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啊
「那個新發售的遊戲超好玩!我跟你說啊瀨良君……」
「真的嗎?那我回頭也去買好了。」
我面無表情地跳進這兩個聊遊戲聊到不知時間的男生中,對著正在誇誇而談的久保田同學冷笑一聲:「遊戲好玩嗎?久保田君。」
小胖子看到我後頓時變得心虛不已,「那個……千城桑啊,我的物理作業……」
「你的作業打算什麼時候交啊,遊戲高手?」
他垂頭喪氣,「中午……之前?」
我敲了敲他的桌子,無視了一旁瀨良那心有餘悸的表情,威脅道:「第二節下課之前,必須要給我!老師那邊我最多幫你拖到第二節課,明白嗎!」
「明白!明白!我現在就寫!」久保田同學點頭哈腰的送走了我。
我頭疼不已的回到座位,作為物理科代表——不知還有沒有人記得我大小也是個官——每日收作業簡直是在跟全班的學渣搏鬥。這就算了,令人為難的是……當你的熟人向你求情拖延,你的老師又逼著你上交全班作業時,你只能盡可能的圓滑處理此事,免得太得罪了其中一方。
不過還好,小胖子玩遊戲就玩遊戲,補交作業還是夠準時的。
「放我這裡吧。」我心不在焉的做著習題,思考這道閱讀理解的答案該去哪一段找,「你這兩天怎麼那麼放飛自我呢?作業不按時了,還有了黑眼圈……昨晚沒睡好?」
「這不是那個遊戲嘛……」他嘿嘿的摸著自己的一頭秀髮,「再加上這幾天我媽有事回老家去了,得下周才會來,所以我才睡得……晚了一點。」
我抬起頭,看著久保田的黑眼圈——說他是熊貓都估計有人會信。
「什麼遊戲呀?剛好今天週四,後天就是週末,要不要我去你家『輔導』你一番啊?」
小胖子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不必了吧!只是一個……普通的遊戲而已。」
——臥槽該不會是18H之類的吧?少年你這才高一呢,不用這麼走腎啊!!
他越是心虛,我越覺得可疑,再加上想看看他最近自主學習的效果,便自動無視了他的意見:「好的就這樣吧,明早9點你家見。」
他見到我如此堅持,只好垮著臉,可憐兮兮的走了。我注意到他對於阪本君哭訴此事……哭吧哭吧,有本事你就哭個大海汪洋好了。
阪本君放下了手中的那本粉色封面的《撩妹大全108式》,對著久保田同學好言安慰……等等?他在看什麼書!一本正經的看著什麼撩妹大全??!
噢噢噢阪本君是要準備來撩我嗎?好激動哦!那到時候我要假裝受寵若驚還是故作羞澀???
萬一他壁咚我怎麼辦?萬一他請我去遊樂園怎麼辦?萬一他擺出了999朵心型玫瑰就為了跟我日常表白怎麼辦??
萬一他想kiss時,我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如果不答應,他又再度提起時,我要拒絕幾次才顯得既嬌羞又矜持呢?!對哦!交往都快三個月了!我們還停留在拉拉小手親親額頭的地步……哎呀好害羞哦!!
……
接下來一整天我都在患得患失中度過了。
直到放學,我都沒有被撩。
我:……
阪本君非常日常的跟我say goodbye~然後和久保田君一起走了。
我:……
一定是阪本君自認為撩妹神技還沒有修煉到高深地步!不敢隨便嘗試!哇哦!我就是喜歡這麼謹慎的帥哥!!
明天他一定會撩我的!嗯!!明智你要自信一點啊!!
第二天,週五。
一整天度日如年的過去了,放學時,阪本君依舊非常日常跟我說了see you tomorrow~然後又和久保田君一起回家了。
我:……
媽的!敢情是老子自作多情了嗎!!可惡!
我懷著滿腔怒火,在週六上午準時的出現在久保田君的家門口。
其實自從上次的週六補習事件後,我後來又陸續來了他們家幾次,純粹是幫久保田補習。他媽媽,那位迷戀我男友的大嬸兒,最後還是拿出了主人家該有的禮節,請我吃了幾頓飯。
……講真,他媽媽煮的味增湯真好喝。
久保田吉伸一臉生無可戀的開門,還穿著一套基佬紫的睡衣,「你來啦,千城桑。」
「嘿。」我推開門,強行擠了進去。
然後我就眼睜睜的看見某個穿著黑色校服的俊秀美男子從窗戶外爬了進來,見到站在門口的我倆,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日安,兩位。」
我已經心累的不想吐槽:「早上好……阪本君?你怎麼又走窗戶?」
「習慣了。」他隨口回答後,自顧自地走進久保田的房間放東西了,看起來比在他自己家裡還自在。
……不!這種事求你不要習慣好嗎!萬一爬錯了窗戶,會被人送進員警叔叔的局裡啊!!
小胖子非常上道的拿出遊戲,坐在電視機前,安裝好後,請我來玩。
「不好吧。」我假意推辭,怎麼說名義上我也是來輔導功課的,在人家家裡玩起遊戲來是怎麼回事。
「反正學業有阪本君教我呢……」久保田這平日裡傻乎乎地傢伙,突然開了竅一樣,「千城桑不就是想玩遊戲嗎?」
我瞄了一眼那邊好整以暇在看課本的阪本君,在玩遊戲和個人形象可能會受損之間糾結了幾秒:「閉嘴。」
但最後我還是選擇玩遊戲,誰讓男朋友這種東西……哪有遊戲重要。
久保田坐在電視前,跟我介紹這遊戲:「其實,這是個少女養成遊戲。」
以為是某些羞羞遊戲的我好生失望,但還是硬生生的克制住內心深處的蠢蠢欲動,故作深沉狀:「少、少女養成……也沒關係!」
他們兩個男生不約而同的用一種微妙的眼光看著我。
——看什麼看!長得醜就算了!長得帥的那個也不撩我!哼!
