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G覺得那件外套有點眼熟。
正在幫傷患裹繃帶的女人感受到他的視線望向他:「別想了,這就是你的衣服。」
說完這話阿爾法特重新低下頭去,她快速地完成了包紮,走過來,把男人的衣服下擺往上一掀。
「喂——」
「啊啊,包成這個樣子你不痛嗎?坐下!」阿爾法特伸手摸了摸G的腰部,然後抬手準確地在傷口上一拍,男人冷不防挨了一下,痛得「嘶」了一聲。
然而在拿出了醫生氣勢的阿爾法特面前他毫無反抗的餘地,只能乖乖在椅子上坐下。
「佩絲,過來一下!」阿爾法特沖充當病房的廠房深處喊。
沒一會兒,在另一頭的姑娘就快步走了過來。
她換了乾淨的衣服,袖子挽到手肘處,頭髮也盤了起來,整個人顯得很幹練。
「G。」她先向男人打招呼,繼而問阿爾法特,「什麼事?」
阿爾法特示意G:「把外套脫了。」
男人不情不願地照做。站在一邊的卡特伸手接過來,然後看見了G襯衫上的血跡——男人同樣是換過衣服的,白色襯衫上是傷口新滲出的血跡。
「一直沒有止血?」卡特驚疑不定地觀察著G的臉色。
「怎麼可能。」G皺著眉頭,並不打算把阿爾法特之前的動作告訴卡特。
但女人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虐待傷患一般的動作:「放心,傷口是剛剛被我拍裂的。」
「反正得切開縫線,我只是在做預備工作。」阿爾法特坦然面對卡特的目光,把G的襯衫下擺從褲腰裡扯出來。阿爾法特示意卡特幫她提著衣服,自己則拿起剪刀三兩下剪開了剪開G腰際的繃帶,然後用熟練迅速的動作把黏在傷口上的紗布扯了下來。
「長痛不如短痛。」她這麼解釋自己算不上溫柔的動作。
G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他皺著眉頭,語氣沒有因為阿爾法特的動作有絲毫改變:「你怎麼知道我的傷口需要縫合?」
因為傷口深,包紮的時候血總是止不住,他在傷口上墊了好幾層紗布,阿爾法特根據這個判斷出他的傷口在哪兒不奇怪,但她怎麼知道需要縫合?
戰場上,需要墊紗布的燒傷也不少,以G對阿爾法特的瞭解,她不會在沒有看見傷口前輕易下判斷。
「因為有人提前告訴了我你的傷勢。」
聽見這句話,G的視線往卡特身上一滑,卡特觸電一樣地移開眼。
阿爾法特隨手把紗布往地上一扔,從卡特手裡拿過外套塞到G懷裡,然後又抽出了少女手中捏著的襯衫衣角。
她對卡特說:「幫他縫合。」
卡特受到了驚嚇,表情空白了一秒:「我我、我不會!」
「有什麼不會的,你都看我縫了那麼多傷口了。綁繃帶你不是學得很好麼,對自己有點信心。」阿爾法特抬手拍了拍G的肩膀,「最不會抱怨的傷患在你面前,你怎麼能錯過這次練手的機會呢?」
阿爾法特的語氣和表情都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姑娘求助地望著G。
男人移開視線:「動作快點。」他生硬地鼓勵道,「不會比阿爾法特更痛的,她直接拍裂了我的傷口!」
卡特顫顫巍巍地拿起了針,穿上線:「別說話,G。我怕我手抖。」
「……我說話和你手抖有什麼關係。」G不明白,他看了眼卡特捏著針的手,「你的手現在不抖嗎?」
卡特臉上又白又紅,又急又氣的姑娘幾乎惱羞成怒了:「都說了別說話!」
G轉回頭,乖乖閉嘴。
作為新手,卡特的縫合技術自然說不上好,但至少縫針的時候手沒抖得太厲害。縫完之後她完全不敢看G的表情。
