開,夕陽下的背影像一幅雋永畫。

  直到那個身影徹底消失在鏡頭中,柯南的手忽然被旁邊人一把抓住。

  「工藤……」

  灰原的聲音有一絲顫抖,「那是鶴岡八幡宮,對吧?八幡大神是源氏的守護神,現任神主祖先據說也出自源氏,剛剛的人,她…… 」

  她深呼吸一口氣,似乎強自咽下了什麼,但到底沒能忍住那絲期待,「……是她嗎,工藤?」


第680章 夢中的婚禮(二)

  女主播在鶴岡八幡宮對路人的這段隨機采訪一經播出,理所當然成為了當日熱點,並且引發了又一輪熱議。

  這一次成為話題的當然跟後來才出現,在鏡頭前一通官樣廢話的神社神官沒有任何關系,眾人注意力十分集中,秉持著看臉的優良傳統,全都沒有出乎意料地在積極討論那位被半途拉住采訪的神秘美人。

  甚至有人專門將這段視頻專門從新聞中截了出來放在某知名網絡平台上,然後該視頻立即就衝上了當日熱門。

  某個地下掩體,風見裕也垂著腦袋一點鼠標,那段短短幾分鐘的視頻再次回到開頭,在電腦上開始播放第十一遍。

  【「算是吧。」

  「是嗎?不過最生氣的應該是八幡大神本尊吧。」】

  她只說了這兩句話。

  音色一如既往地帶著一點懶散和漫不經心,好像無論多大的亂子在她這裡都不算什麼大事,那種疏朗和從容幾乎是從她的血脈、教養甚至「源氏」這個傳奇姓氏中帶出來的,任誰都無法模仿。

  視頻再一次走到盡頭,空氣安靜了許久,他半晌沒聽到掩體內的人「再放一遍」的指令,遲疑地抬頭。

  對方靜靜地坐在影子裡,連輪廓都看不清楚,更無從分辨神情。

  雖然即便看到了,他可能都猜測不出他此時在想什麼。

  電腦中的畫面停在了那個人被簇擁著離去的背影上,西斜的夕陽將一切染成了橙紅,她在暮色裡走向遠方的八幡宮,畫面幾乎應景地有一種清靜神聖的味道。

  空蕩蕩的地下寂靜了好一會兒,風見重新垂下腦袋數著自己的心跳,默默數到第兩百零一的時候,終於聽到話筒中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恍惚和感慨。

  「八幡大神果然很生氣啊。」

  「什麼……」

  風見微怔,然後猛然反應過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錯愕抬頭。

  降谷零:「是她。」

  風見裕也的心跳登時漏跳了一拍,甚至別說漏跳了,它差點停跳。

  「等等,降谷先生,您確定……」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一串手機鈴聲忽然半途插隊,他連忙先摸出手機,隨即一頓。

  「降谷先生,是黑田管理官的電話。」

  「接過來吧。」

  他連忙把電話接通,將手機靠近桌上的話筒。

  零組的幕後理事官一開口一如既往開門見山,「網上那個視頻你看到了嗎?」

  一手握著話筒,降谷零輕輕垂眸,「剛看完第十遍。」

  饒是黑田兵衛也沒想到他能這麼坦然,猝不及防梗了一下,然後才繼續問了個果不其然的問題,「是她嗎?」

  「是。」

  「你確定不是基德或者是貝爾摩德假扮的?按照常理來說,這種可能性才是最大的吧,畢竟你知道……」他一頓,「畢竟你應該知道,那位閣下並不存在於我們的世界。」

  「我當然知道,」降谷零平靜地說,「所以黑田管理官你找到什麼證據了嗎?」

  「……」

  「如果沒有證據,你不會專門打這個電話又向我確認一遍吧?」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依舊冷靜而犀利,雖然這的確是黑田兵衛希望看到並且十分欣賞的優秀素質,但當這種犀利忽然被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他心底不由得生出一點微妙的復雜。

  「黑田管理官?」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證據,但是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吧,那段視頻裡鶴岡八幡宮的神主閣下的表現。」

  鶴岡八幡宮的神主,黑田兵衛以前私底下有過幾面之緣,由於日本政體的特殊情況,宗教和政治從來沒有脫開過關系。在他的印像中,這位神主是個非常深藏不露且不動聲色的人,他從來沒有見到他露出過類似震驚、錯愕、激動等等這一系列激烈的情緒,直到他看到那個視頻。

  神主閣下忽然出現在鏡頭裡去迎接那個人的時候,面上的表情該怎麼形容呢——簡單粗暴一點來說,就像看到了神跡。

  因為注意力全在那位忽然降臨的「神跡」身上,他一開始甚至忽略了正在拍攝的攝像機鏡頭。黑田兵衛甚至注意到不僅僅是神主,那一行前來接人的神職人員全是鶴岡八幡宮的高級神官,那些人神情中的激動基本都和神主本人不相上下。

  這個視頻傳到網絡上後,有對神道教比較了解的閑人認出了神主後來行的那個大禮,那是對待地位無比尊貴的長輩的專用禮節,或者說得再簡單一點,能夠用上這個大禮的一般都是對方的祖宗。

  鶴岡八幡宮的神主年紀都五十多歲了,而他的祖宗閣下怎麼看都還正值芳年華月,這一幕自然在網上又引發了一陣猜測揣度。再加上祖宗大人身著的唐衣上那標志性的源氏笹龍膽,以及對方出現在逢魔之時這個格外玄異的時間點,有腦洞大開的人展開豐富聯想後冒出一個離譜的猜測——該不會是鶴岡八幡宮內居然發生了命案,八幡大神大人被氣得本尊降臨了?

  老實說,這個猜測雖然沒中,但也相隔不遠了。

  「我剛剛致電鶴岡八幡宮方面,向他們詢問在新聞中出現的那一位的身份。一開始他們並不願意跟我說實話,直到我說出她的名字。」

  黑田兵衛深吸一口氣,「他們告訴我,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的時候,因為上午發生的命案,神社的諸位神官原本正聚集在一起開一場討論會議。會議中途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睡著了,然後他們在夢境中見到了八幡大神。」

  底下掩體的空氣過於安靜,再加上從手機到話題無法完成完整的收音,兩人的談話聲分出一寸支流從線路漏到了外頭。

  風見站在桌前旁聽著兩人的對話,原本正假裝自己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手機支架。直到聽到這裡,「手機支架」到底沒忍住,錯愕睜大眼睛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等等?再說一遍他們見到了誰???

  電話裡的黑田管理官還在毀滅性打擊他的世界觀,「八幡大神告訴他們,祂有一個家裡的後輩馬上要到這邊來,讓神社幫忙照顧,那個孩子在家裡很受喜愛,因而性格有些頑皮,請他們多加包涵。」

  如果不看背景和前提,這番話就像一個愛操心的長輩看到自己喜愛的孩子即將外出,十分不放心,故而在提前打招呼。

  甚至連「我家的孩子很淘氣,你們要多海涵啊」這樣的客氣話都沒忘記,聽起來十分接地氣。平心而論,這種提前打招呼的行為非常禮貌妥帖,如果他們是被拜托的人,對這個小小的請求一般也會爽快答應下來。

  前提是對方是個普通人類,打招呼的方式是平凡樸素的打電話而不是酷炫得挑戰人世界觀的集體托夢。

  而且,八幡大神殿下,您是認真的嗎?「頑皮」這種可愛又無害的詞用在那一位身上?

  黑田兵衛一手深沉地扶住額,「在相同的時間,他們每個人都做了相同的夢。夢裡他們雖然沒有看清楚八幡大神的樣子,但是內心非常肯定那就是八幡大神大人。夢醒之後他們互相對照,又出門詢問,然後這才發現……整個八幡宮上上下下所有人在剛剛同一時間做了同一個夢。」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終於多了一絲波動,「這已經超出科學能夠涉及到的範圍了,再加上前段時間我們核對過的那件事……老實說我以前是不相信有神明的存在的,但現在的情況好像由不得我不信了。」

  地下掩體中一片寂靜,風見悄悄抬頭,防爆玻璃後的降谷零在黑暗中安靜沉默著,沒人看得出來他此刻在想什麼。

  「如果真的是她……降谷,去見見她吧。」

  坐在黑暗中的人似乎終於一怔,「我……」

  「我們現在要面對的問題已經不僅僅是手頭這起爆炸案了,弄清楚八幡大神殿下到底想要做什麼。」

  如果神明真的是存在的,之前那麼多年也沒見哪個神出來吭聲氣,難道真的只是因為鶴岡八幡宮裡發生了一樁殺人案就把八幡大神給驚醒了,甚至還為此特意出手把源氏那位祖宗送了過來?

  菅原道真這個文學之神也就算了,八幡大神可是武神,這點小場面算什麼?遙想歷史上祂寥寥幾次顯靈的記錄,一次是借箭給表藤太治退山中百足大蜈蚣;一次是幫助表藤太誅殺已經變成鬼的平將門。這些記錄還都是在平安朝,記載在神話傳說裡頭,難道他們現在的形勢已經惡劣到堪比平將門叛亂了嗎?

  然而黑田兵衛想不通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還能是為了什麼?總不會是八幡大神看自己家裡的小祖宗一個凡人都看不上太過著急,特意把她送過來談戀愛的吧?

  幕後理事官閣下揉著眉心,恍惚地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頭疼。作為公安情報部門一介普通領導,他現在在操心的事情好像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應該肩負的責任。

  「總而言之,這件事就交給你了『零』。」

  滴——

  留下這句吩咐後,黑田管理官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風見裕也捧著斷線的手機,雖然不太符合那位理事官閣下一貫的作風,背後非議自己上級的上級也不太正確,但他莫名從這個果斷的行為中讀出了一絲甩鍋的味道。

  他默默靜立在原地不敢說話,直到莫名安靜的氛圍在地下掩體中蔓延了好一會兒,放在桌上的電話裡終於再次傳來他的上司的聲音。

  「跟神奈川縣那邊的聯合搜查談好了嗎?」

  「是,下午就已經談好了。畢竟從那位身份不明的外國死者的背包裡發現了松田陣平警官的名片,而且據當時的目擊證人所說,死者曾經提到過要來找松田警官。」風見連忙彙報,「至於另外一名死者,那位鶴岡八幡宮的神官,原本是交給神奈川縣警那邊調查,只不過……」

  只不過源輝月出現在電視上的視頻一出,誰還坐得住。

  「搜查一課三系已經趕赴神奈川了。」

  防爆玻璃後的人輕輕點頭,隨即輕聲問,「柯南君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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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夢中的婚禮(三)

  柯南君和灰原已經跟著目暮警部一起到達鶴岡八幡宮了。

  來接待他們的神官對於警視廳的刑警來查案還隨身攜帶兩個小孩子有些詫異,目暮警部干笑著向對方解釋,兩個孩子都是上午那起事件的目擊證人,把他們帶過來是希望他們故地重游後有所啟發,說不定能再想起點什麼,對方這才了然頷首表示了理解。

  在目暮警部和神社的人交流的過程中,借口待在室內太無聊,柯南拉著灰原找了個空隙甩開其他人溜了出來。

  時值秋末,從台階上吹下來的風裡夾雜了一絲蕭索的味道。

  他們上午在案件發生之後原本已經回到東京,看到新聞後聯系目暮警部,跟著他們又重新趕來鐮倉,到鶴岡八幡宮時時間已經是晚上八九點了。營業了一天的太陽早已下班收工,濃稠的夜色覆蓋了整片天幕,只有台階兩側的人造燈火撐起沿途的光亮。

  這個點基本也到鶴岡八幡宮閉館的時間,他們一路走來幾乎沒遇到什麼人。偌大的神宮散了白天的煙火氣,終於恢復了寥落又靜謐的底色。灰原哀微垂著腦袋跟在柯南身後沿著台階往上,走在前頭的名偵探還在他業務繁忙地打電話。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經過來鶴岡八幡宮了,你不用趕過來,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這裡已經閉館了,你現在來也進不來,我是跟目暮警部他們一起過來的……」

  「是是,一定不會瞞著你,你今天先留在大阪吧……」

  他好說歹說,終於穩住了那頭准備乘坐最近一趟新干線趕過來的人,掛斷電話時默默吐出一口氣。

  灰原哀:「服部?」

  柯南干笑,「還有誰?」

  那則新聞的播放地區並不僅限於東京,該看到的人大概都看到了,這位關西名偵探的反應並沒有太出乎人意料,灰原哀只輕輕點了點頭後就說起正事,「剛剛那些人似乎並不打算讓她露面的樣子。」

  方才目暮警官在問話的時候,試探性地提到了下午電視中出現的人,然後就被對面的神職人員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他們在會客室沒見到想見的人,這才找機會跑了出來。

  柯南把手機揣回口袋,邁上一階台階,「意料之中。目暮警部知道的事情遲早也會和神奈川這邊通氣,到時候她一樣能夠從縣警那裡得到線索,所以懶得出來見這麼多人吧。」

  這十分符合他們了解的那個人的性格,故而灰原哀同樣沒有太意外,只默不作聲地安靜了一會兒後——

  「你確定不是……」

  「至少在我看來,基德不會隨意拿她的事情開這種玩笑。」

  她一個問題沒問完,名偵探預判似的直接給出答案,他頭也沒回,腳步冷靜地穿過鳥居繼續往上。

  「而且那家伙肯定也看到了新聞,說不定也來了。」

  「……」

  他的聲音有著一種工藤新一獨有的強大信心,灰原哀聞言微微斂下眸。從下午在電視機裡看到那個人後,她心底一直縈繞著某種說不出來的復雜情緒,期待又不敢置信,直到這一刻似乎驀地終於被這句話安撫了,她微微一頓,終於換了個問題,「我們現在是在去找她嗎?她應該還在鶴岡八幡宮,但是這裡這麼大你准備怎麼找?」

  「所以我才來了這裡啊。」

  「這裡……白旗神社?你覺得她會來這兒?」

  「不是白旗神社,」柯南輕聲說,「是白旗神社後面的賴朝公墓」

  灰原哀抬頭沿著長長的台階望過去,夜色中白旗神社的燈火已經在不遠處,而越過神社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源賴朝的墓地所在。

  源輝月是源氏的人,驟然來到一個陌生世界,這個世界裡她和源氏家族都已不存在,但祖宗卻還在,甚至墓地就在不遠處,她當然會過去看看。

  但看歸看,現在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她還會在那裡嗎?

  灰原哀沉默數秒,卻並沒有如往常一樣提出疑義,而是順著他的話加快了腳步,「那快走吧。」

  柯南反而因她的反應怔了怔。

  「你們兩個人每一次都能想到一起去,就好像其他人跟你們不在一個世界一樣。」

  「額,灰原……」

  灰原哀直接越過了他,「所以這次就信你一次好了。」

  「喂……什麼叫信我一次啊?」

  無視了他加重那個「一」的小聲嘀咕,灰原哀繼續問,「所以呢,如果她真的在前面,你一會兒打算怎麼說?直接說你是偵探嗎?」

  「正常情況下誰會相信一個小孩子是偵探啊,我沒打算現在就去打招呼,只是想去看看……」

  身後的少年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她回頭,名偵探的神情隱沒在夜色中看不分明,「……畢竟她現在根本不認識我們吧。」

  秋風低低掃過樹梢,台階兩側的山林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灰原哀因著這句話陷入沉默,遠處林海傳來的波濤聲忽然轉大,並且樹濤中多出了細碎的人聲,似乎是有人在語氣恭敬輕柔地勸說。

  「神子殿下,夜晚風大,還是早點回去吧,明日再來也是一樣……」

  「您是賴朝公的晚輩,他定然也不希望您因夜風受涼……」

  她心底忽地一跳,自己都沒察覺地腳步加快。道路盡頭的松樹徐徐往旁邊移開,樹後頭的光景終於暴露在他們視野裡。

  墓前的青煙裊裊升入夜空,那個熟悉的影子就站在墓碑前背對著他們,墨色長發順著筆挺的背脊垂下,背影和他們曾經在夢境中見過的一樣優美凜然。

  她身旁還跟著兩個巫女,似乎正是方才勸她回去的人。灰原哀正望著那個身影發怔,兩名巫女好像忽然察覺到了什麼,警惕地回頭,「誰?」

  她以為他們被發現,正猶豫要不要出去,另一個方向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有個似乎是從另外一個方向上來的人被叫破行蹤後也沒有躲躲藏藏,坦然地在巫女姐姐們懷疑的視線裡走到燈光下。

  「抱歉,我是來找那位姐姐的。」對方開口是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有關今天上午在神社裡發生那起案子,我有點問題想要問她。啊,對了,我是個偵探,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哦。」

  落在他肩上的影子徐徐退去,那張清俊的少年面孔一寸一寸被墓前的燈火照亮,站在源賴朝墓前背對他們的人循聲回過頭,與此同時守在她身旁的兩個巫女小姐姐也終於認出來人,意外地異口同聲——

  「工藤新一?!」

  真正的工藤新一:「……」

  灰原哀:「……」

  這是基德?

  她一句疑問還沒出口,身邊忽然掠過一道風聲,只見某個剛剛還說好只是來看看不准備打招呼的名偵探一個健步衝了上去。

  「新一哥哥!」

  他一秒切換柯南人格,毫不猶豫地加入現場,一把抓住了「工藤新一」的衣袖。

  「原來你在這裡啊,我找你好久了。」

  「誒?」「工藤新一」似乎微微一怔,隨即低頭笑道,「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吧,我剛剛還在想柯南君你跑到哪兒去了。」

  兩人無聲對視,像是有無形的電流沿著視線一路火花帶閃電地燒過去撞在了一起。

  隨即兩人齊齊抬頭看向饒有興致地在一旁旁觀的黑發美人,同時露出乖巧微笑。

  旁觀了全程的灰原哀:「……」

  茶發小女孩一臉冷漠,哦,不用問了,這肯定是基德沒錯了。

  她剛想到這裡,忽然感覺到一束目光從墓前的方向投來,她下意識抬頭,就見到站在那裡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視線離開了一大一小兩個偵探,朝自己看過來。

  隨即她輕輕一笑,可能是一貫的對小孩子的優待,也可能是覺得他們挺有意思。

  「這樣啊,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吧,那邊那位小妹妹,你也過來吧。」

  .

  源輝月一路領著他們去了神社的待客室。

  她白天穿的那件唐衣,可能是嫌麻煩已經換成了振袖,那兩名大概是神宮的人派來照顧她的巫女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態度十分恭敬。

  走在長長的走廊上,灰原哀抬頭望向前方的人,忽然有一絲恍惚。

  大概是從幾個月前開始,她忽然頻繁做起一個連貫的長夢。夢境中她仿佛進入了某個平行世界,附身在那個世界的自己身上,經歷了一系列在現實中也發生過但劇情走向完全不同的事情。

  大多數情況下,夢境中的經歷再豐富,人醒來後也會忘得七七八八。但這一次的夢境不同,她在每次醒過來後不但夢中發生的事記得一清二楚,就連當時的感情都沉沉壓在心底,就好像夢中的劇情她全都真的親身經歷過一遍一樣。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她沒過多久就被名偵探發現端倪,兩人私底下核對過後,發現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了他身上,甚至不只是他們,阿笠博士、目暮警部和高木警官幾人,大部分在夢境中作為「主要角色」出現過的人,都有了相同的經歷。

  好消息是大家都不是上帝視角,只經歷了自己參與的部分,所以名偵探的真正身份還不至於暴露。

  壞消息是經歷和回憶是真的,感情自然也是真的。

  她每一次從夢境中回到現實,意識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並沒有那個人的存在,心底都像是忽然空了一塊,呼呼地往某個位置灌著冷風。

  她尚且如此,那名偵探呢?甚至那個至今還沒露面的人呢?