在這個遊戲裡,玩家需要扮演一位元14歲的初二男生,轉學來到一所新的私人貴族學校進行學習,並在自己的三年學業中拿到年級前十的成績和水晶宮霸主的地位……
——是的!你沒看錯!這個智障遊戲裡,區區一個初二男生就要開後.宮!!遊戲開發商滿腦子都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想法啊?!!
遊戲開始了,小胖子幫我開的是新的存檔,所以從第一章開始,首先是要輸入自己的名字。
「你們覺得我叫什麼名字比較好?」我回頭問那兩個坐在邊上嗑瓜子的群眾。
久保田很興奮:「取個威風點的名字吧?比如……」
「好的我明白了。」我手快的摁下了【千城義】,然後點了「確定」,遊戲開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載入中。
阪本和久保田在旁邊竊竊私語,倒是老爸的鬼魂揪著我咆哮不已:「千城明智你這逆子!」
——切,誰管他的意見呢。
伴隨著畫面開始,一個少年的清潤嗓音從音響裡傳出來。
「今天是我【千城義】來到新學校的第一天,想到新的學校和同學老師們……我就覺得好激動哦!」
「可是我由於太過興奮,以至於昨晚失眠,今天起晚了QAQ」
我捏著遊戲手柄很是無語,你一個遊戲人物賣什麼萌?
然後畫面變成了一個紅綠燈的路口,並出現了以下選項。
「過了這個人行道就是校門口了!但是現在是紅燈,還有60秒,但是校門口在半分鐘即將關門,我該怎麼做?
A.沒車!闖紅燈過去!B.為了安全,等綠燈亮了再走,遲到就遲到吧C.其他」
我想了想,選了B項。
「噔噔噔——」遊戲裡傳出恐怖的BGM,下一秒畫面黑屏了,「由於你上學第一天就遲到,你被嚴格的學校教務處給開除了!哈哈哈!恭喜您達成【成就•沒有時間觀的人都是傻逼】。」
「這什麼破遊戲!」我氣得把手柄摔在地毯上,哪有這樣第一個選項就直接致死的!
「息怒息怒。」久保田心疼的跑過來,抱住了自己的遊戲手柄,「這遊戲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啊。」
我餘怒未消:「——再來!」
這次我選了A,也就是「沒車!闖紅燈過去!」的選項。
結果這次也黑屏了!那個熟悉的「噔噔噔」響起,螢幕上只出現一句話:「就在你走了一半馬路時,忽然路上竄出了一輛醉酒駕駛的小駕車!把你撞死了!哈哈哈!恭喜您達成【成就•出師未捷身先死】。」
我:「……」
老爸還在一旁對我拳打腳踢:「你把『我』玩死兩次了啊笨蛋!」
好咯好咯,我的錯,這次選C,總不會死掉了吧?
「你選擇了C.其他——就在你焦慮的等待紅綠燈變化時,一位英俊的男同學走到了你身邊,他舉手投足都透著貴公子的氣質,並對你說……」
【???】:小貓咪……啊不對,同學,你在等什麼?
【千城義】:我在等紅綠燈啊,難道你不是嗎?
【???】(只見此人邪魅一笑,口水不受控制的從嘴角流下):厚厚,你就是我那位傳說中的新同學千城義吧,那你一定不知道,這條街的紅綠燈被我【杉田英姿】所承包了!
自稱為【杉田英姿】的男生打了個響指,緊接著,整條街的紅燈一瞬間變成了綠燈。
【杉田英姿】(微微欠身):請。
我:……
那個「邪魅一笑」!「口水流了下來」是什麼鬼的形容啊!說好的貴公子呢!而且誰家的貴公子一見面就邊流口水邊叫男同學為「小貓咪」的啊!!那絕逼有病吧!!!
進到學校後,畫面一轉,一個雙馬尾的黑影撲了過來,好死不死的,一下子把「我」的人物立繪給撲到了。
【千城義】(伸手扶起對方):哎唷!你沒事吧!
【黑影】(起來後,掙脫開手):哼!你這無禮之徒!
伴隨著黑影那小姑娘撒嬌的語氣,這位大小姐的人物立繪也出來了,是一個身穿女裝校服,一頭金髮紮成兩個俏生生的長馬尾,一甩一甩的,頗為可愛。
「面對這位看似生氣實則不知在想什麼的金髮雙馬尾大小姐,請問你該怎麼說?
A.我哪裡無禮了!明明是先撞過來的,你再這樣我就揍你了!B.真是抱歉,美麗的小姐,請容在下向你致以最誠摯的歉意。C.什麼都不說,直接把對方一腳踹倒!然後揚長而去!!」
哎,這種題目真是來送分的。
你們想啊,這是個少女養成遊戲嘛,那現在這是第一位出現在「我」面前的美少女,那肯定是後.宮人選吧?那為了第一印像,我還是紳士禮貌一些吧。
我選了第二個B選項,致以誠摯歉意。
「噔噔噔!由於你過於謙遜的態度了激怒這位不知名的大小姐,以至於她認為你是個噁心虛偽的人!所以短短幾日內,全校同學都知道了你的變態事蹟!迫於壓力,你只能選擇轉學!哈哈哈!恭喜您達成【成就•陛下!臣冤枉啊!】。」
我頓時勃然大怒,讀檔重來,立刻選了口頭威脅的A項。畢竟「我」此時作為一個男孩子,哪怕是在遊戲中,隨便踢女生的屁股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噔噔噔!由於你膽敢威脅這位不知名的大小姐,導致她的後援會對你大打出手!在一場不幸之中,你身受重傷而死!哈哈哈!恭喜您達成【成就•我好恨啊!】。」
媽!的!
