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頁
等人其實是一個非常無聊的過程。
估計沒個一天到兩天出不來吧——作為七個迷宮的攻略者辛巴德如是說。
於是入夜後,為了讓阿裡巴巴他們出來能第一時間找到我們,我們只能在迷宮的塔前生了堆篝火,身後……呃,是在那之後被賈法爾收拾的乾乾淨淨的一堆士兵。
對你沒看錯,是一「堆」,疊成各種各樣的姿勢各種各樣的體位連靈魂都從嘴裡飄出來的士兵們。
……所以我說賈法爾你其實是在發洩才把他們打成這樣的吧。
是平時工作壓力太大了嗎喂。
但顯然辛巴德與賈法爾現在的心情沒有像我一樣還有閒情逸致在這吐槽。
我手裡抓著裝水的皮囊,默默的看著對面沉默的兩人。
紅色的火光映照在他們的臉上變成搖晃的光影,一向看上去樂觀無比的辛巴德臉上竟也是出乎意料的平淡,跟著賈法爾也只是盯著那堆明亮的篝火,火苗跳躍的形狀透過那深色的雙眸看的異常清晰。
我無聲的歎了口氣,只能舉起皮囊又灌了幾口水,轉動著眼珠四下張望著有沒有什麼可以讓我分散一下注意力的東西。
「呐,塞伊。」
「……是?」被突然出聲叫我的辛巴德嚇了一跳,我慌忙的放下水囊正襟危坐看向對方那異常認真的雙眼「……怎麼了嗎?」
賈法爾也抬起了頭來,朝著辛巴德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見我們這副如臨大敵的表情,辛巴德終於揚了揚嘴角恢復了平日的笨蛋國王模樣,看看我又看看賈法爾:「你們這種表情做什麼?我只是覺得難得有這種不用工作也不用做其他事的時候,不如就當做難得的夜談機會聊聊天好了。」
「……夜談嗎?聽上去還不錯的樣子。」賈法爾放鬆了表情,似乎是陷入了很懷念的場景裡,微微的笑起來「自從你成為國王之後,似乎確實也很少有這種機會了。」
就連看上去不太熱衷這種事的賈法爾都表示了贊同,辛巴德的視線再次轉回我臉上,仿佛是在徵求著我的意見:「如何?」
「聊聊天的話,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呢。」我點頭答應,心裡卻想著反正就算說我不想聊也一定會被你繞無數彎子套出話來的吧……
雖然我已經不太想隱瞞什麼事情了,但有些事,總覺得還是沒有到能說出來的時機。
不管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他們考慮,還是再等等吧。
「聽賈法爾說,你是從北方來的吧?」年輕的國王說著這話的時候,雙眼仰望著天空微微的眯了起來,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一樣「……真懷念啊,我和賈法爾第一次相遇的那會兒,也是在北方呢。」
我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辛巴德和賈法爾都是北方人嗎?」
「我是帕魯提比亞出身,賈法爾的話,似乎是北方某個不知名的雪國出生的呢。」回過神的辛巴德抬手往火堆裡填了幾根柴禾「還有席納霍霍也是,他們伊姆查克是生活在極北地區的一族,身形都非常高大。」
「誒——」
我這樣歎著,撐著下巴看向一邊的賈法爾,男人銀白的短髮被火光映成橘紅色。似是注意到我的視線,賈法爾抬眼望過來,朝著我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我只覺得臉一下子微微的燒起來,趕忙轉開了視線。還好在火光下應該看不出我臉有點紅。
這種笑容什麼的,殺傷力太強了喂!