  她恍神的數秒,腳步不自覺停了停,直到旁邊傳來一聲招呼。

  「灰原?」

  灰原哀下意識回頭,就見到柯南正一臉正常地看向她,面上還有一點疑惑,「進去了。」

  她抬頭,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到會客廳了。源輝月和基德已經率先走進了門,室內略有一些晦暗的光線中,黑發美人正靜靜朝她看來,湛藍色的眼瞳像波瀾不驚的湖面。

  灰原哀心底一跳,擔心她看出什麼,匆忙垂下腦袋點了點頭,抬腳邁了進去。


第682章 夢中的婚禮(四)

  大概是擔心打擾到他們談話,神社的巫女按照禮節端上茶水就自覺離開了房間。

  屋子裡只剩他們幾人,工藤新一像模像樣地拿出筆記本率先開口,「今天上午遇害的那位神官,我記得是叫做山田周吧,姐姐你跟他認識嗎?」

  源輝月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理所當然道,「不認識。」

  「那你知道什麼有關於他的信息嗎?」

  「不知道。」

  「……」

  拿著筆記本的少年偵探默默望向她,眼角有點焉地耷拉下來。被他這個神情逗笑了,源輝月眉眼輕輕一彎,逗完孩子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雖然我沒有和那位山田桑打過交道,但神社裡倒是有其他熟悉他的人,下午的時候我已經讓人去問了。」

  她話音剛落,一陣腳步聲從走廊上傳來,方才離開的巫女小姐姐去而復返,手裡還拿著一個文件袋,恭敬地送來給了源輝月。

  源輝月轉手把文件袋遞給自己對面的客人,示意他們拆開看看。

  一大一小兩個少年偵探立即湊到一起,打開文件。文件袋裡是一份非常齊全的人員檔案。第一頁就是死者的個人資料,山田周,二十七歲,是鶴岡八幡宮的在職神官。

  在日本要成為神職人員跟當公務員一樣也是需要考試的,當地有專門的神道教培訓班,甚至有些大學中也有專門的的神道系。山田在大學時期就是神道系,神職人員有五個等級,淨階、明階、正階、權正階、直階,神道系畢業的學生在大學畢業後直接就可以獲得明階的等級。

  山田在大學畢業後又參與了鶴岡八幡宮舉辦的講習班,通過了神宮的考試,最終成功入職,到目前為止,已經在鶴岡八幡宮工作三年多了。

  准備這份文件的人做事十分周全,裡頭不止有山田本人的檔案,還包括了他親友的資料。從表面上看,山田就是個普通的日本人,一輩子沒出過國,也沒有什麼國外的親戚,更不會俄羅斯語,看起來就像是個單純路過然後無辜被牽連進去的倒霉蛋。

  「可是根據其他目擊者的證詞,山田桑和那位外國人在爆炸發生之前正在進行交談,說明他之前提過的那個約他在鳥居下見面的人就是山田桑吧。」

  閱覽著這些資料,名偵探不知不覺進入思考分析狀態,「要進入鶴岡八幡宮就會穿過門口的鳥居,這個地點其實很明顯。但灰原你說當時那位俄羅斯人在找人問鳥居在哪兒,說明他可能並不知道鳥居是什麼,所以才需要問路,也就是說他對日本的神道教文化並不了解。」

  「如果他和山田桑是朋友的話,鑒於山田桑的職業,他無論如何也不該連這點最淺顯的知識都不知道吧?再加上那位俄國人雖然聽得懂一些日語,但並不會講,所以他應該不常來日本,這種情況下……」

  有人接口,「他們有可能是在網絡上認識交流的?」

  「沒錯,」柯南一手托著下巴,進一步分析,「但即便是在網絡上,雙方都是用的英語來進行交流,難道山田桑完全沒有提過自己的日常生活嗎?他們聊天的時候在說什麼呢?」

  那個人悠悠地繼續,「幾年前山田的父母在一起爆炸事件中雙雙去世,有當時就認識他的人提過事件發生後山田悲痛欲絕,甚至曾經試圖自殺追隨他們而去。他的朋友們都覺得那時候山田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但山田沒有去,而沒過多久,他忽然重新振作了起來,考進鶴岡八幡宮也是在那之後。」

  「他考進鶴岡八幡宮的目的有問題?」柯南反應飛快,說出這個猜測後又自我否決,「不對,他本來就是神道系的學生,成為神職人員應該本來就是他的人生規劃,所以跟這個無關。問題在於那他為什麼只靠自己就重新振作了起來,既然他的朋友都一度認為他心理崩潰需要去看心理醫生——」

  「傷痛互助組織。」

  「沒錯!」名偵探恍然,語速逐漸變快,「國外的確有這種互助會,有相同傷痛的人聚集在一起,互相傾訴彼此支撐,一起從中走出來。山田桑能夠恢復,可能就是在網絡上加入了類似的互助會,那位俄國人也是這個互助會的一員?正常情況下互助會的人互相分享的都是彼此的傷痛經歷,所以他才明明有一個神官朋友卻不知道鳥居是什麼,這可能也是他們第一次在現實中見面,那位俄國人也許也有親友死於爆炸?我記得當時他手裡拿著一個燒焦的平板電腦……」

  終於聽不下去的灰原:「咳咳!」

  被打斷推理的名偵探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抬頭就對上了一雙饒有興致的眼睛——剛才跟一唱一和進行推理的壓根不是灰原哀,而是坐在對面的源輝月。

  她也不知道看出了什麼,那雙漂亮的眼睛中還帶著一點笑意以及讓人心驚膽戰的若有所思,柯南有點慌地露出干笑,條件反射地正要祭出工藤新一轉移視線大法,就聽到自己的右邊也傳來一聲干咳。

  某位披著名偵探殼子的怪盜默默提醒「工藤新一」就在這裡。

  「……」

  「那個,所以這位……額,神子姐姐。」

  「源輝月。」

  「源姐姐,」基德迅速改口,難得講義氣地在名偵探語塞時站了出來,幫忙轉移話題。他揚了揚手裡的文件,「這裡頭後面的那一沓資料就是導致山田桑的父母去世的那起爆炸案的案卷?」

  源輝月笑了笑,終於將注意從柯南身上移開,「沒錯。」

  「這好像是警方的內部案卷吧……」工藤新一翻著那沓資料有點無奈地說,然而他對面的人揚了揚眉,露出了「那又怎麼樣」的淡定表情。

  「咳……」少年偵探只好忽略這茬,「按照當年的調查結果,導致山田桑的父母死亡的那起事故似乎並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謀殺?」

  他翻出裡面的照片,順手遞給身旁又湊過來的小孩子。

  「當時現場燃起的這個火焰看起來的確也不太像瓦斯爆炸之類的事故,而像是某些特殊的炸彈,當年的大阪府警察沒調查出什麼結果嗎?」

  山田周和他的父母原本是大阪人,爆炸案地點也發生在大阪,負責這起案件的自然是大阪的警方。只不過當初犯下這起案件的凶手十分狡猾並沒有在現場留下多少線索,再加上後來也沒有類似的爆炸案繼續出現,於是這起案件最終也和其他那些找不出頭緒的案子一樣,成了沒能告破的懸案。

  而山田周二十多年的普通人生中,這個有關於他父母的未能告破的案件,大概是唯一值得被挑出來特殊關注的點了。

  源輝月漫不經心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山田神官乏善可陳的人生經歷,對面的小孩子對著現場照片認真研究了半晌,略微皺了一下眉,「這個火焰的顏色跟今天上午爆炸發生後的現場殘留很相近。」

  工藤新一:「所以說有可能是同一個凶手?」

  柯南:「應該是……但是為什麼過了三年凶手才重新跑回來殺山田桑?而且那場爆炸的起爆物是那位俄羅斯人帶去的平板,也就是說凶手原本的目標應該是那位身份還未查明的外國人……」

  剛說到這裡,他好像忽然反應過來,訕笑著抬起頭。

  「那、那個,因為爆炸發生時我和灰原也在現場,是目擊者之一,所以這些都是聽目暮警部講的哈哈……」

  「這樣啊。」源輝月饒有興致地看看他,又掃過他旁邊保持著安靜的灰原哀,「那柯南君和灰原君有嚇到嗎?」

  「這倒沒有……」

  「是嗎?真厲害。」

  「呵呵……」

  「源姐姐,這份資料我能帶回去研究研究嗎?」工藤揚起手裡的文件插話。

  源輝月似乎不太在意,「可以啊。」

  「謝謝。對了,源姐姐你看起來似乎對這個案子也很感興趣的樣子。」他流暢自然地拿出手機,「不如我們交換一下聯系方式?之後我想到了什麼也好找你交流?」

  這孩子大概有個社牛之類的熟悉,不但社交技能滿級,一雙湛藍色的眼瞳望過來的時候像是澄澈無雲的天空,任誰都能感覺到其中的真摯熱誠,不忍拒絕。於是源輝月從善如流地當真跟他們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連柯南和灰原哀兩個小朋友也沒落下。

  她的手機是等在外頭的巫女姐姐送進來的,是一台新機,她自己的手機根本就沒帶過來,連手機帶她現在身上穿的衣服全是神社提供。

  她家祖宗大人也不知道是保護欲過剩還是過於心大,冷不丁招呼不打一聲地就送了她一趟穿越之旅。講道理,源大小姐年少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犯過類似的中二病,但現在她都痊愈多年了,有必要忽然讓她圓夢今朝嗎?

  而送她過來的祖宗大人又不願意完全放心,提前群發了一個托夢提醒。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祂老人家到底提醒了多少人,想起神社那群人面對她時戰戰兢兢恭恭敬敬的態度就頭疼。

  她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的功夫,對面的小朋友們也討論完了。他們是打著詢問案情的借口過來的,現在案子討論完,按理來說就該告辭了。

  源輝月正保存下最後一個小妹妹灰原哀的電話號碼,余光瞥見對面的小偵探給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對方了然起身果然開口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先告辭了。源姐姐你之後如果想起什麼線索,一定記得聯系我哦。」

  她神色正常地說了聲「好」,外頭的巫女姐姐們也聽到動靜走了進來,准備代她送客。

  茶室的大門朝兩側拉開,外頭徘徊已久的風終於吹進了屋內。她看著對面的小孩子從座位上站起身,回頭對上她的視線,正要離開的腳步忽的一頓。

  一陣還帶著屋外涼意的風從他面前經過,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源輝月一時沒看清他的神色,只聽到他忽然開口。

  「……您今天下午過來之後,吃過晚飯了嗎?」

  走在前頭的工藤新一腳步一頓,下意識回頭朝他看去,源輝月露出了一點意外的神情。茶室裡不知為何忽然安靜下來,隨即最先做出反應的居然是剛走到門口的巫女。

  兩位巫女妹妹大驚失色,突然被提醒,「神、神子閣下,非常抱歉,您今天下午到現在好像的確一直都沒有用過任何東西,請稍等我這就讓廚房去准備。」

  似乎終於想起來他們家神子大人還沒到餐風飲露的飛升階段,也是要吃飯的,然而神社裡的人被八幡大神神明的光輝普照過了頭居然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巫女妹妹難得沒有維持住禮儀,慌慌張張地飛快地跑走了。

  「噔噔登」的腳步聲沿著走廊迅速遠去,場面一時寂靜。凝望著她離開的方向,源輝月安靜兩秒,無奈失笑。然後她又看向開口的柯南,像是隨口客氣。

  「你呢,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柯南:「額……」

  「沒有的話就留下來一起吧。」

  對上她望過來的目光,小偵探微微頓了頓,好像把什麼回答咽了下去。

  「好。」


第683章 夢中的婚禮(五)

  這天晚上的夜空澄淨如水,似乎預兆著第二天是個好天氣。

  柯南三人在鶴岡八幡宮吃完晚飯,從第三鳥居出來,走上門口的葛段開始往車站的方向走。柯南正拿著手機跟目暮警部通話,目暮警部跟鶴岡八幡宮的人聊完,一轉頭帶來的兩個小孩子都不見了,急得差點腦袋冒煙。柯南干笑著在電話裡向這位負責任的警部道歉,順便解釋他們遇到了認識的人准備跟對方一起走,就不回去找他們了。

  夜晚的風已經沾上了秋末的寒氣,最好的賞櫻時節再次被他們錯過去了,葛段兩側的櫻花樹已經是滿樹秋黃。

  「名偵探。」

  走過一片飄到腳底的落葉,基德忽然在安靜的夜色中意味不明地開口,「我還以為那個問題會是我先問出來。」

  柯南剛掛斷目暮警部的電話,聞言無奈,「你還要跟我爭這個?」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一直自詡自己是理性的像征嗎?居然也會被夢裡的感情影響,讓我有些大開眼界啊。」

  聽到這句話的灰原哀下意識抬頭,就見到走在前頭的人沉默了一瞬,顧左右而言他,「你沒有被影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基德比某個別扭的名偵探坦然多了,「來看她啊。」

  「……」

  「看她在神社裡過得還不錯的樣子我就放心了,應該是八幡大神大人或者源氏那些厲害的祖先們做了什麼吧。能夠托夢給我們應該也會提前托夢給神社的人?不過難道她真的是因為這個案子來的嗎?八幡大神大人是不是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擺在他們面前的事實驗證了神明,至少是八幡大神很有可能是真的存在的,然而這樣都敢開口置喙,某位怪盜果然是一如既往地膽大包天。

  而某個膽大包天的怪盜還在繼續,「話說回來名偵探,你發現了嗎?她看出來了,我們其實是衝著她來的。」

  柯南:「……看不出來才奇怪吧。」

  這位姐姐從來都不是什麼熱情好客的人設,聽到他們要詢問案件相關的問題後,不但邀請他們坐下來說話,還在談完後留他們用飯,就算他們作為小朋友在她那裡有優待,這待遇也明顯太超過了。

  柯南揉了揉眉心,「算了,反正我也沒覺得能夠瞞著她。」

  基德笑了笑,揚起手裡那個文件袋,慢悠悠越過他走到前頭,「這個文件我就暫時拿走了。」

  「啊,你發現了什麼嗎?」

  「差不多吧,等調查清楚再告訴你。明天上午我就不去和你們會和了,她就拜托你了。」

  基德清瘦筆挺的身影在夜色中慢慢走遠,凝望著這人的背影,小偵探無言地吐槽,「誰拜托誰啊?」

  方才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柯南提到在警方那位俄羅斯死者的背包裡發現了松田陣平的名片,這位警官之前曾經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那位死者可能原本打算要去找他。源輝月似乎對這條線索有一些興趣,打算來東京看看,他們當然順勢提出可以給她帶路作陪,於是幾人又約好了明天早上在澀谷見面。

  將手機揣回口袋,柯南從頭梳理著今天得到的那位山田神官的信息,灰原哀忽然在他身後開口,「那個人告訴你的情報,你不打算告訴她嗎?」

  「啊?」他回頭看去,隨即略有遲疑,「我之前就想問了,你說的『那個人』是?」

  「那位安室桑。」

  灰原哀的視線從眼尾掃過來,帶著一點斜睨的意味,「別裝了,那個人是公安警察吧。雖然我在那個世界被你們成功糊弄過去了,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醒過來之後再對照我們這邊發生的事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覺得我是小傻子嗎?」

  「額……」

  柯南思考兩秒,發現找不到辯駁的地方,只好默默叮囑,「就算知道了——」

  「我不會說出去的。」灰原哀繼續問,「所以呢,你今天下午出門就是去見他了吧?他告訴了你什麼?你打算瞞著她嗎?」

  「我不是打算瞞著她,只不過……」

  柯南無聲吐出一口氣,「只不過我覺得,有些事情他可能更願意自己當面跟她說。」

  灰原哀微怔,「跟那位松田警官有關?說起來這起案件發生之後我就一直沒見過那位安室桑露面,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柯南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夜風拂過撥開名偵探額前的碎發,在他的眼底飄落了一點模糊不清的影子。

  凝望著他的神情,灰原哀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她踩著腳底的石板繼續往前走,語氣一轉,「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還真是厲害。」

  「啊?」

  「都已經發生了可以證明神明和另一條世界線存在的事情了,你們居然還能這麼專注地關心案子,真不愧是偵探。」

  「額,」被吐槽的名偵探嘴角一抽,鎮定了一天的語氣中終於多出一絲麻木,「我們也沒有辦法做其他事了吧?如果八幡大神真的存在還是輝月姐姐的祖宗的話。」

  按照基因的相似性,那個世界的源輝月姐姐如此的任性和難搞,八幡大神作為源氏氏神和她的祖宗,任性和難搞程度只會比她翻倍。

  而且祂還是神明,神明!

  一個有著源輝月智商和能力的神明,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大家除了一起手拉手躺平難道還有什麼掙扎的余地嗎?

  八幡宮,送走了送上門的三個小孩,源輝月正好正在對身邊的巫女說,「我去本宮看看。」

  兩位被交代要滿足神子大人一切要求的巫女妹妹立即給她引路。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靜謐的神社中人聲散盡,終於有了些神聖場所的清靜。

  大石階下的母子銀杏在夜風吹拂下發出溫柔的沙沙聲,她在風聲中踏上石階走到本宮門口,看了一眼頂上的八幡宮牌匾,腳步一抬就邁了進去。

  神社中供奉的神牌依舊和白日一樣靜立在祭台上,她站在神牌面前,靜靜凝望了好一會兒,終於微微皺起眉。

  「你到底想干什麼?」

  神牌安靜無聲,神明理所當然沒有回答。

  她在神社裡站了一會兒,終於低低「嘖」了一聲,伸手在八幡大神的貢品裡撈走一個蘋果,不太高興地咬了一口,轉身走了。

  .

  第二天果然是個晴天。

  源大小姐是昨天來到這裡,當天日期是十月十號。她在神社過了一晚,日歷也往前翻了一頁,來到十月十一號。

  八幡大神忽然從沉睡中醒來還給他們的世界送來了一個祖宗,這個秘密消息暫時只在宗教界高層之間流傳。普通人並不知道世界觀的顛覆,還在按部就班地繼續著他們平凡的日常,甚至還喜氣洋洋地准備過洋節。

  距離萬聖節還有大半個月,沿街的商鋪已經開始提前預熱,南瓜和骷髏頭的標志占領了整條街道。源輝月在澀谷站前下車時,正遇上一隊小青年踩著滑板畫著稀奇古怪的妝容從旁邊飛馳而過,其中有個不要命的小崽子還扭過頭來,衝她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她挑了挑眉,回頭看去。該小傻子吹完了口哨還在往她的方向看,一臉得意的笑,只是笑了沒三秒,後面一根不解風情的電線杆朝他直挺挺撞過來。

  「嗷」地一聲慘叫響徹大街,這個作死的小朋友霎時間人仰板飛,跟他一起的損友們聞聲回頭,居然也沒急著去扶他,而是迅速抓住這個機會停在原地大聲嘲笑起來。

  一時間整條長街都盈滿了快活的空氣,源輝月無言地從那個方向收回了視線。除了源氏在東京和京都的本宅之類的和源氏有關的地標性建築沒了,這裡其他地方倒是和她熟知的東京一模一樣,連滿大街作死的小蠢貨們都沒有任何區別。

  老實說,這種感覺還挺奇妙。

  神社的巫女妹妹跟在她後頭也下了車,依舊不死心地在試圖勸說,「還是讓我們跟著您吧,神子大人,萬一出了什麼意外……」

  源輝月淡定拿出手機,「八幡大神會保佑我的。」

  神明保佑這句話放在其他人那裡只是一個美好的祝願,但在她這個貨真價實的神子身上,這就是個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實。

  兩位巫女妹妹聞言果然露出了一絲遲疑,「就算是這樣,您身邊也不能沒有人服侍……」

  「我就在東京轉轉,不用那麼多人。司機留下,你們走吧。」

  她打算在東京多留幾天,鶴岡八幡宮當然不會讓他們的神子大人每天在東京和鐮倉之間來回奔波,在得知她的打算之後,立即就在東京給她准備好了住所。她原本是讓他們都回住所那邊去等她,現在好歹退了一步留下了司機,兩位巫女妹妹遲疑片刻,大概是看出她的確不太想要人跟著,終於沒有再堅持。

  「那我們先回去收拾那邊的屋子,神子大人午飯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神子大人表示還沒有想好,到時候再告訴她們。她們在路邊上停留的這一會兒工夫,大概是實在顯眼,約她們在這裡見面的另外幾個小孩子很快就找了過來。

  柯南身後還跟著一個皮膚健康的少年,他走到跟前時乖乖給他們做介紹,「這是服部平次哥哥,也是一個偵探,他也想要一起調查這個案子。」

  源輝月的視線順著他的介紹剛移過去,那名叫做服部的少年就一個健步衝了上來。

  「源姐姐你好啊,昨晚在神社休息得怎麼樣?吃早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們一起?」

  他的態度簡直有種過分的熟稔,像是在招呼哪個親近的長輩,看過來的眼睛熱烈又明亮,像正午的太陽。

  源輝月太陽的光晃了一下神,稍微怔了一瞬才跟他伸過來的手握了握,表示自己是吃過飯過來的,昨晚上也休息得不錯。

  柯南默默把往前衝得太過的服部拽回來推到一旁,「新一哥哥昨天看到那份資料之後好像有什麼發現,他先去調查了,說是有結果會回來跟我們分享。源姐姐你現在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除了他和服部少年,昨天的灰原小妹妹並沒有來,她往後看看,見沒有其他人了,轉身示意他們上車,「你昨天不是說那位松田警官三年前唯一跟他的搭檔分開的那段時間,有可能去過墓地掃墓嗎?」

  柯南:「額,對。」

  在那位俄羅斯死者身上找到的松田陣平警官的名片上,印刷的職位是警視廳搜查一課。而松田警官在三年前殉職,殉職前一周才從□□處理班調到搜查一課三系,而印刷的名片到得更晚,在他入職三系的三天後。

  「松田警官在調到搜查一課之後,跟他搭檔的是一位叫做佐藤的女刑警。根據她的回憶,她沒有看到過松田警官給外國人遞過名片,所以事情應該是發生在他跟她分開的那段時間。」

  柯南小朋友宛如一個搜索百科,邊上車邊報出一串線索,「但在十一月四號、五號還有導致他殉職的那場爆炸案發生的七號,他都沒有單獨行動過,甚至連下班後也留宿在了警視廳內,所以只有六號那天下午。他們因為某起案件分開調查,松田警官回來的時候,佐藤警官發現他口袋裡多了一串念珠,所以那個時候他應該是去祭奠了什麼人。」

