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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咒迴)唯物主義戰士入侵咒術界》作者:那個人就是我【完結】

第46章  泥濘 16

  星綺羅羅是被當作巫女養大的孩子。

  按照傳統,星宮神社裡繼承了與星有關的術式的孩子,都會被當作巫女培養。

  甚至連名字也會改為女性的名字。

  他已經不記得五歲前的第一個名字了。

  是秀樹,還是秀也來著?

  巫女要學的東西很多,除了咒力和術式的基礎知識,還有各種對姿勢和節奏要求極為嚴格的神樂舞,以及與「星神」溝通的繁復儀式。

  自從覺醒術式的那天,星綺羅羅從一個普通的、有咒力的男孩,被長輩們逐漸「修剪」成他們想要的盆景。

  可是這世上沒有神啊。

  問出這句話的他被「矯正」了。

  我不是真正的女孩子吧。

  問出這句話的他又被「矯正」了。

  當十六歲,他入學咒術高專時,已經是一名合格的巫女了。

  端莊,優雅。

  敬奉神道。

  和他的同期生秤金次簡直是兩個極端。

  第一眼看到秤金次的時候,星綺羅羅心中猛然劃過這樣一個問題。

  ——人竟然還能這樣生活嗎?

  已經被剪枝定型的盆景萌發出了新芽。

  秤金次沒有家。

  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那個像垃圾堆一樣的家。

  給予他姓氏的家伙是個詐騙犯。有錢的時候,會把手指縫裡漏下的錢輕飄飄地砸給那個女人,迷住她,但是沒錢的時候就直接人間蒸發了。只留下整日追來的警察與苦主。

  而那個女人早已習慣活得像個菟絲子,沒人可以依靠的時候,就只會無限地墮落下去,最終被酒精和藥物完全摧毀了精神和身體。

  他十歲那年就一個人離開了。

  常年生活在社會夾縫中的秤金次見過比普通孩子多得多的咒靈。但是好在周圍的人根本不去理會他的異常——他們有時候自己也不太清醒。

  無師自通地,他學會了用咒力毆打那些怪物和任何想要欺負他的人。

  他學會了用自己的「超能力」獲取金錢,又學會了如何在這個地下活得如魚得水。

  在拳擊場上享受歡呼和聚光燈。

  在旋轉的轉盤邊上一擲千金。

  在掛著彩虹旗的酒吧老板家裡過夜。

  直到有一天,他在堆滿垃圾的小巷裡把一個怪物用匕首大卸八塊之後,看到了正在審視他的五條悟。

  「你並不想留在這裡。」

  那個閃閃發光,和黑暗又肮髒的小巷格格不入的男人說。

  「我看得出來。」

  原本,星綺羅羅是來「聯絡感情」的。星宮神社在福島縣,距離京都更遠,而離東京更近。因此他的長輩們選擇了攀附身在東京的最強者,五條悟。

  只要做過師徒,關系就不一樣了。

  而五條悟背後,還有龐大的五條家。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不論是跳脫的五條悟,還是狂放的秤金次,他們自我又不羈的個人風格給人的影響是如此的大——尤其是從未見過花花世界的星綺羅羅。

  入學後的一個月,他在五條老師的慫恿下,把巫女服的下衣改成了制服短裙。

  第二個月,他開始學習化妝。

  半年後,他打了三個耳洞,並且試著在手腕上紋身。

  沒有人會制止他。

  更沒有人會試著「矯正」他。

  從樊籠中脫出的星綺羅羅好奇地開始尋找「真正的自己」。

  直到一年前的那天,秤金次發現了他的秘密。

  「……你會覺得惡心嗎?」

  秤金次的眼中,星綺羅羅在發抖。

  可笑。

  怕什麼?

  他見過的怪人數不勝數,

  瘋子,小偷,殺人犯。

  有些甚至比詛咒師更瘋狂。

  比起表面的乖乖女形像,倒不如這樣的星綺羅羅還更順眼一些,讓他更熟悉。

  「就這?」

  「啊?」

  「只是穿件衣服而已。」秤金次隨意地說。

  「為這種事大驚小怪的人都是白痴。巫女服不適合你,試試吊帶連衣裙。」

  他在胸口比劃了一下。

  「把鎖骨露出來,更好看點。」

  秤金次竟然沒有覺得他是個怪家伙。

  星綺羅羅第一次覺得如此開心。

  他的自由,他的願望是有人願意接納的啊。

  「連衣裙?」他忍不住問。「金次你覺得什麼顏色比較好呢?可是不適合平時執行任務穿吧。」

  「又不是天天都要做任務。」

  秤金次說。

  他盯著星綺羅羅,上下打量一番。

  「白色就不錯。還有,眼影可以大膽點。」

  秤金次想到了十四歲那年冬天的經歷。

  那個咒靈實在是厲害,現在想想,得有快一級了吧。

  要不是最後連續搖出了兩把「豹子」,他這條命可能就交代在那兒了。

  但就是這樣,他流的血也太多了。

  掙扎著走到有人的地方,寄希望於被好心人送進醫院已經是極限。

  留在黑街裡,還不知道會被誰占了便宜。偷走錢財,售賣器官,乃至販賣屍體,總能找得到可以利用的花樣。

  只有走到燈火輝煌的大街上,才勉強有救吧……

  老子才不想死。

  才不想被你們這些誕生在黑街惡行與泥沼中的惡心怪物們干掉。

  撐著最後一口不服輸的氣,秤金次跌跌撞撞地向著光亮走去。

  他被救了。

  是那家位於街口的酒吧老板。

  因為酒吧上掛著彩虹旗,所以之前他從未進去過。

  但與他素不相識的酒吧老板卻把他送進了醫院,還好心地收留了他很久,直到他的傷勢徹底痊愈。甚至在半年後還拒絕了秤金次給予他的補償。

  原來這條街上的人不全是無藥可救的渣滓。

  最黑的地方也可能有光。

  他還記得那位酒吧老板。

  記得他的長發。記得他紫紅色的眼影和純白色的吊帶連衣裙。

  星綺羅羅發現自己似乎萌生了不應該存在的感情。

  他是個很能克制自我的人,或者說,很容易考慮身邊人的價值觀,並且回應其期待的人。

  老師,同學,任何遇到的人和事——各方面的觀點,乃至喜好都在影響著他。

  他可以在每年春假回家前為了長輩們的觀感,從衣著和行為的要求進行改變——洗掉身上所有紋身,換回傳統的巫女服,做回那個他們心目中完美的星宮巫女。

  也可以為了適應現代社會,在學校裡裝作一個略有些叛逆的女孩,和周圍的人接軌。

  但是在人生的近兩年中,有些事情也在摧毀他的自制力。

  比如秤金次。

  那不應該。

  會讓人討厭的。

  秤喜歡真正的女孩子啊——雖然他換了兩個女朋友了。

  藏在心裡就好。

  走進咒術高專兩年。

  秤金次已經漸漸地明白咒術界的那些貓膩——和性格單純的同級生星綺羅羅不同,秤金次對惡意和陰謀更敏感,也更厭惡。

  他見識到了星綺羅羅出身的那個惡心的神社。

  也見識到了咒術界的古板和僵化。

  甚至隱約看出了五條老師背後家族成員的利益至上主義。

  原來高高在上的神社,「為了人類」奮戰的咒術師們,與那條每年會誕生特別多咒靈的街,都沒有什麼區別嘛。

  烏鴉一般黑。

  所以他也不會特別地在意,即使已經收到了兩次來自上層的警告。

  想殺我?

  來呀。

  老子是一團野草,只要死不了,就能變得更強。

  要是死了,十幾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但是他唯獨沒想到還有人願意衝在他前面。

  那個像盆景一樣雕琢精美的家伙。

  「你白痴嗎?!」

  咒靈死了。

  現在的秤金次只需要一次奇跡般的好運,就能擊殺特級咒靈。

  但是他還需要另一次奇跡去救倒在地上的那個人。

  兩次奇跡?

  可能嗎?

  他人生中投出過無數次骰子。

  連續兩次豹子只有過一次……

  「金次……我能叫你小金嗎?」

  「你上去干什麼啊?他們要殺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只要跑就好!」

  「我……」

  「閉嘴!」

  老子……看看老天是否眷顧你!

  「我……喜歡你。」

  正在努力調動咒力的秤金次愣住了。

  忍受著內髒被酸液腐蝕的巨大痛苦,星綺羅羅掙扎著說。

  「我喜歡你……小金。」

  「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這只是我個人的……願望,你不必……放在……心上。」

  「忘了——」

  我之前說的話吧。

  這句帶著咒力的話沒說完,星綺羅羅已經被堵住了嘴巴。

  在懷中人的唇上粗暴地吻了一口,堵住了那句詛咒。

  秤金次說:「那你就給老子撐著,別死。」

  骰子再次落下。

  又一組豹子。

  哈,這該死的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裡這一對兒的組合有點怪。

  秤金次性格看上去特別暴躁,而且不聽人說話。而且他休學之後竟然去開地下拳賽——一般人都不會這麼干(爹咪都沒玩出這個效果),除非他本身對這方面就很熟。

  星綺羅羅就冷靜得多,除了打了唇釘之外,性格簡直稱得上乖乖女,戰鬥中竟然還被惠惠的毛茸茸兔兔迷惑了。

  而且秤金次以前似乎是直的,原著裡星綺羅羅抱怨他還提過去的女朋友。總感覺不發生點什麼,兩個人根本走不到一起去……

  目前原著提供的線索只有:秤金次在百鬼夜行裡去支援京都,戰後把京都的保守派打了一頓,之後被停學了。以及上層看不慣他的咒術。骨子哥評價他「狀態好時比我強」、「心態容易崩」。jjxx則蓋章說他是個「賭徒」,文化課成績是所有學生裡面墊底的。

  本文中秤金次的術式、兩人的背景、劇情的細節純屬編造,靜待jjxx打臉。


第47章  泥濘 17

  因為這次的事故太過於嚴重,五條悟聽說有學生差點死亡後,不多久就趕了回來。

  接到橫濱地區外勤任務的憐子是下午五點多回來的。

  因為百鬼夜行事件,一早就被上層叫去開會的夜蛾老師也正從三百公裡外的京都坐新干線回東京。

  「老子不想留在這兒了。」秤金次盤腿坐在病床上說,「他……綺羅羅也不該留在這兒,告訴上面的人說我們都死了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在病房裡或坐或站的老師和同學們。

  同一個房間裡,另一張病床上的星綺羅羅還在昏睡。

  治療途中奇跡般地醒來一次之後,聽到了秤金次的聲音,他又陷入了昏迷。但是在經過治療後,他的生命體征已經平穩下來。

  此時,最擅長照顧人的狗卷棘依然坐在他的床邊,時刻關注他的情況。

  同時也在靜靜地傾聽病房裡的對話。

  「怎麼?你害怕我們背叛你不成?」環手靠牆的真希說,「你願走就走,但別在這方面瞧不起人。我們不稀罕賣了你的這點兒好處。」

  「秤前輩……」乙骨憂太還想再勸他。

  但是熊貓拉了拉他的袖子,搖了搖頭。

  和其他同學們相比,熊貓大概是最了解咒術界上層想法的那一個。不僅僅因為他是夜蛾校長的「孩子」,自小從咒術高專長大,還因為他也是咒術界上層長年看不慣的那個「東西」——可以說,為了保下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為了讓他堂堂正正地作為一名咒術師活在世間,東京校的各位老師,包括夜蛾正道、五條悟乃至平時習慣摸魚甩鍋的日下部篤也都做出了很多努力。

  在他看來,既然上層已經決定動手,就必然有下次和下下次。

  還不如就此死遁,雙方都舒服。

  「綺羅羅醬沒有問題哦。」嫌椅子太矮,坐在窗台上的五條悟說,「他醒來以後,如果表示願意,我二話不說就讓老頭子填個死亡表報上去。問題是你。」

  「你不敢放我走?」

  秤金次氣笑了。

  他幾乎感受到了背叛。

  「我可是最強,有什麼不敢的?」五條悟用手支著額頭,說:「伊地知那裡好說,嚇他幾句就好——」

  「不是不敢,是很麻煩。而且即使報上去,上層也不可能相信——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剛趕回來不久,站在門口一直靜聽的憐子解釋說,「這次任務的特級咒靈毫無疑問被祓除了,所以星前輩可以『戰死』,但是更強的你卻不行。憂太說,你的咒術是具有極高上限的類型,因此超常發揮祓除特級咒靈是很可能的。即使上報你的死訊,上層也會加以懷疑,甚至通過更下作的手段殺死你。如果這時候你和星前輩離開高專,我們反而更難保護你們。」

