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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銀魂)唯唯不諾》作者:坑娘螞蟻【完結】

第二八訓

  不想做主角的廚娘不是好夫人。

  宇宙是個很危險的地方,撇除每個星球的生存環境以及時不時會出現的黑洞之類的東西,每個有生命存在的星球都潛在著危險。尤其你當你降落在一個至今還沒參與過星際關係的旮旯星球,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冒出什麼奇葩的物種。

  就好像眼前這只長著兩顆腦袋的……猴子?

  「﹟﹩﹠﹪#?」「猴子」的兩顆腦袋斜並在一起,比一般猴子大了不少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廚娘滿臉震驚的表情,其中一顆腦袋劈裡啪啦說了一串話,另一顆像是在回應似地跟著重複出聲。

  猴子在二重唱……

  「大嬸……它說了什麼?」

  身旁傳來男孩略有些遲疑的疑問聲,廚娘囧囧有神地看著自己被裹成粽子狀的模樣,轉過頭看向星,後者和她差不多的境遇,此刻正被綁在對面的柱子上,和神威略有些相似的臉上露出一抹堪稱恐懼的表情。

  從來不屬於神威的表情。

  「感謝天神賜予我們食物……」唯唯的嘴角抽搐了下,求生本能提醒她此刻正遭遇一些不太讓人高興得起來的事情,「你說,你叔叔他們會來救我嗎?」

  她記得她和星一起原本是在找什麼東西,走到森林裡忽然被砸中後腦,然後就……額。

  「在那之前……你能聽懂它們的話?」星的表情有些驚奇,廚娘繼續抽搐嘴角。

  「不是,我看得懂它們的眼神。」

  饑餓太久卻忽然得到食物的狂喜,就好像她第一次看到麻衣子的包子那時一般。

  「額,就是說……它們抓我們來是要吃掉我們?」星驀地瞪大眼,小臉頓時扭曲起來,「不要,你的肉肯定不好吃。」

  「沒吃過你怎麼知……為什麼不是吃你的!」回過神的廚娘險些原地跳腳,渾身只有臉能動的男孩朝她做了個鬼臉,還沒來得及回話,原本站在他們對面的「猴子」忽然又開口了。

  「@#@*!」一邊說一邊拿起刀叉在跟前碰的嚓嚓響,嘴角也跟著流出了口水,男孩頓覺頭皮發麻,身子也抖了幾抖。

  「……這次它又說什麼了?」 

  「它說那個小的比較好吃。」廚娘忿忿地呸了星一臉,被捆住的雙手在柱子後面磨蹭起來,星立即慘叫出聲。

  「不要!就算死了也不要被這種東西吃掉!」小男孩一臉嫌棄地拒絕這種死法,看到那只猴子忽然歡呼著跑出去,他急忙跺了跺腳,「再說都是大嬸你突然說要來探險才會這樣的!明明團長都說了讓你不要下船了……」

  「幹嘛突然全賴我。」已經成功地解開了繩索的唯唯扯開身上的束縛看向星,也跟著嫌棄臉,「還不是你說看到了一隻很漂亮的蝴蝶什麼……」

  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她伸出獲得自由的手指了指星的背後,表情也變得非常驚恐,星頓時一陣惡寒。

  「大……大嬸?怎麼了……」

  廚娘不回答,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她的嘴顫抖著張合了幾下。

  「有……有蝴蝶怪啊!」

  一邊說一邊拔腿就跑,剛一轉身就一下跌倒在地,她趕緊爬起來跑出去,隨即又突然跑回來迅速扯開星的繩索,拉著他就跑。被她一連串的動作弄得反應不及,星一邊急喘氣跟著跑一邊忍不住轉過頭。

  「大嬸你看到什……啊!蝴蝶!」

  好大的蝴蝶!足足有一個飛船那麼大,而且它在吃猴子!

  「別看!會做噩夢的!」

  唯唯在前方大叫起來,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前奔一邊喃喃念叨著「不跑就要被吃掉,不跑就要被吃掉」,像是在念什麼咒語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這咒語真的生效了,他們一口氣跑出去好遠,直到似乎再也看不到那只食肉蝴蝶,唯唯才終於停下來,然後像是斷了電的玩具一樣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大……大嬸……我……跑不……跑不……動了……」星也跟著坐在地上伸手按住胸口急速喘息,原本就稱不上健康的臉色更加顯得慘白,「我……我想睡……」

  「不能睡!」

  原本一副快死模樣的唯唯立即原地滿血復活,跳起來一巴掌朝男孩昏昏欲睡的臉上揮了過去,星艱難地睜開眼,下意識地朝廚娘伸出手。

  「大嬸……真的好笨哦……」他不自覺揚起唇角,不像神威那種讓人生寒的笑,真正是符合年齡的純真笑顏,卻讓廚娘心頭一涼。

  「剛才丟下我多好啊。」

  這種疑似要死了的宣言是怎麼回事?廚娘大腦一片混亂,莫名想起在吉原時閑來無事看的那些風花雪月的故事,這種時候女主角要做什麼來著?坐在這裡等著他說完臨終話,然後抱住他的屍體等著主角登場,然後撲到英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痛恨自己沒來得及保護好同伴?

  「對不起大嬸,我說我不記得媽媽是騙你的……媽媽懷我的時候還不知道爸爸是夜兔,可我一生下來就暴露了……她的父母都是被夜兔殺死的,她恨夜兔,恨爸爸,也恨我……」

  艸就一個字三筆劃。

  廚娘一邊默念著這句一邊努力無視男孩的話,強迫自己不去想像話裡的意思,拿出一根針摸索著男孩的穴位正要紮下去,星卻忽然又開口了。

  「大嬸,我是不是就不該出生呢?」

  這樣母親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男孩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太安靜,真的像是快要死掉的樣子,唯唯心頭一顫,手也跟著抖了一下,直接紮了下去,男孩的眼睛終於闔攏,她頓時癱軟在地上。

  大雨突兀降臨這個星球,前方傳來奇怪的吼聲,地面也跟著震動起來,似乎是有大量的什麼湧過來,廚娘再一次從地上跳起來背著男孩就跑,身後卻忽然傳來有什麼倒塌的聲音。她一邊跑一邊不經意地朝後看了一眼,隨即便愣住了。

  先前那只碩大的食肉蝴蝶正緩緩倒下,壓倒了一大片樹木,「猴子」們興高采烈地爬到蝴蝶身上,每一隻兩顆腦袋開始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那些奇怪的語言廚娘依舊是聽不懂,卻莫名地感覺到了「猴子」們狂喜的心情。唯唯疑惑地看著它們爭先恐後爬到蝴蝶翅膀頂端,紅髮辮子頭的少年正雙手環胸四處觀望似乎是在尋找什麼,看到「猴子」們湧上來,他頗有些不耐煩把它們踹了下去。

  一隻猴子順著翅膀滾出好遠,直到停在廚娘的腳跟前,唯唯再一次癱坐在地上。

  「嗷嗚!」

  蝴蝶死後的血液沿著這個星球的土地肆意流淌,迅速將廚娘的衣衫染成一片血紅,呆毛繼續秀著它新學到的叫法,一邊快速奔到廚娘跟前趴在她身上嗅了嗅。唯唯虛弱地伸出手撫了撫它的頭,頭頂忽然響起熟悉的少年聲音。

  「哦呀,居然還活著。」他眯起眼,雨水沖刷他手掌上的血跟著向下流淌,一滴一滴在唯唯腳邊彙聚成一條細流,唯唯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終是無法發出聲音。

  「星!」

  阿伏兔帶著一大群夜兔士兵趕過來,急忙把星從唯唯背上抱下來,後背一輕的唯唯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下,眼前一黑,下一刻便直直朝前方跌了下去,神威忽然彎下腰扶住她的肩膀,看到她面色蒼白的模樣,他的心情怪異的有些不爽,唇角卻依舊微微上揚著。

  「團長,沒有哪個英雄會在救了美人之後甩出那樣的臺詞的好嗎?」

  阿伏兔忍不住吐槽出聲,神威眯起眼淺笑。

  「沒關係,她又不是什麼美人。」他順手把唯唯塞到阿伏兔懷裡便轉過身朝森林深處走去,在手下大叫著「給我幹嘛」的時候朝後揮了揮手。

  「而且我也從來不是英雄。」

  「我的英雄要有高大威猛的身材,英俊瀟灑又溫柔體貼,笑起來可以迷倒一大片少女,可是他只對我一個人笑……」

  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回憶起來卻又莫名清晰,不知是不是眼前的場景觸及了他特別的記憶,他的腦海總是清晰地回蕩著廚娘說這些話時滿臉憧憬的表情,像是那樣的人真實存在一樣,讓他正在吃東西的動作都忍不住頓了下。

  「然後?」

  「然後就是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總是第一個沖到我身邊,三下五除二打倒壞蛋……」

  「再然後?」

  「幹嘛老然後然後啊?這只是我個人YY又不是真實存在的事,哪兒來這麼多然後。」

  被問急了的廚娘忽然站起來一掌拍在桌子上開始在屋裡踱步,一邊走一邊繼續念念有詞。

  「不過麻衣子說過,英雄這種生物都是屬於美人或者女主角的,像我們這種一看就是炮灰臉的只好學會自救。」

  說到這裡,她頗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別看我這麼弱就小瞧我,我逃起命來可快了。」

  確實逃得很快,可依舊改變不了她很弱的事實。

  「切,雖然這樣說,你還不是很想滅了那群猴子?」阿伏兔忍不住對著神威的背影吐槽,認命地把廚娘抗在肩上朝飛船邁開步子,一邊斜眼看了下似乎在猶豫該跟誰走的呆毛。

  「怎麼?你也想做英雄?」

  「汪!」

  「嘿,野心不小啊小傢伙,不過怎麼辦,美人好像已經愛上半路殺出來的海盜了。」

  呆毛頓了下,偏過頭看向昏迷的廚娘,一邊抬爪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獸類的大腦不擅長思考這些複雜的事情,只隱隱察覺到廚娘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了些許變化,至於那個變化到底是因為什麼又代表了什麼……

  「咩……」

  它感到好奇,非常非常好奇。


第二九訓

  單雙是世界上最簡單的賭博,但同時也是最危險的。

  語言是種族之間交流的基本,尤其是春雨這樣時常要和一些奇怪物種打交道的團體。要和他族溝通勢必要懂得他們的語言,但宇宙如此寬廣種族又如此眾多,說要學會所有的語言又太坑爹了,於是就有了這種東西的誕生……

  「語言翻譯器?」因為淋雨而發燒的廚娘裹著被子坐在桌子旁,身體還有些虛弱,氣色卻已經恢復了七八成,看到阿伏兔手裡那個疑似某種掌上遊戲機的玩意,她下意識地拿起紙巾擦了下快掉下來的鼻涕,隨即伸手拿過來啪啪按了兩下。

  「這不就是個看起來比較高級的PSP嘛?」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這種東西在吉原不算常見,她也只在電視裡看到過,記得那時候呆毛還盯著那個廣告看了很久。她本來想買一個來著,不過瞅了瞅價格又瞅了瞅錢包之後她就默默地多塞給它一隻包子。

  窮人的憂傷。

  「是偽裝成PSP的語言翻譯器。」阿伏兔伸手拍了拍桌子下正仰頭盯著「PSP」看的呆毛,小傢伙「汪」的叫出聲,唯唯拿在手裡的機器立即嗶嗶響了起來,上面顯示出一行字:【能吃嗎?\(≧▽≦)/】

  碉堡了,還自帶賣萌的!

  唯唯立刻來了精神,拿起那個翻譯器在呆毛頭頂晃了晃。

  「快來,再說點什麼!」

  「咩?」【要說什麼滴牙嘍?】

  靠!要不要這麼萌!

  唯唯瞬間被萌出一臉血,似乎已經忘記自己在發燒了,兀自裹著被子蹲在地上,一手揉了揉呆毛的腦袋。

  「你真的能聽懂我們的話嗎?」

  呆毛微微偏過頭,似乎猶豫了下什麼,隨即抬爪揉了揉腦袋。

  「嘰嘰。」

  【如果是說你每天晚上給神威說的睡前故事的話,我聽不懂啊。說起來男人和女人一起怎麼可能蓋著棉被純聊天這麼純情啊,到底是你魅力不夠還是他不行……】

  艸就一個字三筆劃!!

  廚娘再一次默念這個話,手不自覺抖了下,險些把機器摔了出去,阿伏兔急忙伸手把它接過來,看到上面顯示的字樣,他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老天,原來這只還是個悶騷啊……」

  「嗷嗷!」【你才悶騷!你全家都悶騷!蘿莉控!變態!】

  額……還是只毒舌的悶騷。

  「呆毛!」

  這才知道這廝每次簡短的叫聲都可能代表了什麼深刻的意義,廚娘頓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盛怒之下一把掀開被子丟到桌子上,身體卻忽然有些不穩。她下意識地撐住桌子坐回位置,緩緩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心頭忽然有些不安的預感。

  「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她並沒有發燒,卻怪異地感到渾身無力,她甚至根本都沒辦法站立。冷意從心口竄上,空氣也忽然開始變得沉悶,唯唯急忙又拿起被子裹住自己。

  「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

  話音剛落,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紅發少年十年如一日淺笑著眯起眼。

  「是地球哦。」

  「哈?」怎麼突然又繞回地球了?

  「咩?」【被拋棄了?】

  ******

  「隊長!救救我啊嗚嗚!」

  秋山真尋從不覺得自己是適合做領導者的人,她和信女一樣都是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類型。如今雖然大概處於相似的立場,但信女作為副局長其實多數時候都相當自由,而真尋所帶領的一番隊卻是個坑爹的……外事組。

  所謂外事組,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外交事宜的部門,她不知道佐佐木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但因為有信女這層關係,她不得不服從於他,於是就有了眼下這個尷尬的場面。

  「我真的沒有出老千!我只是跟蹤嫌疑犯過來的,連牌都沒摸一下……」

  見回組一番隊頭號炮灰川口次郎跪在地上雙手扯住真尋的腳,身上隱約可見的狼狽痕跡讓女人向來輕鬆隨意的表情難得打了幾個結,抬起頭,正位上端坐的女人手握羽毛扇遮住自己半張臉,不屬於地球人特徵的尖耳朵,白皙的皮膚,眉心一點妖豔的紅點讓她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妾身也不是什麼不好說話的人,你的手下在妾身眼皮子底下出老千實在是膽大妄為的事情,如果就這麼放他走了,那妾身這歌舞伎町四天王的面子往哪裡放……」

  女人的聲音稱不上好聽,卻自帶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藍色披肩直發隨著她晃動扇子的動作微微晃動了下,頭上那閃耀的皇冠險些炫瞎了貧民真尋的眼。

  所以說歌舞伎町的四天王為什麼會是個天人啊。

  真尋不自覺在內心吐槽了下,隨即收回擱在劍柄上的手,微微歎了口氣。

  「那麼華佗大人的意思?」

  天知道佐佐木給川口派了什麼任務,這會兒捅了簍子還要讓她來善後,雖說她對這個每天哭鼻子的手下沒什麼上司對手下的憐惜之情,可在那之前這傢伙也是個生命,她只是不想再平添殺戮,如果能和平解決就再好不過了。

  「要怎麼樣才能放過他?」

  「秋山隊長果然和傳聞中一樣快人快語。」華佗忽然呵呵笑起來,摘下扇子拍了拍手,不一會兒,一個賭桌被緩緩推出來直接停在真尋跟前,後者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疑惑地看向她,她慢條斯理地從上面走下來,在桌子對面站定。

  「來賭一場吧,別擔心,只是簡單的單雙。就一局,如果你贏了就把他帶走,妾身保證不再追究任何事,不過如果你輸了……」她伸手把桌子上拿起碗蓋住賭注有一下沒一下地晃了起來。

  「妾身想要隊長大人珍藏的絕技。」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真尋下意識地側過臉頰,分明此刻的她看起來應該和一般女人無異,可是眼前這人看著她的眼神卻好像能看透什麼一般……讓她隱藏起來的傷疤都開始隱隱作痛。

  「啊,是嗎?」華佗揮了下手裡的扇子,一旁的手下立即會意,舉起刀就往川口的手背上插了上去,鮮血濺到女隊長雪白的制服上暈染出一片詭異的景象,川口哀嚎了聲便昏迷過去,真尋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知道的,小姑娘。」歌舞伎町的女王再度用扇子捂住嘴笑得十分含蓄的模樣,真尋卻莫名覺得後背發涼。

  「雖然不知道天道眾那些人為什麼會放棄你這樣的秘密武器,不過對妾身來說倒是個好機會,你說是不是啊,秋山隊長……唔,或者該叫你……梟?」

  真尋的表情一窒,聽到那個名字的反射性動作就是伸手想要拔劍,華佗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眼睛微微眯起,氣氛一下變得有些緊張,真尋深吸了一口氣,放在劍柄上的手卻忽然被人握住了。

  「單。」

  男人的聲音低沉喑啞,似乎天生就帶了股誘惑的味道,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真尋渾身一抖,驀地轉過頭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你來做什麼?」

  「什麼人?」華佗似乎也被這意外出現的人給嚇了一跳,迅速揮手示意手下去門口查看情況,來人卻忽然舉起手示意無辜。

  「只是來湊熱鬧的好賭人士罷了。」

  要麼說不愧是同一人的徒弟,居然連搗亂的開場白都極為相似,想起那日阪田銀時對夜王說的話,真尋眨了眨眼,眼前這人分明渾身上下都透著說不出的危險意味,看著人的眼神也冰冷到不可思議,然而她的手感覺到的溫度卻和普通人無異。

  溫熱的,怪異地帶著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她下意識地把手從劍端收起來,高杉滿意地松了手。

  「我說,賭單。」他伸手敲了敲那個賭桌的桌面,繃帶下唯露出的眸子略顯興味地看著華佗,後者剛接到手下的彙報,似乎是聽到什麼不悅的事情,她看著高杉的表情有些陰狠。

  「小姑娘,你確定要賭單嗎?」

  「我賭雙。」真尋忽然開口,一手大力揉搓著剛才被高杉握住的手,隨即看也沒看其餘人一眼,兀自彎腰把手下從地上拎起來直接拖著往外走。

  「他的賭運很差,逢賭必輸。」

  華佗皺起眉,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不過她有把柄被握住自然不敢再動什麼手腳,只好眼睜睜看著真尋離開,轉過頭,高杉晉助眯起眼盯著蓋起來的碗看,似乎在等著結果,她輕哼了一聲便轉過身去。

  「不用看了,那小姑娘說得沒錯,你的賭運確實很差。」說罷,她的腳步微微頓了下,伸手朝後揮了揮扇子,「不過既然是來自春雨,應該知道妾身的賭博都是占卜吧?沒把命押進來真是萬幸啊,你。」

  把命壓押進去麼……高杉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把碗掀開來,看到果然是雙,他拿起碗在手中把玩起來。

  運氣這種事情確實是需要天註定的,從小時候開始他的抽籤運就很差,那時私塾裡大掃除,只有他抽到了最難擦的窗戶,他用家裡的紅豆糕換來銀時的鼎力相助,桂在一旁不甘心地跟著搗亂,然後就是輕易可推算的結果……

  那件事的結果是他們三個人排排站在壞掉的窗戶前為屋裡的其餘學生擋風,銀時站在他左邊一邊擤著鼻涕一邊說著「我們是有難同當的好兄弟以後要相親相愛你的紅豆糕就是我的我的豆沙包還是我的」這樣明顯欠揍的臺詞,右邊的桂抱著書站著就睡著了,在睡夢中還不停嚷嚷著「啊都怪高杉運氣太差了我可是好學生我從不闖禍」……

  那時他只是一股腦地怨恨老師為什麼盡收一些奇怪的孩子做學生,卻從未自覺自己也是異常的一部分,老師常對此頭疼不已,直到後來他們的三人行逐漸變成了日常,互相之間終於能尋到恰當的共處方式,老師卻已經不在了。

  從此他的世界變了顏色。


第三零訓

  烏鴉是以腐肉為生的。

  時間具有很神奇的治癒功效,很多時候人們以為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傷痛也許在這個過程中就已經悄悄逝去了,偶爾回憶起來的時候還可以當做一場難忘的經歷感慨萬分。但世上總有一種人,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受傷的那一刻,在同伴們都拋棄過去開始前行的時候依舊固執地獨自一人恪守著這份記憶,恪守著他所有的傷口,以及因為這份傷痛而背負起來的罪孽。

  「高杉!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走出華佗的賭場的時候,高杉抬起頭伸出一手遮住過於刺眼的陽光一邊慢條斯理的邁開步子,腦海卻不期然想起第一次遇到那個名叫「梟」的小女孩時的事。

  「你也看到了吧,雖然被洗腦被控制,可是她那麼渴望自由!她明明可以逃出來的!」桂小太郎的黑髮因為生氣揮舞手臂的動作飄蕩著,更襯得男孩的臉被氣得慘白,說起話來都語無倫次了。

  「她明明已經逃出來了!」

  是的,她從小就是個策劃家,即使是被嚴密控制的時候也能找到守衛的漏洞從那個地獄裡逃出去,她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的,她明明已經逃出去了,卻倒楣地遇到了他們。

  那年他年少,老師被捉走之後不顧銀時的勸阻要一個人潛入天道眾的臨時基地。他不知道老師是不是在那裡,但對當時的他來說那是唯一的希望,最後一根稻草,和銀時打了一場之後,銀髮少年抱著老師的劍站在門口看著他離開,面色是從未有過的陰沉,桂氣得原地跳腳了半晌卻還是跟了過來,一邊走一邊神煩個不停。

  「高杉,我的頭髮被燒壞了,等會怎麼見老師啊?」

  「高杉,銀時那傢伙剛才哭得可難看了,見了老師我們要好好地嘲笑他……」

  「高杉,我要是死了你可得給我收屍啊……」

  走在前方的少年終於停下腳步,轉過頭,黑色長髮的男孩正狼狽地伸手胡亂抹著臉,夜幕逐漸籠罩住少年們的身影,他看不到桂的表情,卻那麼清晰地聽到了他落淚的聲音。

  「高杉……我們能救回老師嗎……」

  「你自己還不是哭得那麼難看。」他轉過身再度邁開步子,不想被一個二傻影響了心情,一邊從懷裡摸出一把匕首拔下鞘,月光映照著銀色金屬散發出冷冷的微光,一併映出男孩不知不覺變得猩紅的眸子。

  「一定會救出來的。」他眯起眼對著那把匕首,似乎是自語般嘀咕了聲。

  之後的那些年,桂一直覺得高杉的聲音大概從那時起就開始變化,原本稚氣又有些驕縱的少年音不知何時摻入了嗜血因數,冷冽的味道讓他下意識地伸手攬住手臂抖了抖。幼年時那個衣食無憂有些傲嬌有點脾氣,但歸根究底還算心地向善的大少爺逐漸變成了一個恐怖分子,這是誰也不曾預料過的事。

  他想,其實松陽老師大概是知道的。

  那把匕首並不是什麼華貴的東西,卻是高杉大少爺的珍藏。那時銀時剛一出現就帶著老師的劍出場,高杉一下子就毛了,後來聽說劍是老師送的,他整個人就渾身都不對勁,像是因為父母的偏心而鬧彆扭的孩子,老師似乎是察覺到了這點,特意找相熟的鐵匠又打造了一把匕首,據說匕首上的那個標誌是吉田家的紋章,高杉這才終於恢復過來。

  誰也沒有察覺到男孩對於老師這份依賴的情愫已經達到了扭曲的程度,只當是小少爺唯我獨尊的習性,還大肆嘲笑了一番,但事實上之後的那些年,即使是男孩的父母也不被允許觸碰那把匕首,甚至有個同學因為好奇摸了一下就被高杉砍傷了手。

  人說三歲看終生,其實那時起就已隱隱暴露了那廝性格惡劣的本質吧。

  再後來似乎是老師和他約定了要好好珍視匕首,不許再讓它見血,高杉這才收斂了些,但眾人從此對他就更加敬而遠之了,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卷毛銀時和向來粗神經的二傻桂偶爾會跳出來在他的視線裡蹦躂。

  「高杉,你那是……」

  看他拿出那把匕首,桂下意識地張了張嘴,總覺得這位青梅竹馬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但事實上他和銀時何嘗不是如此?

  人總是要失去什麼才能成長,總要經歷傷痛才會成熟。

  高杉沒有回答,兀自收起匕首面無表情地繼續前進,像是黑夜裡也可以視物一樣,他走得很迅速,桂急忙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卻忽然被什麼絆倒在地。

  「啊!」

  女孩子的聲音在草叢裡響起,高杉驀地轉身拉著桂往後退出好幾步,一邊眯起眼盯著那個草叢,一個穿著白衣裙的女孩緩緩從草叢裡爬出來,視線不經意地看到他們,她一下子又跌倒在地。

  「你你你……你們是誰!」她伸出雙手擋住自己的臉,聲音裡滿是惶恐,「不要抓我回去!我不要回去那裡!」

  「回去哪裡?」桂直覺地問,高杉卻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驀地越過他走上前,彎下腰俯視著坐在地上的女孩,她悄悄放下手露出眼眸怯生生地看著他們。

  「你們不也是一樣的嗎?」她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泥土,一手撐著地面似乎是想站起來,一把匕首卻忽然橫在她的跟前,她再度跌坐回地上。

  「很遺憾你不得不回去一趟。」

  男孩的聲音壓得很低,映著夜色更添一股誘惑的味道,女孩卻只覺得頭皮發麻,一邊磨蹭著往後退一邊猛揮手。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你們也趕快跑吧!」

  說著,她再度試圖爬起來逃出去,裙擺卻被人踩住了,她轉過頭瞪了高杉一眼。

  「再不放手我就吃了你!」

  「人怎麼會吃人……」桂在一旁小聲地疑惑,女孩立即開始齜牙咧嘴。

  「我不是人,你們是?」確定眼前的不是追兵,她逐漸恢復了鎮定,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邊好奇地上下打量著他們,桂被她弄得有些疑惑。

  「不是人你是什麼?」

  「我?我叫做梟,他們說是會飛的鳥,可我的翅膀還沒長起來……」她揮了揮細瘦的手臂,似乎真的以為自己是「他們」口中的烏鴉,因為趕著逃離,她不打算和眼前的人多做糾纏,轉過身就要走,手臂又被人捉住了。

  她立即轉過頭,黑夜裡卻異常精准地咬住了少年的手臂,女孩的牙齒力道不小,桂清楚地聽到了高杉咬牙忍耐的聲音,下意識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他甚至聽到了流血的聲音,高杉卻一動不動任她咬著,直到女孩忿忿地鬆開他的手。

  「是怎麼樣啊!人都不怕疼的嗎!今天進來那個男人也是,不管他們怎麼用刑都沒反應……」

  「高杉,那肯定是說老師!」

  高杉的眼神立即變了,還在流血的手臂驀地用力收緊手,女孩吃痛地叫了聲,抬起頭正想說什麼,遠方卻隱約有燈光掃射過來,間或夾雜著獵犬的聲音,她渾身一僵。

  「快!快跟我來!」她伸手拉著高杉的手,另一手扒開草叢,在少年反應不及的時候把他塞進地上的洞裡。看到一旁傻站著的桂,她一著急直接把他踹了進去,跟著自己才鑽進去,拉起頭頂的一層草皮把洞口遮住,原本就很狹窄的洞瞬間變得一團漆黑,黑夜裡只有女孩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議。

  「這是什麼地方?」桂艱難地揉著屁股一邊疑惑出聲,女孩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噓,別說話。」

  獵犬的聲音由遠及近,跟著是紛亂的腳步聲,靜謐的空間裡幾人越來越加快的心跳無比清晰,狗叫聲忽然在他們附近停了下來,桂緊張地一下抓緊了女孩的手,高杉已經警惕地拿出武器蓄勢待發,狗卻忽然又叫著離開了。

  「好啦!」

  似乎是估算著人差不多離開了,女孩推開草叢走出去,桂和高杉也相繼從裡面走出來,她彎腰把自己用來製作屏障的草再攤回去。

  「那些傢伙對這種草的味道很沒轍的。」她伸手揉了揉鼻子,另一手從身上摸出一個手帕遞給高杉。

  「我討厭看到血。」 

  高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也沒有伸手去接手帕,同樣固執的女孩就維持著這個動作,直到桂看不下去地接過手帕利索地在高杉手臂上打了個很醜的結,女孩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看著他們的眼神卻莫名地晶亮起來。

  「呐,如果我幫你們救了你們的老師,你們會帶我一起走嗎?」

  ******

  「晉助大人?」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高杉頓下腳步,來島又子拎著一個鳥籠正朝他跑過來,原本該在籠子裡的紅色鳥類卻不見了蹤影,金髮女子一邊跑一邊憤怒地跳腳。

  「啊啊剛才那個女人從這裡走出去,它又跑去追她了!」

  任何人都不喜歡在上司面前留下辦事不利的印象,尤其這個上司也是她用靈魂來追隨的男人,來島又子想起那只鳥就火大,當然對那只鳥所喜愛的女人就更看不順眼了。

  「不行火太大了,我要去找那個女人算帳……」

  「住手吧。」一直沉默的高杉終於開口,視線不經意地停在前方那抹白色身影上,「你不是她的對手。」

  不是力量或能力的差距,更多的時候心態與謀略才是真本領,這是他從那時還叫做梟的女孩身上學到的東西,可笑的是擁有那樣智慧的女人卻生著一副天真過頭的性子。

  「他們說人都是會吃烏鴉的怪物,可我不知道原來怪物也可以長得這麼好看。」

  「昨天和我住在一起的那個不見了,他們不告訴我為什麼,可我知道她被殺死了,他們把她丟在前面那座山上,她最怕冷了……我想離開之前去看看她……」

  「等我們救出你們的老師,你們和我一起去看她好不好?我要告訴她原來我們是人才不是烏鴉……」

  他們約定了要一起離開的,是他在發現救不了老師之後又把她推了回去,那時她看著他的眼神大概僅次於老師臨別時的樣子令他難忘。不是指責也並不是怨恨,有的只是滿目的絕望與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的臉在爭執間被劃傷,觸目驚心的血流順著臉頰而下,然而即使是那樣的時候,她依舊沒有掉一滴眼淚。他看到她被守衛的人拖著走回去,臉卻固執地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距離太遠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渾身散發出的殺意。像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骨那般的恨,又或許那時對人事懵懂無知的女孩並不懂得那是什麼樣的情感。她只是太無措,從終於找到同伴的喜悅中一下跌入被「同伴」背叛的絕望,即使是扭曲到想要毀滅全世界也不是沒可能。

  她是有十足的理由恨他的,他想,可她和他終究是不一樣的。

  「高杉,我會看著你走向地獄的。」

  看著他麼……如此倒也並不寂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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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訓

  舊友重逢也是需要眼力的,尤其是當舊友太擅長偽裝的時候。

  「隊長?」

  一睜開眼就看到上司正守在自己病床前,川口好青年頓時大受感動,想起先前可怕的經歷,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餘光卻瞥到白衣女巡警面無表情地盯著窗外看,看那模樣似乎神遊已久。

  「隊長?」他不由伸出被包成粽子的手推了推她,下一刻,長劍就橫在了脖子上,女人的眼神呈現出極為陌生的陰冷,和以往所熟識的只愛做飯和看熱鬧的隊長大相徑庭,川口冷汗淋漓地舉起手。

  「隊長……是我……」

  真尋的眼神一變,隨即驀地收起劍,拎著它轉過身去。

  「醒了就快點回去工作吧。」

  她的聲音迅速恢復了以往的低柔聲線,帶著一絲殘留的冷冽味道,邁開的腳步卻是慢條斯理的,川口大大地松了口氣,躺回床上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似乎是有些明白了,那位非精英不要的局長大人為什麼要無端收容這個女人,分明看起來更像是該結婚生子又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

  「我說啊,雖然秋山隊長看起來完全不適合做隊長的樣子,不過能娶到這樣的老婆不是超棒嗎?」

  「就是啊,有專門負責奔前線的外助今井副組長,又有相夫教子的賢內助秋山隊長,而且兩個人關係那麼好,我們組長真是幸福啊!」

  八卦總是毫無根據又自成一格,聽起來好似真實的故事一樣讓人不得不信服,至少對於從小就與這些東西絕緣的真尋來說實在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如果那個人所說的主角不是剛好和她一個姓氏的話。

  「放下工作不做,好像在談論什麼有意思的話題啊,你們。」

  清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原本正在小聲地八卦著的見回組警員不約而同地僵了下,隨即趕緊撿起脖子上掛著的望遠鏡朝遠方看過去,視線裡卻忽然闖入一團火紅。通體紅色的鳥兒站在恰好能擋住他們視線的位置揮舞著翅膀,一邊發出怪異的笑聲,似乎是在嘲笑他們,炮灰們出離憤怒了。

  「隊長,你管管那只死鳥啦!它每次一出現總沒好……」

  話音未落,前方忽然傳來爆炸聲,二樓的窗戶跳出一道長髮紛飛的身影,跟著還有一隻一人高的白色不明物種。紅鷹驀地怪叫起來,撲騰著翅膀就沖了下去,緊接著就是從大樓裡沖出來的黑色制服的巡警們。

  「是真選組和桂!」其中一人摘下眼鏡,面有難色地看著真尋,後者不自覺皺起眉。

  「撤退吧。」她輕道,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如既往來自精英上司的神煩命令。

  【雖然我對攘夷志士沒有真選組那樣的執念不過好歹也是員警中的精英,要是被人發現放水對秋山小姐也不太好哦。PS:那位黑長直閣下等下可能會礙事,希望秋山小姐去幫忙清場。】

  清場……真尋盯著落落長的短信裡唯一的關鍵字看了半晌,隨即驀地合起手機踏上陽臺。

  「我去捉人,你們從東邊過去擋住真選組。」

  ******

  久違地回到地球才知道原來空氣是這麼清新的東西,原本渾身無力一副快死模樣的廚娘立即原地滿血復活,習慣性地朝天空伸手做出擁抱姿勢,深吸了一口氣。

  「啊!活過來了!」

  當然廚娘並不知道這些日子在她身上發生的變化真的足以致她於死地,那只巨大的蝴蝶翅膀煽動時會在空氣中摻入一些毒素,以此來控制自己的獵物,對於夜兔這種常年奔走的物種來說並沒什麼影響,廚娘雖然身體素質向來良好,卻到底還是抵不過病毒的入侵,這才會造成那種分明沒發燒卻渾身無力的情況。

  即使是醫生也沒辦法救治自己從未見過的病症,更何況唯唯向來是對治病興致缺缺的,倒是阿伏兔經驗豐富,想起這種毒只要在地球待一段時間就能緩緩清楚,剛好春雨那邊傳來消息說攜款失蹤的第四師團長潛藏在地球,他們這才又繞了回來。

  「你是真的差點就死了……」知情者的星在後面小聲嘀咕,唯唯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小星星,你說什麼了嗎?」

  「沒有啦。」星急忙搖頭,隨即指了指已經走遠的夜兔大軍,「比起那個,他們都走遠啦,大嬸。」

  「不用管他們。」唯唯無所謂地揮了揮手,隨即拉起星的手朝夜兔們相反的方向走過去,「跟我過來,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可是呆毛怎麼辦……」星指了指正趴在一旁柱子底下不肯出來的黑□科動物,小傢伙和夜兔一樣擁有怕光屬性,雖然沒有夜兔那麼嚴重,可到底還是不能直接面對這麼強烈的陽光的。

  「啊,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了。」唯唯從包裡拿出一件黑色的布套在呆毛身上,神奇的是那上面居然還有拉鍊!

  「那是什麼?」星忍不住瞪大眼,

  「以前真尋姐幫呆毛做的……現在好像小了。」廚娘略憂鬱地打量了下勉強被套進袋子裡的呆毛,一邊喃喃道,「啊,什麼時候能再見到真尋姐就好了。」

  這樣說著,少女的視線裡忽然闖入一道眼熟的身影,黑長直淩亂飛舞的青年一邊跑一邊狂笑的模樣實在太符合她心中對二傻的定義,而他身後邊跑邊舉著「可惡的真選組」牌子的白色不明生物更是絕妙地和他個人的氣場吻合,唯唯眼前一亮,急忙抬腳朝那個方向奔過去。

  「二傻,二傻!」

  叫了半天沒人回應,她這才察覺到自己不小心叫出了心裡話,急忙雙手圈起嘴做喇叭狀大喊出聲。

  「假髮小太郎!」

  「不是假髮是桂!」

  正拔腿狂奔的人驀地停下腳步,身後的白色不明物種也跟著停了下來,齊刷刷轉過頭,黑髮少女正邊跑邊大力揮舞著雙手。

  「好久不見你怎麼越來越二傻啦!」她跑過來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每次看到你不是在逃命就是渾身窟窿,不過就這樣還活著還真是了不起哎。」

  如此這番明裡暗裡都是損人的話,換了一般人早就生氣了,偏偏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個大腦不知挖了幾個洞的二傻,反射弧也非一般人所有,青年兀自認真地點了點頭。

  「身為武士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對話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氣喘吁吁跟上來的星不由撓了撓腦袋,終是跟不上二傻美青年和中二廚娘的思維,不過……

  「大嬸,這個就是你以前說的sb中的戰鬥機嗎?」

  「那是啥東西?」桂一臉茫然,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那是在說誰的,唯唯鼓起臉頰正要解釋,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找到了,是桂!」

  「旁邊還有女人和小孩!可惡,居然挾持人質!」

  都什麼跟什麼……

  無端成了人質的「女人」一臉囧囧有神,看到那些黑色制服的城管,她這才反應過來身旁的二傻還是鼎鼎有名的犯人來著,急忙拉起星退離桂好遠,但是真選組的炮火還是朝這裡發射過來。

  「沖田隊長!小心人質!」

  「閉嘴,我會讓桂為他們陪葬的!」

  唯唯的嘴角抽搐了下,視線卻被眼前的硝煙遮住了,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握住星的手,卻忽然感覺到有人一邊一個把他們抱了起來。

  「真是的,沒事和那種笨蛋搭話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黑色長髮拂過臉頰,唯唯的眼神瞬間更加晶亮。

  「真尋姐!」

  所以說緣分是很奇怪的東西,有些你以為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世界裡的東西也許下一刻就會出現,在你不經意轉身的路口抬起頭朝你溫柔淺笑。

  一如記憶中明豔動人……

  個頭。

  「你……你你你……你怎麼變樣了!」

  在街道一角的巷口,唯唯一臉震驚地伸手指著面前的女人。分明聲音和氣味都沒變,眼眸也還是她喜歡的那副模樣,可那張臉分明是完全陌生的另外一個人的。

  「呵,果然是瞞不過你啊。」真尋有些無奈地笑了,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臉,「這個算是我的隱藏特技吧,唔,或者該說是怕死之人的一種狡猾?」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唯唯捂住腦袋兀自眨了眨眼,「哎,不過為什麼是這副打扮?」

  「工作……啊。」這才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真尋急忙轉過頭,剛從垃圾堆裡爬出來的黑長直青年頭頂一片白菜葉,看到白衣巡警朝這邊走過來,他習慣性地摸出炸彈正要扔出去,女人就不耐煩地朝他揮了揮手。

  「十點鐘方向,真選組被擋住了,你快走吧。」說罷便轉過身走出去,一邊朝唯唯揮了揮手,「我們出去說吧。」

  「哎?」

  桂小太郎愣了下,擱在保險栓上的手不自覺僵在半空,唯唯轉過頭朝他翻了個白眼。

  「說你是二傻還不承認,被救了那麼多次好歹有點自覺吧,真不知道真尋姐幹麼老是救你……又不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

  一邊說一邊碎碎念地拉著星離開了,男孩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弄得有點發懵,卻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傳說中的sb中的戰鬥機,黑髮青年坐在垃圾堆裡伸手扯下頭頂的白菜,表情若有所思。

  「難道一直以來救我的人都是這位巡警小姐?奇怪,他們不是負責追捕我的嗎?」似乎想到了什麼,他驀地抬起頭猛拍了拍手,「難道這正是漫畫裡常見的『員警和罪犯』的戀愛展開?啊不對,我不是罪犯是桂……」

  碎碎念模式開啟的假髮小太郎兀自坐在垃圾堆碎碎念起來,不明寵物瞪著滾圓的眼舉起「桂先生,此處還應趕緊撤退」的牌子在他跟前晃了晃,他怔了下,卻忽然眼尖地瞥見巷口走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高杉!」

  他驀地站起身朝外沖出去,只來得及看到昔日夥伴逐漸消失于鬧市人群中的身影,視線不經意地掃到不遠處正和小姑娘邊說邊笑的女人,他使勁眨了眨眼,似乎終於想起什麼,急忙拔腿朝歌舞伎町的方向奔過去。

  他要去告訴銀時,那個上輩子欠了高杉的女孩子還活著。

  「高杉你這傢伙,那女孩是上輩子欠了你吧。」

  多年前那個最終還是彆扭的去救他們的銀髮天然卷抱著老師的劍一臉淡漠地看著他們爭吵,說是爭吵,其實只是桂單方面在憤怒罷了,高杉一直保持沉默的樣子,直到銀時說出那句話,他才忽然開口。

  「就當是這樣好了。」

  上輩子欠的債自然要這輩子還,就好像他這輩子從現在開始要欠的債,都要累積到來世再還。

  老師會在地獄裡看著的。


第三二訓

  聽說四月是地球毀滅月,你會開高達嗎?