  「這樣啊,那我們也去那裡看看吧。」源輝月帶上副駕駛的車門,對司機平靜道,「去月參寺。」

  司機領命啟動汽車,後座上正要報出萩原研二墓地所在位置的柯南微微一怔。


第684章 夢中的婚禮(六)

  「萩原研二警官是松田警官的同期,和他同屬爆炸物處理班,在七年前的一場爆炸事件中因公殉職。松田警官就是為了調查那起爆炸案才從爆炸物處理班調到搜查一課的,在萩原警官殉職那天,也就是三年前的十一月七日,那個爆炸犯再次發出了預告,松田警官也在那一次事件中殉職了。」

  行走在一排排墓碑中間,柯南跟在源輝月身邊給她進行前情提要。

  月參寺是檀那寺,謝絕參觀。他們來之前,服部少年原本准備拿出自己關西名偵探的身份說服管理寺廟的僧人,沒想到剛一到門口,月參寺的住持已經在門前等著了。

  這位被寺廟的煙火熏出了一點佛性的老和尚雙手合十,對著源輝月行了個大禮,然後就恭敬地退到一旁,很清楚他們來做什麼的似的自覺地准備引領他們進門。

  柯南和服部:「……」

  兩個名偵探默默看向大概是提前幫他們打了招呼的司機,司機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他們這才想起來源輝月現在的身份是被八幡大菩薩送過來的神子,這麼震撼的消息,宗教界大概是已經傳遍了——總感覺換了個世界這位姐姐的地位非但半點沒有下降,甚至愈發誇張了。

  月參寺的僧人如此配合,反倒省了他們解釋的力氣。跟隨著住持的引領行走在寺廟的墓地裡,秉持著來都來了那就順便掃個墓的精神,源輝月懷裡還抱著一束花,是在附近的花店剛買的,她聽著柯南的講述淡淡開口問,「所以說,萩原和松田兩位警官的犧牲都是同一個犯人干的?」

  「對……」

  抬頭望著她的神情,柯南連忙解釋,「不過當年策劃了那起爆炸案的凶手在半年前已經被抓到,關進監獄了。」

  「是嗎?」源輝月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判死刑了嗎?」

  「判是判了……」

  那位炸彈犯行事如此囂張,還害死了兩位警察,行事惡劣,再加上爆炸罪本身就在死刑範圍內,上法庭時自然是被法官干淨利落判處了死刑。只不過被判刑和能夠順利執行是兩碼事——

  「法務大臣不肯簽字?」

  「額,對。」

  源輝月似乎輕輕笑了一聲,笑聲中意義不明。日本曾經是世界上第一個廢除死刑的國家,但後來出於某些原因又重新恢復了死刑。但即便刑法中恢復了死刑這個條目,但死刑的執行還需要法務大臣簽字。

  這條法律於是就顯得像是在讓法務大臣親手殺人,所以許多在這方面有心理障礙的人在自己任期內都不肯主動簽下這個允許,反正法務大臣的任期也就一兩年,大可以找借口拖著,拖到任期結束讓自己的下一任去簽。諸位「品行正直」的官僚們,全都不願意讓自己手上染上鮮血,所以許多被判處死刑的囚犯們就這樣一任一任拖了下來,其中被關押時間最長的囚犯甚至被拖了四十多年,還登上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柯南不太清楚源輝月對死刑的態度,但料想她甚至源宗政大概都是不愛慣著法務大臣這種「潔癖」的。至少源氏大魔王統領政壇的那條世界線,當時的法務大臣似乎就是個強硬派,簽字簽得無比爽快,從當初差點造成萩原研二殉職的那個炸彈犯到煙火師,再到John Walker的其他殺人魔徒弟們,被判處死刑之後執行日期幾乎沒多久就提上了日程。

  所以這位源氏繼承人對他們這邊的政壇大概率是挺看不上的。

  名偵探一頓,忽然覺得這個話題好像有點危險,試圖轉移注意,「不過那個炸彈犯還是死了,他前段時間從關押的監獄越獄,然後遇到了一起爆炸事件,在事件中喪生了。」

  「嗯?」

  源輝月回頭,「都被關起來了還能從監獄裡跑掉?」

  「額……」

  話題忽然從無能的法務大臣轉移到無能的監獄警方,似乎也並沒有好轉多少。

  但源輝月似乎終於對此有了一點興致,「誰干的?」

  「這就是重點,」柯南神色認真了幾分,「炸死那位爆炸犯的炸彈,據當時的目擊者說跟昨天上午在神社爆炸的炸彈非常相似。」

  好在源輝月並沒有問當時的目擊者是誰,也沒問他的情報都是從哪裡來的,聞言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呢喃,「同一個人?」

  正好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在前頭引路的住持停在在一個墓碑前,開口介紹,「這就是那位萩原先生的墓地了。」

  幾人同時腳步一頓,源輝月抬頭望過去。

  時值秋末,寺廟裡的林木已經開始泛黃。院落一角還種了幾株楓樹,一片紅艷艷的葉片正好被風送過來,落在墓碑腳下。除了這片剛來的落葉,萩原研二的墓地前很干淨,很顯然即便松田警官殉職了,這幾年也不乏有人前來灑掃祭拜。

  月參寺住持:「這位萩原先生的事我記得還算清楚,直到幾年前,每到他忌日的前一天都會有四個青年一起來這裡給他掃墓,他們說自己是萩原先生的同學。」

  距離萩原研二的忌日還有將近一個月,大概今年還沒有人來過。源輝月在墓碑前靜靜蹲下身,拆開從花店買來的花束,開始往供物台上插花。

  「只不過最近幾年來的人越來越少了,直到去年只剩下了一個人,物是人非啊……」

  「這樣嗎。」

  她朝後伸出手,柯南將手裡的線香給她遞過去,看著她將香點燃。

  裊裊的青煙升起,逸散在墓碑前,空氣中頓時多了一點檀香特有的清靜香味。

  「所以最後那個人的名字是?」

  「似乎是姓降谷,我記得聽到過其他幾位稱呼他『零』。」

  「降谷零……嗎?」

  她把線香放到墓碑前,服部平次自覺拎著水桶上前一步,把勺子遞給她。

  潺潺的水聲順著墓碑滾落,底下的基石暈開一圈圈的深色波紋。

  大概是見他們還有話要談,住持大師將他們帶到這裡後又合掌朝源輝月行了一禮,就體貼地退下了。

  將最後一勺水輕輕淋在墓碑上,源輝月抬眸望向墓碑上的名字,有幾秒鐘的時間,她周圍的氛圍忽然變得非常安靜,連柯南都有些猜不出她在想什麼。

  好一會兒過後。

  「那幾個人都是警察?」

  名偵探回過神,「是。」

  「所以後來來的人越來越少,是因為其他人都犧牲了嗎?最後還活著的只剩下了那位降谷君?」

  「……是的。」

  「這樣啊。」

  墨色的眼睫斂下,源輝月終於從墓碑前站起身,一手伸進大衣口袋,拿出來一串不知道什麼時候准備的念珠。她把念珠繞到指間,雙手合十,微微閉目,終於不再說話。

  柯南正望著那串念珠微怔,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力道暗示似的把他的衣角扯了扯。

  他回頭壓低聲音,「怎麼了?」

  服部平次一張帥臉上滿是復雜,「那位降谷警官該不會就是……」

  「呵呵。」柯南干笑,覺得降谷警官的馬甲真的有點藏不住了,「你知道也不要說出去。」

  「我又不傻。」

  服部摸著下巴望了望墓前的人,又回憶了一番夢境中那位安室桑的表現,到底沒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嘶,源姐姐那位前男友果然就是他吧?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是在演?這也太厲害了吧?」

  「……的確很厲害沒錯,而且我多少希望你能向他學習一下。」

  「啊?」

  「剛剛在澀谷站前見面的時候。」柯南提醒,「你表現得太明顯了吧?用自來熟都說不過去了!」

  服部:「哦,因為我的確沒打算掩飾啊。」

  「哈?」

  「就算我想裝,你覺得以源姐姐的敏銳,她會看不出來嗎?」關西名偵探意外地坦誠,「反正也瞞不過去,還不如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額……」

  「而且,」服部平次抓了抓頭發,有點遲疑,「雖然我也不知道以源姐姐的心理素質,忽然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會不會不安,但是如果有人明顯表現出對她很熟悉的話,應該會好一點吧……我是這樣想的。」

  柯南微微一怔。

  就在這個時候,墓地入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位名偵探迅速停止談話,齊齊抬頭望去,就見到一對舉止親密的男女正從入口走來。男人手裡還拎著一只木桶,似乎也是來掃墓的。

  等他們走到近前,柯南意外發現居然還是認識的人。與此同時對方似乎也認出了他,腳步意外地一停,「你是……那天的柯南小弟弟?」

  「村中警官。」

  柯南禮貌打招呼,轉身給也注意到了來者的源輝月和服部做介紹,「這一位是目暮警官的同期村中警視正,還有警視正的未婚妻克裡斯蒂娜姐姐。」

  就在幾天前,名偵探毛利小五郎接到了委托要和目暮警部一起負責一場婚禮的安保工作,婚禮的新人就是這對夫妻。大概是同期單身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有了心愛的人,目暮警部對這場婚禮十分看重,還專門搞了一次現場演習。名偵探在不明情況之下也受邀參與了那場婚禮演習,和這對新人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給意外遇到的雙方做了介紹,柯南望著他們手裡的花有點疑惑,「村中警視正今天是來掃墓的嗎?」

  「是啊,克裡斯蒂娜有一個好友就葬在這裡。馬上要到她的忌日了,所以我陪她來探望,順便把我們要結婚的消息告訴她。」

  柯南順勢看向他身邊的人,村中警官的未婚妻克裡斯蒂娜是個金發外國美人,他們說話的工夫,她的目光不知為何一直落在源輝月身上,眼睛亮閃閃地。等他們進行完必要的社交流程,她立即就迫不及待開口,「我昨天在電視裡看到您了,您是鶴岡八幡宮的巫女嗎?還是說是神官?您昨天穿的那件禮服叫做唐衣吧?我還只在書裡看到過,第一次見有人穿出來,真漂亮啊。」

  「克裡斯蒂娜……」

  村中警官一手拉住自己過分熱情的未婚妻,連忙替她道歉,「抱歉,克裡斯蒂娜她一直對日本的神道教文化很感興趣。」

  「額,原來是這樣啊。」

  柯南默默回望身後,大概是經常遇到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對她感興趣的人,源大小姐的態度很淡定,只衝這位熱情如火的金發美人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你好」。

  「柯南君你們應該也是來祭拜的吧,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拉住自己還有話想問的未婚妻,村中警官知情識趣地衝源輝月和服部平次點點頭提出了告別。

  直到他拉著克裡斯蒂娜跟幾人分開走遠,金發美人似乎也終於察覺到什麼,「怎麼了,我剛剛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啊,當然沒有。」

  望著自家未婚妻面上小心的神情,村中努連忙解釋,「只不過那位源小姐看起來似乎是個不喜歡別人打擾的性格,所以還是不要拉著她多問了,你要是對唐衣感興趣,我們再找其他神社看看如何?」

  克裡斯蒂娜雖然是外國人,但卻難得是個溫和柔順的性格,聞言果然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在回頭朝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後,她到底還是有些好奇,「那位源小姐是哪個世家的大小姐嗎?我在電視上看到她的衣服上有龍膽花紋,是不是就是日本這邊的家徽?」

  「對……」村中警官也遲疑地回頭,「笹龍膽是源氏的家徽,說起來那位小姐好像也姓源,但是現在應該已經沒有源氏了才對……」

  他頓了頓,覺得無論如何這些事應該也跟他們沒關系,於是一手攬住身邊人的肩略過這一茬,「宮本桑的墓地到了,就是這裡吧。」


第685章 夢中的婚禮(七)

  離開的時候依舊是月參寺的方丈招待妥帖地一路將他們送到門口。

  因為經常有人來掃墓,月參寺的位置雖然偏,旁邊也配置了一個停車場。鶴岡八幡宮派來照顧源輝月的司機沒跟他們一起進去,就在停車場等著,從寺廟門口到停車場還要走一小段路。

  在寺門口跟方丈告別的時候,源輝月隨口問,「剛剛那兩位,往年來過嗎?」

  方丈搖了搖頭,似乎也有些疑惑,「沒有。」

  正在思考其他問題的柯南立即將注意力移了過去。

  「說起來的確有點奇怪,那位克裡斯蒂娜桑自稱是宮本桑的好友,但往年好像從來沒見她來過。她的日語聽起來這麼標准,應該是常年居住在日本吧,不存在距離上的困難才對。」

  說到這裡方丈似乎想到了什麼,「說起來,那位宮本桑好像也是在一起爆炸事件中去世的,就在三年前。」

  柯南當即追問,「那位宮本桑的全名是什麼?」

  「叫做宮本安娜。」

  「外國人?」服部詫異插嘴,「居然直接葬在日本這邊的墓地了,是混血嗎?」

  「啊,的確是混血。似乎其他父母親戚都已經不在了,據說當年爆炸案發生之後好久都沒有人去警視廳認領遺體,最後還是一個她的好友從神奈川趕來了東京幫她收殮送過來安葬在這裡。那個朋友後來就沒有再來過了,將她的墓地拜托給了寺廟代為照顧。」

  方丈似乎對她印像挺深刻,說到這裡嘆了口氣,「這些年也一直沒有其他人來看過她,墓地也只有每逢盂蘭盆節寺廟裡幫忙灑掃。」

  幾句話間柯南已經在手機上搜索出了當年的新聞,隨即有些意外地發現導致那位宮本桑死亡的爆炸事件和山田神官父母的爆炸案相隔不久。

  服部:「您還記得那位送宮本桑過來的好友長什麼樣子嗎?」

  「我只記得是一名日本男性,身材很高大,面相有些凶悍。」方丈努力回憶,「來的時候穿了一身黑漆漆的西裝,口音上聽不出太多地域區別,其他就有些記不清了。」

  「這樣啊。」

  柯南收起手機,看向源輝月。似乎是見他們問題已經問完,她衝方丈微微頷首,禮貌致謝道,「謝謝大師。」

  「阿彌陀佛,應該的應該的。」

  直到他們離開寺廟,走在去往停車場的路上,柯南見四下無人遂直接開口,「源姐姐你覺得那位克裡斯蒂娜桑有問題嗎?」

  源輝月正不知道在給誰發郵件,「我只是感覺她好像對我過於感興趣了,而且雖然表現得很親密的樣子,但是對於她身邊那位村中警官,她好像並沒有多少感情。」

  後半句話就是兩位名偵探沒料到的了,兩人齊齊一怔。

  「誒?但是她和那位村中警官不是都快結婚了?」

  「誰知道呢?就算結婚也不一定非要有感情吧,或者一方有感情,另一方更看重的是其他東西也說不定。」

  「額……」

  柯南一聲干笑,立即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日本警察的工資其實相當不錯,更不用說村中警官還是前警視正,本人也是目暮警部那一屆中的翹楚。雖說因傷退休,但以前積累的人脈關系都還在,他一看就是個沒有多少惡習的人,存折上的數字大概也很可觀。

  「所以那位克裡斯蒂娜小姐,額,有點看不出來啊……」服部摸著後腦勺有些驚嘆,「不過源姐姐你怎麼發現的?真厲害,我怎麼完全沒看出來?」

  「對比出來的。」

  源輝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沒繼續解釋跟誰對比,而是腳步一停,「我去一趟洗手間。」

  「哦,好的,要不要我們陪……」

  柯南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說話沒過腦子的關西名偵探,朝她笑得十分乖巧,「源姐姐去吧,我們去車上等你。」

  思緒還停留在村中警官的感情問題上的服部平次終於反應過來,「額……沒、沒錯,那個,源姐姐一會兒見。」

  衝他們擺了擺手,源輝月腳步一轉,拐向不遠處的公共洗手間。

  洗手間的位置在寺廟的側面,門口有一條長長的小道,兩側樹木茂盛,灑滿濃蔭。源輝月跟柯南和服部分開,拐過寺廟牆角,一路走到那片濃蔭下。隨即她沒有繼續沿著道路往前,而是在圍牆邊上停了下來。

  「你們來找我的?」

  幾秒鐘的安靜過後,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從她身後的樹叢間走出來。她漫不經心轉過身,身後果然出現了幾個身著西裝身材精悍的陌生人。

  為首的青年對上她的視線的瞬間,不知為何低下了頭,從胸前拿出證件。

  「公安部,風見裕也。我們的確有一些事想要找源小姐,不知道能否耽誤您一段時間,請您跟我們去見一個人。」

  這位風見君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什麼,態度客氣得簡直不像是她印像中慣來趾高氣昂的公安警察,見她眉梢一挑,他生怕她誤會似的連忙解釋,「他本來是想親自來見您,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不方便在外面走動,只能讓我們來請您過去。」

  掃過他手裡的公安證件,又打量著這位名為風見裕也的公安面上不知從而來的緊張,她原地思考幾秒,淡淡一點頭,「走吧。」

  風見連忙側身讓開道路,「接您的車在這邊,另外——」

  源輝月淡定地路過他,伸出手。

  風見低著頭恭敬地把眼罩放進她素白的掌心裡,「非常抱歉。」

  .

  載著她的汽車似乎開進了某個地下掩體,源輝月下車時不耐煩地把眼罩摘了,領路的公安並不敢說話,只抬起手繼續將她引進一座電梯,「這邊請。」

  他直接按下了最底下的數字,電梯徐徐下行,最終停在底層。電梯門後頭還有一扇金屬柵門,電梯剛一停穩就「嘩啦啦」地自動朝兩側滾開,讓出一條通往掩體中央的道路。

  這地方也不知道已經是地下多少層,四壁空而寂靜,只有天花板中央一頂並不算明亮的頂燈照亮了中央一小片區域。

  空曠的底下掩體中央是一個玻璃牆圍成的房間,大半面積都隱藏在陰影裡,源輝月的視線剛移過去就猜出了這個房間的大概用途,腳步一頓。

  就在這時,一串響亮的電話鈴聲平地而起,突兀的動靜撞在空曠的地下,瞬間激起幾圈回音。玻璃牆前幾步遠的位置立著兩面承重柱,來電的電話就掛在柱子上。

  她的視線往那頭落了幾秒,慢條斯理走過去拿起話筒。

  「抱歉,用這種方式請你過來。」

  清朗的青年聲音從電話裡傳來,線路裡響起極輕的腳步聲,她抬眸看過去,隔著面前的玻璃牆,一個修長筆挺的身影從陰影裡緩緩走到燈光下。

  「我叫做降谷零,源小姐應該已經從月參寺的方丈那裡聽過我的名字了。」

  室內的燈光一寸一寸照亮了他的眉眼,青年優越的輪廓終於完全出現在她視野裡,灰藍色的眼瞳像覆著雪光的天空。

  源輝月對上那雙筆直看向自己的眼睛,慢悠悠挑了挑眉。

  「的確聽過。」

  .

  與此同時,停車場。

  服部平次抬起手第三次確認手表上的時間,又望望旁邊老神在在的司機,終於沒忍住,轉身湊到柯南耳邊。

  「喂工藤,源姐姐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你在她身上放定位器了嗎,打開看看?」

  柯南:「……」

  柯南:「當然沒放。」

  「誒?」

  「你意外個什麼?那段夢境到底給你增添了什麼錯誤印像?我真的不是一見面就往別人身上放定位的控制狂吧?!」

  服部平次納悶,「我還以為你情況比我更嚴重呢,難道沒有嗎?」

  「什麼?」

  「從夢境中醒過來意識到源姐姐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時候,我當時可難過了。」關西名偵探坦誠得讓人意外,「所以在發現她忽然來到我們這邊的世界後,老實說我到現在還覺得像是在夢裡,甚至有點擔心一不小心就醒了,所以剛才她離開的時候我差點就跟上去了。」

  柯南:「……」

  所以原來那並不是你說話沒過腦子,而是差點真的打算陪她過去嗎?