這傻逼遊戲!!
少女養成你大爺啊!!!
幾分鐘之內,連死四次的我,悲痛欲絕。
於是我生氣的扔掉了手柄,轉身抱住了阪本君的肩膀,開始嗚嗚嗚的假哭。
「我被這破遊戲折騰的好想死啊!」
他一手拿著課本,一手摸我的腦袋,估計眼睛也沒往我這裡看,就隨口安撫道:「別急,在下相信你一定能通關。」
有了男神的愛之buff加成,我又信心滿滿的撿起了遊戲手柄,不過久保田同學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硬是沒看出我和阪本君的不尋常關係。
我略感絕望的選了C,並感受到了遊戲開發者的深深惡意——快去踢女孩子屁股吧!哈哈哈哈!
「因為金髮雙馬尾大小姐是擁有抖M之魂的女孩子,所以她對你的粗暴行為感到驚訝之餘,不禁對你產生了一絲興趣……」
我看得目瞪口呆,我才第一次玩啊!鬼知道這個看起來傲嬌無比的大小姐居然是抖M屬性?!!
接下來的兩小時裡,阪本君他們進房間去輔導功課,我繼續玩這磨人的破遊戲,跌跌撞撞的打通了第一個結局,中途也不知死了多少次,反正我發現自己各種不會撩妹……唉,憂鬱,難道我是個天生不會撩妹的直男癌?
「伴隨著畢業期的到來,依舊單身的你看著櫻花樹下那些成雙成對的情侶,毅然舉起了手中的火把……恭喜您,達成第一個結局【燒燒燒!燒出一個新世界!異性戀通通去死!哈哈哈哈!!】」
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連什麼時候手柄從手裡滑落都不知道,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出來休息順便看看我玩得如何的阪本君先是看了一下螢幕上的結局,然後歎了口氣,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你幹嘛。」我強忍著眼淚問。
「教你。」他言簡意賅的說,並重新開了個新的檔,給人物取名為……【明智光秀】。
很好,本能寺之變的主謀者是吧?你的信長公呢阪本君??(注1)還是你也來嘲笑我?!
阪本君是個很有魅力的人。
這點體現在他從不隨便嘲笑別人。
我剛開始只是無聊的盯著他操作,但伴隨著他一題一題的成功解開,順利漂亮的就好像武士揮刀……整個故事漸漸變得合和美滿!跟我那個糊滿了黑泥的世界線完全不一樣!!
當我看到一大群鶯鶯燕燕的女生在櫻花樹下,爭著向【明智光秀】要第二顆扣子時,我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做事,跟別人就是不一樣……
我們玩的是同一個遊戲嗎請問!
但是就算是強如阪本君,到結局時還是被遊戲開發者強行BE了。
「由於你過於完美,每個女生都不敢奢望得到你的愛,但那些微小的、不起眼的心意依舊無法挽留你遠去的心思。你就是風,從此自由。「
「恭喜您達成結局【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我和阪本君都陷入了迷一樣的沉默中,倒是半路出來倒水喝的久保田還笑了兩聲:「你們兩個人,一個結局是燒燒燒,一個結局是太完美……乾脆在一起算啦。」
——笨蛋久保田!我本來就和他在一起啊!
這樣想著,我偷偷看了看阪本君,有點希望看到他此刻的目光是否也在看向我……哦,他的眼鏡在反光,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視線在看哪裡。
……傷心。
下午的時候我們告辭了,在回去的路上,阪本君很體貼的幫我拎著包——雖然不重,但體貼人人都喜歡——他忽然對我說:「我們之間不會有那樣的結局的。」
「啊?」望著遠方的夕陽,我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結……哦你說那個啊,我其實沒有放在心上。」
「嗯,畢竟只是遊戲而已。」
他這樣平靜地說著,將目光轉向了與我所望的同一處落日,像是要看透很久遠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織田信長,日本戰國時期的霸主,曾經一統日本,但還未成功建立幕府,便被手下的叛臣明智光秀髮動了「本能寺之變」,死在了火海之中。
☆、狗血大合集
我叫千城明智,自認為是個運氣不怎麼好的非洲人。
舉幾個栗子,我在網上參加轉發抽獎這類活動,我永遠都是無法中獎的那個人;網購收快遞什麼的,買之前看到評論裡關於「店家會附贈可愛小禮物喲」的那個禮物,我每次都會失之交臂;就連玩艦娘遊戲,哪怕用土豪公式的資源砸下去,十次大建永遠有九次都是最差的船艦出來;隨手玩的美男子卡牌遊戲,就算官方爸爸信誓旦旦的保證玩家們「只要十連抽必出五星」……我都能抽不到五星卡!
就是這樣子可怕的運氣!真是太奇怪了!玄學都救不了我了好嗎!!
……我好痛苦。
夏天的天氣越來越熱了,如果沒有必要,每天放學後回到家裡,我會撲進空調房的懷抱,根本不想出去。
於是今晚我也不例外。
在以高效寫完那些無聊的作業後,我沒有複習,也沒有預習(好孩子不要學我),而是打開了電腦,看起了新的電影——其實是老爸要求看的,他最近玩膩了麻將,所以……我被吵得沒辦法,只好聽他指揮了。
我們看了一部關於孫女和外婆一起浪的親情電影。
親情嘛,你們懂的。
不過電影內容挺出乎預料的,電影人設也挺懵逼——外婆是個毒舌爽利的鐵T,電影一開始就跟比自己小了三十歲的女朋友分手……媽媽是外婆當年與陌生人一夜情的產物,孫女是個懷了孕沒錢打胎的姑娘……反正就很振奮人眼的一部電影。
「老爸你對親情的理解還真是別出心載。」
看完電影后,我情不自禁的吐槽道。不過老爸飄在我的身後,一臉傻笑:「哎呀……是樓下那幾個傢伙給我賣的安利啦……」
——我就知道那幫偷窺我犯花癡、不請自來的鬼都不是什麼好貨!