「我不是北方出生的……唔,比起這樣說,其實我連自己的出生地是哪都不是很清楚呢。」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看著那燃燒的篝火開始慢慢述說起自己的事情來「我是在八歲的時候被老師撿回去的……雖然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是那之前的事情我已經全部都不記得了。」
賈法爾的眼中似乎帶上了些許驚訝的神色:「失憶……嗎?」
「應該……算是吧。但是沒有記憶什麼的,並沒有對我造成影響,因此雖然老師曾經多次想要尋找方法恢復我的記憶,都被我拒絕了。」我無奈的笑了笑,看著那在黑暗之中跳躍的火苗,漸漸的回憶起自己曾經所生活過的地方「黃牙帝國以北——那裡只有幾個極小的國家組成的小國群。沒有繁榮的商業和農業,唯一興盛的也只有奴隸的出產以及在刀口舔血的傭兵業……雖然聽上去很嚴峻,但是和老師一起生活在那裡,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
「所以你現在的身手都是你的老師教給你的咯?但是,好像也沒怎麼見過你戰鬥的樣子啊。」辛巴德摸了摸下巴打量起我來。
我苦笑著擺擺手:「才不是呢!我的老師是一名魔導士,肉搏戰什麼的根本不擅長。我懂這麼多關於魔法的事情也是托了老師的福罷了。」
而且戰鬥什麼的,一般能避免我都會避免的啊。
畢竟把體力消耗在沒有必要的事情上,很浪費吧?也不知道之後會遇到什麼樣的情況,因此我向來都是保持著被動狀態的。
「但是,大概是應承了那句好人會短命的話吧。僅僅只是兩年,原本就紛爭不斷的國家和鄰國徹底打了起來,我們這種邊境的村子也跟著遭了秧。男人們都被迫拉去打仗,剩下村子裡沒用的老弱婦孺,還能幹活的就被賣去做奴隸,剩下的沒用的人們便遭了軍隊的毒手,老師也……!」話至此,我忍不住用力的捏緊了拳,那金紅色的火光中仿佛出現了那一天的情景,不斷的在我眼前重播。
我沉默的閉上了眼,迫使自己不要再去看那些沉重的場景,卻無法扼制自己內心深處所蔓延上來的怒火和絕望。
連指甲嵌進掌心都沒感覺到疼。
這種感情,這般痛苦的回憶,就算是經過多少歲月應該也無法從心底抹去吧。
手,卻突然被握住了。
帶著不同體溫的手,接過我緊握著的雙拳,用著非常溫柔的力度輕輕展開。
我心下一驚,陡然睜開眼不知所措望著那不知何時已經站到我身邊的賈法爾。
鬆開的拳化舒展為掌,被溫柔的包覆起來。
「真是辛苦你了。」如長輩一般輕輕撫摸著我的頭,賈法爾用非常平和的表情朝我微笑著,溫柔的聲音再次響在耳邊「已經沒事了。」
已經沒事了。
有多少個夜晚被夢魘住時,一直期待著有人對我這麼說啊。
就像是能將我拉出溢滿噩夢的長夜一般的話語。
「……賈法爾?」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低下頭來的白髮文官,明明從一開始就總是躲開我的這個人,現在卻會這樣觸碰我嗎?
與之前冷漠的賈法爾完全不同的,溫柔的賈法爾。
……超犯規的啊。
感受到我用力的扭開了頭,賈法爾有些奇怪的收回了手:「怎麼了嗎?」
「……賈法爾,太狡猾了。」
「誒?」
「所以我才最討厭你了!」
「誒……誒?!」
看著鬧彆扭的我以及不明所以一頭霧水的賈法爾,辛巴德突然就「噗」的一下笑了出來,並且笑聲正在逐漸的加大。
「喂……喂!辛!」猛的一下就鬆開我的手,白髮的文官突然就對自家國王這種拆臺的行為炸毛了「我可是在好心安慰她吧?!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這副表情啊喂!」
「嘛……當然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啦。塞伊也是,稍稍試著坦率一點如何?」辛巴德有些無奈的看著鼓起臉頰佯裝生氣的我「既然說著自己都二十一歲了,就不要老做出這種小孩子一樣的舉動了嘛。」
我撇了撇嘴,想想做這種事確實有些孩子氣,卻又硬不下那個頭皮去和賈法爾道謝。
但……彆扭了許久,我還是終於在辛巴德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下妥協了。
於是我終於鼓起勇氣,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賈法爾。」
「如果還是想說討厭我的話就免了,我已經非——常——深——刻——的瞭解了。」
「不是啦!」
所以說為什麼你會這麼介意啦?!
