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林子怡想要上天,孫悟空卻不知為何沒有動作,只是若有所思站在原地。
林子怡有些著急,直在原地轉圈。最後好像忽然想到什麼,拔下一根頭髮一吹,就「嘭」地變成了一個小蒼蠅,甕聲甕氣地說:「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飛上去了。」
孫悟空見她揮揮翅膀就要往上飛,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連忙伸出兩隻手扣住她,慢慢打開掌心,無奈地說:「你這樣要飛到九重天上得需要多久。罷了,我帶你上去就是了。」
林子怡在他手中變回了原形,順著胳膊溜上肩膀,乖乖一趴,「走吧走吧。」
孫悟空只得喚來筋斗雲。
臨行之前,林子怡突然伸出爪子拽住崔判的長袖,問道:「你確定這些是假的,而不是因為徐本槐用裡面的生魂成了魔麼?」
徐本槐的事本就是崔判查的,所以林子怡這沒頭沒腦的話,並沒有讓他茫然。
崔判皺起眉頭,拂開她的爪子,轉頭看了一眼閻王,才語氣冷淡地答道:「他雖然跳出六界之外,但分壽終究是有限的。即便成了魔,他的壽數也不會更改,所做一切不過是多此一舉。更何況,你們這些妖看不出來,可我們這種日日與鬼魂打交道的,自然對氣息敏感些。那五個魔器仿造品沒有半點生魂殘餘的氣息。」
林子怡呆趴在孫悟空的肩頭,靜默了片刻,才沮喪地歎了口氣。
崔判瞧了她一眼,問:「你還有什麼問題?」
林子怡:「你為什麼說話之前都要看閻王的手勢?你張口的開關安在閻王手上了麼?」
崔判:「……」
崔判拂袖,「快滾。」
孫悟空金箍棒往地上一杵。
旁邊陸判立刻道:「崔判人太硬,不會說話。他的意思是說,你有要事就快去辦。下次歡迎常來玩,地府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崔判冷冷看他一眼,不言語。
林子怡:「……」
林子怡:「……我來地府玩啥啊?和白無常比白麼?」
從地府飛至天庭所耗費的時間並不久。
林子怡手中拿著畫卷和玉笛,坐在筋斗雲上,怔怔地看著。
比起傷心什麼的,她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就像她當初在密室看到那些魔器時一樣。
明明以為只要找齊這些東西,一切都將結束,可有人告訴她這些都是假的。
不過是徐本槐贈予她的一場空歡喜。
林子怡這個時候才想明白,他那日在虛清觀的客室中,對她所說的「求而不得,得而復失」原來是這樣。
徐本槐在林子怡面前說著外面的近況,是想表現出自己目前陷入了困境。而這種困境會令她信心膨脹,只顧著去想大聖前來解救她之後自己所處的優勢地位,而遺漏他的別有用心。
反復強調自己的身體狀況,隱晦表達自己對此的怨念和求生意志,讓林子怡誤以為,他收集魔器是為了成魔,是為了對自己的身體操縱自如。
什麼百分之百能解開機關的設定都是假的,徐本槐只不過是按照她的習慣推測出她肯定會做什麼舉動,而將機關安置在她一定會觸碰到的地方。
丹閣的書架機關,讓林子怡下意識在木屋中也選擇嘗試同樣的地方。地洞中的傷人暗器,也不過是為了讓多疑的雨化田他們認為機關設置的簡易,是因為裡面有埋伏。
見到她帶齊魔器出來的驚訝,也是假的。
他步步算到,全部的部署,都是為了讓林子怡對自己找到的是真魔器這種念頭深信不疑。
然後,在她對未來充滿美好憧憬的時候,靠別人的手,將那個未來撕得粉碎。
愚弄她,嘲笑她,戲耍她。
林子怡就像個燕子被關在了徐本槐親手做的籠子裡,以為自己見到的是外面的世界,其實怎麼飛都還在那個籠子裡,任他耍得團團轉。
或許徐本槐有一句說得很對。
五百多年,她還是那般天真,沒有什麼長進。
求而不得,得而復失。
欣喜若狂,悵然若失,前路未知。
徐本槐還是那麼輕鬆的,讓她無法從承諾的桎梏中脫身。