  「誰……老子才不稀罕你們的保護!」

  熊貓皺著眉毛看著劍拔弩張的場面。

  他平時就不喜歡秤金次,但這次他也太過分了些。

  說實話,除了對他人包容能力特別強、擅長傾聽的乙骨憂太,一年級就沒有人能和秤金次進行良好的協作和相處。

  他就是個不會聽人好好說話的愣頭青。既不願意遷就言語表達困難的狗卷棘,也不願意理會個人風格強烈的山田憐子,更不用說和同樣作風強勢的真希和平對話了。

  「金槍魚。」

  狗卷棘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局面。他先是低頭看了看昏迷的星綺羅羅,然後抬頭大聲又說了一聲。

  「金槍魚!」

  「醒了嗎?」乙骨憂太高興地說,「太好了,太好了!」

  「我們是不是太吵了?」憐子說,「要不去外面談?」

  但是秤金次已經從床上跳起來,衝到星綺羅羅的床邊。

  狗卷棘連忙站起來,讓開空間給他。

  「白痴!你這個白痴!傻瓜蛋!」

  「小金?」

  「你干嘛跑到前面去,老子那時候又不是必死!」

  「好丟臉啊……」

  星綺羅羅抬起一只手臂,遮在眼睛上。

  「本來以為說完那句話,就不會再醒來了。金次……忘了我說的話好不好。」

  「不好。」

  「求你了……」

  「你在教老子做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你先告白的!現在想甩人也得聽聽老子願不願意!」

  「……」

  「喂!別哭啊!」

  一陣兵荒馬亂。

  除了兩位傷員外,所有人都撤出了病房,來到了走廊上——試圖拍照的五條悟也被真希、熊貓和狗卷棘三位力量最強的學生們強行拉出了房間。

  「老師你得給人家一點私人空間啊。」憐子說。

  「可是互訴衷腸的場面也很難得,留念難道不好嗎?說不定他們將來還會找我要底片呢。」五條悟說。

  但其實他也沒認真掙扎——要不然在場沒人能制止得了他。

  「留下的是黑歷史吧。」真希吐槽說。

  「愛情是隱私的,不是被人拍來拍去的材料。」憐子說。

  「憐子好懂喲,怪不得昨天晚上說老師是『單身狗』呢。」

  「我什麼時候說的?」

  憐子頂著五條老師不明表情的「視線」和乙骨憂太震驚的表情,心虛地說。

  「昨天晚上就是昨天晚上啊。」

  五條悟捏著嗓子說。

  「憂太~你根本不要相信那個沒有女朋友~沒有戀愛經驗的單身狗~五條老師是只單身狗,根本比不上你戀愛經驗豐富嘛~」

  現在所有人的視線都灼熱地望著憐子。

  破罐子破摔的憐子對著五條悟翻了個白眼,然後大放厥詞。

  「老師要和我比嗎?我談過戀愛,五年經驗。」

  她得意地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熊貓倒吸一口冷氣。

  狗卷棘用奇異的目光在戰場上逡巡。

  憐子故意等了兩秒,才繼續說:「但是已經天人兩隔了呢。這個世界上沒有他。」

  通過調查知道上輩子的世界與咒靈無關,憐子其實挺高興的。

  而且這句話效果很好,沒人吱吱喳喳了。

  就連說話最不過腦子的五條老師都乖乖閉了嘴。

  成年人的社交小技巧——適度賣慘可有效化解修羅場。

  「你們在干什麼?他們怎麼樣了?」

  風塵僕僕的夜蛾正道終於趕過來。

  看到病房外一群人臉上表情雖然各色詭異,但是沒人流露出悲傷,似乎情況還不錯?他終於放下一半懸著的心。

  五條悟用一只手撐住病房門框,阻攔了夜蛾校長想要推門進去的動作。

  「裡面在卿卿我我呢,老單身漢得學會給年輕人留點兒私人空間。」

  熊貓捂臉。

  「你還有臉說別人。」真希吐槽。

  【現學現賣。】

  【狗頭.jpg】

  停下動作,嘆了一口氣,夜蛾正道低聲說。

  「秤金次被上層安排去支援京都,對抗夏油傑。」

  消息傳得真快。憐子心想:我們還在討論要不要安排人假死,上面就已經准備殺他第二次了。

  「哈?支援?」五條悟問道,「京都需要什麼支援?加茂、禪院、五條家那麼一大坨特別一級,比夏天石頭下面的潮蟲還多,這些都是木頭雕的假人嗎?」

  由於太過不爽,他連自己家都一並罵進去了。

  「只是『理由』是支援。」夜蛾正道意有所指。

  「今天沒弄死他,所以再來一次對嗎?」五條悟開始捏動手指的關節。「看來上次警告的力度還不夠啊。」

  「乙骨那次沒有錯,他只是在戰力不足時無意間放出了裡香。但是這次不一樣,我們不占理。悟,你得冷靜點。」夜蛾正道說。

  「我夠冷靜了——」

  病房門突然被打開。

  秤金次滿臉陰翳地說:「因為我是故意違反規定的,還屢教不改?」

  「從普通人身上汲取詛咒,不僅僅是違反規定。」夜蛾正道不知第多少次,嚴肅地對秤金次說,「利用人的負面情緒刻意催化咒靈,制作咒具,是詛咒師才會有的行徑。」

  「我只是拍了幾段恐怖短片而已。」秤金次仍然不覺得自己錯了。「他們願意看這些,老子拿點兒咒力,雙贏有什麼不好?」

  「但兩件事的本質相同。」

  「本質?偷個塑料戒指也要入刑的本質嗎?」

  秤金次憤怒地笑。

  「不用給我假惺惺講些好聽的,他們只是看不慣老子的術式罷了。」他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恨不能早把這個不安定因素掐死。」

  他說的對。

  在場所有人都無法反駁。

  【命運賭局】。

  秤金次的術式名稱。

  一個脫胎於TRPG(桌面角色扮演游戲)的新派術式。

  也是個能夠讓一位亡命徒有七千七百七十六分之一的幾率做成任何事,乃至殺死五條悟的可怕術式。

  讓上層雙重地不爽呢。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投骰子也可以很新潮吧(得意叉腰)。

  但是秤的術式規則和COC,DND不太一樣就是了。(好奇的同學可以搜索關鍵詞「跑團」和「克蘇魯的呼喚」)

  為了救小男友,他幾乎相當於連續投出兩次「大成功」呢。


第48章  泥濘 18

  新派術式——由最近百年來新出現的人類文化概念中誕生的術式。

  用傳統的咒術師的話來說,咒術是唯心的。而從憐子他們的研究觀點上看,詛咒的概念內核來源於與人類文化和社會思潮,並會隨著時間而發生改變。

  比如因醫學發展而逐漸衰弱、消失的「皰瘡神」和「癆病鬼」,又比如因為銀行業發展而誕生的,內核為「金融危機」的咒靈。

  椎名這個姓氏在戰國時期也有些名氣,但是如今他們的術式「狐火」隨著化學知識的普及早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禪院家,脫胎自電影和動畫幀數的術式「投射咒法」成為了新一代咒術師們的中堅力量。

  星宮神社從七十年前就未再誕生核心是星像凶吉的「火星衝日」的術式持有者,取而代之的,是內核疑似為引力彈弓效應的「星間飛行」。如果不是咒術師們實在缺乏天文學知識,星綺羅羅的術式恐怕也會被他們評為新派術式。

  也許等到全人類都能更好地理解集合論和數論的時候,基於公元前五世紀數學家陳舊觀點的「無下限」也會消失吧。取而代之的,也許是1901年引發第三次數學危機的羅素悖論?

  咒術界上層不喜歡新事物。

  憐子從理智上和感情上都很難理解他們的觀點。

  她承認,新事物意味著未知和不可控。

  但既然出現,就更應該加深了解,以提前做好各種應對措施——就像憐子嬰兒時期第一次看到咒靈一樣。

  但是咒術界上層的老家伙們大概就像坐在火車上做了一個噩夢就覺得火車不吉利的慈禧太後。嘴上說著打壓,面對急劇變化的咒術現像又不得不地捏著鼻子認下來。並且將「新派術式」作為打壓異己的理由。

  就是這樣迂腐,如同惡臭的泥潭。

  五條老師討厭咒術界上層,也許不僅僅因為他們利益至上的做派——說到底,這個世界上的利益至上主義者數不勝數。他應當是隱約感覺到了,咒術界上層是那個阻擋歷史大潮向著新時代流動的陳舊堤壩。

  如同中世紀的基督教會之於人類史。

  這麼看來,咒術界已經遲到了五百年。

  新派術式最大的特點是規則通常很復雜。

  其實也不復雜,而是具有更強的邏輯性——至少對腦筋比較現代化的人不難理解。

  在憐子看來,秤金次的術式應當具有兩個內核,一個是「TRPG」的游戲形式,另一個是「賭博」。

  如同TRPG游戲一樣,他發動術式,首先要圈定「劇本」,即接下來要完成的目標和時間過程。比如「接下來十分鐘內,秤金次將殺死五條悟」。

  這一過程,能夠圈定的時間視他現有的咒力總量而定,但是圈定的過程不消耗咒力。猶如賭博過程中的「押注」階段。

  然後他將同時投出六個只存在於他思想中的六面骰,由骰子的點數決定「劇本」是否能如期望完成。

  投出六個六點,四萬六千六百五十六分之一的幾率,意味著「極完美的達成」,即使他不做任何努力,接下來的十分鐘,五條悟也將因為各種奇葩的原因死亡。

  豹子,除六點外,所有骰子的點數相同,意味著「必然達成目標」。如果目標是殺死五條悟,結局大概是兩人同歸於盡。但是如果目標是「烤出一個很好吃的蛋撻」,秤金次只需要付出烤蛋撻所用的體力即可。

  隨著骰子點數組合出現的幾率升高,比如五個骰子點數相同,四二相同、四點相同……,「賠率」,即「劇本」的完成度也不斷下降。

  最差的情況是導出相反結果的劇本,即「五條悟無傷,秤金次死亡」。而投出「兩組對子」的情況,大約是秤金次不用術式,憑借自己的能力可能實現的劇本結局。

  順帶一提,投出骰子的過程也是不消耗咒力的。

  唯一消耗咒力的過程,是秤金提出「抗議」,即「願賭服輸」的賠付過程。他可以付出自己的咒力,用真實的自己的能力去頂替無法完成的劇本,以抹去不良的後果。

  賠付的支出由劇本原設與他本身的能力差值決定。

  如果咒力無法支付代價,他就會被抽取生命力,乃至死亡。

  而且,對任何一段「劇本時間」,他只能賭一次。

  他也可以為別人擲骰子。

  但是付出代價人的也是他自己。

  可以說,為了救活星綺羅羅,他也扔出了自己的大半條命作為賭注。

  秤金次擁有上限無限高,但是危險也無限大的能力。

  而且規則復雜到讓高層的老爺爺們360度全頭疼的地步——這麼一長串規則,甚至連術式公開都難辦。

  一聽到這種麻煩的東西,立刻封殺也算是老爺爺們的特色了。

  「下次作戰會議是什麼時候?」五條悟問夜蛾正道,「現在老橘子們只擬定了負責人選吧。」

  「京東地區我負責作戰計劃。東京由禪院家主負責。」

  「直毘人那酒鬼老頭兒?」

  「是他。他還好說話一點兒,悟你千萬別——」

  「老子不需要幫忙。」

  秤金次露出猙獰的笑容。

  「老師我在想辦法哎,如果你去支援京都,大概會死掉喲。」五條悟說。

  「老子偏要去。」

  「真的?會死喲?拋掉綺羅羅醬喲~他會哭吧。一定會哭吧。」

  秤金次盯著五條悟。

  「離開之前,老子不想欠任何人情。生死由天,輸了老子認栽。」

  「我可以和秤前輩一起去京都。」憐子聽了許久,說。

  「對手是夏油傑,上層的命令是你和乙骨都不允許上戰場。」夜蛾正道說。

  「我不一定吧。」憐子無視秤金次的抱怨,說,「我和憂太的性質不一樣。裡香一直都存在,為了防止夏油傑奪走裡香,憂太必須藏起來。但是我不『召喚』咒靈的時候,夏油傑是不可能奪走我的咒靈的。」