……不,明明好像確實是我的錯來著。
「那個……雖然現在說好像有點晚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男人墨綠色的瞳微微瞪大了,幾乎是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看著我愣是半天沒說話。
怎……怎麼了嗎?!聽我道謝是很奇怪的事情嗎為什麼你的表情看上去那麼驚悚啊賈法爾!就像是看著什麼奇怪的東西一樣的眼神啊賈法爾!
我默默的流著寬麵條淚看向篝火對面的一副看好戲樣子的辛巴德。
坦率什麼的一點都不適合我吧喂!辛巴德你這個大忽悠!
「不需要道謝哦。」
「……誒?」
我詫異的抬起頭來看著突然說出這話的男人。
賈法爾已經恢復了尋常的站姿——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裡,身體豎的筆直。
明明再加上面無表情的臉就是絕對完美的對敵政務官姿態了,但只是因為表情變了嗎?這樣微微笑著的賈法爾,看上去非常非常的溫柔可靠。
「和之前不一樣,現在的我們已經是同伴了吧。」賈法爾說著,表情沒有任何的不自然,就像是這種事原本就是理所當然一般「所以,不需要道謝啊。」
我呆愣的望著他。
清俊的身影輝映著銀白月光與橘紅火光,就像是遊走在寒冰與烈火之間一樣,讓我一時有些分辨不出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賈法爾。
亦或者哪一個都是真實的嗎?
「啊……等人真是無聊啊,要是有酒就好了。」
「只有在這種荒郊野外才能抑制一下你的酒癮吧?!你也給我好好控制一下啊,辛!」
「哈哈——別這麼說嘛賈法爾,等回到辛德利亞時候再叫上大家一起來喝一杯吧?」
「唉……你這個人,真是……」
看著賈法爾扶住額頭露出頭疼的表情,辛巴德慢慢轉過頭來,黃玉般的雙眸定格在我的臉上,露出了屬於王者的,充滿包容力和信任感的笑容。
「塞伊也是。」
「誒?」
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在眼眸中也暈染開來。
「一起來吧?」
第29章 第二十八頁
我承認我也終於對辛巴德拜服了。
或許該說是因為這樣的王者,這樣的同伴,讓人無法拒絕吧……
為了防止夜晚再次有敵襲,商量之下覺得輪流守夜比較好,但當我提起我也要參與換班時卻被他們兩個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不行,再怎麼說你也是個女人,我可不會讓女性做這種事的哦?」——這,源自一臉義正言辭的辛巴德。
「不行,你身上還有傷,雖然一直沒有說,但你的臉色也已經很疲憊了,必須休息。」——這,源自臉上面無表情的賈法爾。
……所以說,我看上去真的這麼孱弱嗎。
但賈法爾的話並不無道理,確實是在這種放鬆的環境下,才確實能感受到身體的沉重與傷口處傳開的鈍痛感,更要命的是一旦清楚的意識到,這種感覺就會被數倍的放大。
身體大概,確實已經是很累了吧。
「……我們現在身上沒有攜帶傷藥,所以也只能忍耐一下了。」這樣說著的賈法爾拔開水囊的塞子,倒了一些水在掌心給我清理起臉上方才被村人劃傷的傷口來「如果覺得累就直接睡吧,守夜的事就交給我和辛好了。」
我沉默著任由賈法爾替我擦去傷口邊緣已經凝固住的血跡,盡力不讓自己去注意對方的手指動作,轉移視線般的瞟向一邊沉默的望著星空的辛巴德。
夜風將他的白色長袍灌滿,長長的紫發迎著風飄揚起來,在空氣裡劃出非常自然而飄逸的弧度。只是那平日裡一直充滿堅定希冀的黃玉般的眼中,此時卻漸漸染上了濃到化不開的陰雲。
……辛巴德?