阿爾法特看著低頭給男人裹繃帶的姑娘,再看看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什麼的男人:「勉強過關。縫得不太好看,恐怕會留下蜈蚣一樣的疤喲,佩絲你是不是該對G負責?」
「我又不是姑娘,留疤有什麼關係。」G看了眼低著頭的姑娘,順手就在卡特腦袋上揉了揉。
「不過你身上的疤可真夠多的。」阿爾法特接著說。
卡特的動作頓了下。
G察覺到:「夠了,你又不是沒見過。」
G說話的對象是阿爾法特,但他的話顯然是說給卡特聽的。紅發男人難得如此靈巧,可惜……
阿爾法特看著默不作聲的姑娘,卡特並沒有因為這些話而覺得開心。
於是女人拍拍男人的肩膀:「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受這麼多傷嗎?」她用這句話成功地引來G的注視。
「因為你太笨。」阿爾法特投給男人一個憐憫的視線。
卡特嘴角一彎,拿起剪刀剪斷繃帶:「好了。」
最為忙碌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幫G處理完傷口,卡特她們沒有急著走開。
「碼頭那邊怎麼樣了?」
「一片混亂。」G回答,他習慣性地叼了根煙,阿爾法特劈手奪過,一轉手塞給卡特。
卡特先是愣了愣,然後向男人伸出手:「煙盒。」
G:「……」男人掏出煙盒拍在姑娘手裡。
阿爾法特環抱雙臂,她看著G的眼神有著勝利者的得意,但同時也是嚴肅的:「繼續。」
紅發男人從口袋裡掏出點火器,也扔給了卡特,G這才繼續說下去:「阿瑞翁號滯留港口,死了船長的奴隸船爆發內亂,公爵和他們只有一次失敗的合作關係,也不願意為了他們進一步加劇西西里當地的矛盾。」
「所以佩絲現在很安全。」阿爾法特側身往卡特身上一靠。
G點頭:「阿瑞翁號沒工夫找卡特麻煩,但公爵有。」
「公爵恐怕更願意找喬托的麻煩。」卡特用打火器輕輕敲擊著鐵皮煙盒,導熱迅速的金屬已經染上了她手指的溫度。
「不管怎樣,你們都要注意安全,別單獨行動。」
雷奧出現在廠房門口,示意G出去。G說完這句就往外走,從凳子上起來腰部用力,男人的動作沒有絲毫不自然。
「你也是,別單獨行動。」看著男人的背影,卡特輕聲說了句。
G聞聲頓了頓,側回頭來。
背光而立的男人背部拉出平緩的弧度,陽光給白襯衫鍍上一層毛茸茸的淺金色,光影交錯,他火紅色的頭髮仿佛要燃燒起來,皺著眉頭的男人笑了,挑起嘴角的動作在明暗交錯間那麼清晰:「我會注意的。」
局勢緊張,但輪船工廠的生意還要繼續進行,失去工廠的收入雖不至於讓喬托他們寸步難行,但影響不可謂不大。G在忙自衛隊的事情,工廠這邊就由卡特負責。走進辦公室,少女看見了一隻很眼熟的箱子。
卡特走過去打開箱子上的黃銅搭扣掀開蓋子,用紙包成卷的金銀幣一卷沒少。最上面放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
我想你可以把它用在更好的地方。G
卡特一時不知該做何表情。
雖然卡特開始時想過喬托他們能順手把錢拿回來,但救援出了岔子,卡特也沒想過讓他們為了這個箱子再冒險。
不值得。
不值得他們再跑一趟的箱子被某個不怕死的男人扛了回來,卡特的情緒在感動和憤怒間微妙地徘徊著。
然而上天並沒有給她足夠的時間去體味這種對她來說挺新奇的情緒。
最初的忙亂過去之後,有些矛盾不可避免地顯現出來。
卡特不過是吃完晚飯在工廠裡隨便走走,就目睹了一場不太愉快的對話。
宿舍樓後背與工廠圍牆相貼的狹窄過道中,三個男人圍著兩個女人。
那兩個女人是卡特帶來的,來自紅燈區的臨時醫生。結合這個身份,他們的對話是什麼不難猜。