  「不召喚咒靈,你還有多少戰鬥力?」

  夜蛾正道嚴肅地說。

  「啊啊,我明白,我都明白。」憐子笑了,「其實保住秤前輩的訣竅在於戰鬥力呢。對抗夏油傑是一方面,在京都秀肌肉是另一方面。畢竟,當量就意味著正義。」

  五條悟笑了:「哎呀,真精辟。」

  「我有做過無法召喚咒靈的戰鬥預案——兩個月前問了老師關於結界的問題,最近又出新產品了。」憐子眨眨眼說,「比如,一個以我為中心的活動結界,可以給周圍三百米內的所有咒靈掛上可怕的debuff。又比如,通過某些概率學相關的術式,戰鬥全程推秤前輩的實力上特級,怎麼樣?」

  她狡猾一笑。

  「總之,一定要讓京都人知道,秤前輩上面有人。這樣他就會安全了吧。」

  雖然一年級學生不太喜歡秤金次,但是聽到憐子的保證,大家也算松了口氣。

  「活動結界嗎?」五條悟說,「那我給你報上去了哦。記得當量大一點兒,最好把京都人的舌頭都嚇出來。」

  臨時起意的作戰會議開完,所有人都撤出了醫務室。

  咒高中央空曠的廣場上,寒風獵獵。冬天的夜晚來得早,此時天上已是繁星點點。

  「那個……憐子。」

  乙骨憂太刻意放慢速度,靠近因為腿短而落在最後面的憐子。

  憐子用膝蓋想都知道他要說什麼。

  「別放在心上,五年戀愛經驗什麼的,我隨便說說而已。」

  「哎?!假的嗎?」

  憐子做了個鬼臉:「遇到尷尬事情的時候要學會適度賣慘,這也是人際交往的小技巧。而且我也沒有說謊呀,尾田那家伙不做人,竟然把我老公畫死了——啊啊啊,好疼!別!老師住手!要死啦!要死啦!」

  「這是必要的教育。」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瞬移到隊伍最後的五條悟說。

  「竟然用紙片人老公欺騙大家的感情,我可不記得這樣教過你。」

  「干得漂亮,悟。」

  「腌魚子!」

  「憐子……你……活該。」

  一年級學生們一起鼓掌。

  知道NASA為什麼要找具有幽默感的宇航員嗎?

  因為當一個團隊中有『耍寶』角色時,團隊在面對壓力時的工作狀況最佳。這可是著名人類學教授親自蓋章的結論。阿蒙森之所以比斯科特先到達南極點,說不定很大的功勞要歸於他團隊裡那個愛笑的廚子呢。

  冬天山裡的夜空真澄澈。

  被五條悟倒拎著的憐子想。

  作者有話要說:

  和其他學生們不一樣,憐子看5t5的角度比較詭異,而且和另一位成年人典範娜娜明還不太一樣。

  大部分學生們:不靠譜的老師典型。

  小虎哥:哦哦哦,雖然我不懂,但好厲害,海豹鼓掌(jjxx蓋章虎子的理論成績最差,僅高過秤金次)

  娜娜明:人不可靠,但實力可靠。

  骨子哥:教導了我很多東西,而且好強。但確實有點不靠譜……

  憐子:完美級的導師。咒術的頂級專家,同時精通理論和實踐,經常拿大型項目,年輕又有雄心,脾氣好還不壓榨學生。(打滾慶幸!)

  其實秤這種術式不適合他這樣的學渣,而適合智哥這種學神。三次元澳大利亞19個數學家曾組成「龐特俱樂部」,三年在各地賭場贏了24億澳元……orz


第49章  泥濘 19

  晚上快九點,放不下心的夜蛾正道又把憐子單獨叫到了校長辦公室,想要仔細叮囑她關於去京都支援的細節。

  包括並不限於要小心的京都世家勢力、態度傾向中立的一級咒術師名單,以及與咒術界高層人士的溝通技巧等等內容。

  總而言之,中心思想就是,在優先保護秤金次人身安全的基礎上,積極參與對抗夏油傑,但是也要小心自身安全,並且盡量避免與高層撕破臉皮。

  有效情報含量極大,憐子用筆記記不全,干脆拿出錄音筆。

  夜蛾老師一邊在給兔子玩偶的眼睛部位釘扣子,一邊在給憐子講解京都。

  可是憐子的重點卻是在講述中觀察夜蛾老師本人。

  情報是信息。

  但講述情報時摻雜的個人觀點也是信息。而且更為難得。

  夜蛾老師的風格是懷柔派,而非鷹派呢。

  太溫柔了。

  也太軟弱了。

  他確實是一個強效的緩衝——如果沒有他,僅憑五條老師橫衝直撞的性格,恐怕早就被京都的老油條們坑死了。

  一邊聽講,一邊暗自強行記下人際關系的憐子暗自思索。

  如果「我們」接下來要進行某些更激烈的行動,是否要避開夜蛾老師?夜蛾老師願意庇護,或者說幫助五條老師。但是卻不一定能接受憐子背後的人們和那把指向咒術界上層的尖刀。

  他有多大幾率會幫我們?

  又有多大幾率會站在保守派那邊呢?

  「夜蛾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兩手正在打結的夜蛾正道點點頭。

  「在不召喚咒靈的前提下,我的戰鬥方式將傾向於廣域性的輔助。這意味著我的加入可能會迫使京都原有的戰鬥計劃改變。您覺得我該怎樣與京都戰場的負責人商量這件事?」

  憐子問。

  「或者我也可以全程只輔助秤前輩一個人。雖然我的戰鬥作用被削弱,但是仍可以讓秤前輩在戰場上始終保持不弱於我的狀態。相當於秤前輩是特級,我算個強點的一級。」

  過了好一會兒,夜蛾正道才回答。

  「禪院直毘人先生不是那麼不好說話的人。你和他照實說就行,但是如果他不願意,你就著重保護秤。」

  飛針走線的夜蛾老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無端讓憐子想起那首《游子吟》。

  「好的,謝謝老師的關心!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憐子羞澀地說。

  「我的反轉術式要怎麼用?要用到什麼程度?戰鬥中總會有人受傷的,我最近在反轉術式上有些奇怪的發現……」

  前面一個問題只是開胃。

  後面這個問題才是正餐。

  用來試探五條老師、夜蛾老師和咒術界上層間關系的關鍵問題。

  五條派,或者說東京咒高派系的信息保密能力有多強?

  換句話說。

  諸位老師內部有多麼團結?

  「按照你以前的水平發揮。」

  夜蛾正道在『以前』兩個字上用了重音。

  「京都會反轉術式的人不多。但是也有其他種類的治愈性咒術。」

  「好的,老師。」

  結論出來了。

  出身京都新陰流的日下部篤也老師至少不是個積極的間諜。

  或者說,根本就是在陽奉陰違的那種。

  以及,夜蛾老師的內心絕對是傾向五條派的。只要雙方局勢對立到他再也無法和稀泥,就會倒向我方。

  最後一個問題。

  夜蛾老師您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

  看看您能夠接受多麼大膽的想法。

  「夜蛾老師,您真的覺得夏油傑會如他所說襲擊東京和京都嗎?

  「為什麼這麼問?」夜蛾正道說。

  「因為我看不到任何好處。」憐子說,「放出咒靈襲擊鬧市區的人們,對他有什麼好處?」

  夜蛾正道放下針線,看著憐子。

  憐子則繼續說道:「得到咒力、增強詛咒、乃至殺傷敵人——也就是我們的有生力量,他這種行為並不能導致任何對他有益的結果,或者說不是最佳手段。除非他的真實目的不是東京和京都市區的普通人,而是別的什麼。」

  「有些詛咒師的行為是沒有理由的。」

  似乎是幻聽。

  憐子竟然覺得夜蛾老師嘆了一口氣。

  「你很難想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麼。」

  「從理性的角度分析,如果是我……」

  憐子笑了笑。

  「如果我是夏油傑。」

  把思維代入豎鋸或者漢尼拔這種邪惡腦力派的思路……

  「宣戰只是一個幌子。等咒術師們都到了地方,緊張兮兮地等待襲擊的時候,我會換一個襲擊地點再次通知,讓敵人疲於奔命。然後再來一次……等到把大部分身強力壯的咒術師們的警惕性都耗光的時候……我會裝作無意間引導大家去同一個地點。」

  試試吧。

  看看您會對我做出什麼反應。

  「我有很多咒靈,也有詛咒師在黑市上的門路,可以在地下埋下很多大當量的玩意兒,也可以操控願意為我去死的人。」

  憐子輕聲說。

  「等到所有來討伐我的人都到場的時候。嘭!放一個禮花——超大的那種。全部,都上天。這樣我下半生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夜蛾老師嚴肅地說。

  「我就提個假設。」憐子露出「天真」的笑容,「站在詛咒師的角度,這樣行動更高效,不是嗎?」

  「憐子。夏油傑……曾經是我的學生。他不會,也不可能這麼做的。」

  夜蛾老師啊,你真的沒有戴回憶濾鏡嗎?

  上一個這麼想的天峰大師已經被他的弟子暗殺了。

  憐子只相信她看到的事實。

  數十萬的亡靈。無數人被強行圈在一起玩的生死游戲。

  無論如何,憐子都要阻止那個未來發生。

  她要把背後長達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的陰謀從罪惡的泥土中拔出,放在陽光下,直到烤成齏粉。

  誰也不能阻攔她。

  「山田憐子,你覺得咒術師應當拯救普通人嗎?」

  夜蛾正道突然問。

  「啊?那是當然。就我個人而言。」

  憐子毫不猶豫地回答。

  「如果你救的是個惡人呢?」夜蛾正道繼續問。

  憐子歪了歪腦袋。

  「那就報警?」

  「如果你要為救人付出極大代價呢?」

  連續幾個問題,憐子回過味來。

  半年前,她入學時的政審面試被一發大招打斷,感情兒夜蛾老師還記得,留到了現在?

  「老師,我的觀點分為以下三個部分。」

  她站起來,走到房間中央。

  正如入學那天被提問時一樣。

  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拯救與被拯救,就像戀愛一樣,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一個普通人,與一個能在水下呼吸的超能力者,都從海中救出了一個溺水的孩子。

  雖然前者的行善之路更加艱險。但也不應因此認為,後者行的善更遜一籌。更不應該因此斥責他未盡全力,或者應該做的更多。

  被救的人在乎的只有自己被救的事實。只有旁觀之人,才會擅自點評行善者付出了什麼,是不是盡力了。所以,如果我是行善者,絕不會在乎局外人任何的話語。」

  這是北海道滑雪場事件教給她的。

  她豎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力量越大、便越應去行善。但這份善意應當是自發的,而不應是由他人強迫的。如果為了滿足他人的期許,而不是發自內心,就只會帶來沉重的負擔。因為世上總有些蠢人會對比自己更強的人有著近乎盲信的期待,一旦對方達不到就會擅自失望。

  甚至就我個人而言,選擇這條路是出於理智自利,與感情無關。畢竟,與社會主流道德觀保持一致,是規避大部分風險並贏取長期利益的最優選項。所以您不必擔心我激情消褪就改變觀點——除非有人把我的腦子打傻了。」

  她笑了笑。

  發自內心。

  「第三,我是適度的明哲保身派。如果有十分力,平時最多只出七分,留下三分余地。但是也絕對不會將這份力量故意藏匿。如果一直不用——那麼最開始的時候,為什麼要去追尋這份力量呢?我,為什麼拼命去變強呢?」

  這個答案可以嗎?

  老師?