「不用擔心,那個男人,很強。」多半是清理完畢,賈法爾撩起自己的袖子替我拭去了臉上的水漬,對著我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七海霸王的稱號可不是白叫的。」
我愣住,隨即釋然的笑了:「啊,也是呢。」
互相交換一個了然的眼神,我起身朝著空地邊緣走去,就著一處樹蔭坐了下來,將背倚靠在樹幹上朝著他們揮了揮手:「那,守夜就拜託你們了。」
「恩,安心睡吧。」
聽到這樣的話,我便也不再去想其他的事,任由自己陷入沉重疲憊感帶來的困倦之中。
×××
這一覺我睡的有些沉。
大半是因傷勢的原因,還有的剩下的因素,我想是因為有「同伴」在身邊吧。
那種沒由來的安心感,是在我這麼多年的傭兵生涯中從未感受過的。因為是被同行嫌惡的存在,所以工作中自始至終也未出現過「同伴」之類的東西,單打獨鬥也已經是常事。
但是,一旦擁有,果然會感覺到非常的幸福吧,「同伴」……
「哦——賈法爾你看,笑了呢。」
「請不要堂而皇之的做這種偷看女性睡顏的行為,辛!」
「喂喂,不要這麼說嘛,你自己現在不也是我的共犯麼。」
「這是不一樣的!我只是……只是……」
「哈哈,說到最後完全沒有底氣了呢賈法爾。」
「辛!」
……
啊,好吵……
哪裡來的嘰喳聲啊……不知道我是起床困難戶嗎混蛋……大清早這樣吵吵鬧鬧的是鬧哪樣啊……把你們轟飛哦渣渣們……
「哦哦!開始皺眉頭了!」
「所以說這種行為很蠢啊快住手——」
……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伸出了手揪住了前面兩坨不知名物體的其中一個狠狠拖向自己,同時超不爽的睜開了眼睛瞪向手上抓著的那個,一瞬間殺氣爆棚。
然後我很適時的愣住了,被我抓著的那個也愣住了。
視線無意識的從對方臉上下移到自己的手上——此刻我正揪住了辛德利亞政務官的襯衣領子,因為用力過大領子上的紐扣被我擰開了數顆,要是我的視線再高一點大概就能看到隱藏在襯衣領口下的美好風景了。
啊,真是可惜啊……不對我在想什麼!
我嗖的一下就鬆開了手,身體本能的把賈法爾又推了出去。
「唔啊——」辛巴德發出了一聲怪叫,側身一閃,賈法爾直接就從他身邊穿了過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真是可怕啊,塞伊,和暴走期間的賈法爾有過之而不及呢。」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連忙舉起雙手投降,完全不敢去看賈法爾此時已經黑透了的臉,就差沒有跪地求饒了「條件反射!真的是條件反射啦!對不起請原諒我吧!」
生氣的賈法爾很可怕的啊!超可怕的啊!一定會把我吊起來虐殺無數遍的吧!
果然起床氣是個壞習慣要改掉嗎?!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啊喂!
「你們兩個……」
果然,是那種強忍著即將爆發出怒氣的聲音!
我和辛巴德顫抖的看著賈法爾撐著地面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銀白色的劉海因低頭遮住了臉上的表情,但是完全不能掩蓋住身上散發出的殺氣!
完蛋了完蛋了真的生氣了!
辛巴德陛下啊我那魂歸RUFU的老師啊快救我!你們的好臣子好學生就要這樣被自己的同僚在今天給幹掉了啊!