  「你經歷的事情比我更多吧?還跟她一起生活了那麼久,按理來說應該比我更緊張才對啊。」服部疑惑地低頭研究他,「為什麼好像還很鎮定的樣子?」

  「……」

  沉默幾秒後,名偵探意外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你之前不是還問我安室桑去哪兒了,為什麼一直沒出現嗎?」

  「對啊……啊!所以源姐姐是去見他了?」關西名偵探的注意果然很好轉移,當即恍然大悟,「難怪,是安室桑要告訴她松田警官跟佐藤警官分開那段時間發生的事了?」

  「差不多吧。」

  柯南心不在焉地低頭看了看手表,「所以可能還得等好一會兒,畢竟路上就……」

  就在這個時候,車窗上忽然傳來幾聲輕輕敲擊的聲音,像幾聲禮貌的敲門。柯南意外地循聲抬頭,就見到一個剛剛還跟他們打過照面的人正站在汽車外,雙手交疊著垂在身前,垂眸朝他們看過來。

  「克裡斯蒂娜桑?」

  柯南詫異地放下車窗玻璃。

  「你們好。」站在外頭的異國美人衝他笑了笑後禮貌打招呼,她往車內張望了兩眼,微微遲疑片刻後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那位源桑在嗎?我有點事想要找她。」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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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夢中的婚禮(八)

  地下掩體裡,厚厚的牆壁和空間上的距離幾乎隔絕了一切來自外界的聲音。

  風見裕也將源輝月送到後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直接離開,而是站在了距離他們幾米外的地方安靜地垂著腦袋等待命令。

  直到這個時候,他緊張了全程的心跳才終於回到規律節拍,但動靜依舊大得讓他懷疑有心跳聲鑽出他胸腔傳到了外頭——夢境中殘留的影響太大,風見警官開車載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小姐卻好像恭恭敬敬請了一枚核彈回來,引爆器還不在他們手上得看核彈自己心情那種。

  表面上一張撲克臉實際上已經麻了一路的風見默默平復著呼吸,聽著不遠處光亮下的兩人正一派平靜地做著自我介紹。

  過於安靜的地下掩體內,聯系房間內外的電話並不能完全收音,他聽到從線路中漏出來的自家上司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甚是比他有出息。兩個人甚至禮貌地走了一遍基礎社交流程,隨即核彈小姐終於懶得啰嗦,直接進入正題,「看來那個炸彈犯已經找過你了。」

  「沒錯,三天前,公安收到匿名舉報,策劃了七年前的淺井別墅爆炸事件和三年前杯戶游樂場爆炸事件的炸彈犯山上周平已經從所關押的監獄越獄。舉報消息中給出了他即將出現的位置,我帶著下屬前去那個位置探查時,遭到了凶手的伏擊。」

  他的上司也同樣利落而干脆,「這個就是那個時候被帶上的。」

  他悄悄抬頭,玻璃牆後的金發青年正帶著一個項圈炸彈,他說到這裡時修長的手指在那個炸彈上點了一下,語氣平靜得好像那玩意兒遠在杳無人煙的千萬公裡之外而不是正帶在他脖子上似的。

  源輝月的視線落了過去,「他沒跟你提什麼要求?」

  降谷零:「沒有,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我和下屬到達舉報信息中的地點時,山上的確准時出現在了那家停車場。當時他神情慌亂,脖子上正帶著一個和這個一模一樣的炸彈,現在想來,他應該就是為了把我引出來故意放出的誘餌。」

  「液體炸藥啊,雖然說國外的恐怖分子在進行恐怖襲擊時使用的炸彈已經迭代到這裡了,但是這種炸藥目前在國內還算比較少見吧。」

  「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所以我猜測那位犯人有可能是外國人。另外,雖然液體炸藥的制作工藝相較而言比較簡單,只要具備基本的化學和物理知識就能調配出來,但是這個炸彈的結構本身其實非常精密,而且爆炸後的特征也和普通液體炸彈不同。三年前我曾經見到過一次……」

  就跟夢境中的場景一模一樣,這兩個人飛快地進入工作推理狀態,一問一答間幾乎有種理所當然的默契。

  「源桑你應該也查到了,三年前的十一月六號下午,那天我們同期的幾人久違地在一起聚了聚。那天是萩原研二忌日的前一天,我們幾人每年都會在那天下午去月參寺給他掃墓。結束之後我們幾人一起離開,順便將松田送到澀谷站附近,然後就在那裡遇到了事件。」

  金發青年平靜地敘述,「當時路邊有一個的巡警說有人偷偷溜進了廢棄大樓,在裡面打架鬧事。拜托班長他們去叫支援,我和松田率先進入大樓查看情況,然後在三樓某個房間裡找到了一個被人綁起來的俄羅斯人。將他松綁之後,松田給了他一張名片讓他先去找警察求助,那張名片應該就是昨天那起爆炸案裡,在那位外國死者身上發現的那項證物了。」

  「也就是說,他就是當年你們救下來的那個人?」

  「我看了畫像師根據現場目擊者口供畫出來的死者畫像,應該就是同一人。」

  降谷零頓了頓後繼續,「將那名外國人放走後,我們跟著傳來的動靜找到那間屋子深處的房間,然後就發現了正在調試炸彈的神秘人和他面前已經完成的炸彈。」

  他簡略概括了之後發生的事,無非是他們和那位神秘人之間發生了一起追逐戰,雖然對方右臂中了諸伏景光一槍,但是還是被他逃走了。

  「那枚炸彈原本已經被松田成功拆除,送往某個掩體進行分析,但在將裡面的液體成分鑒定出來之前,炸彈就被莫名引爆,也導致了當時在場的五名工作人員去世。」

  「沒查出來被引爆的原因嗎?」

  降谷零神色略有凝重地搖了搖頭。

  源輝月於是垂眸思考片刻,慢條斯理的從龐大的信息量中摘出一條線。

  「你兩次見到那位神秘的炸彈犯時,對方的衣著打扮都都是一樣的,身著黑色長袍,臉上帶著一個瘟疫醫生面具?」

  「沒錯。」

  源輝月挑眉,「聽起來像是他的標志性形像,在cos死神嗎?」

  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凶殘炸彈犯忽然和cosplay這個詞放到在一起,多少有些違和,風見低著頭正感覺到一股莫名熟悉的源小姐對罪犯特有的「王之蔑視」,就聽到她意外地並沒有接著嘲諷,而是正經分析道,「如果那位犯人不是個動漫看多了的中二病,他選擇這種形像應該和本人所屬的文化圈有關,如果是日本人會更傾向於般若或者大天狗之類的面具,而瘟疫醫生是歐美地區的恐怖故事。」

  「也就是說,源桑認為我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那位神秘的炸彈犯的確是外國人嗎?」

  「至少他自小接受的肯定是歐美文化圈的教育。」源輝月問,「你和諸伏君兩個人都沒把他攔下來,聽起來那個人似乎挺厲害,外國間諜和國際殺手,你覺得哪個可能性比較大?」

  「外國來的間諜應該會更加注意低調,那位犯人當時明知道我們是警察還故意跑回來跟我們動手,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他的作風更像是國際殺手。」降谷零開始點名,「風見。」

  風見裕也連忙背脊一挺,端起平板電腦走上前。

  「我之前也往這個方向猜測過,讓下屬搜集了具備相關特征的國際殺手的資料。只不過液體炸彈的泛用性太廣,不少人都用過它當做刺殺手段,暫時沒辦法鎖定具體目標,查到的名單都在這裡了。」

  源輝月接過平板掃了一眼,忽然問了句題外話,「降谷君你的身手應該挺不錯吧?」

  金發青年微怔,「……可以這樣說。」

  「所以按理來說,要在你活著的情況下在你身上裝上炸彈,比直接設陷阱暗殺你難度大多了。」她不緊不慢從平板上抬眸,「你好像一直都沒有說明,當時發生了什麼?那位犯人還有其他同伙嗎?還是說他當年在中了一槍之後,實力反而逆向增長,遠超預料了?」

  頂上的吊燈在她眼底落下一層薄而明銳的光,那雙湛藍色的眼瞳看起來依舊波瀾不驚,似乎只是隨口一問,然而不知為何,周圍空氣好像隨著她的話音落地驀地安靜,風見裕也正准備離開的腳步僵在原地。

  這個問題乍一聽十分正常,了解敵人的實力和是否有同伙也是正當且應有的關心。但此時此刻,他忽然感覺到某種寒氣從周圍倉促的安靜中絲絲縷縷滲出來,沿著他的脊椎骨直抵天靈蓋,凝成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他硬著頭皮正要開口自覺認領責任,防爆室裡的人忽然說道,「因為我當時的指揮出現了失誤。」

  源輝月依然靜靜凝望著他,神色不變。

  「出現了我沒有料到的情況,所以才導致了目前的局面,是我輕敵了。」

  「是嗎。」

  好一會兒,她終於收回目光,並沒有就他話語中的含糊其辭繼續追究,只淡淡打開了手裡的資料。

  降谷零:「源桑問這個問題,是認為那位犯人還有其他同伙嗎?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是至少三年前和最近我遇到他的兩次,現場都是沒有其他人的。」

  源輝月沒說自己有什麼判斷,只繼續問道,「你的同伴當時射中他那一槍,打中了哪個位置?子彈是貫穿過去還是留在他身體內了?」

  降谷零迅速回憶了一遍景光使用的手槍型號和當時的畫面,抬手按在自己的右臂,「在這裡,當時子彈應該是留在他身體裡了。」

  「現場有血跡殘留吧,沒有采集DNA嗎?」

  「當時是秋末,再加上那位炸彈犯穿的衣物很厚,他中槍後似乎也有意做出了防備,很遺憾,後來公安去檢查現場時並沒有找到他的DNA。」

  從三年前到現在發生的和那位炸彈犯人有關的事情並不能算多復雜,很快她就連細枝末節的部分也問完了,源輝月最後慢悠悠抬眸,揚了揚手裡的平板電腦,「最後一個問題,這個是給我准備的?我問什麼降谷君就回答什麼,是不是太過配合了一點?怎麼,這邊的公安警察改作風了嗎?」

  對上她沒有多做掩飾的審視眼神,降谷零從容一笑,「因為我們也接收到了要照顧源桑的信息啊,就算是公安警察也得聽神明的話吧。」

  沒想起來還有這一茬的源輝月:「……」

  那種對外人專用的禮貌又距離的表情終於從她面上褪去了一瞬,連疏離的氣場都被無言的神情衝淡了,黑發美人深吸一口氣,一手按住眉心,神態中終於多出一點鮮活。

  「祂到底通知了多少人……」

  那點鮮活的神情像一縷細碎的光,穿過玻璃牆照在牆後的人眼中,降谷零的呼吸不自覺輕了輕。

  他倏地收回視線,「所以說,風見——」

  再次被點名的風見裕也連忙挺胸。

  「麻煩源桑存下風見的聯系方式吧,如果有什麼需要人手去做的事情,可以直接告訴他。」

  對上源輝月掃過來的目光,風見連忙雙手奉上一張早就准備好的名片,「這個是我的號碼,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

  那張薄薄的卡片從他手裡抽走了,大概是的確有些事情需要人做,或者單純想要了解公安這邊掌握的信息,源輝月打量那張名片兩眼後,將它揣進大衣口袋,衝他懶洋洋點了一下頭,算是接過了這枝殷勤獻上的橄欖枝。

  有關案件的問題全部問完,她也該走了。

  這處地下掩體算是公安部門的秘密基地,當然也沒有留人做客的習慣,但是……

  風見忍不住悄悄看向自己的上司,就見他正平靜地繼續說明,面上的神情依舊是一貫的從容不迫,「電腦中有當時松田拆掉的那枚炸彈的照片和構造圖,包括我們幾人的照片也在裡面,我目前還無法從這裡出去,調查方面拜托源小姐了。」

  源輝月撩起眼皮,注意終於從手裡的資料上挪開。凝望著他脖頸間的炸彈,她淡淡揚了揚下巴。

  「取不下來?」

  「這種液體炸彈的成分似乎並不是常見的類型,到目前為止,公安方面還沒有研究出專門的中和劑。」金發青年一頓,不知為何移開了和她的對視,「雖然還不知道它是定時還是遙控引爆,但是這件房間的牆壁都是強化防爆的特種玻璃,能夠屏蔽信號,即便裡面發生了爆炸,也不會影響到外界。」

  哦,那你呢?

  靜靜凝視他了幾秒,源輝輕輕點頭,模棱兩可地說了句「是嗎」。

  防爆玻璃後的人微微停頓了片刻,似乎是見她沒有其他問題了,於是繼續吩咐,「風見,送源桑回去吧。通過風見也可以聯系到我,如果源小姐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可以找我。」

  朦朧不清的光線下,青年朝她露出溫和的笑容,有種公式化的友善。

  源輝月:「謝謝。」

  風見垂著腦袋上前,往身後一展手臂示意,「源小姐,這邊請。」

  那個纖細的身影跟著他走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連回聲也隨之離開。金屬柵欄再次「嘩啦啦」地滾回,電梯門闔上時,對方抬起眼睫,似乎漫不經心地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也或者是他的錯覺。

  電梯轟隆隆的上行的動靜沿著電梯井逐漸遠去,終於徹底消失在地下。

  降谷零拿著電話重新走回屋子內唯一的桌椅旁,將電話機放回桌面,一手按著座椅扶手坐下。

  那種一派鎮定的從容表情像淡去的光影,他怔楞的在屋內的影子中安靜了好幾秒,終於垂下頭輕輕閉了一下眼睛,指尖有點脫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第687章 夢中的婚禮(九)

  回去時依舊是那位風見裕也警官親自送她回程。

  雖然日本的公安警察在民間向來聲名狼藉,但拋開態度和行事作風不談,但就能力而言的確是精英,只要有需要,他們就能夠做到絕對的仔細周到。至少源輝月被風見警官送回停車場後,雖然還沒見識到其他能力,但先對他的車技作出了好評。汽車行駛一路上非常平穩,她坐在後座上差點睡著了。

  她這段時間一直沒怎麼休息好,昨天晚上在鶴岡八幡宮的睡眠情況也不怎麼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個陌生世界也存在倒時差的困擾。

  汽車停的地方很隱蔽,濃厚的樹蔭灑落在地上,外頭的陽光明亮而刺目。她剛摘下眼罩,條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睛,坐在座椅上緩了一會兒才一手扶著車門下了車。

  給她開門的風見恭敬地站在一旁,她衝他一點頭算是告別,正要抬腳離開,就見青年公安嘴唇動了動,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她腳步一停,「怎麼?」

  「……前天那個去調查越獄的山上周平的任務,和降谷先生一起出現場的人是我。當時山下脖子上的炸彈忽然爆炸,我不小心被爆炸的衝擊波掀飛出去,降谷先生是為了拉住差點從欄杆掉下去的我才被那位嫌犯裝上了炸彈……並不是他指揮有誤,是我反應太慢了,抱歉。」

  「……」

  濃密的樹蔭下,空氣重新陷入安靜。十月份已經沒有蟬鳴了,但還有零星尚未完全羽化的秋蟲不知道躲在哪片葉片底下,發出稀疏的響動。

  良久,源輝月淡淡地頷首,「是嗎。」

  她像是並不太關心,僅僅只是出於禮貌站在原地聽完了他的話,說完就再次邁開腳步,漫不經心走進了濃蔭外的光亮裡。

  凝望著她的背影,緊張醞釀了一路的風見像是一腳踏空,忽然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空落。他扶著車門的手下意識緊了緊,有些怔然地垂下頭。

  就在這個時候,他口袋裡忽然響起一聲來件提醒,他連忙拿出查看,隨即微微一怔。郵件來自於他剛剛存進手機的那個號碼,裡頭的內容是兩個陌生的人名。

  「這兩個人,調查她們在日本的所有經歷和消費情況。」還沒走遠的源輝月聲音淡淡傳來,「查清楚之後資料發給我。還有,下一次找我提前說。」

  不知為何,積蓄在胸口的空落情緒頓時順著這個熟悉的命令飛走了,風見連忙領命,「是。」

  .

  源輝月回到停車場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搭在車窗上的半拉胳膊肘,服部平次趴在打開的車窗上,一邊還在扭過頭和身後的人說話。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的動靜,他手肘一動,半邊身子從車窗探出來,遠遠看到她立即揚起手臂招呼。

  「源姐姐。」

  話音剛落,後面的車窗裡也應聲探出一個小腦袋,是柯南。

  源輝月遠遠望著他們,一時感覺頗為奇妙。被柯南小弟弟帶過來的這位少年偵探性格熱忱開朗,像只親人的大型犬。雖然源大小姐因為源氏繼承人的身份,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從來不乏想親近她的人,但是這位弟弟的熱情中又很有分寸,倒是難得地並不惹人討厭。

  她剛拉開車門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犬系偵探立即回頭,「源姐姐,剛剛有人找過來了。」

  「嗯?」

  「你猜猜看是誰?」

  源輝月頭也沒抬,一口報出答案,「克裡斯蒂娜小姐?」

  「誒?」服部少年頓時驚奇,極具研究精神地追問,「怎麼推理出來的?」

  「因為你旁邊的司機先生給我發了消息?」

  「?」服部頓時扭頭看向司機,面相平凡的司機先生朝他露出憨厚的笑容。

  「……」少年偵探默默耷拉下眼角,「……源姐姐。」

  源輝月不緊不慢地逗完了孩子,這才懶洋洋笑了笑,「開玩笑的,就算司機先生不給我發消息,我也猜到了她也會來找我。」

  柯南扭頭看向她,「源姐姐你覺得克裡斯蒂娜桑今天有可能是衝著你才來這個寺廟的嗎?」

  「差不多,她看我的眼神太熟悉了。」

  就跟她剛剛才拿來給服部少年做反面例子的那些人一模一樣。

  正面案例服部少年正好在轉告方才克裡斯蒂娜小姐留下的訊息,「她找你好像是因為爆炸案的事。本來是准備留下來等你的,只不過我們告訴她你可能得好一會兒才能回,她似乎還有其他事情沒辦法等那麼久就先走了,臨走之前約你今天下午在澀谷之光大廈見面。」

  源輝月:「澀谷之光大廈?」

  「對,」服部撓了撓耳根,疑惑問,「這個地方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她像是隨口一問,無可無不可地說,「既然那位克裡斯蒂娜小姐都找上門了,那就去看看吧。」

  這時候汽車重新啟動,司機握著方向盤低聲詢問,「神子大人,早織她們剛剛發來消息詢問是否可以開始准備午飯了,還是說您打算在外面吃?」

  源輝月被公安接走又送回來的功夫,大半個上午已經過去了,時間到了十一點多,的確是快到吃午飯的時間。柯南被提醒,連忙插嘴,「對了,源姐姐,灰原說晚上想請你吃飯,就在她家裡。」

  源輝月正在查看帶回來的平板電腦裡的文件,聞言意外,「嗯?灰原桑還會做飯?」

  柯南嘴角一抽,「……是,是啊。」

  而且已經忙活一上午了,她今天沒有跟過來就是在家裡做准備,從他出門到現在某個嚴謹的少女博士已經發來了不下七封郵件,從各種角度提醒他不要忘了邀請源輝月過來。

  只不過七歲的小朋友做飯還是有些過於驚世駭俗,他默默又加上一句,「也不是她一個人,有人幫她的。」

  「這樣啊。」

  大概是挺習慣周圍人對她莫名其妙的好感和照顧,源輝月果然沒有多追問,「那晚上去灰原桑那裡,現在隨便找個地方在外面吃吧,克裡斯蒂娜小姐約我的時間是幾點?」

  「下午兩點。」

  .

