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問候您的節日三
平安夜前，鎮子裡幾乎每戶人家都裝上了電燈。
茜拉在趕去農場前意外地碰到了卡夫瑞。瞅見他臉上那不輸於阿諾德的冷淡表情時，茜拉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令他不滿的事：「你好，卡夫瑞先生。」
「你今天有任務，不要忘了。」對方銳利的眼神定在她眼裡，像是不肯放過她流露出的任何可疑神情——他看上去總像是想要揪住她的把柄然後將她踢進地獄，相處了將近一年時間都從未放鬆過警惕。
「是的，今天是平安夜，我沒忘記。」聳聳肩，茜拉扁了扁嘴：「不過您未免太謹慎了點……任務的內容前幾天不就讓桑恩傳達給我了嗎？我通常不會出什麼差錯，您知道的。」「我只是來告誡你不要做出什麼分外的事。」冷冰冰的視線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卡夫瑞面不改色地向她伸出手，將掌心攤開：「阿諾德先生交代過，你不許把槍支帶在身上。」
「……噢好吧，他可真任性，人在瓦都茲還要遠程操作。」沮喪地掏出藏在裙擺內側的槍，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歎了口氣，「他今天不可能回來對不對？嘿卡夫瑞先生，我想您應該樂意和我一起過平安夜——噢不，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是說包括桑恩……不過如果您不想別人來打攪你們父子，我會自己找點樂子的。」
卡夫瑞給她的回答是長久的沉默。
從他波瀾不驚的眼神裡，茜拉得到的訊息只有一個——她今年得和往常一樣自己度過這寒冷的平安夜了。值得慶倖的是，她至少還有足夠的錢給自己準備一頓像樣的晚飯，然後坐在她溫暖的羊毛地毯上享受電燈的昏黃燈光。
噢得了吧，聽起來真是糟糕透了。她這麼想著。
和卡夫瑞的談話可以說是不歡而散。茜拉到達農場後照常開始她的工作，同時等待著任務的到來。和卡夫瑞事先告訴她的一樣，農場上午的工作開始不久後，就有一夥扮相不像本地人的人來到農場借人手，酬金相當可觀——從農場主眉飛色舞的臉上能夠看出來。
「當然，當然——我們的夥計個個都力大如牛——嘿，茜拉！這裡！快過來，你這可恨的小姑娘！」
瞧見農場主費力地踮起腳尖沖她招手後，茜拉隨意拍了拍裙角便朝他跑過去，果不其然地聽到了和他交涉的高個子男人的質疑聲：「你確定這個女人可以嗎先生，我可看不出來你的誠意。」
「噢呵，你可別小瞧了這姑娘——她是我們農場力氣最大的夥計，一個人就頂得上十個壯漢——喂茜拉，你今天就跟著這位先生去幹活兒！」
「好的，薩瑟夫先生——不過我想知道我的午飯會有保證嗎？」茜拉故作擔憂地瞥了眼這個陌生的高個子男人。
她得到的無疑是帶著不屑的肯定回答：「當然。如果你沒有偷懶。」
因此茜拉愉快地跟著這夥人走向了鎮子外一個僻靜的村落——他們帶著不下十輛載滿了木箱的三輪馬車，陸陸續續地朝那個村落駛去，其間有好幾輛馬車為了掩人注目而蓋上了一層乾草。她的工作是把這些馬車上的木箱統統搬進一間倉庫，而就在趕去村落的路上，自稱是理查的高個子男人好幾次警告她不要打開那些木箱，否則她休想見到明天的太陽。
茜拉裝模作樣的點點頭，刻意擺出了些惶恐的表情。她知道這夥人是切爾涅家族的人，這回經過列支敦士登也只是運送一批貨物。至於她真正需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批貨物的三分之掉包。
倉庫沒有後門，兩個壯漢面無表情地守在門口，鼓鼓囊囊的口袋暗示著他們隨時可能掏出槍——這讓她任務的風險性跳得極高——當然，一切前提都是建立在乍看之下。在抱著五個木箱經過這兩個肌肉發達的壯漢身邊時，茜拉不出所料地聽到了一聲詭異的輕笑。
她扭過頭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其中一個男人，瞧清了他做出的口型——「Kufufufu……又見面了，糟糕的小姐。」
那一瞬間茜拉簡直是想要衝他做鬼臉。她對這個擅自窺伺過自己記憶的術士印象極差，尤其討厭他那顆造型像極了某種熱帶水果的腦袋，這糟糕的髮型總會讓她想起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D•斯佩多。
可多虧了阿拉斯特爾的配合，她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將預計的三分之一的貨物轉交給了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同夥，同時把裝滿了腥臭蛤蜊的木箱塞進了那間倉庫。可憐的理查在幻術的催眠下壓根沒意識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了什麼，他還在震驚於茜拉那可怕的力氣。