林子怡自嘲地笑著,低啞著聲音道:「也對,以徐本槐的性子,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還是我太天真了。」
孫悟空一向不擅長安慰人,沒有轉過頭看她,只是手臂向後,拍拍她的頭。
林子怡深吸一口氣,悶悶地說:「大聖,我是不是做過什麼大奸大惡的事,才會像現在這樣不順啊?是報應麼?」
孫悟空搖頭,輕聲道:「你哪有時間去做那種大奸大惡的事。」
「可為什麼會這樣啊?」林子怡揪著路過的雲,「什麼都成了我的錯。白士卿的生魂渡入魔器,徐本槐說這都怪我。他自己幹那點傷天害理的事,我替天行道,結果他沒死成,他也說是我的錯。我要收集魔器重塑魂魄讓那個書生投胎轉世,玉帝說我違逆天命,一揮手就八十一道天雷。」
林子怡語帶哽咽起來,「可我,可我只是想遵守我的承諾,讓那個書生有個投胎轉世的機會。他未做錯什麼,憑什麼永生永世都就要被禁錮在那堆破魔器裡?其他生魂也皆是無辜。難道天道就僅是那些刻板死守的天規麼?」
「別哭了。」孫悟空將金箍棒拿在手上,語氣傲然,「天道若是不公,我便將這天掀起來,為你找一個公道。」
林子怡一怔,連忙抹掉臉頰上的淚水,語氣十分認真,「雖然大聖你說這話很帥,但公道我自己找就好。你曾經鬧過天庭,撅了玉帝。雖然現在成佛,但玉帝那個摳摳搜搜的小氣樣子,估計不會那麼容易釋懷。」
她強調道:「玉帝想要給我什麼責罰,我只是個小妖,躲不過的。但大聖你不要因為我去做些什麼。尤其是觸犯天條的事,一定不要。」
孫悟空見她如此認真,不由笑出來,說道:「天條是什麼?我還從未去記過。」
「大聖你就聽我的吧。」相較於孫悟空的輕鬆,林子怡顯得愁眉苦臉,「雖然這種說法顯得我很看得起自己,但如果你又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該怎麼辦?那裡百十年都鮮少有人經過,我被罰了,還哪有人給你送水果去啊?我哪怕是睡五百年都覺得無比孤單,更何況你還一直清醒著。」
孫悟空垂眸,只是轉著金箍棒,不言語。
林子怡輕輕歎口氣,「大聖,你會七十二變,鋼皮鐵骨,通天徹地,就像一個英雄一樣,我沒見過比你更厲害的了。若是因為我連累你,要叫我怎麼安心?」
孫悟空靜靜望著她,半晌,點頭道:「好。」
林子怡笑起來,「那就說好了。」
待到上了天庭,映入眼簾的便是大大的南天門。
林子怡調整好心情,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道:「南天門原來這麼大啊。上次來的時候我全程都在想,作為一個陸地跑的白貂我居然上天了,真給白貂族爭面子。所以,都沒認真看過這裡。」
孫悟空配合著說道:「被押上天的,你還有心思想這些。」
林子怡不太在意地說:「我爹至今數落我的時候都要帶一句『上天也算爭氣』呢。在白貂族還蠻有威嚴的。可惜就是後來一世英名,損在一個破鍋上。」
結果現在拿到的還是個假鍋。
真心塞。
他們在這邊胡扯閒聊,正打算從南天門進去,就看到有一少女緩緩走來,向他們一行禮,聲音輕柔地說:「玉帝在大殿中恭候已久。請隨我來。」
林子怡一愣,指著自己,「你確定有叫我麼?」
仙女掩嘴一笑,「自然是有的。玉帝說,他想同你敘敘舊。」
林子怡皺起眉頭,「我和他有什麼交情還要敘舊哦?八十一道天雷的事我還膈應著呢……」
話還沒說完,她就住了口,悄悄看那仙女並沒有反應,只是在前方帶路的模樣,松了口氣,換了個話題打探道:「仙女你知道徐本槐麼?就是那個今天被抓來的道士模樣的人。長得醜,行為瘋癲,神叨叨特別惹人嫌的那種。」
仙女思考了片刻,微微搖頭,「似乎不曾見過你說的那種。不過若說道士,今日倒是有一個。不過他被抓上天庭之前,便死了呀。」
林子怡睜大雙眼,失聲道:「死了?!」
仙女點點頭,「自散魂魄,聽說拖上來之前就死了。」
林子怡對這個消息有些接受不能。
可仔細想想,她上來又能問徐本槐些什麼呢?