  作為宇宙最大的犯罪集團,春雨雖然充斥著各種種族,關係錯綜複雜也很混亂,但總體來說還有一個非常完整的系統。十二個師團各有工作互不相干,確切的說是上層領導們有意地避免師團之間的相遇,畢竟每個師團的領導人都是些特立獨行的傢伙,這些人碰到一起就算不起衝突也難保不會有些別的心思,萬一有哪兩個師團合作起來動了什麼手腳必定影響集團利益。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即使是犯罪團體也是要有文化和科學精神的。

  「雖說被派來做這種清理門戶的事有點不太情願,不過無端被人搶了功勞還是會忍不住火大啊。」

  走在歌舞伎町的街道上,阿伏兔一手撐著傘另一手無聊地打了個呵欠,走在前方的少年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

  「和那種事沒關係,既然辰羅不如我想像得那麼強大,總要找點事來消磨一下。」

  「喂喂說著這樣的話可你的前進方向有點不對勁哦……」瞧見自家團長前進的方向的一家店面招牌似乎有陪酒女字樣,阿伏兔忍不住囧囧有神地吐槽,視線裡卻忽然闖入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

  「啊,好痛!」

  銀髮天然卷的男人在居酒屋門口被紅鷹捉了個正著,它正踩在他的腦袋上,尖利的爪子駕輕就熟地刺進男人腦門,鮮血立即順著而下,男人急忙胡亂地伸手想要把它扯下來,一邊原地跳腳。

  「喂喂哪裡來的肥鳥,假髮你快把它弄下來啊!」

  「咕咕……嘎嘎!」

  成功地發現了新的欺負物件,紅鷹似乎很高興,兀自高興地撲閃著翅膀,一旁的黑長直美青年頂著一臉血滿目豔羨地看著舊友。

  「銀時,你果然不愧是我認同的男人,動物緣就是好啊……」

  「好你個頭啊!這只白癡鳥分明是踩在你腦袋上跟過來的吧!」銀時火大地伸手扯住紅鷹的翅膀把它拉下來,倒過來拎起,一手摸著下巴一邊盯著它看,原本還趾高氣昂的小傢伙立即瑟縮了下。

  「今晚吃雞肉火鍋吧。」銀時一邊說一邊認真地點頭,嘴角疑似已經開始分泌唾液,紅鷹立即怪叫起來,撲閃著翅膀「啪」一下拍到銀時的臉上。銀時下意識地松了手,紅鷹趁機朝外飛出去,剛飛出去兩米就看到正朝這裡走過來的撐傘少年,被刻在記憶深處的恐懼覺醒,它驀地瞪大眼,然後……

  「媽媽,那邊有一隻死鳥。」

  路過的小朋友拖著軟軟的聲音扯了扯媽媽的手,做母親的急忙拉著他快步朝前走。

  「別看,會被傳染白癡病毒的。」

  被說成病毒傳染源的宇宙戰鬥種族(傳說)紅鷹緊閉著雙眼躺在地上開始裝死,一旁的小巷子裡卻忽然竄出一道黑影,被包裹的只剩下兩隻眼睛露出來的貓科動物低下頭趴在紅鷹身上嗅了嗅,隨即悶哼出聲,似乎是埋怨自己現在的包裝。詐死的鳥兒再度猛跳起來,四面楚歌地猛躥亂撞,直到半空中忽然伸出一雙白皙的手抱住它,它才終於安靜下來。

  「嘖,原來它還是這麼膽小啊。」

  看到它把頭埋在女人胸前一抖一抖疑似在抽噎的模樣,唯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聽到熟悉聲音的紅鷹抬起頭,廚娘正鄙夷地朝它吐舌頭。

  「再說連打都不敢打,到底是哪門子的戰鬥種族啊……」

  「咕咕……」

  紅鷹偏過頭咕咕出聲,似乎是挺生氣的樣子。

  【我們一族本來只有雌性擅長戰鬥!】

  「這麼說你是公的?」看到翻譯器上迅速出現「是」的字樣,唯唯的嘴角抽搐了下,隨即迅速伸手試圖把它從真尋懷裡拎出來。

  「你這只色鳥!」

  「哦呀,還以為是我認錯了,原來還真的是之前那只。」

  身後傳來熟悉的少年聲音,廚娘不自覺鬆開手,紅鷹則是再一次把頭使勁埋進真尋的胸前,真尋抬起頭看向忽然出現在唯唯背後的少年,下意識地眯起眼。

  「神威?」

  「巡警小姐認識我?」神威驀地伸手扯住唯唯高高豎起的馬尾,一邊微笑著眯起眼,「久違地回到自己的故鄉好像很高興,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什麼?」

  「放手啊混蛋!」唯唯急忙伸手試圖解救自己的頭髮,一邊不忘惡人先告狀,「你一下飛船就走掉了,我只好自己逛逛了……」

  「少騙人啦大嬸,你還跟我說要帶我去好玩的地方來著……」

  星忍不住冒出頭刷一下存在感,廚娘立即一巴掌拍了過去。

  「你閉嘴啦!」

  「噗……」

  被這疑似日常的小打小鬧情節逗樂的女人忍不住輕笑出聲,一手抱著紅鷹另一手捂住嘴,眼睛都難得眯起,唯唯這才覺得眼前的場景有夠白癡,不自覺鬆開手。

  「真尋姐我跟你說……」

  一邊說一邊抬腳朝神威的腳踩下去,神威迅速往後退開些,抓住她頭髮的手卻終於鬆開了,唯唯撅起嘴正想對真尋數落他的不是,身後忽然又傳來熟悉的二傻音。

  「我跟你說的就是她,銀時!那個上輩子欠了高杉的女孩!」

  不知道桂小太郎的大腦到底是怎樣的回路才給真尋用了這樣的定語,嗓門也一下拔高許多,遠遠看到銀髮天然卷的男人正朝這裡走過來,真尋下意識地伸手拉起唯唯的手想要避開這混亂的場面,像是怕不夠混亂似的,正牽著自家白色巨犬出來遛狗的紅發少女從另一個方向遠遠地奔了過來。

  「神威!」

  如此被兩面夾擊的混亂終結於終於拜託見回組沖過來的真選組們,一番隊的少年隊長手持火箭炮站在街道口,瞄準桂小太郎毫不猶豫地按下發射,一時間街道十字路口硝煙四起瓦礫紛飛,唯唯瞪圓了眼,還沒來得及對自己今日的倒楣事件發表宣言就再度被人抱了起來。

  「神威……」她抬起頭看向忽然抱住她開始跑的少年,後者還是眯起眼淺笑的模樣,她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麼,又或者在這人眼裡早已沒了「妹妹」這種東西的存在,滿腦子在想的只有那個讓他興趣滿滿的地球武士。

  「閉嘴,我現在心情不是很好。」

  頭頂傳來少年輕描淡寫的聲音,唯唯下意識地撇了撇嘴,卻很老實地沒再說話,直到神威在阿伏兔原地待命的地方落地放下她,她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尋找真尋,隨即這才發現……

  「啊,和真尋姐走散了……」

  「在那之前……」剛才已經遠遠看到這團混亂的阿伏兔忍不住伸手扶額,「星去哪裡了?」

  ******

  「你是地球人還是夜兔?」

  「一半一半。」

  「喜歡地球嗎?」

  「沒什麼感覺。」

  「喜歡霜淇淋嗎?」

  「……不討厭。」

  人在吃東西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好說話些,夜兔亦是如此,作為一半夜兔一半地球人的星也無二樣。因為先前的混亂被真尋順手救了出來,無處可去的少年便厚臉皮地跟著真尋蹭吃蹭喝,此刻正坐在冷飲店裡埋頭奮鬥一大份霜淇淋。

  「咕咕……」

  已經完全脫離危險的紅鷹正抬頭挺胸地站在桌面上,抬起翅膀順了順自己的羽毛,一邊時不時朝男孩的霜淇淋看一眼,似乎是有想嘗嘗的意思,女人乾脆把自己的那份推到它跟前,紅鷹立即怪叫著一頭紮了進去,然後迅速□,渾身抖了抖。

  「這麼久不見還是那麼白癡……」毒舌正太心情良好地屬性全開,真尋忍不住再度笑起來,餘光瞥到信女從門口經過,她眯起眼抄起勺子朝窗外丟出去。被偷襲的人迅速把它捉在手裡,轉過頭就看到同僚正朝自己揮手,信女面無表情地推開門走進來,真尋把先前買好的甜甜圈堆到她跟前。

  「你兒子?」她舉起劍戳了戳星,星驀地抬起頭,正要反駁,真尋卻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我瞎猜的。」信女捏起甜甜圈迅速吃了起來,似乎一點都沒注意到身旁的男孩一臉被噎住的表情,慢條斯理地咕噥出聲,「不過他爸爸是誰?我認識嗎?」

  「喂……」無端多了個母親的男孩忍不住出聲想澄清,真尋卻忽然伸出手一把將他的臉埋到霜淇淋堆裡,冰冷的觸感迅速傳遞在全身,他不自覺抖了抖,卻忽然聽到身旁的玻璃碎裂的聲音,跟著是一陣槍擊聲。

  又來?

  連續遭受攻擊的少年忍不住咆哮在心底,膽小的紅鷹再一次怪叫著飛奔了出去,直撞到剛好經過窗前的男人身上,一年四季不變的紫色金蝴蝶率先映入眼簾,它再度撲閃著翅膀要逃,男人驀地伸手扯住了它的翅膀。

  「要去哪裡?」

  紅鷹自然不會回答,因為這突來的混亂而開始狂奔的冷飲店客人們也沒空回答,唯有不受這混亂影響的兩個女人一個吃著甜甜圈一個雙手撐著下顎坐在位置上一臉稀鬆平常,剛把臉上的霜淇淋擦乾淨的男孩好奇地看向突然出現的男人,隨即眼神一變,一手用力扯了扯真尋的衣服。

  「我見過那個人……」

  他的聲音不算大,卻剛好是周圍幾人都能捕捉到的音量,信女的動作只是頓了一下就開始繼續奮鬥甜甜圈,真尋不自覺眯起眼。

  「是嗎,在哪裡?」

  「……媽媽葬禮的時候。」

  真尋的表情微微一變,驀地轉過頭去看著高杉,後者正拎著不斷掙扎紅鷹朝這裡走過來,星下意識地朝真尋的方向側過去尋求庇護,高杉眯起眼。

  「星?」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名字?」男孩驀地站起來,震驚地看著高杉,後者一手拿著煙杆另一手拎著紅鷹聳了聳肩。

  「為什麼不知道?這可是我起的名字。」

  「咦?」這次說話的是終於吃完甜甜圈的信女,她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下高杉,「難道你是他爸……」

  「怎麼可能。」joy4最缺乏幽默感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話,一時不察被紅鷹在手上啄了一口,他卻只是皺起眉把它捉得更緊,一邊轉過頭看向星。

  「你母親以前是我的部下。」

  所以說,世界為什麼總是這麼小。


第三三訓

  不要招惹生理期的女人。

  要說鬼兵隊的女人雖然很少,卻個個都是戰鬥力爆表的稀有人才。就好比現存的女幹部來島又子,雖然看起來經常會做一些白癡事,但「紅色子彈」的外號絕對不是吹出來的。她的槍法很准,幾乎真的已經到了傳說中最碉堡的例無虛發的程度,但即使這樣的她依舊無法超越那個身為她前輩的女人。

  「那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啊……可惜了。」

  又一次聽到有人在碎碎念地扯起那位前輩,被命令在飛船上待機的來島又子無聊地坐在甲板上吹著風,一邊隨意地拉扯著自己的頭髮一邊咕噥出聲。

  「被晉助大人那樣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撒,我也不太清楚那段歷史,不過他會記得那個女人完全是因為別的理由。」河上萬齊拿著他的三味線靠在欄杆上一邊隨意地撥了下,「聽說她為了救晉助殺死了自己的丈夫。」

  夜兔是什麼?宇宙最強戰鬥種族,冷血卻又嗜血的種族,對他們來說血緣與種族都是狗屁不如的東西。活下去就是為了戰鬥,戰鬥直到死亡,這就是夜兔生存的意義,這便是夜兔的一生,但總有一些例外的存在。

  「星的爸爸是我的……血緣上的哥哥吧。」對於自己不曾摻雜的過去也不甚瞭解,阿伏兔忍不住伸手撓了撓發,「那時候他受雇去參加攻打地球的戰爭,後來我就沒再見過他了。」

  「那你怎麼找到星的?」廚娘瞪圓了眼,顯然不滿意這樣輕描淡寫的解說,一邊催促著正被當做獵犬用的呆毛帶路,身後的阿伏兔無奈地攤開手。

  「他母親來找我的。」

  「哎哎?」

  唯唯驀地張大嘴,想起那日星意識昏沉時說的那些話,越發覺得這些事其中一定有蹊蹺,正想再問些什麼,呆毛忽然停下來,偏過頭沖著前方的建築低頭叫出聲。

  「咩……」

  【好像有很厲害的人都聚集到一起了滴牙嘍……】

  經歷了這麼多次終於能克制住吐槽這翻譯機衝動,廚娘的嘴角抽搐了下,順著呆毛的視線看過去,正對上星滿目困惑的小臉。他對面的男人一手拿著煙杆另一手拎著紅鷹,渾然天成的慵懶模樣無意中帶了幾分誘惑,廚娘卻只瞧見對面女人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

  「到底要欠多少命才甘心呢?」

  從未有過的低沉聲音,隱隱竟透出些許無力反抗的疲憊,唯唯下意識地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卻就被阿伏兔拉到一旁去了。

  「好像又看到有意思的事情了。」

  中年大叔發出可疑的笑聲,疑似對眼前的八卦興趣滿滿,唯唯的嘴角再度抽搐了下。

  「大叔你想幹嘛?」

  「不是……團長對那個武士有點在意,大叔我查探一下情報。」阿伏兔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唯唯當然是保持高度懷疑的,卻還是更關心前方的進展。

  兩個身穿白色制服的女人先後走出來,真尋牽著星的手和男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高杉忽然叫住了她。

  「我這段時間要離開地球了,這傢伙還是給你養吧。」說著,他拎起明顯聽懂了他的話而突然興奮起來的紅鷹在眼前晃了晃,原本就被倒吊著的小傢伙暈頭轉向地發出憤怒的咕咕聲,高杉卻似乎心情良好,唯露在外的眸子也跟著微微眯起。

  「在我死之前別把它弄死了。」

  說罷便依言松了手,紅鷹迅速朝真尋飛過去,女人伸手接住它,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背對著自己開始遠離,身後傳來信女似乎是不經意的聲音。

  「完全不像呢……和松陽。」

  一個天生的謊言家,他的學生卻是如此吝嗇謊言的男人,連配合昔日夥伴關於地球已和平的自我欺騙都不屑,只想將心底盤旋的疼痛宣洩出去,只想隨心所欲地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憤怒。

  看似最自由又自我的這個男人,事實上正是松陽的弟子裡被束縛最深的一個。

  「他在走一條死路。」信女偏頭哼了聲。

  「他早就死了。」真尋忽然開口,環住紅鷹的手不自覺收緊,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冷笑,「現在這樣只是想朵拉幾個人給松陽陪葬而已。」

  ******

  緣分是很奇怪的東西,很多你以為永遠也不會有交集的人或物很可能不知不覺就相連起來,等到終於察覺的時候早已千絲萬縷牽扯不清。就好像唯唯最初怎麼也看不出拯救了吉原的那個銀毛原來和桂二傻是同出一門,也沒想到離開了吉原的秋山真尋會成為員警,貌似還和宇宙頭號恐怖分子有幾番糾纏,當然更沒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有和那位宇宙頭號犯罪分子打交道的時候。

  「團長出事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廚娘正在整理自己從地球採購來的東西,星坐在一旁捧著一本jump看得津津有味廢寢忘食,身旁堆的是厚厚的一摞往期jump雜誌。天知道他從哪裡收集到的,看得那叫一個認真投入,偶爾看到什麼好笑的事情還會興奮地跺腳,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先前從高杉那裡聽來的關於自己父母的事情,又或者對於早已淡出記憶的那兩個人,男孩始終是有些無法釋懷的,只好用這種方式假裝不在意,聽到阿伏兔的聲音,男孩放下書朝門口看過去。

  「出什麼事了?」

  「上了那個白癡提督的當被放倒了。」

  阿伏兔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並沒太大驚慌,臉色也是一如既往慵懶的模樣。對神威的命硬程度深信不疑,他並不以為那個肥豬能把團長怎麼樣,問題在於那個人……

  「那他人呢?」廚娘抱著一大摞剛洗好的衣服走過來,視線越過阿伏兔看向他身後,後者揮了揮手。

  「被關起來了,聽說要公開處刑來著。」

  「啥?」懷裡的衣服嘩嘩掉在了地上,廚娘轉過頭雙手叉腰一臉憤憤然地看著阿伏兔,「理由呢?砍人頭總得有個理由吧?」

  「地球上不是有句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阿伏兔聳肩,「再說十二師團最近有風聲說想讓團長做總督,那個肥豬是害怕自己位置不保吧。」

  「果然是只豬!」唯唯忍不住咒駡了聲,「殺雞取卵,妥妥地找死的節奏。」

  「噗。」

  似乎是覺得她一臉憤慨卻掩飾不住擔憂的模樣實在搞笑,阿伏兔忍不住捂住嘴輕笑出聲,廚娘朝他翻了個白眼,隨即彎下腰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一邊大力地甩了甩上面的灰塵,良久,她終是沉不住氣地抬起頭怒瞪了阿伏兔一眼。

  「還不去救人在這裡幹嘛!」

  「嗨嗨……話說廚娘越來越有團長夫人風範了,真是我第七師團之福啊……」大叔忍不住感慨萬分,然後迅速遭到了廚娘的掃把攻擊。

  「去死!」

  ******

  唯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肥豬提督,是在神威已經黃袍加身自己封自己做了提督之後的事了,那時胖子被嚇得昏迷過去直接躺在地板上,紅發少年坐在高位上無聊地翹著腿,渾身血色和往日戰鬥回來時並無二樣,卻還是讓她不自覺松了口氣。

  相處越久就越是能理解這人一舉一動所表達的意思,看那模樣分明渾身沾的都是別人的血,對唯唯來說這就足夠了。

  她原本就沒有珍惜生命的屬性,在吉原時對著那些噁心的男人更沒有想救人的興趣,不過看到一隻豬和一隻狼穿得人模人樣躺在地板上,廚娘作為一個有常識的地球人,難免感到一陣憂鬱。

  「我說……你確定春雨是海盜團不是馬戲團嗎?」

  就算是種族繁多,讓一隻豬做領導也太滑稽了些,想到這人……豬不久之前還是神威的上司,她頓時囧囧有神,身子也不自覺抖了下,隨即伸出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啊,你來的正好。」

  看到她走進來,神威翻過身,雙腳撐在椅子上坐正,一手指了指跪在地上正瑟瑟發抖的兩隻,滿臉天真的模樣。

  「這些傢伙做成包子會好吃嗎?」

  「吃你個頭啊!」剛消退的雞皮疙瘩再度起了一大片,唯唯立即跳腳,「會說人話的東西你也敢吃,到底是多重口……」

  「說的沒錯。」身後忽然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唯唯不自覺怔了下,轉過頭,深紫底色的金蝴蝶率先映入眼簾,她的表情驀地一變,來人卻似乎沒注意到自己引起的變化,兀自輕扯唇角。

  「這種東西會吃壞肚子的。」

  「這樣啊。」身為好吃一族的夜兔對腹瀉興致缺缺,原本也只是隨口問起,得到這樣的答案,神威無趣地揮揮手示意手下把豬和狼抬出去。

  「隨便丟出去就好了。」

  除非對方不長眼的擋了他的道,一般情況下他都對殺死弱者完全提不起興趣,看到廚娘因為看到高杉而明顯面色不色的模樣,他從上位上躍下來落在她跟前。

  「怎麼了?」

  「他怎麼在這裡?」唯唯的臉一下皺的死緊,她對這個讓真尋不高興的男人本能地喜歡不起來,尤其這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危險意味,讓她莫名有一種和他扯上都沒有好結果的預感……

  「哦,那個啊。」新上任提督無聊地伸手扯了扯廚娘的馬尾,一邊朝高杉笑得一臉燦爛,「新搭檔,說起來你們同為地球人呢,以後要多多關照了。」

  照顧你妹,宇宙最大的犯罪集團和地球頭號通緝犯,這妥妥的又是找死的節奏啊……

  廚娘一邊朝高杉狠瞪了一眼一邊本能地想要去解救自己的頭髮,一伸手觸及到一片粘稠,因為擔心而一夜沒睡的少女終於忍不住火大了。

  「不要碰我!」

  她驀地伸手拍開他的手,隨即看也沒看他一眼便踏著重重的腳步離開了,剛好走進來的星和她擦肩而過,張了張嘴,一句「大嬸」還沒叫出口,廚娘已經呼嘯而過,男孩疑惑地撓了撓發。

  「額,她怎麼了?」

  「唔……」神威收回手瞥了下上面的血色,好看的藍眸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生理期?」

  所以現在算是在吵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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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訓

  包子夫人是個傲嬌。

  神威會知道生理期這種東西還是因為每月總有幾天唯唯的脾氣會異常暴躁,平日裡總是要看電視到很晚的少女也會早早爬上床。呆毛也會顯得非常亢奮,奇怪的是不管晚上再冷她都不會再抱著呆毛入睡,寧可把自己裹在被子裡裹得死緊,偶爾他無聊地想要欺負她一下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她睡覺向來很沉很難叫醒,那幾天就更是睡得格外漫長,既不想做飯也不想去研究那些藥劑,就只是不停睡覺,好像在吉原的時候沒能睡過安心覺

  似的,睡夢中偶爾還會喃喃自語著什麼,仔細聽來都是些瑣碎的日常生活,他總是一知半解,卻莫名覺得興味盎然。

  「蒸籠又壞掉了可惡,下次一定要去買本修電器的書!」

  「明天晚飯是薩卡星球的豬玀肉……豬肉的話果然是只能做包子了吧……」

  「說起來這飛船的水電費要交哪兒去?」

  「宇宙少兒頻道也太變態了,連個地球人都雇不起就不要拍動作片啊……噁心巴拉的!」

  巴拉巴拉巴拉……

  如此這般,他忽然就想部下們常說廚娘越來越有團長夫人的風範了,閒不住的性格更是直逼萬能女傭。大抵是因為夜兔們多是除了戰鬥之外只懂得破壞的類型,唯一負責生活起居以及一切飲食的廚娘就顯得責任重大了些,她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經常能聽到她大呼小叫吼著他的部下們。

  其實這個飛船上任意一個人都能輕易把她殺死,這些人還偏偏都任她罵著,起初多半是因為顧慮他的存在,但越是相處下去就會知道,這是她自己努力得來的結果。

  她的脾氣很差但是對人卻很好,口不對心的程度已經堪稱阿伏兔口中的傲嬌典型.在宇宙飄蕩的這些日子早已不知不覺和整個師團的夜兔們熟稔起來,即便神威不對她的身份做過任何解釋,只有阿伏兔會在她出行的時候安排人跟在身後,但她依舊不知不覺贏得夜兔們的喜愛。

  似乎是唯唯最初到船上那幾天眾人每天被迫吃包子吃出了心理陰影,廚娘偶爾生氣時鼓起臉頰的樣子也像極了那個白嫩圓滾的玩意,再加上和神威那明裡暗裡都帶點曖昧的關係,於是「包子夫人」的名號不知不覺傳開……當然是只在唯唯聽不到的地方。

  於是,最近第七師團開始流傳著這樣的資訊……

  「包子夫人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都不見她出門了。」夜兔甲一邊啃著以前保存起來的冷包子一邊念念有詞。

  「聽說又是那什麼期?」夜兔乙一手捧著瓷碗喝冷湯,一邊頭也沒抬地指了指甲板上吹冷風的某只貓科動物,「連那傢伙都被趕出來啦。」

  「不是,我聽說那天團長當了提督之後她就發火了,這兩天收拾東西住到星那屋去了,可憐我們團長升職了反而被老婆嫌棄了……」

  路過的夜兔跟著應聲,懷裡抱著一包餅乾嚼得哢哢響,隨即迅速引來其餘兩人嫉妒的注視,他尤不自知地轉過頭準備繼續說點什麼,手裡的東西忽然被劫走了。

  「這是什麼?」

  「包子夫人新做的,正在廚房那邊發呢,見者有份。」那人頭也不回地繼續抓起一塊餅乾往嘴裡塞,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一口咬在了那個人形餅乾的脖子上,精准地咬下Q版小神威的腦袋,對面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出了一身冷汗。

  「是嗎?」

  身後那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輕柔許多,隱隱卻有種熟悉到骨子裡的寒意,正在吃東西的人不自覺僵了下。注意到對面的兩人正滿臉驚恐地看著自己身後,他僵直地轉過頭去,自家新升官的少年團長正眯起眼笑得陽光燦爛的模樣,先前從他手裡拿走的餅乾早已在這人掌心碎成渣,他瞪大眼,手中的東西瞬間掉到地上。

  「團……啊不,提督大人!這個是包子夫人……啊不,是廚娘小姐她……」

  一句話顛來倒去還沒能說完,紅發長辮子少年已經背過身去不再理會他。因為不想被阿伏兔和唯唯輪番的碎碎念,神威很少去傷害自己的部下,卻不知正是這樣不知不覺讓夜兔們更加臣服於他,第七師團作為他人眼中只知戰鬥的團體也怪異地團結著。

  大概是一族的人越來越少,即使夜兔們也隱隱開始懂得珍惜了吧。

  當然夜兔的這種覺醒並沒有感染到神威,他的性格和神樂雖然不甚相像,骨子裡卻都根植著遺傳自母親的執拗因數。

  自己選擇的路即使是要跪著也要走完,就算是明知前方什麼都沒有,就算是明知道前方是一條毀滅的道路……

  「大嬸兒,你這樣做不怕團長大人一怒之下殺了你啊?」

  紅發小男孩懷裡抱著一本jump搬著凳子坐在烤箱前一邊看一邊閒聊起來,偶爾一心三用地看一眼烘焙情況,正在揉面發洩的廚娘頓了下,隨即抬起手臂蹭了蹭臉上的麵粉。

  「他最好氣到殺了我啊,反正這樣下去早晚整條船的命都要搭上去……」

  「哎……對我這麼沒有信心?」

  門口忽然傳來少年懶洋洋的聲音,唯唯轉過頭,神威正斜倚靠在門框上微笑地看著她,一手拎著一個有些眼熟的餅乾袋子晃了晃。

  「至少我活著的時候不會讓你死的,這點可以安心。」

  說著,他從袋子裡撈出一塊做成他自己形狀的餅乾塞到嘴裡嚼得哢嚓作響,唯唯卻是忽然捏起一團面朝他扔了過去。

  「誰稀罕!」

  十幾載她已經歷過幾種不同的人生,稱不上歷經滄桑卻也時常覺得自己心已老,自然就無所謂懼怕死亡。只是答應了麻衣子要看清這個世界的盡頭才活下來,只是向神樂保證她的哥哥會回去才會這樣守著神威,只是想找到讓姐姐孤身一輩子的人才以這種方式混跡在宇宙……

  活著的時候總會想太多也會顧忌太多,想來活著確實是挺糾結的事情。總覺得沒有這些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似的,但事實上活著本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人們總是一廂情願想讓自己的生命顯得有價值甚至高貴一些,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犯二的心理把。

  只有真正接近死亡的時候才會明白那些都是狗屁不通的東西,活下去的理由?不想死就夠了啊。

  「喂!」

  接過麵團就看到廚娘奔出去的身影,素來耐心良好的神威也忍不住有些要發毛的跡象,剛想開口叫住她,身後忽然傳來拉扯的力道,他轉過身,向來有些怕他的男孩仰起頭,小臉上的表情一片怪異。

  「大嬸兒其實是在擔心你。」他不知哪裡來的膽子捏起一塊餅乾塞到嘴裡,鼓起臉頰道,「昨晚她好像做噩夢了,不停叫你不要死什麼的,差點勒死我……」

  傲嬌的表達方式總是彆扭到令人髮指,尤其那個讓她全身心去擔憂的人似乎並沒有自己正在被關心著的自覺,更加沒有如果他死了也會有人傷心的自覺。

  只是……

  「阿伏兔,你說,地球人為什麼不能有話直說?」

  如果是擔心的話直接說出來就好了,他雖然覺得這份情感很多餘,卻也不會有嘲笑她的興趣,為什麼她非要用這種扭曲的方式表達?

  在睡夢中被人晃醒的大叔懶懶地靠在甲板上垂著腦袋,聽到自家上司這番略顯憂鬱氣質的問題,大叔的嘴角抽搐了下。

  「我當是什麼事……那叫傲嬌。」他抬起頭指了指遙遠的家鄉方向,「還有那不是地球人的特質,事實上只要是女人都會有點這種天分吧……當喜歡的人不知道她喜歡他的時候。」

  「哎……之前就想說了,阿伏兔好像對女人方面很有經驗的樣子。」紅發少年一手撐起坐在甲板欄杆上無聊地踢著腿,宇宙上一片黑暗,永遠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唯有甲板上的燈光把少年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一晃一晃,像是他即將踏上的道路一般動盪且迷茫。

  不知終點的旅程。

  「只是看得多了而已。」困急的阿伏兔打了個呵欠,「這種時候團長……提督你就不用再追問了,女人被逼急了可是很可怕的……話說她什麼時候心情會變好啊,我已經受夠了冷包子了,這麼大的飛船居然找不到第二個會用蒸籠的人,難道是天要亡我夜兔族……」

  眼瞅著這人越說下去越興奮,神威驀地從欄杆上跳下來,抬腳往阿伏兔的背後踹過去。

  「你該去睡覺了。」

  「嗨嗨……」習慣了上司過河拆橋的行徑,阿伏兔揉了揉腰站起身朝自己房間走去,剛走出幾步又驀地轉過頭,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說起來,聽說今晚有那什麼流星雨來著,女人都喜歡這種東西的,不知道廚娘小姐有沒有看過啊……看過就當我沒說了……」

  作為常年居住在地下城的人,唯唯自然是沒見識過所謂流星雨這種東西的,不過那並不是她半夜不睡覺的理由,當然更不是她睡夢中突然被人打包扛出來的理由。

  「……你幹嘛?」

  半夜被帶到甲板上的廚娘掙扎著想要掙開身上的被子,一邊努力朝神威瞪眼表達自己的不滿。想起先前這人忽然沖進星的房間三下五除二把她捆在被子裡就扛出來,她頓時覺得大腦一團混亂,不知道他到底打什麼主意,對方卻只是心情良好地坐在欄杆上指了指頭頂的天空,唇角雖然是笑著的,眼睛卻不似往日那般眯起,蔚藍的眼眸似極她最愛的那片光景,唯唯受了蠱惑般朝頭頂看過去,驀地怔住了。

  大片流光從頭頂而過,一瞬間照亮了那片永遠沒有光明的天空,那是廚娘在夢裡都不曾想像過的美好光景,如此明亮耀眼,仿佛每一顆都承載了無數希望般順著夜空滑下。唯唯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承接那片美麗的光景,卻驀地倒在地上,這才醒悟到自己還被捆成春捲狀,她不由氣結。

  「快點放開我啊!」

  「放開的話,唯唯會說實話嗎?」神威低下頭看著她,注意到唯唯的表情變了下,他眯起眼勾起唇角,「『很喜歡流星雨啊』這樣直白的話,會在我面前說嗎?」

  「春捲」裡的人帶著被子滾了一圈,改為臉朝下趴在甲板上。

  「絕對不要。」她悶悶地哼了聲。

  「為什麼?」

  「說出來……就會不見的。」

  而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源自命運的惡意。


第三五訓

  教出騙子學生的老師一定是個更大的騙子。

  白色城管忽然降臨在江戶的時候,連綿陰雨已經下了好幾天,黑色長髮的女人身披白色雨衣面無表情地走在最前列,肩頭的紅鷹像是不怕被雨淋似地昂首挺胸,被雨水打濕的羽毛緊緊地貼在身上,顯露出它比最初出現時要肥出兩圈的圓潤身材,讓緊跟著而來的一番隊隊員們紛紛忍俊不禁。

  「隊長真是用心良苦,看這非常時期的糧食被喂得那麼肥,到時候就可以飽餐一頓了。」

  「哎?原來隊長是因為這個才養它的嗎?」

  「至少我們的精英組長是這麼想的,你看那雞……啊不,紅鷹,除了會飛之外與豬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哈哈,這倒是沒錯。」

  一直被紅鷹欺負的隊員們小聲地交換著八卦資訊,其實多半也只是想說出來嚇唬一下聽力和視力都十分敏銳的傢伙,看到原本趾高氣揚的鳥兒果然瑟縮起翅膀悄悄縮在女人肩窩,眾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紅鷹瞬間抖了下。

  「怎麼了?」

  似乎是察覺到它的異樣,正在淋著雨前進的女人頓了下,側過頭正要說話,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皺起眉從口袋裡撈出套上防雨罩的白色手機,短信卻意外的不是神煩上司發來的。

  【跟他們說你去買鳥食,然後一個人從前面路口左手邊第一個走進去,異三郎讓你幫那個人做件事。】

  搞什麼鬼?