卡特站在拐彎處的視覺死角裡,沒有急著走上去。
金髮姑娘在角落裡站了十分鐘,期間聽到了不計其數的髒話還有部分聽不懂的西西里俚語,在不愉快的對話升格為爭吵的時候,她走了出去。
有一瞬間卡特想到了英雄救美的童話故事,下一瞬間她覺得會這樣想的自己實在夠傻。
「她們說了不願意。」
爭吵聲因為卡特的到來戛然而止,然而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看著卡特的目光都是警惕的。
「我不介意你們出去找樂子,無論是哪方都不介意。」卡特端起工廠老闆的架子,雙手背在身後。
這段時間,她隨身帶著馬鞭,此時她背在身後的右手悄悄握住了鞭子。
「既然如此,現在的事你也別管。」男人中的一個開口說道,口氣中含著威脅。
「我說的是『出去』找樂子。」卡特不為所動,維持著貴族的傲慢,口氣中帶著的一點盛氣淩人反而讓男人們不敢輕舉妄動。
「姑且不說這個,」卡特逼近兩步,「這條小路是巡邏重點——」
她話沒說完就被男人打斷:「我們一直守在這裡沒有離開。」
卡特嗤笑反擊:「幹那活的時候你們能及時反應?如果能真是個巨大的不幸。」
略帶些下流的話語從少女口中輕巧地吐出,女人中的一個驚訝得瞪著她。
理虧的男人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一邊挽袖子一邊向卡特大步走來:「要你管我,你算什麼?!」
「什麼也不算。」
一聲脆響。
卡特將手放下,鞭梢靜靜地垂在地上,疾步上前的男人臉上浮起一條紅痕,他這才覺得痛。
卡特揮鞭的速度快得他根本沒看見。
年輕的姑娘不疾不徐地說下去:「不過是這個工廠的老闆而已。你說我管不管得了你?」
那一鞭又快又狠。
男人捂著臉退後,在場的人都被卡特突然的發難震住。寂靜中,姑娘繼續自己的話:「如果你們身後的那兩名女性願意,我會在你們完事後通知G,你們得為你們的怠忽職守付出代價。」
「我把人帶來時並沒有立下不能進行此種交易的規矩,兩名女性不因受到懲罰,因為這是我的失誤——」
她再次被打斷。
「你該受到懲罰,但誰會來懲罰你?」
「這種事輪不到你來操心。」卡特咄咄逼人地說著空甩了下鞭子。
「幸運的是我的姑娘們比你們這些男人更能認清現狀,她們拒絕了你們。」卡特向前走著,「她們說了不願意,我怎麼能不為她們出頭呢?」
「她們是我帶來的人。」
兩名女性仿佛從卡特的話中汲取到了勇氣與信心,其中一個氣呼呼地開口:「誰願意和不給錢的男人上床,我們又不認識你!」
這句話讓卡特愣了愣,但隨即,她展開了一個笑容,竟是帶著幾分無賴的味道:「嘖,還是吃白食的。」
她笑著,眼神卻充滿壓迫力:「恐怕在自衛隊中,你們也是這樣的貨色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紅發男人從口袋裡掏出點火器」——點火器打火機的雛形,起源於中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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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29
G靠著牆抬頭望天。
天上有星星有月亮還有緩緩飄動的雲,再普通不過的景色,實在沒有什麼能引人注意的。
男人被卡特剛剛的一句話震了震——「做那種事的時候」。
什麼時候佩絲卡特能說出這種……帶著點顏色的話來了?