  「當然,您也可以把前面的話視為中二小朋友自娛自樂的心靈雞湯。」

  房間裡,有長達近一分鐘的沉默。

  「時候不早了。」

  夜蛾正道嘆了一口氣。

  他對著站在屋子中央,那個目不斜視、充滿昂揚氣場的灑脫少女,仔細叮囑說。

  「無論如何,不要做出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在京都注意安全。」

  「Yes,Sir!」

  同一時間,醫務室裡。

  「大驚喜!」

  五條悟duang——地一聲推開門。

  「老師我特地帶來了慰問品給兩位可憐的不得不留在病房裡過夜的同學們。」

  「十點了。」秤金次說的時候都沒有抬眼,「你下午不是來過了嗎?」

  「可是綺羅羅醬那時還在睡。這可是限量版的奶酪蛋糕哦——」

  「哇。看起來好好吃。」

  星綺羅羅開口,秤金次就閉嘴了。

  五條悟把兩份蛋糕分別遞給他們。

  「金次,綺羅羅,我有一個夢想。」

  秤金次哼了一聲,把自己的那份蛋糕也推給星綺羅羅。

  「我想重置這個惡心的咒術界。」

  「重置?」

  「對我來說,要殺光上層很容易。」五條悟說,「但是這治標不治本。所以,對你,對綺羅羅,還有一年級……所有學生我都很看重。」

  五條悟撓了撓頭發。

  勸人回心轉意這活兒他不擅長,但現在不行也得試試。

  「老師我啊,希望你們未來都會成為咒術界的中堅力量。所以要好好變強,好好長大。」

  「五條老師,你很強。」

  秤金次把玩著一把折疊刀,懶洋洋地說。

  「但是改變咒術界這件事不是戰鬥力強就能辦到的。」

  「老師我當然知道。所以不是還有你們嗎?等過幾年,你,憂太,還有憐子長大了——」

  「抱歉,老子不想干。」

  秤金次打斷他。

  「但是也不會拖你的後腿。老子只想和咒術界一刀兩斷。」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

  「綺羅羅醬,你怎麼想的?」

  星綺羅羅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

  「我想和小金在一起。」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星綺羅羅還有點忐忑。

  但是他看到五條老師竟然呲牙笑了。

  他伸出拇指,比了個贊的手勢。

  「好,你們的願望,老師收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局是憐子一頓嘴炮連擊把夜蛾老師打懵,順帶收獲大量情報。

  五條老師一頓嘴炮還是沒能拉回兩個學生。當然,他選的對像也是SS級的任務難度。

  5t5:憐子,你說傑是無花?都是和尚哎,哈哈哈,那我是楚留香?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憐子:一個遮著眼睛,一個塞著鼻子=。=

  第三卷完。

  接下來蠢作者三次元有點事情,可能更新不太穩定,先提醒下。

  總體上爭取聖誕節前把傑哥拉回來。


第50章  微光 01

  2017年12月23日,下午四點。

  憐子和秤金次兩個人從京都的新干線車站走出來。

  京都在下雪,地上的雪積得不算很厚,但就是這個不大不小的雪量讓車站廣場的地面有些打滑。街道上的車很多,都在緩慢地挪動。

  如果是北海道那足以封山的大雪,反而不會融化再凍結,形成冰層。

  不知道過一夜,明天會變成什麼樣。

  明晚該不會在羚羊都站不起來的「溜冰場」上打咒靈吧,想想都搞笑。

  憐子緊了緊羽絨服領口的拉鏈。

  「您好,山田。還有這位秤同學,初次見面。我是七海建人。」

  「你好,七海先生。」

  雙手插兜的秤金次一個眼神也沒瞟過來。

  憐子拉了拉他。

  「七海先生不是京都這邊的人,是站在你這邊的。」憐子解釋說,「看來五條老師還是不放心我,也找了另外的人來接應。」

  秤金次終於回過頭來,敷衍地點點頭。

  「我並不站在任何人一邊。」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說,「只是五條前輩拜托我,不要讓你們做出格的事情,我答應了而已。」

  秤金次冷哼了一聲:「那可以讓我們走了嗎?」

  「加茂家安排的車在停車場等你們。」七海建人推推眼鏡,「你們遲到了。」

  憐子心中一陣抓狂。

  她和七海建人因為一級轉特級的任務交接見過兩面,時間總長只有十幾分鐘。這個人是憐子最「害怕」的那種典型死板日本人。除了公事公辦,完全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五條老師簡直是在給她的任務增加難度——七海建人和秤金次,她想不到比這更氣場衝突的組合了。而且兩個人都是我方,不能想懟就懟,想揍就揍。

  「老子根本不想來,遲到算什麼?」

  金次同學!你不來可能會被直接定義為詛咒師!

  為了你們小兩口未來的幸福生活,忍兩天不行嗎?

  「你們遲到了二十六小時。」

  夠了,算二十六小時要看什麼表。炫耀你有卡萊拉嗎?

  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拉拉領帶,假裝無意間展示下路易威登的標志!

  話說你老是推眼鏡,那眼鏡也是高檔貨吧!

  憐子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

  「遲到是我的主意。我並不在原有作戰人員的名單上,來這裡的原因五條老師大概已經告訴你了。」她也學著秤金次把手插進口袋,活動了下僵硬的手指。「我判斷,在京都停留的時間越短越好。雖然危險最可能出現在明晚,但是今晚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應該說這種話。」

  七海建人說完,轉身向停車場方向走去。

  憐子用力拉了兩下秤金次,強迫他跟上。

  「啊啊,當然,我有分寸。」憐子說,「等進了停車場,我就是那個『為了正義主動提出來京都的熱心學生』,是「盡管不能開大招,也要發揮光和熱的上進青年」。演戲,我最擅長了。」

  「……」

  「……」

  呵呵。

  只要老娘豁出面子不要。

  看誰治得過誰。

  一路沉默。

  直到上車。

  七海建人在副駕駛,正襟危坐,目視前方,像個木頭人。

  秤金次翹著二郎腿,把玩著手裡的小刀,看著從車窗外掠過的景色。

  憐子在用手機刷漫畫。

  手指隨意地劃過屏幕。

  內心裡則在復盤之前的操作有沒有遺漏,並根據新情況,擬定下一步計劃。

  火車到達京都之前,租車、定旅館、買票的網頁瀏覽記錄已經全部清空。

  為了安全起見,她在下訂單時用那位警察同伴提供的銀行賬戶來支付。即使保守派和上層有手段追查五條派的資金流,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所有行動計劃和票據也已經存在與憐子無關的電子郵箱裡,明天夜間定時發送。

  一部從市場上淘來的舊手機已經准備好,裡面插著賣給外國游客的臨時電話卡。

  到時候再「不小心地開個大」,把可供詛咒追蹤的遺留物燒掉或者用咒力殘穢污染……

  應該就沒問題了。

  除非咒術界上層與公安警察合作。

  這幾率,約等於瀑布倒著流。

  她要讓秤金次假死。

  比起之前的「威懾計劃」,憐子打算更進一步,讓秤金次在百鬼夜行的混戰中合理且英勇地「戰死」。

  雖然有特級的同伴同行,但是那位特級無法充分發揮戰鬥力,失手護不住人也是正常的。

  這樣就可以避免五條派在弱勢時與上層總監會產生不必要的摩擦。

  ——不是為了像夜蛾老師那樣盡可能減少衝突,而是為了暗中發育。

  故意遲到一天,是為了盡量壓縮在京都停留的時間,減少日常狀態下遭受暗殺的可能性。

  然後在明日的混戰裡,適當地讓秤金次做出擊殺貢獻,並且合理讓他退場。既不顯得敷衍,還要讓情節自然。

  最難搞的一環,可能是如何適時傳遞情報,以及讓秤金次老實配合她的計劃。

  見機行事吧。

  送走秤金次只是順帶。

  重要的事是從夏油傑那裡挖出「死滅洄游」的相關情報。

  然後還要考慮如何利用這件事,讓宮川智在接下來和五條老師的談判中獲取最大優勢。

  簡直是決定命運的三天。

  【人生麻煩,將難搞的事弄在一起,不就更簡單得多嗎?】

  漫畫正好停在這一頁。

  「孫伯符同學,你說的對。」

  車停在古色古香的大宅門口。

  做戲完成的憐子退出瀏覽器。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是收集京都世家情報的時間。

  禪院、加茂、五條。

  這是咒術界目前最知名、最龐大的三個家族。

  五條家最古老,已有千年以上的歷史;禪院家略次之;而加茂家則從五百年前的戰國時代開始崛起。至今咒術總監部登記在冊的一級以上、包括特別一級咒術師有五分之一都是這三個姓氏開頭。有超過半數都與這三家有明確的關系,比如聯姻、從屬或者根本就是分家。

  另外一大勢力是歷史悠久程度與加茂家不相上下的劍術加咒術流派——新陰流。

  與通過血脈維系勢力的三大家族不同,新陰流會從民間招收大量有才能的年輕人。因為能看到咒靈,或者持有術式,這些年輕人通常過得不太好。新陰流為他們提供指導和資助,從而獲取他們的忠誠。

  東京咒術高專的二年級負責教師,日下部篤也就是這種情況。

  目前,御三家每一家的實力都略高過新陰流——那些有強力術式的野生咒術師大多被御三家拉攏,只有「缺乏價值」的那些才會輪到新陰流接收。比如那些咒力不錯但是沒有術式,或者有天生缺陷的咒術師。聽說之前交流會未參賽的一年級學生中就有兩名來自新陰流。

  而御三家中,目前風頭最盛的是五條家。

  理由當然是五條老師。

  但是在總監會裡話語權最大的卻是禪院家,其次是加茂家。而且二者現在隱約地有合作的趨勢。

  理由還是五條老師。

  有些話夜蛾老師不敢明說,但憐子看得清楚。

  五條老師表面上是的家主,但其實就是個充門面的豪華裝飾品,一個沒有實權的工具人。六眼和無下限,再加反轉術式就是那麼牛,能讓家族迫於門面(也可以說為了裝逼)承認他作為家主。但是在他看不到、顧不到的地方,五條家也就那樣。

  名為「五條派」,卻只有他一個人姓五條。

  真是諷刺。

  而如果沒有五條悟,五條家的實力將一落千丈。一方面五條家其余成員的術式強度不如另外兩家;另一方面,則因為他們之前得罪了太多人。

  不是五條老師胡亂說話得罪的人,而是在互相扯後腿的大家族混戰中,曾經抱上大腿享受過一波福利就是原罪。

  本次作戰,在東京新宿戰場作戰的主要是咒高歷屆的畢業生和來自北海道原住民阿努伊族咒術聯合會的志願者。

  畢竟最強的五條悟在嘛。

  所有人都這麼說。

  而在世家勢力盤踞的京都,參戰者恐怕只是這幾個大家族手下控制的小家族,以及出自新陰流的散戶。

  默默地跟著前面的引路人,憐子用余光看著昏暗天空下的舊式建築。

  有意思。

  明明主持戰鬥的是禪院家的家主。

  來接人的車,卻是加茂家派來的。

  難不成盯上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憐子:我方打野遠勝敵方打野,請大家猥瑣發育,少安毋躁。尤其是老師你不要浪。

  以及她在看的漫畫是三國背景的《火鳳燎原》,那段話是孫策的台詞——老阿姨憐子很多年前就沒再翻過少年漫了,Jump相關知識來自上輩子的記憶和同學聊天。

  娜娜明的手表眼鏡都是奢侈品。好幾萬RMB的那種……他算啥普通社畜?(凡爾賽高手)

  特別一級咒術師原著裡是指隸屬各大家族的一級。

  阿努伊族咒術聯合會零卷裡夜蛾老師提了一嘴。

  關於5t5究竟是不是家主,原著裡沒有明確說明。豬野貌似說了一句「五條家是以五條悟為核心的」,但是5t5被封印以後,整個五條家又像死人一樣。只有跳出來打擊禪院家最積極。jjxx,你給出的這一套推理題好難。

  不管了,本文上私設,繼續等打臉。

  另外,蠢作者我昨天說的「拉回傑哥」僅指他那條命,而非強行洗白。請相信本文憐子的善惡觀和邏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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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微光 02

  京都為參戰者提供的住宿地點和會議地點是一家不公開開放的神社。

  神社隸屬於禪院家。

  無論裝潢,還是神社裡提供服務的人都相當地「不現代化」。

  比如憐子想衝個澡暖暖身子——這並非過分的要求。但是很殘念,普通來客只能用公共溫泉。雖然裝潢不錯,有假山,又有小松樹盆景,甚至還提供清酒。但是改不了它只是個沒有搓澡師傅和淋浴龍頭的大澡堂子。而且還得穿著衣服去泡。

  餓了渴了,想買包薯片和礦泉水墊墊肚子。但是這裡只提供羊羹、豆沙糯米丸子和滾燙的茶水,還要特地找人去取。

  點個奶茶外賣,都因為門口的帳送不到地方。

  給人住的房間光禿禿,簡直堪比舞蹈練習室。只有一張茶幾,茶幾上有個六神花露水大小的白瓷瓶子,瓶子裡插著幾根扭曲的、帶刺兒的枯樹枝。衣櫃裡只有一床被褥。

  除了服務人員的假笑量,其他都不如快捷酒店。

  秤金次把僅有的行李——一個裝著錢和手機的腰包扔到枕頭邊上。

  然後躺在空曠的地面上發呆。

  榻榻米的質感還不錯,而且也沒有討人厭的霉味。

  他雖然脾氣差,但是過了好幾天,該想通的也想通了。

  五條老師和夜蛾老師在盡力保下他。

  但是保住他的命又有什麼用呢?