「嘛,爸,問你個問題。」我坐在轉椅上,轉過身去,疑惑地看著這個漂浮在空中的靈體。
老爸習慣性地抖了抖他手裡頭那小半截永遠燒不滅的雪茄:「你說。」
「你是不是同性戀啊?」
「……不是。」
「雙性戀?」
「也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出家呢?」
我問出了這個問題,果不其然的得到了一頓咆哮:「要是我出家了!現在就沒有你了好嗎!」
我注視著那雙似乎燃燒著粼粼鬼火的眼眸,竟然有些記不起老爸生前的瞳色是怎麼樣的了,便歎了口氣,「那作為一個父親……你愛我嗎?愛我這個……不成器的女兒?」
他似乎很震驚,因為他手裡的雪茄都掉在了地上,嘴巴無意識的長得老大。
「……廢話!不愛你的話!老子還養你這麼多年幹嘛!!」
「那媽媽呢?」我面無表情,心中沒有一絲波動,「你愛過她嗎?」
房間一下子陷入了奇怪而尷尬的安靜之中,我盯著這個生前是我父親的鬼魂,看著他因為過於激動的情緒,導致靈體周圍的空氣都出現了一圈圈細微的波紋,頭頂的燈泡一明一滅,這房價裡的磁場甚至開始扭曲。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我,像是我剛剛問的不是他和前妻的問題,而是「榴槤為什麼不長在樹上」這種傻問題。
千城義很不安地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他開始緊張了——他扭頭看了看周圍,像是怕有什麼人會無聊到來偷聽我們的對話。
「為什麼,不,明智你……為什麼要我問這種問題?」他一反常態的嚴肅起來,往日邋邋遢遢的氣質在他身上一掃而空。
「我只想知道當年的答案。」我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回答道,「我今年十六歲了,老爸,別再用什麼『我是挖地瓜時挖出來』的藉口忽悠你女兒了。」
老爸眼神犀利的與我對視了片刻,最後還是認輸般的扭開了頭:「若月……她是個好女人。」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聽老爸的口中念出我母親的名字,哪怕是成了鬼魂,老爸的神情還是那麼柔和,這個名字仿佛有魔力一樣,令他奇跡般地鎮定下來。
「當年……我是說,我知道,我活著的時候,是個不怎麼負責的混蛋。我那個時候只想著工作,工作,追溯歷史的結晶,探尋前人的智慧,以至於很少關心她……所以她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等等!你突然這樣問我……」老爸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你……你是遇到她了嗎?」
我沉默不語,想起手機裡今天下午收到的那條短信。
【石井優鬥:千城桑,你明日上午能否請假?我繼母身染重病,想見你一面。】
我不知道你們看到這條短信時是怎麼想,反正我是懵逼的當場一頭撞在了門板上,痛得汪汪叫。
——你繼母是誰啊!為什麼身染重病要見我這個陌生人啊!
然後這位傲嬌少爺不情不願地說了她繼母再婚前的名字——清浦若月。
我:……
這狗血!
這迎面撲來的一大盆狗血!!
說了我是非洲人吧!你們不信!結果現在好了!我的生母,我自出生以來見面時間加起來不到24小時的生母成了我某個熟人的繼母?還指名道姓要我在她做手術之前見她一面???
【我:石井君,雖然你懇求我,但想必也已知道我與……那位夫人的關係……冒昧問一下,她為何要見我?】
【石井優鬥:我不知道原因。還有,我這不是在懇求你過來,反正我是不關心那位到底願不願意做手術。不過明天上午7點整,車子會在你樓下等候,要不要來,隨便你。】
我看完回復短信,感覺更加一頭霧水了。
為什麼這種生死大事你都能傲嬌啊……說著什麼不關心繼母,又派人專門來接對方的女兒,簡直前後矛盾好嗎!
所以我才會在今晚思緒繁多的情況下,詢問了老爸關於當年的問題。
而他聽完我的解釋,不知為何,沉默了很久,幽幽道:「你明天去吧,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不過最後還是在聽到老爸的一句自言自語時改變了原本的心意。
「……因為,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
第二天,我被穿西裝戴墨鏡的老司機一路送到了醫院,傲嬌少爺石井優鬥出現在我面前。
「喲,好久不見,你居然願意來啊……還讓我來專門帶路,真是麻煩。」他頗為驚奇的打量著我,可是看他努力克制高興情緒的表情,我覺得這人說出的話都要反過來聽。
我假裝沒聽出他的滿意語氣,非常有禮貌的同他打招呼,「日安,石井君。」
「……早。」他不太情願的回答,帶我去乘坐電梯上樓。
一路上氣氛十分尷尬。
我覺得我這種動不動就尷尬的毛病得改改。
可是一想到他是我生母的繼子,之前還對我表達了迷之好感,我就不知從何下手。
電梯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和一個護士,石井君忽然問我,「你今天上午請假了嗎?」
「打電話請了。」我點點頭,「就是沒有家長幫忙作證有點麻煩……不過老師很好人,爽快地同意了。」
「啊,你們那裡的老師,也就只剩下『人好』這個優點了吧?你就不考慮一下,轉到更好的貴族學校嗎。」
我頓時為此人這莫名其妙的傲慢感到目瞪口呆。
——喂喂,我們不是來看望我們「共同的母親」嗎!突然開什麼地圖炮啊!就算我們那所學校的學生都是神經病和混混,老師們也是很努力的啊!!