紅發男人扭頭盯著身邊的女人:「你教她的?」
阿爾法特瞪大眼:「怎麼可能!」
女人注意著小路上的動靜,把G從他們藏身的地方推了出去:「好了,該你出場了。」
G的到來讓卡特吃了一驚,臉上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立時鬆動了。
G想著剛剛聽到的話,想著更早之前面對軍隊時姑娘的不可一世。男人深深覺得,還是現在這樣的卡特看上去順眼。
內心的活動G不會表露在臉上,他沉著臉越過卡特走到那三個男人面前。G身上的氣場太強,三個男人不自覺的都往後退了幾步。他們想表現得強硬,無奈三個人的氣勢加起來都敵不過G。
差距。
卡特垂下視線,將鞭子纏回去。
人多勢眾。
這個詞語不適用於現在這個場合。就像之前卡特知道自己為什麼能震住小路上的幾個人一樣,她同樣明白為什麼三個男人在看上去瘦弱的G面前毫無抵抗之力。
因為G手上沾過血,而她同樣。
G對三人的怠忽職守處以嚴厲的懲罰,對他們圍堵妓丨女的事情不置一詞。
因為後者特殊的身份,一般的規則難以套用。
在戰鬥的間歇期,她們特殊身份引來的麻煩將越來越多。而尚未完善的自衛隊面對這些麻煩只有手忙腳亂的份。
「三種方法。」卡特召集了所有她帶來的所有女性,用於召開內部會議的小禮堂裡,少女站在演講臺上用沉穩的聲音說著話,「第一種,我在工廠中劃出專門的區域供你們生活,活動,將你們和自衛隊的男性隔離開來。」
「第二種,送你們回花街。」卡特是從阿爾法特那裡學到「花街」這個相對文雅的詞語的,「派一隊可信任的人護衛你們的安全,這隊人人數將控制在十名以下,不足以對你們造成威脅。」她稍微解釋了下,「花街上有一座鐘樓,高出該地區全部的房屋的第三層可以設置瞭望台,一旦發現危險你們可以提前轉移,或者來這裡搬救兵。」
佩絲卡特抬起視線環顧在場的人:「在不影響正常瞭望任務的前提下,你們想和那些男人們如何,我不管。但如果妨礙了正事造成損失,我這裡的處罰力度和G對自衛隊的一樣。」
「第三種,送你們回花街,自衛隊向你們輸送合適的人手學習醫療技術,其中必然會有工廠男性們的家屬。」卡特停頓了下,讓她們充分領會這句暗示意味明確的話背後的意思,「當日的安全由前去學習技術的那隊人負責,也就是說隊伍中青壯年男性占絕大多數。學習隊伍一天一換,不允許產生師生之外的關係。如果自衛隊中有人對你們不尊重,G會對他們處以相應的懲罰,如果是他們的家屬對你們說了不該說的話,由我來處理。」
卡特交叉十指,看著對面的女性們:「第一第三種由我來補貼你們的食宿,第二種你們擁有最高程度的自由,我不會補貼你們什麼。」
年輕的姑娘板著臉,儼然有了不怒而威的架勢:「帶你們來前我說過,一旦跟我走了,生活就無法和從前一樣,和自衛隊同進退,我們將漸漸貼近軍事編制,生活的自由度會大幅減弱。想為西西里出力,當下的生活必然會變得艱苦,但局勢穩定之後,你們會最先享受到革命的成果,同時——」
「——將贏得尊重。」
「加入一個相對較大的組織將讓你們在混亂的局勢中獲得相對的安穩,我不建議你們退出。但在看到男人們血肉模糊的傷口後我想你們中不會沒有人產生動搖,我再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最後一次。」
卡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明亮,藍色眸子反射的光芒有著鋒利的質感。
「給你們十分鐘,留下或者離開。然後投票選擇方案,有補充意見的會後單獨找我。」
卡特把紙筆放在了第一排。阿爾法特站起來,分發。
女人在分發東西的時候間或抬頭瞟一眼,佩絲卡特站在演講台後,背著雙手,整個人挺得筆直。她微微低著頭,垂下視線看放在桌上的懷錶。
安靜的小禮堂裡,一時只有阿爾法特一個人走動的聲音,以及傳遞紙筆時細微的摩擦聲。
金髮少女站在那裡,漫不經心又無所畏懼。