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陣白光自迷宮之塔的頂層爆出,整個塔前的空地上都突然被白光環繞,一下子炸開了非常炫目的光芒。
我忍不住閉上了眼,只待白光漸漸散去後,才悄悄的睜開了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辛巴德先生!賈法爾先生!塞伊小姐!」
透著興奮之意的少年的聲音打斷了賈法爾的憤怒讀條。
我長籲一口氣感歎著危急解除,這才抬起臉來看向那片白光之中站著的阿裡巴巴三人。
看來是成功攻略了呢。
「幹的漂亮!」辛巴德毫無掩飾的誇讚了一句,大步邁向他們三人,視線掃過他們從迷宮帶回來的幾大袋金銀財寶後,才落到了那個和財寶被捆在一起的中年男人——羅倫親王的身上,嘴角揚起了一抹意義不明的笑意。
絕對又是想到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了吧辛巴德這傢伙。
「嘁……」羅倫親王發出了一聲不甘的咬牙聲,卻毫無懼色的抬起頭狠狠瞪視著辛巴德,話語中盡是嘲諷「真是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啊,辛巴德王。」
辛巴德反倒是無所謂的笑笑:「是嗎?可是這次抓到你的可不是我哦?對吧,阿裡巴巴君?」
最後一句話是朝著剛出來沒多久的阿裡巴巴說的。
金髮的少年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撓了撓頭發,乾笑了幾聲算是承認了。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不光是阿裡巴巴,甚至是他身邊呆著的摩爾迦娜和阿拉丁都朝著我的方向不時的投來幾道意義不明的視線。
就像是那種想說什麼又沒法開口的樣子,搞的我有些在意。
「不過既然抓到你也就好說了。卡倫多爾出現這樣的情況——以我個人來看,你和你那兒子應該還沒那麼大本事。」黃玉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辛巴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危險「說吧,你們為什麼要和組織扯上關係?」
羅倫親王沉默了很久。
辛巴德也不惱,只雙手抱胸站在他面前,完全是一副耐心十足的樣子。但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威壓來看,估摸不多久羅倫親王就要乖乖開口了吧。
「因為我不想把卡倫多爾交給煌帝國。」
聽聞這個理由,不僅是辛巴德,就連在場的我、賈法爾、阿裡巴巴他們都不由得愣了一愣。
不對啊……聽消息說,明明組織的中樞就在煌帝國吧?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繼巴爾巴德之後,煌帝國的勢力蔓延到這裡也沒什麼奇怪的吧。」羅倫親王的眼神漸漸灰暗下去,視線偏轉到遠處的森林裡,茫然而無焦點的慢慢敘述起來「薩畢羅——我那愚昧的兄長以及瑟雷頓,這兩個可謂是國家把手的人物居然是選擇歸順招安。作為卡倫多爾的皇室,我又怎麼能忍下這口氣。那之後,組織的人便找上門了。說只要能夠引誘辛巴德王過來,就幫助我們奪取政權。」
「接下來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我有點想發笑。
「那就是說,散播瘟疫是他們教給你的拉攏人心的手法,把我引誘過來,也是想讓我得上瘟疫嗎?」辛巴德語氣低沉,聽不出情緒。
羅倫親王自嘲的一笑,慢慢的抬起眼來看著他:「是啊,如何?這種明明是蠢到家的計畫,卻還是能把我們耍的團團轉。」
「……倒也不能一概而論吧,雖然確實是很蠢就是了。」
這樣說著的辛巴德,視線慢慢的落到了我的身上,目光嚴肅而沉穩,又像是帶有些許慶倖,讓我忍不住愣了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也正是因為這一眼,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場可以說是蠢到家的陰謀詭計裡,如果沒有我的存在的話,確實有可能讓辛巴德就此在這嗝屁。
——畢竟,歷史上有多少君王,抵得過人禍,卻抵不過天災。
疾病這種東西,確實比想像中要可怕太多了。
那這麼說,擾亂他們計畫的人,其實是我來著?