  儘管心理有些納悶,真尋卻並沒有懷疑信女的習慣。也許正因為互相知曉對方的一切,那位昔日同僚算是這個地球上唯一一個可以讓她毫無緣由地信任的人,也因此才會以這種方式在做江戶員警……以她的出身與經歷來說多少有些可笑又荒謬的職業。

  丟下手下正準備拐彎的時候,肩膀上的紅鷹驀地飛了出去,前進方向剛好是她的目的地。她下意識地皺起眉跟上,走到那扇門口的時候,雨勢忽然變大,她抬手敲了敲門,原本就虛掩著的門閃開一條縫隙。

  「……有人嗎?」

  屋裡很黑暗,雖然對她的視力來說並無大礙,但先前飛進來的紅鷹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心底不自覺多了幾分警惕,一手擱在劍柄上另一手推開門走進去,身後的門忽然被關上了。幾不可察的氣息從身後傳來,驚醒了她本就緊繃的神經,她直覺地拔出劍橫在來人跟前,卻被人用力握住了手腕,肩膀處一陣發麻,長劍掉在地上發出「咣啷」的聲響,原本被人抓住的紅鷹立即驚叫起來,真尋心頭一顫。

  「好像我們每次見面都是這種場景。」

  男人的聲音依舊是冷冽中自帶一股誘人瘋狂的味道,她心頭的疑惑幾乎已經變成了肯定,氣息太近阻礙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他的樣子,卻直覺地伸腳踩了下去。對方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下意識地鬆開了手,她迅速退離他身邊很遠。

  「你又想做什麼?」

  幼時被騙是因為還小又懂得太少,正處於對外界充滿嚮往的時候才會輕易被他所拐,這些年她懂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早已不是那個天真的小女孩了。

  也許正因恨才會對這人有諸多瞭解,在那個亂世中脫穎而出的攘夷四人中最具領導才能的人非高杉莫屬,如果松陽沒死,高杉勢必會成為如泥水次郎長一樣的人物,而事實是松陽最終還是去了,於是高杉成為了最讓幕府不安的恐怖分子。

  這個男人是個天生的陰謀家,一言一行都有他的打算,一舉一動都掩飾不住想要破壞的欲望,她不會蠢到以為這人是對自己感到愧疚才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更加不會覺得高杉不會對她出手。

  「沒什麼,只是想看看我可愛的小寵物現在怎麼樣了而已。」

  高杉勾起嘴角輕笑了聲,一邊拎著正不斷掙扎的紅鷹,另一手舉著煙杆,說話的時候視線卻是直勾勾地看著真尋,不覺有異的女人兀自皺起眉一邊扯□上的雨衣一邊鄙夷這人的惡趣味,屋內的燈忽然亮了,她下意識地打量了下屋內的環境。

  「這裡是你在地球的基地?」

  「誰知道呢。」高杉順手把正撲騰不斷的肥鳥塞到籠子裡,唯露在外的眸子微微眯起打量著正瑟瑟發抖的小傢伙,「一段時間不見好像過得很好。」

  這回總算聽出他一語雙關的話,真尋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你到底要做什麼?」想到賣關子讓她到這裡來的人,她皺起眉拿出手機翻出號碼,還沒來得及撥出去,高杉忽然開口了。

  「殺德川定定……」意外地坦白,多半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一定會明白他在說什麼。

  「啪」

  手機忽然掉到地上,驚醒真尋一瞬間放空的神智,她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帶著掩飾不住的惶恐。

  「……你說誰?」

  「身為烏鴉居然會不記得前任將軍大人?」高杉忽然笑了起來,舉起他的劍,像是在欣賞什麼藝術品般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嘴角洩露出的冷意卻讓真尋的大腦再度有些混亂。

  「還是你真如那位精英大人所說的……害怕那個人?」

  「他不是人!」真尋驀地叫了起來,看到高杉正用一種近乎譴責的視線看著她,她不自覺咬住嘴唇,原本就有些發白的臉龐越發顯得慘白,「他是個惡魔……」

  即使相識不深也知道少有什麼能讓這女人有這樣的反應,高杉眯起眼,看到女人忽然聯手機都沒撿就推開門跑了出去,他不自覺皺眉,莫名想起那日佐佐木異三郎說的話。

  「信女小姐的屬性裡包含了寡言這一項呢,所以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是很瞭解。不過就是那種展開吧?將不聽話的獵犬和羊放在一起,想要刺激獵犬的野性,卻沒想到獵犬被羊馴服了……」

  其實是誰都沒預料到的事,不管是年幼的女孩已經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找到逃跑路線,還是跑掉的女孩居然又會回來,甚至後來他們刻意為之的放養計畫……那個名叫梟的女孩,一直都超出他們的計畫外。

  「她和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遠遠看到真尋從巷口跑出去,信女一手捧著甜甜圈塞到嘴裡,一邊把視線從望遠鏡前挪開。

  「不管殺了多少人,做了什麼樣骯髒的任務,在大家的眼神都逐漸變得冰冷又無法再變化的時候,只有她還是那副每天都充滿希望的樣子……」

  笑與怒,悲與喜,她總是能在恰當的時候做出最準確的情緒表達。原本該是在眾多人裡特立獨行的存在,偏偏她似乎天生具有可以隱藏自己氣息的才能,不經意間就消失於眾人視線,經常一個人溜到牢籠裡去找「那個人」。

  那年她年幼,逃跑未遂之後被丟在牢房讓她自己反省,女孩臉上的血漬還沒擦淨,小小年紀就已經漸漸不知道怎麼樣讓表情變化,只沉默地蹲坐在角落。剛剛經歷過背叛的女孩被滿腦子混亂的情感糾纏,她幾乎都快招架不住,握住那把緊急奪過來的匕首一下一下自虐似地紮著自己的手,前方卻忽然伸出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成年男人的手,即便是常年被關在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依舊溫潤且修長,她詫異地抬起頭,來不及收回的眼神裡隱隱洩露出一股潮紅。

  那時的她還不能理解的,名為悲傷的情感。

  「這麼漂亮的手,染上血色似乎有些暴殄天物了。」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吉田松陽的聲音,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溫度。

  他看起來很虛弱,伸出手的動作帶動手腕上的鐵鍊嘩嘩作響,她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察覺到男人將手放在她的頭頂,隨即眯起眼朝她笑了笑。

  「在這種地方遇見也是某種緣分吧,也許我的學生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抱歉。」他拿過那把匕首指了指上面的吉田家的徽章標誌,「我是吉田松陽。」

  人的一生會遇到多少人?

  沒有人會去計算每天和自己擦肩而過的人數,但作為烏鴉被訓練成長的女孩卻是不同的。今天還在說話的人也許明天就不見了蹤影,昨天約好了一起去練習的人今天卻到處都找不到了,她害怕自己會遺忘那些曾經經過她生命中的人,總是竭盡全力地記住所有。

  如果連她也忘記了,真的就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存在過了。

  從相識起就知道他不久之後就會死亡的那個人,他的名字叫做吉田松陽。

  「松陽。」

  她極喜歡叫她的名字,不是一般直譯的「Shouyou」,而是意義上的叫法。

  松是不管什麼時候都挺直的樹,陽是太陽的陽……松陽,永遠不會丟失的太陽。

  「松陽,我回來了。」

  穿越長長的走廊來到那座幾乎被廢棄的牢籠,棕色長髮的男人正斜靠在牆壁上看書,聽到她的聲音,他抬起頭合上手中的書本,朝她招了招手。

  「回來得剛好。」男人安靜的面孔上緩緩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我想到了,就叫真尋怎麼樣?」

  「唔,什麼意思?」

  「上次你不是問我嗎?這種骯髒的世界也要活下去的理由。」他站起身朝她走過來,鐵鍊的聲音緩慢地楔入耳膜,少女有些怔愣,松陽卻只是一如既往地伸手拍了拍她的額頭。

  「只要你真正活下去就一定可以找到的。」

  她看起來精明無比,卻總是會被這些細枝末節又看似充滿希望的話影響。那個男人的謊言太可怕,讓她恨不得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眼。

  她活下去了,不是為了找當年欺騙了她的男孩復仇,也不是為了有一天從那個世界逃離出去,而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和那個滿嘴謊言的男人一起去將謊言實現,去尋找真正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可那個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絕對不會死」的男人卻死了。

  「妖言惑眾,你的好學生壞了老夫多少好事,現在又來腐蝕老夫精心培育的烏鴉,著實該死。」

  鮮血噴灑在臉上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溫熱的,卻帶著來自地獄的陰涼,寒氣從腳底侵入到骨髓,有什麼從眼眶裡湧出遮住視線,和著臉頰上的鮮血滾落,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騙子,騙子的老師果然是個大騙子。

  她忽然笑了起來,極力壓抑的悲痛中隱隱竟有股歇斯底里的味道,低垂的視線遮住腦海裡生平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殺意。

  德川定定,只有這個人一定要死。


第三六訓

  要遠離臉上有繃帶的男人。

  江戶的天氣越發詭異,連綿飄了幾天的細雨不知不覺大了起來,正漫無目的狂奔的女人被淋了個正著。從身體內部開始感覺到寒意的時候,秋山真尋莫名想起剛脫離奈落那天的事情。

  那時她已經成長到足夠甩開那些無用的追兵,卻依舊躲不過同期最優秀的奈落三羽的追捕。在江戶街頭被追上的時候適逢大雨,她所有的特技在那人面前都毫無用處,她本以為自己會死的,在名為骸的少女將劍指到她面前的時候。

  「離開奈落,打算去哪裡?」

  藍色長髮的少女一手持劍,微微偏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看起來似乎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不由笑了起來。

  「唔,想學點除了殺人以外的技能……比如做料理之類的?」

  因為不抱希望,她反而更能坦然以對,一邊漫無邊際地說著自己無聊之下曾經有過的念想一邊打量著眼前的追兵。記憶中這個幼年時就天賦爆表被賦予奈落三羽稱號的同期少女並不愛講話,那雙發亮的眸子似乎從來都沒有焦距,看著人的時候卻莫名透著一股好奇的色彩。

  就像此刻。

  「為什麼不是點心?」

  少女忽然開口,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顯出些許糾結,眉毛也微微皺起,雨水打濕兩人身上的衣衫,卻沒有人有空去在乎這些。

  「哎?」

  「甜甜的……又不會粘手,」那時還叫做骸的女孩眯起眼伸出舌頭輕舔了下嘴唇,似乎是在回味什麼,一邊喃喃自語,「一圈一圈……很喜歡。」

  「……是說甜甜圈?」

  「啊,是叫這個名字呢。」骸的心情忽然大好,擱在她眼前的劍也收了起來,她疑惑地抬起頭,少女已經把劍收回劍鞘。

  「那麼,修行料理的時候也學著去做做這個怎麼樣?」說罷,少女沒等她回應就背過身去揮了揮手,「就這樣約定了,等你成為了世界第一的點心師,要每天做甜甜圈給我吃。」

  「骸……」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人離開的背影,一句「你要放過我嗎」還沒問出口,對方忽然又轉過頭來,雙目炯炯地看著她。

  「在那之前如果再被我捉到,殺了你。」

  「捉迷藏結束了哦。」

  前方傳來熟悉的女聲,打斷真尋兀自陷入過去的思緒,她停下腳步抬起頭,已經從少女成長為女人的昔日同期依舊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因為擔心心愛的甜甜圈被雨淋壞,信女難得沒有邊吃邊和她對話,黑亮的眸子卻清晰地映出她一臉狼狽的模樣。

  「異三郎說要無條件支持那個男人,真尋認為如何?」

  「那不是組長和副組長你們該去考慮的問題嗎?」她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心頭太過紛亂,她一時未曾察覺身體的異狀,只覺得視線逐漸模糊,額頭也有些發脹,不由伸出手扶住身旁的牆壁斜靠在上面,下一刻,信女的劍尖就忽然出現在眼前。

  「異三郎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說著,劍尖又往前挪了些,「真尋做好為了這個答案去死的覺悟了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真尋皺起眉,對眼前的劍尖視若無睹,已經成漿糊的大腦不夠她去思考那位精英隊長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只下意識地應了聲,「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

  她想說她的命原本就是信女留下的,如果想拿去就直接拿去好了,無端搞上這一出反而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她努力撐開眼皮想要問清楚,身體卻漸漸無力起來,下一刻便順著牆角倒了下去。

  意識的最後,是信女蹲在她跟前依舊囧囧有神的雙眼。

  「抱歉。」

  她在抱歉什麼呢……

  看到她昏迷過去,信女收起劍往後退出兩步,遠遠飛過來的紅鷹緊張地落在真尋身旁怪叫起來,她轉過頭看向角落裡緩緩朝這裡走過來的男人。

  「她說她殺死過很多人,真正想殺的人卻還活著,一個是不能下手,一個是下不了手。」

  她在來不及學會什麼叫愛的時候就先學會了恨,卻在恨意還沒來得及擴散的時候再一次被人所騙,想要殺死那個騙子的念頭就在那時候漸漸消散,她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找到和騙子和平共處的辦法,直到她再一次被拋棄。

  那個騙子的老師死了,說著「我絕對不會離開」這樣的謊話,說著「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的學生們」這般臭美的話,說著「地球很快就會太平」的童話,在她面前失去生命跡象……恨意再度湧上。

  恨,恨到想要殺了他所鍾愛的每一個學生,卻又矛盾地總會在看到桂落難的時候去幫他一把,看到高杉晉助的那一刻想起松陽說抱歉時一臉苦笑的表情,於是終是下不去手,終是無法面對,只好盡力逃離。

  「這種時候我是不是該回答挺榮幸?」男人撐著傘走過來在真尋跟前停下,彎腰把礙事的紅鷹揮開,隨即伸手把地上的女人撈了起來。

  「人我帶走了。」

  信女沒有說話,只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到他抱起真尋背過身去,她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

  「松陽死的時候,我也在場。」

  高杉的腳步驀地一頓,大雨模糊了每個人的身影,信女看不清這人到底做出了什麼樣的反應,當然她也不關心這些,只是……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烏鴉也是有眼淚的。」

  儘管流淚的人自己毫無所覺,但自小就愛觀察周圍人的信女卻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位同期的眼神變化,一直以來都用高壓與恐懼來控制奈落旗下殺手的那個男人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踩到了不該被觸及的開關,也更不知道自那時起他便給自己樹立了死亡預警。

  「所以?」高杉緩緩轉過身來,唇角勾起一抹極端冷漠的笑容,「即使如此我也不會讓給她。」

  能殺那個人的只能是他,即使是她也別想奪走這個機會。

  ******

  同樣的日子過久了總會有種時間並沒有前進的感覺,最近唯唯常覺得自己越來越墮落,似乎已經逐漸忘記了自己會踏入宇宙之途的目的,反而莫名地眷戀起現在這樣的生活。

  那天唯唯和神威在甲板上看流星雨的事被一個剛好夜裡出來找廁所的團員看到,眾人對這兩人的關係就越發心照不宣了。原本一直背地裡熱鬧哄哄的「包子夫人」似乎漸漸名正言順起來,偶爾和春雨的其他師團接頭的時候,夜兔們也會不經意地提起,於是唯唯的存在終於引起春雨的注目。

  「第八師團一直是負責技術開發的,一群只會搞研究的傢伙,跟我們第七師團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天這是吹得哪門子風?」

  突如其來的交涉讓飛船暫停在一個偏遠的星球,紅發男孩搬著小凳子坐在電視牆前碎碎出聲,原本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的廚娘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只懶洋洋地應了聲,雙目炯炯地盯著電視機,嘴裡的瓜子快掉出來了都沒注意到,星不由伸手推了推她的手臂。

  「喂,大嬸,團長沒跟你說嗎?」

  「別吵。」正看到精彩之處的唯唯順手拍了他腦門一下,隨即也顧不得嗑瓜子了,兀自伸手揉了揉眼睛,一邊苦澀出聲,「怎麼可以這樣就死掉啊……太可恨了!」

  啥玩意?

  滿腦子都是問號的男孩終於耐不住疑惑將視線轉向電視,這才想起不久前宇宙電視臺突然一反常態引進了一大批長篇電視劇,終於擺脫了深夜「動作」電影和動物世界的廚娘也跟著培養出了新的愛好——像地球上普通家庭主婦一樣開始迷戀各種狗血的連續劇,已經達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據說她常半夜正睡著的時候爬起來打開電視,只為了第一時間看到某某電視劇的更新,看到激動處把神威吵醒的事兒也沒少做,住在隔壁的星經常在夜半被兩人爭吵的聲音吵醒,每每側耳傾聽的結果總是忍俊不禁。

  「……你很想死嗎?」

  「是啊,我現在高興得快死掉了!xxx怎麼可以這麼帥!」

  「……誰?」

  「就是那個ooo裡的男二號xxx啊!上次跟你說過的,他和yyy好般配啊,哎呀看得我心花怒放激動得睡不著……哎?混蛋不許拔插頭啊!」

  「去睡覺和我去拆了它,選哪個?」

  「……睡覺。」

  於是世界終於獲得短暫的清靜,不過星卻被滿腹的好奇弄得睡不著了。

  歸根究底,那兩個人這麼久睡在一張床上都幹嘛了?

  關於這個疑惑,作為第七師團的吉祥物兼戰鬥先鋒兼團長夫人寵物的呆毛被星列為第一位採訪對象,小傢伙對著翻譯器不情不願地哼了聲便扭頭走了,星好奇地看向螢幕,隨即險些噴了出去。

  【拜託誰去教會那兩個人什麼是正常的男女交往吧,我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說呆毛會跑到甲板上睡的真相原來是這個嗎?

  就是這般連呆毛都忍不住吐槽的兩個人,幾乎完全沒有共同點,吵吵鬧鬧看似絕對無法相容,卻又比任何人都瞭解對方的一切,也許正因如此才能以這樣有些奇葩的方式共存下去。

  「嗚嗚怎麼可以去死嘛……太可惡了……不能死啊!」

  頭頂傳來廚娘旁若無人的哭聲,星抬起頭,天知道電視劇裡是男主死了爹還是女主死了娘的,背景音樂那叫一個壓抑啊,直看得唯唯雙目泛紅眼淚嘩嘩往下流,星急忙站起來試圖安慰她,門口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怎麼了?」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還哭得稀裡嘩啦的廚娘立即拿起遙控器關了電源,伸手大力抹了抹眼,抬起頭努力朝門口的人笑得溫柔燦爛。

  「啊,回來了,吃過了嗎?沒吃我去做……」一邊說一邊迅速竄到門口打算溜出去,神威卻忽然伸手扯住了她的頭髮,向來愛笑的臉孔鮮少地露出一抹近乎不悅的味道。

  「第八師團的團長為什麼會認識你?」

  「哈?」

  那又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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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訓

  有常識的人永遠不理解抖s的戀愛哲學。

  說到第八師團會知道唯唯的原因,就必須要追溯到前不久廚娘轟轟烈烈的找人行動。雖然唯唯自詡是很識時務的人,心底卻還是有著些許不肯妥協的小固執,對於最終讓自己決定踏上宇宙之途的那封信也是一直放在心上的。

  「就是那麼回事吧,前段時間不是遇到宣傳部的第六師團了麼?包子夫人就找人把那封信複印了很多份,咱們團人手一份,見了人就問,第八師團會聽說也不算奇怪。」

  「那關第八師團什麼事?那個團長不是有名的宅男嗎?而且說是對外面的事情都不感興趣來著。」

  「誰知道……啊,說起來那個影印本的信附贈了一張照片,看模樣很像是包子夫人……」

  「啊啊,難不成第八師團的團長看上咱們包子夫人啦?」

  「開玩笑,咱們團長能願意嗎?」

  「嘿嘿,老子早看第八師團那群眼鏡兵不爽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關於神威即將被NTR的傳聞不知為何開始興起並且越演越烈,看到廚娘一邊走一邊撅起嘴碎碎念地朝第八師團的飛船走過去,神威卻只是雙手環胸站在甲板上看著她的背影,夜兔們潛藏的八卦因數又開始騷動起來。雖然少年臉上依舊是萬年不變微笑的模樣,卻還是讓剛好走過來的阿伏兔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團長不跟過去看看嗎?」他朝正縮在神威身後的星揮了揮手,男孩會意地小跑步跟上了廚娘的腳步,阿伏兔這才轉過頭看向神威,「那個第八師團的團長聽說也是個幸運兒,元老們對他可是很恩寵。」

  「哎……阿伏兔連這樣的事情都知道,果然不愧是我第七師團的支柱。」

  「因為團……提督您實在對這種事情沒興趣啊,還不是我來做!比起那個,我倒覺得第八師團出現的時機有點古怪。」

  要說唯唯在宇宙上廣發傳單找人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差不多整個春雨都知道了第七師團有個地球女人的事,上面一直都沒什麼反應,如今在神威做了提督之後不久卻忽然找上門來了。

  「我懷疑找那小姑娘是假,真正的目的是團長你啊。」算了,不改了。

  「阿伏兔。」沉默許久的紅發少年忽然開口,視線依舊膠著於第八師團那個造型特異的太空船上,嘴角習慣性地微微上揚著,「她爸爸是怎麼死的,你還記得嗎?」

  「什麼……當然記得。」阿伏兔皺起眉,雖然他並不認為這件事有什麼了不起的,但如果讓最近越發多愁善感的廚娘知道了,果然還是不得了吧。

  「……暴露了嗎?」他疑惑地問。

  「不是那回事。」神威輕哼了聲,轉過身走回房間,伸手在電視牆背後摸索了下,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母女三人雖然容貌不盡相似,眉眼裡的倔強卻都如出一轍,他眯起眼,眼神若有所思。

  「為什麼那傢伙也有這個……」

  這才是真正讓他感到不爽的源頭。

  「大嬸兒,為什麼那個第八師團的團長會叫你結衣?」

  「你聽錯了,他只是地球話不太標準。」

  死鴨子嘴硬大概最符合唯唯如今的處境,雖然眼前自稱在她幼年時就認識的人確實帶給她一種微妙的熟悉感,並且這人也長得一副看起來很溫柔又善良的模樣,但她內心就是有種莫名的不安。

  經驗告訴她,所有見人就三分笑臉的人都是極端危險的傢伙,神威就是個絕佳的例子,但她已經習慣了神威周身的冷冽氣息倒也沒什麼了,眼前這人卻給她一種很深很黑暗的感覺。

  「真是讓人傷心呢,結衣,我可是一看到你的照片就匆忙過來找你了。」白色長袍的眼鏡青年有著最符合江戶人相貌的黑髮黑眸,因為長期待在實驗室,他的頭髮略微有些蓬鬆,平添了一股慵懶,說起話來也是懶洋洋的味道,唯唯的眉頭再度打了個死結。

  「都說了你認錯人了。」

  對於自己並不太確定的回憶很難產生好感,在吉原呆久了的少女總會不知不覺對陌生男人多幾分警惕,唯唯拉著星悄悄往後退了幾步,面色不善地看著眼前的人。

  「不是說有信上那人的消息?如果只是來認親的就算了。」說罷,她作勢拉著星要走,那人急忙揮了揮手。

  「哎,等等!我有東西給你看!你看了那個就明白了!」他轉過身從抽屜裡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指了指年紀較長的女孩身旁可以的那抹黑影,「你看這裡的黑影,就是我啊,我那時候想和你們一起拍照的,後來被你踹開了……」

  心儀的女孩有個姐控又兇悍的妹妹,少年時就體弱多病又不擅長反駁的他每每都會被趕走。看到心愛的姑娘過得淒苦,他明明是想要幫忙的,女孩的父親也是個用錢就很好說話的人,惟獨那個名叫結衣的女孩……

  「不要以為你有幾個臭錢就可以欺負我姐姐!」

  「你誤會啦,我怎麼會欺負她!我……我喜……」喜歡的話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口,憋得面紅耳赤尋不到下文,對面的小姑娘就越發兇悍了。

  「快滾啊,等下被你家人看到又要說我姐姐壞話了!」

  她本性非惡,只是直覺地想保護自己的親人。雖然那時母親重病幾乎很難有清醒的時候,家裡唯一經濟來源的姐姐十幾歲就開始去做女工,她們認為自己無愧於天地無愧於任何人,卻總是躲不過來自世界的惡意。

  「大嬸?」

  看她從第八師團出來之後就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緒,星忍不住伸手晃了晃她,廚娘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一邊在床上坐下,碰巧碰到遙控器的電源鍵,原本放到一半的電視劇又接著播了起來。不知xxx已死的yyy死後魂魄不散,固執地在那個山洞等了二十年,直到力量不足時遇到那人的弟弟,這才知道她等了一生的人已經死了。

  等待成為至為沉痛的事,嘲笑著她所有曾經的執著。

  星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眼眸,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能理解唯唯為什麼會被這個故事吸引了。

  等待是個很具有誘惑力的詞彙,尤其是對於常年生活在地獄裡的吉原女人們而言。

  「大嬸你怎麼了嘛……」

  看到唯唯依舊對著那張照片不發一言,星不由慌了神,電視裡壓抑的bgm還在繼續,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急忙伸手把遙控器拿來關了電視,屋裡頓時安靜下來,紅發男孩卻忽然怔住了。

  「大嬸……這個照片為什麼會有兩張?」

  他從唯唯身後的床上拿起一張照片,雖然因為保存不善有些褶皺,但看那人物和佈景,不正和廚娘手上那張一樣麼?

  唯唯驀地一僵,轉過頭拿起那張照片,腦海不期然閃過先前那人說的話。

  「前段時間我回了趟江戶……你父親的事很遺憾,不過結衣你為什麼會和夜兔在一起?你父親那個死法絕對是只有夜兔才能做到的。」

  「還有雖然你又要說我多管閒事,但是還是想提醒你一下,小心神威和第七師團,夜兔可都是沒有感情的傢伙,我才不信那個人真的和傳言一樣對你好。」

  「大嬸?」看她表情越來越詭異,星忍不住再度推了推她,唯唯的眼神瞬息萬變,卻終是不發一言地仰躺下去,將兩張一樣的照片蓋在臉上。

  「……你先出去吧。」

  「哦。」紅發男孩輕應了聲便收回手小心地走出去,在門口和房間真正的主人擦肩而過,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還是咽了回去。

  總覺得……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被浮到水面了。

  細微的腳步聲停在床沿,不想動身的少女輕哼了聲。

  「不是說了讓你出去嗎?」

  「這真是有趣,我為什麼會在自己的地盤被人趕?」

  熟悉的少年聲音,難得少了往常的玩笑語氣,雖然他說話時嘴角依舊維持著微笑的弧度,卻還是讓唯唯感覺到了一股怪異的殺意,她下意識地扯掉照片坐起身,卻驀地被人推了回去。

  「在這麼遙遠的地方碰到同鄉,很高興嗎?」

  他的臉貼得很近,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少女眼底還沒來得及斂去的濕意一覽無遺,隱約有些淚水順著臉頰滾落,他挑了挑眉,隨即緩緩伸出手抹去她的淚水,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唯唯下意識地瞪大眼,看到他居然把手指放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下,她瞬間傻住了。

  「……你在做什麼?」

  「嗯?如你所見,盤問你啊。」神威倒是坦然到嚇死人,撐在她身側的手不輕易地往裡收攏了些,唯唯不自在地側過腦袋想要避開他的視線,上方的人卻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正對著他的視線。

  「不想回答的話,換一個問題好了。」

  他的表情看起來實在開心過頭,眼睛都迷城一條縫,嘴角也比以往咧開出更大的弧度,唯唯心頭一顫。

  正因太過瞭解他才會知道,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說明他的心情不好……

  「知道是誰殺了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感覺?」

  神威似乎漫不經心地說出的問題讓唯唯的眼神再度變了下,卻因為現在的姿勢而躲避不了他的視線,只好圓睜著眸子盯著他,頗有些無奈地扯開嘴角。

  「……你希望我有什麼感覺?」

  「地球人不是都講究報恩啊報仇什麼的麼?」他饒有興致地討論起來,鬆開捏住她下巴的手緩緩朝上扯掉她的頭繩,動作依舊很輕,唯唯只覺得他在她頭髮上做了什麼,卻一時顧不上去問,只低歎出聲。

  「我沒有替那種渣滓報仇的興趣。」她不自覺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作勢想要推開他,「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那樣做。」

  「沒什麼,就像你說的一樣,突然想讓某個人消失所以就動手了,不過唯唯你的反應還真無趣……」似乎對她這個答案感到很不高興,神威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從骨子裡透出一股懶勁,犯規的手卻開始順著她的長髮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下順起來。

  「明明想給你報仇的機會的。」

  「……你有病?」唯唯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是不是最近日子過得太平順,沒事找事的功夫見長不少。

  「說得對。」神威挑眉,心情似乎又好了起來,最後拍了拍唯唯的腦袋便起身不再為難她,唯唯坐起來瞪了瞪眼。

  「鬧哪樣啊?」

  已經朝門口邁開步子的紅發少年微微頓了下,隨即背對著她揮了揮手。

  「今天玩得很開心哦,唯唯。」

  開心你個頭。

  唯唯默默地咒駡了幾聲,原本有些陰鬱的心情因為他這樣一攪合反而怪異地平靜下來,一縷頭髮不聽話地傾斜下來垂在肩頭,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兩人剛才的動作著實曖昧得緊,頓時覺得臉頰有些發熱。

  「那個混蛋……」她一邊碎碎念一邊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把頭髮再束起來,不經意地碰到一樣異物,她愣了下,急忙把東西摘下來,眼神再度一變。

  天知道他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第三八訓

  二乘二和二加二結果都是「死」。

  唯唯再一次見到晴太,是在和第八師團告別不久之後的事情。那時她正捧著那天神威給她的髮卡左看右看愛不釋手,看那嘴角咧開的程度簡直都要流口水了,手捧著jump來看熱鬧的男孩忍不住一陣惡寒。

  「大嬸兒,你發【和諧】春了?」

  「一邊去。」唯唯轉過頭翻了個白眼,隨即小心地把髮卡收起來,輕咳了聲,「好像又停了,我們是到哪兒了?」

  「哦,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事兒的。」星舉起手裡的jump晃了晃,「我們又回來地球啦,剛好我這裡的jump看完了要去買新的。」

  地球啊……唯唯的動作頓了下,想起前幾日遇到的那個幼年相識,雖然她的記憶裡關於那些年的記憶太模糊了,總是想不出所以然,卻隱隱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要去確認一下。

  「走,跟我去逛逛。」她扛起包就要走出去,星一臉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要,每次跟你一起出門絕對沒好事。」小男孩皺起眉,想起先前的「猴子」事件和後來在地球無端被捲進真選組與桂的爭鬥,他覺得自己還是明智點不要和這個自帶麻煩體質的人一起出門比較好。

  「喂喂什麼意思嘛,我還沒說是你帶衰我呢!」

  「彼此彼此啦!」

  看到他說完就一個人溜了下去,唯唯悻悻地哼了聲,只好走到桌子底下踢了踢黑色的一團。

  「呆毛陪我出去逛逛嘛。」

  「嗷嗚……」【好熱不想動。】

  「給你買好吃的哦。」

  「咩……」【吃什麼(ˉ﹃ˉ)】

  「烤雞?」

  「汪汪!」【如此甚好。】

  ……真想知道發明這東西的是個什麼玩意。

  唯唯一邊腹誹一邊收起翻譯器替呆毛武裝好,像模像樣地拿起傘。因為常年跟夜兔一起不能見到太陽,她漸漸也快忘記了陽光的滋味,並且詭異地總覺得照射到陽光後自己會受傷,出門帶傘是在夜兔星球時就養成的毛病了。

  踏著臺階而下,迎面而來的冷風讓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隨即趕緊把衣服領口攬了攬。

  「好像要下雨了啊。」

  江戶的街道還是一如既往熱鬧繁華,比起在宇宙時常年不變的黑暗,眼前五顏六色的景象倒更像是另一個世界才有的風景,而事實上對於每一個宇宙種族來說,地球本身就是一個充滿誘惑的異世界般的存在。

  是以才會有天人侵佔地球,才會有春雨,才會有天道眾。

  「阿銀!」

  男孩的聲音從街道另一頭傳來,唯唯頓了下,看到前方一個似曾相識的銀色卷髮男人轉過身,那雙與眾不同的死魚眼都和記憶中重疊,她不自覺笑出聲,直到遠遠奔過來的男孩闖入她的視線。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晴太啊,跑到這種地方是有什麼事嗎?」

  「咦?上周和你說過的你已經忘記了嗎?!今天是月詠的生日,你要一起來慶生啊。」

  「慶生?」不出三分鐘就忍不住摳鼻的男人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悻悻出聲,「這是哪門子的大家小姐啊,都幾十歲的人了還慶生,所以怎麼樣?我要帶多少根蠟燭過去?四十夠不……」

  話音未落就被遠處飛來的手裡劍刺中了後腦,鮮血順著男人的銀髮湧出流淌到衣領上,他卻似乎毫無所覺,兀自一邊摳鼻一邊淡定地遠望。

  「再說像她這個年紀本來都是該給自己孩子過生日的了……」

  又一枚。

  「……阿銀你還是別說了。」晴太咽了口口水,視線不自覺飄向二樓的某家茶館,手持煙斗的壽星另一手正拿著一排手裡劍蓄勢待發,每一把都磨得鋥光瓦亮鋒利度絕對不容小覷,他急忙湊過去扯了扯銀時的袖子。

  「就隨便說句生日快樂什麼的就好。」

  「啊啊,我知道了。」銀時若無其事地伸手拔掉腦後的兩隻手裡劍,傷口處頓時血如泉湧,引來路過行人一陣恐慌,失血過多的男人很配合地直接俯趴到地上,男孩立即急得亂跳。

  「啊啊怎麼辦!阿銀死掉了……喂你要對阿銀做什麼?!」

  他這麼一吼,原本就有些後悔的月詠頓時慌了神,看到一個女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對銀時做什麼,她急忙一手扶著欄杆從二樓一躍而下。剛一落地就看到一道似曾相識的人影從眼前走過,她下意識地順著那人離開的方向看過去,只來得及看到包裹得幾乎和木乃伊有得比的一人一貓消失於拐角處的身影。

  「那是……」

  「死人」原地滿血復活站在月詠身後和她看向相同方向,嘴巴裡似曾相識的藥丸味道讓他隱約想起什麼人,卻又覺得好似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

  「嚇死我了阿銀,那個大嬸突然就把藥塞你嘴裡!你沒事吧!」

  「什麼大嬸,人家才是十幾歲的美少女好吧,你這小鬼真是沒眼光!」

  「阿銀才是沒眼光,那個大嬸還沒有媽媽一半的好看……」

  「晴太。」月詠忽然開口,收回視線轉過頭看向男孩,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回去吧。」

  是看錯了……吧?

  ******

  「真無趣,還以為她最近看多了那種無聊的劇情打算效法一番。」

  夜兔的視力絕佳,透過窗戶將剛才的鬧劇收入眼底的紅發少年似乎頗失望地哼了聲,一旁的阿伏兔囧囧有神。

  「說到底團長你到底在期待什麼啊?」

  如果她想相認早就認了,也不會跟著他們去宇宙。雖然廚娘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有原則的人,但至少阿伏兔知道唯唯骨子裡還是有著自己的堅持的。

  姐姐已死,本就沒有相認的理由,更何況她從來沒在那孩子的成長中為他做過什麼,就更做不出貿然去相認的厚臉皮舉止。

  「再說真要是認了,她就不會再跟我們一起在宇宙飄蕩了……」

  「好像在聊什麼有意思的話題……我打擾到你們了?」

  看到自己一出聲就保持緘默的兩人,男人手持煙杆斜靠在門框上,繃帶下唯露出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神威,後者眯起眼笑得一臉燦爛的模樣。

  鬼兵隊在江戶的基地一直是很神秘的地方,對於真選組而言,比起神出鬼沒的鬼兵隊,看起來智商不夠的桂小太郎反而更好捉一些。至少那個炸彈狂魔總是時不時大咧咧出現在眾人面前,但真正關鍵時刻卻沒做成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反觀高杉晉助,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何處出現,但他每一次的出現都勢必要給江戶帶來劇變。

  「這段時間江戶的白色和黑色城管都秘密出動了,似乎就是在找暗殺前將軍的元兇,真虧高杉閣下還敢大搖大擺地出現……」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這天底下還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裝傻充愣似乎是攘夷四人組共同的天賦,雖說高杉並沒有銀時那樣謊話連篇的習慣,卻也沒有跟不相干的人解釋自己行動的興趣。和神威合作並不代表相互信任,最多是兩個抖s互相看對方不爽卻又微妙地契合之後的結果,但說到底眼前這名宇宙最強戰鬥種族和自己的合作也不是那麼單純的東西。

  「別誤會,我沒有探查別人隱私的興趣。」紅發少年好商量地揮了揮手,隨即從視窗躍下來坐到椅子上,一邊誇張地拍了拍肚子,「好久沒吃地球的米飯了,高杉閣下介意盡一下地主之誼嗎?」

  「當然可以。」高杉挑眉,「剛好有個好地方還請提督務必賞光。」

  兩個抖s二貨的對話到此為止,看到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阿伏兔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額。

  這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麼…… 

  「叔叔?」

  剛從書店背了滿滿一包的jump走出來,紅發男孩雙手扯住背包帶,頗為欣喜地看著剛好從對面店鋪走出來的阿伏兔。

  「叔叔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去辦大人的事。」阿伏兔伸手按住想要湊過來的男孩,一邊指了指飛船的方向,「買好東西就趕快回去吧,別等會又闖什麼禍……」

  「哦。」星老實地點了點頭,視線卻不自覺順著高杉離開的方向看過去,想到父母和那人之間的糾葛,男孩的眼神有些複雜,做叔叔的輕拍了下他的腦門便離開了,他撅起嘴,莫名開始懷念先前被自己嫌棄的廚娘了。

  至少大嬸兒還能說兩句不著邊際的話安慰他一下……

  幼年的夜兔具有很強的可塑性,跟著什麼樣的人成長就會被教育成什麼樣的人。就好像神威的母親病重,周圍鄰居都是以強為尊的人,並且他自己的父親也是個為了追求強大而鮮少踏入家門的人,再加上後來遇到鳳仙,他便不知不覺養成了現在這副性子。星卻相反,父親早逝,幼年時唯有已經離開戰場的母親與自己相伴,再後來母親也去了,他跟著阿伏兔去了宇宙,遇到唯唯……變成了一個極具二次元風格的毒舌小正太,卻也偶爾會有尋常地球人一樣的小小憂傷情結。

  「那傢伙,好像越來越像地球人了。」看到男孩一邊走一邊翻著漫畫書似乎已經完全不再去想自己父母的事,神威輕哼了聲,「地球人都自帶感染病毒?」

  「呀,讓團長失望了,我看那小子到底也不可能像他爹了……」阿伏兔揉了揉腦袋,雖然他一直覺得團長對星賦予的這種期望很不符合實際就是…說到這個

  所謂的力量覺醒什麼的……說到底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坑爹玩意吧。

  「你啊你,還宇宙戰鬥種族呢,你說說你每天都幹啥了?」

  前方的岔路口忽然傳來熟悉的女音,阿伏兔不自覺頓下腳步抬起頭,廚娘單手挎著包,腰間別著傘,懷抱著黑色的一團一邊走一邊數落著。呆毛趴在她胸前抱著一隻炸雞腿啃得不亦樂乎,明明聽懂了主人的話卻裝聾作啞假裝對方說的不是自己,這種厚臉皮的行徑倒是和唯唯耍賴時如出一轍,毫無所覺的廚娘兀自繼續碎碎念。

  「剛才還好我動作敏捷跑得快,不然差點就被人捉走了,你倒好,光顧著站在人家烤雞店前面溜口水……喪失!太喪失了!」

  「咩……」【他們捉你幹嘛?】

  「那當然是……啊,前面那個紫色金蝴蝶!你給我站住!」

  少女的聲音徒然拔高,被叫住的人似乎挺有自知之明,轉過身,黑色長髮的少女正大跨步朝他奔過來,一手還拿著雞腿便朝他指過去。

  「你你你……」

  「……我不吃這個。」

  「呸,誰要給你了!」她忿忿地跺了跺腳,隨即把雞腿塞到呆毛嘴裡,再順便在它的毛上蹭了蹭才又朝高杉伸出手,「你這混蛋把真尋姐藏哪兒去了?」


第三九訓

  城管何苦為難城管。

  自從前任將軍德川定定的死亡事件之後,原本就勢如水火的見回組和真選組之間就更加劍拔弩張。不管是上司還是旗下警員,只要見了面總是要分個黑白分明,每每在大街上碰頭就直接對峙起來,讓被迫負責全組外交事宜的一番隊隊長苦不堪言。

  因為高杉那個神經病的事情已經夠煩了……

  「組長,我想……」

  「啊,秋山隊長,你終於回來了!我剛養傷回來就收到真選組的土方副組長寄過來的大禮包,正發愁要回贈什麼才不失禮儀。」

  佐佐木異三郎一手拿著手機按個不停,另一手拎著一個快遞公司的包裹,雖然真尋看不到裡面是什麼,但光是那包裹上顯眼的姨媽色和那張鬼畫符一樣的骷髏頭就猜得出絕對不是什麼好物。想起前幾日真選組組長生辰時佐佐木讓她送過去的那籃菊花,她頓時有種自己無力吐槽的憂傷感。

  「冤冤相報何時了……不是,組長,我來找您是有別的事情……」

  「說到別的事情,你最近看到信女小姐了嗎?這次我帶了新口味的甜甜圈,她居然不在。」

  佐佐木從身後拿出一個精美的禮盒放在桌上,那樣子看起來似乎並不是有意打斷她的話,真尋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說組……」

  「組長!」

  身後忽然傳來的洪亮聲音打斷了她未盡的話,真尋的嘴角抽搐了下,轉過身,見回組龍套成員正滿頭大汗地朝這裡奔過來。

  「不得了了,山口被真選組的人給揍……哎?秋山隊長您還活……不對!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真尋面無表情地朝他看了一眼。

  「山口又怎麼了?」

  說到這位山口,其實也是見回組一個小有名氣的人物,此人身手靈活也有眼色,頭腦轉得快,多數時候都很符合佐佐木對精英的要求,只是他有個個致命的毛病——好色。

  食色性也,色也算是人類本性的一部分,尤其在江戶,色更成為一種文化代代傳承,然而這山口算是個中翹楚了。色字頭上一把刀,他因為好色耽誤事的情況也不少見,所以在見回組是個毀譽參半的人物,居功不少卻一直得不到提升,山口抑鬱之下常去吉原借酒澆愁,也這才招惹了真選組這麼個宿敵。

  「真選組副長已經到了,說山口妨礙公務到底是私自行動還是組長您授意的,需要一個解釋。」

  「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佐佐木面無表情地長歎了一口氣,隨即伸手把真尋一直捏在手裡的那份檔扯過來撕了個粉碎,「秋山隊長這個時候辭職的話我會讓信女小姐全宇宙追殺你的哦。」

  「……」真尋的嘴角抽搐了下,這人果然知道她是來辭職的!