臨近中午時飄起了小雪，理查按照約定給了茜拉一頓豐富的午飯——他也理所當然地被她驚人的食量嚇了一跳。由於已完成需要協作的任務，阿拉斯特爾在下午沒有再出現過，茜拉自然也是老老實實地將剩餘的貨物搬到倉庫中。
雪勢愈演愈烈，凜冽刺骨的寒風掠過頸脖時想方設法地鑽入衣內，她抱著木箱的雙手暴露在深冬濕冷的空氣中，凍得關節發紫。
聽見槍聲時茜拉正一次性將七個木箱搬進倉庫，她偏首看了看身後白皚皚的雪景，果不其然地見到理查和幾個守在倉庫邊的男人都緊張而又憤怒地沖著槍響的方向跑過去，就連陸陸續續地來到倉庫門口的三輪馬車都沒了蹤影。
槍響聲不斷，呼嘯過耳際的風中還能聽到遠處的叫駡聲。
她若無其事地將手裡的木箱搬回倉庫，又蹲在那幾箱腥臭得讓她作嘔的蛤蜊面前搓了搓凍僵的手，輕呵一口熱氣試圖讓僵硬的手指感覺到暖和。
緊接著，身後的倉庫大門那兒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倉皇腳步聲。
茜拉警惕地回過頭，瞧見一個意外的身影闖進了倉庫內——那是個瘦削的年輕女人，身上的白色斗篷幾乎要將她的身形融入蒼白風雪的背景中，在跑進倉庫時腳下一個趔趄，顯得極為狼狽。
意識到倉庫裡有人時，她微微一顫，抬起頭看向了茜拉，一雙幽邃的鈷藍色眼眸中映著她的身影，甚至來不及斂下沒有血色的臉上那驚詫的神情。
倉庫外響起了男人們粗暴的腳步聲和斷斷續續的槍響，不難判斷這個女人正在被外頭的人追殺。
她聽見槍響了漸進的腳步聲顯然有些無路可退，再次與茜拉對視一眼後，竟沖進了倉庫角落的乾草堆後邊，蹲下身躲藏起來。茜拉瞥了眼乾草堆，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扭回臉繼續搓著手——抄著槍的理查就在這時跑進了倉庫，惱火地沖她喊道：「喂，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經過？」
「女人？哦上帝，先生您別激動……」她轉過身，在看清他手裡的槍時擺出了戰戰兢兢的模樣，搖著手連連後退：「有什麼女人呢？我按照您的吩咐把木箱搬進來，只是想暖和一下凍僵的手而已，可沒有要偷懶的意思……」
「不要耍滑頭，否則崩了你的腦袋！」理查似乎有些氣急敗壞，轉身走出了倉庫，也不知是對著外頭的什麼人高喊——「喂蠢貨，放下你們的傢伙！那女人肯定是往鎮子裡跑了，繞道去追，不要阻斷了這批貨！聽到了嗎你？！真是見鬼——」
這個小插曲就這麼結束在了理查憤怒的咆哮中，茜拉做出像被嚇破了膽的表情踉踉蹌蹌地跑出去繼續將木箱搬進倉庫，緊張兮兮地加速完成了她的工作，一整個下午都未向乾草堆那邊看過一眼。
到了傍晚，終於不再有三輪馬車停留在倉庫前——理查在交付工錢以前謹慎地走進倉庫檢查了木箱，在他走近那些被掉包的木箱時茜拉忽然有種要掉頭逃跑的衝動，她意識到在失去阿拉斯特爾幻術的掩飾時要發現貨物被掉包的事簡直是輕而易舉，因此照理說他至少得待到她離開。
而阿拉斯特爾卻早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茜拉咬牙切齒地想著。他一定是故意的，就為了看她的好戲，又或者想置她於死地。
果然，在嗅到濃烈的腥臭味時理查幾乎要爆跳如雷——他揮舞著他瘦的可憐的小胳膊將那幾箱貨物拖出來，粗魯地打開木箱後忽青忽紫的表情很是精彩。又接著確認了其他的木箱，他很快發現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貨物都被掉包，這讓他怒火三丈地轉身揪住了茜拉的頭髮，掏出槍頂著她的腦門，沙啞的嗓音因怒吼而變得出奇的尖銳：「臭娘們兒你最好老實交代！！這——這是怎麼回事！？」
「上帝啊……」茜拉露出快要哭出來的神情，拼命搖著頭，看上去和他一樣震驚而又恐慌——「我也不知道……哦先生，別用槍口指著我的腦袋……我、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從頭到尾都只是把木箱搬進來而已！」
「得了吧少給老子胡扯——再廢話我就開槍了！！」
「噢別、千萬別……我……」眯起雙眼靈機一動，她在心底咒駡著阿拉斯特爾的同時不忘哆嗦著擠出眼淚：「我、我知道鎮上有戶商人經常和附近懂得巫術的男人打交道……或許、或許我是中了他們的巫術……我真的是無辜的！」
「巫術？」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理查察覺到自己的確可能是被幻術迷惑了雙眼——至於這個女人究竟和這事有沒有關係，都不重要了。他用力地把槍口抵在她的額頭上，惡狠狠地逼問道：「是哪戶商人？！」
「是……是鎮上的詹森一家……我聽說他們是幾個月前搬來的德意志商人……」
「該死的德意志商人！」操起一口義大利語咒駡了一句，理查便鬆開了她的頭髮將她推去一邊，沖出倉庫對兩個守門的壯漢交代了一聲後，就領著其他人趕去了鎮子。