問他為何如此恨她?問他將那些魔器藏在了哪裡?問他五百多年前用生魂煉製魔器是什麼目的?問他為何會知道自己曾經去過虛清觀?
然而,這一切都問不出答案了,徐本槐在報復她之後,就這麼乾脆的死掉了。
簡直難以言喻的糟心。
孫悟空見她渾渾噩噩,機械跟隨的腳步已經逐漸走偏。他長臂一伸,將她撈了回來,拉著她的袖子,帶領著她走向大殿。
大殿正前方,玉帝威嚴地坐在那,見到仙女將孫悟空和林子怡引到大殿中央,行禮離開,才淡然開口道:「堂下可是白貂妖林子怡?」
林子怡從那種渾噩的狀態中清醒,覺得那種糟心感簡直攪動著她的五臟六腑,無比難受。
玉帝見她不理,不由皺皺眉頭,繼續沉聲道:「可是白貂妖林子怡?」
林子怡頭也不抬,不耐煩地說:「你叫我來的你自己不知道啊?」
玉帝:「……」
第四十七章
林子怡見玉帝黑著臉直瞪她,知道自己說話又沒過腦子,估計惹怒了玉帝這個小心眼。
她抿唇想了一會該如何補救,半晌後,猶猶豫豫開口道:「……我的意思是說,這是那些凡間皇上的做派。你是天界的統轄者,是玉帝,威嚴大氣,剛剛那樣不適合你。」
「哦?」玉帝的臉色稍稍和緩,「那依你說,怎樣的做派適合我?」
林子怡立刻擺出一副喜氣洋洋的表情,硬聲硬氣模仿道:「誒呀,這倆人帶來了?快讓我瞧瞧。這白貂妖長得比五百多年前好看不少。行了,我也瞧過了,回凡間繼續幹你的大事業吧。雷劫什麼的我也全都給你撤了。」
說完,她板住一張臉,正正經經地躬了個身,語重心長道:「我覺得這個最適合你了。」
玉帝:「……」
恰在此時,自門前飄來一個矮矮胖胖的小童子。
那小童子跑進來,雙手合十先向玉帝行禮,又轉過身來乖乖向孫悟空,林子怡一一行禮之後,才脆生生說道:「辯法大會結束,如來見您不在,特要我來請您。」
孫悟空看都不看他,直接答道:「不去。」
那個小童子「啊」了一聲,似乎沒想到孫悟空這樣答覆他,不由得焦急說道:「當真是佛祖要我請您,我沒騙您!」
孫悟空瞧他一眼,搖頭,「不去。」
小童子沒辦法,兩隻眼睛盯著玉帝,似乎想要玉帝出口幫他勸一勸。
玉帝事不關己般看了半晌,才慢悠悠道:「我道是辯法大會還未結束,怎麼你就來這南天門想要下凡,原來是私自逃出來的。既然如來要見你,你去便是。我與這白貂妖說上幾句,也就送她下凡了。」
孫悟空站在那,不言語,也不看他,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玉帝見他如此,臉色不由難看起來,冷冷道:「你是鬥戰勝佛,護一個妖護得也未免太過了些。我是玉帝,難道你以為我會為難一個小妖怪麼?」
他將目光投向林子怡,一字一頓道:「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林子怡苦著一張臉應著玉帝的話。轉過頭來,她對孫悟空低聲說:「如來喚你,你便去吧。我與玉帝真要說也沒仇,他不會故意刁難我。我自己一個人沒事的。」
孫悟空不信。
林子怡笑著說:「大不了覺得快要出事的時候,我就大喊一聲『大聖』。你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就這個速度趕過來,我肯定毫髮無傷。況且若是有你在,玉帝許多事同我說不成。」
孫悟空遲疑一下,隨即點點頭,囑咐一句,「若是說完,你便在南天門等我。我送你下凡。」
林子怡微笑應道:「好。」
孫悟空臨走前回望一眼,便隨那道童離開了大殿。