如果我沒有上奴隸船,那我就不會與辛德利亞這個國家有任何交集,也不會有後面發生的這一切存在。
RUFU彙聚成的東西——靈魂的故鄉,命運的大流。
……是嗎,這就是命運嗎。
那麼果然,辛巴德他,確確實實是我所在尋找的王之器啊。
因為命運的引導,我才能歸至我的主君身邊,成為他的力量,成為他的盾牌。
「那麼,你到底要怎麼做呢,辛巴德王。」羅倫親王冷冷的笑了起來,像是已經顧不上自己此刻的處境,作最後的奮力一搏「殺了我?救下薩畢羅?還是乾脆直接將卡倫多爾吞下肚子呢?」
估計他什麼也不會做吧。
「我什麼也不會做的。」
你看。我就說。
「之前對著你們動手,無非是因為你們動了我的人。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紫發的國王居高臨下的看著被縛的男人,面無表情「卡倫多爾到底該怎麼樣,也是你們內部該解決的問題,我沒有資格參與,也不想參與。而且你們妄想把我拉下這趟渾水,多半也就是想讓我們背個黑鍋,讓我們與煌帝國為敵罷了——我說過,七海聯盟的條約即『不侵犯,也不容許侵犯』。在煌帝國打上門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出兵的。給我記住。」
「至於疫病。」一直沉默著的賈法爾此時也上前一步,冷著臉順著辛巴德的意思開了口「僅僅只是因為我們不忍看到無辜的國民為了你們的權力鬥爭而受難而已。作為一個國家的領導者,還請多考慮一下人民的感受。他們不是你們用來拉攏人心的工具。」
羅倫親王又「嘁」了一聲,沒再說話了。
「既然你們有處理疫病的方法,那麼我們此行的目的就算已經完成了。將你帶回王宮後我們就會離開,不用擔心我對你們做什麼。」
「誰要你假惺惺的做好人……!」
「是嗎?那我就收點相應的代價好了,卡倫多爾與辛德利亞的礦產交易合約之類的。」
「……」
我忍不住撫了撫肚子,以免自己笑出聲來。
果然脫去那張影帝的面具,辛巴德的底子可是相當無賴的誒。
七海的無賴霸王?
「哦,還有。」抬步欲走的辛巴德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返身盯著那羅倫親王上下看了看「別再輕信那組織的花言巧語了,如果你不想你兒子有事的話,那種黑色的金屬器也還是禁止再使用的好。」
「……好吧,我明白了。」
這下辛巴德真是很滿意的帶頭走了。
我和賈法爾亦跟上他的腳步,一左一右的隨行在後。
摩爾迦娜正單手舉著大袋的財寶,另一隻手攔腰夾著那羅倫君王跟在阿裡巴巴身邊,阿拉丁和阿裡巴巴還是在用著那種複雜的眼神時不時的望我幾眼。
雖然沒有正視他們,但是還是被盯的心裡毛毛的。
「沒事的。」
正這麼想著,身邊的賈法爾卻突然出聲了。
視線望過去,正對上白髮文官那墨綠色的沉靜眼眸。
心裡一下子突然就有了力量。
恩!反正有什麼事的話,直接把我們家笨蛋國王拉出來當擋箭牌嘛!
「……恩?怎麼突然覺得有點冷……」
走在前面的國王陛下,突然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
臨近的暴風雨
第30章 第二十九頁
我們幾乎是根本不想再多呆一秒,如約定所說的將綁的嚴嚴實實的羅倫親王往王宮門口一丟,直接就帶著守宮的馬斯魯爾和迦爾魯卡走人。
一路上阿裡巴巴和阿拉丁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再加上摩爾迦娜,三人一直呆在甲板上交換著眼神,時不時再望望我,再默默的交談幾句。辛巴德和賈法爾也試著與他們搭話,卻都被微妙的避開了。
於是國王和政務官只能無奈的相互看看聳聳肩。
「但是,組織這次居然想著直接幹掉我啊……倒確實很引人瞎想呢。」
回到不算太大的船艙裡,辛巴德坐在國王專用的大辦公桌前撫著下巴,半天沉吟出這麼一句。視線來回的在我和賈法爾臉上掃來掃去,突然皺起了眉頭。
「你們兩個怎麼了?特別是你,塞伊,臉色好像很差的樣子啊?」
「?」賈法爾聽到辛巴德這樣說,視線才慢慢的轉到我臉上。
才一看我,表情卻倏地嚴肅起來。
「……啊?啊,我沒事……」我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覺得左手臂上嵌著的魔水晶燙的有些嚇人,像火燒一樣的感覺凝固在喉嚨口,連說話時的嗓音也有些啞了。
「你這副模樣沒事才有鬼!」賈法爾說話間隱隱透出了些許生氣的情緒,伸出手輕輕推了我一下「你看你這風一吹就會倒下的樣子……」