  下午兩點整,源輝月在澀谷之光大廈見到了送上門的克裡斯蒂娜小姐。

  地點在大廈頂樓的會場,這位異國美人彼時正在會場裡忙忙碌碌,大概是在籌備婚禮相關事宜,直到注意到他們的到來,她這才停下手頭的事情迎向他們。

  「抱歉,婚禮日期就在這個月月末萬聖節那天,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准備好,今天下午實在走不開,只能勞煩源小姐你們過來這裡了。」

  會場一片混亂,顯然還沒收拾好,克裡斯蒂娜於是領著幾人去了大廈一樓的咖啡廳。彼時正午剛過,咖啡廳裡沒多少人,明亮的玻璃窗灑落進來大片大片金色的陽光。

  源輝月撿了個有陰影的位置坐下,跟邀請自己過來的人進行了一番禮貌客套。

  「方才那裡就是克裡斯蒂娜桑和村中警官准備的結婚儀式會場嗎?」

  「沒錯,因為從落地窗看下去正好能看到澀谷的街景,所以我才專門選擇了這那兒。」

  克裡斯蒂娜露出期待的笑容,眼睛亮閃閃的,「而且我們的婚禮特意選擇了萬聖節當天,到時候底下整條街區都會掛滿裝飾,一定會特別漂亮。」

  源輝月望著她的眼睛,「克裡斯蒂娜桑很期待的樣子。」

  「我……」

  她面前的金發美人笑容一頓,垂下頭。她下意識輕輕摩挲了幾下手臂,輕聲道,「我只是希望努他那天能夠高興一點。」

  氣氛忽的變得有些沉默,正好這時候服務人員送來了紅茶,服部平次連忙端過茶杯哈哈地打了個圓場。

  「那什麼,村中警官一看就很喜歡克裡斯蒂娜桑,你們結婚那天他肯定會高興的。」

  熱氣騰騰的水霧伴著茶香溢散在空氣裡,克裡斯蒂娜也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她沒有接下少年偵探的善意,而是沉默了幾秒後,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輕聲開口,「在這方面,我的確是對不起努的。所以我一直都很愧疚,對於他這麼喜歡我這件事。」

  咖啡廳中隱隱約約的嘈雜好像忽的安靜,服部平次露出了一點意外的神色。

  克裡斯蒂娜深吸一口氣,「我和努是三年前在一家醫院意外相識,當時他撿到了我的就診卡,我們是這樣認識的……實際上那並不是一個意外,是我故意找上了他。三年前,我最好的朋友安娜在一起爆炸案中去世了,那次案件中凶手留下的線索太少,警方在追查了一段時間後因為一直沒有得到結果,最後放棄了調查,把這起案件暫時擱置了。但即便是這樣,我依然不肯死心。」

  柯南:「所以在警方的調查組解散之後,克裡斯蒂娜桑就決定自己來調查這個案件了?」

  克裡斯蒂娜長長的眼睫垂下,似乎陷入了恍惚的回憶,「我那天在醫院遇到努,意外聽到了他打電話,對方在電話裡叫他警視正。我察覺到他在警方的職位應該不低,一時衝動……」

  「……」

  雖然差不多猜到了,但是聽到她親口承認,兩位名偵探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保持沉默。

  有人進門的動靜不遠不近地傳來,有個咖啡廳的服務員送完紅茶,拿著菜單正准備詢問客人是否需要配紅茶的點心,剛靠近兩步,察覺到休息區的氣氛,有些遲疑地停下腳步。

  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克裡斯蒂娜率先打破沉默,「我已經決定好了,雖然是為了案件才接近他,我對努並不是愛情,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會努力當一個好妻子,就當做是我對他的報答。」

  「這、這樣啊……」

  服部平次干巴巴點點頭,回頭看看,見名偵探還在努力裝普通小孩子,而他源姐姐也沒表現出什麼要說話的想法,只好硬著頭皮接過社交重任,「所以,克裡斯蒂娜桑找源姐姐的原因是?」

  「因為山田桑。」這位異國美人意外提到了上去那起爆炸案中去世的神官的名字,「安娜和山田桑的父母其實是多年好友,我懷疑害死她的人和殺死山田桑父母的人是同一個,他們可能是知道了什麼而被滅口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山田桑,想要從他那裡了解更多的線索,但是在父母死後,山田就和大阪這邊熟識的親友全都斷開了聯系。而且我和安娜雖然是好友,但是對她的朋友並不熟悉,只知道他當年是神道系的學生……」

  服部恍然大悟,「所以中村警視正才說你對日本的神道文化感興趣啊,是因為你經常出入神社尋找山田嗎?」

  克裡斯蒂娜輕輕點頭,終於迫切地看向源輝月,「我在電視裡看到新聞的時候才知道山田後來去了鶴岡八幡宮,源桑你也是鶴岡八幡宮的人吧,能夠告訴我嗎,有關這起案件的事情。」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源輝月輕輕放下茶杯,「雖然我也算是鶴岡八幡宮的人,但是我和山田桑並未打過交道。」

  「這樣嗎,」克裡斯蒂娜似乎有些失望,「那其他……」

  就在這個時候,一串電話鈴聲打斷了她不死心的追問,她愣了愣,低下頭從包裡拿出手機。

  「這個電話很重要,抱歉我——」

  「我」字尚未落地,窗外落進來的陽光中倏地掠過一抹紅芒。

  現場有人猛地反應過來。

  「狙擊槍……趴下!」

  「……誒?」

  話音未落,「嘭」地一聲脆響,飛濺的玻璃碎片中,一顆子彈破空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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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額,可能是我沒寫清楚,番外的輝月和正文不是同一個人,她那邊的世界沒有零和名柯眾人。番外相當於是另一條世界線下,在另一種情況下的相遇,番外的輝月cp當然還是番外的零,和正文沒有關系。本文鄭重承諾無論是正文還是番外都不會有任何一個零零受到傷害,我寫番外是為了發糖啊,怎麼可能會虐呢。


第688章 夢中的婚禮(十)

  咖啡廳裡足足愣了三秒才有人反應過來,率先爆發出第一聲尖叫。

  落地窗的窗玻璃碎裂一地,那枚子彈恰好穿過桌子,釘入地面留下了一個黑漆漆的彈孔。

  在槍聲響起的時候,柯南第一時間就拉著身邊的人蹲下躲到了卡座後。以座椅為掩體,他手指飛快摸上鏡框,透明的鏡片微微一亮,當即浮現出頗具科幻感的三維地圖圖像。

  「距離這個位置最近的狙擊點在八百米之外,對方打偏了?」

  不是所有狙擊手都有某銀色子彈的准度,不需要校槍就能一槍命中,至少現在對面那位狙擊手的能力肯定遠遠及不上赤井秀一。但也不用比得上他,他們現在的情況已經足夠危險了。

  他們方才來的一路上難道一直有人跟著?在鬧市區用上狙擊槍這種手段,對方的目標又是誰?

  這個問題剛從腦海中,他幾乎條件反射地有了答案。

  「柯南,對方的目標是源姐姐?」護著克裡斯蒂娜躲到另一側的服部平次幾乎跟他同步心有靈犀。

  「有可能,但是……」

  但是她才來這個世界多久?為什麼忽然就被人盯上了?

  這句話還沒能說完,又是一聲槍響,第二顆子彈呼嘯而至,釘穿一片窗玻璃帶起一陣刺耳的「嘩啦」的脆響。

  「服部,你先帶克裡斯蒂娜姐姐離開!」

  一把抓住身邊的人,趁著這個空隙,柯南行動迅速拉著她躲到不遠處的牆面後。他的好兄弟在關鍵時刻果然沒跟他玩什麼「我不能丟下你們」的抓馬戲碼,干脆利落地應了一聲好,腳步聲衝著門口的方向迅速跑遠,行動中還夾雜著另一個人的遲疑。

  克裡斯蒂娜:「等等,我們就這樣……」

  但她的遲疑並沒有太大效果,這位金發美人很快被關西名偵探毫不猶豫地拉走了。咖啡廳裡的尖叫被第二顆子彈打沒了影,柯南一手依舊拉著身旁的人,另一只手掏出手機,一邊還聽到店員顫抖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對方似乎正蹲在哪張桌子後報警。

  「澀、澀谷之光大廈一樓,有,有人開槍……還在不在店裡?我不知道啊……」

  這位店員先生著實沒有米花市人民豐富的經驗,當然,普通人要對狙擊槍有經驗也實在有些難為他。他在電話裡抖成了一只一問三不知的鵪鶉,看起來很難清晰描述清楚現場的情況。

  柯南直接撥通了老熟人的電話,「目暮警部,澀谷之光大廈一樓咖啡廳南面,有狙擊手。對方開了兩槍,暫時還不確定目標是誰,源姐姐現在跟我在一起,存在被盯上的可能性。我們現在暫時躲在掩體後面,對方目前已經停手了,我把他可能在的位置發給你,麻煩你立刻派人過去。」

  他的語氣冷靜,講述條理清晰,那頭的人似乎先被前半段話嚇了一跳,隨即飛快繃緊神經進入工作狀態,連連答應還不忘叮囑,「我們現在就過去,柯南君你們一定要躲好千萬不要出去!」

  特意加重的尾音從手機裡拖出來落了空氣裡,然後對面就干脆利落掛斷了電話。源輝月饒有興致地望著身旁的小孩子,他在放下手機後並沒有立即放松警惕,而是繼續靠在牆角邊謹慎地往外頭觀望,湛藍色的眼瞳像一面澄淨的湖,波瀾不驚地倒映著外頭的倒影。

  也不知道這孩子生活在怎樣一個環境下,驟然撞到狙擊槍襲擊的場面,他卻好像比在場所有大人都冷靜,甚至有種習慣成自然的從容。

  源輝月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正要換個蹲下的姿勢,手指剛一動,立即就被對方條件反射地握緊了。蹲在她前頭的小孩迅速回頭,對上她的目光時才好像忽地反應過來什麼,愣了愣。

  嗯,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表現不太符合一個正常小朋友的表現了?

  源輝月淡定地等著他裝傻,卻見他只愣了半秒後,繼續保持著抓緊她的手的姿勢,語氣冷靜認真對她解釋道,「還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真的離開了,我們最好還是繼續在這裡躲一會兒。」

  他頓了頓後,大概是以為她躲煩了,甚至安撫地加了一句,「很快就好了。」

  這個反應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源輝月略微詫異地揚眉,也沒解釋,輕輕笑了笑後從善如流地應了聲「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撤離得過快,第三聲槍響遲遲未到,躲在暗處的狙擊手似乎見事不可為選擇了放棄。

  破碎的落地窗外已經陸陸續續有膽子大的好事者圍了過來,不遠處的咖啡店店員大概見半天沒再有其他動靜,試探性地往外邁開第一步。

  呼嘯警笛聲從遠處的街道疾速接近,似乎是附近警局的警察終於收到消息趕到了。而這個時候,送克裡斯蒂娜離開的服部平次也終於返回,一腳踏進狼藉的咖啡廳,直奔他們而來。

  「柯南、源姐姐你們沒事吧?」

  源輝月一手扶著牆慢悠悠站起身,正要像征性地抬抬手表示自己還好,一串電話鈴聲忽然平地而起。她拿出手機,略微詫異又好像並不算太意外地看到一串陌生號碼。

  警笛聲終於停在門口,車上的人急匆匆奔下車,雜亂的腳步聲摻雜著人聲正飛快往這個方向跑。源輝月邊往那頭看過去一眼,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迅速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警察到了嗎?」

  「到了。」

  牽著手裡的小朋友走出掩體,她抬頭就看到匆匆進門的人,隨即一揚眉——趕來的警察裡領頭的居然是風見。

  望著大步朝他們走過來的人,她輕飄飄問,「你一直讓風見君跟著我?」

  「沒有。」對方立刻回答,隨即聲音微微一低,「我只是讓他盡量保持跟你在同一個區,如果發生什麼意外好來得及趕過去。」

  「是嗎。」

  源輝月抬頭,咖啡廳牆壁一角有個店家安裝的攝像頭,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鏡頭正好正望向他們。她和它對視幾秒,淡淡收回目光。

  隨即她也沒追究這個回答是真是假,「找到那個狙擊手了嗎?」

  「我的人趕到的時候已經被他跑了,他們現在正在勘察現場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但電話那頭的人的語氣並沒有對此抱太大希望。如果說手槍這東西還有可能被隨便哪個小混混拿到手裡耀武揚威的話,狙擊槍這種高端設備就是專業人員才能玩轉的配置了。那個跑掉的狙擊手無論是專業殺手還是某些特殊機構培養的特工,都不太可能一時疏忽大意,在現場留下什麼指向自己身份的線索。

  然後電話裡傳來的聲音終於微微一頓,「接下來這段時間,至少在那個狙擊手被找出來之前,我們可能要派人跟在你身邊保護你。」

  「通知?」

  「……抱歉。」

  這時候風見裕也警官已經走到他們身旁,大概是看她在打電話並且已經猜到了電話那頭是誰,他並沒有過來打擾,而是蹲下身熟練找到了柯南小朋友和旁邊的服部少年了解情況。

  低而輕的交談聲夾雜在不遠處的吵鬧裡傳來,即便是在和風見說話,她身旁的黑發小少年也並沒有松開她的手,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沒意識到。

  源輝月垂眸看了兩眼,「現場報告出來後發給我。」

  對面人似乎微微一怔,「好的,那接下來……」

  「降谷警官,」摩挲著手機,源輝月語帶威脅,「你不要太過分。」

  線路中傳來一聲輕笑。

  「我只是想建議源桑暫時先回去,還不能排除那個狙擊手之後再次跟上來的可能。而且你一直在外面的話,柯南君他們肯定會繼續跟著你,對他們來說也有危險吧。」

  他的語氣溫和下來,脾氣很好的樣子地開始勸,「源桑如果還有想要調查的東西可以交給風見,而且今天上午見面的時候,源桑看起來好像有些累的樣子,是忽然換了地方的原因嗎?不如今天先休息?」

  客觀來說,青年的聲音很好聽,就算那頭帶著一點回響的收音也沒有消減這種好聽和他話音中的溫柔語氣。

  源輝月垂下眸,冷靜了兩秒,忽然覺得這邊的公安好像有點不講武德。

  「所以還是讓風見先送你回去吧,鶴岡八幡宮在東京這邊給你安排了住所嗎?」

  她盡量忽視了對方的聲音給她帶來的影響,「灰原哀小妹妹要請我吃飯。」

  「灰原……米花町嗎?」

  那頭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靜默了一瞬。

  「……也好,讓風見送你們過去,有關那個狙擊手的調查,有了什麼結果我會立即聯系你。」

  源輝月終於放下電話時,趕來的風見裕也警官也正好和兩個名偵探交流完了。他站起身,正要遲疑地開口提議,「源小姐,接下來……」

  源輝月若有所思地打斷他,「你的上司閣下,一直都這麼有控制狂傾向嗎?

  風見:「……」

  並不敢在背後妄議自家領導的風見艱難地閉上了嘴。

  「額……」

  場面忽地寂靜,眾人表情一陣微妙的復雜。最後還是服部少年再次站了出來努力打圓場兼轉移話題,「那個,我剛剛把克裡斯蒂娜桑送到了附近的停車場,讓她先離開了。現在想想,她有沒有可能也是那個襲擊者的目標,要不然還是派幾位警官去一下保護她?」

  風見立馬抓住這個珍貴的台階,拿出手機,「我這就安排人過去。」

  與此同時,克裡斯蒂娜一手握著方向盤,一邊拿起一旁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和十多分鐘前的秀氣溫柔相比像是換了一個人,她漂亮的臉上一片冰寒,邊開車還在邊單手拿著手機編輯郵件。

  【去調查那個狙擊手是誰,到底是誰忽然……】

  一行字沒輸入完,手機頁面上忽然跳出來電提醒,是她的未婚夫。

  深吸一口氣,她強壓下忽然竄上心頭的怒火,劃開接聽。

  「克裡斯蒂娜!聽說澀谷之光大廈發生了槍擊案。」

  電話那頭的男人慌亂緊張的聲音頓時從擴音器衝出來,「我記得你下午要去那裡看會場,你沒事吧?」

  「沒事哦,雖然發生了一點意外,但是我現在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保持著結冰的表情,她開口的語氣依舊是克裡斯蒂娜特有的溫柔,「我現在正在開車,稍後就……」

  話音還未落下,前方路口忽然開出來一輛高大的運貨車,司機似乎在方才走了神,一不小心開上了逆向車道。

  她的視線剛掃過去,眼瞳驀地一縮,一股針刺一般的危險戰栗感猛地竄起順著脊椎骨直直扎入她的腦海大腦。

  下一秒,那輛貨車果然忽的加速,像一座傾倒的高山,筆直衝著她撞來。

  「好的,那我稍後再打給你……克裡斯蒂娜?克裡斯蒂娜??」


第689章 夢中的婚禮(十一)

  阿笠博士家。

  灰原哀從廚房探出頭,看了一眼客廳的掛鐘,下午三點整。

  廚房裡小火煨著雞湯,湯水小聲咕嚕嚕叫著,散發出溫厚的香氣。她從櫃子裡拿出一只小碗,舀了一勺湯到碗裡嘗了嘗鹹淡,然後終於沒忍住,頭也沒回地問廚房裡的另外一個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不是來幫忙的嗎?」

  「但是我好像沒有請你過來幫忙吧?」

  她回過頭,案板前的男人挽著襯衫袖口,正在收拾一塊牛肉,拿刀的姿勢瀟灑利落。一句話被她懟回來他也沒有生氣,而是脾氣很好地一笑,「阿笠博士怎麼看都不會像做飯的樣子,你到時候要說這一桌飯都是你做的嗎?」

  他回過頭來友善提醒,「而且還是中餐。」

  灰原哀:「……」

  眾所周知,中餐的烹飪流程大部分都十分麻煩,特別是某位大小姐喜歡的都不是什麼好收拾的家常菜。一個七歲的小朋友,會煮粥或者做點三明治之類的簡單料理,還能被表揚一句生活能力出眾,但如果要說能夠做一桌子品相復雜的中餐出來,那大概只能被人鼻子大喊妖怪。

  茶發小女孩最終面無表情地扭頭,「我不會留你吃飯的。」

  衝矢昴:「嗨嗨。」

  並不敢介入這兩個人之間的戰爭,這個時候阿笠博士正自覺縮在客廳收拾他的工作台。客廳裡的電視正打開鎖定在新聞頻道,正好開始播放整點新聞。

  「今日下午十四點二十分左右,澀谷地區澀谷之光大廈一樓咖啡廳發生一起槍擊案。行凶者似乎使用了狙擊步槍,從距離遇襲地點八百米開外朝著咖啡廳內連開兩槍。」

  手裡的勺子「啪嗒」掉在了地上摔成兩截,灰原哀猛地回頭。

  「目前警方已經趕赴現場,具體情況還在調查中……」

  來不及收拾碎了一地的碎瓷片,她飛快地跳下板凳朝著客廳跑過去,死死盯住還在「嘚啵」播報新聞的電視。電視畫面中的場景果然是澀谷之光大廈,趕去看熱鬧的人群已經將現場圍了起來,鏡頭裡都是來來往往的警察,背景裡臨街的咖啡廳落地窗碎了兩扇,滿地兵荒馬亂的狼藉。

  「灰原桑?」跟著她走出來的衝矢昴從她的神情中讀出異常。

  「……柯南剛剛跟我發郵件的時候說過他們就在澀谷之光大廈。」

  她一把從口袋中抓出手機,正要撥通名偵探的號碼,大門口忽然響起一串門鈴。走過來的博士正好路過大門旁邊,連忙跑過去打開門。

  「我們回來了……」

  名偵探的聲音伴著疲憊的腳步聲走進玄關,客廳裡的人下意識望過去,就見今天出門的一行人果然一個不少全都來了。

  灰原哀一怔,按在撥號鍵上的手松開,「你們……」

  柯南:「在澀谷之光大廈遇到了槍擊案,所以就提前回來了。嗯?新聞已經播出來了啊。」

  雖然說出來的話怎麼聽都很危險的樣子,但名偵探看起來倒是全須全尾毫發無損。不僅僅是他,跟他一起進門的服部平次和源輝月全都是鎮定自若的表情,如果不是對名偵探和另外兩人的事故體質抱有極大的信心,灰原哀差點要以為他們終於只是這一次事件中的圍觀群眾。

  「……怎麼回事?」

  「襲擊者跑掉了,具體情況警方還在調查,我們在現場做完筆錄就回來了。」

  柯南在玄關換完鞋,忽然想起了這一邊的源輝月還是第一次來阿笠博士家,跟他也不認識,正要回頭給他們做介紹,「對了源姐姐,這一位是……額。」

  被他帶過來的黑發美人的確還站在門口沒動,但她正看向的不是屋主阿笠博士,而是另外一個人。

  柯南:「那個,衝矢哥哥就住在隔壁新一哥哥家,是他的朋友。今天是被灰原請過來幫忙的……」

  被拉出來當幌子的灰原哀難得給了名偵探面子,扭過頭去沒有反駁,然而在聽完他的話後源輝月的視線依舊沒有從衝矢昴身上移開。他甚至有點提心吊膽地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露出了一點熟悉的若有所思的神色。

  迎著她審視的目光,有著一頭稀少的粉色發色的青年從容微笑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做衝矢昴。」

  他一笑,眉眼就彎了起來,鏡片後的眼瞳藏在了眯起的眼眸後,只漏出一線薄薄的光,看起來溫文爾雅又好脾氣的樣子,看起來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理科男研究生。

  「啊,還有阿笠博士,他是灰原的爺爺,平時也很照顧我們,這個房子就是阿笠博士家……」

  柯南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出什麼,但並不敢讓她繼續探究地,連忙又把博士拉過來做介紹。

  熟練的打掩護工具人阿笠博士當即頂上,就是笑容有點緊張,「那個,源小姐你好……」

  大概是給此地的戶主面子,源輝月的注意似乎終於從衝矢昴身上移開,順著他的介紹衝著阿笠博士點了點頭,「你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空氣中好像有一根緊張的弦緩緩松弛了下去。名偵探正微微松下口氣,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工藤……」

  「……我說過不要在她面前叫我工藤的吧?」他無言地轉身。

  「你是在夢裡說的,現實裡可沒說。」關西名偵探理直氣壯,隨即語氣一轉,「這個不是重點,我說啊,那位衝矢桑……」

  柯南:「別問。」

  「……」

  那位衝矢桑這個時候冒出來明顯也是來看她的吧?他是誰啊?也是源姐姐哪個熟人嗎?為什麼他在夢裡沒見過他?

  服部平次一連串問題被名偵探兩個字堵了回去,他一口氣沒咽下去差點梗住,望向自家好兄弟的眼神頓時虛了起來。

  「工藤,我覺得我們之間的秘密好像有點多,你覺得呢?」

  「……要是能跟你說我早就說了。」

  「所以果然這位衝矢先生也是哪個重要角色吧?難道也是哪個秘密警察?我就說你不會無緣無故讓人住進你家裡……」

  他一連串嘮叨還沒說完,客廳裡忽然一陣電話鈴響,服部循聲望去,就見到源輝月正拿起手機接通。大概是哪個認識的人在看到新聞後打過來的電話,她按部就班地說了幾句「沒事」「沒遇到危險,對方跑了」之類的應對關心的回答,然後眉梢微微一揚。

  「你要過來?」

  「好吧,在阿笠博士家,你直接來吧。」

  服部:「嗯?還有人要來嗎?」

  源輝月收起手機淡定點頭,「嗯,工藤新一。」

  話音落地,客廳裡忽然詭異地一靜。

  阿笠博士:「?」

  服部平次:「???」

  等等?誰要來???