玉帝瞧著殿上一直低著頭盯著自己鞋尖的林子怡,緩緩開口道:「你說,我是天界的統轄者。」
林子怡一愣,抬起頭來看著玉帝面無表情的臉,一時揣摩不透他想說什麼,便只是簡簡單單應了一聲,「恩。」
玉帝微微一笑,笑意不及眼底。他低沉著聲音說道:「既然清楚我的身份,你又只是個小妖,為何不行禮?」
林子怡從未給長輩之外的人行過禮,聽到玉帝這樣說,怔愣過後頓時慌亂起來。手腳不知要往哪擺,感覺怎麼擺都是錯的。手忙腳亂之下,她一不小心踩到裙角,竟然摔在了地上。
她連忙支起上身,跪坐在大殿,假裝自己相信了這是正確的行禮方式。她想了想,覺得光這樣有些尷尬,印象裡那些人都要說些吉祥話的。
於是,她一抱拳,朗聲道:「祝玉帝早生貴子,福壽千年!」
玉帝:「……」
玉帝:「……你這小妖怪是不是誠心的。」
林子怡一副很天真的樣子,「恩?我是很誠心的祝願啊。」
玉帝:「……」
玉帝任她跪坐在地上,隔了好半晌,才悠然道:「起來吧。我不過是玩笑罷了,你不必真的行禮。」
林子怡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一邊敲腿,一邊忍不住嘴賤道:「玉帝,你去過人界的皇宮麼?」
「恩?」玉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問道,「人界的皇宮怎麼了?」
林子怡指了指自己的膝蓋,「宮裡位份高的娘娘,就是這麼懲治地位比她低,還比她有得寵潛質的妃子的。你這樣總讓我忍不住代入你嫉妒我得鬥戰勝佛的寵,所以才故意這樣。」
玉帝:「……」
玉帝眯起雙眼,「我倒是沒發現你如此牙尖嘴利。」
林子怡滿不在乎,「上次剛上來,你一揮手就判我八十一道天雷,哪有機會展現我的天賦。」
玉帝冷笑一聲,「哦?你是在怨了?」
林子怡覺得玉帝腦子有毛病。
他是不是真以為自己掌權想要幹點什麼事,判下什麼懲罰,別人就只會樂嘻嘻地點頭欣然接受,從來都不會說出一個「不」字,更不會有人怨恨。
感覺就是天界裡這些窩囊神仙給慣的。
然而她只是個小妖,人微言輕。言語上刺他幾句,宣洩下怨氣,已是極限。
林子怡歎了口氣,嘟囔了一句,「玉帝這個位置就沒有換屆這種制度麼……」
玉帝隨手將手中的公文往桌子上一扔,兩手交叉,沉穩說道:「我們便來談談正事。與你有關的那個道士徐本槐已死。你可知?」
林子怡聽到這消息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心中又鬱結著那種糟心感。
就好像你被一個人耍得團團轉。等你想去詰問他許多問題時,卻忽然得知他在你很茫然的時候嘎蹦一下死得十分乾脆,只留下了一堆毫無頭緒的謎團。
她含含糊糊應著,「恩。」
玉帝勾起唇角,掛著神秘莫測地笑容說道:「我可是從他那裡聽說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啊。」
林子怡:「……他不是拖上天庭之前就死了麼?」
玉帝:「……」
林子怡數落道:「你要裝那啥,好歹和底下人串串供你再說啊。你這樣弄得我聽起來也蠻尷尬的。」
玉帝:「……」
玉帝強行無視這一段不成功的裝,輕咳兩聲說道:「你可知太子長琴?」
「太子長琴?」林子怡皺起眉頭,隱約記得她似乎有在四娘那裡聽說過,但不知道玉帝做什麼跟她提這個做什麼。
玉帝沉吟道:「鳳來化靈,女媧引魂,便成了太子長琴。他性情溫和,琴音美妙,是當時天界的第一樂師。可惜,後來與孽龍為伍,釀成大錯,貶下凡間,永去仙籍。」