「不,」我雖然心裡不大高興,但還是保持了最基本的淡定表情,「我挺適應那裡的,也不想轉來轉去。」
「哦。」小少爺說了一句,注意到我異樣的眼神,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索性閉口不談。
……因此電梯裡氣氛更尷尬了。
尤其是在抱著一疊檔的小護士在我們之前的樓層出去以後,只剩下我們二人的電梯……就更加沉默了。
當電梯螢幕顯示「10」的數位時,門開了——謝天謝地,我再也不用跟這個傻逼少爺單獨的同處一室了。
我被帶到了一間單人豪華病房門口,石井優鬥沒有急著進去,而是敲了敲門,然後裡面傳出一個陌生的女聲:「請進。」
門開了,下一秒,房間很大,內部設施齊全而豪華,還有一位站在床邊的護理女工,當然,我第一眼看見的,還是我那位面色蒼白、穿著住院病服的母親。
她同樣深深地看著我,盈盈的眼眸深處湧出了水光……而我被那灼人的目光盯得差點轉身拔腿就跑!
還好,她及時控制住了情緒,挪開了視線,並柔弱的請護理工和石井少爺先出去一下,她想跟我單獨相處片刻。
很快,病房門被帶上,我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上,望著幾個月不見,明顯瘦了一圈的女人,心情很複雜。
自從上次意外相認,在西餐廳跟她吵了一架後,她就知趣的再也沒有打擾我,我也懶得理她——我一度以為我已經把這女人從我記憶中抹除了,誰知當石井優鬥的短信出現在我面前,我還是能夠清楚地記起她那天的樣貌——美麗,端莊,還有……自負。
而現在,她背靠著枕頭,穿著寬寬鬆松的病號服,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我。
「你……」我不安地戳了戳手指,「生了什麼病?」
「宮頸癌。」她溫溫柔柔的回答我,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早期。」
——癌症啊……
我這輩子大概都在狗血的海洋裡暢遊了吧。
我翻開了自己的手掌,盯著上面清晰的紋路,左看右看,就是不想抬頭看她,「……既然早期,為什麼不肯做手術?」
「……我懷孕了。」
「哈?!」
「……雖然是個意外,」她看起來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三個月了。」
如果有人拍照捕捉我的表情,那此時一定是非常愕然的。
——現在「狗血的大海」可以升級為「狗血的大洋」了。
我艱難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您、您這算是……高齡產婦了吧?」
我的母親微笑著點了點頭。
「還堅持生嗎?」
「我希望可以。」
「可你已經得了宮頸癌早期!」我不由得提高了聲音,腦袋終於抬起來,「這個選擇題怎麼想都很容易吧!一邊是可以治好的早期癌症,一邊是有很大風險的高齡生產!正常人都會選前者吧……」
「不,明智。」我的母親這樣輕聲反駁我,「每個降臨世間的孩子,都值得被祝福和喜愛。」
我看著她的眼睛,柔弱卻堅定,心情複雜極了。我很想問她,那我呢?我有被你祝福過嗎?我有……被你喜愛過嗎?
但我不想自取其辱,於是換了個方向。
「那,石井先生……怎麼說?」
這裡的石井先生,當然不是說優鬥君,而是他的父親,我母親現任的丈夫。
說到這個,她微微一愣,隨即苦笑了起來,「他的觀點跟你相同。」
——那男人還不算沒救……
好吧,我現在明白石井優鬥被他爸指使,叫我來幹嘛了,不就是為了勸這位倔強的高齡產婦接受流產手術,再做治療癌症的手術嗎!說白了,就是一個「保大人?還是保小孩?」的問題。
從理智上來說,我贊同他們的觀點——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但從情感上來說,我已經把這智障父子拉進了我的黑名單——你家床頭櫃裡的避孕套是擺設嗎!多大的人了,還能搞出意外來?還有你兒子!到底會不會說話的!
然而老爸不知何時起,已經出現在病床的床頭,默默地注視著面帶病容的前妻,神情哀傷不已。
他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轉向我——我一看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勸勸她。
你幫我,勸勸她。
唉,亡者父親的哀求,懷了同母異父孩子的生病母親……這種情況下,我的頭都大了一圈。
「我最近夢到爸爸了。」我隨口扯了個謊,無視了一旁老爸那狐疑的表情,「他看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邋邋遢遢的,不過他跟我說了些話,你想聽聽嗎。」
也許是在醫院呆久了,見多了生死,昔日的母親如今也能夠心情平靜的跟我討論他了。
「阿義嗎……你請說吧。」
「他說……死了一點也不好玩,叫我努力的活久一點,別那麼早下去見他。」我絞盡腦汁的扯謊,我真不是一個說故事的料,要是換成阪本君在這裡,一定能很輕鬆的說服母親吧?