  保守派想殺他第二次。

  就會想殺他第三次,無窮無盡。

  五條老師雖然強,但是他又不是神。

  除非……

  除非秤金次帶著星綺羅羅跑到咒術界情報網查不到的地方。比如普通人的地下社會。

  那裡可就是他秤金次的主場了。

  這麼想著,紙門被拉開了。

  老式的房子就是有這個壞處,連個門鎖都沒有。

  「干啥?」

  他斜眼看了一下,然後閉上了眼。

  是山田憐子啊。

  插在口袋中握住折疊刀的手松開了。

  「叫你去吃飯,快六點了。」憐子站在門口說。

  「不去。」

  「不去就得餓一晚上,這回我可沒帶野戰糧食——而且估計開戰前你還得在這兒吃三頓。再不喜歡傳統日料你都得捏著鼻子認了。」

  「……」

  「放心吧,菜裡面沒人給你下毒。」憐子裝作開玩笑地說。她倒是希望秤金次能聽懂話裡的意思,「今晚睡個好覺,有事明天再說。」

  總監部的最大勢力禪院家是不會在自己的地盤上亂殺人的。

  何況是這麼多人都在的場合。

  而且,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咒術界高層更關注的可能是她,而非秤金次。

  那個加茂家送他們過來的女性不知為何開始負責在走廊上端茶倒水,為住在這一排房間裡的咒術師提供客房服務。

  這點就很奇怪。

  一般司機就要做司機的工作,接待員就要做接待員的工作。

  她在監視我們。

  這麼不加掩飾嗎?

  除非監視我們的目的在監視者眼中是合理的。

  就只是普通地觀察嗎?她要觀察什麼?

  憐子轉頭看向她。

  察覺到視線,她微微彎曲嘴角,笑了一下。

  憐子對她微微點頭,向前一步走進秤金次的房間,拉上了紙拉門,將那道暗中窺伺的視線隔絕在外。

  「想不想出去喝一杯?」

  本來閉著眼的秤金次聽到這話還是睜眼了。

  「小屁孩說什麼『喝一杯』。」

  「我也不喜歡傳統日料。煎餃配米飯簡直是邪道。」憐子說:「炸雞啤酒怎麼樣?是好漢就得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

  煎餃配米飯也不算傳統日料。

  但是這提議不錯。

  「走不走?」憐子說,「趁著還沒正式開飯,我們開溜正合適——年輕人想吃垃圾食品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吧。」

  結果他們還真的成功出去了。

  路上有人試圖勸住他們,但是被憐子一套「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我早就看好了一家印度菜!你這兒不提供瑪莎拉牛肉丸吧!」、「好不容易來京都,來都來了」強行懟了一波,然後趁著對方爾康手的時候拉起秤金次就跑。

  眾目睽睽之下,神社裡的人也不好強硬阻攔。

  總不能把人按著一定要集體吃食堂吧。

  咒術師這些個性難馴的生物,在菜單方面有點任性也是常事。

  倒不如說,在憐子和秤金次的示範下,新陰流和京都咒高的年輕人們都跑了。晚上集體宴會時到場的人只有一半。

  「不去吃印度菜了?」

  「我說印度菜,只是為了脫身的借口,因為他們今晚一時間肯定拿不出來。炸雞啤酒什麼的,估計神社裡也有提供。」

  憐子看到,秤金次的目光正盯著一間酒吧的招牌。

  她不得不提議說:「先去普通的地方吃個飯,之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但是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要歸隊,否則我救不了你。」

  秤金次冷笑一聲。

  「老子早知道你的目的是要避開那些監視了。呵,還三大家族的咒術師呢,連條子都不如。」

  他揚揚頭。

  「有什麼話,在這說也行。」

  「那好。」

  「秤同學,我知道你不耐煩。但是接下來我說的話很重要。你最好都要記住。」

  「老子還沒笨到這個地步。」

  「我打算明天讓你死。」

  聽到這句話,秤金次也不驚訝。

  「然後呢?」他問。

  「先問一句,你會開車嗎?」

  「老子什麼沒玩兒過?」

  「那就好。」憐子說,「退路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她掏出一把車鑰匙。

  「車停在八阪神社下面的停車場,白色的RAV-4,車牌號8032。如果我預料的沒錯,八阪神社應當距離戰場中心不超過三公裡。」

  以襲擊普通人為目的,夏油傑釋放咒靈的地點將是京都人口最密集的上京、中京和下京三個區。

  考慮到夏油傑手下的詛咒師不多,在京都大概率不會分頭行動。

  所以釋放咒靈的地點應在三個區共同組成的區域中央。

  大約也就是上京的京都御所和下京的本願寺連線中心,附近兩公裡的區域。而且會刻意地稍微偏離八阪神社所在的小山——因為晚上那附近沒人。

  想到這裡,憐子就不由得在內心裡嘆氣。

  要是偵查手段再強些、情報網再完善些,在襲擊之前就可以把敵人攔截下來。

  頓了頓,憐子繼續說:「車雖然是租來的,但東家是我的熟人。半個月內你隨便開,半個月後他會掛失注銷。」

  她又說:「車後座下方有一套變裝用的衣物、假發,一些現金,還有手機。電話卡是新的,沒有用過。你開通以後登錄這個郵箱。裡面是買好的電子火車票,去往名古屋,也就是星前輩現在所在的位置。明天戰場上一切聽我指揮,為了美好的未來,麻煩你再忍一天。」

  她迅速地掏出紙筆,寫下一張字條,遞給秤金次。

  「我留給你的線索背過以後最好銷毀掉,千萬不要被其他咒術師看到。還有,事後記得銷毀高專的校服。」

  「好了好了,不要像個老媽子。論跑路,老子可有心得了。有個問題。」秤金次問,「你家干什麼的?是不是犯過事兒。」

  憐子斜了他一眼。

  「我家是警察。」

  其實她還提前買好了另一張車票。

  一張返程票。

  從京都到東京。

  時間是12月24日的下午。

  預言中的時間線裡,沒有山田憐子的參與,夏油傑最終會引發澀谷事變和死滅洄游。

  那麼問題來了,有戰鬥力天花板五條老師在,究竟是什麼會導致這種情況發生?

  可能性一:百鬼夜行是夏油傑金蟬脫殼的手段。在激烈的戰鬥中他成功假死,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百鬼夜行後五條老師和其它咒術師都喪失了對他的警惕。

  可能性二:他變強到可以和五條老師分庭抗禮,比如,獲取了特級過咒怨靈「裡香」。雖然是憂太詛咒了裡香,但是現在的裡香相當於掌握了他九成以上的咒力的控制權和所有權。

  考慮到五條老師bug級別的戰鬥力和未來乙骨憂太能達到的強度,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既然已經看到了你的手牌,就沒有害怕你的道理了,夏油傑。

  告別秤金次,憐子笑著想。

  我能看到你的底牌、能計算你的傷害、能列出你的思路、能推測你的戰術……

  而你對我,卻是一無所知。

  沒有我在,能殺傷你的人,讓你合理假死的人都在東京。

  如果你打算襲擊留守學校的憂太,奪取裡香,你本人也必定在東京。

  明天晚上我會回東京盯著你的。

  呵,想不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傑哥:為什麼我覺得冷?穿少了嗎?

  總監會:說什麼特級,全部都是咒術界毒瘤……

  關於車票問題,日本貌似車票都不是實名的,檢票基本全靠自覺(自己拿著車票在機器上打孔),而且乘客從購票日期算起兩天內到達目的地都是有效的。日本的電話卡貌似也和我國十幾年前一樣,在街邊小商店就能買到,而且有不記名卡。


第52章  微光 03

  加茂家主的長子,現年23歲的二級咒術師加茂伸一跪坐在地上,默然不語。

  「你不願意?」房間主位上,那個正在抽煙鬥的男人的沙啞聲音鑽進他的耳朵。

  「不是不願意……」

  他的手抓緊了衣擺。

  「只是覺得做不到。」

  「就這麼想當個廢物嗎?」加茂家主站起來,緩慢地踱步走加茂伸一。

  榻榻米發出咯吱作響的聲音。

  加茂伸一把頭埋得更低。

  「你沒有咒術的才能,就得學會動腦子。學會用其他方式攫取利益。再丟臉的事情也要試試看。」

  微燙的煙杆輕輕敲了敲他的臉頰。

  「沒有赤血操術,你一輩子比不過憲紀。但是,你也並非沒有價值——你是我的長子,是有加茂之血的人。」

  腳步聲繞到他的身後。

  「你的臉長得不錯,身家又好。她的外貌一般,也沒什麼背景,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術式。雖然據說性格是個刺頭,但是只是個小孩子,騙一騙,管教一下也能定性。」

  「她只是個小孩子。」

  「按照傳統,13歲就已經算成年了。而且她曾經把禪院家的直哉罵了一頓,你贏面很大。」

  加茂伸一只覺得一陣陣惡心。

  眼前這個男人,會把任何事都放在利益天平上計算,從不考慮道德。也從不考慮下位人的感受。

  四歲時,發現妻子生出的兒子很可能沒有術式,就立刻找了另外一個女人——為此甚至拆散了自己表侄的婚姻,只為了得到那個女人「咒力強大」血脈。

  但是那個女人卻暗自反抗了他,生下了也許有問題的孩子。

  不,恐怕真的有問題——據說家中的秘密書庫裡曾有過檢驗血脈的秘術。只是十年前因為意外遺失了。

  他將家族裡最不能提的名字,御三家之恥的「加茂憲倫」給了那個孩子。給他起名為同音的「加茂憲紀」,然後把那個女人打發走了。

  可笑的是,被他趕去做下等活計的女人生下的「野種」,卻偏偏覺醒了「赤血操術」——加茂家最寶貴的祖傳術式。

  加茂伸一大約十歲那年,加茂憲紀被接回本家,成為了「嫡子」和「第一繼承人」。

  一開始,年幼的加茂伸一對這個便宜弟弟很是厭惡。

  憑什麼你能有赤血操術?而我只能日復一日磨練體術!

  憑什麼你能繼承加茂家?而我只能跪在地上!

  直到他已經開始接任務的某一天。

  滂沱大雨中,他按著手臂上的傷口回到家,去找有治療能力的醫師。在那個院子裡,看到了加茂憲紀正抱著他的母親失聲痛哭。

  「求求您,救救我媽媽吧!她已經發高燒兩天了!」

  「少爺,請離開那個女人。她只是個下僕。」

  負責照顧加茂憲紀的婆婆粗暴地拉走了他。

  而他的母親,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在大雨中,像個無知無覺的木頭人一樣,拖著腳步離開。

  加茂憲紀聲音喊啞了,她都沒回頭。

  加茂伸一心中的那股不甘忽然散了。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渴望過什麼,期待過什麼。

  赤血操術又如何?人一出生,命運就已經決定。

  再爭也無用。

  他鼓起勇氣問。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憲紀?」

  「因為他的心不在這裡,不在我這裡。」

  腳步聲又從背後繞到加茂伸一的另一側。

  「他是忌恨我的,因此也必然忌恨你。」

  「父親大人,憲紀他……應當不是那樣的人。」

  加茂家主冷笑一聲。

  「他選擇去讀咒術高專,而不是在家接受訓練,就已經說明他心裡對加茂家、對我的看法了。」

  他走回主座。

  「你還年輕,不懂人心能有多麼的惡。回去好好想想,這可是你少有的機會。退下吧。」

  「……是。」

  晚上九點多,出去踩點完畢的憐子拎著夜宵回到神社。緊接著就被叫走了。本次戰場的負責人,禪院家主,禪院直毘人要見她。

  這不奇怪——畢竟憐子是全場最強,又連續鴿了三次作戰會議。

  雖然之前總監部命令憐子不能上戰場,但到時若真是夏油傑來了,能正面硬剛的也只有她山田憐子。

  見到憐子的時候,禪院直毘人在喝酒。

  從壇子裡喝。

  一看就是老酒暈子了,那麼大個壇子口,往嘴裡倒,竟然一滴都沒有沾到翹胡子上。

  「來點兒?」

  看到憐子進來,禪院直毘人舉了舉手上的壇子。

  憐子不由得一陣激動。

  好家伙,這套路我熟。談事兒必喝酒,干工程的人哪個不是半斤起?