林子怡不明所以地聽他說起這段事,困惑道:「所以呢?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玉帝不答,話鋒一轉,卻問道:「你可知徐本槐有個師父,凡人稱他為淨明道長。」
「那不是他師叔麼?」林子怡問出口才意識到淨明道長將徐本槐帶出虛清觀,應當也算是徐本槐的師父了。她頓了頓,問道:「淨明道長怎麼了?」
玉帝說道:「太子長琴三魂七魄在榣山流連不去,後被路過的人族的工匠取了一魂四魄,鑄了焚寂之劍。」
林子怡感慨道:「人族我也是看不懂,幹點啥都要打散別人的魂魄。煉魔器要打散魂魄,造把劍還要打散魂魄。所以呢?這和淨明道長有什麼關係?」
玉帝沉聲道:「後來這劍被女媧封印,然而太子長琴的二魂三魄卻逃了出來,無法再入輪回之道。他的二魂三魄流落人間,竟行渡魂之術,違逆天命,為禍人間。那個淨明道長,就是被他奪了身體,殘殺原身魂魄,取而代之的。」
林子怡對渡魂之術沒什麼概念,只知道聽起來似乎還蠻兇殘的。
她反倒更注意另一個問題,「太子長琴被貶下凡多久了?」
玉帝見她不跟著自己的話題走有些不悅,但還是答道:「自然已過了許久,我已經記不清了。」
林子怡算了一下,「我見到淨明道長也是好幾百年前了。也就是說,這麼久了,你們才發現他的魂魄流落人間,還弄了個啥渡魂之術的?」
玉帝張了張嘴,有些啞口無言。
林子怡:「……你們天界是不是傻?還好意思跟我叨叨叨太子長琴的事。」
玉帝:「……」
林子怡聽玉帝這麼說也算是知道玉帝叫她來,是有什麼目的了。
淨明道長是那位太子長琴二魂三魄寄居的殼子,而徐本槐是他的徒弟。
林子怡身受雷劫時,大家都以為那個叫徐本槐的道士已經死了,自然沒什麼人去關注調查他。看陸判相當清楚徐本槐被魔分壽的事,這件事很大程度或許就是他負責的。
他本就不如崔判那般剛正不阿,估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將這件事自己瞞了下來。
於是淨明道長就是太子長琴的這件事,也就不被天庭這些人知道了。
直到後來,徐本槐未死,反而還成了半魔,來找林子怡。
林子怡被關在畫中,求助孫悟空。孫悟空想要下凡被玉帝所攔,知曉了徐本槐的事之後,前前後後這麼一查,便將太子長琴渡魂至淨明道長有關的事查了出來。
然而查到此處,卻毫無頭緒,
所以玉帝想要將徐本槐抓到天庭上,親自詢問。哪曾想徐本槐在那之前就自我了斷了性命。
於是,玉帝就將目光放在了同徐本槐有關聯,又和淨明道長有一面之緣的林子怡身上。
「誒呀,我這個麻煩纏身的命啊。」想通事情經過的林子怡感慨了一句,認命地交代道,「我和淨明道長只有一面之緣,也完全沒有聽到徐本槐談論過那個師叔的興趣愛好特長特徵。」
玉帝托腮,悠悠說道:「你可曾想過,沙漠之中,為何會有魔現身為他分壽?他活了這麼久,淨明道長縱然是渡魂而生,也仍是他的師父。他們之間會沒有聯繫麼?」
林子怡不耐煩地說:「我咋知道。神神叨叨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玉帝看著她,緩緩說道:「去找太子長琴,把他捉來天庭。」
林子怡忍不住笑了一聲,「前陣子天庭打擊仙妖、妖人,仙人相戀。現在開始抓逆天而行的領頭羊。這些我都不說什麼。但是你怎麼就覺得我會去找太子長琴,又一定能找得到他?」