  關西名偵探懵逼地看看她,又下意識轉向就站在旁邊的工藤新一本人。

  小偵探在他懷疑人生的目光下默默抬手捂住了額頭。

  「工藤……」

  「……你知道是誰的。」

  「……基德?」

  「對。」

  「……」

  這年頭的怪盜都已經這麼猖狂了嗎?當著正主的面盜號也就算了,還要跑到他朋友的家裡來?

  而且一個怪盜要頂著你的身份跑過來找你,你居然這麼淡定的嗎?

  服部平次深吸一口氣,「工藤,我現在已經有點懷疑你的成分了。」

  「你閉嘴。」

  就在這個時候,源輝月的電話忽然又響了。她來這個世界還不到兩天,認識的人一頁電話簿都沒存滿,今天業務忽然如此繁忙,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地再次拿出手機,那頭響起風見的聲音。

  「源小姐,很抱歉打擾您。是這樣,出了點緊急事情……」

  風見的語速快而清晰,敘述簡潔干練。聽完他的話,源輝月終於露出了一點意外的神情,「……我知道了,醫院地址發給我。」

  「醫院」這個關鍵詞像個警報器,迅速引發了客廳中一屋子偵探警察的注意。

  源輝月掛斷電話對齊齊望向自己的眾人宣布,「克裡斯蒂娜出車禍了。」

  「?!」

  服部:「等等,克裡斯蒂娜桑?意外?」

  「不,路邊的攝像頭拍到了,那輛車貨車是目標明確地衝著她撞過去的,也就是說,是謀殺。」

  「所以說,今天中午在咖啡廳的那個狙擊手目標其實是克裡斯蒂娜姐姐?」柯南訝然片刻後立即反應過來,「她現在怎麼樣?」

  「貨車撞過去的時候克裡斯蒂娜反應很迅速地進行了躲避。雖然還是被貨車撞出了車道,但好在並沒有受致命傷,之後去追她的警察及時趕到,那個貨車司機撞完人就逃走了,警方正在全城通緝那輛車,只不過……」

  「如果是專業的殺手,這個時候已經棄車逃跑了吧,那輛貨車也有可能是撬來的。」

  有人溫和地接口分析,源輝月看了一眼說話的衝矢昴,「沒錯,所以這方面可以不用抱太多希望了。另外,就在克裡斯蒂娜的車禍發生沒多久,澀谷站附近有一間廢舊大樓發生了爆炸。」

  這個消息比方才那個還要讓人驚訝,她在幾人愈發錯愕的目光中繼續,「當時現場沒人,所以無人受傷死亡。警方已經趕過去勘察現場了,那棟廢舊大樓無人居住,不可能是瓦斯爆炸,最大的可能依舊是炸彈。」

  服部:「還是那個炸彈犯?但是為什麼會沒有人死傷?難道這一次他的目標提前察覺逃走了?」

  「誰知道呢。」

  這個意料之外的轉折可以說讓人一頭霧水。手機響起一聲來件提醒,源輝月一眼掃過去打開郵件,「克裡斯蒂娜現在正在綠台警察醫院搶救,要過去看看嗎?」


第690章 夢中的婚禮(十二)

  綠台警察醫院。

  「手術中」的指示燈懸在大門上,發出刺目的紅光。

  村中努焦躁地守在手術室外,緊張地雙手交握,手心冒出層層冷汗。

  走廊中的動靜被感官無限擴大,他聽著護士小姐來來去去的腳步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從中讀出了一點不太妙的匆忙。

  意識到這點後,他深吸一口氣,努力逼迫自己移開注意,不去自己嚇自己。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拐角傳來一陣腳步聲。和來去匆匆的護士不同,這個聲音有種別樣的鎮定從容,頓時就從一片雜亂的背景音中被突顯了出來。

  村中努下意識回頭,就見到白天才在月參寺遇到的一行人正從拐角走出來。

  「源小姐?還有柯南君和服部君,你們這是……」

  幾人中還有一個陌生的粉發青年,源輝月按照社交禮儀給他們互相做了介紹,這才詢問道,「克裡斯蒂娜的情況怎麼樣?」

  「還在搶救。」

  村中努的心神被她一句話又系到了緊閉的手術室大門上,「醫生說情況還算樂觀,應該、應該不會有事。」

  他中途到底不由自主梗了一下,這才深吸一口氣,努力按下胸中的不安,靠著這麼多年的從警經驗終於勉強保持住了表面的鎮定,「源小姐你們是過來看望克裡斯蒂娜的?」

  「抱歉。」

  服部平次面上滿是懊悔,「今天下午克裡斯蒂娜桑本來是跟我們在一起,但是咖啡廳裡發生了槍擊案,我們原本以為對方的目標是源姐姐,所以讓克裡斯蒂娜桑先走了,沒有想到……我當時應該跟她一起的。」

  村中努在當警察時脾氣火爆,但卻是個非常講道理的人,聞言立即搖頭,「這不怪你,老實說如果當時我在現場應該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而且那個衝著克裡斯蒂娜來的人是開著貨車撞上來的,就算服部君你當時在車上,也不過是多一名傷員罷了。更不用說……」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低聲自言自語,「這種行動模式,對方應該是專業殺手,而且早就盯上克裡斯蒂娜了。我還是當過警察的人,居然一直沒有察覺,失職的應該是作為她的未婚夫的我才對。」

  他面上不自覺露出一點自責和憤怒交織的復雜神色,源輝月不動聲色抬眸望過去,那種情緒的質感真實得實在不像是作假。

  村中努失落自責了幾秒後,重新打起精神,「原來今天下午是克裡斯蒂娜約你們過去見面的嗎?應該是我道歉才對,連累你們了,她找你們有什麼事嗎?」

  服部心直口快,「村中警官你不知道?克裡斯蒂娜桑在調查最近發生的那樁爆炸案,她約源姐姐就是為了打聽鶴岡八幡宮那位神官的情況……額,我以為她告訴你了。」

  對著村中警官錯愕的表情,少年偵探這才自覺自己好像失言了,迅速閉嘴。

  「……她在調查那樁爆炸案?」村中努迷茫地喃喃,「她從來沒有跟我提過啊。」

  服部平次眉心一跳,下意識回頭望向自己身旁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大門上方「手術中」的標志牌微微一閃,變成了代表手術已完成的綠色。手術室的大門緩緩打開,裡頭的醫生並護士組終於出來了。

  村中努連忙暫時把疑惑放到一邊,三兩步搶上前去,「醫生,克裡斯蒂娜怎麼樣了?」

  主刀醫生摘下口罩熟練地安撫,「放心,手術很成功,病人大概再過一到一個半小時就會醒了。另外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這邊來……」

  源輝月幾人來之前已經探聽過克裡斯蒂娜的情況,雖然被一輛貨車迎面撞上,但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克裡斯蒂娜當機立斷反應得當,雖然開的那輛汽車被撞毀大半,但她本人卻沒有受到太致命的傷,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了。

  目送著村中前警視正跟著醫生離開,得知手術成功裡頭的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眾人也終於微微放下心來,這才有心情關心其余的問題。

  服部平次疑惑地率先開口,「按照克裡斯蒂娜桑的說法,她接近村中前警視正是為了找出三年前害死自己朋友的凶手。作為一個門外漢,比起自己一個人盲目調查當然是拜托曾經是優秀刑警的男友幫忙要有效率得多。她為什麼沒有把爆炸案的事告訴村中警官?」

  柯南:「不想讓村中警官察覺自己接近他的目的?但這樣的話不是跟她一開始的想法本末倒置了嗎?」

  「誰知道呢?」某個跟他們一起過來的人適時加入談話,「女性的心思是很復雜的,說不定她在和村中警官熟識之後,又不忍心讓他知道自己在騙他了。」

  「額……」

  介於在場的人全是直男,探討女孩子幽微的內心對他們來說委實是個高難度話題。服部不由得將目光轉向現場唯一的女性,「源姐姐你覺得呢?」

  源姐姐沒參與這個話題,她正垂眸點開手機屏幕,「下午的爆炸事件,現場檢查報告出來了。從現場的爆炸殘留來看,跟昨天發生在鶴岡八幡宮的爆炸是同一個人。」

  其他人頓時神情一肅,連正在討論的問題都暫時放到一旁。

  科搜研動作這麼快,一聽就知道是誰在後面督促。柯南顧不上計較為什麼風見厚此薄彼地沒有給他發消息,立即問,「如果是這樣,那位炸彈犯這一次的行動並沒有收到效果,是目標發現了什麼提前逃走了?」

  源輝月默了默,低聲喃喃,「也有可能是她沒能趕過去。」

  柯南:「什麼?」

  一句話剛說完,他忽地想起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向手術室。

  「沒能趕過去?」服部一頓,隨即好像也忽然頓悟,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什麼沒能趕過去?」

  這時候被醫生叫走的村中警視正正好回來了。也不知道醫生跟他說了什麼,他的情緒還摻雜著尚未褪去的震驚和迷茫,聽到他們的話才回過神。

  「服部君你們在討論下午澀谷發生的爆炸案嗎?」

  「……對,村中警視正也知道?」

  「來的路上在車載電台裡聽到了新聞,我記得那起爆炸發生的地點好像是在……」他倏然愣住,「克裡斯蒂娜發生車禍的那條路正好是通往那個地點,服部君你們的意思難道是那位炸彈犯的目標是克裡斯蒂娜?因為她半途發生了車禍,沒能趕過去,所以那個炸彈才沒有造成任何人傷亡?!」

  他到底是前刑警,就算還處在某種震蕩下,也依舊憑借著職業性的敏銳,迅速從幾條碎片信息裡拼湊出了答案。

  可是這個答案非但沒有解決他的疑問,反而讓他更加震驚和迷茫了,「可是為什麼?克裡斯蒂娜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麼忽然有這麼多職業殺手盯上她?而且……」

  聲音戛然而止,他好像忽然反應過來,倉促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靜靜地觀察了他片刻後,源輝月沒有追問被他咽回去的「而且」是什麼,而是以一種平靜鎮定的語氣開口。

  「總而言之,目前我們唯一知道的事實是克裡斯蒂娜可能被某股不明勢力盯上了,雖然村中桑之前也是警察,但對面可能是持有狙擊槍的專業殺手,村中桑現在已經沒有配槍權了,不如還是報警尋求警視廳幫助,你覺得呢?」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冷靜且有條理,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莫名有一種讓人願意聽進去的安定。

  村中警官遲疑片刻,果然也點了點頭贊同,「…… 你說得對,我這就聯系目暮。」

  他當即拿出手機,正要撥通同期好友的電話,好像忽然想起什麼,忽地一怔。

  衝矢昴:「村中警官?」

  「我差點忘了……」村中努恍恍惚惚地說,「這件事說不定是我連累了克裡斯蒂娜。」

  粉發青年當即關心地繼續,「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嗎?話說回來,今天下午克裡斯蒂娜桑去澀谷之光大廈是准備檢查二位的結婚會場吧?村中桑沒有陪她一起?」

  「我臨時有點事,克裡斯蒂娜說她自己去也可以……我應該陪她一起的,我早就應該想到的,婚禮之前明明受到過警告。現在看來婚禮只能推遲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臉,「這樣也好,我收到郵件後擔心克裡斯蒂娜的安全,原本就想推遲婚禮時間,把那個人揪出來再說,但是克裡斯蒂娜覺得不應該向對方妥協,所以才堅持舉辦婚禮。」

  他又低聲喃喃念叨了幾句話,望著他疲憊的神情,源輝月幾人終於體貼地提出告辭,表示等克裡斯蒂娜醒來後再過來探望。村中警官果然也沒有多留他們,只略略送了幾步,就心事重重地回去了病房。

  送他們過來的司機依舊等在停車場,由於來的時候多了一個人,柯南跑去副駕駛和服部擠了一個座位,將後面的位置讓給了衝矢昴。他剛一上車,忽地想到了什麼又朝後座探出頭,「對了,源姐姐……」

  還帶著稚氣的少年音中斷在空氣裡,源輝月正靠在椅背上揉著太陽穴,疑惑地抬眸,「嗯?」

  「……沒事,我是想說新一哥哥剛才給我發了消息,他已經到博士家了,灰原也說晚餐已經准備好了,我們快回去吧。」

  柯南露出乖巧的笑容,恢復小孩子的語調十分體貼地說。源輝月懶懶地應了一聲「好」,她眉宇間還有些若隱若現的疲憊,墨色的眼睫重新耷拉了下去,半闔下眼似乎准備在路上小憩片刻,於是連正要找柯南說話的服部下意識給自己調整成靜音狀態,拿起手機開始打字。

  【喂,工藤。】

  柯南心不在焉轉過身,一眼瞥到他展示出來的手機屏幕,嘴角一抽,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什麼?】

  【你剛剛要找源姐姐說的不是這個吧?怎麼忽然改口了?】

  柯南按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頓。

  因為他忽然發現源輝月好像心情特別差。

  不知道是不是世家繼承人從小練就的特有技能,這位姐姐大部分情況下都看起來不溫不火,情緒像一片廣闊幽深的海極少常人發現端倪。但就在他剛剛他回頭的一瞬間,她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情緒已經差到連慣常的掩蓋都懶得維持,他好像窺到了一絲隱藏在海面下的冰川,冒著森然寒氣。

  微微頓了頓之後,並沒有把這些猜測說出去,名偵探最後只是輕輕打字。

  【我只是感覺她好像有些累了,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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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 夢中的婚禮(十三)

  他們回到博士家的時候,工藤新一果然已經到了,甚至門鈴響時還是他本人跑過來給他們開的門。

  站在他背後的阿笠博士望著這位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名偵探」滿臉復雜,但名偵探本人似乎一點不覺異樣,在滿屋子人微妙的注視中,他們剛一進門,他就一個箭步跑到源輝月面前。認真地將她圈在視野裡上下打量了好幾秒,黑發少年這才松了口氣。

  「我在電視上看到新聞的時候嚇了一跳啊,居然遇上了槍擊案,源姐姐你沒事就好。」

  他一雙湛藍色的眼瞳中滿是誠摯的擔心,條件反射地伸手就要去握源輝月的手。

  柯南:「咳!」

  差點演岔崩了工藤新一形像的基德半路反應過來,伸出的手一個拐彎改落在發出提醒的小偵探腦袋上。

  「還有柯南你,我真的太擔心了哈哈哈……」

  「呵呵……」被狠狠揉了兩下腦袋的柯南虛起眼,對這個敷衍的關心敬謝不敏,「你不是去調查什麼東西了嗎?有結果了?」

  「這個啊,的確有了。」工藤新一聳聳肩,不等他追問就伸手往後一指,「我倒是可以現在就說,但是那邊那位小姐姐說晚飯已經好了,如果我一進門就堵著你們聊推理的話她就打斷我的腿。」

  「……」

  柯南下意識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過頭,就見到某位少女博士果然正虎視眈眈盯著他,一張精致的小臉滿是威脅的低氣壓。要打斷他的腿可能是某位怪盜的藝術性誇張,但衝著他而來的殺氣卻是蓄勢待發地真實。

  柯南:「……」

  柯南:「那、那個,話說回來我的確餓了誒,不如我們先吃飯吧!」

  他的語氣瞬間回到小朋友的天真稚氣,精分得堪比川劇變臉。對上他被迫充滿期待的視線,在一旁全程旁觀了這場精彩表演的源輝月倏地被逗笑了。

  她伸手揉了揉小偵探的腦袋,淺笑著說了聲「好」,然後轉身朝灰原哀走去,路過客廳時往裡頭掃了一眼。

  大概是廚房放不下,部分已經做好的菜肴已經擺到了客廳的餐桌上,一眼望去琳琅滿目極為豐盛。食物的香氣彼此衝撞又和諧地調和在一起,齊心協力地朝人發出誘人的召喚。

  源輝月明顯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大概是無論菜肴的種類和豐盛程度都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這些全都是哀君做的嗎?」

  灰原哀:「……也不是,有人幫忙。」

  「這樣啊。」似乎並不打算問幫忙的人是誰,源輝月在灰原哀面前蹲下身來,伸手揉了揉茶發小女孩的頭,一如既往地對小朋友格外寬容,「那就謝謝哀君了,我們去廚房洗手准備吃飯吧。」

  對著她伸過來的手,茶發小女孩怔了怔,然後垂下眸安靜地牽了上去。

  目送著一大一小兩個背影牽著手走向廚房,柯南終於微微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

  「嘖嘖嘖……」

  「厲害啊名偵探,我都沒發現你居然還挺會哄女孩子。」

  「沒錯沒錯,還是說這應該叫『彩衣娛親』?」

  柯南:「……」

  柯南無言地轉向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到了自己身後的兩個人,「你們在說什麼?」

  「剛剛姐姐回來的時候明顯心情不好吧。」基德理所當然地說。

  「所以工藤你剛才才故意裝小朋友逗她開心?」服部平次默契地跟上,「沒想到啊工藤,說好的我們一起拉低全偵探界的情商呢?」

  「沒錯,剛剛這明明應該是我的戲份吧?」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鬼知道忽然從哪兒生出了完全不必要有的默契。柯南無言地對著這兩張輪廓相似的臉,其中還有一張是自己的。

  「……你們什麼時候統一戰線了?」

  服部和基德異口同聲:「在看你笑話的時候。」

  「……」

  我真是謝謝你們,你們真是我一生的摯友和宿敵。

  還有服部平次,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偵探嗎?你跟一個怪盜玩什麼一見如故啊?

  「不過你們今天出門到底遇到了什麼?」

  基德終於恢復正經,摸著下巴抬頭望去,「她剛才回來的時候心情好像糟透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情緒差得都懶得掩蓋。」

  「這個啊……」

  柯南一頓,眼眸中流轉過一抹若有所思,「……我有一個猜測。」

  「嗯?」

  「……沒什麼,我還不太確定。」他順著基德的目光看去,去廚房洗手的兩人已經出來了,源輝月還像征性地幫忙拿了碗筷,「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對了,衝矢哥哥……」

  他扭過頭,粉發青年哥哥是跟他們一起回來的,但一直站在玄關門口沒有進去。此時被他招呼,他終於收回同樣看向室內的目光,低頭衝他們笑笑。

  「你們既然已經安全到家,我就先回隔壁了。」

  「誒?衝矢先生你不留下來一起嗎?」

  衝矢昴瀟灑地抬手揮了揮,只留下一句叮囑,「白天咖啡廳的那個狙擊手,目前看來原本的目標似乎是那位和你們一起的克裡斯蒂娜小姐,但是這個推測也不一定完全對。如果你們之後要出門,記得告訴我。」

  「哦,好的。」

  柯南乖乖點頭,目送著他又衝屋子的主人阿笠博士微微頷首示意後,干淨利落地轉身離開並且順手帶上了大門。

  .

  晚餐結束已經是下午七點多。

  菜肴的美味和豐盛程度成正比,大家對做出了一大桌菜款待他們五髒六腑的灰原哀小姐姐發出了誠摯的稱贊。一直跟著源輝月的司機先生也被叫了進來,他再三推辭了好幾次,終於還是被兩個名偵探按了下來跟他們坐在了一起。

  晚餐之後,阿笠博士收到柯南的眼神暗示,熱情地提出要邀請司機先生去看他的發明,將一頭霧水的人領走了,客廳裡終於只剩下源輝月、柯南、服部平次還有灰原哀和假扮成工藤新一的基德。

  基德拿起一個文件袋站起身,「我直接開始了?」

  他懶洋洋幾步跨到茶幾前,伸手把一塊白板挪到身後,從文件袋裡抽出資料,動作流暢地一張一張開始往上頭貼。

  「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昨天上午在鶴岡八幡宮發生的那起爆炸案,爆炸後焰火的顏色和我們平常熟悉的炸彈都不同。雖然都會出現火光和濃煙,但是不同成分類別的炸彈爆炸後的現場特征有很大區別。舉個例子,常見的TNT爆炸後火焰特征是棕紅色火光,硝銨類炸藥則是白色火光同時伴有燃燒現像。那天在神社爆炸的炸彈冒出的火光是紫紅色的,並且緊接著將手拿爆炸物的那名俄羅斯死者和旁邊的神官一起引燃,這種特征更接近於氯酸鹽類炸藥爆炸後的景像。」

  柯南緊跟著問,「但是氯酸鹽炸藥是固體吧,那位炸彈犯使用的似乎是液體炸藥。」

  「所以我只是舉個例子。」基德拿起白板筆,「眾所周知液體炸藥有兩種類別,單質型和混合型,單質型的液體炸藥綜合性能較差,現在已經沒什麼人用了。目前市面上最常見的混合型液體炸藥是甘油三酸酯過氧化物,也就是俗稱的APTP。」

  他流暢地在白板上寫下一連串化學式,「它主要由兩種液體制成,丙酮和過氧化氫。這兩種原料是日常生活中最容易獲得的,是指甲油清洗液和消毒劑的主要成分,所以經常被人選擇,但這種□□爆炸後產生的火光並不是紫色。而除此之外,國外某些恐怖組織也比較青睞的六甲基三過氧化二胺,也可以因為同樣的原因排除。」

  「除了這兩種,其他也比較多見的液體炸藥通常使用的氧化劑是濃硝酸、過氧化氫、液態氧化氮、多硝基甲烷等等,這些炸藥爆炸後產生的火光都不是紫光。反倒是這些氧化劑的進階版本,比如某些高氯酸鹽類在燃燒後可能出現紫紅色火光,但這種液體炸藥無論是從制造難度還是原料來源來講,都不是一個只是粗略對化學物理有了解的人能夠輕易弄出來的。」

  服部:「所以說我們要找的那個炸彈犯有可能是個化學大師?」

  「不僅僅是這個,我甚至懷疑他所使用的炸藥是他自己獨家研發。」

  基德一手捏著白板筆,敲了敲自己貼上去的資料,「四年前九月份,拉斯維家一家賭場發生了一起爆炸案。當時藏在賭場內的炸彈被人意外發現,當地警局接到消息後立即派了排爆組前去拆彈,但是在拆彈過程中,炸彈被人為引爆了,造成了四名警官的殉職。在警方的案卷裡對爆炸的描述中就提到了紫紅色火光,所以昨天我在看到源姐姐拿出來的那份資料時立即就想起了這個案子。」

  眾人順著他的示意看過去,貼在白板上的資料是全英文,理所當然沒對在場幾人造成什麼影響。只不過大致閱讀完上面的內容後,柯南嘴角一抽。

  那張資料明顯是從一份文件中單獨抽出來的,具體內容是對爆炸現場的描述,但無論是對方的遣詞習慣還是除了現場描述外的其他內容,幾乎明晃晃昭示著它出自於警方的內部案卷。

  他默默抬頭,對上他視線的怪盜輕松聳了聳肩。

  「我昨天晚上找一個朋友幫忙借出來的。」

  柯南:「……」

  ……是偷吧?你是讓人潛入了拉斯維加斯的警局幫你偷出來的吧?