  「抱歉,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在總是賣隊友的上司手底下工作。」她原本就是隨遇而安的性格,離開吉原之後見回組對她來說也不失為一個安全的避身所,可每次只要和高杉對上就必須要退讓的感覺著實不爽。她不知道眼前這人在打什麼主意,但說到底,德川定定死了之後她就越發不想和高杉打交道了。

  「讓秋山隊長有這種誤會實在是太抱歉了。」佐佐木終於擱下手裡的手機,雙手撐著下巴,依舊是嚴肅的表情配上了一雙完美的死魚眼,真尋忍不住默默汗了一把,下一刻卻險些噴了出來。

  「我以為你和高杉閣下很享受這種相愛相殺的戲碼才特意給你們製造這種機會,作為精英們的精英上司我……」

  「……想死嗎?」真尋驀地拿出劍一把拍在辦公桌上,黑眸直瞪著佐佐木的白眼,後者老僧入定依舊是那副死魚眼的樣子,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把劍收了回去。

  「等信女回來我就離開。」

  說罷便轉身重重地踏出辦公室門口,佐佐木又拿出手機恢復原本狀態開始按個不停,不一會兒,從頭頂上方伸出一隻手把桌上的甜甜圈拿起來,藍色長髮順著她倒吊在屋頂的姿勢往下傾斜下來,遮住佐佐木的視線,他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

  「不知道上次高杉閣下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啊,她可是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

  「嚼嚼……不知道。」信女一邊嚼一邊喃喃出聲,她沒有聽壁腳的習慣,只是因為對方是真尋才會多了幾分關注。那天雖然不知道高杉帶真尋去了哪裡,不過她回來時一身狼狽的模樣可是被信女看了個正著。

  「真尋的酒品很差……」

  衣衫不整且不說,分明走路都不穩了還不忘記罵人,絮絮叨叨地扯了半天,最後居然坐在房間門口就哭了起來。

  她自己也很矛盾吧,這樣糾纏了十幾年的執念,到此似乎已經沒有了持續下去的理由。

  「隔壁好像很熱鬧。」

  看到黑色和白色城管相繼湧入多災多難的吉原,路過的行人都紛紛停下腳步朝這裡看過來。自從夜王死了之後吉原也成為相當程度上的無法地帶,作奸犯科的事時有發生,平日裡多半都是百華們出面就解決了,但真正招來員警卻是頭一遭。

  而且還一來就是兩組。

  聽到神威這樣說的時候,在吉原長大的廚娘立即聳聳肩表示無妨。

  「因為找死的人每天都有啊。」

  一邊說一邊繼續坐在神威身旁眯起眼苦大仇深地看著高杉,想起先前她興致勃勃地跑去見回組找人,得到的卻是「秋山隊長在買鳥食的時候被鬼兵隊擄走了」這樣的消息,頓時忍不住火大。

  「我說,你到底把真尋姐藏哪裡去了?」她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指著高杉的鼻子,他只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一臉愜意地看向窗外人來人往的風景。

  「別心急,很快就會出現的。」

  正說著,樓下就傳來齊刷刷的「副長好」的聲音,黑色短髮的男人嘴裡銜著煙頭一臉煩躁地走進來,緊跟著便是白色巡警們「秋山隊長好」的叫聲,高杉不自覺眯起眼。

  「看吧,我就說很快了。」

  「可疑……」唯唯眯起眼,眼神越發犀利了些,「你為什麼對真尋姐的行蹤這麼瞭解?」

  高杉微揚起唇角不作回答,倒是終於吃飽喝足的神威好心情地解釋起來。

  「隔壁那位遊女從在街上開始就一直跟著我們……應該說是跟著高杉,如果我沒猜錯,那位是真選組的偵察兵,至於後來進來那位尋芳客麼,很顯然就是見回組的嘍。」

  至於這兩組為什麼會湊巧都出現在這裡,顯然要問眼前的這人。

  唯唯忍不住瞪大眼。

  「你剛才不是在吃飯?」

  「是啊,不過那不妨礙我思考。」神威撿起唯唯跟前的花生米拿在手裡拋著玩,一邊若有所思地看向高杉,「雖然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不過這個餘興應該不會讓我失望才對。」

  「啊,最後一包了,還我!」眼見好不容易加工出來的酒鬼花生被他拿走,唯唯忍不住伸手想要奪回來,隔壁房間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抱歉,鄙組的敗類破壞了貴組的任務,這是我們見回組的責任,改日定會登門致歉。」

  啊,聽出來了,是真尋姐生氣時候的聲音。

  唯唯立即忘記要搶回花生的事,手腳並用爬起來就要到隔壁,卻忽然聽到男人冷哼的聲音。

  「你們的精英組長呢?怎麼又是派個女人過來?」

  雖然真選組副組長土方說這話多半是因為他自己不擅長與女人溝通,聽在旁人眼裡卻不自覺多了幾分性別歧視的味道,至少這廂的廚娘已經火冒三丈憤慨不已,而真尋卻只是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這人一眼。

  「我一定會將土方閣下的思念傳達到組長那裡的。」

  這話聽起來有些古怪,正埋頭猛抽煙的土方抬起頭反駁出聲。

  「誰思念那種傢伙……不對!不要偷換概念!我是問你們為什麼要派個女來處理這件事,是看不起我們真選組嗎?」

  「這是我的臺詞才對吧。」多數時候都很好脾氣的女人忍不住皺起眉,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站在土方身後的遊女和趴在地上的見回組成員,想起自己似乎一直在處理這些雞飛狗跳的事,她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額頭,幾乎是歎息出聲。

  「相由心生,如果不是因為土方閣下看不起女人,又怎麼會認為和我談判是對你的侮辱?」

  她說話慢條斯理且聽不出一絲生氣的味道,字字句句都顯得意外真實,讓向來最擅長忽悠大法的土方十四郎也不自覺愣了下,隨即有些尷尬地扯下嘴角的煙頭丟到地上,真尋暗自抒了口氣。

  這就是她極不願和真選組打交道的理由,這些人的生存環境中幾乎天生就缺乏「女人」這類的存在,因此對女人的態度總是有些不自在。即便知道他們說出不和女人做交涉這類的話多半是出於這種無措的心理,但這種無端被排斥的滋味也讓真尋有些無奈。

  她果然是不適合群居的類型吧。

  「抱歉,我沒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佐佐木那傢伙這樣躲在女人背後的行為很可恥就是了。」土方抬腳在煙頭上踩了幾腳,還沒來得及說話,站在他身後的「遊女」忽然就跳出來搶白。

  「是啊秋山小姐!我們副長還一直念叨著這麼好的人才要是能挖角過來就好了!」

  「閉嘴山崎!」被手下毫不猶豫揭短的副長惱羞地踹了「她」一腳,山崎一下跌倒在地,腦袋上的假髮掉到地上,露出原本的黑色短髮和那張乏善可陳的臉,真尋眨了眨眼,隨即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那個……其實你女裝比較好看些。」

  山崎默默地淚目了,他可以認為這是誇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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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訓

  酒後亂性不只是男人的權利。

  唯唯終於沉不住氣沖到隔壁的時候,真選組副長剛向真尋敬一杯酒以示歉意,而真尋也很禮貌地一飲而盡,同一時刻高杉的表情也變得十分耐人尋味,在一旁磕著花生的紅發少年忍不住好奇地挑眉。

  「那女人看起來挺莫測高深的樣子,原來不會喝酒啊。」

  「你不知道,真尋姐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沾酒就醉,而且她喝醉之後神煩的。」想起那時的經歷,唯唯心有餘悸地搖搖頭。

  少女第一次有幸見識到真尋的酒品,是在她的姐姐去世不久之後的事情。那時少女雖然嘴硬什麼都不說,但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尤其姐姐因為違抗夜王下場慘澹,連個墳頭都沒有。唯唯坐在屋子裡幾天幾夜沒能合眼,總覺得一閉上眼就看到姐姐抱著嬰兒站在她的床頭一句話都不說,懷裡的嬰兒卻是哇哇哭個不停,直哭得唯唯渾身發抖。

  於是夜半忽然驚醒,翻箱倒櫃翻出工具,剛一出門就遇到了似乎等待已久的真尋。

  「想好要埋在哪裡了嗎?」

  一邊說一邊遞給她一個精緻的瓷壇,唯唯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不期然想起久遠之前就死在夜兔星球的那個女人。

  「和媽媽一起吧……她一定也樂意的。」

  她心中的地球上唯一一片淨土就是母親的墳地,剛回到地球沒多久便把麻衣子的骨灰和母親葬在一起,多半也是表達了她對那個女人有些矛盾卻又深深眷戀的情感,至於姐姐……

  「其實我小時候脾氣很差又任性,每次在外面惹了麻煩都是姐姐幫我收拾爛攤子,那時候媽媽常說我將來要是離開姐姐一定沒好日子過,讓我們姐妹不管怎麼樣都不要分開……」

  不記得是誰先提出要喝酒的了,埋葬了姐姐之後兩人都毫無困意便坐在真尋的店裡對飲起來。夜色漸濃的吉原依舊燈火通明,只是街道上未見幾個人影。三三兩兩的店鋪都緊閉著房門,將所有的男盜女娼都隔離在這片燈火背後,讓街道出奇得顯得乾淨了些,看在醉眼朦朧的人眼裡竟也有股別樣的滋味。

  「我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她,可是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們還是又都聚集到了這個地方……」

  「討厭吉原嗎?」真尋忽然開口打斷她的話,自斟自飲似乎頗為愜意,入口的辛辣讓她不自覺皺起眉,卻還是悉數吞了下去。

  「這裡某種意義上和我以前待得地方很像,只是比起來吉原似乎更舒服些。」其實不管是出賣自己還是殺人都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但至少吉原的女人們還有可以守著虛假的約定做夢的機會,而奈落的烏鴉們卻是早早就被折去了夢想的翅膀。

  聽她這樣說,唯唯忍不住眨了眨眼。

  「所以說你以前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啊……」居然說吉原都比它好。

  「唔,這些東西太長,不知道從何說起啊……」真尋似乎已經微醺,趴在桌子上一手撐著腦袋一邊喃喃出聲,「我想想……是要先從那個騙子說起還是他的學生……」

  「什麼騙子和學生的?」唯唯一頭霧水,看了一眼真尋手裡的酒杯,一時不能接受這人居然一杯酒就開始語無倫次,一邊隨意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趴在桌子上的人卻忽然又叫了起來。

  「兩個欺騙感情的混蛋嘍,小的這樣,大的更過分……說什麼會帶我去看櫻花,成年之後才可以喝酒……說什麼自己一定不會死……呵,這種無根由的自信也讓人討厭……」

  與她相反越喝越清醒的廚娘一臉囧囧有神,正糾結著該怎麼把醉酒的人哄入睡,真尋就忽然哭了起來。

  「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好喜歡那個討人厭的傢伙啊……」

  喜歡他的聲音他的言語他的溫柔他的微笑,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支撐她能在那個世界活下來的原動力,她甚至曾經想過將來不計前嫌地忘卻高杉對自己的背叛,只想和那些少年一起坐在位置上抬頭仰望這人在黑板前諄諄教誨的身影。

  那是她幼年到少年時期最不願醒來的夢。

  是夢就總會醒的。

  最痛苦不過夢醒了發現自己無處可走,松陽的死帶走了她微弱的溫暖情懷,於是她潛意識開始尋找活下去的動力,日以繼夜地憎恨德川定定,憎恨那個幼年時第一次背叛了她的少年,直到多年以後她再一次遇到他才又找到活下去的念想。

  生病受傷似乎是最適合回顧黑歷史的好時機,那天她淋雨有些發燒之後被高杉帶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之後他不見了蹤影,桌上留著囂張的資訊表明他一定要親手殺了德川定定的堅定,真尋忽然苦笑出聲。

  松陽的弟子呵……

  那些年天道眾和攘夷志士之間戰鬥無數,她第一次被認同可以上戰場的時候已經可以面無表情地殺人,也曾在出發之前想像過遇到高杉晉助該怎麼樣復仇,但每每看到松陽的弟子們,她總會忍不住精神有些恍惚。

  「小太郎的頭髮漂亮的就像女孩子的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顯得有些文弱,還經常被銀時嘲笑營養都供給頭髮了所以智商低……其實那孩子很聰明的,只是性格古怪了點。」

  「銀時啊……怎麼說呢,是個很可愛的卷毛小鬼啊,死魚眼也很可愛,就是不管做什麼都軟軟的很可愛,不過有些早熟過頭了,總是教桂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很讓人頭疼。」

  「晉助你應該見過了,那個孩子性格有些乖僻,不過也是正直的好孩子……哪裡,我的學生當然都是好學生的,我不奢求他們都能成為大英雄,只希望他們都能找到自己該走的路而已。」

  那時她只驚訝于松陽居然還隱藏著微弱的自戀屬性,並沒意識到男人說這話的時候已經隱隱透出了將會不久于人世的意思,又或者她自己也早已知曉,只是潛意識地在回避著這個問題,直到災難猝不及防地降臨。經歷過重大變革之後她才開始耐心思考松陽說過的每一句話,卻只是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了他言語裡的不真實性。

  那個三句話不忘摳鼻的銀色卷毛,那個說起話顛三倒四不明所以的黑長直,那個開口閉口都要毀滅掉世界的恐怖分子……哪裡有幾分他形容的樣子?

  果然做老師的都帶著一層美好的濾鏡在看著自己的學生吧,他的這些學生分明都是性格有嚴重缺陷的問題兒童。

  「雖然性格各異,但是他們的眼神很像……尤其是提起松陽的時候。」

  她想起前不久信女無意中提到的話,心頭忽然有些觸動。

  莫名對這樣的三人組產生了一股說不出的豔羨心理,羡慕有人可以一起懷念著某個人的溫暖,而她卻只能日復一日在夢境裡重複著松陽在眼前被殺死的噩夢。她多想歇斯底里地喊出所有的恨意,殺死那個讓自己痛苦萬分的元兇,卻又只能保持沉默。這份沉默壓抑太久便成了毒,在心底醞釀又發酵,因為第一次接觸酒精被侵襲大腦,然後所有的情感排山倒海不顧一切湧出。

  說高杉晉助是早已死在過去的亡靈,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只是她沒有高杉那樣想要破壞一切的衝動,更多的時候,她寧願當時毀滅掉的是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如果那時候我沒有提出那樣的請求就好了……也許松陽就不會死……也許你我都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她會按照既定計劃成為天道眾的殺人工具不懂得任何感情而活,他會成功地營救到他的老師一起回到過去的日子。他們本來不該有任何交集的,如今卻成為這種模樣,到底是天意如此還是她和他的無心舉止造就了這番結局?

  說這話的時候,真尋一時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日和唯唯秉燭夜談的時候,聲音裡隱隱帶了些許泣意。人體內流淌的血液都是溫的,沒有人可以做到決然地拋棄一切感情而活,尤其她的天性裡似乎一直隱藏著一份微弱的多愁善感的思緒,又逢月圓酒醉就胡言亂語起來,一邊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手臂卻似乎壓到了什麼溫熱的物體,從不曾與人同眠的人頓時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就要爬下去,卻忽然被人扯住手臂拉了回去。

  男人的手並沒有用太大力氣,卻自帶了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場,再加上她因為大腦一時混亂使不出力氣,只得任由這人把她拉到他跟前,她被迫和他雙目相對,那雙幽深的眸子一如既往透出一股嘲諷意味,她立即想起什麼甩開他的手,一下坐到他身上伸手扯住他的衣領。

  「德川定定呢?」

  「我殺了。」

  如此輕鬆的一句話迅速讓女人的眼眸染上血色,她咬緊牙,表情都扭曲起來,握住他衣領的手緊了又緊卻最終還是鬆開了手,高杉挑眉,有些意外地看著忽然開始落淚的女人。

  「你喝酒了?」他看向桌子上的酒杯,鼻尖充斥著淡淡的酒氣,黑色長髮因為她的動作輕拂過他的臉頰,隱隱夾雜著女人身上固有的清香,他伸出一手搭在她的肩膀,真尋卻只是極為緩慢地搖了搖頭。

  「高杉……」

  她忽然叫了聲他的名字,從未在他面前使用的音色,大約是剛殺了一直要殺的人之後心情良好,他覺得那聲音簡直稱得上溫柔了,於是便難得應了聲,真尋低下頭將視線集中在他半邊臉的繃帶上,極輕地歎了口氣。

  「我們……不要再見了吧。」

  那個人已死,支撐她這樣獨自前進下去的念想頃刻間化為虛無,只留下那些永遠不會消失的夢永遠徘徊在心底。

  作為回憶似乎也是不錯的光景,只要……別再想起那些讓她痛苦掙扎的人。


第四一訓

  親吻是表達愛意最直接的方式。

  她說要殺了她,她說要看著他下地獄,她說不要再見了。

  話總是她在說,他從不曾回應過什麼更不曾答應過什麼,當然也不可能真如她所願。要怎麼做是他的自由,報仇也好毀滅也罷,在他心中的野獸停止騷動之前,任何人也休想從這個世界退場。

  銀時如此,假髮如此,這個女人也是一樣。

  「敢這樣對我的人,你還是頭一個。」高杉冷哼了聲扯住她的手,一瞬間兩人的位置調換過來,男人俯身在她上方,唯露出的眼眸依舊幽深看不出真意,卻自帶一股邪佞的味道,「要怎麼說是你的自由,我要做什麼也只有我自己來決定,你只要睜開眼看著就好了。」

  言下之意似乎是不打算結束這混亂的糾纏,真尋不自覺晃了晃腦袋,他的呼吸靠太近,兩人之間的空氣越發稀薄,她被酒精奪走理智的大腦幾乎都快失去思考能力,卻還是本能地搖了搖頭。

  「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視線卻是矛盾地正對著他,漆黑的瞳孔映出高杉清冷的面孔,她眨了眨眼,淚水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是我害死了松陽……」

  是她單純地相信那些人說的話,以為完成任務就可以提出釋放松陽的請求,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刻苦,她掌握了所有同期都沒能學會的技能。她總以為自己離成功更近了一步,卻不曾想過在自己雙手沾滿血腥的時候就已經將松陽朝死亡邊境更推近了些,到頭來沒能拯救任何人,掉入泥沼的人卻是自己。 

  「真尋姐!你沒事吧?」

  廚娘拔高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因為一杯酒就開始失去控制的真尋下意識地晃了晃腦袋。

  「都跟你說了絕對不要跟男人喝酒了!」廚娘一邊絮叨一邊小心地扶住真尋走進來,正準備去叫人準備點醒酒湯,女人卻忽然伸手環抱住她,埋頭在她懷裡蹭了蹭。

  「唯唯……你身上有和松陽一樣的味道……」那些年在黑暗中引領她走向光明的味道。

  聞言,神威似乎終於來了興致,轉過頭來看向她們,就見向來怕癢的廚娘咯咯笑著想要推開真尋,卻不經意地扯掉了一樣東西,「唰」一下,屋裡的人頓時都沉默了。

  「喂喂開什麼玩笑……」阿伏兔伸手抹了抹額上忽然冒出的汗,「這種事情也可以做到嗎?」

  揭掉那層臉皮之後露出的居然是完全不一樣的另一張臉,這個女人……不是,天道眾,到底還隱藏了多少絕技?

  「怎……怎麼了……」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女人語序淩亂地問道,唯唯也有些被嚇到了,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麼,原本一直沒有動作的高杉走過來伸手扶住了真尋。醉酒的女人緩緩抬起頭,看到高杉,直覺地伸手想要推開他,後者卻忽然伸出手一掌擊在她的頸間,她頹然地張了張嘴,隨即無力地倒在他懷裡。

  「喂,你幹嘛!」廚娘立即跳腳,湊過去就要把人奪過來,隔壁忽然傳來喧鬧聲。

  「秋山隊長去哪了?」

  「有誰看到秋山隊長了嗎?」

  屋內的幾人神色各異卻都不約而同地沉默著,心虛的唯唯也不自覺安靜下來,只瞪著高杉試圖用眼神表達殺意,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失禮了客人,可以打擾一下嗎?」

  是月詠的聲音!

  早前高杉帶著他們來到吉原的時候她就該料到的,神威這麼明顯的目標且不說,她自己在吉原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原本就沒打算不會被認出來,只是報著一絲僥倖希望月詠不會注意到她……

  「月詠,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男孩帶著困意的聲音緊跟著傳來,唯唯的嘴角抽搐了下,也顧不得去搶回真尋,轉身跑到阿伏兔身後扯了扯他的衣服。

  「快掩護我!」

  一邊說一邊跺腳,想來是極不願見到這位無緣的外甥,阿伏兔差點笑了出來,下意識地看向神威,後者眯起眼揮了揮手,他立即單手挾著唯唯從窗戶躍了下去,這廂的月詠已經耐心盡失地踹開了門。

  「得罪了。」

  百華頭領收回腳在門口站定,看到自己要找的人果然已經不在了,不由暗自啐了某人一把,視線不經意地掃到正被人扶住的白色巡警,她的眼神微微一變,卻又迅速壓了下去。

  「有事嗎?」

  先開口詢問的意外是一直吃花生的神威,雖然他依舊是眯起眼淺笑的模樣,聲音卻自帶了幾分威嚴,想起眼下吉原還歸屬在這人名下,月詠不自覺低下頭。

  「那個……我聽說有位故人在這裡,原是有些事要和她說……」感覺到背後的晴太明顯有些緊張,而屋內的另外一個人也是榜上有名的恐怖分子,她只好頹然地歎了口氣,「請轉告她要找的人現在在地球,我先告辭了。」

  說起來那個夜兔是神樂的哥哥吧……他怎麼會和高杉在一起?

  一大一小帶著滿腹的疑惑把門關好離開了,睡醒了的呆毛這才抬起頭揉了揉腦袋,似乎有些茫然的樣子,神威丟下手裡的花生站起身。

  「綁架巡警似乎是不小的罪名。」看到高杉沉默地勾起唇角,他無趣地聳了聳肩,「好了,我也不是那麼無趣的人,先走一步了。」

  說完這句話,他朝後揮了揮手便輕巧地順著二樓窗戶躍了下去,有些遊女認出他的模樣,表情都顯得驚恐,他撐起傘慢條斯理地走在街道上,下意識地伸手遮住視線,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

  地球的陽光還是明媚到讓夜兔心生不爽,呆毛跟在他後面卻是歡呼雀躍的模樣,似乎是對自己成長起來的這片土地頗有一番感情,他微微頓了下,小傢伙兀自熟門熟路地沿著回家的路線朝唯唯以前住的地方奔了過去。

  「這裡居然一點都沒變……」

  門內傳來廚娘似乎頗有感觸的聲音,神威站在門口雙手環胸,眯起眼打量著屋內的環境。和幼年時差不多的擺設,乾淨整潔是這人的一貫風格,奇怪的是她離開了這麼久這裡居然一點灰塵都沒有,此刻因為主人的歸來而透出一股活力來,像是她從不曾離開一樣,唯唯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果然還是最討厭了……吉原這種地方。」

  似乎想到什麼,她忽然彎腰從床下抽出一個抽屜,堆滿了的白色紙張映入眼簾,有幾張不聽話的躍出來在半空中晃了一圈便落在門口的地面上,正忙著找東西的廚娘無暇顧及,神威挑眉,彎下腰撿起來。

  第一張是一張Q版的他的畫像,右上角有一個小小的數字「12」,落款歪歪扭扭地寫著唯唯扭曲的感情表達。

  【呆毛威:生日快樂,我做了一個這樣的蛋糕,然後一口一口吞了它,連渣都不剩,心情忽然好爽。】

  神威忍不住哼了聲,這聲音終於引起唯唯的注意,正滿頭大汗翻出一遝資料的廚娘轉過頭,隨即驀地丟下手裡的東西奔過來一把奪走他手裡的東西,抬起頭怒瞪了他一眼,神威淡淡地偏過頭,似乎對那些紙張也沒什麼興趣,倒讓唯唯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

  「那個……真尋姐呢?」想起這件事,她立即又顯得理直氣壯起來,神威聳肩。

  「被高杉帶走了。」

  「你為什麼不救她?」唯唯繼續瞪,神威忽然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

  「我為什麼要救她?」他越過她走進房間,一邊淡淡地揮了揮手,「那兩個人之間完全用不上這個詞吧,反倒是你……」

  「……什麼?」唯唯滿腹疑惑,神威卻已經沒興趣說下去了般,兀自走到床邊翻起她先前拿出來的資料,隨即有些嘲諷地揚起唇角。

  「還真是了不起啊,那個叫做麻衣子的女人。」

  居然真的在研究讓夜兔不畏懼陽光的方法,同時也將這份執拗遺傳到了唯唯身上,在她死後的這些年也不放棄這個荒謬的念頭,勞心勞力卻只是為了一個讓她客死異鄉的種族。

  「再怎麼了不起也已經是黃土一堆了。」唯唯走過來抽走那把資料丟到一旁,雙手叉腰正對著神威,「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神威輕嗤了聲坐在床沿,抬起頭眯起眼,言辭間毫不掩飾嘲諷意味,「第八師團的團長說我可以任意開條件,只要……把你交給他。」

  「哈?」唯唯瞪大眼,嘴角抽搐了下,頗有些不能理解那人的思維,少年忽然把她扯下來坐在他腿上,她忍不住低叫出聲。感覺到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慌亂地開始掙扎,兩人的臉卻越靠越近,她瞪大的眸子正對上少年好看的藍眸,一併看到了那美好藍天的背景裡又驚慌卻又有些羞怯的自己。

  「怎麼辦呢唯唯,那傢伙手裡有我感興趣的東西。」

  唯唯的心一下蕩到穀底,停止掙扎正對上神威的視線,晶亮的黑眸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連聲音都不自覺有些顫抖。

  「所以……你什麼意思?」

  「別慌張,我沒有利用女人來做事這麼窩囊的趣味。」神威伸手從自己送的那枚髮卡上拂過,跟著順了順她的發,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唇角的笑容第一次顯得有些許殘忍,「我只是對向我提出這種建議的人感到不爽,對那傢伙的腦袋感興趣而已。」

  「……你想殺了他?」唯唯倒抽了一口氣,「可是他是……」

  是什麼?

  她忽然有些遲疑,雖然幼年時的事情早已淡出記憶,但她還是隱約能記起當年那位少年對她們姐妹都極好,如果不是現實太無奈,也許她也會希望那人成為自己的姐夫,可如今……

  「一定要這樣做?」

  「這個麼……」神威眯起眼拖長了聲音,唯唯眨了眨眼,隨即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湊過去把唇印了上去。

  「我不會離開的。」她努力無視越來越劇烈的心跳,也假裝沒看到神威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吻而有些震驚的樣子,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自己爆紅的臉,聲音也不自覺小了幾分。

  「不管什麼人說了什麼話……我……」

  疑似告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抱了滿懷,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聽到少年近在耳畔的聲音。

  「你這樣,只會讓我更想殺了那些人而已。」

  唯唯頓時傻住了。


第四二訓

  有時候人越是鐵齒就越不能如願。

  神威不記得母親的模樣,儘管見到的人都說他們母子很像。

  像夜兔族的每一個男孩一樣,他也曾經有過崇拜父親的心理,雖然有記憶開始母親就一直在生病,父親卻是厲害到讓周圍鄰居都稱讚的人物,讓彼時的他每每以此為榮,並不止一次告訴神樂他將來要成為父親一樣的人物。

  「我不要,那樣就見不到哥哥了。」神樂三歲,剛學會說話的年紀,口齒還不清晰就先哭了起來,眼淚鼻涕一把一把往他身上抹,神威皺起眉,一邊拿起紙巾給妹妹擦乾淨一邊替父親辯解。

  「你不懂啊神樂,夜兔族的男兒志在遠方,怎麼能在這個破地方老死終生?」

  「可是這樣的話媽媽怎麼辦……」神樂抬起頭,小臉哭得通紅,兩隻小手一起抓住神威的手臂攥得死緊,「爸比已經丟了,我不要哥哥也不見。」

  「所以說爸爸不是不見了,他只是去成就大事業了……」

  「我才不管什麼事業,我只要爸比回來,我只要媽媽好好的……」

  越說下去神樂便哭得越慘,握住他手臂的手也不肯鬆開,他只好就這樣拖著小丫頭回家,母親還很欣慰他們兄妹情深笑得一臉慈祥。

  情深麼?也許吧,神威想,父親不在的時候,保護弱小的妹妹和生病的母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儘管那時他才七歲。

  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神樂都不鬆手,他只好把自己的床貢獻一半給妹妹。小姑娘睡夢裡依舊抽抽噎噎個不停,似乎夢到了兄長真的離家出走的場景,她一邊哭一邊繼續把鼻子眼淚都蹭到「抱枕」上,神威努力了很久才克制住把妹妹踹到床下去的衝動,掙扎著要起身,半夜尿急的神樂卻自己爬起來了,他看著妹妹邁著蹣跚的步子走到門口,心裡剛松了口氣,門外便傳來女孩尖叫的聲音。

  被稱為妖火的強盜集團是夜兔星球最讓人詬病的組織,不是因為它強大或者嗜血,正因為它太弱小了,所以只能欺負比它更弱小的。夜兔的幼崽具有很強的可塑性,那時已經在宇宙之中聞名,幼小又身體健康的夜兔可以再拍賣會上得到好價錢,他們就是瞄準了這對兄妹來的。

  很多事一旦發生了就永遠不能回頭,神樂想,就好像爸比已經禿光了的頭髮,就好像神威開始痛恨弱者。

  夜兔從會走路開始就會記事,所以小姑娘一直記得那天昏迷中清醒的時候,家裡是怎樣的修羅場。

  血,強盜們的血,母親的血,哥哥的血。

  以及在大片血泊中哥哥被鮮血染紅的雙眸。

  「哥哥……」她從血泊裡爬起來,小心地扯了扯兄長的衣袖,他卻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轉身踏過那些人的屍體走出家門,她想要跟上去,身後卻傳來母親咳嗽的聲音,小姑娘一邊跑回去扶住母親一邊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哥哥",紅發的男孩卻從此再也沒有回頭。

  一直。

  「哥哥……哥哥!神威!神威!」

  睡夢中的紅發女孩抱著被子翻了個身,不小心撞到壁櫥的櫃子,她伸手揉了揉額頭,覺得肚子有點不太舒服,於是摸索著起床拉開壁櫥門。一天一次的天氣預報時間,銀時一如既往一邊刷牙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結野主播看,不知道何時過來造訪的黑長直青年正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不知隔了幾夜的茶一本正經地坐著,身旁是比他坐得更正經的宇宙謎樣生物伊莉莎白,新八好像還沒到,桂的對面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她揉著惺忪的眸子正要開口,卻忽然感到渾身無力,隨即驀地倒了下去。

  「喂,你怎麼了?」

  擔憂的聲音,似曾相識的場景。

  原本頭腦有些昏沉的神樂立即伸手扯住女人的手臂,一邊湊過去嗅了嗅一邊咕噥了句「有哥哥的味道」便又繼續埋頭到女人懷裡,讓刷牙刷了一半就丟下東西湊過來的銀髮卷毛頓時囧囧有神。

  「喂喂這是哪樣?這傢伙身體強的亂七八糟的不可能會生什麼毛病吧?」

  雖然這樣說,他還是轉身撈起外套套在身上,看樣子似乎是打算帶神樂去醫院,和桂一起過來拜訪的女人卻忽然扶著神樂把她放到沙發上。

  「食物中毒,應該是吃了過期的什麼東西。」她從女孩手裡抽出一個醋昆布的包裝袋,看到向來活力四射的女孩難得臉色慘白的模樣,不由歎了口氣。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你還是先帶她去醫院吧。」

  「去醫院做什麼,你不就是現成的醫生麼?」被廚娘救過不少次的桂適時開口,唯唯抬起頭瞪了他一眼。

  「我要趕時間啊,飛船馬上就要起飛了……」要是趕不上就死定了。

  神威那傢伙那天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推開她走了,臨到門口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什麼般朝後揮了揮手,說出的話讓唯唯差點都想往他的枕頭裡面放釘子。

  「差點忘了,那個拿煙杆的女人讓我告訴你,說你要找的人在地球。」

  鬧哪樣?剛才折騰了那麼半天就因為這個麼?

  因為自己已經誇下海口不會離開,當然就沒辦法再提出要留在地球找人的事情,於是只好跑到百華去找月詠,然後……

  「線索我已經告訴一位開事務所的朋友了,你去找他幫你一起找吧。」

  拿著月詠給的地址走過來才知道她說的正是當時拯救了吉原的武士,而剛好在門口遇到的那位黑長直青年又再一次證實了地球其實很小的公理。

  確切地說是奇怪的人都是紮堆存在的吧。

  唯唯回到飛船起飛點的時候星已經看完了一本jump,看到她皺起眉滿腹心事的樣子,他合上手裡的書一邊在她面前揮了揮手。

  「大嬸兒,你怎麼了?」

  「沒……」

  她直覺地應了聲,隨即越過他走到床沿坐下去,一邊習慣性地拿起遙控器按下開關。宇宙廣電局新引進的連續劇在他們在地球逗留的這段時間已經播得如火如荼,原本以為只是食物中毒的女主角被查出其實是得了胃癌,此刻正獨自一人哭得昏天暗地看起來頗令人動容,唯唯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這個廣電總局能不能有點新意,怎麼動不動就癌症啊白血病什麼的,不能有點新鮮的麼,比如笑死或者被噎死之類的也不錯啊……」

  看多了搞笑情節的男孩兀自發揮他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小聲吐槽,原本精神恍惚的廚娘卻驀地站了起來,他嚇了一跳,看到唯唯背過身去開始收拾行囊,他嚇了一跳。

  「大……大嬸你幹嘛?」

  「有事。」唯唯一邊說一邊埋頭把那些很久不動一次的醫療用具一下都掃到包裡,抽屜裡關於夜兔的體質研究也全塞起來。那個空間囊還是前不久路過一個星球的時候買的,據說裡面有亞空間這個玩意,可以存很多東西但不會占地方,她每次去地球採購都會用上它。

  「要起飛了。」

  負責傳令的夜兔士兵走過來敲了敲門,唯唯立即跳了起來,拿起東西匆匆沖到門口。

  「等下!」她拉著那個人氣喘吁吁地開口,「快開閘,我要下去!」

  星嚇得直接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大嬸你在說笑吧!團長還在宇宙等著呢……」之前說是春雨總部有事就先回去了,本來是要一起都回去的,唯唯軟磨硬泡才延長了一天期限,這下……

  「我是說我下去,你們去跟神威會合。」顧不得解釋太多,唯唯匆忙抽出一張紙刷刷寫了幾個字塞到星手裡。

  「把這個給他看,如果他看完就扔了就算了,如果收起來……額,下次來地球的時候記得替我收屍。」

  ……她在說什麼啊?