漸漸地有人離席了,腳步聲多起來,卡特沒有抬頭,甚至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她顯得那麼堅硬,然而剛開始的時候她分明是那麼柔軟的一個人。
十分鐘過去,卡特抬起頭:「時間到。」
人少了一半。
「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戰友了。」少女的笑容同時包含著開朗與沉著,傳遞給人的是一份讓人心安的溫暖。
「把選票交上來。」
她隨手指了兩個人:「唱票,計票。」
卡特深知,自己是個年輕又缺乏手段的領導者,或許自己身上有某種品質能夠吸引別人,但現在,願意跟隨自己的人,必然抱有自己的希望與信仰。所以她必須做到絕對的公平與民主。
集權會使組織更快速地運作,但在個人魅力尚不足以征服每個人的時候,她只能這麼做。
還好沒有走到一個人都不剩。
臉上不動聲色的姑娘心裡大大松了口氣。
她們選擇方案二。
阿爾法特是這麼說的:「既然決定為西西里出力,那我們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我們有能力養活自己。」
揚著笑容的女性眼中是別樣的自信,她們迫不得已選擇了她們現在所經營的行當。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整日怨天尤人有什麼用呢?太多美好的詞語已經離她們遠去了,但是——
她們還保留著最後的自尊,她們至少還有能力養活自己。
「請接受我對你們的感謝,以及,敬意。」
G組織了一支隊伍送女人們回去,臨行前,重新出現在人們面前的喬托彎下腰,對她們鄭重行禮。
已經是春天了,陽光的溫度微燙,讓人從心底也湧出一股暖流。黑暗不會消失,然而人們必然是望著光明的方向。
喬托帶來了一系列的措施,即使是在消沉時期,男人也沒有片刻的放鬆。
保護西西里全民是不現實的,他必須放棄一部分人。
「如果需要我們的保護,就需要為我們提供糧食,布匹,或者勞動。我們不保護無為者。」
公爵進一步縮緊貿易管道,在打破封鎖前,他們必在一定程度上回歸自給自足的經濟模式。
「自衛隊人員按加入時間長短劃分梯隊,資歷越深地位越高,個人能力是重要參考。在實戰中最重要的是經驗。」
「絕不姑息好吃懶做者,品行不良者,敗壞風氣者。」
喬托一手撐在桌子上,側身前探,年輕人臉上表情嚴肅,溫和與柔軟在這一刻如同一張面具被他輕輕摘下,小心放在一旁:「我們需要武器,大量的武器,否則很難獲得勝利。」
卡特側頭望了眼阿諾德,難得參加集體會議的男人清冷開口:「武器已經在路上。」
說完這句阿諾德一個眼神甩給卡特,自己懶得再開口。
卡特覺得作為一名女性,自己在這種會議上還是少開口比較好,同樣在席的埃琳娜也只是旁聽而已。
此刻阿諾德硬塞給她一個開口的機會,卡特也不覺得為難:「半個月前,我們就開始籌畫有關武器的事,發起人是老伯爵,他身份特殊,表明立場後處處受限。老伯爵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海外銀行進行經濟支持,而在海外銀行擁有高安全度帳戶的只有阿諾德。」
「阿諾德把錢全部用於武器的購買,步槍,手槍,子彈。大型的火器如大炮等因為運輸困難暫時沒有入手。」
「我經營輪船工廠,在鐵路水路方面和相關人士都有交情,求一張免檢通關證明不是問題。」卡特最後點名了自己承擔的角色。
雖然一直說著把工廠甩手給了G,但卡特並不是什麼都沒做,紅發男人的勢力範圍只在西西里本土,需要卡特的地方也不少。舞會晚宴的觥籌交錯間,少女也建立了自己的關係網,雖然簡單薄弱,卻有效。她沒有辜負家人們的教導,好好履行著一個商人該盡的職責。套近乎,賄賂,在男人們看不見的地方,她早已進行過灰色的交易。
尤其是在回德國的那段時間裡,她學會了很多,也做了很多。
說出帶顏色的話,有什麼可驚訝的呢?