母親卻笑了起來,「明智,你還是個孩子,還年輕,大好年華等著你,你當然會活得比我們都久。」
我眨了眨眼,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他還說,他死後想了很多,最後悔的就是當年那樣對你的,沒有多關心你一些……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也許會是另一個模樣吧。」
【「我沒有那麼說!」老爸氣急敗壞的沖過來大喊,可我沒有理他。】
母親的目光在我面孔上停留了幾秒,緩緩垂眸,收斂了笑意。
「……已經沒有如果了。他死了,而明智你……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她怔怔的看著我,眼裡猝不及防的湧出了淚水,「這個家,早就支離破碎了。」
然後她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
老爸格外悲哀的扭頭看向她,我看見……他臉上也有嶄新的水痕滑現。
全程我都是呆呆的看著這一人一鬼,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你們別哭啊。
我都沒有哭,你一個快四十的人和一個死掉的鬼一起哭什麼啊。
「抱歉……」我低下頭來,不知為何,哪怕再不想承認這人是我的母親,但看到這樣悲傷的場面,聲音難免變得有些停頓,「……我可能不太擅長說話,但是,」我站了起來,上前一步,握住她冰冷的手,注視著那雙明顯有訝異之色的眼睛。
「請你不要死。」
「請答應我,也請答應他……請你——努力活下去。」
沒多久,護士小姐敲了敲門,通知我應該離開了。
但在我出去之前,我那位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的母親叫住了我。
「明智。」她說,我不禁疑惑地回頭,看到她的手正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我同樣愛你。」
就像所有的母親疼愛和祝福自己的孩子那樣愛你。
☆、大海真是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一轉眼,日子就接近了夏日的尾聲了。
而我的……那位石井夫人,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活下來——先進行流產手術,再做治療癌症的手術。
因為沒有辦法在治療癌症的同時,還能保住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要知道,胎兒和孕婦的脆弱程度堪比易碎的瓷器。
不過兩個手術都很成功,我收到最新消息後,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我就算再怨恨她,也不至於強烈希望看見這女人因為這種事情而去世。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我最初就只是看在老爸難得請求我的面子上才去醫院的,現在既然她沒事了,那就別來再打擾我平靜的生活了。
這樣對大家都好。
……就這樣吧。
不過校園生活還是每天都那麼精彩,阪本君的裝逼技♂巧也每天不重樣。然而一個消息很快就讓好不容易收心學習的班級又躁動起來。
「合宿?」
課間時期,我趴在課桌上淺淺的打盹時,聽到桂美跟我說了這件事。
「嗯,海邊合宿,班長那邊正在統計去的人數呢。」
「計畫什麼時候去?」我閉著眼睛問。
「唔……聽說是下周週末。」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又隨口問,「那你去嗎?」
「當然啊。」同桌妹子驚異的反問我,「莫非明醬你不打算去嗎?這可是我們高中三年的第一次集體外出活動呀!」
「……這個時候,海邊得多熱。」
她很無語的看著我,「可是秋天就去不了海邊玩了……」
「……行吧,帶我一個。」
我回去跟老爸說了這件事,結果他好像比我還興奮。
「哦哦哦沙灘!排球!小女生們的比基尼!好令人嚮往啊!」他興奮地在我面前滾來滾去,身體很不科學的卷成一團,空氣中被染上粼粼的藍色鬼火,看起來超可怕。
我頗為吃驚:「等等,你也要跟我去嗎?」
「不然咧?」
「陽光會把你曬到魂飛魄散的,笨蛋。」我冷著臉,沒好氣的說,誰家孩子班級合宿還會帶上家長啊!我又不是幼稚園的孩童!
「嘛,乖女兒~我不會跑到陽光下的。」老爸倏然湊到我面前,笑容可掬,「帶帶我唄老司機。」
我轉身就走。
——我的爸爸,擁有全世界最獨一無二的,耍智障技巧。
一轉眼便到了出行旅行的時間,大家週六一大早便在校園門口集中,然後嘻嘻哈哈的上了提前訂好的車子,直奔海邊。