  星一頭霧水地看著唯唯匆匆奔下去的身影,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紙條,忍不住一臉茫然。

  【妹疑病危,速歸。】

  「這幾個字我是看懂了沒錯,不過大嬸有妹妹嗎?」

  看到神威正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張字條看,星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阿伏兔的袖子,後者輕咳了聲。

  「是團長的妹妹。」

  「哎……」星拖長了聲音表示疑惑,瞧見神威把那紙條收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額,大嬸兒的賭運很差啊。

  要說賭運差的人不少,但逢賭必輸的屬性也算是比較奇葩了,尤其這人還同時兼具了破壞狂屬性的時候,危險係數自然就成倍遞增。有點理智的人都該懂得要離他遠一些,偏偏有些人就愛和這種不亞於一個炸彈的危險扯上關係,代表人物,春雨海盜團第七師團團長以及江戶巡警見回組的精英組長大人。

  前者是無戰鬥不歡,後者常年不間斷的手機資訊裡似乎總是在透出一股惟恐天下不亂的意味。

  「鄙組的秋山隊長不見了,有情報說她似乎在閣下府上叨擾,組內堆積公務繁多,不知閣下是否還打算歸還?我好決定是要報失蹤還是死亡。PS:那麼完美的精英不好找,煩勞閣下手下留情。」

  似乎是確信了此刻手機不在主人手上,佐佐木異三郎咬文嚼字又拐彎抹角的資訊唯一明確的就是發給高杉晉助看的。自稱舊時代遺留物的男人拿起紅色的小東西在手裡無趣地把玩著,慢條斯理地走到一個房間推開門,紅鷹趾高氣揚地站在桌子上,疑似正在為忙碌的女人做護衛。察覺到有人進來,它立即怪叫著飛過來,注意到熟悉的紫色金蝴蝶和服,它又很識時務地退了回去,聲音也一下降低不少,內間傳來嘩嘩的水聲,伴隨著女人疑惑的聲音。

  「怎麼了,紅包?」

  「……它叫紅包?」這名字……很有那位包子夫人的風格啊。

  「是你。」女人霍地拉開浴室門走出來,頗讓人失望的是剛洗完澡之後她已經利索地套上了見回組制服,還沒來得及擦拭的頭髮朝下滴著水,她一邊擦一邊說話總是難得嚴肅起來,只不輕不重地翻了個白眼。

  「這是哪裡?」

  「你夢寐以求的,我在地球的基地。」高杉似乎對她此刻的造型挺有好感,斜靠在門邊一邊把玩著她的手機一邊眯起眼打量著她,看得她莫名覺得自己沒穿衣服似的,下意識地伸手環住手臂,門外適時傳來第三人的聲音。

  「少爺,那位小姐醒了嗎?」

  少爺……真尋被這個稱呼雷了一下,抬起頭看向門口,一個從內到外都散發著舊時代氣息的老人正恭敬地朝高杉低下頭。

  「到吃飯的時間了。」

  喂喂……她這是穿越到平安年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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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訓

  每一個中二都曾經純情過。

  萬事屋的老闆阪田銀時在歌舞伎町是個很有名的人物,撇除先前的四天王事件這人一己之力領導整個歌舞伎町粉碎了天人的計謀【誤】的事,這個銀髮卷毛的青年每每因為房租被登勢婆婆追出幾公里的樣子也成為歌舞伎町的一大壯觀風景,於是不管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人,對萬事屋阿銀的第一印象往往不是濫好人或者摳鼻大漢之類,而是一個普通的帶著濃厚屌絲氣息的形容詞——窮。

  似乎從他開了這個事務所開始就一直在做賠本的生意,沒有人知道萬事屋到底是如何營生的,總之這幾人雖然一直貧窮得無法被超越,卻依然堅強挺立的活著。作為身強體壯代表的紅發小姑娘也一直是活力四□神滿滿的樣子,身為老闆的銀髮天然卷不管受了多重的傷流了多少血,第二天照舊騎著他的小綿羊去書店左一把右一把掏出一堆零錢湊夠一本jump,然後心滿意足地帶回家廢寢忘食地看,唯一的勤雜工不知碎了多少次,卻總能神奇的超速復活,在名為志村新八的眼鏡架下依靠吐槽正能量活得閃閃發亮羨煞旁人。

  當然,這依舊改變不了萬事屋很缺錢的事實。

  「開什麼玩笑啊?只不過是鬧個肚子為什麼還要住院觀察那麼久!這一天天的住院費誰來付?」

  窮了一輩子的銀髮天然卷一聽到醫生的話就開始炸毛,罵罵咧咧扯了半天多半是覺得醫院在坑人,可視線轉到床上難得虛弱的小姑娘,他的死魚眼一瞬間也有些無措,接到通知奔過來的黑髮少年急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領。

  「冷靜點阿銀,醫生不是說了最近有什麼感染性病毒嗎?多住幾天才能檢查得徹底啊。」

  「少胡說了,那傢伙壯得跟頭牛似的,怎麼可能會敗給那些阿米巴!」

  雖然這樣吼著,銀時的聲音顯然少了幾分底氣,揪住醫生衣領的手也不自覺鬆開了些,終於能得空呼吸的醫生一邊拍了拍胸口一邊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錯怪人了,說要讓這小姑娘住院的不是我們,是她的姐姐。」

  「她有姐姐?」新八一臉茫然,銀時伸手摸了摸下巴。

  「……還是她哥變性了?」

  「你當別人都像你啊卷子小姐!」

  說這些當然是笑話,雖然不知道這位「姐姐」是誰,但是神威的可能性卻是極小的,那個一見面就要殺了妹妹的哥哥怎麼可能還有一點自己是兄長的自覺,大概巴不得妹妹早點從世界上消失吧。

  銀時暗自腹誹著,一時卻也忘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直到新八囧囧有神的舉起手。

  「那個……醫藥費……」

  「哦,她姐姐付過了,不然你們以為這麼緊張的時候怎麼還會有單人病房。」

  喂喂,「姐姐」好土豪的氣場。

  「原來你們都在,那就好了。」

  似曾相識的少女嗓音在門口處響起,兩人同時抬起頭,前幾日登門的雇主正微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

  「我有些東西要準備一下,煩勞你們先照顧一下神樂了。」

  滿滿的喧賓奪主既視感,偏原本該作為主人的人一時也不知道該回復什麼,只好疑惑地看著黑髮少女匆匆離開醫院,直到突然闖進來的黑長直青年打破病房內的安靜。

  「怎麼樣了銀時,我來看看頭領!」一邊說一邊從窗戶探進頭,銀時的嘴角抽搐了下,想起先前這人一聽說要來醫院就拔腿逃了,他順手抄起一樣東西朝桂砸了過去。

  「你丫剛才哪裡去了!」剛把眼鏡丟出去就後悔了,他一本正經地慘叫出聲,「新吧唧!」

  「新吧唧在這裡啊!」

  志村好少年終於忍不住吐槽出聲,樓下卻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沖田隊長,看那裡!是桂!」

  「糟糕!」

  還卡在二樓窗戶的假髮小太郎急忙手腳並用爬進房間,一邊嚷嚷著「替我祝頭領早日康復」一邊大步流星地從病房門口跑了出去,銀時一邊唾棄舊友一邊走過去準備關上窗戶,視窗卻忽然又爬上一個熟人。

  「桂!別想逃!」

  聲音先到的棕發少年一腳踏在窗口另一手架著加農炮就要開火,銀時當機立斷抬起一腳把毀滅性武器踢了下去,順便一巴掌拍在少年腦門。

  「要探病就給我帶點像樣的東西過來!」

  「哈?老闆你病了?」

  沖田雙手撐著窗櫺跳進來,一手揉了揉腦袋一邊四處環顧了下,注意到病床上的神樂,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中華妹這是生理期血崩了麼?」

  銀時再度抬腳踹過去,少年迅速跳到床頭,隨即微俯下來看著床頭掛著的牌子,一邊摸著下巴嘖嘖有聲。

  「是這種病毒啊,那老闆可以等著給她收屍了,聽說將軍大人的愛犬得了這個都沒治好,昨天剛火葬了來著。」

  如此這番抖s的發言結束之後,沖田總悟站起來雙手環胸看著睡夢中緊皺眉頭的神樂,餘光瞥見銀時又抬起腳似乎想繼續踹過來,他的臉色不自覺嚴肅了幾分。

  「我說真的,老闆。」

  自從攘夷戰爭結束,被迫打開國門之後,地球的文化變得豐富多彩,各種類型的天人開始出沒在江戶,帶來不同的種族風俗的同時也帶來了各種各樣的隱患。就好像之前那位以收集宇宙各種珍奇動物為理想的白癡王子前段時間引起的蟑螂事件,又好像曾經差點毀滅了地球的粗眉毛病毒。

  奇怪的事情越來越往奇怪的方向發展,而習慣了防守的地球在這些突發狀況面前總是顯得有些無措。

  「瞎說什麼呢,又不能確定神樂就是感染了這個什麼病毒。」銀時哼了聲便走出房間,新八也難得不吐槽,臉色凝重地跟著走了出去,獨自一人被留下的棕發少年彎下腰再看了一眼神樂,看到她的臉色果然如傳言一般開始變得有些發綠,他不由撇了撇嘴。

  「死也要給人添堵的丫頭。」

  嘛,那個病毒倒也不是真的沒救就是。

  ******

  「阿嚏!」

  雖是盛夏,鄉下荒無人煙的舊宅邸也因為主人常年不在家而多了幾分冷意,一直沒能來得及擦乾頭髮的長髮女子不自覺打了個噴嚏,隨即有些尷尬地偏過頭去拿出紙巾擦拭起來。

  「失禮了。」

  作為一個殺手出身的人而言她的禮貌著實難能可貴,多半是因為骨子裡有著這樣的天性,再加上後來受松陽影響培養出了幾乎如出一轍的慢條斯理的性子,只要不牽扯到高杉和松陽,秋山真尋的禮儀一直是佐佐木異三郎拿來說教信女的典型,不過往往結果都是他自己被信女戳得一身洞,也是見回組的一大名景。

  「山裡夜露重,小姐還是多穿些才好。」

  負責管理整個宅邸的是一位叫做木下的老人,雖然已經年過七旬卻依舊身體硬朗,聲如洪鐘好像可以再活個幾十年,據說是高杉家幾代元老級的親信管家,真尋下意識地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子。

  原來是真的是大家族的少爺,難怪松陽的學生裡最彆扭的就是這傢伙。

  「不用,我穿這樣心理踏實。」真尋絲毫不給面子的說,也不伸手去拿桌上的筷子,只轉過頭盯著門外的風景。夕陽逐漸西下,晚霞映照在宅邸外的樹林裡搭配出別致的風景。偶有山風拂過,吹動葉子沙沙作響,像是森林的絮語一般,輕微的,卻莫名讓人覺得心情平靜。

  「老人家,這裡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

  「該走的都走了,不該走的被少爺趕走了,我老頭子一個不知道還能去哪就繼續死賴著了。」老人將視線轉向坐在視窗一言不發的男人,隨即拿起筷子遞給真尋,「就算不合胃口也先吃點吧,小姐想吃什麼可以告訴我,下次我再準備。」

  「啊抱歉,我不是……」真尋有些無措,面對老人這樣卑躬屈膝的模樣說不出拒絕的話,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硬著頭皮接過筷子夾起一塊豆腐到碗裡。餘光瞥到窗戶旁的男人唇角似乎微微勾起,她暗自翻了個白眼,隨即悶頭開始吃了起來。

  如意料中清淡的飲食,雖稱不上絕世美味,卻也很符合她的胃口。

  真正喜歡料理的人是絕不浪費食物的,吃別人做的東西時也沒有諸多挑剔,對味即可,只是眼下這樣莫名其妙的情況讓她難免有些無法下嚥。

  「少爺也趕緊吃飯吧,一直盯著那片樹林也生不出仙女來。」

  「胡說什麼……」

  「噗……」真尋險些被嗆到了,看到高杉雖然努力維持臉色不變,嘴角卻有些疑似扭曲的跡象,她不由有些好奇。

  「仙女是怎麼回事?」

  「那個啊,少爺小時候……」

  「閉嘴!」

  高杉的聲音幾乎都有些惱羞的味道了,真尋越發好奇起來,看著老人的眼神晶亮不已,對方卻只是老僧入定地坐下來舉起筷子夾了一塊豆腐到自己碗裡。

  「食不言寢不語,我不會把少爺聽了銀時少爺的話以為森林裡有仙女結果卻迷路的事說出去的。」

  「……」

  「……」

  兩人不約而同的臉色難看了些,只不過高杉是因為惱羞,而真尋卻是想笑被憋的。

  「是個好人。」

  晚飯因為木下的存在就這樣平靜又有些溫馨地渡過了,看到拒絕自己幫助的老人收拾東西離開客廳,她下意識地伸手托腮繼續看向窗外,心底隱隱也不太想打破此刻難得的平靜,只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果然是個幸福的傢伙。」

  即便一個人走在毀滅的道路上,背後卻一直有這麼多願意支持他的人,即使是那些說著要反目的昔日同窗,怕是到了對決的那一天也不會真的對高杉下手吧。

  畢竟是一同成長又一同走過生死的人,比起抱團去惦記著一個已死之人,有個能保持清醒的也不錯。

  「何以見得?」

  似乎覺得她這話有些諷刺意味,高杉說話的時候語氣不太愉悅,真尋卻只是聳了聳肩。

  「沒,只是忽然想起來那位萬事屋的老闆好像一直窮困潦倒,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土豪當道啊。」

  「仇富情結?」

  高杉轉過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後者微微搖了搖頭,唇角揚起疑似微笑的弧度。

  「只是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你和佐佐木會看對眼了。」

  果然是站在同一高度才能相互理解,對於生下來就一無所有的人而言,如何守護自己僅有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反之,對於生下來就擁有一切的人來說,世界再大再寬廣,只要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世界」就是個多餘的東西。

  高杉沒有回答,只皺起眉盯著手裡的紅色手機,螢幕上一閃一閃正是那個和他看對眼的精英組長一如既往神煩的短信。

  「病毒已擴散完畢。PS:閣下打算何時歸還我的精英隊長。」

  「我的」這幾個詞還格外細心地換成了彩色閃屏,高杉緩緩地眯起眼。

  看對眼麼……和那傢伙。


第四四訓

  哥哥不努力,嫂子當自強。

  像是玩笑一般突然出現的病毒迅速擴散開來,地球又陷入新一輪的恐慌,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每一次的浩劫似乎都和宇宙中來去不斷的這些天人脫不了關係,但事實上即使意識到了這點,長久以來作為傀儡存在的幕府也無力做些什麼。

  「事實上這次緊張起來的並不是幕府,而是站在它身後的那些大人物。」

  看到街道上來往的人匆匆忙忙的模樣,佐佐木異三郎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轉向信女,後者似乎對這樣的場景並不感興趣,只伸手打了個呵欠,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咕噥起來。

  「天道眾的話,似乎不是很難理解。」

  要知道,即便地球人的生命在他們眼裡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倘若地球人毀滅了,他們費盡心機佔領的這個傀儡星球也將跟著失去它的意義。身為在天道眾的洗腦教育下成長起來的烏鴉,今井信女對那個組織有著相當透徹以及理智的理解。倒不如說就是太理智了,才幾乎可以完全不去計較自己幼年時經歷過的那些事,和佐佐木一樣冷眼旁觀地球悄悄進行的變革,只除了……

  「說起來,那個病毒到底是哪裡來的?」

  雖然借機擴大它影響的是佐佐木,但病毒卻是在此之前就出現的東西,只是那時感染的人極少並未引起別人注意,眼下雖然病例者不多,卻遍佈很廣,更可怕的是連傳染途徑都不能確定,這也是江戶城現在人人自危的原因。

  也就更不怪天道眾都高度注目了。

  聞言,佐佐木一如既往地拿出手機啪啪按了起來,天知道他每天都在和誰交談,只看到他一邊按一邊自言自語。

  「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是帶著惡意造出來的東西。」

  同一時刻,剛和總部會合的春雨第七師團又接到了趕回地球的命令,少年團長沉默地站在甲板上看著眼前永遠一望無際的夜空,呆毛蹲在他腳邊打盹。連日來趕路的無聊讓它快和甲板融為一體,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設定和屬性,只慵懶地打著呼嚕,男孩的聲音悄悄響起。

  「團長,那個什麼病毒無藥可救,是真的嗎?」

  聽到夜兔們交頭接耳談論的那個病毒,想起某個衝動跑到地球到現在還沒消息的廚娘,立志要做一名死宅毒舌正太的男孩也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看著神威,後者轉過頭眯起眼微勾起唇角。

  「據說是這樣。」

  他看起來心情還不錯,這讓星忽然有些不太高興,卻還是不敢在神威面前表現出來,只好低下頭抱緊懷裡的漫畫書。

  「大嬸兒她……沒事吧?」

  「大概還死不了。」神威輕哼了聲,似乎不怎麼想提起某個說話不算話的人,雖然唇角依舊保持著微笑的模樣,笑意卻始終未達眼底,直到飛船終於停了下來,飛船在江戶落地,阿伏兔從駕駛艙走出來,頗有難色地看著他。

  「團長,剛才收到消息,歌舞伎町因為病患集中被政府隔離起來……廚娘和你妹妹……」

  唯唯很討厭醫術。

  大概是因為和麻衣子僅有的那幾年相處裡,女人要麼是病著要麼就是埋頭鑽研醫術,總讓難得有了同伴的她覺得更加孤單。她討厭學醫,但是麻衣子似乎很喜歡看她學習那些知識,於是她為了讓女人開心而努力學了下去。後來麻衣子死了,她只研究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真正用來救人的那些卻鮮少能有機會實踐,和神威一起長大的唯一成就是她在補血方面有很深的造詣,也因此多數時候她並不喜歡自詡醫生。

  她不記得自己到底學了多少又都是哪裡的知識,因為很少遇到自己想要救的人,她並沒有意識到懂得這些知識是多難能可貴的經驗,直到這幾天在地球看到眾多患病者為了爭奪治療機會而頻繁發生的暴力事件,唯唯莫名覺得心口有些發悶。

  如果她能懂得更多一些就好了……

  「已經死去的人沒什麼可怕的,掙扎在生死線上無法解脫的人才是最恐怖的。」

  因為生存本能會讓他們失去理性,不顧一切只求自己能活。

  想起很久以前麻衣子曾經說過的話,唯唯皺起眉,視線轉向沙發上的女孩,神樂動了動眼眸似乎是要醒過來,睡足了日頭的眼眶詭異地泛著青黑,唯唯下意識地側過頭,卻忽然聽到女孩軟語咕噥的聲音。

  「哥哥……什麼時間了?」

  似乎是精神不濟回到了潛意識裡最眷戀的那段幼年時光,神樂迷糊中將唯唯當成神威撒起嬌,唯唯怔了下,隨即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腦門。

  「該起床了,太陽公公要曬屁股了哦。」她想起幼時每次賴床姐姐都會這麼說,心頭有些觸動。

  妹妹啊……

  「哥哥好白癡,我們曬不到太陽的阿魯……」神樂繼續咕噥了聲,隨即又咯咯笑了起來,「不過夜兔只要看著太陽公公就覺得暖和阿魯。」

  唯唯又是一怔。

  她倒不知道原來夜兔中真的也有渴望陽光的存在,就連當年鳳仙也只是因為討厭無敵的自己有畏懼陽光的缺點而越發加深了對陽光又愛又恨的情感,神威更是對這些事情從不在意。對於大多數夜兔來說已經是習慣成自然一般無關痛癢的事情,可是如今和地球人生活在一起的神樂卻是不一樣的。

  「那傢伙其實也很想像那些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撐著漂亮的遮陽傘去逛街,天冷了搬著凳子學老太太一樣曬曬太陽……連這麼簡單的願望都沒實現過,結果卻栽在這種莫名其妙的阿米巴手裡……什麼狗屁最強戰鬥種族,還不是一樣會生病會受傷……」

  會死。

  最後幾個字銀時沒能說出口,向來慵懶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凝重。即使是遲鈍又沒追求如他也知道有什麼事快要發生了,這個病毒也許只是個導火線,又或許只是神樂黴神附體招來的意外,他從不覺得自己會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也並沒有去做那種傻x英雄的興趣。他只是想保護在他身邊的人都能周全,什麼時候開始連這樣的願望都成為了奢求?

  更可恨的是,現在的他只能看著她越來越衰弱卻什麼都不能為她做。

  「阿銀……」

  新八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猶豫著想要說什麼,門外卻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屋內的幾人同時齊齊看向門口。

  在歌舞伎町被封鎖起來的當口會是誰……

  「老闆幹麼不開門啊,難不成真的死了人什麼的……」

  少年一如既往懶洋洋的聲音伴隨著開門聲傳來,沖田總悟的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模樣卻比他的聲音顯得要狼狽許多,唯唯甚至看到他額頭隱約有些汗水,他一手拎著制服外套,身上的襯衫卻有些濕潤,聲音裡的喘息也顯得有些長,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

  想到這裡,唯唯霍地站起身,搶在銀時對沖田發飆之前朝他走過去。

  「是不是有什麼新線索了?」

  「是……」沖田倒也不賣關子,急忙說出剛從幕府高層那裡傳出來的消息,「這個病毒……是春雨的第八師團開發出來的……好像是打算用作生化兵器賣給一些好戰星球的……在地球上做的實驗,不知道怎麼洩露出來的……春雨正在派人徹查回收……」

  更讓真選組意外的是這次居然連天道眾都出現了,看來幕後黑手的目的並不是擴散病毒這麼簡單,但眼下到底還是人命要緊。

  「第八師團?」

  唯唯驀地瞪大眼,隨即想起什麼般湊上前用力抓住棕發少年的手。

  「你能不能帶我們出去?我知道怎麼救她了!」

  要說這第八師團作為一個技術團體基本算是春雨戰鬥力最弱的一個團,但卻是地位相當高的一個。不為別的,只因為這位鮮少露面的團長自幼時起就是著名的天才,雖然是名門世家的大少爺,卻似乎總是對一些微生物感興趣。再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這位少爺就直接登上宇宙再也沒回過地球,進入春雨之後一直閉關修煉做出不少珍貴的東西,帶來的利潤也相當可觀。

  比如被稱為「轉生鄉」的某種白色粉末,又比如這個暫時被命名為「醋海」的病毒。

  「團長,元老們下令讓您趕快撤離地球,這裡太危險了。」

  看到街道上聚集的病毒感染者越來越多,第八師團的團員慌張地推開破舊的房門,身穿白大褂的青年還在認真地晃著手裡的試劑瓶,聽到手下的話,他點點頭應了聲。

  「我收拾一下。」

  「您請儘快……」

  「這可不行呢宮田團長。」

  似曾相識的聲音突兀地在門口響起,宮田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紅發少年舉著夜兔特製的長傘一下劈中先前那名護衛兵,隨即將傘扛在肩上看向他,依舊維持著眯眼的表情,唇角微微揚起。

  「好不容易找到名正言順殺掉你的理由,讓你回去了豈不是又要白費了。」

  「你在說什……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宮田推了推眼鏡,一時還不能理解神威的意思,卻清楚地看到少年唇角越發詭異的弧度,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神威卻只是環顧了下周圍的環境。

  「這可真是……雖然上頭只是讓確認一下病毒是怎麼洩露的,但是如果我殺了之後再去說是宮田團長為了祭奠死去的初戀情人而故意洩露出去的,想必就能說得通了吧?」

  向來討厭繁瑣事情的夜兔難得思考了一把,雖然依舊拐彎抹角心思詭異,說出的話卻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宮田急忙警惕起來,一邊再度後退了些一邊伸手擦了擦額際的冷汗。

  「你不能這麼做!你妹妹……」

  「啪」

  臨時搭建的試驗台被一掌拍開,試劑瓶相繼滾落髮出嘩啦啦的聲響,神威維持著微笑的表情,一直眯起的眼睛霍地睜開,蔚藍的眸子閃過一抹陰鷙,下一刻便霍地朝他攻過去,毫無戰鬥力的宮田嚇得捂住腦袋四處逃竄,房門外卻忽然響起少女尖叫的嗓音。

  「不要殺他!」

  神威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遲緩了下,得救了的宮田松了口氣,看到唯唯氣喘吁吁地朝自己奔過來,他慌忙站起來想要表示感謝,少女卻忽然伸出手大力甩了他一巴掌。

  「混蛋!你果然和小時候一樣混蛋!」

  記起來了,為什麼小時候的她不喜歡這人接近姐姐。

  不是因為單純的貧富差距,而是那時年幼的她親眼目睹了那位世家少爺用毒藥把一個流浪漢活活折磨死的場景。

  那個人的血是冷的,比夜兔還要狠毒的血。


第四五訓

  再醜的公公也是要見兒媳的。

  人活著總是很矛盾。

  為了生存而必須要吃東西,為了生存又不能亂吃東西。常言道病從口入,其實多半是說飲食才是一切病症的源頭,而這個病毒之所以叫「醋海」正是因為它是通過食用醋引發的。

  「其實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往食用醋里加了一點自己配置的藥劑……我真的只是小小的實驗了下,不知道它為什麼會擴散出去……」

  宮田一邊說一邊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他從小就順風順水沒受過什麼委屈,剛才被唯唯打的那一巴掌讓他半邊臉腫了很高,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聲音也像是含在嘴裡無法完整發出來,唯唯卻只是毫不猶豫地瞪了他一眼。

  「廢話少說,你有沒有辦法治!」

  「……我試試。」一瞬間把眼前的唯唯與記憶中總是趕他走的小女孩重疊,他收回手默默地轉過身去,隨即這才想起……「啊,我的試驗台……」

  聞言,唯唯轉過頭看向始作俑者,後者只是雙手環胸依靠在門邊,似乎完全不打算理會眼前的場景,就好像此刻正在生死邊緣搏鬥的少女只是素不相識的人,唯唯心理莫名覺得堵得慌。

  她見過神威作為溫柔兄長時的樣子。

  那時她剛從夜王那裡得到新工作,像平常一樣在外面到處亂逛尋找用得到的藥草,無意中走到一片花叢便忍不住停下腳步。

  說花叢並不算準確,因為夜兔常年不見光的氣候,花在這裡是很稀少的物種,不過也有一些同紅雨一樣在陰天才能綻放的花朵。它們的花瓣像鮮血一樣紅,葉子是沉悶的黑色,看起來竟和這片星球的色調保持一致了。

  唯唯發現的花叢就是一小片這樣的花聚集起來的地方,那時她正在找東西裝飾自己的房間,看到這樣豔麗的花朵頓時眼前一亮,急忙抬腳朝那裡奔過去,前方卻忽然傳來小女孩軟軟的聲音。

  「哥哥,這個花真好看,帶回去給媽媽看看好不好?」

  是那個叫神樂的女孩。

  說也奇怪,唯唯在夜兔待了這麼久,雖然遇見的人不少,卻鮮少看到夜兔的女孩子,那時她以為夜兔族的女孩子都不愛出門並不以為意,直到前不久阿伏兔告訴她真相。

  「夜兔族強者為尊,弱者是沒有活下去的權利的,女孩子不夠強大的,要麼就被淘汰,要麼就是在爭鬥中死了吧。」

  就是這樣一個星球,唯唯和神樂都算是例外的,畢竟那時的神樂連看到血都會有些惶然,更別說要在那種環境中生存下來了。

  可她偏活下來了,唯唯想,其實和神威的保護脫不了關係吧。

  「別碰!」

  看到妹妹伸出手就要去摘花,神威急忙伸手把她扯到一邊,一腳踩在那朵豔麗的花朵上,原本靜止的花朵卻忽然疑似脹開了些,不一會兒便吐出幾塊骨頭來,神樂一下尖叫起來,遠處的唯唯也嚇得臉色慘白。

  這個星球果然好可怕。

  「那是什麼?」

  神樂一臉茫然地抬起頭看向神威,後者兀自眯起眼盯著周圍還鼓起的花朵們,被他踩死的那朵在吐出骨頭之後詭異地收縮再收縮,竟然變得巴掌一般大小,精緻又豔麗,看起來竟別有一番風味,神樂的雙眼頓時晶亮。

  「好漂亮!」

  女孩子總是容易被美麗的外表吸引,看不到背後隱藏的危險,唯唯眼尖地看到看到他們背後的一朵花似乎動了下,下意識地叫出聲,神威立即回過頭。距離太遠他似乎並沒看到她,倒是看到了那朵花的異狀,立即抱起妹妹接連幾步跳躍離開了花叢。原本蠢蠢欲動的花朵因為感應不到人的存在又安靜下來,不知死活的小丫頭卻忽然扯了扯兄長的辮子。

  「哥哥,那個花會動哎,真好玩!」

  「回家了。」似乎不打算和妹妹解釋太多,神威頭也不回地抬腳離開詭異的花叢,神樂掙扎著落腳在地,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回過頭。

  「真好看……好想讓媽媽也看一看啊。」

  「……」

  「哥哥,我們帶一朵回去吧,就一朵!」

  「那花會吃人的。」許是心裡也有著和妹妹同樣的想法,他的聲音略微有些遲疑。

  「沒關係的,哥哥可以保護我嘛!」神樂抬起頭俏皮地笑了笑,身為她這股自信源頭的少年無奈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腦門,隨即走回那片花叢。

  那花雖然吃人戰鬥力卻並不強,那時還是男孩的神威已經能很快打倒一片,小女孩興致勃勃地奔過來采了好幾朵,一邊不忘讚美兄長。

  「就知道哥哥最棒啦!」

  紅發男孩忍不住輕嗤了聲。

  「一直這樣,等有一天我離開了,你要怎麼辦?」

  「唔,那我去把哥哥找回來!」

  年幼時的話總是帶著幾分懵懂,無知的女童一邊遙想未來一邊說著不成熟的誓言,沒有人知道當時的兩人說話時到底用了幾分真心,然後時光匆匆,戲言成為了現實,童年的稚語也變成了最疼痛的束縛。

  「哥哥……」

  昏迷中的神樂輕哼了聲,守在床邊的幾個人急忙湊過去緊張的看著她,聽到女孩「哥哥你要去哪裡」的哭腔,眾人忍不住齊刷刷將視線轉向神威,後者依舊雙手環胸維持著眯起眼的模樣,嘴角的弧度卻悄悄下垂了幾分。

  「真無聊。」

  丟下這句冷冰冰的話,他看也不看神樂一眼便轉過身離開房間,屋裡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唯唯霍地站起來跟了上去。

  「神威!」

  她沖著他的背影大喊起來,神威卻連停頓都沒有,她這才想起這人走路的時候是從不回頭的。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不需要回首過去,只要不斷朝前看就好,她的聲音不自覺就哽了下來。

  夕陽西下的江戶街道,因為病毒擴散而人煙稀少,紅發少年撐傘行走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拉得很長。她看過無數次神威的背影,卻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影子,以前總覺得神威的背影充滿了中二又熱血的味道,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腦袋被燒壞了的戰鬥狂,可現在才發現這人的影子其實也和地球上每一個人一樣寂寞,隱隱竟透著決絕的意味。

  唯唯眨了眨眼,忽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隨即不發一言悶頭朝神威沖過去,直到腦袋撞到少年的後背發出沉悶的聲響,她吸了吸鼻子,趕在神威發火以前伸手環住他,聲音也悶悶的。

  「神樂不會死的。」

  「我看起來像是在擔心這個?」神威嘲諷地笑了笑,隨即朝後伸出手把她扯開,唯唯又迅速黏了上去,這次抱的更緊了。

  「小時候有一次我發高燒,媽媽總是睡不好,每隔幾分鐘就起來一次摸摸我的頭,我以為她是看我燒退了沒,可是當她生病快死的時候我才明白,她是害怕我會突然死掉。那樣頻繁的醒過來只是不想我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沒有了,害怕我死的時候孤孤單單的……」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氣勢也難得溫順,因為知道這些話可能會惹惱神威,她很小心地把聲音埋在他的後背,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清楚了沒,只感覺到她抱住的身體微微一動,然後冷笑出聲。

  「為什麼說這些?」

  「生命雖然很脆弱,人心卻是很堅強的東西……」她緩緩搖了搖頭,手臂再度收緊了些,「神樂她比你想像得要堅強得多。」

  神威沒有再說話,只挪開傘抬起頭看了一眼被夕陽暈染成一片豔麗的天空。他第一次正視那個名為太陽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它到底有什麼魅力讓那些看起來弱得要死的人如此堅強又堅定地活著,卻已經隱隱能感覺到廚娘如此執著於它的原因。

  「很漂亮不是嗎?」而身後的這人從小就對一些好看的東西缺乏抗拒力。

  「那個不是重點啦!」

  被他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唯唯有些惱怒地跺了跺腳,隨即鬆開手越過他朝前方的海岸走過去,蹲在海岸邊拿起一根樹枝無聊地在地上畫起來。

  一個包子版的神威,和那些年她寫給他的信落款如出一轍,他不由輕揚起唇角,卻看到她又畫了另外一隻小一點的,不是長辮子,而是耳朵上多了兩個圈,小包子撅起嘴哭得梨花帶雨,大包子卻是扛著包裹邁著小短腿頭也不回……

  「……你很想死嗎?」

  神威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似乎並不如他說的那般生氣,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完全可以不受那些過去影響,即使先前血緣上的妹妹叫出那個熟悉的字眼時讓他的心情突然變得煩躁,他也絲毫沒有回頭的打算。

  家族這種無聊的東西,通通丟掉不就好了。

  雖然這樣想,他看著那個小人畫的表情卻有些怪異,不知道他想法的唯唯丟下手裡的樹枝站起來,忿忿地朝大包子踩了下去,一邊踩一邊憤憤出聲。

  「就因為總是有這樣的哥哥姐姐,做妹妹的才總是會流眼淚,家族親情什麼的才不要了,人只要一個人活下去不就很好了嗎!」

  她看起來比差點死了妹妹的他要激動得多,也許是想起自己無緣的姐姐,也許是那個叫做麻衣子的女人,又也許是更早以前就丟下孩子離開的母親,她的聲音慢慢變得哽咽,卻終是沒能掉下眼淚,只有些嘲諷地仰起頭笑了起來。

  「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嫉妒他還有個一直在惦記他的妹妹,雖然和父親互相仇視但終歸血緣至親還活著,而她卻只能一遍一遍在夢裡思念著那些拋棄她的人們。

  被拋棄的滋味並不好受,她想,她嫉妒神威,多半是因為他是那個選擇拋棄的人。

  「是麼……」

  神威眯起眼輕哼了聲,很多時候即使唯唯不說他也明白她那些古怪的思緒,也沒有繼續討論的興趣,只蹲下來拿起唯唯丟下的樹枝在地上胡亂劃了幾下,隨即站起來把樹枝丟進大海,隨即轉過身一掌拍在唯唯腦門。

  「你說的對,她不是那麼輕易就會死掉的人。」

  什麼呀,剛才還一副巴不得人早點死的樣子。

  無端被揍了的廚娘伸手揉揉腦袋,看到神威撐著傘離開,她一邊暗自碎碎念一邊不經意地朝地上的小包子看了一眼,這一看可又驚奇了。

  那個哭臉小包子臉上的表情只是多填了幾筆,就變成了另一幅模樣,雖然依舊是滿臉淚水,看起來竟然像是喜極而泣一般,唯唯急忙拔腿去追趕神威。

  「老實交代,呆毛威你是不是偷偷學我畫畫了!」

  前方的少年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那種東西還需要費腦筋去學的也只有你而已。」

  剛被感動一些的廚娘忍不住跳腳,隨即再度埋頭朝他沖了過去,這一次卻被躲過了。夕陽落盡,夜幕悄悄降臨,神威收起傘悠哉地走在前面,唯唯不甘心地跑在後面,間或夾雜著神威戲謔的聲音和唯唯惱羞的低吼,給死氣沉沉的街道帶來些許生機,而某個頭頂已經毫無生機的夜兔則是直接傻在海岸邊。

  聽說神樂病危才趕緊回到地球的……難道說病危的是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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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訓

  據說女孩子並不是那麼喜愛煙花,重要的是陪她看煙花的人。

  唯唯不記得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了。

  她和神威從海岸邊回來的時候宮田已經不見了蹤影,她推開門只看到一室的混亂和昏迷倒地的幾人,不由嚇了一跳。

  「怎麼了?」

  她急忙蹲下來拎起距離最近的銀時,後者茫然地搖了搖昏沉的腦袋,看了唯唯一眼,隨即驀地瞪大眼推開她看向床上,原本躺在床上的神樂也不見了,他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可惡!」

  他伸手握拳重重地捶在地面上,這一下把新八和總悟也給弄醒了,兩人反應過來之後臉色也很難看,唯唯皺起眉,這才聞出空氣裡尚未散去的迷藥的味道。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神樂呢?」

  雖然這樣說著,但她也料想到一定是春雨做的,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神威,後者依舊是眯起眼,唇角的笑意卻已經所剩無幾,看那樣子似乎是對此也不知情,似乎是春雨有意瞞著他派人下來的,她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你……」

  「被那群傢伙帶走了,我只看到一群穿黑色衣服的……」銀時咬牙切齒的聲音。

  是護衛部隊的第十師團。

  好在不是暗殺部隊的第二師團,不然躺在這裡的幾個人都不會再醒過來了。

  唯唯對春雨的瞭解其實並不多,僅有的一些相關資料還是從阿伏兔那裡得來的,大抵都是和其餘師團打交道的時候,好心的副團長認真地向唯唯說起過這個春雨的監控者。

  據說但凡被認為影響了春雨利益的成員將會立即遭到這個集團的抹殺,可以說第二師團是整個春雨的紀律,同時也是它神秘的地方。

  就是說,雖然春雨對神威起了一絲懷疑,卻還沒有到要消滅的地步,只是為什麼他們把神樂也帶走了?

  「那個是春雨……」她開口正要朝眼前混亂中的幾人解釋,門口忽然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

  「那個……請問這裡有一個叫神樂的姑娘嗎?」

  接下來的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原本沉默不語的神威在那人正式露面之前就霍地轉身朝他襲擊過去,對方不及防地被他踹了一腳,隨即拿起傘撐在地上,伸出一手抹了抹臉上的血漬,看著神威的臉色有些複雜,說出的話卻依舊是那副不痛不癢的味道。

  「這可真是……不顧妹妹的死活也要和自己的爹拼個你死我活的傢伙……」

  神威沒有說話,似乎父親這樣的指責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只伸出手擺出備戰姿勢,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眼神也是久違了的興奮,然後迅速進入下一輪攻擊。做父親的雖然只剩下一隻手臂卻也絲毫不落下風,回擊的速度相當迅速,唯唯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只好在後面急得跳腳。

  「不要在我家打架!」

  已經打紅了眼的夜兔自然沒功夫理會她,廚娘想起生死未卜的神樂,忍不住氣紅了眼。

  「現在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嗎!神樂她不見了啊!」

  最後一句似乎終於引起星海坊主的注意,他的動作微微遲疑了下,只這一下便給了神威可乘之機,紅發少年一拳正中他胸前,他立即捂住胸口往後倒退幾步,低頭猛咳了幾下,血也跟著噴出。眼看神威似乎還想繼續動作,唯唯硬著頭皮沖過去伸手擋在受傷的人跟前,緊閉著眼,分明看不到神威的樣子,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似乎要吃了她一般的目光,她的額頭頓時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不許你再在我家殺人!」

  話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這裡難道不是該喊著「他是你爸爸啊」或者「先救神樂要緊」之類符合情景與她狗血屬性的臺詞嗎?怎麼話一出口就變成了這股中二又腦殘的話,更可怕的是神威居然真的停下了動作!

  「如果我說拒絕呢?」他眯起眼看著唯唯似乎都快急哭了的表情,唇角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斂去,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不知所覺的廚娘瞪了瞪眼露出一副壯士斷腕一般的表情,說出的話卻讓不遠處的吐槽帝眼鏡男有股吐槽無力的憂鬱感。

  「……那你以後只能吃到菠菜餡的包子!」

  神威立即露出嫌惡的表情。

  「我討厭那個綠油油的東西。」

  「知道你討厭才這麼說的!」唯唯咬牙切齒地加重了語氣,聲音裡不自覺多了些埋怨的味道,「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就又變樣了……不是說了不讓神樂出事的嗎……這是要哪樣啊……」

  神威緩緩睜開眼。

  他想說他並沒有說過不讓神樂出事的話,話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在說,他只是偶爾回應了下而已,至於那個血緣上的妹妹該是怎麼樣或者將會怎麼樣,本來不該在他的關心範圍。他現在只是想殺了某個總是不合時宜地跳出來露出一副為人父的噁心模樣的人,可廚娘的表情卻更加詭異,原本壯士斷腕的模樣透出毫不掩飾的焦急,聲音幾乎都有些哽咽了。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你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明明有的人只能在夢裡哭著思念親人,這些血緣至親都還在的人為什麼要對彼此這麼冷血,她甚至覺得神威對一個陌生人都要比神樂好,而那並不是什麼深仇大恨造就的結果,只是這人從不回頭的既定屬性使然。她不想做什麼重大的事情,只是想讓自己喜歡的人找回屬於他的那份溫暖,為什麼事情總是不能如她所願?