茜拉拽著裙角站在倉庫裡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抬起頭就見到那兩個壯漢摩拳擦掌地走進了倉庫，其中一個甚至已迫不及待地把外套脫了下來——看起來他們是想用他們骯髒的老二來招待她這個弱質女流，再將她曝屍荒野。
嘲諷地翹了翹嘴角，茜拉毫不畏懼地迎上了他們的視線。她正打算做些瘋狂的事，這兩個男人恰好可以給她熱熱身。
——因此躲在乾草堆後一聲不吭的女人所看見的，就是茜拉乾淨俐落地將這兩個壯漢放倒的壯觀場面。
茜拉熟稔地把他們身上的衣服給扒了下來，還不忘捎上了那被汗臭味熏得發熱的帽子，三兩步來到乾草堆後的年輕女人面前，把衣服和帽子統統塞給了她：「聽著，我可愛的小姐——如果你能信任我，就換好這身衣服去鎮子裡的旅館——那兒只有一間旅館，你只要告訴看門的歌德曼先生你是我的男人，他就會帶你去我常租的房間。」
原以為對方至少會遲疑，她卻沒想到這個女人僅僅是摘下了白色斗篷的帽子露出她漂亮的墨綠色短髮，沖她頷首：「謝謝你。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茜拉。」對她眨了眨眼狡黠地一笑，茜拉趕在她開口介紹自己以前將食指豎在了唇邊——「我想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美麗的小姐。
「古莉婭•基裡奧內羅，對嗎？」
第29章 問候您的節日四
阿諾德在夜幕降臨時回到了鎮裡，而此時鎮子西面的大宅上空已火光漫天，脆弱的雪花被熊熊火焰映照成漂亮的橙色，接近那熾熱的溫度後不堪重負地化成了水滴，在嘈雜聲中悄然沒入黑夜的擁抱。
平安夜成了這場鬧劇的背景，人們紛紛跑出家門，顧不上路邊的積雪圍上前湊熱鬧，餐廳裡豐盛的晚餐變成擺設。
微微皺了皺眉，阿諾德朝與之相反的公寓的方向走去，不出所料地在公寓樓下見到了卡夫瑞的身影——他的臉色糟糕透了，雙手背在身後嚴肅地盯著阿諾德，緊蹙的眉心幾乎要擰成結：「歡迎回來，阿諾德先生。阿拉斯特爾並沒有按照約定行動，他留下茜拉提前離開，因此理查揪住了她——雖然這不是她的過錯，但詹森家的火災……」
「她讓切爾涅的雜碎相信了一切都是那個德意志商人的計畫嗎。」漫不經心地抬眸瞥了眼遠處的火光，阿諾德闔了闔眼瞼，略略低下頭：「算了。把火撲滅。她人在哪裡？」
「……」一句「阿諾德先生你怎麼能縱容那個女人」險些脫口而出，卡夫瑞冷靜下來，他相信這個自己追隨了多年的男人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她趁火打劫，把喬治•詹森的保險櫃洗劫一空，拎著金幣跑出了鎮子。」
在說出這話時，卡夫瑞試圖從面前這個鉑金髮男人的臉上找到一絲的不悅，卻發現他竟只是面不改色地應了一聲，便逕自旋身朝鎮子外的一條小路走去。凝視著他瘦高的背影，卡夫瑞的擔憂又加深了一層，他開始慶倖自己有事先叫桑恩跟緊茜拉。
深冬裡持續了一天的大雪終於逐漸停止，瑟瑟寒風夾雜著錐心的寒意，阿諾德的身影沒入鱗次櫛比的房屋間昏暗的巷道，身上棕色的風衣令他的身形看上去冷峻而果決，那總是要讓普通人小跑著才能跟上的步速令他鬢間的鉑金色髮絲微揚。
從沒有人能夠阻攔他的腳步，他也不會對任何人解釋他要去什麼地方——我行我素，無所拘束。
從某方面來說，或許真的也是一種「任性」。卡夫瑞歎了口氣，勉強贊同了茜拉的這個措辭。他第一次見到阿諾德，還是在十年前的西西里。那時的阿諾德只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卻比任何同齡的男孩兒要好強，同時也擁有年輕人血氣旺盛的壞毛病。令卡夫瑞刮目相看的是，即便如此，十二歲的阿諾德比很大一部分成人都要強大——不僅僅在於實力，還在於他的自尊，以及不斷自省的冷靜。
因此十年來卡夫瑞一直追隨著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忠誠。阿諾德畢竟是阿諾德，他如今已成為獨當一面的男人，那份強大讓更多的人對他付諸絕對的忠誠，即使明白他從未停下腳步也不懈地追隨著他。只可惜他這孤高而又為人寡淡的個性還是一成不變。
不過……如果改變了，就不是阿諾德了吧。卡夫瑞這麼想著。
而與此同時，小鎮東面幾乎是緊挨著鎮子的貧民窟在一聲喧嘩響起後沸騰起來。
「慈悲的上帝啊！這、這……我是在做夢嗎？！」
「金幣？！真的是金幣！噢我的天，每家門口都有一袋……嘿快看，老約瑟夫——你那露天的睡袋裡頭也塞了袋子呢！！是有天使來過了嗎？」
「呿——你還相信上帝？我見到了那個好心人！他說這是上帝送給我們的聖誕禮物——但是他明明就長著一張凡人的臉孔，我用我這條老命作證，好心腸的人可比上帝靠譜多啦！」
「別說傻話了約瑟夫！不管怎麼說，這一定是恩賜……噢，讓我瞧瞧，這些金幣上還刻著字……詹森？這一定是那好心人的名字！感謝上帝，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名字……」