喬托問:「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卡特回答:「你們有別的事情要忙。」
阿諾德更加直接:「沒有必要。」
他無法確定當時的喬托是否會同意大宗的軍火買賣,但武器的購買勢在必行,自衛隊總有一天會變得迫切需要它們。既然如此,就免去可能帶來不快的對話吧,因為結果,只會是這一個。
第30章 chapter30
科紮特向喬託辭行。
「就像你所說的那樣,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將更大程度地依賴本地的農耕經濟。公爵在控制商路的同時也在加緊對農場的蠶食。以我的家族的力量,或許能爭取更多的農民站到我們這邊來。」
雖然科紮特是生意人,但嚴格說來他應當屬於地主階層。
紮科特在他的家族中是何地位,他的家人是否願意和他一起和公爵作對。這些喬托都不知道,他沒有探問朋友隱私的習慣。
可以預見的前路並不平坦,但喬托沒有多說什麼:「你會成功的,我的朋友。」
喬托給了科紮特一個擁抱,紅色頭髮的男人轉身離開彭格列莊園,腳步堅定有力,不見絲毫遲疑。
「我想我也該出去一趟。」科紮特走後不久,卡特從二樓下來。看見在客廳中的G,她開口說,「花街上的勢力盤根錯節,即使是公爵也不會輕易對那兒下手。但我發現我忽略了一個問題,阿瑞翁號還在港口,那上面的船員都是暴徒。」
卡特來回踱步,心神不寧卻強迫自己鎮定,這是她身上第一次背負了那麼多人的安全:「加入我們的女性和拒絕加入的女性同處一條街區,發生危險時受保護的只有我們那部分人。這道理別人不會不清楚。我害怕某些菟絲花一樣的姑娘會向那群暴徒尋求保護。」
G看著卡特,不出聲靜靜聽著。
卡特咬了下嘴唇,繼續說下去:「花街上的女人想養活自己就必須接客,即使那些男人來自奴隸船。我們的保護是有漏洞的。」
如果船員們在不同的時間段以嫖客的身份進入花街,瞭望塔上的人很難及時示警。
「你想怎麼做?」
「花街大體形狀呈L型,我打算讓兩撥人以九十度折角為界,分開居住。」
這一方法的實行難度並不大,G點了下頭,緩緩地,繼續問:「然後呢?」
紅發男人注視著卡特,目光中帶著少女熟悉的審視。
卡特躲開男人的視線,轉頭的動作帶著倉惶:「首先,用強硬的手段讓她們交換住所,這工作差不多一天就能完成了。人員集中後,短時間內完成轉移不是難題。」
派往花街的自衛隊員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成員,G給予了他們充分的信任與肯定。卡特不懷疑男人的判斷。
「那另外半條街的人呢?」G問。
「我不管。」有一瞬間,卡特的表情冷硬得讓G心驚,少女的表情甚至帶出了一絲恨意。轉瞬之後,卡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第一次見面時你就對我說過,西西里不是個適合做慈善的地方,現在我不得不同意。」
她看著G,帶著兩分倔強的表情中滿是麻木的堅硬:「等價交換。除非她們也為我們做些什麼,否則我們沒有義務保護她們。」
「你這樣做沒錯。」G說著,伸手探進口袋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把煙盒給了卡特,傷口還沒拆線,G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從晉升為半個醫生的卡特手裡討回煙,犯了煙癮的男人更深地皺起眉。餘光瞥見卡特拋了什麼過來,他抬手接住,是塊硬糖。
「含著,聽說可以緩解煙癮。」
G看了看手裡的糖塊,不怎麼情願地投進嘴裡,然後他狐疑地看了眼餐桌上的放在小果盤裡糖果——卡特從工廠回彭格列莊園時順路買的。
「別告訴我那些糖是為我準備的。」
「猜對了。」卡特從口袋裡掏出G的煙盒遞過去,移動時鐵盒中傳出硬質的滾動聲。
G把嘴裡的糖果用舌頭頂到一邊,清晰地發聲:「我才不要在口袋裡放一盒糖。」
這句話讓卡特覺得眼前皺著眉的紅發男人像個在耍脾氣的小孩子,本來有些忐忑的姑娘的態度變得極其自然:「怕什麼,又不會被人看見。」
G看了眼卡特,卡特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質疑和不滿,還有——或許是她的錯覺吧——委屈。
紅發男人最終還是把塞滿了糖的煙盒放進了口袋,因為卡特一直沒肯把手收回去。
「為什麼你要自己去?」G把話題扯回來。
「女人的事交給女人來辦比較好。」卡特回答。