中途班長坐在最前排,還很熱切的組織了破嗓子唱歌比賽……儘管沿途大家吃零食的聲音就沒有停止過,但該鼓掌就鼓掌,不該倒喝彩時也倒喝彩,於是車上的氣氛還是被烘得熱烈起來。
我小聲的跟坐在旁邊的平井桂美說:「好像全班都來了。」
「是啊。畢竟是第一次集體出遊啊。」
伴隨著太陽漸漸移上了人們的頭頂,我們頂著烈日,拎著行李跳下車。
「哇哦哦!大海啊!」
「真壯觀呀!」
「但是怎麼會那麼熱?」
這些男生一下車就鬼哭狼嚎,而大部分女生們的第一反應則是撐傘,以及驚慌失措的思考自己的防曬霜有沒有塗夠……
因為那不遠處的碧藍色大海印入眾人眼簾,縱然海風很猛,可一離開空調大巴,地面的熱浪幾乎是撲面而來,夾雜著海風中特有的鹹腥味,再加上熱辣辣的太陽,簡直讓人恨不得找個涼快的地方躲起來。
班長像個老司機一樣,找到了網上訂好的民宿,老闆娘和服務員姐姐都穿著顏色清淡的和服,看著我們這些客人,笑得合不攏嘴。
「女生住這間,男生住那間,大家切記不要走錯了哦。」班長笑眯眯地告訴大家具體位置,並讓我們去放置行李。
「知道啦知道啦,班長你好囉嗦誒!」
「就是啊,我們怎麼可能會去夜襲你們呀?」
「混蛋!不要說出真心話啊!」
不過等到下午的時候,太陽沒有那麼猛烈了,我們都不約而同的換上了泳裝出去玩。
民宿所承包的這片海灘並不算大,但一個班的學生放下來也是綽綽有餘的,至少不會出現煮餃子那樣的可怕景象。
「嘶……這些人到底在想什麼?」我迷迷糊糊地從午睡中被拖出來,「陽光還那麼猛啊,等到五點以後不好嗎。」
「時間寶貴呀明醬!」桂美很著急的拖著我過去,口吻頗為恨鐵不成鋼,「你坐了一個上午的車,就是來空調房裡睡午覺的嗎?」
「是啊。」
我說的很小聲,怕她打我。
沙子很柔軟,潔白,細小,乾燥,所以踩起來很軟很舒服,不像有些沙灘都是大顆的石英石晶體,踩上去那叫一個疼痛難忍。
然後,踏入沙子範圍沒多久的我們,就被什麼絆倒了。
「啊!」
我的身下傳來一聲頗為淒涼的慘叫。
我一臉懵逼的抬頭,呸呸的吐掉嘴裡的沙子,看著同樣撲街的桂美,「剛才是你叫的嗎?」
「不是啊。」
「……是我,兩位女士。」
那個聲音幽怨地從我們身下傳來,嚇得我倆立刻爬了起來,退了好幾步,才看清是誰在說話。
「瀨、瀨良君!?」
這個渾身被埋在沙坑裡、全身鋪滿一層厚厚沙子的傢伙,我剛才竟然沒有發現這裡還躺著這笨蛋!原來剛才我和同桌是摔倒在他的肚子上了……我還以為那是個小沙丘呢哈哈哈。
「你們兩個……」他捂著臉,很傷心的說,「我好不容易才讓人幫我糊好的。」
「是我們錯了!」桂美當機立斷的道歉,拉著我坐下來,「我們立刻就幫你重新糊好肚子上的沙層!」
「嗯,原諒你們了。」他笑嘻嘻的又平躺回去,一臉等著人幫忙的大爺表情。
於是我們一邊往他肚皮上拍沙子,一邊問,「你幹嘛躺在這裡呀瀨良君?不去玩水嗎?」
「游泳好累啊。」
……真是拿這懶貨沒辦法。
片刻之後,一座比先前更高的小沙丘出現了,沙丘之王表示很滿意,我們這才愉快的離開了懶蟲瀨良君,才往前走了幾步,就聽到平日裡班上玩得比較好的幾個女生招呼我們過去。她們坐在巨大陰涼的太陽傘下,手邊的小桌上放在冷飲,真是好愜意。
「喲,千城桑,平井桑,要擦點防曬嗎?」我的一個朋友拋著手裡的小罐子問道。
「不用了,我們出來的比你們晚,而且剛才出來前才擦過沒多久。」
「嘛,」她笑盈盈的像是早知道我們會這麼說,便背過身去,「那幫我擦背好不好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平井桂美這小二貨就坐了下去,在人家妹子光滑的背上摸了一把,開始毫不客氣的刮油之旅,「好啊好啊。」
我:……
總覺得我的朋友們都有著奇怪的取向,也許是錯覺吧。
「我們班別的女生呢?」
「大家都在到處閒逛呢,明醬你要是不想坐在這裡,可以去看看啊。」
「好吧,那我去看看。」
至少我不想難得來一趟海邊,只是坐在太陽傘下塗著防曬霜跟別人嘮嗑,怎麼說也得幹點實事。
比如……游泳。
不過在我一頭撲進海水之前,沿途的愛菜還叫住了我,這妹子正雙手撐著下頷,以一種乳量可恥的姿勢,趴在沙灘上,兩條可愛潔白的小腿翹起來,晃來晃去。
「怎麼了?」
「呐,千城桑,能幫我去叫藤田桑過來嗎?」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某個彎腰撿貝殼的人,「她在那邊撿貝殼呢,不過她有相機,想請她幫我來拍張照……可以嗎?」
「當然可以,舉手之勞。」我很淡定的同意了,反正就一兩句話的工夫,耽擱不了什麼。
雖然這姑娘是我的情敵之一,但是冷靜下來想想,全校女生有哪個不是我的情敵呢……
久而久之,我也習以為常了,能夠以一種比較平和的姿態來面對她們和他們。
對,就是「他們」……啊♂,聽說阪本君的後.宮可是有男孩子的呢。
反正我的心態大概是「本宮一日不死,爾等終究為妃」吧……
我走到一手拿相機,一手撿貝殼的藤田惠面前,跟她打了聲招呼。她看到我還蠻高興的,問我要不要一起來撿貝殼?我搖了搖頭,說愛菜醬等著她過去拍一兩張,還有她都拍得怎麼樣了?