「得了吧伊芙娜，快拿那些錢給你的女兒看病去！但願我們能順利度過這個冬天……這可真是不得了的福音！」
……
「瞧瞧，你們的名字可是被這些可憐人當做上帝一樣惦記著哩。」倚在巷口悠哉地掂著一小袋金幣的茜拉笑嘻嘻地歪了歪腦袋，小聲地嘀咕著：「鑒於我如此好心腸地替你們父子積德，收點報酬也不過分吧？願上帝保佑你們……」
說到這裡，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捧著肚子蹲下來使勁兒捶著牆——她可以想像喬治•詹森在得知這件事以後那豬肝色的臉色，而鎮子裡的姑娘們也終於能夠冷豔高貴地看笑話，說著「瞧啊，那個可憐的老頭兒，他一生的積蓄都葬送在那些在他看來低賤無比的貧民身上了——更糟糕的是，他還被這些他瞧不起的人們當做神明一樣念叨著呢」。
「再捶下去牆會散架，你確定你想被別人發現嗎，茜拉•維多。」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在身後響起，她無意間用那可怕的力氣摧殘著牆壁的手也終於被阻止——老遠就瞅見她笑得花枝亂顫的阿諾德面無表情地將她拽起身，迫使她結束了這大失形象的動作。
「阿諾德先生！您居然回來啦！」而這個換上了男裝的金髮女人顯然沒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本就容光煥發的臉因他的突然出現而更加眉飛色舞，一下蹦躂跳到他跟前用力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愉快地收手，將雙手背在身後，一臉等待發糖的孩子似的表情，古靈精怪地沖他眨了眨眼：「您聽到了嗎？那些貧民們正在讚頌詹森氏的好心腸呢——他們有足夠的錢過冬啦！」
這副驕傲的模樣令阿諾德暫時壓下了要澆她冷水的打算。這個女人的很多行為時常會讓他無法理解，她像是無時無刻不懷揣著鬼心思的狡猾的雜食生物，卻總是做出一些食草性生物的善舉——多數時候像極了全副武裝的刺蝟，放下警惕以後卻成了毫無攻擊性的羔羊。好在他從來不以善惡來分人，強大與弱小才是本質的區別：「他們之中有不少賭徒，會拿著那些金幣送上自己的性命——也有酗酒的男人，因為這些金幣，他們可能在聖誕夜抄著酒瓶踢打女人和孩子。你覺得你這種做法明智，實質上卻魯莽至極。」
「您還真是嘴不饒人，這麼快就潑我一盆冷水。」搖了搖腦袋，茜拉一攤手，無可奈何地聳肩：「我當然懂，阿諾德先生。但我給他們的可不是不幸，看在耶穌的份上，他們總得自己做出選擇，不是嗎？」
阿諾德聞言皮笑肉不笑地翹了翹嘴角，稍稍側過身，示意她跟上來：「這種無謂的仁慈倒是沒有用在對你有過恩惠的詹森父子身上。」
「嗯？我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間諜嘛，還是說您覺得我對那位小情人太殘忍了？彼得的確挺無辜的，他是個不錯的男人，只可惜有這麼一個貪心的父親。」
無所謂地回答，茜拉見他轉身走向貧民窟外，便小跑著跟上了他的腳步——「說起來，我真沒想到您今晚會回來。您有在瓦都茲見到詹森父子嗎？他們前幾天就出發去了那裡，我想……」
「他們已經離開了列支敦士登。」略作滯足，阿諾德稍稍偏首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平靜的語氣裡聽不出情緒：「五天之內都會漂泊在大西洋上，幸運的話可以遇到風暴。」
「……壞心腸的先生，上帝會哭的。」茜拉發誓，某一瞬間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著實是個惡魔。
她明明還期待著看到喬治•詹森那氣得發抖的臉呢。
「那麼回去以後我給您做晚餐吧——您挑食嗎？」
「……」
「哦好吧，我們來烤一隻火雞，我相信您不介意吃雞屁股——啊上帝，我錯了先生，別拿出手銬……」
「……」
「吃完飯要不要來一發呢——我開個玩笑！別掏槍啊先生！」
「……閉嘴。你被逮捕了。」
一路上雞飛狗跳地回到了公寓，茜拉忙活好晚餐已經是兩小時後的事情了。當她端著阿諾德的晚飯走進那間辦公室的時候，差點腳下一個踉蹌把好不容易做好的晚飯灑出來——阿諾德和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桌後頭，不同的是他並沒有在看書或是批閱報告，而是一手托腮略顯無趣地把玩著什麼。
而他手裡正在把玩的東西，正是她想得焦頭爛額的基石。
他居然公然把這塊該死的石頭拿出來！這究竟是對她太沒有防備，還是太不把她放在眼裡？否定了前者可笑的可能性，茜拉搖搖頭，再次把視線轉向他時，阿諾德已從容地看著她，等待她把晚餐送到面前。