G記得阿諾德說過相似的話,這種時候他當然不會誇獎卡特的活學活用。紅發男人發覺自己很難反駁卡特的話,如果是以前,他會說「你不過是個小姑娘」,但現在,G打量了下對面等著他說話的卡特——已經不是個小姑娘了。
曾經讓他火大的青澀氣褪去了,少女眉眼間的沉穩日漸加深。佩絲·卡特雖然稚嫩,卻已經學著開始承擔責任。
不,G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偏頗,卡特從不會推卸責任,但此刻的責任和從前的是不同的。
一時間理不清思緒,紅發男人歎了口氣:「我陪你一起去。」
卡特先是愣了下,之後的表情是為難,她欲言又止地似乎想要拒絕,可兩秒後,她展開一個笑容:「謝謝。」
卡特表情複雜的轉變讓G困惑,但既然姑娘如此表現,他問了大半也會被搪塞過去。於是他什麼都沒說,起身穿外套。
出發時他無意中回頭一瞥,站在門口回身往客廳看了眼,一個畫面突然間沖到眼前——客廳裡,卡特騎在珍妮身上。
金色頭髮的姑娘看見自己身邊的男人突然不可自抑地彎起了嘴角,他虛握著拳,手指壓在嘴唇上,想要掩飾笑容卻欲蓋彌彰。
不知被什麼娛樂了的男人一時間顯得那麼愉快,連眉峰的皺褶都松了。
「G?」
「咳,沒什麼。」明白了少女在苦惱什麼的男人敷衍著說。
到了花街,G守在了街口,不管身後的街道傳來了多大的動靜,他都沒有進去看一眼。
嘴裡含著硬糖的男人悠閒地插著口袋,靠在街口房屋面對大道的牆上。跟在他身邊的雷奧聽著街道裡傳出的哭號很不自在:「G先生,不進去看看嗎?」
「現在還是白天,街道裡不會有危險人物。我們守在這裡就夠了。」G含著糖,口齒不清地說著,「有時候,得給別人留點面子。」
G的後半句話聽得雷奧滿頭霧水:「哦,是這樣嗎……」
花街裡,卡特把鞭子一甩收回,冷眼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女性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回屋子收拾東西。等人跑進了屋子,少女抬手揉了揉鼻子,往旁邊挪兩步,偷偷往街口的方向瞄了一眼,G仍然維持著靠牆站著的動作。卡特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真是,擔心什麼呢。」她身邊的阿爾法特看她的眼神中傳遞出「沒出息」的意思,「女人偶爾的強硬可是一種魅力,能幫助你拿下冷臉的先生。」
相處久了,卡特對阿爾法特的調侃已經免疫。她木著臉挑高尾音,是不相信的反問語氣:「原來維持一整天的強硬是魅力麼?」
阿爾法特搭著卡特的肩:「他不會因為你偶爾的暴力而不喜歡你的。」女人也往街口的方向看了看,G正把想往這裡看的雷奧的腦袋扭回去。
「看看,多體貼。」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看不見畫面,聽聲音也能明白你在幹什麼了吧?」
「我想他在到這裡之前就知道我要幹什麼了。」卡特說。
迅速收拾了不多家當的女人從屋裡出來,卡特繃起臉,表情稱得上惡狠狠,女人戰戰兢兢又憤憤不平地看她一眼,一句話不敢說,小跑著去了街的另一邊。
板著臉的姑娘低聲和阿爾法特說著話,聲音稍稍有些不自在:「只要他不看著我幹這些就行了。」
「這是害羞嗎?」阿爾法特笑眯眯地問。
卡特花了點時間認真想了想:「不是。」
更準確些的表達應該是不想讓G看見自己的改變吧。佩絲·卡特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有清晰的認知。她自認為自己一開始的單純懵懂更讓人喜歡。如今漸漸成長,人一天天變得狡猾兇狠……她深深覺得,這不是個好的變化。
世故的成年人能在社會上如魚得水的生存,但大部分人,喜歡的還是單純的孩子啊。
然而每個人都得長大。
卡特並不討厭自己的變化,甚至有時候會覺得自豪,自己終於長大了。
但面對G,看著紅發男人一如既往的坦蕩,卡特時不時會覺得自己卑鄙。
卡特曾經想過,也許武力真的是解決問題最直接的方法,可是她不擁有武力,她打不過瘦削的法國男人,差點制服不了貧民窟沒受過訓練的姑娘。她只能以巧取勝。
金髮少女把鞭末梢夾在手指間繞著,站在拐角處看最後兩名女性換了住所。
鞣制得當的鞭子傳遞出皮革特有的涼意,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冷冷的光。
姑娘自我安慰地想,現在的自己的武力也可以嚇嚇別人了,再接再厲,終有一天也能在戰場上派上用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