「雖然起初不過是誤打誤撞,如今看來也算是有先見之明。」玉帝直起身子,「你記得我說過,『若是你碰到魔器必有天雷劈下』的話麼?」
林子怡忍了忍,還是說道:「……你還好意思提。」
玉帝無視她,繼續說道:「仙魔本就抵觸,若是由天界的人去尋魔器,便如大海撈針一般。鬼界雖然能循著魔器封印生魂這條線路去尋,但世間萬物有靈,一一排查實在太慢。而你則不同。你是妖,成魔成仙本就沒有定數。況且那八十一道天雷劈下的時候,你身上帶著魔器。」
林子怡聽得一愣一愣的。
玉帝吐口氣,繼續說道:「魔器之間雖能相互感應,但靠著魂魄之力,由常人所執,畢竟還是微薄。你被天雷砸下散去的修為其實是被你所攜帶的魔器所吸收。因此,你成了媒介。當你觸碰魔器時,魔器中蘊含的魔力與你相應,自然隱藏不住氣息。雷公便能知曉你的位置。」
林子怡伸出一隻手,表情茫然,「你等等,我捋一捋。你是說,我讓那八十一道雷劈的把自己的修為劈進了魔器裡。因為我的修為已經成了魔器的一部分,所以我觸碰魔器的時候,魔器會對我有反應。魔器對我有反應,我所在的一片區域,就瞬間成了反常的地方。所以雷公就專劈反常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覺得反正能碰上一個就瞎劈?」
玉帝:「……」
玉帝:「……你的說法有點奇怪,但似乎是這個樣子。」
林子怡難以接受道:「你是說,我八十一道天雷之後還挨的這麼多雷劈,都是因為我當時怕魔器丟失,把那些魔器隨身帶到帶天上的緣故?」
玉帝想了想,點點頭,「恩。」
林子怡捂著臉蹲在地上,「我想罵人。」
玉帝看她這麼沮喪自己就高興了,笑眯眯地說:「年輕人,看開點,有得必有失。」
林子怡鬱悶地抬頭,「我得到什麼了?一天天就失了。」
玉帝手指敲擊在桌面上,「你說你找的那幾個魔器都是假的。而其中有一個鳳尾琴。太子長琴當年是天界第一樂師,善彈琴曲,自身又是鳳來琴所化,所以十分愛琴。徐本槐既然將其他魔器都藏了起來,又清楚自己死期臨頭。那個魔器,放在太子長琴那裡,應當是最放心不過了吧。」
林子怡狐疑地看他,「你做什麼這麼熱心的又支持我去搜集魔器了?」
「不是支持。只是讓你循著魔器的線索,去抓太子長琴。」玉帝沉思片刻,道,「天界已無那書生魂魄的命格。你若是繼續搜集魔器,強行讓那書生重入輪回,自然還是違逆天命。」
林子怡皺起眉頭,果斷拒絕道:「費力不討好,到頭來還是一樣。誰會去找那個太子長琴啊,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是,這違逆天命的處罰可大可小,不過是在我一念之間。」玉帝拉長著調子,慢悠悠道,「去不去找,在你一念之間。機會,我給你了。」
林子怡站起來,果斷道:「找找找,我這就去找。」
玉帝揮揮手,示意他累了,便允許她回到凡間了。
他見她匆匆忙忙往南天門跑,而那個猴子也竟老老實實等在那邊,不由嗤笑一聲。
那聲嗤笑,轉為低笑,好似十分愉悅一般,「一念之間。當真是個好詞。」
第四十八章
找太子長琴這件事,玉帝說得很簡單。仿佛只要她利用自己摸魔器挨雷劈的特點,下凡直奔鳳尾琴而去,就能十分輕鬆地將太子長琴抓到天庭上。
然而說是這麼說,實際要去做,卻異常艱難。
首先,鳳尾琴在太子長琴那裡的事,僅僅只是玉帝的推測而已。是正確還是錯誤仍有待商榷。
就算這個推測是正確的。
那麼,問題來了——真的鳳尾琴在哪?