「您還留著這石頭呀……我還以為您早就把它交給大公了呢。」笑得假惺惺地把盛著晚餐的託盤放在桌上，茜拉在說到「大公」時因為險些反射性地說出「您的情人」而幾乎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哇哦，」不緊不慢地睨了她一眼，阿諾德隨手將基石擱在肘邊，「還沒放棄這塊石頭嗎，你。」
「哪會……我對您比較感興趣。」粲齒笑得更加明媚虛假，她實在無法掩飾好內心的憔悴來說出這種違心的話。
阿諾德頗感無聊地打了個呵欠：「是嗎。那就不給你好了。」
「……呵呵，您這話聽起來真是調皮啊，先生。」茜拉眼角跳了跳，能夠想像到自己的臉色是有多糟糕，「難道您一開始是打算給我的嗎？」
「嗯。」簡單地點了點頭，他面不改色地拿起刀叉開始進食，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她臉上的表情——不出他所料，在得到這個肯定的答案以後，茜拉看上去快哭了。在這種時候這個女人總是單純到愚蠢，她不會相信他只是在開玩笑。
當然……如果她知道的話，恐怕會有更精彩的表現。不管怎麼說，這種能被一兩句話搗得沮喪至極或是跳腳的女人在某些時候總會帶來些娛樂，就像那些乍看上去溫良無害的小動物。
或許他該養只鸚鵡。阿諾德想到。
「下個月我會去義大利。你也一起。」在將一塊牛排送進嘴裡之前，他隨口/交代。
「義大利？」這個敏感的詞彙終於把茜拉從挫敗感中拖回現實，她漂亮的碧眸裡閃過一抹叵測，卻又很快恢復了常態：「只有我們兩個人嗎，先生？」
「還會有一個人同行。」淡瞥向她，阿諾德看起來像是沒有察覺到她前一瞬的不對勁，語氣和以往一樣冷淡，「你見過。」
她見過？哦，或許是他的哪個部下，茜拉猜測著。可是沒想到這麼碰巧，阿諾德竟然會在下個月前往義大利，還帶上她——那麼，她離開的日子估計也不遠了。
小心地看了看阿諾德手邊的基石，茜拉有些哭笑不得地意識到她當初遇見他後是因為這塊石頭而開始了旅程，而如今過了一年的時間，她又得為了這該死的石頭而跟他一起踏上另一段旅程，並且這次她恐怕沒辦法同他走到目的地。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她愛上了這位惡劣的先生吧。
晚餐過後，茜拉隨口胡扯了一個理由便匆匆跑出了公寓。她在一間酒館裡買了些熱氣騰騰的食物，大搖大擺地沖到了鎮子中唯一一間旅店——她很清楚鎮子裡到處都是阿諾德的線人，行為鬼鬼祟祟反而更容易引起懷疑。
敲響旅店二樓的一間房門後，她看到門被謹慎地打開了一條縫隙，房間裡的古莉婭•基裡奧內羅在看清來人後才松了口氣地替她將門敞開：「茜拉小姐……」「我給你帶了些吃的，平安夜吃這些雖然寒酸了點，但好歹要填飽肚子吧。」指了指懷裡用紙袋裝著的食物，茜拉沖她一笑，「我不介意先吃兩口，讓你看看有沒有投毒。」
被她的玩笑逗笑，古莉婭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意，側過身邀請她進門。茜拉注意到她還穿著自己傍晚時給她的那套男裝，顯然是來到旅館後也沒有徹底放下心來。
「切爾涅的人不敢在這裡太囂張，畢竟不是義大利境內，而且又是某個人的地盤——我想您可以放鬆點兒，至少近期您會比較安全。」
「嗯，謝謝你。我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會逃到列支敦士登的。」手裡拿著茜拉遞過來的剛烤好的麵包，古莉婭嘴邊的笑容淡了下去，微微低下頭來，捏住麵包的修長手指緊了緊，眼神黯淡下來：「我還能夠在這裡享用晚餐，但是我的同伴，還有那些無辜的人們……」
「會好起來的，古莉婭小姐。」拍了拍她消瘦的雙肩，茜拉安慰道，「您有能力讓他們脫離苦海，所以就當是為了那些無辜的平民和您的同伴，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等待契機回去您的家族吧。」
「對不起。」古莉婭回以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茜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額前的頭髮。雖然年紀相仿，但茜拉總是招架不住古莉婭這種類型的女孩兒——對於艾科•瑞德那種類型她也同樣沒轍。她沒有去問古莉婭為什麼這麼輕易地相信自己，直覺告訴她她肯定得不到什麼好答案——從前放縱自己的好奇心時，她總是會從Giotto那裡得來「直覺」這種扯淡的回答，因此她已經學會抑制好奇心了。
陪著古莉婭閒聊了許久，茜拉才動身離開。
闔上身後的門以前，她聽到了古莉婭溫柔的聲線——「聖誕快樂，茜拉小姐。」
轉過頭看向了對方柔和得童叟無欺的笑靨，茜拉也對她笑了笑：「聖誕快樂。」
她相信古莉婭沒辦法在這裡藏多久，因為阿諾德很快就會發現她的存在——原本這不該是茜拉能夠插手的事情，但她發覺自己挺喜歡這個黑手黨首領，至少她得盡些力給她提供幫助。
但願阿諾德先生不會將古莉婭趕出列支敦士登，茜拉暗自祈禱。