第692章 夢中的婚禮(十四)

  「我找到了四年前拉斯維加斯的媒體對這起爆炸案的報道。」

  在名偵探復雜的目光下,基德若無其事繼續,「當時恰好有當地媒體拍到了爆炸的畫面,錄下了視頻,這張照片就是從視頻中截出來的。」

  柯南立即顧不上追究資料的來源問題,順著他的解說將視線挪到白板右側,「這個現場的火光的確和鶴岡八幡宮的爆炸案很像。」

  基德:「具體來說是一模一樣。」

  其他人頓時回頭看向他,服部詫異,「你這麼確定?」

  「我對這種爆炸的火光比較敏感。」基德輕描淡寫地笑笑,隨即語氣一轉,「當然只憑目測和感覺的確不太科學,所以我找到了當時在拉斯維加斯爆炸的那顆炸彈的構造圖。當然,只是一部分,畢竟那顆炸彈沒被成功拆除半途爆炸了。雖然鶴岡八幡宮那顆炸彈也爆炸了,但是殘余結構應該可以拿來做對比……」

  他話還沒說完,源輝月就伸出手,「結構圖。」

  基德疑惑但聽話地拿起一旁的文件袋抽出幾張紙遞給她。

  「三年前澀谷站附近也發生過一起類似的事件,疑似同一個嫌犯。」柯南迅速湊過去,一邊給信息庫還沒更新的怪盜解釋,「當時那枚炸彈被人成功拆除了,只不過在後來拆解的過程中發生了爆炸,沒能留下液體成分的資料,但是炸彈的構造被解析了出來。」

  基德:「誒?那個人的炸彈好像還從來沒有被成功拆除過,當時負責拆彈的警官是誰,這麼厲害?」

  「他……」

  柯南一頓,條件反射看向身邊的人,又反應過來及時抽回視線輕輕搖了搖頭,「那位警官先生在之後發生的一起爆炸事件中殉職了。」

  「這樣啊。」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麼,基德沒有再繼續追問。而這個時候名偵探也已經在對兩張結構圖進行對比後得出了結論。

  源輝月放下平板和資料,轉手遞給旁邊伸手還想研究的服部。

  「同一個人。聽你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你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

  眾人的注意頓時齊齊轉向基德,怪盜輕快地拋著白板筆爽快點頭承認,「差不多吧。拉斯維加斯那個案件因為傷亡人數太大,引來了FBI進行調查,雖然沒有抓到凶手,但是鎖定了一個最有可能的嫌疑人——你們聽說過『普拉米亞』嗎?」

  「俄語『火焰』?」

  「是一個知名國際殺手,國籍、年齡、性別、相貌全都不明,只是據說根據地在俄國,所以也的確有人猜測他是俄國人。」

  怪盜顯然准備充分,在來之前就對這位殺手進行過系統調查,「從一零年起,他就作為獨立殺手開始在地下世界活躍,大部分情況下都在歐美地區活動。只不過從三年前開始,他的活動跡像逐漸減少,甚至中間休息了大半年。所以今年年中的時候,有風聲傳出來他可能是打算隱退了。」

  柯南:「三年前那起事件中,逃走的嫌犯被諸伏警官開槍擊中,右臂這個地方中了一槍。」

  灰原哀一眼掃過他示意的位置,「正好是神經系統經過的區域。」

  她的聲音極小,近似於一句自言自語的喃喃,但某位耳聰目明的怪盜顯然聽到了,「所以說當時的槍傷可能對他造成了什麼影響?說起來制造炸彈的確需要精密且穩定的雙手,他中間大半年的空窗期其實是去養傷了,之後恢復情況不太理想,所以才打算隱退?」

  他征詢的目光望向源輝月,源輝月坐在白板對面的沙發,正凝視著上頭那張爆炸現場的照片。

  「從他三年前的行動作風來看,可不太像是會老實認栽安安分分隱退的人。」

  「所以他有可能是回來日本報仇的?最近發生的爆炸事件都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基德恍然點頭,「那隱退的傳言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不知道從那張照片中看出了什麼,源輝月終於把視線挪開,端起一杯剛倒的熱茶,「我之前一直懷疑克裡斯蒂娜就是那個炸彈犯。」

  「?」

  「!」

  她的語氣平平,卻好像晴空一道響雷,看資料的,研究結構圖的,跑神想到了其他東西的,現場的名偵探和怪盜們同時將腦袋轉向她。

  數秒的安靜過後,柯南率先鎮定地開口問,「源姐姐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源輝月不鹹不淡地說,「她的嫌疑一直很大吧,外國人,右手臂有舊傷,三年前忽然開始接近警視廳中層的村中警視正,爆炸發生後明顯對爆炸事件的調查態度積極。大部分連環殺人犯都有強烈的掌控欲,喜歡摻和到警方的調查中來,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連環殺人犯?普拉米亞不是國際殺手嗎,她的情況也跟連環殺人犯一樣?」

  「沒有太多區別。暴力跟毒品一樣,也會給人的大腦帶來強烈的快感刺激,某些時候甚至能夠超越毒品。強烈的暴力行為同樣具備強烈的成癮性,大部分連環殺手之所以停不下來,明知道會被抓也要繼續犯案,就是因為無法擺脫這種快感。殺人是會上癮的,對任何人都是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最後一句話輕了輕,纖長的眼睫斂下,忽地在清澈的眼瞳中投下了一抹陰影。

  服部若有所思地點頭,「的確,再加上今天發生的事……」

  基德:「今天發生的事?」

  關西名偵探於是簡略地挑重點將下午發生的事情給錯過劇情的怪盜講了一遍,基德聽得驚嘆,「我還以為只有下午的襲擊,你們今天一天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啊?厲害厲害。」

  「……」

  這話聽著像是稱贊,但可能是說話的人不對吧,怎麼聽怎麼像是在嘲諷他們像個「動亂之源」。

  但思考片刻後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反駁的服部默默咽下一口憋氣,「咳,總而言之,今天下午澀谷區廢舊大樓的那枚炸彈,很顯然也是普拉米亞放在那裡的。但就像源姐姐說的,之所以爆炸發生後沒有人受傷,是因為有人沒能及時趕到。」

  「目標?」

  「不,」柯南低聲接口,「雖然下午在醫院的時候,村中前警視正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

  「但是我想源姐姐你真正的意思是,下午沒能趕到那裡的,不是目標,而是凶手。」服部平次胸有成竹地回頭,「我說得沒錯吧?」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源輝月似乎回過神,輕輕笑了一下默認。

  灰原:「為什麼?目標不是應該也有可能?」

  「因為如果按照村中警官的推理,凶手是想要殺害克裡斯蒂娜桑,所以才在那裡設置了炸彈把她引過去,那麼炸彈為什麼會爆炸呢?發現她來不了,正常的做法應該是把炸彈拆掉等下一次機會吧?」

  柯南耐心給她和基德解釋,「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原因,那個炸彈是定時引爆,而且設下炸彈的犯人不在現場。但犯人特意設下陷阱把克裡斯蒂娜桑引過去,他會不守在一旁確認嗎?普拉米亞是專業殺手,不會犯這麼業余的錯誤吧。」

  「原來如此,所以那位克裡斯蒂娜小姐在車禍發生之前前往那個位置,不是被什麼莫須有的殺手引了過去,她就是去拆除炸彈的,因為她原定的目標已經不可能去那裡了。她原定的目標是誰?」

  基德了然的話音剛落,似乎忽然想到什麼,猛地看向源輝月。

  源輝月正在喝茶,察覺到目光淡定地頷首肯定了他的猜測,「是我吧,柯南君也有可能。」

  「……」

  客廳裡好像倏然間安靜下來。如果沒有那場槍擊案,那麼當時被引到爆炸案現場的很有可能就是源輝月和柯南幾人了。瞬間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連基德的神色都發生了一點變化。

  「這麼說起來,」怪盜轉著指間的白板筆露出一個微笑,只是笑意沒有到達眼底,湛藍色的眼瞳中像是忽的蓄了一片影子,「我們還要感謝那個忽然冒出來的狙擊手了?」

  柯南輕輕吐出一口氣,「在咖啡廳的槍擊發生之前,克裡斯蒂娜桑正好要接一個重要電話。沒猜錯的話,她原本打算用某個借口把我們引到那棟大樓去,比如說有案件的線索之類的。」

  「結果被那場襲擊打斷了計劃嗎?她為什麼要對你們動手?」

  「可能是她從目暮或者村中警官那裡知道了那位俄國死者在炸彈爆炸之前,曾經和一個小孩子說過話……」柯南一頓,迅速改口,「不對,那個炸彈恰好將山田神官也囊括在了爆炸範圍內,說明不是定時炸彈而是人為引爆,她當時應該就在現場,只不過她沒看清當時和那位死者說話的是我還是灰原,所以以防萬一,有可能想要把我們全都滅口。灰原今天一直沒出門,所以就先盯上了我。至於輝月姐姐……」

  他回頭望去,源輝月正喝著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覺得我知道得太多了?」

  「……我一直都想問,姐姐你能夠從人群中察覺出某些特殊人群吧,扭曲的精神病者或者連環殺人犯什麼的?」

  「差不多?」

  「那你覺得他們能夠感應到你嗎?」

  老實說,名偵探一直覺得在長野縣的那起「風林火山」案件中,織田達榮看到源輝月第一眼就毫不猶豫選擇了逃跑是一件很玄學的事。介於他自己沒有這種感應,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發現不對的,但是有一就有二,說不定普拉米亞也會感覺到類似的威脅所以選擇先下手為強呢?

  源輝月:「也許?」

  「……」

  「也許」這個回答多少有些不負責任。柯南默默看著身邊的人,直覺她可能還有些事情沒說。普拉米亞果斷對她下手,也許的確是冥冥之中感覺到了威脅,但她一開始目標如此明確地找上來,肯定是因為這位姐姐還做了些什麼。

  名偵探一邊無奈,一邊恍然間好像聽到了熟悉的心跳聲。某種躍躍欲試的興奮像雨後的竹節,驟然在血液中節節蘇醒,轟鳴著泵入心髒。

  「姐姐,」他凝視著身旁人的眼睛忽然開口,「我自己查了哦。」

  源輝月微微一怔,隨即似乎有些意外地看過來。和他對視幾秒後,她輕輕一笑,「可以啊。」


第693章 夢中的婚禮(十五)

  雖然從種種跡像來看,克裡斯蒂娜就是普拉米亞的嫌疑已經被堆到了最高。但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只是基於她的行動作出的推理,還沒有切實的證據,也並非不存在被推翻的可能。

  按照克裡斯蒂娜的說法,她的父母是法國人,十年前來了日本定居,源輝月已經讓公安去調查她在日本的經歷了。一個人在社會上生活必然會留下痕跡,從事的工作、周圍的鄰居、繳納的各種社會保險費用以及最瑣碎且難以編造的消費賬單。從消費賬單中幾乎能夠看出一個人完整的生活軌跡,只要仔細去查就一定能夠找到漏洞。

  他們這個臨時討論會一直開到了晚上十點多,然後源輝月就告辭離開了,打著自己在東京沒有其他落腳地方的旗號,服部平次理所當然地跟了上去。送他們離開之後,基德也瀟灑地揮了揮手道別走了,表示有消息再找他們。

  在門口目送著他的背影悠哉地走進夜色裡,柯南的目光又不著痕跡掃過街角,那一處的陰影停著一輛黑色汽車。本來是三輛的,方才源輝月離開後,有兩輛車不聲不響地跟了上去。他收回視線,一手帶上門回到屋內。

  灰原哀正坐在客廳中央的桌子前翻著基德帶來的那沓資料,「服部去她那邊了?」

  「對啊,說是有點不放心跟過去看看。」

  「不是有公安警察跟著她嗎?還是說服部什麼時候也有這種屬性了?」

  「什麼?」

  柯南正端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水,對上她斜睨過來的目光忽然秒懂,「……跟姐控什麼的沒關系啦,有其他原因。」

  「哦?我可什麼都沒說哦。」

  呵呵,你的表情什麼都說了。

  名偵探無言地灌了自己一口水。

  「你呢,今天不回毛利偵探那邊嗎?」

  「嗯,我跟蘭打電話說過了,這幾天留在博士家。那個暗中襲擊的狙擊手還沒找到,的確不能肯定對方的目標一定是克裡斯蒂娜桑,我如果回毛利大叔那裡有可能會把某些目光帶回去,給他們帶來危險。」

  柯南望向她手裡的文件,「話說回來,你為什麼還特意朝基德把這份現場資料要了過來,你發現什麼了?」

  「啊啦,我不可以試著研究看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吧,可以,你隨意。」

  他嘴角一抽,視線掃過灰原正在看的那張資料,發現那是一份對爆炸現場殘留物的檢測報告,滿頁的化學式和專用術語專業而晦澀,一眼掃過去能看得人頭暈眼花。

  「話說回來,」灰原哀忽然問,「她今天是不是見到那個人了?」

  「啊?」

  「那位安室桑,下午你們遇到了襲擊他居然都沒有出現,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柯南終於回過神,有些遲疑,「他……」

  「受傷了?還是被裝上了炸彈?」大概是見他面露驚訝,灰原淡淡地解釋,「猜都能猜出來吧。你剛剛說三年前開槍擊中普拉米亞的那位警察姓諸伏,是那幾個人之一,再加上松田警官的名片,所以當初和她交手的人裡也有他吧,普拉米亞這次來日本報仇的目標就是他?」

  「……額,差不多。」

  「這樣,」茶發小女孩輕聲喃喃,「難怪她剛剛回來的時候忽然心情這麼差。」

  「……」柯南凝望著她的神情遲疑片刻,「灰原,你應該知道跟我們不同,輝月姐姐可能並沒有對我們的記憶吧?」

  灰原哀看向他。

  「我們之前做的那些夢應該就是來自於八幡大神,祂要把輝月姐姐送來這邊,希望我們幫忙照顧和保護她,所以才給我們看了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但是對輝月姐姐就沒有這個必要了,而且她的家人和朋友都在那一邊,她終究是要回去的。」

  灰原哀揚了揚眉,「所以呢?」

  「所以……」

  按理來說如果源輝月沒有對於降谷零的記憶的話,她生氣的原因可能就和他沒有關系了,畢竟按照她的性格,對於陌生人向來是不會有太多關注的?

  柯南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對面的小女孩忽然笑了,「工藤,你在感情問題上果然還是這麼遲鈍。」

  「誒?」

  「沒事的話我去實驗室了,這個你要看嗎,要的話我稍後復印一份給你。」

  忽然被攻擊的名偵探懵逼地點了點頭,目送著她懶洋洋拎著那份文件走下樓梯。他原地迷茫兩秒,終於嘴角一抽。

  「……什麼啊。」

  他默默地低聲嘟噥了一句,把這一茬暫時扔到一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赤井先生。」他慢騰騰地靸著拖鞋,朝基德方才留下的白板走去,「剛才的推理你都聽到了吧?我有一個想法……」

  .

  第二天上午,收到醫院的消息克裡斯蒂娜已經醒來並且開放探視,源輝月一行人再次來到了綠台警察醫院。

  村中努頭天晚上沒回去,就在醫院隨便找地方將就了一宿,直到見到被轉移到普通病房的未婚妻,他懸了一晚上的心才終於放下來。

  「源小姐他們說一會兒會過來看你,」他打開一盒剛在樓下買的粥,放上克裡斯蒂娜面前的床桌,一邊把勺子遞給她。只是視線掃過她還包扎著繃帶的右臂時,他不由得遲疑了一瞬,「要不要我喂你?」

  克裡斯蒂娜溫柔地笑著搖了搖頭,把勺子接了過去,「沒關系,用左手也可以。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啊……」

  村中怒的視線依舊下意識落在她受傷的手臂上,慢了半拍才回過神,「不,是我沒保護好你,我……克裡斯蒂娜?」

  他疑惑地看到正准備舀粥的未婚妻動作停了下來。

  她忽的在原地靜默,一縷長發緩緩從發鬢滑落,擋住了她垂下的眼睛。

  病房裡一時間忽然變得格外安靜,只能聽到門外其他人經過發出的細碎腳步聲。

  「克裡斯蒂娜?」

  「你是不是……」病床上的人幾乎和他同一時間開口,「發現那顆子彈了?」

  輕飄飄的聲音和他撞在一起,村中努的呼吸一瞬間凝滯了一秒,半晌,他才沉默地點點頭。

  「醫生說你的右手臂內有一顆子彈,是陳年舊傷。就是它導致了你右手不能做劇烈動作,也不能抬過肩膀。他問我要不要把子彈取出來,我……」

  金發美人抬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右臂上,「你替我答應了?」

  「你這一次的車禍也撞到了手臂,把子彈取出來對你的傷口愈合有好處,所以……對,我幫你答應了。」

  床上人按著自己手臂的五指倏地收緊,指節繃出一種冷厲的雪白。

  「克裡斯蒂娜?」

  「我……」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正在努力平復某種情緒,村中努連忙伸手幫忙拍了拍她的背,「抱歉,我是不是不應該答應……」

  「……沒事,本來,」垂著腦袋的金發美人低聲哽咽了一下,「本來我也打算今年把它取出來的。」

  村中拍著她的手遲疑地停下。

  「你應該知道吧,安娜的事。」

  「啊……」

  「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我之前一直沒有跟你提過她。」不等他說話,她就語氣急促地繼續,「因為我本來准備等抓到了害死她的凶手再帶你去看她。」

  「說起來源小姐的確說過你在查那起爆炸案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

  病房中的空氣忽然靜默了片刻,好一會兒,克裡斯蒂娜才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緩緩開口,「抱歉,你現在應該猜到了吧,我是為了調查安娜的案子才接近你的。」

  「……」

  「那時候因為長時間沒有進展,警視廳將安娜的案子擱置了。我在醫院遇到你的時候,一時鬼迷心竅……」

  又低又輕的女聲透過沒關嚴實的病房門傳到走廊,源輝月幾人停在外頭,聽著裡面的空氣忽然陷入安靜,村中努警視正半晌沒有說話。

  「抱歉,努。雖然一開始的確是這個原因,但是……」

  「所以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村中努忽然低聲問,「既然你是來找我幫忙的?」

  克裡斯蒂娜凝望著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我後來才發現,害死安娜的不是我以為的普通炸彈犯,他們比我想像的要危險得多,是專業的殺手,甚至有可能是黑手黨。」

  她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這個傷就是那個時候。我去做手術的時候,醫生的確建議我把子彈取出來,但我還是把它留下了,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安娜的仇還沒有報。」

  「在發現那些人可能跟黑手黨有關之後,我就不敢再將這些事情告訴你了。畢竟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本來就不該把你卷入到這起事件裡來。抱歉,努……」

  病房中傳出來的女聲終於變成了又輕又碎的哭聲,她剛動完手術,身體本來就還虛弱著,於是也顯得那哭聲也格外讓人揪心,細得像是連著她的生命線,稍稍一碰就會徹底崩裂。

  病房中的村中怒警官果然再顧不上之前的話題,足無措地開始安慰她。服部平次在外頭又站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時候進去好像也不太好,遂回頭看去。

  源輝月的手機剛剛在口袋裡震了一下,此時正在低頭看手機,收到服部的暗示後,她從牆面上起身。其他人立即了然,一行人沒有驚動任何人,靜悄悄地從走廊退了出去。

  直到離開了住院去,見四下無人,服部平次這才問道,「你們覺得克裡斯蒂娜桑剛剛在裡面說的話是真的嗎?」

  「雖然說按照她的說法,似乎的確能夠解釋為什麼會有人追殺她,以及她為什麼明明是為了調查案件才接近村中警官後來又反悔沒有告訴他……」柯南皺眉摸著下巴,「但是這麼巧嗎?她三年前被人襲擊,被打中的地方恰好也是右手臂?」