「拍了很多喲。」她開心的給我打開這部數碼相機的照片記憶,一張張的往前翻,都挺不錯的,有的是選好了角度,還有些是偷拍,總之我看得津津有味……看來這人以後的職業說不定會是一個攝影師。
她的照片幾乎包羅了今天所有來的人,就連路上的大巴司機咧嘴笑的模樣都有一兩張。
「啊!」這人一拍大腿,「我給你拍一張吧!」
「誒誒?」我被嚇了一跳,「什麼!就這樣來拍嗎!不好吧?」
「哎呀,穿著泳衣的女孩子怎麼樣擺姿勢都好看,你還在害羞什麼呀。」
然後我猝不及防的被人摁下了好幾次快門,狼狽的逃開,一頭紮進海裡,只剩下藤田惠那傢伙在岸上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在大海游泳,是跟在游泳池裡完全不同的體驗。
因為游泳池永遠是風平浪靜的,它不會在你抬頭換氣時,忽然一個大浪打過來,大海的波浪永不停息,哪怕是遠離了岸邊,依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每隔幾秒大自然就對你送一波攻擊的感覺;你嗆到了水,如果是海水,保證讓你想要用一整瓶礦泉水漱口,因為海水又鹹又苦又澀;還有就是,在海中一旦到了雙腳離地的高度,再潛水的話……就會非常可怕——因為海水底下沒有光線照入,看到什麼都是黑漆漆的,然後關於影視作品中的各種海怪形象就會順理成章的出現在你的腦海中……你就被嚇得汪汪直叫的抬頭換氣,然後被大浪糊一臉。
可以,這很大海。
遠處的海平面上漂浮著一個小小的浮台,目測能容納七八人同時坐在上面,再往外一點,便是防鯊網了。
然而我在左右遊了幾個來回後,確認自己恢復了某種幼時關於大海游泳的身體記憶後,開始嘗試往浮台那邊遊……離岸邊,大概有四百米左右吧,目測,還好只要我遊累了,就翻個身,換成仰泳的姿勢,借著海水的浮力,漂來漂去的恢復體力。
……對,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我小學的暑假,都被放養到老爸在海邊的朋友家去住,那人開了一家小飯館,專做海鮮料理,每年學生放暑假時生意最好了。久而久之,我跟當地人和來玩的哥哥姐姐們學了一手好的游泳技巧,以至於後來去社區內的游泳池,都覺得平淡乏味,缺乏波瀾壯闊的驚濤駭浪之感。
人啊……真的是……
就在我邊走神邊習慣性地換氣時,我順手拉起了一隻戴著紅色泳帽的男生。
「阿醬??」
他看起來沮喪又狼狽,「誒,是你啊。」
帽子哥掙扎著想從我手上爬開。由於借著浮力,我單手托住他的腹部也不會有多吃力,只要把他的腦袋扯出海面,不至於淹死就可以了,做完以上動作,我忍不住又問:「你在幹嘛呢?」
沒等他回答,「阿醬!不要想不開啊!」那邊有幾個男生就艱難的遊了過來,接過焉嗒嗒的可憐帽子哥,把他拖回淺水區,順帶向我表達了謝意。
「啊,要不是千城桑你正好遊了過來,不然阿醬就要淹死了!!」
我擦嘞,大活人的淹死自己?
「到底怎麼回事?」我腳下踩著水,拽住一個男生的手臂問他,後者正想和小夥伴們一起游回去。
「哎,不就是阿醬看到阪本君往那邊遊了,所以想去比試一下唄。」他很無奈的笑了起來,「可是那邊是深海區,還有阿醬從小就是山裡長大的孩子,這輩子到大海裡游泳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而且還只會狗刨式……」
我:……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阿醬這可憐的大山之子又想跟我那位愛裝逼的男友比試一番,然而想要打鐵,卻發現自身素質還不夠硬……真是可憐。
但我就不一樣啊。
請叫我「老人與海的女兒」,謝謝。
於是我鬆開了對方的手臂,重新一頭紮回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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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台的邊緣上,坐著一個人,他悠悠閑閑的坐在這塊對於所有人來說都距離過遠的浮台邊緣,扭著頭,眺望海天相交之處。
太陽照在他的身上,像是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然而下一秒,阪本君只覺得垂在浮台邊緣的腳踝一緊,整個人被拽了下去!
「撲通!」
我抓著浮台邊上鑲嵌的鐵梯,轉身看著那串咕嚕咕嚕冒起來的水泡,惡作劇得逞般的嘿嘿直笑。
嗯哼,讓他一個人看著大海思考人生,老司機也不帶帶我飛……
一分鐘過去了……他沒有冒起來。
兩分鐘過去了……我開始覺得有點不妙。
三分鐘過去了……阪本君還是沒有……
臥槽!該不會他剛才是真的累到在休息吧!猝不及防的摔進去,該不會真的溺水了吧!!「善泳者溺亡」這句話可不是說笑的!
我心頭莫名地緊張,摳了摳泳鏡,猛吸一大口氣,重新跳了下去。
無數雪白的氣泡在我面前向耳邊散開,熟悉的黑暗籠罩了我的視野,還好現在還沒有太陽下山,否則就連這水下一兩米都看不清了。
我好緊張!
而且還很害怕!
不會真把人給害死了吧……
但是!我很快就看見!我那位心心念念該不會發生溺水的男友!正在!頭枕雙臂的!思考人生!!
WTF?!
漂浮在水中,仰望海面的姿勢是什麼鬼啊!
三分鐘!足足三分鐘!少年你的氧氣夠嗎!肺活量真強啊親!這種程度能想出什麼人生哲理啊!!
我被這不按套路出牌的傢伙氣得半死,媽的害我擔心的要命!但還是強忍怒火的遊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指了指上面,意思是想把他拽回海面。
——在海水中思考人生這種行為,真是太危險了!
阪本君定定的看著我,他總是用這種專注而坦蕩的眼神看人,然後乖巧的牽過了我的手,似乎準備和我遊上去。誰知道,下一秒我就被拉進了他的懷抱裡,我甚至能夠感覺到水流的一陣變動。
——什麼!
我驚愕的下意識想要張開嘴,想要大喊點什麼——哪怕是在海平面以下——但是緊接著,我只覺得有什麼柔軟濕潤的東西印在了我的唇上。瞬息傳入神經裡的暖意是與周圍冰冷的海水是截然不同的溫度,帶著絲絲癢意,神奇的安撫了我原本略微暴躁的情緒。
啥……啥情況?!
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或者是在鬧著玩什麼的,但在視線對上他非常專注認真的眼神時,我便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因為這人的眼裡,有光。
像是一瞬間,驅散了周圍的黑暗,就連深不可測的大海,仿佛也在呼吸之間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寂靜無聲的大海裡,他亦無聲而溫柔地吻我,每一個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卻都能輕易撩動我的心弦。
我覺得,我大概會一輩子記住這個場景。
還有眼前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明:臥槽那是我的氧氣!不不,現在該關心的不是氧氣吧?不行了!我不想跟這傢伙比肺活量!!
阪本君:在下本來正在思考,但是……啊咧啊咧~#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