  她一激動起來說話總是只說一半,但神威就是能明白她在想什麼。廚娘這樣的行為比他令人生厭的父親更讓他煩躁,他睜開眼,好看的藍眸清晰地映出唯唯發抖的樣子,隨即伸手抹去嘴角因為先前的戰鬥流出的血跡。

  「……無聊。」

  丟下這句話,他轉過身迅速躍出幾步離開眾人眼前,這才回過神的唯唯不合時宜地被自己突來的瑪麗蘇屬性雷了一把,卻還是忍不住松了口氣,伸手擦了把額頭的汗,轉過頭遞給身後的星海坊主一顆藥丸,後者站直身,似乎對這點傷勢並不以為意,也不接她的藥丸,只驀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剛才說神樂怎麼了?她在哪?」

  「被春雨帶走了……」唯唯一邊說一邊想掙開他的手,餘光瞥見前來尋找神威的阿伏兔正朝這裡走過來,她迅速朝他奔過去。

  「大叔你來得正好!」

  「嚇!大嬸兒你臉色好白!」

  星從阿伏兔背後冒出頭,一臉擔憂地叫出聲,唯唯卻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臉便走到阿伏兔跟前。

  「你可看到第十師團的飛船了?」

  阿伏兔頗有些驚奇。

  「我正想找團長說這事,上頭說剛知道團長的妹妹和這個病毒有關,所以把任務移交到第十師團了,命令我們趕緊啟程回去。」

  唯唯頓時變了臉色。

  ******

  真尋是被山下傳來的喧鬧聲吵醒的,確切的說是自然醒來之後剛好聽到了那股熱鬧的聲音。

  她被高杉帶到鄉下這個宅邸已經兩天了,雖然最初也曾思考過這人到底有什麼打算,偶爾也想過見回組堆積的事務怎麼辦,卻不知為何沒想過要離開,也更沒想去找高杉詢問,於是雖然有些奇怪,但她就這麼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其實並不是很奇怪,她想,這裡很讓她安心,她這輩子幾乎從沒睡這麼安穩過。

  大概是因為很多次在別人睡夢中便奪走了他們的性命,她總是擔心有一天自己睡過去之後便不再能醒過來而習慣淺眠,雖然那是她這種人的宿命。

  「殺手不殺人就只有等著被人殺。」

  那個叫做朧的同期雖然和骸一樣很早就鋒芒畢露,卻怪異地有些多話,每每一看到什麼場景便有感而發說出一長串深奧的句子,總讓和他搭檔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她與他搭檔出任務。暗殺物件是一個暗自説明攘夷志士的幕府官員,一家老小大約十幾口,有個小孫女才三歲,正是剛能流利說話的時候,卻似乎並不懂得死亡的意義。夜晚跑到祖父的書房央求第二天帶她去祭典玩,做祖父的卻只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緊閉著的嘴角緩緩流出一縷黑色的血液,小女孩撅起嘴有些不滿。

  「爺爺睡覺還流口水……」

  殺人者的手瞬間抖了下,餘光瞥到搭檔舉起手裡劍正要行動,她心頭一慌,驀地抬手將他的武器打偏,手裡劍落在地面上發出咣當的聲響,引起小女孩的注意,頓時尖叫出聲。打草驚蛇的兩人迅速撤離了那座宅邸,原本的全滅任務也沒能達成,朧看著她,面罩遮蓋下唯露出的雙眼冰冷地看著她。

  「你做好死的覺悟了嗎?」

  她遲疑了下,以為他是在說破壞任務的事,於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對方卻緩緩搖了搖頭。

  「那條命是你留下的,我不會再動手,但是你記住,如果有一天那女孩來找你報仇,那是你自己殺了自己。」

  自己殺了自己麼……

  想起那日自己突如其來的偽善心理,真尋忍不住嘲諷地笑了笑,一手托腮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的風景。鄉下的空氣很好,糾纏了她幾乎一輩子的血腥味似乎也被阻隔在了山門外,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氣,似乎越發能理解為什麼這座山能養出松陽這樣的人。

  「等死了以後埋在這裡也不錯啊……」

  一時腦抽地自語出聲,紅鷹忽然怪叫著飛了進來,她轉過身,最近似乎一直心情良好的鬼兵隊隊長正拿著煙杆靠在門邊,看著她的眼神略有些戲謔的意味。

  「我可以給你留一塊風水墓地。」

  「不勞費心。」她的嘴角抽搐了下,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我的手機。」

  他挑眉,卻也沒刁難直接把東西遞到她手裡,看她低下頭流利地按著鍵,不知為何想起某個手機依賴者,心頭忽然有些不太愉悅。

  「說起來,山下好像很熱鬧的樣子……」她一邊說一邊處理著堆積的資訊。

  【秋山隊長是個寬厚的人,應該不會責怪我……】刪掉。

  【好吧,信女小姐好像不太高興我又對你見死不救,最近兩天不見人影,秋山小姐幫我……】刪。

  就這樣連續刪了十幾條,真尋有些失落地發現好像沒什麼重要資訊,一手剛按下最後一條,前方傳來高杉低沉的聲音。

  「是祭奠,這附近的豐收祭,有興趣的話可以讓木下帶你去看看。」

  「不用了……」她反射般地應了聲,隨即驀地頓住,抬起頭看向高杉,「祭典……是有煙花和撈金魚的那個嗎?」

  高杉皺眉應了聲,她的眼眸瞬間變得晶亮。

  「要去!」


第四七訓

  金魚這種東西,要麼撐死要麼餓死。

  熱鬧對於如今的秋山真尋來說並不是陌生的詞彙。

  大概是因為佐佐木異三郎出身名門又在幕府官員中很有聲望,見回組偶爾也需要出席一些宴會之類的,信女那種性格顯然不適合出席那樣的場所,於是每次基本都是真尋全程陪同,這也是關於她與佐佐木的關係越發解釋不清的重要原因。

  不過對於真尋來說這並不是值得糾結的事情,在奈落的時候那些人就說過她是天生的演員,擅長並能完美地演繹出任何一個被需要的角色。真實存在過的人也好,虛構出來的人也罷,只要她願意去做,不管是面孔還是聲音都能真實地再現出來,即使是真的去扮演一個未來的佐佐木夫人也是一樣。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多數時候連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理解她的心思,她又不愛解釋,於是關於她於佐佐木的謠言更是甚囂塵上。

  「名門佐佐木家未來的夫人……」

  忽然記起這個說法的時候,高杉晉助正走在家鄉祭典的正中央,看到真尋終於肯換掉那套制服而穿上了一件淡藍色的浴衣,一直隨身攜帶的劍也因為不想破壞了氣氛而沒帶上,黑色長髮柔順地垂在後背,他下意識地眯起眼。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他,她兀自四處觀望著,黑眸裡映出那些只在松陽的敘述中出現過的事物,她的唇角不自覺上揚起來。

  為了扮演佐佐木的賢內助時接受了不少訓練,她走路的時候也是十分慢條斯理,比起面無表情訓練有素的殺手,此刻的她更像是溜出來看熱鬧的貴族小姐,遠遠看到心念已久的撈金魚攤子,她的眼神一亮,急忙抬腳奔了過去。

  「這位小姐,一百元一張網。」

  自詡眼光犀利的店家一看她就覺得是出門來體驗生活的大家小姐,急忙拿起一把網遞給真尋,她遲疑了下,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束,這才想起一件挺重要的事。

  「額……」

  她想起因為要穿和服而把東西都丟到那個宅子裡了,而且她之前從組裡出來的時候本就沒帶多少錢出門,這幾天一直沒有需要用錢的時候,她倒是把這茬給忘記了。

  一張紙幣忽然出現在她和那把網中間,她抬起頭,造成她今日窘狀的男人正一臉戲謔地看著她。

  「那位精英閣下就是這樣苛待他未來夫人的?」

  真尋明顯怔了下,眼神微微一閃,隨即自顧奪下錢遞給老闆接過網兜,躍躍欲試地看著水池裡的金魚,一邊卻不忘出聲嘲諷。

  「看不出你也會對那些八卦感興趣……很多事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

  「事實就是如此吧?」高杉輕哼了聲,攤販老闆似乎認出他來,正猶豫著想要說不收錢了,他揮了揮手,老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真尋,隨即識時務地摸了摸鼻子轉身到一旁去招呼別的顧客了。

  「什麼事實?」

  一會兒工夫已經消耗了三隻網的女人抬起頭,因為一直沒有成功而有些不甘心,臉頰不自覺鼓起,高杉拿起煙杆輕吸了一口。

  「佐佐木對你很瞭解也很維護,那傢伙不是那麼善心的人。」

  「哈,這你倒是說對了。」再一次失誤的女人固執地開始新一輪挑戰,一邊心有旁騖地數落起神經兮兮的上司,「其實他編出那套藉口本來是想捉弄信女的,不過她當然不肯了……每次他們一有分歧倒楣的都是我就是了。」

  她欠了信女太大的人情,而佐佐木也並不是真的一定要信女變成那樣,只好她上陣了,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扮演那樣的角色,對她來說那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內容,當然沒別的心思,只是偶爾也忍不住想吐槽佐佐木那人太懂得善用資源了。

  「你看起來很喜歡這份工作。」高杉眯起眼,想起她先前一直固執地穿著那套制服,如果不是因為木下一直說祭典要穿浴衣才有味道,估計她還是會那樣走出來。

  「……算是吧。」

  想起無緣的那份辭職報告,真尋的動作頓了下,有些殘念地看著手裡最後一張完整的網,隨即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高杉,眼神似乎摻入近乎求助的光芒,高杉怪異地挑眉。

  「讓我來?」

  她圓睜著眼眸一臉認真地點頭。

  高杉愣了下,視線從她的臉上轉移到她手裡的網,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他的臉色忽然暗了幾分,在祭典昏黃的燈光下隱隱透出幾分曖昧不明的色彩,倒讓真尋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一時衝動對這人開口了,剛想收回手,高杉卻忽然伸手把網接了過去。

  「你……」她欲言又止,看到高杉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池金魚,似乎真的在思考該撈哪一條,她不自覺眨了眨眼,想起久遠以前松陽說起過的那些事情。

  「銀時最喜歡射擊類的遊戲,每次祭典都要花很長時間去玩彈珠什麼的,小太郎就是到處都湊熱鬧,他長得很清秀啊,銀時騙他扮成女孩子到處騙吃騙喝……晉助算是最讓我省心的了,基本上給他一隻網他可以在撈金魚的攤位前面待上一兩個小時……」

  後來老闆都怕了他了,幾乎都想退錢讓他走人,不過好在高杉大少爺感興趣的也並不是那些魚,只是單純地喜歡這種運籌帷幄又不需要耗費什麼力氣的遊戲,被他撈上來的金魚又都放回去了。

  臨了老闆送他三條小魚,銀白色那只眼睛鬥大,真的就應了那個討人厭的同窗整日死魚眼的模樣,黑色那只是個傻魚,每次只要有吃的東西就率先遊過去搶,最後一條是個金色的怪傢伙,一直靜靜地窩在魚缸的角落看著另外兩隻游來遊去,有魚食丟進來也不知道去吃……於是沒幾天黑色的撐死了,金色的餓死了,唯有白色那條繼續悠然自得地在裡面游來遊去好不快活的模樣,然後莫名中槍的銀時迅速被桂小太郎指責沒良心。

  「同伴死了你居然還活的那麼快活,喪失!」

  「誰知道啊,管我屁事!」銀髮天然卷的少年懶洋洋地摳了摳鼻,一邊習慣性地翻白眼,然後黑髮少年又再一次跳起來了。

  「還說和你無關!你看看那死魚眼!那德行!這條魚肯定是你的前世投胎來的!」一邊說一邊拉著高杉求共鳴,「高杉你說,是不是很像銀時?」

  彼時少年正對著只剩一條魚的魚缸兀自陷入沉思,沒興趣摻合他們的爭吵,疑似傲慢的模樣把爭吵中的兩人都惹毛了,於是新一輪的攻擊又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直到松陽聞聲趕過來制止了弟子們的爭吵。

  再後來白色那只魚也壽終正寢,少年心底卻落下了毛病,從此再遇到祭典也不去撈金魚了。

  記憶本來如此遙遠,忽然又清晰起來,當年只莫名有種輸給了銀時的錯覺才不再喜歡這個遊戲,但其實如今想來,也許那時起就已經在預示他們三人將會走向不同的道路了吧。

  「真的是一隻網撈到底啊……」

  看到自己身邊的魚缸不一會兒便多出十幾條小魚,真尋下意識地感慨出聲,高杉的手打了個頓,抬起來,紙制的網已經破了個窟窿,真尋忽然有些尷尬。

  「啊,抱歉……」

  「不用在意。」高杉忽然開口,聲音幾乎都堪稱溫柔了,真尋看到男人的側臉在若隱若現的燈光下越發顯得曖昧且深邃,心頭莫名一慌,她急忙伸手捂住心口,隨即低下頭把魚缸端起來都倒回水池裡。

  高杉沉默地看著她的動作,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少年時那個自己,不同的是那時他只是單純因為興趣才做這樣的事情,而眼下這女人……

  「烏鴉對魚的同情心麼……」

  他幾乎一開口就想惹她生氣的味道,她的臉色果然難看了幾分,隨即不發一言地擱下魚缸起身往回走,身後傳來男人明顯不想讓她好過的聲音。

  「不是還有煙花沒看?」

  「沒興趣了。」她頭也沒回地揮了揮手,抬腳正要離開,餘光卻瞥見背後的天空忽然大亮,邁開的腳步僵在當場,她遲疑地轉過身,大片燦爛的流光瞬間映入眼簾,幾乎要炫花了她的眼,她卻不捨得伸手去遮掩視線。

  「那種一瞬間炸開的感覺最棒了,總有種誘人說出所有心裡話的衝動。好像在煙花之下就會變得特別勇敢,心底最害怕被人發現的秘密也想要找個人分享,所以很多人喜歡在煙花下表白呀。」

  松陽的話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翻騰出腦海,看到高杉正和她一樣沉默地仰望著那片五彩流光,她下意識地張開嘴說了句什麼,分明在一片喧鬧中不該被捕捉到的分貝,前方的高杉卻還是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你說什麼?」

  「……沒有。」

  她極為緩慢地搖了搖頭,忽然覺得有些乏力,放在手包裡的手機卻忽然震動起來,她低下頭拿起手機,來自陌生人的郵件,附件正是剛才她對著高杉的背影說話的場景,她的手微微抖了下,按下閱讀鍵,躍出的文字讓她頓時一僵。

  【虛假的自由好像讓你樂不思蜀,快要忘記自己是什麼東西了?】

  「啪」

  手機掉落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高杉回過頭,真尋正雙手環住手臂一臉驚恐地看著地上那抹亮光,身體也微微發抖。他不由挑眉,彎腰正要撿起手機,女人卻忽然發了瘋一般抬腳踩下去,沒幾下便踩了個粉碎。

  「你……」

  「我該回去了。」她似乎已經冷靜起來了,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開口,「下次再見面如果我還是殺不了你,你就殺了我吧。」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高杉不自覺皺起眉,這女人是不是突然又被什麼附體了?

  「我當然知道。」真尋伸手貼在臉側微微用力,扯下那層薄薄的面具之後露出的又是一張完全不同的臉,注意到高杉的表情變了下,她嘲諷地笑了笑,「你又知道哪一個是真正的我?」

  這些年的逃避和內心掙扎讓她心力憔悴,連她自己都快不記得自己的真實模樣,眼前這個人又知道她什麼?

  只不過是……固執地掙扎在自由邊緣的烏鴉罷了。


第四八訓

  有時候娘家親戚太多了也不好。

  團長和夫人這次回來之後不太對勁,第七師團的夜兔們又一次陷入人人自危的困境。

  雖然神威和唯唯的戰鬥力天差地別,但是天知道這兩人在整團的地位差不多是一樣的,得罪了團長說不定就被失手宰了,得罪了廚娘也許就要接連幾天沒東西吃,也因此每次這兩人有什麼矛盾的時候,手下們都會不約而同地和星一起保持觀望態度。

  不過這樣所謂的矛盾後來也通常都有驚無險,有了豐富經驗的夜兔們也不著急了,並且在受jump洗腦最近越發精分的星影響開起了不小的賭局。賭注內容不外乎是誰先低頭甚至這次會分居幾天之類的事情,雖然多數時候夜兔們都認為神威不可能會低頭,卻也會有兩個膽大的人支持廚娘,所以像這次這種一面倒的情況著實罕見。

  「你們對大嬸兒這麼沒信心啊?」

  看到神威的標誌前那一大摞賭注,星默默地為廚娘鞠了一把同情的汗水,不過他自己心底隱隱也有些察覺到了,這次唯唯是真的把神威惹毛了。

  「沒辦法啊,包子夫人這次死定啦!」角落裡一個夜兔小聲道,「夜兔的女人就算和丈夫吵架也不許去娘家尋求幫助的……」

  「就是,像我跟我婆娘每次都是打個幾天幾夜,等她沒力氣了自然就和好啦,嘿嘿床頭打架床尾和嘛!」

  「你小子就是愛吹牛!打到最後沒力氣的是你吧!」

  「瞎說什麼呢,那婆娘雖然力氣大了點但也不是我的對手啊!」

  ……

  看到夜兔們迅速同菜市場賣菜的一般吵了起來,星一臉黑線地把賭注掃進包裡,抱著它走出船艙,剛走出門就忽然被人攬過脖子,他艱難地轉過頭,騰出一手揉了揉鼻子。

  「大叔,你幹嘛?」

  「見者有份嘛少年,你看,你這賭局不是拜我們所賜麼?」銀髮卷毛的男人一臉志得意滿,星翻了個白眼。

  「你還有自知之明啊!說起來你們不是號稱是來救人的嗎?我看救人是假,把這裡搞得烏煙瘴氣才是真目的吧!」

  「別這麼說,救人和賺錢一點也不衝突好嗎!再說救出神樂之後我得幫她療養啊,這也是要錢的吧……」

  「起開啊,別靠那麼近臭死了……」

  星苦逼臉使勁推了銀時一把,暗自嘀咕著唯唯怎麼總是愛把一些不明生物往飛船上帶,身後忽然傳來少女聽起來既矯情又煽情的聲音。

  「大哥!」

  銀時不自覺抖了下,鬆開手轉過頭,廚娘正笑容滿面地朝他跑過來,他的額頭瞬間掛滿一排黑線。

  說起來,到底是誰出的這鬼主意啊。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那天唯唯聽到阿伏兔說春雨的領導召集第七師團趕快回歸,立即就開始擔心起神樂是不是被他們帶去做試驗品之類的事情,滿腦子都想著要去救人,但是又擔心神威那個死彆扭不會有什麼動作,於是她大腦飛速運轉了之後便做了一個勇敢的決定……

  「夫人,這幾位是?」

  看到唯唯領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過來,負責把守飛船入口的夜兔還以為她被挾持了,立即進入警備狀態,唯唯卻急忙湊過來伸手擋在眾人跟前。

  「等下!雖然他們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其實是我的……我的……啊對!我的娘家人!」

  說完她就再一次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這都哪跟哪兒呢就娘家人了……不過好像確實沒有別的理由可解釋啊……

  「……您娘家很多人嗎?」守衛的手抖了下,視線掃過她身後那一排,摳鼻的摳鼻,吹泡泡的吹泡泡,禿頭的禿頭……咦,那把傘?

  「沒有很多啊,這是哥哥,這是弟弟,這個是老爹,這是寵物,這個……」

  她依次指著銀時,沖田,星海坊主和後來趕來湊熱鬧的定春,手放在新八的時候停頓了下,隨即又豁然開朗。

  「是眼鏡和眼鏡架!」

  「誰是眼鏡架啊喂!」

  從她停頓開始就有不詳預感的新八少年毫不猶豫地吐槽出聲,可怕的是那名夜兔居然也毫無疑慮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喂!這個宇宙上有常識的種族都死光了嗎!

  吐槽帝深深地憂鬱了,不過對於眾人來說能成功地踏上去宇宙的飛船就沒什麼好計較的了,於是第七師團繼廚娘之後又接收了幾名地球人。

  說起來……地球人都是那麼奇怪的物種嗎?

  夜兔們當然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地球人即使放在宇宙中也都是怪物級別,他們的疑惑也沒有成功地傳遞到突來的地球人們耳中,不過夜兔們倒是感覺到了自家團長最近心情確實不太美麗,尤其是在看到已經絕頂的「岳父」之後。

  「他為什麼在這裡?」

  聽到浴室裡傳來神威似乎過於平靜的聲音,原本就有些心虛的廚娘頓時更加惶恐。雖說她大搖大擺地把人帶上來沒見神威有什麼反應,她自己也在銀時他們面前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沒問題,但一聽到神威的聲音還是忍不住怯場。

  她知道她現在所有能有的任性都是他縱容的結果,倘若哪天真的觸到他的底線,說不定她會比其餘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更慘……

  「都是順路的,就一起嘛。」

  為求寬恕,她難得諂媚地湊到浴室門口等著伺候這人出門。平日裡他洗澡的時候她都是要避嫌的,雖然她也曾想要求同等對待讓這人在自己洗澡的時候別留在房間,但神威壓根都不理睬她,只坐在床上拿著遙控器從第一頻道翻到最後一個頻道。

  沒錯,神威無聊之下也喜歡看電視,不過此君的愛好只是走馬觀花地看那些頻道飄來換去,因此遙控器的按鍵壞掉了好幾次,弄到最後唯唯都不好意思再讓駕駛艙的技術宅來修了,因為每次那些傢伙都用一種很驚奇的目光打探團長的閨房私密,大抵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play讓遙控器無辜躺槍,廚娘為此惱火不已。

  有沒有搞錯,要跪也是跪搓衣板啊!遙控器算個什麼!

  當然,以上都是題外話了,眼下廚娘必須要面對的是,如何讓心情不美麗的團長大人接受接下來的旅途要和那個禿頂老爹同行……基本上是不可能任務……吧?

  「順路?」

  伴隨著少年疑惑的聲音,浴室的門被霍地拉開了,剛沐浴過後的神威裹著浴巾探出頭,即使頭髮濕漉看起來一副慵懶的樣子,那雙蔚藍的眸子裡卻充滿風雨欲來的味道。

  「誰跟你說順路?」

  唯唯頓時露出被噎住的表情。

  「你不是要去找第八……」

  「沒有的事。」他隨意地擦了擦頭髮,順手把毛巾遞到她手裡,她習慣性地接過來,微踮起腳尖替他擦起來,一邊小心翼翼地探著口風。

  「……那我們這是要去哪?」

  「托你的福,我要去和上面那些老傢伙會合。」

  怎麼就成托她的福了……唯唯暗自碎碎念起來,拿著毛巾的手不經意地往下滑下來,觸及到一片溫熱的肌膚,她反射性地抽回手,隨即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到……「啊!你沒穿衣服!」

  她驀地尖叫出聲,丟下毛巾轉過身捂住臉,一邊往後揮了揮手。

  「快點穿上衣服啦!」

  「還沒洗。」神威無所謂地聳肩。

  其實夜兔們邋遢慣了,但神威幼年時和廚娘一起被她的潔癖養成了勤換衣服的習慣,分開之後一度不習慣很久不換衣服的生活,好不容易習慣了之後廚娘又跑來和他一起,於是新一輪的潔癖生活又開始了……

  之前幾天唯唯不在,他的髒衣服都沒人敢拿去洗,於是就這樣穿一件少一件。之前那件是最後一件了,雖然剛穿上,但是因為沾了老傢伙的血總讓他不爽,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去洗澡,才不管有沒有衣服換,要說的話……她這個樣子倒有些讓他意外。

  「又不是沒見過,在地球幾天突然又變得矯情了。」

  他眯起眼,唇角勾起的弧度總有種嘲諷的味道,讓剛有些愧疚沒能給他洗衣服的廚娘頓時跳腳。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別說得好像我和你有什麼似的!」她紅著臉解釋道,大概是前段時間看了不少電視劇,她也隱隱覺得她和神威這樣的關係有點奇葩,回到地球又見了不少情侶,廚娘遲來的少女心最近剛剛萌發。她自認自己還是屬於小清晰系列的,面對神威這樣的指責當然會感到不爽,卻不知這樣的反駁恰好踩中了某人怒氣的臨界點。

  「哦?」神威輕哼了聲,聽起來似乎是在尋求認證,唯唯一股腦地猛點頭,眼瞅著這人發上的水順著脖子緩緩滑落到胸前,然後溜進浴巾裡面朝引人遐想的地方而去,她驀地伸手捂住臉,從指縫間瞪大眸子看著他,欲蓋彌彰的模樣讓神威忽然笑了起來。

  「那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麼?」

  他眯起眼哼了聲,唯唯怔了下,隨即緩緩挪開手看向他,下一刻就被他一把推到浴室門上,她下意識地驚呼出聲,後背傳來冰涼的觸感,前方是神威越來越近的呼吸,她掙扎著想要脫離這尷尬的氣氛,他驀地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正對著他的視線。

  「你幹嗎?」她終於忍不住抬高了聲音,慌亂的視線捕捉到那雙蔚藍的眸子,澄澈透明像她曾經看過的玻璃球,但誰又知道這雙眼眸裡隱藏了多少思緒?

  她不知道,即使她自認為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她更瞭解神威,她依舊弄不懂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這會兒也是,到底話題是怎麼從前進路線轉移到他們的關係上的啊……

  「是我在問你。」似乎覺得她臉紅的樣子看起來還挺新鮮,神威戲謔地揚起唇角,唯唯再次吞了口口水,聽到少年疑似質問的聲音,「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他靠得太近,溫熱的呼吸伴隨著沐浴露的清香侵襲她的理智,聲音也是溫柔得不可思議,唯唯頓時有種自己大限將至的混亂預感,只好伸手拼命抓住浴室的門框,大腦一時腦抽之後想到一個回答,她立即抬起頭不假思索地吼了出來——「炮//友?」

  「彭!」

  門板倒塌的聲音,伴隨著眾人你推我搡的埋怨聲,唯唯霍地轉過頭去,閑來無事的地球幾人組正疊羅漢般趴在地面上,似乎是被唯唯那句話雷得不清,他們一時倒顧不得自己偷窺暴露的事,只見銀時首當其中一掌拍在星的腦門上怒喝起來:「你小子都教了她什麼?」

  「推卸責任可不行喲老闆,分明是你在來的路上問了她是不是團長的炮//友,還告訴她//□就是純潔的男女交往什麼的……」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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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訓

  男人在某種事情上都是無師自通的。

  經沖田這麼一說,即使唯唯還不知道那詞的意思也隱約察覺到有點不對勁,尤其一旁的吐槽帝眼鏡架此刻看著她的表情都幾乎稱得上同情了,她眨了眨眼,急忙推開神威想要去找銀時問個清楚,卻忽然被人攔腰扛了起來。

  「啊!你幹嘛!」她頓時尖叫出聲,被倒吊著的姿勢讓她的長髮都吹到前面遮住了視線,她看不到偷窺幾人組的臉,只能看到那幾雙鞋子很有自覺地排隊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曖昧不清地說著「今天的星星好大好圓」「宇宙上的月亮也那麼多啊」之類明顯扯淡的話,更詭異的是神威居然從頭到尾都沒說話……

  「喂……」她咽了口口水,小心地側過身試圖看看神威的表情,後者卻兀自一言不發扛著她來到床邊把她丟上去,重獲自由的廚娘立即連滾帶爬地滾到另一頭靠牆處,滿臉警惕地看著他。

  「那個……你誤會了!」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眼下先解釋顯然是最重要的,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裡暗自咒駡銀時。瞧見神威似乎對這句話毫無反應,還是眯起眼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上半身還維持暴露狀態,她莫名有些不安,抖著手把抱枕撈過來摟在懷裡,雙眼四處亂瞟試圖找出安全的逃生路線,神威終於大發慈悲地開口了。

  「慌什麼?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幫你完成願望罷了。」

  「啥?」廚娘不自覺停下動作,疑惑地看著神威,「你知道那個炮……知道那句是什麼意思?」

  「唔,知道。」神威好心情地伸手撫了撫下巴,「上次翻電視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我以為你是知道了才這麼說的。」

  「知道你個頭啦!」唯唯頓時有種自己接連被人當笨蛋刷的恥辱感,一個膽肥便把手裡的抱枕朝神威丟了過去,隨即曲起腿坐在床沿悶悶地撅起嘴,「說到底炮什麼友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啦,一起打麻將的朋友?」

  看那樣子好像連星都知道……這種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神威挑眉,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

  「也許就是你說的意思。」他坐在床沿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然後指著自己還在滴水的發,唯唯愣了下,轉過身從床頭櫃裡拿出一條幹毛巾和吹風機磨蹭著膝蓋湊過來,心底還是有些疑慮。

  「可是我不會打麻將啊……阿銀為什麼要這麼說?」她一邊說一邊把吹風機插好,以為神威突然扛她到床上只是想捉弄她一番,她一時忘記去分析沖田總悟的話,事實上,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會發現那個詞絕對不會是這麼和諧的意思,當然,這也從側面反映了唯唯懶得動腦的性格,這直接以及間接導致了她下一刻的悲劇。

  「因為我也騙了你。」

  神威輕哼了聲,被吹風機嗡嗡聲給遮蓋了,唯唯按下停止鈕湊過來正要問他說了什麼,手臂忽然被攥住了,她低叫了聲,下一刻便被迫坐在神威腿上,少女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呼吸很近,沐浴露的清香什麼的已經完全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姿勢……莫名地讓她想起剛來這裡的第一天晚上看到的那個宇宙愛情動作電影!

  就算再遲鈍的人也終於明白自己似乎一直搞錯了什麼,唯唯的臉再度爆紅,急忙把毛巾和吹風機都塞到神威懷裡,掙扎著想要逃開,紅發少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好看的藍眸清晰地映出她惱羞又無措的表情,他不由眯起眼。

  「我看電視上說那個詞是說有肉//體關係的朋友,所以就在想要不要幫你製造既定事實。」

  看到唯唯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也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他習慣性地揚起唇角,隨即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溫熱的觸感驚醒廚娘的理智,分明想要逃離的,身體卻癱軟無力,只能瞪大眼看著他。她覺得自己和眼前的人認識了快一輩子,卻始終搞不懂他的想法,不管是先前在浴室門口的調戲還是現在突如其來的親密,這一切都太反常了。

  溫熱的唇舌在她震驚的時候不知不覺挪開,轉移到臉頰,耳朵上細嫩的皮膚傳來被咬齧的觸感,她渾身一抖,條件反射地伸手抱住他,然後便聽到神威終於又恢復冷冽的聲音。

  「你知道嗎?同時張開嘴巴和眼睛看著男人,可以被視為一種邀請……」

  唯唯已經連臉紅的心思都沒有了,儘管在吉原生活了十年之久,但廚娘對於那些關起門來的男盜女娼完全不感興趣,再加上夜王在相當程度上對她很縱容,她對男女之事可以說是完全無知的,更別說做出這種近乎花花公子行為的人是神威……是神威啊!

  那個口口聲聲對女人和酒都沒興趣,不愛看八卦也不喜歡玩遊戲,除了戰鬥和吃飯之外只喜歡睡覺的神威,那個每天即使和她躺在一張床上零距離接觸也只會蓋棉被純聊天的神威啊!

  被一連串的突發情況弄得措手不及,唯唯兀自維持著石化的表情,一時也說不出話來,神威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

  「喂,回魂了。」

  「你……」終於找到聲音的廚娘遲疑地吐出一個字眼,看到神威正眯起眼看著她,唇角的微笑似乎摻雜了些許詭異又曖昧的因數,想到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她的大腦再度被雷劈了一下,忽然伸手捏住少年白皙的臉頰,使勁往外拉扯起來。

  「說!你是不是被什麼外星人入侵了!」

  神威明顯一愣,隨即伸出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

  「對你來說我本來就是外星人吧。」

  唯唯後知後覺地瞪大眼,嘴巴也跟著張開,看到神威再度挑眉,想起先前他說的話,她急忙捂住嘴閉上眼,一邊猛搖頭一邊從指縫裡咕噥著「沒有邀請你沒有邀請你」,神威習慣性地眯起眼,卻似乎已經沒興趣再去捉弄她,只伸手停在那只藍色的髮卡上,一邊似乎不經意地開口。

  「春雨每個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次總結大會,十二師團中除了第一和第二師團之外都不許缺席。」

  「哈?」

  唯唯鬆開手再度瞪大眼,看到神威的視線好像又集中到她的嘴上,她又捂了回去,滿腦子又在疑惑新的事情,一時倒沒注意自己還坐在這人腿上,只繼續從指縫裡悶悶出聲:「所以你現在是要去開這個什麼總結大會?」

  神威嘲諷地瞥了她一眼。

  「你的智商都丟在地球了麼?」趕在唯唯瞪眼之前伸手捂住她的眼,他俯身附耳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只說這麼多,那幾個傢伙想跟著去就讓他們低調點,這艘船上有上頭的眼線,一不小心他們都會完蛋。」

  因為被遮住視線,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這才發現神威的聲音雖然一直堪稱溫柔,語調裡卻自帶一股冷冽,像是在告訴她他只是無聊提醒一下,並沒有要出手幫忙的興趣,如果那些人全都死掉了也和他無關……即使那其中也包括他的妹妹。

  說完這句話,他便伸手把她抱下來放在地面上,像是先前的曖昧與升溫都只是一幕臨時起意的戲劇,劇終人散後男女主角便再無瓜葛,他走到櫃子前翻出一套之前唯唯惡趣味買來的套裝準備套上,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騙子。」她小聲咕噥,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樣的舉動有些厚顏,臉也悄悄紅了起來,卻還是側過臉在他後背蹭了蹭,「那些傢伙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們一定會救出神樂。」

  神威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伸手扯開她的手。

  「礙事。」

  唯唯不以為意地傻笑出聲:「我幫你把頭髮紮起來吧?」

  同一時間,在地球偷窺組暴露之後玩起高科技的副團長阿伏兔坐在自己房間翹著腿,耳朵上掛著一個疑似耳機的玩意,一會搖頭一會點頭一副糾結的模樣,剛好跑來找他的星好奇地偏過頭,隨即伸手晃了晃他的手臂。

  「叔叔,我什麼時候才會有弟弟啊?」小傢伙一臉鬼靈精地托腮趴在桌子上,眨巴著眼望著阿伏兔,後者回過神,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揮了揮手。

  「團長真小氣,要做就做全套啊……」

  一句話沒說完他就忽然變了臉色,隨即趕緊把耳機扯了下來,伸手捂住耳朵倒抽了幾口氣,對面的紅發男孩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

  好在剛才逃得快。

  「你在幹嘛?!」

  看到神威忽然抬腳朝櫃子門把上踹過去,廚娘再度跳腳,對方卻只是蹲下來撿起一個小黑點攤開在手心,唯唯瞪大眼。

  「這是什麼?」

  「似乎是叫做竊聽器來著?」

  「嚇,誰弄的?」

  「第七師團最閒不住的人……」神威微微用力把手裡的小玩意捏成粉碎,眯起眼冷笑出聲,「那傢伙最好有自覺。」

  「阿嚏!」耳朵還嗡嗡作響的副團長大人猛地打了個噴嚏,星剛好拎著廚娘放在他房裡的藥箱走過來,不由小大人般地搖了搖頭。

  「叔叔,地球上有句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你說什麼?」阿伏兔抽掉用來護耳朵的棉花看向侄子,男孩一臉同情地歎了口氣。

  「算了,現在看來至少呆毛的擔憂不成問題了。」

  團長根本不是不懂,只是深藏不露啊,就是不知道等他終於忍不住是要什麼時候了……

  「阿嚏!」

  這次換唯唯鼻子發癢了。


第五十訓

  說地球太可怕的人肯定不是宇宙來的。

  作為一個海盜團,春雨的規模大得讓人心驚,其生意涉獵範圍也很廣。大到人口和軍火的走私販賣,小到賭場以及各種黑店的經營,可以說整個宇宙的經濟幾乎有一半的命脈都掌握在它手裡。事實上到了這個時候,春雨早已經不單單是「海盜團」這麼簡單的一個組織,它更傾向于一個正在成形的王國,一個宇宙中逐漸冒出頭的新時代。

  「因此,宇宙的新時代就靠在座的諸君一同努力開啟!讓我們攜手共進,創造美好集團!」

  「啪啪啪……」

  落落長又莫名充滿地球味的演說剛結束,七零八落的掌聲不情不願地響了幾秒便又停下,廚娘放下手緊張地扯了扯神威的衣袖,這人在演講剛開始的時候就用手撐著半邊臉睡了起來,她獨自一人滿心惶然,只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埋起來防止這些宇宙人朝自己投來的視線,一邊艱難地在人群中搜尋宮田,卻始終沒找到疑似的身影。

  不愧是宇宙最大犯罪集團,會議室裡「人」頭攢動,各式各樣的人種和異形都有,唯唯下意識地伸手擦了下額頭的冷汗,總有種自己身處疑似侏羅紀公園或者外星人入侵地球之類的電影的錯覺。好在雖然地球人很稀少,但有能耐作為船長的都是見過世面的人物,對神威一反常態地帶著地球女人來開會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各自低著頭忙碌自己的事情,似乎已經習慣了上位者們囉嗦又絮叨的開篇,直到領導者忽然話鋒一轉指向神威。

  「第七師團,請彙報一下最近的工作情況。」

  ……這種股東大會的既視感鬧哪樣?

  唯唯暗自吐槽,當然她不可能知道這個坑爹的制度確實是春雨中一個企業管理畢業的領導發明的,更不知道因為神威這人討厭麻煩事又不喜歡人際交往,上位者雖然很珍惜他的能力,卻時常對他隨處搞破壞的行為感到不滿,因此每次開大會的時候第一個要點的都是第七師團。

  當然,在唯唯代替阿伏兔跟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她下一刻的悲劇。

  「報告,我們的美少年團長已經睡著了。」

  坐在神威旁邊位置的一個女「人」忽然開口,聲音嬌媚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誘惑,唯唯下意識地抖了抖,看到女「人」腦袋上忽閃忽閃疑似魚耳朵的「配件」,□的手臂上隱約可見的銀光看起來好像是魚鱗?女人的臉很美,讓唯唯直覺地想起那個「豔」字的美,胸很壯觀,並且很豪放地只裹了兩片似乎是貝殼類的東西,豔紅色長裙清晰地勾勒出她讓人血脈噴張的線條,所有的一切都昭示了這「人」的物種。

  唯唯抽空瞥了一眼自己的胸,雖然沒有這人的大但好歹也算凹凸有致,她只是一直穿著太保守,但對自己的身材還是有信心的,再說了……

  「大有什麼好的……」

  她小聲地嘀咕了句,看到那魚人一邊說一邊一臉垂涎地伸出那個幾乎都帶著具現化魚腥味的手想要去撫摸神威的臉,唯唯瞪大眼,驀地伸手把神威扯到自己懷裡,一邊朝女「人」翻了個白眼。

  「神威他不吃魚的。」

  她直覺地說,倒沒反應過來這句話其實還有些一語雙關的味道,而顯然比她要更懂得男女間情事的女魚人卻是不以為意地咯咯笑了起來。

  「呵呵好個嘴毒的地球女娃兒,你就是傳聞中的包子夫人吧?」

  她收回手撐著自己的臉頰,血紅色的指甲襯得她的肌膚越發白皙,卻還是比夜兔族的神威差了一截,唯唯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正想說些什麼,上位者的方向便傳來一陣威嚴的聲音。

  「第九師團,你的座位不該是那裡吧。」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第八師團那個男孩今天又不在。」

  被點了名的女魚人轉過身,動作妖嬈性感讓身為女人的唯唯都忍不住心頭一跳,在座的眾人卻似乎都已經習慣了般一言不發,唯唯頓時開始不懷好意地猜測這位第九師團的團長平日裡作風肯定更加不檢點,然後又猛然想起……啊,她剛才是叫宮田「男孩」?