  但面子上還得謙虛謙虛。

  「抱歉……」

  「裝什麼?我都聞到你身上的酒味了。」

  你是狗鼻子嗎?憐子腹誹。

  她只是買炸雞當夜宵的時候順道買了三罐啤酒,路上因為口渴喝了一罐。

  禪院直毘人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個大號的酒盞,端起壇子往裡面倒。

  「歌姬那小丫頭十五歲就敢跟我拼酒了。不知道你怎麼樣?」

  憐子走上前去,端起酒盞。

  裡面是清酒,度數不高,怪不得這老爺子抱著壇子灌還沒醉倒。

  要是上輩子她老家那種五十度起步的……

  「我年紀小,不擅長彎彎繞,如果有要求或者建議麻煩您直說。晚輩先干為敬。」

  她捧起酒盞,一飲而盡。

  然後把酒盞反過來展示了下誠意。

  「挺上道兒嘛。」

  「您過譽了。」

  「比五條家的小子強多了。」他招手過來,又給憐子倒了一盞,「你來京都做什麼?」

  「打咒靈?」

  「不是實話吧。」

  「雖然不能召喚咒靈,可是我會的雜活挺多。比如反轉術式,又比如結界術啥的。」

  「反轉術式?」

  「比家入老師差一點兒,但我勝在咒力多。」憐子神秘一笑,「結界術說白了,是我在不召喚咒靈時就能使用他們領域的簡化版本。夏油傑沒辦法吸收沒有正體的咒力。」

  禪院直毘人哼了一聲。

  「秤金一,是叫這個名字嘛,總監部裡有些人覺得他可能變成詛咒師,造成麻煩。他的術式,要是豁出命可能會讓很多人頭疼吧。」

  「哦,這樣啊。我心裡有數了,多謝您。」

  憐子笑笑。

  「對了,之前忘說了,那個簡化版本的簡易領域如果開啟的話,雖然沒有對抗領域必中的功能,但是可以給我方全體成員加持攻擊效率翻倍的屬性。半徑應該有三公裡吧,持續時間我沒試過,保守估計四五個小時以上?您看,我明天參戰沒問題吧。」

  禪院直毘人又灌了一口酒。

  「你願意來就來。老夫也攔不住你。」

  2017年12月24日晚8點。

  京都,二條城附近。

  參戰的咒術師們坐大巴車來到了作戰地點。

  因為這次事態緊急,所有人都發揮了最高效率。

  十分鐘前,窗檢測到了異常咒力。

  然後他們就到了核心地帶。這效率已稱得上奇高。

  咒術師們分散開來。

  只剩憐子、秤金次和禪院直毘人那老頭兒。

  憐子剛想把秤金次叫走,談些細微的作戰要求,就聽到禪院直毘人的聲音。

  「小丫頭,你是從普通人家裡出來的,害怕也是正常。」

  「我害怕?」

  「老夫好歹活了七十年,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他喝了口酒,打了個長長的酒嗝。「你在害怕我們。」

  憐子沉默了。

  雖然她已經算是會玩套路的千層餅了,但比起這個大宅門裡出身的老頭子還差得遠。

  「你肯定在想,為什麼我們會站在這裡,而不是坐在觀戰室裡喝茶。」

  禪院直毘人說著,身影就消失了。

  幾十米開外,他把一只咒靈拍成畫片,又一拳轟進地裡。

  咒靈死去時冒出的冉冉黑煙憐子在幾十米外也能看見。

  禪院直毘人的聲音傳來。

  「我們這些天生的咒術師眼裡,咒靈即惡,惡即斬。沒什麼好講的,也沒什麼好想的。小丫頭,你還有得學呢!」

  然後他的背影就消失了。

  ……老爺子,你還看過浪客劍心啊。

  空曠的大街上,明明是聖誕節晚上,卻沒有幾個人。

  在確定咒靈釋放地點後不到五分鐘,撤離警報已經響起。普通人已經跑掉了大半。

  咒術總監部。

  被御三家和新陰流老一輩們把持的咒術機構,官方途徑中唯一與日本政府接洽的咒術組織。也是這次大撤離的協調者。

  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構,個體咒術師的話語權太弱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五條老師。

  單一鏟除高層,直接與政府談判也許會造成嚴重後果。

  憐子嘆了一口氣。

  看來他們真的、必須、絕對要說服五條老師,乃至五條家族。至少不能讓總監部的角色停擺。

  否則未來可能將是災難。

  這麼想著,憐子深吸一口氣,開始釋放咒力。

  作者有話要說:

  橘裡橘氣:新晉的特級,還很有潛力,雖然是五條派,但還是要試著拉攏一下……

  加茂家:兒子你上□□術

  禪院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憐子:有道理哦,那我們更得拉攏五條家主了……

  給沒看過漫畫的同學:

  加茂家那一串基本都是私設。官方蓋章的是加茂憲紀和歷史上御三家的污點,最邪惡的咒術師加茂憲倫(也是被腦花壞了名聲的可憐人)名字同音,加茂家主的正妻生的孩子沒有術式,側室生出的祖傳術式的加茂憲紀才被蓋章為嫡子。但是家裡人都欺負他媽媽,說她媽媽不檢點。

  禪院直毘人(禪院當代家主)算是老橘子中不算很橘的。

  真希要上高專,從家裡離開的時候對他出言不敬(貌似是「等我成了一級,就把你的家主之位搶了」之類的話),他也只是哈哈哈。

  澀谷事變時候5t5已經被封印,明知道下面虎穴龍潭,但還是去了。而且他還讓真希不要跟來(雖然真希沒聽他的)。

  自始至終,雖然明知打不過,但他也沒想過要逃。

  而且因為術式的原因,他的愛好竟然是看動畫片……

  惡即斬是《浪客劍心》裡齋藤一的信條。

  個人感覺雖然御三家內鬥很惡心,但是大部分家族出身的咒術師都認為殺咒靈是天經地義。


第53章  微光 04

  憐子的咒力湧向虛空。

  與常見的結界不同,沒有黑色的可見邊緣落下來。但是感知敏銳的咒術師們都無端產生了一種「被窺視感」。

  緊接著是恐懼感。

  就像被特級咒靈暗中盯上。

  僅僅數秒後,那死亡降臨般的不適感如同錯覺,消失了。

  所謂的結界像不存在一樣。

  加茂伸一後退一步,咒靈前進一步。

  路旁搖搖欲墜的燈柱倒下來,把咒靈壓在下面,讓它不得動彈。

  他趁機抽刀刺入咒靈的眼眶。

  栗原海愛打算抽出一本新的書。但是頭頂上,正在和另一只咒靈戰鬥的野口亨踩塌了掛著霓虹燈的招牌。沾有咒力殘穢的鋼條落下來,直直插入栗原海愛面前咒靈的脊背,把它釘在地上。

  這角度,未免也太巧合了。

  但是,有機會不用的是傻子。

  他把剩余不多的咒力都纏在手上,一拳打爛了咒靈的頭顱。

  陣風吹過,他拍拍衣服上的灰。

  「野口,下一個。」

  加茂憲紀的箭射空了。他本想挽弓再射,卻發現失去准頭的箭刺中了另一只三級咒靈的要害。

  追著那只三級咒靈從大樓裡飛出來,差點被射中的西宮桃不滿地大喊:「注意點兒!」

  七海建人砍向那只一級咒靈的手臂。

  目標是大臂的十分之三處。

  要害被躲過了。但是那刀仍然起了效。

  等到咒靈的手臂滾落在地,他才發現手臂內側有一條黑色紋路。他剛剛砍中了十分之七處。

  運氣不錯。

  「運氣不錯!」

  加茂家的長女,現年29歲的二級咒術師加茂實理,術式【血液轉變】的持有者正在商場門口的花壇裡收集咒靈的殘穢。

  「這麼快就找到了特級的。Lucky,lucky!」

  她拿出一小瓶血液,打開瓶口,挑出一點沾了殘穢的塵土放進瓶子。

  注入咒力,原本紅色的人血變成了絳紫色。

  她蓋上瓶口,跑出花壇,把瓶子遞給一位拄著拐杖、行動有些困難的老奶奶。

  「釘崎婆婆,特級哦!」

  79歲的一級咒術師用干枯的手接過瓶子,把裡面的血倒在地上,形成一小攤血泊。

  「三根吧……」她用沙啞的聲音喃喃念叨。

  緩慢地把一根生鏽的鐵釘插在血泊靠左的位置,小錘輕輕敲下。

  「死吧……死吧……」

  【芻靈咒法】發動。

  東堂葵看著眼前的特級咒靈。

  半個身體已經消失了,離死還剩一口氣。

  剛剛他沒有打出黑閃,但是有什麼從遠處攻擊了這只特級咒靈,完全瓦解了它的防御。

  誰干的?打架也不讓他打個舒坦。

  「完成。」

  憐子輕松地說。

  「半徑三公裡,能覆蓋整個戰場了。」

  「你干了什麼?」秤金次問。

  「我什麼也沒干。」憐子說,「剩下的交給概率。」

  這一結界的原型是《死神來了》。

  沒有具體的死神形像,但仍然有令人恐懼的內核。

  怎樣在無法召喚實體咒靈的情況下,應用抽像的概念呢?名為「幻影凶間」的簡易領域給了憐子啟發。

  把它做成結界。

  詛咒的對像是結界內的所有咒靈。通過各種偶然事件,提高它們的死亡幾率。

  現在的時間是20:09。

  憐子摸了摸手機。

  按原計劃,每隔三分鐘,切換意識十秒。

  結界的規模有限,而且無法承擔生得術式。

  五條老師說得有道理。

  但也不是絕對。

  至少憐子的朋友們發現了一種合理繞過這一規則的方法。

  說來奇怪,咒力這樣東西雖然很多人看不到、摸不到,但是它是有「表面張力」的。

  流動時,不可以無限延伸拉長。

  而用於填充結界時,邊緣就會因為「內外的咒力濃度差」而產生壓力,就像滴在玻璃上的水珠。結界規模大到一定程度,難以維持半圓形的基本形態,將發生崩塌。

  那麼,如何盡可能減少結界內外的濃度差呢?

  答案是去除一切不必要的構造,僅留下需要的部分。

  什麼是需要的部分?

  是濃郁到足夠承擔生得術式的咒力環境嗎?

  是足以遮蔽視線的外殼嗎?

  是維持結界不被咒力擊穿的防御力嗎?

  都不是。

  僅有兩條。

  其一,是構成結界的邏輯准則。

  其二,是對敵人施加詛咒需要的最小咒力。

  詭異的是,前者幾乎不需要咒力便可運行。

  而後者,可以在需要使用時再加入結界。

  「咒術最奇妙的是什麼?」宮川智的損友,東大數學生直井龍次問。

  憐子搖搖頭。

  誰知道你們這些算法大佬腦子裡想的是什麼。這麼問也不是為了讓我回答。我只要當個乖乖聽課的可達鴨就好,不需思考。

  那句話怎麼說的?不想當哲學家的數學家不是好的裝逼犯?

  「你知道忙碌的海狸嗎?一種圖靈機?」

  憐子又搖搖頭。

  「香農熵呢?」

  「信息熵?我只知道模糊的概念。」

  感到智商壓制帶來的享受,直井龍次擺了擺手指,笑著說:「在我看來,最奇妙的就是帳和結界。為什麼呢?你要先知道,信息不是虛無的東西,改變信息是需要能量的,大約擦除1比特需要3乘10的負21次方焦耳,很小,但確實存在。而當最簡單的帳落下時,遮蔽半徑5米的視野,選擇性地透過光學信號,不被肉眼觀察出破綻,需要消耗的運算量大約相當於一個計算機工作站。」

  「但是,放下帳所需要的咒力,如果換算為電能,僅僅有計算機工作站耗能的千分之一。當然這只是估算,更奇怪的是,隨著帳半徑的增大,運算量將是二次方地增加,但是所用的咒力卻是線性增加的。而且改變在帳上施加的規則,明明運算量改變,但咒力消耗仍然不變。」

  「你們,究竟在向什麼東西借力量?」他問,「放下帳,構建結界時,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替你們支付進行邏輯運算時所必要的能量?」