賈法爾這一下,真的很輕,而且幾乎是沒用什麼力氣。
但我只覺得腦袋「嗡」的一響。那一推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眼前的景物開始傾倒,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就已經「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霎時,賈法爾懵了,辛巴德也懵了。
屋子裡一下子沉默了兩秒,然後開始爆發出男聲二重奏。
「喂……喂!塞伊!」
「可惡!身體不舒服你就早說啊!死撐著這是要幹什麼啊!」
我頭昏腦漲的半睜著眼睛,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人手忙腳亂的扶起來,對方還很好心的讓我靠在自己身上,不時的輕拍著我的臉似乎是想讓我保持意識。
手指的溫度很熟悉,是賈法爾。
「……夠了,我還沒暈。」我艱難的左右動了動腦袋試圖阻止賈法爾繼續拍我臉的手,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魔力有些透支而已……不是什麼大問題。」
聽完這句的賈法爾幾乎是下意識的就伸手把我左手的手臂翻了過來,紫色的魔水晶散發著淡淡的螢光,卻可見一道清晰的裂紋印刻在其上。
我的視線也跟著賈法爾一同望過去,心下瞬間明瞭。
「裂開了啊……難怪魔力的消耗會這麼大。」歎了口氣,我用力掙扎著坐起來,卻又無力的倒回賈法爾身上。
愣了愣,我又試了一次。
剛一用力,這次卻直接像是什麼東西在身體裡「啪」的一聲斷開一樣,直接就軟綿綿的倒了回去。
……臥槽。
賈法爾見我如此,抬手就要去揭那魔水晶,我幾乎是完全不顧形象的用我現在那破鑼嗓子叫起來:「你給我等等!別說拿就拿啊喂!」
「為什麼?雅姆萊哈明明說過,一旦覺得有威脅就必須要拿下來吧。」
嚎完我就覺得我嗓子疼的厲害,對著投來不解視線的賈法爾就是狠狠一瞪。
「拿下來的話,戴上它的意義就不存在了啊。」啞著喉嚨,我翻了翻手腕把魔水晶壓回手臂下麵,疲憊的閉上眼暫時瞑目養身「辛德利亞的結界,不能讓雅姆萊哈一個人撐著……或許她沒有對你們提起過,但是這樣大的魔力消耗量,不管是多強大的魔導士都會被縮短壽命的。」
雖然閉著眼睛,但我很明顯的聽到了倒抽冷氣的聲音。
……果然是不知道的。
該說雅姆萊哈瞞的太好,還是……
「砰」的一聲,還沒等我們回過神,船艙的門突然被破壞性的打開了。
「……你剛才說什麼?」
那是被刻意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宛若正蟄伏著準備撲食獵物的野獸一樣,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邊的RUFU們都在震顫。
「前輩,請冷靜一點!」馬斯魯爾的聲音適時的插了進來,高大的身影擋在了門口似乎是想阻止處於憤怒狀態的迦爾魯卡。
但迦爾魯卡根本無暇理會他,黃綠色的瞳死死的盯著此時無力的靠在賈法爾身上的我,像是要把我瞪出個洞來,狠狠的又咬牙問了一遍:「你剛才說什麼?那個大帽子女——雅姆萊哈,會怎麼樣?」
我適時的沉默了。
大概是完全沒想到會被聽到這種對話,賈法爾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原本扶著我肩膀的手正不知不覺的越捏越緊——實話說有些疼,我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冷靜點,迦爾魯卡……你太無禮了。」
多半是因為辛巴德開了口,迦爾魯卡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麼,忍了忍終於放下了那種劍拔弩張的氣勢,低頭行了個禮表示自己的失職。
辛巴德抬了抬手表示無妨,但他眼中的認真讓我意識到我似乎是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也有點明白為什麼雅姆萊哈會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雅姆萊哈一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她是個優秀的魔導士,有她自己的自尊和驕傲,並不是需要我們這樣處處維護的小女孩。」辛巴德沉吟許久,終於這樣說道,沉穩的音色裡有著完全不容置疑的東西「今天說的話,出了這個門就給我忘掉。」