  「也不是不可能,有些犯人在遭遇無法治愈的創傷後心理發生扭曲,專門瞄准同樣的地方想要別人也感受到他的傷痛,這種情況也算常見。」

  源輝月從手機上抬頭,「但重要的不是這個,我剛剛收到了公安發過來的郵件,他們已經驗證了克裡斯蒂娜在日本的所有經歷,的確存在克裡斯蒂娜·麗莎爾這個人,而且她在日本生活了十年這件事也是真的。」

  兩位名偵探聞言意外。

  服部:「會不會她的確生活在日本,只是讓人以為她的根據地在俄羅斯?」

  「有這種可能,但是公安還查到了一件事。日賣電視台有一檔觀察類節目,在街上拉住路人隨機采訪。曾經有一期是生活在日本的外國人專場,但是電視台的攝像頭恰好拍到了克裡斯蒂娜,當時的時間是四年前的九月份,而工藤提到的那起拉斯維加斯的爆炸案就發生在同一天。」

  關西名偵探頓時怔住。

  「從時間上來看,就算她接受完采訪後立即乘坐飛機起飛,也趕不上到拉斯維加斯參與那起爆炸案。所以要麼普拉米亞有兩個,要麼就是我們弄錯了人。」


第694章 夢中的婚禮(十六)

  「我順手還讓他們幫我查了宮本安娜,但是宮本之前生活的地方在大阪,東京這邊的人查起來不太方便,現在還暫時沒有結果。」

  源輝月說明完郵件裡的信息,終於收起手機。

  醫院裡人來人往,她手裡還抱著一束來探病的花,服部愣愣地「哦」了一聲,看看花,又看了看她。

  「那我們現在還去探病嗎?」

  源輝月:「換個時間吧,我給村中警官發一封郵件解釋。」

  幾人說話間已經轉頭在往外走了,恰好路過護士站,她順手就把花送給了裡頭的小姐姐,還免費贈送了對方一個淺淡的笑,把人家護士小姐姐笑得臉紅了一下,又雲淡風輕地走了。

  兩個名偵探默默跟在她身後,一個摸著下巴陷入沉思,一個想了想提議,「克裡斯蒂娜桑提到的那位宮本桑三年前是在東京遇害,說不定能夠從那個案子中找出什麼線索?」

  「也的確是一個方向。」源輝月腳步一頓,好像忽然想起什麼,饒有興致地問,「說起來,我好像還沒到這邊的警視廳去看過?負責調查這起爆炸案的警察是誰?」

  柯南和服部的腳步同時一頓,名偵探的嘴角忽然抽了抽,「那個,好像是目暮警部他們。姐姐你想去警視廳嗎?」

  「我們摻和了這麼多事情,正常情況下負責案件的警察不是早就該找我們配合調查了?」

  似乎對本世界搜查一課刑警的素質產生了興趣,她當即決定作為一個熱心市民應該積極配合警方工作,「走吧,我們去警視廳。」

  「……」柯南見事成定局,默默拿出手機,「我先給目暮警官打個電話。」

  作為在另外一條世界線經常和源輝月打交道的老熟人,目暮警部一行當然也是被八幡大神周到招呼到了的幸運兒之一。這麼玄學的事情不但在現實中發生還發生在了自己頭上,這幾位老朋友的世界觀著實發生了劇烈震蕩。

  理所當然的,另一個世界的經歷同樣將他們掃射在了被影響範圍內。而那邊的源大小姐略微不做人地在敵我雙方幾乎擁有同等威懾,甚至鑒於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在警視廳這邊的威脅力說不定還要更甚。柯南覺得他無論是基於良心還是過往的交情都應該提前給他們打個招呼,目暮警部他們調查案件已經夠忙了,忽然受到驚嚇真的對心髒不太好。

  並不知道大魔王即將抵達戰場的三系眾人這會兒正聚集在會議室開案情討論會。

  白鳥拿著遙控器輕輕一按,身後的屏幕上頓時投影出現一張女性的照片。

  「我們調查了往年的爆炸案,發現三年前在新宿區發生過一起和這次類似的爆炸事件。死者名叫宮本安娜,日法混血,父親是法國人,母親是日本人,十年前來到日本定居。事件發生前一直居住在大阪,由於某個私人原因來到東京,在一起爆炸事件中身亡。屍體在新宿站附近某棟施工大樓中被發現,因為死者的隨身物品在爆炸後引發的大火中燒毀,面部也被破壞,一開始新宿警署長時間無法確定死者身份。」

  佐藤翻著手裡資料問,「後來是怎麼查到的?」

  「在爆炸事件發生半個多月後,有個死者的好友發現她一去不回,找來警視廳報警,這才幫忙辨認出了死者身份,之後也是他將宮本的遺體領走帶回去收殮的,這起爆炸案的凶手到現在也還沒有找到。」

  白鳥說,「除此之外,鶴岡八幡宮爆炸案中的另一名死者山田神官,他的父母也是死於一起爆炸案,同樣是三年前,那是在大阪發生的事情,就在宮本死亡不久之後。而他的父母和宮本似乎是多年好友,所以這一系列爆炸案疑似同一個人所為。」

  目暮警部點點頭,「既然如此,聯系大阪那邊請求調閱當年的案卷吧。除此之外……嗯?」

  他話說到一半,口袋裡的手機忽然有電話進線,目暮連忙拿出來,「柯南君?哦,你要來警視廳?是想起什麼線……源、源小姐也要一起來?!」

  他最後幾個字音不由自主倏然拔高,會議室眾人聽到關鍵字,條件反射朝他看去。

  「……是這樣啊,好、好的。嗯,我就在這裡等你們。」

  他默默掛斷電話,現場一片寂靜。

  半晌,終於由接受程度最高的佐藤警官率先開口,「源小姐要過來嗎?說起來她是不是也在調查這個案子,是發現什麼線索了?」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件事,眾人立即想起來這位源氏的祖宗是為什麼會被送到這裡的——鶴岡八幡宮這種神明的地盤居然發生了爆炸案,八幡大神顯然非常生氣,現場顯了個靈。

  諸位警官這才意識到督促他們查案的已經不僅僅只是警視廳高層,而是上升到了神明,還是武神,在場的眾位刑警忽地感覺山呼海嘯的壓力洶湧而來,充塞了整個會議室,快要將他們淹沒到窒息了。

  「總而言之,」半晌,目暮警官艱難地重新振作精神,「我們還是按照正常步調調查。源小姐既然一會兒要過來,佐藤你稍後跟我一起接待一下,其他人……千葉呢?」

  「千葉去查昨天下午發生的爆炸事件了,」高木回過神,連忙回答,「似乎是收到了消息,發生爆炸的那棟大樓下有外國人出入,有可能和爆炸有關,他准備過去調查清楚情況。」

  千葉警官在辦公室裡被其他事情耽擱了一會兒,遲了一步才出門。

  他帶著一個毛手毛腳的新人小警察,剛出電梯,就聽到前方傳來一聲招呼。

  「千葉警官。」

  他正在將警察手冊往胸前口袋裡塞,從聲音就辨認出了來者是誰,有點意外地抬頭看去,「嗯?柯南君你來……源源源小姐?!」

  源輝月看到從電梯中出來的那位十分有福相的年輕警官手一抖,手裡的警察手冊差點掉地上,又被他手忙腳亂接住。她聽著那個一句話顫了八個音的稱呼,短暫一默,低頭看向柯南。

  小偵探果然嘴角一抽,低聲含蓄解釋,「那個,千葉警官他們前段時間還准備去鶴岡八幡宮拜一拜來著。」

  源輝月:「……」

  哦,所以這也是她的祖宗提前打過招呼托孤的人之一,是吧?

  她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無言,「祂到底給多少人托了夢?」

  柯南和服部唯有干笑。

  幾句話的工夫,千葉警官已經順拐地走到他們面前。

  「源小姐、柯南還有服部君,你們這是?」

  「來做筆錄,」柯南乖巧地抬頭,接過社交重任,「千葉警官你要出門?是查到什麼新線索了嗎?」

  千葉毫不猶豫就把剛到手的消息賣了。

  「昨天那座發生了爆炸的大樓底下似乎有外國人出沒,我打算再去那邊看看,說不定跟設置炸彈的犯人有關。」

  柯南還沒有把克裡斯蒂娜有可能就是炸彈犯本人的猜測告訴警方,畢竟是警察的家屬,還是這一系列事件的受害者,再加上他們自己的推理也出現了和現實相矛盾的地方,貿然提出這些猜想有可能會誤導查案警察的判斷。所以他聞言只是點了點頭,倒是源輝月似乎有些感興趣地問了一句,「外國人?哪個國家的?」

  「額,傳消息過來的人說隱約聽到了幾句發音古怪的話,不像英文,有可能是法語或者俄羅斯語之類的吧。」

  「這樣啊。」源輝月於是衝他點了點頭,「那千葉警官你注意安全。」

  被禮貌叮囑的千葉警官受寵若驚地走了,順便帶走了全程保持著迷茫的新人小警察。

  直到快到地點的時候,小警察還在好奇,「千葉警官,那幾位是什麼人?你為什麼這麼緊張,那位源小姐的身份很高?啊,難道是那種嗎,高官的女兒之類的?」

  這位小警察明顯是電視劇看多了,下意識就順著劇裡的劇情展開了豐富聯想。源大小姐實在不像個常年坐辦公室的官僚,世家大小姐氣質簡直鮮明得無法掩蓋,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猜測也不算錯。

  千葉指揮他將警車停到大樓底下的停車位,滄桑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啊?」

  「沒什麼。」他默默幫他拉上手剎,「走吧,下車了。」

  他一句話說完就打開車門朝廢棄大樓的方向走去,小警察的問題沒得到解答反而積累了更多問號,只好一頭霧水地跟上。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當警車挺穩之後,一個黑影悄悄從附近的巷子口閃身出來,凝望兩人片刻後,無聲無息地跟在了他們身後。

  與此同時,警視廳裡,源輝月剛跟目暮警部聊完。

  克裡斯蒂娜遇到的襲擊事件,村中警官正昨天就報了警,並且在他們來警視廳的路上,這位前警視正似乎也草草拾好情緒,把追殺克裡斯蒂娜的犯人可能跟爆炸案的凶手是同一伙人的情報告訴了老朋友目暮。

  因為還涉及到了大阪地區的案子,警視廳打算將這一系列事件進行並案,並且和神奈川、大阪兩地警方開展聯合調查。

  「所以克裡斯蒂娜小姐那邊已經派人過去保護了?」源輝月問。

  目暮警部一張圓乎乎的臉上滿臉肅穆,正承接領導視察似的。

  「沒錯,村中前警視正也守在那裡。他雖然已經隱退了,但是當年在當刑警時就是最優秀的那一批,絕對不會讓克裡斯蒂娜桑出事。」

  他話音剛落,源輝月手機裡忽然有電話進線,來電顯示又是一串陌生號碼。她於是拿起手機朝面前的警察示意,目暮警部立即表示讓她自便。

  她這才走到一旁接起電話,「怎麼?」

  「查到昨天那個狙擊手的身份了。」

  電話中果不其然傳來某個公安警察熟悉的聲音,她有些意外地挑眉,「這麼快?」

  「克裡斯蒂娜桑跟你們分開之後遇到的那起車禍襲擊事件,街邊的攝像頭拍到了司機的臉。那人是個外國人,在國際刑警組織的情報網絡裡有記錄,國際殺手,可能還有黑手黨背景。在咖啡廳發現的子彈和他慣用的狙擊槍型號一致,他向來獨來獨往,大概率不會有其他同伴,所以當時在咖啡廳襲擊你們的那個狙擊手應該也是他本人。」


第695章 夢中的婚禮(十七)

  那頭的聲音依舊夾帶著一點空曠的回聲,「我已經把他的資料發送到你的手機裡了。」

  來件提醒的聲音應聲響起,源輝月沒急著看,只是回顧了一番他方才說出的信息,不緊不慢地從中挑出一個疑點,「聽你的意思,那位殺手先生在國際上還挺有名氣,實力想必也相當不錯,這麼容易就被攝像頭拍到了嗎?」

  「這一點的確有點奇怪,那輛貨車的來源已經找到了,是某個工程隊的車輛,停在路邊時被人撬走了。圖偵部的人找到了沿途的監控,發現對方帶著帽子做了偽裝,他對監控角度非常熟悉,全程都沒有被拍到正臉。唯有在准備開車撞向克裡斯蒂娜的那一剎那疏忽了,能找到他正臉的鏡頭完全是個意外。」

  「也就是說他在行凶那一刻情緒很激動?」源輝月敏銳地問,「聽起來不像是單純對待任務目標,這個行動攜帶著私人感情,他和目標有仇怨?」

  「我也是這樣想的。」對面的人微微一頓,「聽說你懷疑克裡斯蒂娜就是普拉米亞?」

  「……你是在我身邊放間諜了還是放竊聽器了?」

  「並沒有啊。」

  嚴肅正經的工作氣氛忽地一緩,電話裡傳來對方的失笑,「因為源桑你不是讓風見重點調查克裡斯蒂娜和那位宮本安娜桑嗎?我這邊也查到這幾起爆炸案的元凶可能是那個有名的國際殺手普拉米亞,所以得出這個推理很簡單吧?」

  源輝月低低「哼」了一聲,對這番話沒有全信地抬頭找了找。警視廳是警察的大本營,最不缺的就是監控,她視線往上一抬,恰好就看到了一個正對著自己的監控攝像頭。

  鏡頭後若隱若現的紅光像一只正專注看向她的眼睛,她懶洋洋地對上它的目光。

  「風見也在警視廳這裡?」

  「對,聯合調查啟動之後,我們也會參與進來。」

  「這樣啊,我知道了,有事再聯系我。」

  慢悠悠衝著攝像鏡頭一笑,她這才一頷首掛斷了電話。

  畫面中的人收回視線,單手抄兜把手機揣回口袋拉開門,纖細的背影微微一閃回去了搜查一課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大門被輕巧帶上,監控中的畫面終於只剩下空蕩蕩的走廊,對著裡頭無人的走廊地面靜默半晌,玻璃牆後的金發青年終於一手扶住額角,長長吐出一口氣。

  外頭的下屬品著這聲嘆息中無奈又微妙的情緒正疑惑,就聽到他緊接著命令,「轉接風見的電話。」

  下屬連忙應是。幾聲忙音後,電話通了。

  「降谷先生?」

  「你那邊現在人手充足嗎?」

  風見裕也正在警視廳,他剛剛接到了命令准備跟搜查一課的刑警展開對這起案件的聯合調查,正要帶著資料去找目暮,忽然半路接到了自家上司的電話。他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正有點迷茫地衡量什麼樣算「人手充足」就聽到對面毫不猶豫地繼續,「我再給你派一隊人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嗎,降谷先生?」

  「現在還沒發生,」降谷零體貼地給自己的下屬發出預警,「但是我剛才給輝月打電話的時候她忽然問到你了,我總感覺她可能要做什麼,你記得隨時准備接收命令。」

  風見裕也:「?」

  風見裕也:「?!!」

  .

  有可能要搞事的源輝月剛和負責查案的警察聊完天,正被他們恭恭敬敬送出門。

  這天是個工作日,警視廳門口的大街上車來車往,汽車的尾氣混合著大馬路上的塵土被急速碾過的車輪揚起又吹落。正午的陽光明亮,跟源輝月一起過來的兩個名偵探還在討論在目暮警部那裡看到的另外一項重要物證——那位身份還未查明的俄羅斯人身上除了松田警官的名片,還有一張燒毀了一半的紙條,殘存的部分有點像金錢的符號,但非要說是又有點牽強。

  他們討論半晌沒有結果,不得不暫時擱置,服部看了看時間終於想起到飯點了。

  「源姐姐,我們先找個地方吃東西吧?」

  源輝月恰好也在拿著手機看時間,聞言無可無不可地同意。

  「我記得警視廳附近有家料理亭味道挺不錯的,我們去那裡?就是客流量比較多,我看看還有沒有位置。」

  源輝月聽到這裡一頓,「……」

  她看向也開始同步低頭查手機的柯南,終於有點無言地問,「你們怎麼對警視廳附近這麼熟悉,經常來?」

  「額……」一大一小兩個名偵探同時一僵。

  服部:「那個,也、也沒那麼經常,一個月也最多一兩次,對吧工、咳柯南?」

  「……」

  一個月一兩次很少嗎?正常人一年都不會去一次警視廳吧?

  她無奈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小孩,兩個名偵探表情自動變得乖巧並且明顯有小秘密。

  「行吧。」她難得發善心沒有追問,「就去那裡。」

  服部連忙松了口氣,「啊,正好還有位置,那我先預定了。」

  他眼疾手快一頓操作,定完位置後,忽的微微頓了一下,「對了源姐姐,吃完午飯,我就打算回大阪了。」

  「?」

  源輝月略微意外,旁邊的柯南也微微一怔,望向他。

  服部平次在他們的視線中略微垂下腦袋去,抬手抓了抓頭發。

  「宮本安娜不是居住在大阪嗎?東京這邊馬上要和大阪府警局展開聯合搜查了,我打算回去幫忙。反正這邊有你們,我也能放心。」

  正午的陽光落在他洋溢著少年氣的面孔上,他墨色的眼睫往下斂了一下,似乎瞬間掩去了什麼情緒,然後又重新抬起頭來。帶著慣常的明朗笑容,少年偵探朝她抬起手。

  「查到什麼線索我再聯系你們,一會兒吃完飯我就動身。不過源姐姐,那個……你能稍微等我回來嗎,如果要走的話。」

  他沒說走去哪兒,但源輝月凝望著他的眼睛安靜幾秒,輕輕一笑,抬手在他的掌心輕輕拍了一下。

  「好。」

  .

  編外查案組正在前往預定的餐廳准備吃飯的時候,連午飯都沒時間吃的警視廳搜查一課還籠罩在嚴肅緊張的工作氛圍裡。

  佐藤警官正在翻閱剛從大阪府警察本部要過來的資料,「三年前發生在大阪的那起爆炸案也沒有找到犯人。」

  「連續犯下這麼多起案件卻完全沒有露出任何馬腳嗎?」高木提出猜測,「會不會是專業人士做的,比如某些經驗豐富的國際殺手之類的。」

  這個時候目暮警部接到電話出去一趟,領回來幾個人,「佐藤、高木,公安那邊要跟我們展開聯合調查……」

  他話音剛落,佐藤警官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電鈴聲。她看著走進來的熟悉面孔正意外就被鈴響打斷,連忙回過神接起電話。

  「千葉?你發現什麼……」

  一句話沒說完,她神色忽地一變,飛快將手機放到桌面,按下擴音鍵。

  其他人正因為她的反應疑惑,就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電話中傳來。

  「……我再說一遍,這個叫做千葉的警察在我們手裡,不想他有事的話就把松田陣平警官帶過來。」

  眾人:「!」

  目暮:「等等,你們——」

  「我會再聯系你們。」

  並不等他多問,那頭的人干脆地把電話掛斷了。對方的日語明顯帶著外國人口音,作風利落又強勢,就綁架犯而言,顯然是最麻煩的那種類型。

  空氣安靜了半秒,現場頓時陷入震驚的討論。

  「松田警官?為什麼要帶松田警官過去?對方不知道松田警官已經殉職了?」

  「我們想帶他過去也帶不了啊,等等,千葉真的被抓了,對方說他在他們手上是真的嗎?」

  「麻煩了,接下來怎麼辦?」

  目暮警部深吸一口氣,強行穩定下情緒,轉頭向自己身邊人征詢道,「風見警官,你之前說有新情報要和我們交換,你認為呢,對綁架千葉警官的人有什麼看法嗎?」

  「……」

  「風見警官?」

  問出去的問題沒有立即得到回答,目暮疑惑望過去,就見身旁的公安正直勾勾盯著佐藤還沒放在桌面上的手機,不知道為何神情隱約有點空白。聽到他的招呼,他似乎這才回過神,匆忙推了一下眼鏡。

  「關於這個,我把資料帶過來了,我們去會議室說吧。」

  「哦……」目暮警部遲疑地點點頭,有些關心地問,「你剛剛想到什麼了嗎?」

  「沒什麼,跟現在這件事無關……」

  ——不,應該說無關才怪!

  風見裕也忽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在另一個世界體驗過的糾結和胃疼。

  他的上司前腳剛提醒過他,他另一個世界的老婆兼大家的祖宗好像要搞事了,讓他做好准備。

  這才過去了多久?十五分鐘?這就開始了?都不給個心理准備時間的嗎??

  就算源小姐向來跟能夠預知未來似的,但是這應驗得是不是也太快了點?而且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能不能再給個具體一點的提示,他到底要怎麼做?

  源小姐你發劇本的時候能不能提前關照一下自己人?他的智商和跟你的默契不比還被迫留在底下掩體內的上司,他很有可能跟不上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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