  憐子不知道。

  這個問題還是交給聰明人去研究吧。

  她只會應用答案。

  充分利用「不要錢」的邏輯規則,讓結界識別並追蹤內部的每個個體,並且讓施術者保持對他們的影響力。

  僅在施術時,注入咒力,調用術式,針對將要詛咒的對像進行「點名打擊」。

  這一構建結界的方式,無意間靠近了千年咒術師「羂索」的手法。

  他在未來建造「死滅洄游」結界時,就用了類似的思路。僅在進出結界時對玩家進行探測和標記,進而實現單對單地向他們施加咒術。

  通過這一方式,他可以在一個小城市般大小的結界中對「玩家」進行傳送,甚至把從咒靈身上抽取到的術式【無為轉變】附加在結界規則中,實現剝奪「玩家」術式的能力。

  這種相似不是偶然。

  既然世上存在方便的技術路線,大家就必然會向著這條路靠近。

  羂索花了近百年,靠著天賦和運氣發現了這條路。

  而憐子只花了半年。

  但是,這不是開掛。

  因為她不僅僅只是一個人——所謂知識,不是制勝的法寶,也不是殺敵的利器,而是提高視野的平台。

  提出這一理論的東大數學生直井龍次參考了信息學的知識。他的背後是數學家克勞德·香農,以及眾多信息學的先驅們。

  而提出信息熵的香農背後,則是熱力學的奠基人們,是物理學家路德維希·玻爾茲曼,是數學家魯道夫·克勞修斯。

  而在他們的背後,更是人類千年來對數學和物理學的探索。

  將這些人的智慧靈活運用的,是某個咒術界的異物,曾經專注實踐應用的工程師。

  而讓這些不同國籍、不同背景的人們穿越千百年,仍能對話,仍能相互理解的,是知識的傳承與理性的思維。

  羂索積累了上千年。

  山田憐子也一樣。

  「到你了。」

  憐子對秤金次說。

  「我?」

  「先問你兩個問題。」憐子思考了一下,說,「你的咒力最多能賭多長時間的劇本?」

  「十七八個小時吧。」

  「如果下注以後,劇本因為其他原因不能完成了,怎麼辦?」憐子解釋說,「比如你的劇本是兩小時內秤金次無傷干掉詛咒師A,但是你投骰子以後詛咒師A被你的同伴干掉了,你會怎麼樣?」

  「只會扣掉用來押注的兩小時。」

  「你賭成功後,是什麼讓你能完成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呢?」

  「這是第三個問題。」秤金次不耐煩地說:「每次都不太一樣。有時候會咒力大幅增加,有時候是運氣突然變好,有時候是得到原本沒有的知識。所以我才要拍那些錄像,有『導入劇本』可以減少偶然。」

  「劇本完成後,你得到的這些buff,會透支和損害你的身體嗎?」

  「第四個問題了。」

  「斤斤計較干什麼?」

  「不會。只是消失了。」

  「好,我知道了。那麼下面來開盤吧。」

  憐子笑著說。

  「就賭『接下來的兩小時,秤金次將比山田憐子更強』。」

  「你這是讓老子死嗎?」

  「放心,不會出事的。信我嘛。」

  「哼。」

  「投吧,投吧。只要你不錯一個字,就必然成功。」

  秤金次將信將疑地發動咒術。

  六個骰子。

  六個六點。

  心裡的疑惑全部消失了,只剩一句話。

  她怎麼辦到的?!

  答案很簡單,因為在結界中只有秤金次一人擁有「殺死山田憐子」的可能性。

  而站在這裡的憐子不是本人。

  只是她的特殊咒靈「二重身」。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覺得吧,傑哥應該是受5t5影響太大。5t5的高輸出把他思路帶偏了,也想弄個「大力出奇跡」,結果就是「漩渦」這種不上不下的雞肋招式。要是他抽了真人和壺寶的術式,吃了花御和陀艮,再講究下戰術配合,未必不能跟5t5掰掰腕子,雖然最後八成還是會輸……

  至今的憐子尚不知道,她心目裡的大BOSS夏油傑,是個咒靈操術用了二十幾年還只會把極之番當高壓水炮的憨憨。

  以及請個假,下周五之前大概沒有更新了……


第54章  微光 05

  這是一個邏輯游戲。

  憐子詛咒了結界中的所有咒靈,也包括她的「二重身」。

  而「二重身」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咒靈,它可以復刻一個人除了生得術式以外的所有特征,包括外貌、知識以及咒力(由憐子提供)。而憐子用來復刻自己時,也可以讓「二重身」獲得自己的咒術。

  用另一句話說,現在站在結界裡的,是擁有本體90%強度的咒靈版憐子。

  咒靈憐子詛咒了自己。

  用「死亡的無常」這一概念。

  這個結界會無條件地將內部一切概率事件推向有利於殺死她。

  普通的咒術師殺不掉足以與完全體媲美的咒靈版憐子,因而這一作用就理所當然地落在秤金次身上。

  咒術的耦合作用與邏輯優先級嗎……

  憐子心想。

  竟然沒出bug,這麼看起來,就更像我們在向『神秘許願機』借力了。

  秤金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強大咒力正注入他的身體。

  而且與他契合得如此完美。

  要是他那天就有這份力量,不僅綺羅羅不用參戰,他自己能把那只特級咒靈打爆。恐怕還能在保守派裡殺個三進三出。

  一個聲音把他從幻想中拖了出來。

  「你找個離我遠點的地方,離我至少一公裡。隨便去打咒靈吧。」

  憐子說。

  「現在是八點十三分。等到咒靈消滅超過四分之三,你就來找我。如果三十分鐘後,咒靈沒消滅這麼多,你也來找我。」

  三十分鐘,應該足夠了。

  「我一直留在這裡,維持結界。」

  她說完,往地上一坐。揮揮手,示意秤金次走開。

  「你就一直在這兒不動?」

  秤金次不可置信地問。

  「上邊不允許我召喚咒靈,只能這樣了。難道你強成這樣,還怕被人偷襲干掉不成?現在哪怕是夏油傑本人來了,你也能正面迎戰。」

  「你這家伙!」

  他橫了一句,轉身走了。

  嗯,日本不良必備的彈舌音真是正宗。

  京都的咒靈憐子靠著巴士車的輪胎閉上眼睛。

  已經在幾個小時前坐車返回東京的憐子本體睜開了眼睛。

  二重身可以說是憐子最特殊的咒靈。

  它原本是德國的一種恐怖傳說:世界上存在某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並且想隨時取代你。

  憐子第一次知道這個詞甚至早於她喜歡上恐怖電影——在大學選修德語作為第二外語時,為了搞一次標新立異的課上報告,她選擇了「Doppelg?nger」這個題材。而在那之後,她才逐漸沉迷於各國恐怖民俗傳說,進而做起了恐怖片解說up主。甚至還專門解說了拍這個梗的日本電影,雖然拍得一般。

  二重身和本人幾乎一模一樣,就連一般的咒術師也無法分辨它和正體的區別。它的最大弱點是,從未見過憐子本體的普通人看不到它——畢竟它只是個咒靈。

  但是這裡幾乎沒有看不到咒靈的普通人,即使有那麼一兩個,也正因為事先發布的災害警報而忙於逃命。

  因此在周圍所有的咒術師眼中,咒靈就是憐子她本人,幾乎不可能露餡。

  二重身的另一大優勢就是憐子即使把它放出去很遠,也能迅速地將自己的意識在二重身和本體之間相互切換。幾乎沒有延遲。

  換作其它咒靈,必須由憐子先完成「附身」,也就是受肉過程,然後以咒靈形態脫離本體,才能將意識從本體轉移到咒靈身上。相應地,只有憐子操控的咒靈回歸本體之後,才能再次將意識轉交回來,十分麻煩。

  憐子的本體此刻正在東京咒術高專的宿舍裡,躺在床上等待開戰。

  因為她猜測夏油傑最可能出現的地方是東京新宿,但不能排除咒術高專。

  所以最合適的方案是把本體放在宿舍。

  如果他打算在新宿借助五條老師的高攻擊力和大規模破壞力實現自己假死的目的,憐子可以一個電話叫來乙骨憂太,讓他幫忙用畫好的傳送符陣把自己直接送到新宿。

  而萬一,如果他真要奪取裡香,憐子就可以直接切入戰場。

  反正,目標就是堵死對方所有的棋路。用一只馬,既盯住你的車,又看住你的炮。

  憐子睜開眼的時候,立刻感受到了咒術高專廣場上傳來的磅礡咒力,以及金鐵交擊之聲。

  竟然選擇了襲擊乙骨憂太?

  她抓住床頭的望遠鏡,翻出窗外,利用十幾秒的時間找了個安全又不易被發現的制高點。

  只有10%的咒力,憐子必須謹慎。

  遠處,持刀的乙骨憂太正與夏油傑作戰。

  時間回到十幾分鐘前。

  被排除在此次行動之外的真希和乙骨憂太坐在教室裡。

  「你在干啥?」真希問。

  她閑著無聊,四處逛逛的時候竟然發現教室還開著燈,就走進來了。

  乙骨憂太正坐在那裡翻書,偶爾還記錄什麼。

  「你被憐子那個書痴傳染了嗎?」

  「我想看看關於咒具制作的知識……」乙骨憂太頓了頓,說,「真希你原本是想去的吧。」

  「想去又怎樣?」

  真希把腿放在課桌上,向後一仰。

  「我沒有對咒力的抗性,也沒有咒力的感知能力,摘了眼鏡連甚至咒靈都看不到,天生和你們不一樣。反正上次我那個倒霉模樣你也見過了,對付一只兩只還行,大混戰的話只是送菜。」

  雖然嘴上說著這樣喪氣的話,但是語氣中的不甘心和倔強任誰都能聽出來。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真希突然湊過來,看到了那本書上的內容。

  「你該不會想特地幫我做咒具吧?」

  「我就是試試,不一定會有結果。」

  真希哼了一聲:「多謝了啊。」

  乙骨憂太的手指劃過泛黃的書頁邊緣。

  「我只是覺得,我的能力其實挺適合制作咒具的。將來如果熟練的話,說不定能制作一些適合你戰鬥方式的咒具,真希你就不必總是在黑市上碰運氣了。但是,呃……可能要很多年。」

  他嘆了一口氣。

  「好難懂啊……」

  「你覺得我等不起嗎?」

  「哈哈,怎麼可——」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這個聲音,代表著高專結界內部出現了未登記的咒力源。

  「夏油傑!」

  真希幾乎是瞬間跳起來。

  「你在這兒等著!不要出來!告訴悟!」

  她轉身握住幾乎每時每刻都帶在身邊的薙刀,飛奔而去。

  怎麼可能在這裡等著?!

  哪怕擁有裡香是他的弱點,他也不可能安心等在這裡。

  比天與咒縛動作慢一拍的少年丟下書,衝向教學樓的更衣室,去拿他放在衣櫃裡的長刀。

  要快。

  不能讓真希對上夏油傑。

  真希的動作比乙骨憂太想像中還要快。

  她直接攀著教室外走廊的窗戶,一躍翻上天台,然後在高處看到了夏油傑所在的位置。

  剛進來嗎?

  心裡這樣想著,動作比思想更快得多。

  她無視地形阻攔,從天台向下,跳到古色古香的隔牆上,又狂奔一段路,在轉角處攔住了夏油傑。

  「喲,原來還有你這只猴子在這兒。」夏油傑活動下關節,自言自語道。

  「你說誰是猴子?」真希握緊了刀。

  希望能支撐到其他人回援吧。

  她目前還從未與認真戰鬥的特級咒術師為敵。

  對練中,白痴悟和狡詐鬼憐子都不可能動真格。

  「和猴子說話真是毫無意義。」夏油傑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看樣子,還是殺了比較方便。」

  「來呀。」

  真希橫刀。

  只有殊死一搏才有一線生機。

  好快。

  那是真希勉強躲過第一擊時的感受。

  而且那只是夏油傑的咒靈,他本人還沒有上場。

  當褲子感覺到異常拉力的瞬間,真希下意識地閃身——憐子曾經用可以扭曲空間的招式攻擊過她,此刻真希的感受幾乎與那時相同。

  但她已經慢了,一瞬間,扭曲的咒力撕裂了她膝蓋上方的皮肉,帶起飛迸的血花。

  「咦?」

  夏油傑露出表面驚奇但實為嘲諷的表情。讓真希感到惡心。

  她絲毫沒有受感情影響,只是忍痛前衝兩步,對著夏油傑挺刀前刺。

  「猴子的攻擊是沒用的。」

  刀尖被擋住了。

  另一只一級咒靈。

  作者有話要說:

  看過0卷的朋友們會發現,從現在起即使情節相似,人物關系也會因為憐子的存在發生一些變化。對話不一樣,所以就不寫引用了。

  話說新的兩話裡腦花竟然突然說中文了……WTF


第55章  微光 06

  劍尖被擋住了。

  要躲開。

  立刻!