而等到一個月過去，阿諾德在某天清晨冷不防地敲響她的房門告訴她五分鐘之內整理好行李準備去義大利時，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金髮，驚訝地看到了出現在二樓辦公室裡的古莉婭•基裡奧內羅。
她手裡拎著少得可憐的行李，一如既往地朝她溫善地一笑：「早上好，茜拉小姐。」
「……」茜拉扭頭滿目滄桑地看了看阿諾德，果真見他已有些不耐煩地皺起了眉。
看來她的擔心一直都是多餘的，茜拉沮喪地想著——早在一個月前，阿諾德就計畫好了一切。相比起來，她這個喜歡瞎操心的傢伙真是弱爆了。
一隻蛤蜊引發的血案
第30章 迷情義大利一
「所以說，在你住進旅館的第二天一大早……阿諾德先生就找到你了？」
在得到古莉婭的點頭回應後，茜拉終於洩氣地趴到面前的餐桌上，一臉憔悴。古莉婭瞅見她這副模樣，歉疚感頓時湧了上來：「對不起，茜拉……因為阿諾德先生告訴我不能提前讓您知道，所以我……」
說出這種解釋時古莉婭的歉疚和自責更深了一層。事實上阿諾德並沒有交代她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茜拉，但直覺告訴她如果她讓茜拉知道了，後果會比她能夠想像的還要糟糕，因此直到從列支敦士登出發前的最後一次同茜拉的見面裡她都絕口未提。
而且……隱瞞了茜拉的不僅僅是這些。
「不不不，你當然不需要感到歉疚，古莉婭。」重重地歎了口氣，茜拉搖搖腦袋，翡翠般漂亮的眸子裡盡是無奈，「他一早就計畫好了一切……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的。不過比起這些，我倒更想知道阿諾德先生打算對你做什麼？我不認為我們三個這樣光明正大地來到義大利是個好主意，這太瘋狂了。」
「可是我們已經這麼做了。」古莉婭回以她溫藹的笑容，「阿諾德先生會在西西里放出有關我的行蹤的消息……他似乎打算利用基石和我來讓切爾涅家族上鉤。聽起來的確很瘋狂，可是我也覺得這是目前來說最明智的做法——畢竟……現在的局勢不允許我短時間內回到家族。」
茜拉聞言抬起頭來，視線緩緩掃過古莉婭——她穿著一件深綠色的暖和棉裙，稱上那頭鮮見的墨綠色長髮顯得額外柔和，清瘦的臉頰和一個月前頭一次見面時比起來要恢復了不少血色，澄澈的雙眼中目光溫婉，嘴角的笑靨看上去也親切至極。
乍看起來真是像極了鄰家姑娘，誰會想到她是一個幾乎控制了整個北義大利的黑手黨家族的首領呢，茜拉好笑地想著。她並不是在擔心阿諾德的計畫是否縝密，因為已經有經驗告訴她完全不需要替這個男人的行事心，古莉婭跟他在一起當然是安全的。
見她忽然看著自己沉默起來，古莉婭微微一愣，以為是自己提到家族的話題令茜拉頗為尷尬，便抱歉地一笑，試圖讓氣氛輕鬆一點：「說起來，明天就要到港口去西西里了，茜拉為什麼今天才問起這件事呢？」
金髮女人像是這才回過神來，張了張嘴正準備說些什麼，叩響房門的聲音卻恰好傳來，一個尖細的女聲響起——「您的午餐送過來了，！」「我先去開門。」於是茜拉沖古莉婭笑了笑，起身走向房門口。
她們此時正身處帕爾米月臺附近的旅館，連續幾天的趕路之下古莉婭似乎有些疲勞，所以阿諾德決定在這裡休息一晚後明天一大早就去港口。其實他在某些方面還是會遵從紳士禮儀的——想到這裡，茜拉不由得笑起來。
在接過盛著午餐的託盤後，她壓低聲音向送午飯過來的小姑娘隨口問了送晚飯的時間，才回到房間裡繼續和古莉婭閑侃。
而隔壁房間裡的阿諾德則是在無所事事地觀察著那塊基石。他將手上戴著的指環取下來擱在了一爆手裡握著這看似普通的石頭，稍稍集中精神便能讓它燃起火焰——有趣的是，這火焰並不單純是紫色的雲屬性，還摻雜著幾抹詭魅的靛青色。
在意識到自己能運用火焰這種能力之後他就著手調查過這些用以打造指環的原石，畢竟他不會輕易信任這來路不明的能力。但目前為止在他的認知裡，每一種原石都僅僅是具有一種火焰屬性，可這塊所謂的世界基石卻不一樣。早在一個月前見到古莉婭時他就用她做過實驗——身為基裡奧內羅家族的首領，她在具有大空屬性火焰的同時還能夠使用其他幾種火焰，碰到這塊石頭以後竟將七種火焰全部激發了出來。
由此可見，這塊石頭不單純是對應著某種屬性的原石，並且不是由幾種屬性的原石結合而成的——因為在阿諾德點燃它的時候，它並沒有哪個部分由於屬性的不同而無法使用。
那麼，它的屬性是會根據使用者的不同而有所變通的嗎。
加大了握住基石的力道，他不期然地看到拳心的這一小簇火焰瞬間燃出了熊熊火光，險些不受控制地衝破屋頂——而他平靜地看著借由自己的力量迸發出強勁火焰的基石，忽然翹起了唇角。
源源不斷的力量注入這石頭，身體卻沒有出現任何疲憊感。
的確是……不容小覷呢，這塊基石。
斂下幾乎要爆破出殺氣的火焰，阿諾德突然隨手將基石擲回了行李箱中，瞥了眼被自己冷落在一邊的午餐。在花了兩秒的時間確認自己的確沒有胃口後，便回到窗邊小圓桌旁的椅子上，拾起桌上的書籍翻閱了不久就開始午後小睡。
這一個月為了準備來義大利的行程，他處理不少短時間內無法完成的工作，因此也犧牲了寶貴的睡眠時間——就算古莉婭-基裡奧內羅沒有因為連續的趕路而感到疲憊，他也是打算要在這裡停留一晚的。