「……是。」迦爾魯卡垂下頭,用著十分隱忍的聲音應了一聲,握緊的拳頭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顫抖。
肩膀被拱了一拱。
我疑惑的抬頭望向賈法爾,對方則朝著迦爾魯卡的方向對我努了努嘴。
啊,連辛德利亞的王室保姆賈法爾都沒法解決了嗎這,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很有用的啊。
「放心哦,至少現在雅姆萊哈不會有事的。」我讓自己的語氣儘量輕快一些,雖然配上這樣沙啞的破鑼嗓子完全聽不出有安慰的氣氛在裡面「畢竟現在有我在替她做魔力的分流嘛,沒事的。」
說完我還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出來,結果卻被賈法爾二話不說狠狠的彈了一記額頭。
「說著沒事的人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一點都不可信吧。」
「……賈法爾你這是恩將仇報……」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指,松松的握了一握,這才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撐到極限了。
魔力見底的感覺……還真是難受啊。
眼皮已經有要打架的趨勢了……
為什麼那麼遠啊……頭一回覺得辛德利亞那麼遠誒……明明只要回去了就可以替換這塊品質超差的魔水晶了……
「……陛下,讓她拿下來吧。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還沒回國,就有人要半路嗝屁了。」
半帶冷嘲熱諷的開玩笑般的語氣,讓我不由得又清醒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半睜著眼看向在門口逆光站著的迦爾魯卡。
喂喂你不是很擔心雅姆萊哈嗎為什麼要突然說出這種話啊!
「那個大帽子女……沒那麼容易死的。」
大概是明白我心裡所想,迦爾魯卡這麼補充了一句,隨後望向辛巴德像是在尋求許可。
見辛巴德點頭,一直借我靠著的賈法爾二話不說便抓起我的手臂把嵌在上面的魔水晶拔了下來。
拔下來的瞬間便覺得身體一輕,之前猶如千斤重擔的疲憊感像是突然一下被人拿走而消失殆盡了。我握了握拳,確認著體力和魔力已經在慢慢回復之中。
……但是現在想想還真可怕誒,這個魔水晶。
裂一下就能把我整成這樣,以後要是被當做弱點攻擊怎麼辦?不行,回國之後一定要想個辦法克服這個問題。
不過我倒也是真低估了自己啊,這魔水晶多半是在替辛巴德擋刀時候裂的吧?我居然戴著它撐了整整一天多誒?!果然是刀碎了之後沒辦法抑制魔力了吧……
我更加堅定了要讓辛巴德賠我武器的決心。
「……塞伊。」腦內小劇場正進行著,頭頂上卻突然落下一道涼涼的聲音。
我頭也沒抬,只想著怎麼去問辛巴德要賠償,便隨便的敷衍了一句:「啊?怎麼?」
「既然你已經恢復了……能不能從我身上起來呢?」
我摸著下巴的動作頓了一頓,這才發現我現在正以一種極其微妙的姿勢靠在賈法爾的……恩……懷裡。
對你沒看錯是懷裡。
臉「噌」的一下就紅了起來。
……不對我臉紅個屁啊!
我是多沒節操啊居然在他懷裡躺了這麼久而且還覺得很舒服嗎?!對象可是那個賈法爾!那個賈法爾哦?!那個動手可以把人揍到連母親大人都不認識的賈法爾哦?!
「啊啊啊啊啊啊——」於是我像是見了鬼一樣的嚎叫著從賈法爾身上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退開數米直接蹲到了船艙的角落裡抱著頭開始大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原諒我吧!」
船艙裡緊跟著一陣詭異的沉默。
「賈法爾。」
「是?」
「你的本體其實是什麼洪水猛獸吧?」
「……」
政務官大人額角的青筋,突然跳了很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