  額,難不成還是修煉了什麼采陽補陰邪術的老妖婆?唯唯被自己腦海中的想法雷了一把,趕緊猛搖頭。

  說起來……第九師團……她偏過頭回憶起前不久從阿伏兔那裡聽到的資料。

  「第九師團的團長是來自魚人星的人魚族,據說在春雨創建期就存在了,雖然只是傳言,不過我在春雨十幾年見過她幾次,真的一直都沒變過,我還聽說啊……」

  似乎是終於有人肯傾聽自己這些年收集的資料讓他心情甚好,阿伏兔知無不言地說起十二師團除卻華佗之外的第二位女性團長,想起那個傳言,他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嘀咕了幾句,唯唯驀地瞪大眼。

  「人魚族雖然不死但是會老,為了保持年輕,她們必須要吃年輕女孩子的肉,尤其是你這樣十幾歲又愛乾淨的地球姑娘……」

  想到這裡,唯唯不自覺瑟縮了下,再看女人的時候又覺得對方那眼神似乎是在盯著自己,她頓時冒出一身冷汗,急忙躲在神威背後伸手掐了掐他的手臂,原本就快被她吵醒的少年睜開眼,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還沒來得及發難,長老的聲音適時傳來。

  「神威,之前那件病毒的事,宮田團長說是你威脅他洩露出去的,你有什麼好辯解的?」

  啥?

  唯唯瞪大眼,直覺地想要反駁,吃飽睡足的神威剛好伸了個懶腰,不知有心還是無意,他的手臂湊巧打在廚娘的臉上,唯唯立即吃痛地捂著鼻子哀怨地看著他,一時忘記自己要說什麼,神威朝前坐正身子眯起眼看著簾幕後不肯暴露真面目的元老們。

  「還是一如既往聽風就是雨啊,情報部門是吃閒飯的嗎?連我養的黑擎都知道我最討厭用那種陰險的東西殺人。」

  「……你這是什麼態度!」

  簾幕後換了一個人在說話,沉不住氣的領導之一似乎對神威相當不滿,看到他這樣的態度頓時更加惱怒,一直嚷嚷著要降職之類的。唯唯聽到清晰的拍桌子的聲音,而疑似情報部門的師團長也一改「與我無關」的表情朝這裡看過來,看那模樣似乎對自己無辜中槍感到不滿,唯唯的嘴角抽搐了下,這才明白為什麼出發前阿伏兔會一臉無奈地交代她「一定要控制好團長的情緒」了。

  這廝隨心所欲慣了,心情不爽就想找人打架,這會兒因為犯困再加上無端被冤枉,他的怒氣已經達到了臨界點,那個不長眼的領導如果再繼續刺激他……

  大叔果然是第七師團第一勞模啊!

  儘管這會兒工夫腦海就迅速流轉了很多資訊,但饒是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廚娘也知道眼下絕對不是縱容神威的時候,餘光瞥見那個人魚團長似乎還在盯著她看,她下意識地伸手搓了挫手臂,卻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

  「我們團長說的是真的,可以叫宮田團長前來對峙。」

  她這一開口倒怪異地把其餘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被那麼多不明物種看著的感覺略奇葩,廚娘努力抑制自己拔腿就逃跑的衝動,一邊悄悄伸手握住神威的手,不知是想阻止他繼續發火還是只是單純地想尋求點底氣,神威也沒有拒絕,只微微挑眉,看著她的表情有些新奇。

  唯唯的掌心出了一把冷汗,她還是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話,尤其在她出聲之後整個會議都安靜下來,先前那個氣勢洶洶的長老也不說話了,她不自覺攥緊手,心臟也彭彭直跳,血液上湧到頭頂,良久才聽到簾幕後又換了一個清冷的聲音。

  「宮田團長抱病在身,現在不方便出面。」

  「抱病?」抱你妹的病啊!

  想起那廝騙了自己不說,還一併帶走了神樂,唯唯忍不住咆哮在心底,卻忽然感到神威的手反握住了她的,她忍不住側過頭看向他,就見少年正眯起眼,唇角的笑容無比燦爛,看起來十足善良。

  「那可真是糟糕,為了表示誠意,請務必讓我親自登門致歉。」

  唯唯瞪大眼,頓時覺得阿伏兔的擔心有些多餘。

  神威其實挺適合去搞政治不是?

  「老看著我做什麼?」

  注意到唯唯從會場出來後就一直盯著他看,神威忍不住哼了聲,唯唯兀自笑顏逐開地鬆開手。

  「沒什麼啦,我去通知他們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神威雙手環胸一臉興味地看著她,廚娘卻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快步朝第七師團的飛船所在地奔過去,正趴在甲板上翹首期盼的幾人組立即熱情地圍了上去,神威無趣地哼了聲,嘴角的笑容莫名有股近乎寵溺的味道,身後忽然傳來令人不悅的聲音。

  「你會幫忙什麼的,真是讓我意外。」

  神威的動作一頓,收回手轉過身,這幾日在飛船上一直極力避免和他見面的星海坊主正一臉漠然地看著他。

  「還是你又在打別的什麼主意?」

  夜兔總是如此純粹又極端的,已經破壞掉的羈絆無論如何都修復不能。就好像死去的妻子不可能複生一般,他不相信神威還能恢復到以前的樣子,畢竟他自己親手抹消了少年眼底最後一抹暖意,蔚藍的瞳孔被鮮血染紅,總讓他想起久遠以前自己去過的一個叫做冰火星的地方。

  藍色是冰,紅色是火,永遠無法相容的兩個極端在少年的眼底一瞬間碰撞又互相消融。於是少年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眼神卻日益冷漠,不再相信溫暖,不再需要羈絆,也自然不再需要親人。

  沒有人知道當年的神威去哪裡了,神樂覺得是現在的神威把她哥哥藏起來了,星海坊主認為那時的兒子已經死在了自己手下,只有唯唯無神經又理直氣壯地堅信神威一直都沒有變過。

  「呐神威,等救出神樂,我們一起回夜兔祭拜你媽媽怎麼樣?」

  不經意地想起昨夜廚娘半夜抽風把他叫醒說的這句話,神威眯起眼看著面前一臉警惕的「父親」,唇角揚起嘲諷的弧度。

  「就算如此,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只不過是一群空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罷了。


第五一訓

  沒出嫁的小姑都很疼侄子。

  浩浩蕩蕩的「探病組」踏入第八師團的飛船的時候,據說抱病了許久的宮田精神剛好了些,出來迎接神威和唯唯的時候臉色還慘白著,看起來確實挺虛弱的樣子,襯著男人原本就弱質的身體更能引起愛心氾濫人士的憐惜,可那顯然不包括此刻的「探病組」。

  「你這混蛋!神樂呢!」

  唯唯首當其中沖過去,拎起宮田的領子一臉兇殘地開口,後者艱難地撇過頭猛咳起來,一邊朝正要上來護衛他的手下揮了揮手,唯唯卻只是皺起眉揪得更緊,宮田白皙的臉頰都開始發紫了。

  「結衣……我快要喘不……過……氣……」

  「別這樣啊唯唯小姐,那個人真的快要死掉了!」

  唯一還算有常識的新八好少年急忙沖過來扯了扯唯唯的衣袖,她這才微微鬆開了些,看著宮田的眼神卻好像隨時都準備殺死他,宮田往後退出幾步伸手扶住桌子,繼續沒出息的猛咳嗽,一邊伸手指了指屋內疑似實驗室入口的小門,眾人不約而同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忽然聽到遠遠傳來少女彪悍的聲音。

  「笨蛋!我要的是醋昆布不是青菜阿魯!」

  「對不起對不起!可是這附近幾千光年的星球都沒有醋昆布!神樂小姐息怒……啊好痛!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管!快去給我買阿魯!」

  「可是真的……」

  「快去!」

  伴隨著這句近乎歇斯底里的吼聲,一個身穿白色工作制服的魚人族連滾帶爬地出現在小門口,背後是一陣兵荒馬亂砸東西的聲音,看到魚人腦袋上的魚鰭還掛著兩篇青菜葉,原本來「救人」的幾個人臉上頓時呈現非常微妙的扭曲,連唯唯的嘴角都抽搐起來,只有神威看起來比較鎮定,微眯著眼,唇角揚起一抹興味的弧度。

  「團長!」一滾出來就看到宮田,那名魚人激動得痛哭流涕,爬滾著來到上司腳邊抱住他的大腿不鬆手,涕淚橫流哭得那叫一個委屈,「屬下無能沒辦法照顧好那位小姐了!求求你把屬下流放到黑洞吧!不然給您試藥也行啊!求求您了嗚嗚嗚……」

  「閉嘴,吵死了!」

  剛喘口氣就又被纏上,宮田耐心盡失地低吼出聲,一邊抬腳踹開那個魚人一邊伸手抬了抬眼鏡,視線掃了一眼眼前的人,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們也看到了,那丫頭把我這裡搞得烏煙瘴氣的,你們趕緊把她領走。」

  「你……到底為什麼帶她離開地球?」終於找回聲音,唯唯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少了幾分底氣,畢竟是她先入為主地認為宮田帶走神樂是不懷好意的,哪裡想得到小姑娘在這裡吃好喝好,簡直比宮田本人還像船長。

  聽她這樣說,宮田有些煩惱地揉了揉發。

  「那天第十師團過來的時候我的解毒劑還沒弄好啊,我想如果我就這樣走掉了那女孩就沒救了,所以就順便把她帶走了,我想留個紙條的,可是那個第十師團的團長好凶啊……」

  似乎一遇到唯唯就回到了少年時期的宮田團長繼續碎碎念起來,就像是向母親抱怨自己被人欺負的小孩子,隱隱又帶了點邀功的味道,讓唯唯身後的新八少年頓時一陣惡寒。

  「所以說……這都是一場誤會?」喂喂那他們搞這麼大陣仗混到宇宙是為哪般?

  至此唯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偏剛被宮田踹開的魚人得知眼前幾人是來帶神樂走的,又立即原地滿血復活朝唯唯爬過來,看那模樣似乎還打算去抱她的腿,神威的眉頭動了下,先一步抬腳把他踹開了。

  「為什麼這麼做?」

  神威終於率先提出這個疑問,看著宮田的時候雖然依舊微眯著眼,唇角也一如既往地上揚,語氣卻沒有看起來那般和善。

  宮田再怎麼弱也好歹是春雨的其中一名團長,某種意義上他害死的人比神威殺死的只多不少,如果說這人心性本善救了神樂,就是唯唯也不會相信的,也因此神威才會有這番疑惑。

  他不會二到以為神樂有什麼獨特的魅力讓這人下不了手,要說的話……

  「因為結衣不想那女孩死掉啊,」宮田輕咳了聲,一臉正色的模樣卻是朝著唯唯,「如果真死了的話結衣肯定就更不能原諒我了。」

  好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八卦了。

  新八少年的鏡片無端反了下光,看到唯唯的表情一窒,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有常識的人完全不需要再問這位元「結衣」又是何方神聖,而神威下一刻的反應更是驗證了他的猜測。

  「你倒是懂得體貼她。」

  毫不掩飾的嘲諷語氣,空氣中隱約開始飄蕩一股熟悉的醋酸味,新八深吸了口氣,直覺地看向實驗室入口處想看看是不是某個醋昆布少女出來了,就見唯唯伸手在背後掐了神威一把,一邊有些尷尬地壓低了聲音。

  「抱歉我錯怪你了,宮……宮田團長。」

  幼年時因為姐姐的壓力而叫出的那句「宮田哥哥」無論如何都再無法叫出口,不僅是因為擔心神威會不悅,更多的時候,她不太想和「結衣」有所牽扯,只是這股難得的愧疚情緒剛好提醒了她一件事。

  他們兵分兩路的另外一路人此刻正偷偷潛入飛船伺機救人……額,希望那幾個傢伙不會把飛船破壞得太徹底才好。

  常言道怕什麼來什麼,宇宙又從不是什麼人傑地靈的好地方,這種說曹操曹操就到的事情時有發生,於是飛船忽然劇烈地震動起來,跟著是接連的巨響,神威眼明手快地攜起廚娘躍出實驗室入口,新八和宮田也手忙腳亂地跑到甲板上。

  「轟隆」

  第八師團的最高資金投入與技術核心的實驗室,喜聞樂見地倒塌了,灰塵散去後逐漸顯露出廢墟頂端銀髮卷毛青年摳鼻望天的身影,跟著是禿頂夜兔鋥光瓦亮的腦袋,白色巨犬歪著腦袋嘴裡銜著一名白色制服的員工,然後是……

  「混蛋!你身上絕對私藏了醋昆布對不對!快交出來阿魯!」

  已經恢復了活力的紅發少女即使穿著病號服也不顯柔弱,此刻正一臉兇殘地趴在棕發少年背後揪著他的頭髮要求出示貢品,沖田總悟一邊伸手想把她扯下去一邊抬頭望天。

  「那是我準備站在中華妹的墳頭吃給她看饞她的,你丫是哪裡來的野兔子!」

  「你才死了呢!老娘我可是歌舞伎町女王阿魯!不死之身你知道嗎!」

  神樂的怒氣值瞬間又飆升了幾個點,紅著眼張開嘴,毫不猶豫地朝少年的肩膀上咬了下去,用力太大,少年的肩膀清晰地印出一層血跡。聽到沖田吃痛地倒抽口氣,她遲疑了下,似乎是終於想起這人好像是為了救自己才穿越這麼多光年跟過來的,牙齒也不自覺松了些,下一刻,夢寐以求的醋昆布就出現在視線裡,少女的眼神瞬間晶亮,一把奪了過去塞到嘴裡,這才從沖田背後跳下來,眯起眼一臉滿足的模樣。

  沖田抬手甩了甩肩膀,一邊不死心地哼了聲。

  「我下了劇毒的。」

  「起開!」

  終於受不了這兩人旁若無人秀恩愛的場景,一代diao絲銀時忍不住抬腳踹了他一腳,沖田敏捷地順著躍了下去,剛好在唯唯跟前落定,棕發少年瞪大眼,有些詫異地看著唯唯一臉被噎到的表情。

  「怎麼了……」

  唯唯睜著圓眸,原本就不擅長計算的大腦因為這一連串的刺激已經成為漿糊狀態,聽到沖田的聲音,她終於回過神來,驀地轉過頭扯住神威的手,眼眶潮紅,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怎麼辦?!咱們賠不起啦!」

  這麼一大場烏龍幾乎都是因她個人臆測而起,先不說讓這幾個人跟著自己瞎擔心的事,光是這麼大的實驗室被毀的事就足夠後患無窮了,這麼大的事不可能瞞得過春雨,到時候代她受過的肯定就是神威了。

  想起那些原本就對神威意見重重的元老們,她的表情更糾結了,神威卻是眯起眼,唇角的笑容詭異地又上揚了幾分。

  「不……說不定你誤打誤撞替我做了某個決定……嘛,不用著急,好戲很快就要上場了。」

  什麼好戲?

  唯唯一頭霧水,卻也沒有時間再追問下去了,因為實驗室的倒塌,第八師團迅速陷入一團混亂。罪魁禍首的幾人在知道自己錯怪了別人之後溜得比兔子還快,唯唯也硬著頭皮拉起神威趁亂跑下船,一場烏龍的穿越宇宙救人計畫就這麼落下帷幕。

  一回到飛船唯唯就趕緊讓人送銀時一行回地球,自知自己惹了大麻煩幾人也沒敢多逗留,幾乎是一窩蜂地就離開了,只有神樂咬著醋昆布一步一回頭,面色複雜地看著神威。少年卻只是側過臉拿著遙控器一下一下地換台,一如既往眯起眼淺笑似乎絲毫不認為自己有和她告別的必要,女孩頓時有些委屈,張了張嘴,醋昆布一下掉到地上,眼淚也跟著滾落下來。

  「神樂……」唯唯遲疑地看著她,粉發女孩卻忽然伸手抹去眼淚,轉過身環抱住廚娘,後者被嚇到了,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少女卻只是深吸了口氣,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

  「我說的沒錯,你身上真的有哥哥的味道,以前的哥哥的味道……」

  廚娘頓時一僵,遲疑地伸出手搭在神樂的肩膀,正想說些什麼煽情的話安慰一下眼前沮喪中的小姑娘,卻忽然聽到神樂歡笑的聲音。

  「如果有個小傢伙叫我姑姑好像也不錯,你加油阿魯。」

  唯唯一窒,隨即驀地推開她。

  「你你你……」廚娘指著紅發小姑娘,激動得面紅耳赤,說起話來險些咬住了自己的舌頭,神樂幸災樂禍地朝她做了個鬼臉,聲音卻是一本正經的。

  「約定了哦,下次見面我要做姑姑阿魯。」

  「……誰跟你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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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訓

  歷史告訴我們,曹操是跑得最快的人。

  唯唯的擔憂很快就來臨,第二師團幾乎是在地球幾人組離開之後就跟著出現在第七師團的飛船上,不容置辯地以破壞師團之間的和諧以及試圖殺害第八師團團長的罪名要逮捕神威,唯唯瞪圓了眼,原本以為神威會毫不猶豫地和那些人拼一架的,他卻只是丟下手裡的遙控器,一臉淡定地朝來人伸出手。

  「請。」

  依舊是眯起眼淺笑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有想要反抗的意味,卻更沒有要求饒的意思,站在他對面一襲黑色裝束頭上戴著黑色斗笠遮住自己樣子的男人略微沉吟了下,隨即收起手裡的鐵鍊轉過身。

  「閣下//身份非比尋常,請跟我們來吧。」

  不鎖住神威是因為尊重也是因為信任,相信這位驕傲的少年團長不屑于做逃跑的事。

  「等……等一下!」

  終於反應過來的唯唯頓時跳腳,轉過身朝神威奔過去,忍不住伸手使勁捶了捶他的後背。

  「你你你……你傻掉了!幹嘛要跟他們走!那實驗室又不是你拆的,破壞和諧什麼的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啊!這明擺著是要玩死你啊!」

  越說下去越覺得神威此刻的行為無法理解,她的腳也沒閑著,一直在下面猛踢神威的小腿,後者卻始終眯起眼淺笑,似乎覺得她的襲擊無關痛癢,卻還是伸手抓住她的手朝上拉了些。

  唯唯被抬高與他對視,不知為何覺得神威蔚藍的眸子此刻顯得格外晶亮,她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以為這人是要交代什麼重大計畫,眼睛也瞪得滾圓生怕遺漏了什麼,然後神威果然俯下來附耳在她耳畔……

  「呐唯唯,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唯唯渾身一僵,突來的無力讓她一下跌倒在地,而原本伸手扶住她的少年卻驀地鬆開手,越過她朝門口的黑衣部隊走去,廚娘這才驚慌地試圖爬起來叫住他,只來得及看到那條紅色的麻花辮越來越遠的身影。

  決絕的,就像是當年她剛回到地球想要叫他一起來看太陽的時候那般,眼前的風景如此美好又寧靜,她多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就此渡過,可他總是走得匆忙又毫無預兆,無論她怎麼樣哭泣呐喊他都不曾停頓,也更加沒有回頭。

  像是她的存在對他來說一直無關痛癢,卻又更像是在告訴她,他們要走的路永遠是不同的。

  「喂,你怎麼總是在哭啊,眼淚要是掉到包子餡裡我就殺了你哦。」

  和神威在一起越久就越是容易回憶起幼時的事情,記得那時她剛得鳳仙大赦拿到了麻衣子的骨灰,喜極而泣地站在廚房神煩了半天才終於又開始做包子。剁餡子的時候又總是想起女人生前的事,想著想著就又哽咽了,剛好從外面回來的神威忍不住跳進來警告出聲。

  「要你管!」廚娘忿忿地抬手擦了擦臉,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朝他翻了個白眼,「哭和笑一樣都是情緒的一種表達啊,難過的時候當然會想哭,你這種把笑當臉的人是不會懂的……」

  「哎?這又是那個麻衣子教給你的?」神威湊過來伸手抹去她臉上殘留的一點眼淚,一邊眯起眼打量起來,「果然是奇怪的女人,這種東西在夜兔只代表了軟弱……神樂也……」

  聲音忽然頓了下去,彼時還沒練就微笑撲克臉的男孩明顯有些臉色陰沉,唯唯下意識地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向他,神威卻又自己覺得無趣般轉過頭去,似乎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唯唯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你妹妹她不是因為軟弱才哭的,她是為了你啊……」

  為了那個走錯了路似乎永遠不打算再回頭的哥哥,為了那個會寵溺地對她說「拿你沒辦法」的哥哥,為了說著「再不走快點我就丟下你」卻還是一步一回頭地看著她邁開腳步的哥哥啊。

  一想起神樂就有很多想說的話,然而看到神威的時候,廚娘又總覺得一切都是如此無力。所選擇的路已經成為心中的執念深深刻印,任何人都已經無法改變。

  似乎被她的話觸動了什麼,神威的腳步頓了下,隨即轉過頭答非所問地朝唯唯笑了笑。

  「是嗎,那麼有一天廚娘小姐也會因為我哭嗎?」

  唯唯瞪眼,覺得這人在她這麼煽情的解說之後居然丟出這樣的問題簡直有點神經質,於是女孩的手下意識地握緊,然後順手把手裡的東西扔了出去。

  「等你要死了再說……啊,我的菜刀!」

  「嗷嗚!」呆毛被砸中的哀嚎聲。

  「汪汪!」

  「咩咩!」

  「嘰嘰!」

  「我說你就不能消停會嗎呆毛?這一會功夫你連續換了好幾種叫法了。」

  看到黑色//貓科動物前爪搭在床沿,綠眸直直地盯著沉睡中的唯唯,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與其說是擔憂唯唯倒不如說活似餓了很久,而事實是翻譯器上接連顯示出的也確實是諸如「你怎麼還不醒啊」「我要吃豬肉餡的包子」「我想吃沒有得禽流感的雞」之類的字樣,紅發男孩的嘴角抽搐不已。

  「嘎嘎!」【她好像醒了!】

  呆毛激動地前後爪並用爬上床伸出舌頭舔了舔唯唯,於是廚娘剛睜開眼就看到一張血盆大口……

  「啊!」

  她直覺地撐起手把它推開,隨即趕緊掀開被子看向星。

  「神威呢!」

  「被第二師團帶走了啊。」星疑惑地揉了揉腦袋,「你失憶啦?」

  「可……」

  「我說大嬸,你不會真的以為團長想不開做出這種自殘的事吧?」星合上手裡的漫畫書,看到唯唯果然露出「不然還能為什麼」的表情,他立即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依我看,團長是終於受不了春雨那些不肯露面的膽小鬼領導,決定要有所行動了吧。」

  「……什麼?」

  ******

  吉原的夜晚燈火通明,最繁華的地段自然非吉原的花魁日輪所在地莫屬。當年禁錮的日輪的高樓對面有一家叫做「秋山」的飯店,多年以來一直是唯一一個不靠女色只靠料理吸引顧客的店家。前任老闆秋山真尋離開之後,日輪做主讓「秋山」繼續保持原樣,只是缺乏了主力的秋山當然無法和當年相比,生意日漸蕭條起來,直到不久前這家店來了一位新廚娘。

  「夫姓松山,賤命陽子,廚藝不精還請多多指教。」

  自稱松山陽子的女人說自己是未亡人,丈夫前不久死于肆虐江戶的病毒,雖然現在病毒威脅已經清除,但是不想孤身一人面對孤零零的房子所以想出來找份工作。

  「……就算是這樣,特意找到吉原這種地方,還專門挑了那家店,不覺得很奇怪嗎?」

  站在二樓窗戶前俯視著街道對面的飯店門口正笑臉迎人忙碌不已的女人,月詠的眉頭下意識地皺起。

  「就算是又有什麼關係?」日輪推著輪椅走過來,傾國傾城的臉上揚起一抹極淺的笑容,「她的廚藝似乎越來越好了。」

  「那不是重點吧?」月詠下意識地伸手扶額,「如果想回來直接說一聲不就好了?特意弄成這樣反而讓人覺得怪怪的……她……最好別給吉原添什麼新亂子。」

  吉原已經夠亂了,因為神威長期的放置不管,這裡不知不覺引起很多勢力的注意。畢竟好色是男人的天性,女人們聚集起來的這個天堂可以說掌握了太多的秘密,同時夜深人靜客人們陷入美人鄉的時候也是最佳的暗殺時機,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都不會放過這塊肥肉。

  「歡迎光臨!」

  樓下傳來女人聽起來甜美又不失清爽的聲音,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已經成為未亡人的樣子,那張臉雖然稱不上傾國傾城,卻也自有一股成熟韻味,再配合甜美的聲音,讓原本就是來吉原找樂子的男人們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

  「這麼細皮嫩肉的小女人,怎麼就成了寡婦了?來讓大爺好好疼愛疼……」

  一邊說一邊朝女人白皙的臉頰伸出手,卻忽然被從天而降的苦無紮了個正著,男人瞪大眼看著自己忽然開始冒血的手,頓時哀嚎起來,下一刻,吉原最兇殘的女人已經一躍而下飛起一腳將他踢到在地。

  「不吃飯的就滾出去,看清楚外面的牌子,這裡可不是你發//春的地方。」

  百華們趕過來迅速將男人抬了出去,周圍的男人們也驚慌得做鳥獸散,只有內間包廂裡的客人不為所動地拿著筷子夾起一根豆莢遞到嘴裡慢條斯理地吃著,似乎對門外的鬧劇並沒有興趣。

  「月詠大人……」

  剛被英「雌」救美的女人抬起手,伸手抹去臉上被濺上的些許血漬,隨即彎下腰鄭重地鞠了個躬。

  「多謝您出手相救。」

  看她似乎是不打算相認了,月詠的臉色不自覺沉了幾分。

  「吉原好不容易平靜了些,要是有人再想搞出什麼亂子,不管是什麼人,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女人的表情怔愣了下,隨即忽然抬起手捂住嘴呵呵笑了起來,月詠的表情有些扭曲,莫名有種自己被當成小孩子耍的感覺,女人的聲音卻忽然又嚴肅下來。

  「那麼就這麼做吧,月詠大人。」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管是誰,到時候請履行您的誓言。」

  「你……」

  「我還有客人要招呼,先失陪了。」

  女人再度鞠躬,然後退出幾步走進內間掀開簾幕,男人眼前的酒杯已經空了,她走過去溫順地低頭倒酒,手臂卻忽然被人握住了。

  「這種時候你回到這裡是想做什麼?」

  她頓了下,隨即舉起酒壺把另一個空酒杯倒滿,抬起頭正對著男人唯一露在外的眸子。

  「大概是和客人您相反的目的吧?」她放下酒壺舉起酒杯,朝對面的男人舉杯示意,表情看起來還是溫順又賢淑的模樣,說出的話卻是充滿違和,「您今天要殺的是我要護的人,所以在動手之前,先殺了我怎麼樣?」

  「你……」高杉驀地伸手揪住她的衣領正對著她的視線,聲音冷冽帶著一股扭曲的味道,「剛才和那個女人說話的時候也是,你就這麼想死嗎?」

  「也許。」她忽然笑了起來,隨即緩緩伸出手撫了撫男人臉上的繃帶,動作輕柔隱約竟帶著些許眷戀意味,「不可思議,比起再回去繼續那樣的日子,我好像更寧願死在你手裡。」

  高杉頓了下,隨即緩緩揚起唇角。

  「現在說死還太早了。」

  她必須活著,在他徹底毀掉這個世界以前,只有她不能先離開。

  這個世界唯一一個還可以和他一起懷念松陽的人。


第五三訓

  媽媽說指甲長的女人都不適合做老婆。

  要說宇宙雖大,但同為一個集團總會有點相互的瞭解,師團之間各有所長各司其職看起來完美配合,其實又是各自猜忌著。哪個團出了點小事就立即被別的師團知曉絕不只是牆不透風這麼簡單,團與團之間相互的那點小把戲,即使是神威這種看起來對玩弄權勢毫無興趣的單細胞動物也心知肚明,因此當那個女人出現在牢房裡的時候,神威實在不覺得意外。

  「咣、咣、咣……」

  高跟鞋似乎是那位人魚團長對地球文化最深的眷戀,人魚族在成年之後才能擁有雙腿,並且剛開始適應走路的時候也如童話裡的人魚公主一樣總是心如刀割。可是以此為代價,人魚族的腿和腳都會生的很美,因此人魚族的女性們才會拼命學會走路,學會奔跑,並且對高跟鞋有著難以訴說的執戀。

  對人魚來說容貌與年輕就是一切,為了這個他們願意付出一切,自然也會不擇手段地做任何事。即便春雨的名號在地球上足夠響亮,也很少有人知道負責販賣人口的正是這條一舉一動都妖嬈動人的美人魚。

  「咣」

  高跟鞋的聲音戛然而止,正盤腿坐在牢籠裡無聊地低頭看自己辮子的少年抬起頭,女人細長白皙的雙腿驀地映入眼簾,他下意識地眯起眼,隨即又緩緩低下頭去繼續看頭髮。

  啊,果然還是發叉了吧。

  夜兔族的頭髮向來是很容易分叉和乾燥,有嚴重強迫症的廚娘每次看到都會爆發早到太久的更年期,有時掃地掃到他掉的頭髮也會神煩半天要他以後注意,但他總是打馬虎眼。偶爾回來的時候頭髮上還會沾上不少血跡,那個時候她就會丟下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電視劇拉著他走進浴室給他洗頭髮。

  說實話她的手藝完全可以去做按摩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做包子和麵太多,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讓向來討厭這些麻煩事的他也覺得很舒服。於是頭髮洗好之後很快就變成了按摩play,按摩的時候看到他的頭髮又發叉了,她繼續一邊數落一邊拿起剪刀給他修剪,等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神威已經枕著她的腿睡著了。

  她的嘴巴一直沒閑著,對他來說倒成了絕佳的催眠曲,每每都讓廚娘吐血不已,卻又總是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手有沒有受傷,肩膀有沒有流血,手指甲好像又長了……如此這般,等全身檢查一遍又修理好之後神威就醒了,後知後覺的廚娘總是在他神清氣爽出門之後才察覺到自己腰酸背痛活似打了一場硬仗,追出去罵人的時候又總是會引來眾人曖昧的哄笑。

  「團長真不愧是團長啊!」

  「哈哈不過還是要溫柔點比較好吧,廚娘小姐可是嬌滴滴的地球人呢!」

  「噓,別說了,小心晚上吃到隔夜的包子……」

  說著這樣的說,他們的聲音卻並沒有壓低,唯唯站在門口惱羞地跳腳,一邊說著「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一邊忿忿地轉身回房,暗自發誓下次再這樣就剁了自己的手,然後下一次……

  「啊,今天肩膀被掉下來的石板砸了一下。」

  替他吹頭髮的時候聽到試圖翻身的人這樣疑似吃痛的話,她又急忙擱下吹風機忙碌起來,一邊不服氣地說著「就當是我跟著你混吃混喝的回禮好了,你可別以為我是那麼好心的人」一邊揉捏著他的肩膀,低下頭卻又叫嚷起來。

  「啊,頭髮又分叉啦!」

  如此這般糾結著卻又溫馨的日常循環往復,廚娘並不知道對於神威來說再安靜的環境都不如聽著她的碎碎念入眠更來得安心,邁向最強的道路沒有終點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但是唯有和她一起的時候是他休息的時刻。

  他不為人知地眷戀著那份日常,儘管在他人眼裡看起來並不明顯,但對神威來說,所謂的「女人」除了「能生出孩子的」和「生不出孩子」的分類之外,唯一特立獨行的便是那個他願意分一半床給她的女人。

  這個分類有很多名字。

  想留住的女人,看到她會安心的女人,不想她注視別人的女人,想看她因為自己而笑或者哭的女人。

  「啊啦,夜兔的男孩,你的小夫人去哪裡了?」

  女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打斷神威關於頭髮分叉的無限聯想,他抬起頭將辮子往後甩了甩,抬起頭習慣性地堆出天然又無知的笑容。

  「這可真是,特意來看我這階下囚,佳人露船長真是心底善良讓我很感動。」

  「是嗎?」名叫佳人露的女人忽然笑出聲,隨即微微蹲下來朝柵欄內伸出手,細長又血紅的指甲像是催眠一樣在神威的視線裡上下浮動,神威眯起眼,不自覺又想起唯唯因為要經常幹活而一直圓禿禿的指甲。

  「麻衣子說相夫教子的好女人是不該留那麼長的指甲的,不然和麵的時候指甲裡的灰滲進去怎麼辦?」

  那個已死的女人說的話總是時不時會經過廚娘的嘴重播出來,起初他每次都有些不悅,但後來想到正是那女人教出了這樣的唯唯,而且他也喜歡唯唯手指觸碰他時的觸感,他心底微妙的對她的不爽就減少了些。想到女人死了那麼多年骨灰都該散到空氣裡了,他的心情就更加愉悅了,於是任唯唯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懷念從前,偶爾還會好心情地應和兩聲。

  「說出那樣的話,只是因為你們的手指粗短留指甲也不好看吧。」神威在吃飯空隙哼了聲,想起前不久的會議上遇到過的那位豔冠春雨的師團長,他無意識地咕噥道,「我今天見到一個女人,指甲長到都可以殺人了,不過覺得那樣挺適合……」

  話未說完就被廚娘拿起舉起勺子在腦袋上敲了一下,他不痛不癢地瞥了她一眼,直到她自動退縮了才又繼續吃起來,餘光瞥到她撅起嘴似乎有些委屈的模樣,他忽然有些想發笑。

  他想他忘記說一句,他不喜歡長指甲的女人。

  在吉原的時候就是這樣,遊女們為了吸引客人而塗得妖豔魅惑的指甲讓他每次看了都忍不住心煩。因為春雨的任務偶爾需要出入風月場所的時候也很討厭那些女人身上嗆人的脂粉味,直到推開她們走出去,夜風吹散身後的空氣後才又能捕捉到自己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煩躁的心情頓時平靜下來。

  這樣想著,神威這才察覺到周圍的空氣因為這個女人的加入而越發稀薄又有些嗆人,他眯起眼,雖然依舊是淺笑的模樣,聲音卻隱約透出些許不耐煩的味道。

  「佳人露團長有話直說好了,我最近鼻子有點過敏,聞不得太刺激的味道。」

  如此拐著彎的說她味道不好聞,向來很介意自己一身魚腥味的佳人露臉色變了下,細長的指甲也跟著蠢蠢欲動,神威開始無聊地在心裡計數,猜測這女人能撐多久不發飆,女人卻忽然又平靜下來,抬起手在眼前隨意地劃了下。

  空氣中傳來清脆的「喀拉」聲響,跟著便是巨鎖和鐵鍊落地的一連串聲響,神威忍不住吹了聲口哨,淺笑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這是……」

  「稍微費了點功夫弄倒門口的那些人,沒想到最後一道枷鎖居然這麼簡單,如此輕敵的態度就想關住你?不知道那些老頭子們在想些什麼。」

  女人的聲音忽然壓低了些,依舊是性感誘人的聲線,因為環境昏暗的加持,莫名多了幾分不容拒絕的戾氣。此時的佳人露與其說是豔冠春雨的美人,不如叫正在狩獵的魔女來得恰當。

  「不過這也正給了我一個絕佳的機會,夜兔男孩。」她一邊走伸出舌頭舔了下自己剛出過勞力的指甲,高跟鞋在木板上敲擊出清脆的聲響,一下一下像是時鐘的秒針滴答作響,神威站起來一動不動地看著女人在自己跟前站定,然後她把指甲放在他的心口,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呐,你想不想知道人魚是怎麼樣維持美貌的?」

  「我……」

  「他沒興趣!」

  代替他回答的卻是突然闖入的第三者,熟悉的聲音讓神威都忍不住愣了下,轉過頭,廚娘正邁開腳步朝他所在的方向奔過來,一邊走還一邊伸手使勁抹臉。他下意識地偏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她到底怎麼了,下一刻就感覺到自己被人從女人魚身邊撞開了。

  ……

  真的是用撞的,她的腦袋頂在他胸膛把他撞出去一米遠,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抬手猛捶起來。

  「你混蛋你混蛋!說什麼死不死的!害我連做了幾天的噩夢!結果你和這個老女人孤男寡女在一起做這種混蛋事……」

  「看不出小廚娘也知道男人和女人一起會做什麼混蛋事啊。」

  男人的聲音由遠及近,神威無視唯唯還在作惡的手,轉過頭看向牢房門口,接到廚娘八百里加急信件趕來救人的男人斜靠在柵欄上,捏著煙杆長長地吐了口煙霧,一邊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兩人一眼。

  「我還以為只有象牙塔里的公主大人和沒開化的野丫頭才會去擔心一個恐怖大魔王。」

  如此咬文嚼字又拐彎抹角的話讓唯唯的動作終於消停了會,歪頭冥思苦想了好久也不知道高杉這句話的重點是什麼。

  是說神威是大魔王?那和公主有毛關係?再說未開化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傢伙是在損她?

  混亂又糾結的思緒其實只在一瞬間,然後廚娘的傲嬌本性讓她直覺做出的反駁卻是——「誰……誰擔心那個自己找死的傢伙了!」

  習慣了她口是心非的毛病,神威沒再繼續說什麼,要說的話,他雖然已經料想到唯唯可能會因為著急而採取一些舉動,倒沒想到她居然會找到高杉,她分明最討厭他那個新搭檔的……而且,原定計劃是怎麼樣,高杉應該比他還清楚的,為什麼要破壞計畫?

  似乎是感應到神威投來的視線,高杉偏過頭不怎麼情願地哼了聲,不想說出自己也是因為某個女人才忍耐了聒噪的廚娘一路,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把那個嚷嚷著「你到底知不知道他被關在哪啊」「你行不行啊」的丫頭直接丟到宇宙黑洞裡。

  「唔,這倒是有點意思,我記得你是……咦,這個味道似乎在哪裡……」

  沒功夫去管眼前幾人各異的心思,面對突然多出來的人,女人魚面不改色地伸手撫了撫下巴,一邊頗有些新奇地打量著高杉,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伸手打了個響指。

  「啊,沒錯,就是你,那個時候差點拐跑梟的少年!」

  話音剛落,長劍已經抵在了她的頸項,她抬起頭,男人的聲音近在咫尺,極為低沉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知道那個名字?」

  為什麼春雨的團長會知道那件事?