午時的陽光被初春削去了幾分灼眼，像是帶著溫度的金色薄被籠遍身遭，尤為愜意。
這也令原本只是打算小睡一會兒的阿諾德直到火紅的晚霞佈滿天際時才因一點涼意而醒過來。他懶散地微微張開眼瞼，湖藍色的眸子裡在將視線轉向窗外時融入了溢滿蒼穹的暖橙色，房間裡的暖爐由於整個下午沒有填入新的木炭而僅剩下點點火星，微涼的空氣讓他清醒了不少，卻依舊是倚在鋪上了羊毛毯的木椅上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並不是那種對工作的人，但由於對自己的一貫嚴格和雷厲風行的做派，平日裡的工作都會超常完成——而事實上比起這些，他更樂意花大量的時間同強者交手，又或是自行打發時間。歸根究底，他不滿於服從命令。
因此每每在離開列支敦士登的時間裡，阿諾德都會對他的工作感到厭煩。
他寧可午睡一下午也不屑于去處理臨行前帶上的公務。
「阿諾德先生？」房門被叩響，茜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們買了些茶點，您想要喝杯下午茶嗎——雖然時間不對。」
晚飯前的下午茶嗎，這個女人又在想些什麼。阿諾德順手將睡前被自己擱置肘邊的書放回桌上：「進來。」
站在門外的茜拉一愣，伸手去擰面前的門把，驚訝地發現房門居然沒有反鎖起來——這讓她差點打翻手裡的託盤。好吧……她真該試試在出聲前偷偷潛進房間，這可比大費周章地出去買阿諾德不喜歡的甜食要方便多了。
走進房間後她順勢闔上身後的門，不出所料地見到阿諾德在瞧清她手裡的差點後露出了譏誚的笑容。他雕塑般漂亮的臉上通常沒多少表情，只有在要發揮他嘴不饒人的功夫來對他人冷嘲熱諷時才會換上這副譏諷的神情——茜拉甚至能夠想像他如果打算開口，下一句會說出什麼話來。
「就算不喜歡茶點，您也該嘗嘗古莉婭泡的紅茶——我敢保證，她的手藝絕對不會比卡夫瑞先生差。」她不緊不慢地走上前把小圓桌上的書推開，放下託盤時瞟見了同樣被擱在一旁的午餐：「噢瞧瞧，您根本就沒有碰過午飯。我記得您早上也沒吃多少東西，現在至少要把蛋糕吃掉補充點血糖吧，阿諾德先生。」
對方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瞼，重新拿回被她推到一邊的書，隨意攤開便心不在焉地閱覽起來，要對她的話置之不理的意圖相當明顯。
「得了吧，您好歹得吃點東西，任性的先生。」回想起上回跟阿諾德一起來義大利的情況，茜拉大概也能猜到阿諾德是那種會在旅程中對食物失去興趣的人，不像她自己——不論在什麼時候，只要餓了就非得填飽肚子才行。
頓了頓，她眼底忽而浮現出雋永的笑意，玩笑似的聳了聳肩：「還是說，您比較想‘吃人’？」
蹙了蹙眉，等阿諾德意識到她這句「吃人」是隱含著什麼意味時，面前這個金髮女人已經走到了他身後，俯下身湊到他耳爆夢囈般的低語穿破房間內微涼的空氣，溫熱的鼻息掃過他頸間：「我很好奇啊，先生。您看上去不像是有女人的模樣，卻又不承認自己的性向不正常。」
「怎麼，」不難想像她想要做什麼，阿諾德微微眯起雙眼，卻沒有要阻止她的打算——「難道還想讓我證明嗎，你。」
「當然想呀，我親愛的先生——您會證明給我看嗎？」茜拉揚起嘴角，伸出右手親昵地環住阿諾德的脖子，纖長的手指輕柔地撫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顎，指尖的涼意摩挲著他的喉結，撩撥的意味顯而易見——就像是唯恐他看不出自己的意圖，她惡劣地側過臉輕含住了他的耳垂，挑/逗地用舌尖吮過後，終於等到了他的反應——
手銬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扣上了她的手腕，阿諾德隨手一拽便將她從椅子後邊拖到了面前，而她就勢裝模作樣地腳下一個趔趄，軟綿綿地栽向了他——原以為阿諾德不會讓自己就這麼得逞，茜拉卻意料之外地被他攬住了腰身，極為技術性地跨坐在了他身上，雙腿隔著衣物不厚的布料不輕不重地夾住了他的腰。
眼裡映著她略略吃驚的神情，阿諾德冷笑一聲，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哦，這種伎倆也想用在我身上，你膽子不小啊，茜拉-維多。」
「伎倆？您可真會說笑。」壓下眼裡閃瞬即逝的驚疑，茜拉狡黠而嫵媚的笑起來，緩緩捉住他捏著自己下顎的手，眼底含笑地伸出的舌頭吻他修長的指尖，「我說過我愛上您了呢，阿諾德先生。哪個女人不想跟自己喜歡的男人上/床？可男人不一樣呀，男人在可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呢。」