林子怡手中如今只有兩個魔器,一幅畫卷和一個玉笛。
畫卷沒有被造假,是因為那東西關著他們,造假沒什麼意義,反而會讓林子怡起疑。而玉笛,則是因為被雨化田護得很周密,所以沒有被七娘搶去,也就同樣沒有造假的意義。
這樣看來,情況還不算太壞。不過是她手中的魔器,從三個變成了兩個而已。
雖然為了找尋那一個魔器,她當初所耗費的時間與心血都變得毫無意義。
她先前之所以那般茫然悲憤,只不過是因為從欣喜的頂峰,一下子掉落到了失落的穀底。這種巨大的心理反差,讓她一時接受不能。
但仔細想想,她如今面臨的情況和之前也差不了多少。
還是要去尋,還是要去找,還是對未來茫然無知,還是在為了一個承諾執著不已。
明明一切都好似沒有變化。
可她莫名有些累了。
孫悟空坐在筋斗雲上,聽她斷斷續續說著玉帝對她說的話,不由皺皺眉頭,「那個玉帝老兒怎麼這麼不靠譜?」
林子怡也覺得玉帝特別不靠譜。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也就解釋了一下「她為什麼摸魔器會被雷公追蹤定位性劈」這一點算是個有用資訊之外,其他的都是假大空的廢話。
比如那些魔器四散在何處?玉帝不知道,要她自己去找。
比如就算找到了太子長琴,以林子怡的能力是否能將他成功捉上天庭?玉帝不保證,但並沒有想要主動借人手給她的意思。
再比如玉帝說他不支持林子怡收集魔器,但仔細想想卻又有些慫恿她繼續找下去的意思。難道是怕她忽然對那些魔器不感興趣,不肯幫他去找太子長琴麼?
總之,玉帝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一切都要她自己去扛,他完全就是一副打算袖手旁觀的樣子。
筋斗雲慢悠悠地飄在雲間,孫悟空回眸看她,問道:「你要按照玉帝老兒說的,先去找鳳尾琴?」
林子怡遲疑地搖搖頭,「要是我能控制的話,我希望鳳尾琴是最後一個找到的。」
因為一旦找到了鳳尾琴,便是找到了太子長琴,那麼一切就都終結了。
玉帝以抓太子長琴為目的,放任她去收集魔器。如果在找到太子長琴之前沒有收集齊其他魔器,難保玉帝不會翻臉不認人,對她之後的行動多加阻撓。甚至就直接下道死命令,不允許她繼續這種行為。
畢竟,所謂的一念之間,充滿了太多變數。
如果她在集齊魔器之後,再將太子長琴帶上天庭。手中有了籌碼,玉帝顧忌於約定,在這之後她也不會做別的事來讓他借題發揮。說不定會裝模作樣的小懲大誡一番,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
所以,林子怡計畫著就算遇到了太子長琴,在她收集齊魔器之前,她也不會抓他。
孫悟空「嘖」了一聲,頗為不滿道:「天界那幫老傢伙一點用都沒有。」
林子怡聽孫悟空說過,最近天庭中要舉辦與王母娘娘有關的宴會,哪吒二郎神李靖之類的戰鬥派,居然都被玉帝派去為宴會做準備。
貪圖享樂,唯帝獨尊。
天庭倒越來越像凡間,完全不復四娘給她講的那個仙氣嫋嫋,淩駕於各界之上的當初了。
但好在凡間朝堂之中仍有清流,天庭之上也有不屑與之為伍的齊天大聖。
林子怡盤腿坐在筋斗雲上,往雲間看了看,伸出手扯下一塊雲彩。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隨即立刻丟開來,「呸!好難吃!根本不是黑芝麻味!騙人!」
孫悟空一臉無語地看著她,「……你不是知道那是騙人的,還拿它騙了那個凡人,為什麼還要自己親自嘗一嘗?」
林子怡砸吧砸吧嘴,「五百多年前沒嘗過嘛。剛剛忽然想正好趕上難得的烏雲,就嘗一嘗什麼味道。沒想到這麼難吃。」
孫悟空回想她騙雨化田的話,微微笑道:「你騙那個凡人的話倒是新奇。」
林子怡點點頭,「四娘不太想讓我成仙,所以當時就編這套話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
後來,她當真成不了仙,四娘卻在那自責,說她如今這樣還不如去成仙。
也不知四娘嫁去沙漠那邊現在如何了?
林子怡忽然很想她。
林子怡起初聽到四娘騙她編的這話時,覺得當神仙真是無聊得要死。導致她有一段時間,看到那些道士,心中都充滿了憐憫。
她一直想,這些道士真可憐,清修這麼多年上去就為吃雲,還就只有三種口味。
林子怡遇到淨明道長的時候,也在想,這個人這麼虛弱,成仙了萬一想吃雲搶不到位置該怎麼辦?