第五四訓

  殺人不過是頭點地的事情,是人想得太複雜了。

  轟動一時的醋海病毒事件因為有了強力疫苗而得到解除,江戶街道再度恢復以往的平靜。歌舞伎町依舊是那個混亂又流氓的歌舞伎町,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解救了這條街道,眾人只知道萬事屋的老闆依然在與貧窮做鬥爭,和江戶城管真選組的惡劣關係也總是越演愈烈,幾乎每次見了都很快大打出手,然而和白色巡警們的關係卻似乎頗為良好?

  「我說,你們一大早就跑到我這門口來是為著哪般啊?」

  一推開門就看到自家門口小小的空地排滿了白色巡警們,嘴裡還銜著牙刷的銀髮卷毛男人翻了個白眼,拿著牙刷一邊戳著牙一邊口齒不清地咕噥著,見回組的精英組長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機。

  「我的副隊長不見了,根據目擊情報,她最後出沒的地方是這裡。」

  「哈?」阿銀忿忿地扯掉牙刷,抬起頭狠瞪了佐佐木一眼,「你不說我還不來氣,那個女人半夜闖到我房間問我老家怎麼走的,老子還以為又是來投懷送抱的,嚇出一身冷汗……」

  「老家?」

  「就是松……」說到一半忽然愣住了,銀時握住牙刷的手驀地收緊,「她找我老家做什麼?」

  「說來話長。」佐佐木異三郎雖然臉上依舊是那副撲克的表情,聲音卻聽起來有些疲憊,「其實她是去找失蹤了秋山隊長了……」

  這件事要說起來,話還真的很長。

  那天秋山真尋在吉原不見了之後信女就跟著不見了,最初他以為她是出去玩心野了,時間長了才覺得不對勁,想著會不會是因為他總賣隊友的事讓她不高興了,可是不管怎麼發資訊都沒人回應。

  這很不正常,他想,秋山真尋回到見回組之後也只說了句「我去找」便走出去了,不久之後信女回來了,她自己卻不見了,然後信女又要出去找人……

  「這個……有點微妙啊。」聽完精英佐佐木的精英解釋,銀時掏了掏耳朵,臉上的表情有些滑稽,「她們兩個感情很好嗎?」

  「也許。」佐佐木略微沉吟了下,「信女小姐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唯一和她相互理解的人便是秋山隊長,而秋山隊長之所以加入見回組也是因為信女小姐。」

  「那就好說了。」銀時端坐起來發揮他多年看電視劇累積的狗血經驗,「肯定是那個吧,有人利用她們的關係先後讓她們為他做事之類的?這種不是電視裡很常見嗎?比如綁架A讓B去替他做什麼,然後再告訴A,B為了你做了什麼什麼的……」

  其實銀時說這話的時候真的是順口胡謅的,因為並不知道秋山真尋和今井信女是什麼樣的出身,他說得很隨意,卻讓對面的佐佐木臉色驀地一變。

  「烏鴉……」

  精英組長輕輕吐出這個詞,幾乎都快忘記信女其實是來自那樣一個組織。

  只要存在就必須為天道眾所有,那是唯有死亡才能逃離的桎梏。

  傍晚的森林逐漸沉寂,空氣中充斥著危險的氣息,腐朽又血腥的味道隨著山風飄蕩在森林裡,半山坡隱隱有煙霧升起,因為風的擴散而讓森林裡的空氣越發渾濁,動物們紛紛騷亂著開始回巢。身穿白色制服的女人手持長劍面無表情地踏過森林來到半山坡,原本成堆聚集在亂葬崗上的烏鴉們迅速怪叫著飛起,正站在山頂點燃手中紙錢的女人轉過頭,略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這裡離松陽的老家不遠。」信女面無表情地走到真尋跟前,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山坡上一個突兀的深坑,眼神越發幽深,「他們讓你做什麼?」

  她說的「他們」自然是指天道眾的那些人,放任她脫離那麼久之後忽然又把她捉回去絕不是一時興起,她猜測那些人最終還是不肯放過曾經作為烏鴉的任何一個人,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到現在才行動。

  真尋收回視線看向手裡正在燃燒的紙錢,順手把它們拋進屍骨堆,唇角習慣性地微微上揚。

  「你還記得你在訓練的時候第一個殺死的男孩嗎?」

  「唔,記得。」信女眨了眨眼,「他說他叫仁,讓我別忘記這個名字。」

  「那是我的哥哥。」真尋忽然開口,表情卻未見哀戚神色,也許是因為年代太久遠,又也許是這些年發生了太多,那些昔年的疼痛與哀傷和之後的經歷比起來都顯得有些無關緊要,她的聲音聽起來平淡的幾乎像是在講述不屬於自己的故事,信女遲疑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我知道。」

  正因為知道才會在多年以前放任那個女孩逃離,儘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後將面對怎樣可怕的懲罰。

  「果然嗎?」真尋嘲諷地笑了笑,隨即蹲下來將腳邊最後一遝紙錢點燃,任火光和煙霧隨風吹散。

  「我小時候村子裡很窮,賣孩子成為一種風俗,我不知道我父親是誰,也許連我媽自己都不知道。她是逃跑的遊女,我兄弟姐妹有四個,只有哥哥是她親生的,其餘都是她逃跑的路上撿來的。她死後沒多久,姐姐和弟弟餓死一個病死一個,後來村子裡來了一個女人,很美的女人,她花了大價錢要買走哥哥……」

  真的是很大一筆錢,對於他們來說是從未見過的天文數字,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的舅媽喜極而泣,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女孩抱著破布偶站在村頭面無表情看著哥哥和那個女人一步一步遠離,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心底卻只感到茫然,直到做哥哥的忽然轉過頭拉住妹妹的手。

  「您能不能把妹妹一起買走?」

  「可以是可以,小男孩。」女人伸出長長的指甲輕刮了刮女孩意外乾淨的臉龐,精緻的五官從小就能看出端倪,女孩下意識地側過臉,聽到女人近在咫尺的聲音,「不過你知道女孩子被賣出去會成為什麼嗎?」

  「知道。」做哥哥的悶聲道,隨即伸手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後,「反正就算你不買之後也會被別人買走,我妹妹會長成美人的,可是我寧願她沒有那張臉,您讓她做什麼都好,惟獨不想她走上那條路。」

  母親一路吞著血淚走過來的路。

  後來女人真的把她也買走了,並且付了哥哥雙倍的價錢,她想起自己曾經問過為什麼,女人只笑著摸摸她的臉說每樣東西都有不同的價值。那時她才注意到那個女人的手臂上隱約有些什麼東西閃著銀光,周身帶著淡淡的來自大海的氣息。

  哥哥說,那是叫做人魚的種族,和人是不一樣的。

  於是就這樣進了烏鴉,成為天道眾永遠的棋子。她還太小,得知兄長已死之後就開始封閉自己的心,高燒醒來忘記了過去僅有的記憶,也因此才會被天道眾輕易洗腦,認為自己就是烏鴉,直到本能裡對血腥的厭惡促使她逃離,而後遇到松陽的弟子們。

  「你……什麼時候記起來的?」信女緩緩開口,烏鴉裡的孩子多數都沒有自己幼時的記憶,包括她自己也是這樣。會記得那個名叫仁的少年還是因為當時那人臨死前說了一句「我妹妹也是像你這麼大」,那時她單薄的認知裡第一次被寫進「哥哥」的名詞,也因此才總會對名叫梟的女孩諸多關注。

  真尋站起來將快要燃燒殆盡的紙錢丟進去,答非所問地轉身指向另一面的山坡。

  「你知道嗎,死人堆上種出來的櫻花會開得特別好。」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長劍,「這個亂葬崗都是被同伴殺死的同伴,哥哥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信女遲疑地看過去,果然看到大片突兀的櫻花林出沒,怕是每年來賞花的人還不少,但是又有幾個人知道背對著它們的地方曾經丟棄了那麼多死去的孩童?

  不過……「我原本也沒打算道歉的。」生存是本能,那個結果也是必然,說抱歉太矯情。

  聞言,真尋淡漠地搖了搖頭。

  「和那沒關係……前幾天他們讓我去保護一個人,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那張臉,後來他抱著高杉的腿說他是幕府重臣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了,那張臉和哥哥真像,就是他拋棄了媽媽……這真可笑,我為什麼要去保護那樣一個人?我看著高杉殺死了那個人,血噴到我身上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心情從未有過的輕鬆……你有過那種感覺嗎?」

  就好像自己重生了一般,忽然不知道壓抑了半生的痛苦與掙扎到底是為了什麼。

  信女偏頭沉吟了半晌,隨即搖了搖頭。砍人和砍西瓜對她來說並沒有區別,她的腦海裡沒有所謂的善惡觀念,也懶得思考太多,說話做事都是靠本能,自然不明白真尋這糾結的思緒是為哪般。

  真尋忽然笑了起來。

  「閑下來的時候總是會想太多,我最近總是在思考我和你到底有什麼不同。我想不明白人為什麼不能活的自由些?想讓他消失的人直接砍下去多好?不想看到的人就殺死,害怕的人和事通通消滅,這樣就再也沒什麼能威脅到我了,再也不會有什麼讓我覺得難受了,再也不會……」

  眼淚突兀地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她胡亂地伸手抹了抹臉,聲音不知不覺哽咽下來。

  「再也不要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流眼淚了……」

  她該是憎恨高杉的,那個光是想到名字都讓她心口疼痛的騙子,可這個囂張的騙子一次又一次殺了她想殺的人,她所有的疼痛與怨恨都無處發洩,堆積於心口幾乎都快成了疾病,渾渾噩噩的走出吉原,腦海盤旋的卻總是高杉晉助冰冷的聲音。

  「害怕殺人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愧的事情,你下不了手的話,只要看著我就可以了。」

  與遇到松陽時截然相反,冰冷又殘酷的宣言,卻讓她有股奇異的安心感。

  大概是松陽和他的弟子都有著相似的魔力吧,有時候殘忍也是一種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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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訓

  天下烏鴉果然都是一般黑的。

  在春雨眾多的師團裡,第一和第二大概是最不合群的團體,一部分是因為其工作屬性需要在其餘師團面前保持神秘,餘下的多多少少還是和師團長的性格有關係。

  見過第二師團團長的人都知道,這個人是個自製力很強且自視甚高的人,對於自己看不上的對手總是不屑視之,整個春雨裡真正能入他眼的都寥寥可數,被他鄙夷的卻有很多。

  代表人物,說起話總是不知所謂,而且做事從不按理出牌的第九師團的人魚團長。

  「遠遠就聞到一股魚腥味,還以為那幫白癡把晚餐的魚給弄出來了。」

  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忽然出現在牢房門口,黑色斗笠將這人的臉整個遮起來,卻似乎並不妨礙他在昏暗環境裡的視力。銳利的視線略過神威和廚娘,再轉到高杉正擱在佳人露脖子前的劍上,他幾不可查地輕嗤了聲。

  「年輕人,雖然我很支持你砍下去,不過那個女人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死掉的東西。」

  看起來陷入危機的女人忽然低笑起來,伸出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細長的指甲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鮮紅的血液立即順著臉頰滾落下來,一旁的唯唯看得有些傻眼,就見女人伸手把血跡擦去,手指挪開的時候,先前被她自己劃傷的那道傷口卻已經不見了。

  唯唯莫名一陣惡寒。

  總覺得這個恢復能力很讓人毛骨悚然。

  「就是這樣,小男孩,想要殺了我的話不一口氣碾成灰是不行的哦。」女人魚抬手把高杉的劍挪開,邁著妖嬈的步子款款走向門口的男人,注意到對方微微後退了些,她忽然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

  「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情吧,那個用劍的小男孩……」

  她踮起腳附耳說完接下來的話,男人的身體似乎動了下,沉默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高杉,女人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轉身離開了。

  「等等,你還沒說……」

  高杉忽然跨步追出來,眼前卻被擋住了去路,女人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聲音卻是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

  「那麼好奇的話自己去問梟不就好了,那孩子知道得比你想像得要多。」

  她似乎很喜歡梟,說起「那孩子」時的語氣聽起來竟然有些寵溺的味道,高杉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後者只是越過他看向不遠處一直在看好戲的神威和一頭霧水顯然沒進入狀況的唯唯。

  「第八師團的宮田團長替你作證說你是無辜的,你可以離開了。」

  「咦,是嗎?」

  是疑問的聲音,少年的表情卻好似並不意外,只笑吟吟地看著眼前這人。

  「這可怎麼辦呢,我忽然不想從這裡出去了。」

  「你說什麼白癡話呢!」唯唯反射性地再伸手捶了他一下,神威卻只是雙手環胸看著門口那人。

  「不過剛才的一幕讓我覺得現在攤牌果然還太早了,我的搭檔好像也沒這份心情,今天就先這樣吧。」

  說罷,他伸手把唯唯推開了些,手臂輕輕一震,原本固定在手腕腳腕的金屬鐐銬一下嘩啦啦跟著掉到地上,隨即走上前拍了拍已經看傻眼的廚娘。

  「回去了。」

  「啊?哦……」

  還在歎為觀止的廚娘直覺的應了聲,卻還是忍不住一步幾回頭,表□言又止,終於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又跑回去把神威丟下的鐐銬撿起來,一臉驚奇。

  「真的是銀質的哎……」小財迷屬性暴露無遺的廚娘伸手把那一長串鏈子撿起來,轉過頭看向門口的第二師團團長,「反正也不能用了,這個能給我嗎?」

  「……可以。」第七師團這麼窮嗎?

  後面一句話他沒問出口,不知不覺看向神威的動作卻間接表明了他的意思,無端被同情的七團長卻只是眯起眼笑看著唯唯滿臉歡笑的模樣。

  「謝謝!你是個大好人!」

  心情一好就到處亂髮卡的廚娘激動地抱著那堆鐐銬準備起身,不一會兒就垮下臉看向神威。

  「拿不動……」分明剛才神威帶著它都還動作那麼靈敏的。

  「和我無關。」似乎一開始就等著她這句話的紅發少年甩了甩辮子,轉過身淡漠地揮了揮手,「請你的大好人幫你送過去吧。」

  廚娘立即原地跳腳,丟下手裡的東西就朝神威沖過去,她似乎愛上了用腦袋撞他,眼看就要撞到後背的時候,神威卻好像後背長了眼似的伸手扯住她的手臂,隨即略有些不耐煩地看向一直看熱鬧的蒙面人。

  「就是這樣,你之後找人送到第七師團吧。」

  「我說你們……」第二師團長顯然被噎住了,挪動了一下腳步疑似要說什麼,神威卻已經自顧拉著唯唯朝外走,還有些不甘心的廚娘繼續用腳踢,他乾脆伸手把她整個人扛到背上。

  「回去了。」

  「混蛋,放我下來!丟臉死了!」

  「讓你繼續撒潑才被人笑話。」

  「還不是你的錯!害我白擔心了兩天我當然要收點精神補償費了!」

  「所以我不是勞煩第二師團的團長了嗎?」

  「哼,一堆破銅爛鐵也想打發我……」

  「是你自己要的吧……那你想要什麼?」

  「唔……」 

  這兩個人……空曠的走廊裡清晰地回蕩著兩個人爭執的聲音,漸行漸遠給毫無人氣的牢籠帶來幾許溫暖的氣息,高杉沉默地低頭抽煙,心底忽然有些想發笑的念頭。

  撇除先天性的體質差距,廚娘是一個平日裡理性至極偶爾卻很傷感的人,而一直按照本能來生存的神威有時也可以淡漠到冷血,一個愛生氣一個愛笑,一個說話賣關子一個喜歡碎碎念……不管哪個方面看都相差太大的兩個人,彼此的相容性卻是恰到好處的完美,於是在他人眼裡很奇怪的這個組合就這樣一路走了下來。

  有過分歧有過爭執,最終卻還是都會為對方做出適當的妥協,這樣的默契比起互相深愛對方愛到死去活來的那些戀人們,倒更像是一對相處了一輩子的老夫妻。

  似乎有點明白了,那個女人為什麼會說出「羡慕」這個詞。

  「你……」

  看到高杉轉身要走,一直沒露出真實面目的男人卻忽然出聲叫住了他,高杉頓了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豫。

  「你是松陽的弟子嗎?」

  高杉又是一怔。

  「再提問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怎麼樣?」他眯起眼,聲音裡不自覺開始洩露一絲殺氣,「春雨和天道眾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很重要?」

  「不是那種問題。」高杉低下頭把玩著手裡的劍柄,「也許你的回答會改變我的一些決定也說不定……」

  「相互利用又相互依存,彼此之間絕對不會信任卻又無法分割,只能以越來越混亂的方式糾纏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不管是對春雨還是對天道眾來說,你,都是必須要除掉的人。」

  高杉忽然笑了起來,對自己不受這些人待見非常有自知之明,不過眼前這人這樣的配合倒讓他有些意外了。

  「那麼這位團長大人為什麼不對我出手呢?」他抬起頭正視著這人,伸出一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現在我就在這裡。」

  對方怪異地沉默起來,良久,才在他怪異的注視下緩緩摘掉頭上的斗笠,露出那張因為常年不見天日而有些蒼白的臉孔,高杉愣了下,瞳孔驀地收緊。

  ******

  「女人,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麼事?」

  「那個據說是你哥哥的人還活著。」

  記憶中已經死去太久的人,突然被告知還活著,你會是什麼心情?

  人死不能複生。

  即使是在天道眾扭曲的各種邪術與奇跡般的發明中也找不到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方法,所以儘管記起親友的亡故讓人悲痛難忍,她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還有機會再見到唯一的親人。

  說到底,那些年死於她的手下的人這麼多,倘使真的有靈魂這種東西存在,那些憎惡著她死去的人的亡靈早該拖著她一起下了地獄,可事實上她並不相信鬼怪之類的傳說,也從來都沒有什麼可以感覺到靈魂的感知力,所以最初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她直覺地以為眼前的人受了什麼刺激頭腦不清醒了。

  「高杉你……發燒了嗎?」

  想到這人剛才就頂著自己宇宙頭號通緝犯的臉大搖大擺地走進見回組,在紅包的指引下熟門熟路地站在她房門口,劈頭就是這樣一句話,她渾身一僵,伸出的手也微微有些發抖,隨即被男人伸手拉下來攥緊。

  「我沒事,倒是你的手好像在發抖。」他微微勾起唇角,獨露在外的眼眸隱約竟透出幾分關切來,大腦已經一團混亂的女人自然沒法察覺,只忽然覺得渾身發軟,感覺到男人有力的手臂扶住自己,她遲疑地抬起頭,正對上高杉冷冽的視線。

  「唯一的親人還活著,為什麼你看起來卻很害怕?」

  她極為緩慢地搖頭,向來愛笑的臉上忽然顯露出哀戚的神色。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可真是噩夢啊……」

  「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想與之為敵的人就是我妹妹,現在能在遇到她之前死在你手裡,上天真是對我太好了。」

  那天在亂葬崗信女所重述的兄長遺言言猶在耳,如今卻忽然被告知他還活著,她完全無法想像習慣了背負的兄長這些年到底在哪裡又做了些什麼,但是比起那些,眼下的她更疑惑的卻是別的事情……

  這麼多年過去他再冒出來是要做什麼,還有,他為什麼會選擇告訴高杉?


第五六訓

  單身缺愛的越來越多,宇宙廣電局也開始搞相親節目了。

  第二師團真的派人把東西送過來的時候,唯唯正饒有興致地研究新的菜式,最近一直在犯懶的呆毛守在鍋爐旁呼呼大睡,星一如既往搬著小凳子坐在廚娘身後不遠處,低頭認真地翻著jump。

  第七師團最平淡的日常。

  聽到報告說第二師團的使者來訪,唯唯擦了把汗抬起頭,來人手中的託盤裡正擺著一套精美的銀飾,從發箍到耳環手鐲腳環,擺在一起閃閃發亮讓她險些被晃瞎了眼,手裡的菜刀一下掉到菜板上。

  「這……這個是?」

  「團長大人說送來賠罪的禮物不能那麼隨便對待,所以找人用那些碎銀做了這些東西。」那人將手中的東西舉高了些,隨即從懷裡拿出另一樣東西放在託盤上,「還有這個東西,請夫人幫忙把信一起送給收信人手裡。」

  「啊……哦。」

  唯唯直覺地應了聲,走上前去把託盤拿在手裡,眼前那人恭敬地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她疑惑地低下頭拿起託盤裡的信,隨即表情一變。

  「不錯嘛大嬸兒,這次的追求者這麼闊氣。」星好奇地湊過來摸摸這個看看那個,看到最上面那個簪子的時候眼睛瞬間晶亮了下,隨即嘖嘖出聲,「不過這最後一件用心最足,看起來不是專業的人做的,但是雕花很精緻,應該是送禮物的人親手做的……」

  「……小孩子沒事瞎攙和什麼的,居然還cos起專家來了。」唯唯沒好氣地伸手拍了下男孩的腦袋,隨即端起整盤東西走出廚房,星不服氣地跟上來,抱著心愛的jump跟著念念有詞。

  「哼,就算不是專家也看得出來的啦,人家喜歡的是那個發簪的主人。」

  「你又知道了?」廚娘悻悻地哼了聲,一邊埋頭朝自己房間走過去,剛好在門口遇到準備出門的神威,後者瞥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第二師團?」

  「嗯……啊對了,這個第二師團長到底是什麼人啊?怎麼會認識真尋姐?」

  神威幾不可察地挑眉。

  「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

  常年漂泊在宇宙這個時空混亂的地方,唯唯對於地球的時間感知很遲鈍,應該說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某種屬性既然。就好像她上次去吉原找到月詠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跟著神威在宇宙晃蕩了兩年……

  兩年,這麼說她已經20歲了?麻衣子說20歲是該嫁人的年紀了哎……

  這樣想的時候,少女正坐在見回組的會客廳端著一杯茶皺眉陷入沉思。她還是第一次進這種政府部門,完全缺乏自己現在是海盜團一員的自覺,讓剛踏進客廳的某人頓時有些無言。

  「秋山隊長今日有任務在身不在屯所,這位是她的朋友嗎?」

  揣著明白裝糊塗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對於一直缺乏表情的佐佐木異三郎來說則是再簡單不過,雖然見回組和春雨的直接接觸還少,但說到底關於天人和地球人的那點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她人呢?」想到包裡的信和簪子,快要被好奇心燒死的廚娘顯然不是那麼輕易能被打發的人物,擱下杯子站起來看向佐佐木,後者伸手指了指頭頂。

  「你下來的時候她剛上去,大概是錯過了?」

  「啥?」

  唯唯不痛快了。

  「所以說,那個女人現在已經在宇宙了?」

  「嗯,說是要保護出訪的幕府重臣什麼的……」唯唯撅起嘴揉了揉眼,「居然出訪到宇宙去,我看那什麼重臣也是活膩了。」

  「是嗎?」

  看她一臉誰欠了她多少錢的模樣,神威好心情地伸手扯了扯她的頭髮。

  「送東西的事先擱著吧,你先跟我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唯唯直覺地伸手捂住腦袋,一邊疑惑地抬頭看向已經背對著自己邁開腳步的神威。

  「哪裡?」

  走在前方的人腳步微頓了下,側過頭眯起眼笑了笑。

  「按照地球人的說法該是叫做家鄉的地方吧……」

  離開多年從未想過要再回去的那個星球。

  依舊是常年陰雨的天氣,弱肉強食的這片土地上即使只是一隻蒼蠅都不容小覷,能活下來的都是真正的強者,因此多數時候神威對在這裡成長起來的唯唯和神樂的生命力很有信心,只是……

  「我一直很好奇,遇到鳳仙大人之前你到底是靠什麼活下來的?」

  說到這個,唯唯想起最近才察覺到的久遠久遠之前的一件事。

  「你真想知道?」她沖他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眼神卻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剛到這裡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這是哪兒……大概是雛鳥情結吧,我就一直跟著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那個人好像剛從地球回來,買了很多東西要送給他的孩子的,可是半路有人找他挑戰……」

  很久之後她才想起來那個人便是星海坊主,只是當時的那人毛髮還很濃密,鬍子也沒那麼明顯,看起來竟然也有幾分帥氣,一個人被人團團圍住卻絲毫不落下風,給人一種非常可靠的感覺。因此後來再遇到的時候她完全沒有往那方面聯想,也自然不知道那時候無意中將自己帶到夜兔星的人居然是神威的父親。

  後來那個包裹在打架途中被人碰掉,很多東西都掉了出來,打得正激烈的夜兔們一點也沒注意到的時候把那些東西踩了個稀巴爛,然後那個人就發狂了。

  「好多血呀,我嚇得拔腿就跑,後來實在餓壞了就開始在死人堆裡撿東西吃……說起來我還算幸運的。」

  第一次快餓死的時候遇到了麻衣子,第二次遇到了神威兄妹。

  「原來如此……」神威眯起眼沉吟了下,隨即邁開腳步開始前進。唯唯好奇地跟在後面,看到這人熟門熟路地走到那個應該是他家的地方,她心頭有些觸動,本以為他會停下的,他卻自顧繞到房子後面去了,唯唯這才發現房子背後的土地上種了許多花。

  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卻是真正的花朵,而不是唯唯之前所見的會吃人的那種紅花。粉色黃色白色雜亂卻又詭異整齊地排列著,在空地上圍出一個圓形的圈來,看起來有些像是一個……墳墓?

  不會吧……她暗自吐槽了下自己腦海裡的狗血念想,卻又不期然想起那年神威歸來時渾身泥濘的樣子,滿心的好奇讓她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隨即斗膽扯了扯神威的袖子。

  「神威……這個是……」「你母親的墳嗎」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神威打斷了。

  「她很擅長騙人,那時候總是告訴我和神樂等花開了我們等的人就會回來,可這種地方怎麼會有花?」

  只是那時他還依戀著名為母親的溫暖,儘管心存疑惑依舊願意相信著母親所說的每一句美好宣言,直到母親溫暖的手逐漸變得冰冷,家裡整天都蔓延著神樂的哭聲的時候,他才逐漸意識到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與溫暖作伴的。

  夜兔的血追求戰鬥,這是本能決定的事情,就是明白了這點他才會選擇離開親人捨棄自己僅有的溫暖,不願被這些多餘的情感負累。雖然理智上覺得自己沒必要去憎恨那個人,可事實上不管過去多久,只要有人提到和母親相關的事情,都會讓他克制不住想殺了那個丟下她不管不顧,最終造成她孤獨死亡的人。

  「那天那傢伙離開飛船之前來找我,問我把人葬到哪裡去了。」

  可笑的是在她死後那些花卻真的開了,於是他順從她的執念把她葬在她最希望待著的地方,讓她死後還繼續等著,可那個人還是沒有回來,不僅如此,那人根本都沒有意識到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那你告訴他了嗎……」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點冷,唯唯下意識地伸手環住自己的手臂,正猶豫著要不要祭拜一下逝去的長輩,耳畔卻傳來神威忽然變得冷冽的聲音。

  「他到死都不會知道的。」他嘲諷地揚起唇角,「不過你安心,我會把他和你葬在一起。」

  唯唯驀地一僵。

  「神威,你其實……」很喜歡你的母親的吧?

  想說的話猶豫半晌沒能開口,唯唯不自覺低下頭沉默起來,倒是神威一副該做的事都做完了的模樣,轉身挑眉看著她,卻忽然覺得手腕一涼。

  「這是什麼?」他眯起眼晃了晃手腕上突然多出來的手腕,對這個前不久還纏在自己手上的觸感不算陌生,卻也實在生不出好感。

  「一人一隻。」廚娘抬起手晃了晃手腕那支精緻的銀質手鐲,分明常年陰暗的這片土地見不到一絲太陽,她的臉頰卻透出幾許殷紅,「不許把血濺上去哦。」

  「愚蠢。」神威輕哼了聲,雙手環胸輕蔑地看著她,「你以為這樣能阻止我的決定?」

  「才不是。」唯唯伸手扯開自己的臉朝他吐了吐舌,隨即伸手用自己的手鐲撞了撞他的,金屬質地在空氣中回蕩著清脆的聲響,她的聲音忽然壓低了些。

  「我只是想讓你記得今天,別有一天也走到你最討厭的那條路。」

  神威頓了下,向來習慣性微笑的臉第一次顯得有些陰沉,卻終是一言不發,唯唯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湊過去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頰。

  「神威,我們去看看神樂好不好?」

  「……理由?」

  「唔……我們要結婚了算不算?」

  「……」她腦子被淋壞了嗎?


第五七訓

  小姑和嫂子也可以和平相處?

  「麻衣子,你之前說過老公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那什麼樣的人可以做老公啊?」

  不記得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自從對時間的感知變得模糊,記憶裡很多事情似乎也都變了些模樣。很長一段時間唯唯回憶起過去的時候總會突然記不起麻衣子的樣子,連女人說過的話也都變得曖昧不清,卻始終記得麻衣子當時的回答。

  「唔,直白的說,就是當你有一天發現自己很想和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吧?我沒有過那種感覺,但我覺得等真的遇到了那個人,你自己會察覺到的。」

  如此看起來並不是太複雜的事情,但要實現起來卻並不如想像那般簡單。那時她太小又無知,不理解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多麼微妙的糾葛,最初遇到神威的時候也從未聯想過關於共度一生的話題,但上天似乎很想讓她替麻衣子實現所有的遺憾。

  她認識神威很多年,雖然中間隔了多久不曾相見與交流,但她就是覺得他們認識了快要一輩子那麼久,她瞭解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卻始終猜不透這人的心思,直到那天在他母親的墳前聽到那番話。

  她第一次如此確定,神威其實從來都沒有變。

  他眷戀他的母親,但越是眷戀確實會憎恨她的病弱,憎恨自己要被拋棄的將來,他開始厭惡一切的弱者,也越來越討厭因為這些東西而變得軟弱的自己,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斬斷和父親以及妹妹最後的羈絆。

  也許這樣下去,有一天她也會成為要被捨棄的一員吧?

  唯唯心裡很清楚,神威之所以願意將她帶在身邊正是因為覺得她的存在對自己影響不深。也許是他尚未察覺到他自己的心意,又也許是這人其實真的沒把她當回事,但那一刻唯唯卻清晰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情。

  就好像心裡有個聲音不斷重複地說著「就是這個人」,於是自然地就順從心意說出口,再然後……

  「誰來殺了我吧!」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從夜兔星回來之後,廚娘一直處於暈暈乎乎的狀態,不知道是被潮濕的空氣弄糊了腦袋,她踏上飛船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到底對神威說了什麼……然後顧不得眾人的驚訝埋頭沖回房間關緊房門,默默地開始了長長的自我唾棄。

  「啊啊啊啊啊啊啊丟死人了!」

  她怎麼會說出那種話來的!

  整個身子跪在床上,廚娘扛著被子把自己團團裹起來,只有鼻子露在外面透氣,臉上蒸騰著的熱氣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蒸發了,滿腦子都回蕩著那句「我們要結婚了」「我們要結婚了」「結婚了……」結婚了……

  更可怕的是神威震驚之後居然還饒有興致地雙手環胸看著她。

  「這個……是在求婚嗎?」

  求你妹的婚啊!老娘只是到了適婚年齡找不到合適的人而已!

  「啊,當時真應該這樣吼過去的!」

  廚娘驀地掀開被子從被窩裡滾出來,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周圍一片寂靜,她只能聽到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

  遲來的告白前緊張反應麼……但天知道她本來打算一輩子埋在心底的。

  門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唯唯愣了下,隨即再度卷起被子當只鴕鳥,心跳聲越演愈烈,連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大腦供血不足的時候,門外傳來星小心翼翼的聲音。

  「大嬸兒,我們已經到地球了。」

  什麼?!

  唯唯整個一僵,隨即立即掀開被子赤腳奔過去打開門,星正站在門口抱著漫畫書滿臉疑惑的看著她,連被她遺忘許久的呆毛也蹲在門口抬爪撓了撓腦袋,黑色的腦袋晃來晃去似乎是在打量著什麼。

  「這麼快?」唯唯慌忙伸手揉了揉腦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星忽然踮起腳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大嬸兒不用太緊張,團長已經先下去了,他說你要做什麼都隨意。」

  隨意?

  他這句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說起來,其實神威並沒有給出什麼回答吧?

  咦,這樣就是說她是被拒絕了吧……絕對是被拒絕了吧!

  「可惡!」

  走在久違的江戶街道上,越想下去越覺得不對勁的廚娘已經完全丟掉先前的羞惱,滿心都在糾結自己和神威現在到底是處於什麼狀態,一邊想一邊埋頭直接朝前沖。星氣喘吁吁地跟在背後,遠遠看到唯唯快要撞到前方的電線杆,他急忙張嘴想要叫住她,電線杆旁的小巷子裡卻忽然傳來一陣爆炸聲,跟著便沖出一道長髮飄飄的身影。

  「哈哈哈可惡的真選組!吃我這招!」

  久違的狂亂貴公子在唯唯撞到電線杆以前沖出來一下把她撞到在地,似乎一直在處於逃命中的人看也沒看被自己帶衰的人一眼便大跨步揚長而去。身後的謎樣宇宙生物也跟著從唯唯身上直接躍了過去,於是剛從疼痛中掙扎著睜開眼的少女視線裡突兀地闖入兩條腿毛濃密的腿……

  「啊啊啊這是什麼!」

  潔癖作祟的廚娘立即坐起來尖叫出聲,視線剛轉向逃命中的兩人,小巷子裡再度沖出一個舉著加農炮的少年。

  「桂!別想逃!」

  被先前的炸彈波及弄得一身灰頭土臉又狼狽,沖田總悟一邊喊一邊沿著桂逃亡的路線追過去,抖s本能讓他看也沒看地上的倒楣鬼一眼便抬腳準備跟著跨過去,卻忽然覺得雙腿一陣發麻,下一刻便直接倒在地上,手裡的加農炮也掉下來,他頓時火大地轉過頭。

  「誰!額……是你啊……」

  「沖田君,真巧。」唯唯扶著腰站起來,一邊皮笑肉不笑地朝沖田翻了個白眼,隨即一腳踩在那個加農炮上,因為力氣不夠沒能給它造成任何損傷,壞脾氣全面爆發的少女便抬腳把它踢到不遠處的呆毛跟前,一直以來都對高科技產品感興趣的小傢伙立即興沖沖地張嘴咬了下去,然後……

  「哢嚓」

  「喂喂這東西很貴的……」

  「我管你!」越想越覺得自己今天真倒楣,唯唯氣惱地抬腳踢了踢身旁的電線杆,跟著便吃痛地捂住腳,表情也皺成一團,看得沖田莫名想笑。

  「哈哈,你……」

  「啊!稅金小偷!你對我嫂子做什麼阿魯!」

  少女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大型犬科動物的接近,粉發少女一躍而下落在兩人跟前,看到唯唯兩眼含淚似乎挺委屈的模樣,而沖田卻好像笑得很幸災樂禍,少女立即火大了。

  「混蛋!欺負我嫂子!」

  一邊說一邊抬腳朝他踹過去,她的一腳向來是可以輕鬆踹開一面牆的,沖田自然沒有硬接,直覺地側過頭閃過去,卻也沒有要解釋的興趣,反而饒有興致地和她當街鬥了起來,倒讓剛回過神的唯唯傻眼了。

  「……發生啥事了?」

  「大嬸兒……」

  全程旁觀的星歎為觀止地走上前,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

  「以後沒事還是少來地球吧。」

  為什麼這人每次回到地球都會發生一些奇葩的事情?

  星的疑惑始終沒來得及解答,沖神二人組每相見比進行的戰鬥終結於突然介入的真選組副組長土方十四郎,看到那人舉著刀一邊追著沖田一邊大喊著的模樣,唯唯頓時覺得壓抑的心情好了許多。

  這個星球上倒楣的人比比皆是,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話說回來,嫂子一個人來地球的嗎?」

  耳畔傳來神樂疑問的聲音,唯唯回過神,正想就「嫂子」一詞發表一下意見,卻忽然瞧見少女的衣領銜接出裂了一道口子,看那痕跡也並不是剛才戰鬥落下的,她不由皺起眉,隨即驀地拉起少女的手轉身就走。

  「走。」

  「去哪阿魯?」

  神樂疑惑地眨了眨眼,對眼前這個記憶中好像一直和兄長在一起的女人多少有些好奇,卻並不會覺得反感,甚至相反的,她非常喜歡唯唯。

  就像少女昏迷中抱住唯唯時曾說的那樣,神樂始終覺得唯唯身上有一股過去的神威的味道,儘管沉默少言卻又極為溫柔,卻總是讓她感到心安。比起在銀時身邊那種安全感不同,她在唯唯身上感受到更多的是名為「家」的味道。

  儘管這人其實和自己一樣一直流離失所。

  這樣想的時候,神樂正被唯唯拉著來到商場的服裝店,各式各樣的衣服映入眼簾,神樂揉了揉眼,唯唯正拿著一件明黃色的連衣裙在她跟前比劃著。

  「唔,是不是有點太亮啊?啊,說起來和你一起住的那幾個傢伙都不愛乾淨啊,這個不耐髒……嗯,不行。」

  已經完全陷入主婦模式的廚娘自言自語絮叨了了半晌,然後兀自轉過身去把手裡的裙子放回去繼續翻找起來,神樂滿心不自在地低下頭揪住衣服下擺。

  「那個……不用了……」

  「別在意,反正是你哥的錢。」唯唯淡定地朝後揮了揮手,從衣架上取出另外一件紅白相間的裙子轉過身繼續比劃起來,原本低著頭的紅發少女驀地抬起頭。

  「剛才我看到他了……他說……」

  「哎?他說什麼?」唯唯急忙把衣服掛回去,轉身抓住神樂的手,擔心那傢伙真的喪心病狂對自己的妹妹痛下毒手,神樂卻只是眨了眨眼,聲音裡有些茫然,卻又帶著一絲近乎怯懦的欣喜。

  「他說,讓我不要輕易死掉。」

  「因為你是我的妹妹。」

  多少年日日夜夜都渴望的事情突然實現,滿心的歡喜讓讓她幾乎無法自持,一瞬間也完全忘記了被兄長遺棄的那些年她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滿腦子都是記憶中那個溫柔又懂得照顧人的哥哥。

  哥哥,哥哥。

  她的哥哥回來了嗎?

  她很想這麼問神威,然而他卻只是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就如突然出現在萬事屋門口時一般迅速從二樓躍下然後消失於人來人往的街頭。她騎著定春追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唯唯,然後少女向來容量不大的大腦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

  「謝謝你。」她伸手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嘴角咧開大大的弧度,「你說的沒錯,哥哥會回來的。」

  唯唯怔了下,視線落在神樂蔚藍又明亮的眸子上,忽然感動莫名。

  夜兔啊,常年活在黑暗的種族,為什麼神樂的眼睛卻比天空還要明亮?

  就像是夜兔們盼了幾世幾代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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