眸光一黯，阿諾德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這個金髮女人——指尖的溫熱觸感直接刺激著腦神經，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確懂得如何利用這點小伎倆。她唇齒間溢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引誘，溫軟的身軀緊貼在他身前，粉潤的雙唇一點點吞吐著他的手指，舌尖在長指頂端細緻的描繪看上去無比色/情。而「愛上您了」在這種情景下，無疑成了最誘人的。
注意到他細微的神色變化，茜拉愉悅地一笑，不安分的手想要伸向他礙事的皮帶，卻感到阿諾德扶住自己腰身的手倏地收緊，下一刻眼前便一陣天旋地轉，等到反應過來後背觸上棉被的時，她已被壓在了。
而緊接而上的吻卻是茜拉萬萬沒有料到的——阿諾德嫺熟地用舌尖彈撥開她的雙唇，反過來刺激撩撥她适才用來勾引他的粉舌，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令她微仰起頭，唇齒交纏。這具有侵佔性卻並不粗暴的吻讓她意外地受用，自然地伸手摟住他回應，甚至不自覺地嚶嚀了一聲。
茜拉覺得自己真是小瞧了這個男人——前兩次她主動吻他都只是碰了碰嘴唇，而他也沒有什麼反應，她以為他不會是個主動的，更談不上有經驗——可這個吻卻不像是沒有經驗的男人那般迫不及待、失禮而粗暴，反倒是超乎她想像的熟諳。
只是……未免太順利了。
她微微睜開眼，果真發現阿諾德並未合上眼瞼，他看上去相當冷靜，幽邃的湖藍色雙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卻沒有打算結束這個吻的意思。茜拉忽然感到了心虛和一絲不安，她意識到自己才應該是擁有主導權的一方，而險些率先拋開理智的就是她。
夾住他腰身的大腿挑/逗地緩慢，她稍稍挺直腰杆讓自己的下/體與他的小腹緊緊貼合，再同樣施以輕柔的廝磨，炙熱的體溫幾乎要讓身上的衣物成為擺設。她感覺到阿諾德短暫地一僵，眸中的光彩更是黯下幾分，溫熱的掌心猝不及防地抽離她腰間，按上了裙擺滑至腿根後她毫無遮攔地挑/逗自己的腿心——這顯然讓她吃了一驚，輕呼聲恰好被的聲響掩去。
送晚餐的小姑娘尖細的聲線傳來：「先生，您的晚飯送來了，能開門嗎？」
這就像宣告鬧劇結束的晚鐘。阿諾德從容地收回手，從被壓在自己身下的茜拉身上挪開，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站起身理了理略顯淩亂的衣襟；茜拉同樣迅速地爬起來，利索地打點好了自己衣衫不整的糟糕模樣，避開阿諾德平淡的視犀故作掃興地聳了聳肩，實質上卻在暗自慶倖——好在她掐准了時間，不然就得得不償失了。
鉑金髮男人逕自轉身去開門，而她則是跟在他身後，在他打開房門之後順理成章地離開了房間，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裡，鎮定地闔上了門——她甚至可以聽到那個送晚飯的小姑娘試圖搭訕阿諾德的聲音，不懷疑他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古莉婭仍和她出門時看到的一樣，躺在被窩裡熟睡——茜拉當然知道原因，正是她自己在古莉婭的茶點裡下了安眠藥。
好了，現在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茜拉這麼想著。她拿出剛剛從阿諾德的房間裡偷出來的東西，一股腦將它塞進了口袋裡，便裹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直接打開視窗跳了出去。
在頭也不回地跑到帕爾米火車站的月臺後，茜拉很幸運地搭上了前往港口的末班車，直到安穩地坐上車廂裡靠窗的一排座位，她才搓了搓冰涼的雙手，將左手伸進外套的口袋裡確認和子彈的所在，抬起頭望向車窗外被黑夜籠罩的帕爾米。
夜裡的涼風在她上車前就把她披散肩頭的金髮吹得淩亂，她伸手捋了捋耳際微鬈的髮絲，行事的匆忙讓她甚至沒有多少感慨的餘地。
就此永別了吧，阿諾德先生——願您這次旅程順利。她是這麼想的。
茜拉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離開阿諾德的房間後，阿諾德已經檢查過了自己的行李，自然是發現了基石消失的事情；她更不可能知道，這個男人是好整以暇地倚在窗邊看著她偷偷溜出房間逃走的。
而第二天一早，由於她的安眠藥而好不容易有了一晚飽足睡眠的古莉婭同樣沒有因為她的失蹤而驚訝。阿諾德和古莉婭依舊是按照原先的計畫前往港口，而直至乘上駛向西西里島的船後，古莉婭才來到沉默地佇立在船頭的阿諾德身爆循著他的視線望向西西里的方向。
初春的海風就像義大利冬季的陸風一樣濕冷。
——「您就這麼確定茜拉會將那個東西交給Giotto嗎，阿諾德先生？」
——「你現在沒有任何立場懷疑我的做法。」
——「嗯，我明白。」
只是有些好奇，這個男人為什麼如此自信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