林子怡對太子長琴其實並不太感興趣,畢竟他們之間的聯繫就是她與淨明道長的夜中交談和離別的微笑擺手。
她還曾傻傻跟他說過,他死後說不定可以成仙。
當時她還奇怪他身為修道之人,為什麼對得道飛升的事那麼不以為意。還想著說不定是因為她是個小妖怪,而她所說的話他並不信。
然而如今想來,他怕是恨死這天界了,又怎會因為她說的得道飛升而感到欣喜。
林子怡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事整的,也是太子長琴脾氣好,要是有人對我說『你死了之後,說不定和徐本槐一組投胎』,我早抄起板凳教他怎麼說話了。」
不過說到底,太子長琴還在不在人界呢?
渡魂之術雖然林子怡不怎麼太瞭解,但她清楚二魂三魄在凡間想要保持不散並不容易。而且他的半魂還要從一個軀殼轉移到另一個軀殼那裡,魂魄之力也必然會有所損耗。
自他被貶下凡之日算起,已經過了許久許久,他若一直渡魂,二魂三魄到最後必然維持不住。
除非他能找回自己被拿去鑄劍的一魂四魄,否則林子怡估摸著他就算現在還在凡間,也支撐不了多久。
那麼比起從鳳尾琴下手尋太子長琴。倒不如去找那個被女媧封印的凶劍,在周圍蹲守著,應該更有效率。
不過,那把凶劍叫什麼來著?
林子怡糾結地問道:「大聖啊,你知道有太子長琴一魂四魄的那把凶劍在哪裡麼?」
孫悟空漫不經心回道:「不感興趣,不清楚。」
林子怡也覺得孫悟空估計不會關心這些東西,頗有些沮喪。
孫悟空看她一眼,頓了頓,說道:「不過我可以幫你問一問。叫什麼名字?」
林子怡回憶了一下,「孤單寂寞冷,這五個字裡,肯定占一個字。另一個就記不得了。不過,我記得是個挺帥的名字。」
孫悟空:「……」
你提的這五個字裡沒有一個帥的好麼。
五個魔器的下落雖然沒有著落,但太子長琴的事差不多也算是有了頭緒,這讓林子怡頓時覺得輕鬆不少。
如果鳳尾琴實在沒有消息,她就去找那把凶劍,等一等估計總能等到太子長琴來搶。到時候她就用這把凶劍和他手中的鳳尾琴交換,至於能不能抓他先另說,她還不願意想得那麼長遠。
想得長遠,總容易被打臉。
就像她這次一臉興奮得還計畫著事情結束之後去各地遊歷。還沒興奮完呢,就被打臉了。
而且如果真要她選的話,她還是更喜歡去找鳳尾琴。
她總覺得凶劍那種東西,被封印也就算了,萬一她那個倒楣體質一不小心解除封印,引火焚身就麻煩了。
林子怡悄聲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想要靠抓太子長琴換來自己安然無恙什麼的,實在有些不厚道,感覺自己在這邊想來想去,像個壞人一樣。
她想起,自己聽玉帝說什麼太子長琴的渡魂之術,是在殘殺魂魄佔據軀體之類。做的不是什麼好事,可以算是為禍人間,那她抓他上去也不算錯的吧?
可她又想,太子長琴終究也是被這天道所迫,也是為了生存。若是能安安穩穩,誰會選擇過這種生活呢?
林子怡想了半天,沒想通,只好問孫悟空,「大聖,我……」她頓了頓,原本是想問他自己的選擇究竟是正確還是錯誤。但仔細一想,這種事終究也沒什麼確定答案,只能做過看到後果,才知對錯。
她抿抿唇,換了個話題,低低說道:「大聖,萬一我怕我做錯了選擇,連累了你。」
孫悟空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怕。」
筋斗雲只是漫無目的地飛行。
孫悟空開口問道:「事情既然有了新進展,你要選擇去哪裡?」
林子怡張張口,原本想說回長白山見見爹娘,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說不出口。
若是見到爹娘,他們勸慰她幾句,肯定會讓她不要再這樣無意義地繼續堅持下去。長白山本就是她安逸無擾的家,她怕呆在那裡,就真的貪享于那裡的舒適與溫暖,而不願再去找什麼魔器了。
可她已經堅持了這麼久,若是就這樣放棄,她當真心有不甘。
她想了想,笑著說道:「我要去化田兄那裡。他說了,會留間客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