  真希反應過來的瞬間,便覺得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向前撲出,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但千鈞一發之際,她憑借千錘百煉的本能,確實以刀柄抵住了那只咒靈的攻擊。讓她跌倒的,只有衝擊力和不適宜受力的傷腿。

  剛才那一擊,連刀柄都折斷了。

  如果正面被擊中,她的側腹部恐怕會被打穿。

  借力在地上一滾,再度站起來。

  右手握住尚且完好的薙刀上半部分,真希用力揮刀,在面前那只一級咒靈身上留下深深的傷口。

  薙刀變成了單手刀,左手又在校服下抽出一把肋差。

  再次橫斬,同時借力後跳,避開另一次遠距離的攻擊。

  她幾乎沒有防御能力,只有攻擊能力。

  只能依靠機動性不斷變換方位,選擇敵人的破綻進攻。

  不能停。

  進攻節奏也不能亂。

  缺乏咒力感知,只能在偷襲到達的那一刻憑借超人般的反射神經躲開。

  戴著眼鏡視野受限,那就不斷變換視角,盡可能地將全局戰況納入觀察。

  現在看來,一開始被擊中腿部簡直是倒霉中的倒霉。

  但是。

  所謂的強大,就是要克服這一切的不利因素。

  要用自己的身軀、自己的才能,擊敗家裡的所有垃圾。

  那些把她當做恥辱的混蛋們。

  那些把她視為無用者的混蛋們。

  才能不足對真希來說不是限制,而是考驗。

  「真是麻煩的猴子。」

  夏油傑仍舊踹手站在那裡,嘟嘟囔囔地說著,又召喚出一只一級咒靈。

  一級咒靈嗎?

  真希咬牙笑著。

  「真是高看我啊!」

  刀再度揮動,咒靈的血液飛濺。

  矮身躲過飛撲過來的咒靈,她大聲說。

  「對我這個四級咒術師放出這麼多一級咒靈!嘴上說著猴子猴子,對付我還要用一級咒靈!」

  揮動肋差,斬斷面前咒靈伸出的觸手。

  被四只一級咒靈包圍,已經避無可避的真希高聲笑道。

  「原來你和禪院家的老王八蛋們一樣!咒術強弱是人的唯一評價標准?」

  這樣更想讓我打爆你了!

  她舉刀捅進咒靈的眼中。

  就是這只怪眼能遠距離扭曲空間。

  找到你了!你完蛋了!

  「然後是下一個!」真希喊著。

  右手扔下還插在咒靈軀體裡的薙刀,抬起擋住揮動的利爪。

  左手將肋差插入另一只咒靈的頸下。

  刺破皮膚,刺穿骨骼,刺穿一切阻礙!

  雖然不知道它深吸氣是為了什麼攻擊,先打斷就是勝利。

  右手干脆利落地斷了,鮮血從斷肢中噴湧而出,在地面的仿古磚上蔓開一片觸目驚心地猩紅。

  但左手肋差刺入的咒靈胃囊中蒸發著水汽,嗤嗤作響。

  被火詛咒的咒具肋差正好是這類詛咒的克星!

  冬天的靴子裡還有一把匕首。真希放開肋差,拔出匕首,用盡最大力氣,擋住了那只咒靈的第二爪。

  一換一,早已經不虧了。

  一換四,家裡的老頭兒恐怕會嚇壞了,不認吧!

  一個最低級的,四級咒術師。

  同時和持有空間能力、物理攻擊能力和火焰能力的四個一級咒靈戰鬥。

  禪院直毘人那老頭子會不會覺得自己喝多了?

  人的體型比咒靈小得多。

  真希讓自己刻意陷入兩只近戰型咒靈的圍攻,實際上也削弱乃至封印了另外兩只遠程攻擊的咒靈的戰鬥力。反而讓她不需要對咒力進行遠距離感知——那是辦不到的事情。

  在咒靈控制的精度上,夏油傑比憐子更弱一籌。

  這是好事。

  但戰況仍然嚴峻。

  她時刻記得,自己的任務是拖延時間。

  左手格開另兩次攻擊。

  她將右腕的傷口在已經開始吸收咒靈的咒力,燃起火苗的肋差上燙了一下,勉強止血。接著翻身躲過另一次遠程攻擊。

  接下來……

  兩只咒靈同時發起進攻。

  是徹底放棄右手臂?

  還是讓原本已經受傷的腿再承擔一次傷害?

  前者會讓她喪失平衡並且失血過多,而後者會徹底破壞她的行動力。

  特級,果然都是怪物。

  還沒等她做出抉擇,戰況就發生了異變。

  磅礡的咒力從幾十米外的遠處湧現。

  【躲開】

  【換我來】

  蘊含超常規咒力的咒言實現了超現實的物理現像。

  真希被直接拉出了戰場中心。

  取而代之的,是手持長刀的少年。

  咒力在刀鋒上熊熊燃燒,揮刀間乙骨憂太斬滅了他與夏油傑之間的所有阻礙。

  「你為什麼來這兒?」夏油傑問,「為什麼要救惡心的猴子?」

  「夠了。」乙骨憂太根本不理夏油傑。他對真希說,「現在換我了。謝謝你,真希。」

  「我還沒死呢。「

  被扔到圍牆隔牆上,剛剛坐穩的真希大聲回答。

  「你不必為了一只猴子戰鬥。」

  「真希好棒。如果是我的話,沒有咒力的感知力肯定第一時間被打趴下。」乙骨憂太說著舉起了刀。

  他終於對夏油傑說了第一句話。

  「我記得已經強調過了。如果你再侮辱我的同伴,很抱歉我會對你刀劍相向。」

  語氣很客氣,但行動很不客氣。

  他已經擺好了架勢。

  「正好,你來啦。免得我去找你了。」夏油傑說。

  乙骨憂太漠然以對。

  【裡香,千萬別出來。】

  【我只屬於憂太。】

  【以及,我做好覺悟了,憂太。】

  刀鋒上的咒力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

  烈焰燃燒而過,普通的一級咒靈如同火堆中的蠟燭,只有慘嚎以及被斬滅的命運。

  「太棒了!」

  夏油傑笑起來。

  咒靈祈本裡香連咒言的術式都能實現嗎?

  但是在被乙骨憂太斬殺了兩只一級咒靈之後,夏油傑也感覺到了意外。

  作為一個一年級學生,他的的咒力控制能力和戰鬥的應變能力未免太強了。

  「看來我要親身上場了。」

  他從一只咒靈的口中抽出一根特殊的三節棍。

  特級咒具,游雲。

  可以把速度,或者說動能轉換為咒力攻擊的咒具。

  而乙骨憂太手中只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合金刀。

  金鐵交鳴。

  體術,或者說格鬥技巧其實並不熱血。人的關節,手持武器的方式,乃至招數都是有限制的。除了少數那些天賦異稟的人之外,大部分格鬥都是在推理——根據敵人的位置、手持武器的姿勢,擺出的架勢推測他們的行動。然後選擇自己的策略。

  只不過,夏油傑那樣的前輩已經將其練作本能。

  而乙骨憂太尚經驗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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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微光 07

  不多久,乙骨憂太就先掛了彩。

  但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問題。

  仗著反轉術式以傷換傷已經是他的強項了。

  倒是眼前這個人,在看到他治療好被擊中的手腕時變得更瘋了。

  「反轉術式!繼咒言之後是反轉術式!祈本裡香,真是太棒了!」

  【他好怪哦。】

  【強的人明明是憂太啊。】

  【憂太,打他!】

  但是乙骨憂太卻打得更謹慎了。

  他在思考怎麼贏。

  作為弱勢的一方。

  像交流賽時單純只依靠技巧還不夠——敵人不是同級生,戰鬥技巧遠勝他十倍。

  但戰鬥的要素不僅僅有技巧。

  因為六年前那個詛咒的原因,他實際上將自己近乎九成的咒力都交給了裡香。剩余的這些,比憐子和夏油傑只多一點。

  但是,那是指夏油傑本人,不算他收服的咒靈。

  如果算上那數千只咒靈的話,夏油傑和他加上裡香幾乎站在同一水平線上。

  所以他一突入戰場,就用雷霆手段秒殺了兩只一級咒靈,想強迫夏油傑加快戰鬥節奏。

  因為他不能陷入眾多咒靈的圍攻,那樣會被硬生生耗光不多的咒力和體力,卻摸不到敵人的本體。

  這是他和憐子在校外近十次真刀真槍的戰鬥之後,親身得出的結論。

  夏油傑也是這麼想的。

  時間緊迫。

  雖然他讓同伙的詛咒師米格爾在五條悟的面前至少撐三十分鐘,又有對無下限有克制的特級咒具「黑繩」,但是實際能有一半效果就不錯了。

  悟的強大之處,他恐怕是最懂的。

  即使萬般算計,絞盡腦汁,拼盡全力地掙扎,也只能稍稍停滯他的腳步。

  而且,要收服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裡香,也必須他親自動手。

  不假思索地,夏油傑收回了場上還活著的兩只一級咒靈,抽出武器,直接開始正面戰。

  王見王。

  這是一場一開始就白熱化的戰鬥。

  空氣中,刀棍交擊聲不絕。

  但是遠處坐在牆頭的真希卻皺起了眉毛。

  她看到夏油傑的三節棍從左側襲來,憂太後撤一步,用刀鞘頂端抵住。

  三節棍可不是一根棍子,夏油傑反手一推,另一節直直頂向他的喉嚨。

  憂太仰頭錯過這一擊。

  但是同時也喪失了看到敵人行動的視野。

  夏油傑向前一步,提膝將他撞飛十幾米。

  因為日下部那個摸魚達人的存在,乙骨憂太的刀術實際上是真希教的。

  原本她認為自己的體術技巧已經十分不錯,但此時此刻,從第三者角度觀看,卻暴露了層出不窮的弱點和缺陷。

  太偏科了。

  她和憂太日常練習的對手,大部分是憐子的咒靈,以及在實戰中遇到的大家伙們。

  若以祓除咒靈為己任,在能夠殺死敵人這一點上,她和乙骨憂太使用武器的技藝和技術無疑是合格,乃至優秀的。

  但是,此時此刻,對手是人類,是詛咒師。

  再應用同樣的刀術,就像穿別人的鞋,硌腳、不適而且效率低。

  夏油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在乙骨憂太尚未爬起來重整旗鼓之時就再度出擊。

  倉促間,乙骨憂太舉起的刀被三節棍游雲擊中了側面。

  無靈的鐵器發出哀鳴聲,斷成兩截。

  崩裂的碎屑在乙骨憂太的臉頰上劃出血痕。

  「刀的側面可不是用來承受攻擊的。」

  夏油傑的話還沒說完,乙骨憂太就忍耐著腹部神經叢受擊時足以使人昏迷的疼痛,強行站起,向他的臉上揮拳。

  輕飄飄地。

  軟綿綿地。

  緊接著,夏油傑就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

  初始那三分之二的距離中,這一拳就只是不甘的少年勉力地反抗。

  但最後三分之一處,湧入了另一股力量。

  在青藍色的咒力火焰的覆蓋之下,乙骨憂太的手臂上,肌理、筋膜乃至骨骼隨都著咒力的湧動震顫,力量收束為一線,在收緊成拳的五指之間迸發,而咒力則形成了一場局限於拳頭中心的咒力爆炸。

  不是黑閃。

  是逕庭拳。

  今天,這是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在第一次如此合作時無意間成功的攻擊方式。

  書中對逕庭拳的記錄很罕見,因為能實現的人不多,而且十分考驗咒力的操作能力——這是特地錯開物理打擊與咒力打擊之間的招式。以肉眼可見的物理打擊為誘餌,騙開敵人主動或本能的防御機制,再灌入強而有力的咒力打擊。

  與黑閃類似,但是更可控。

  甚至逼退了夏油傑。

  腦中傳來裡香的話語。

  【憂太,你要好好活著,變得比誰都要強大。你要和性格合得來的人相處愉快,看到世間的愉快和美好,你要思考未來、期待未來……裡香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小段歷程。你會遇到更好、更正確的人。】

  少女的聲音和湖畔船上那時相同,內容卻更決絕,聲音也更小。

  似乎害怕被人發覺。

  但和她共用身軀的乙骨憂太絕對不會聽錯!

  即使聽不清具體的話語。

  那份感情卻隨著詛咒的連接流入了他的心中。

  「裡香?」

  此時感受到裡香的咒力和話語,但尚未明白戰況嚴峻的乙骨憂太問道。他不知道那是潛意識的情感在吶喊,在拒絕,在盡力使他清醒。

  但那沒關系。

  【一起打他。】裡香放大了聲音,給乙骨憂太。

  【我受不了了。】

  【揮刀吧!揮拳吧!】

  亡靈少女吶喊。

  好。

  少年站直身軀,在心中暢快地回應。

  如果真有那一刻,我會及時解咒的。

  【如果真有那一刻,我會及時解咒的。】

  心靈相通者同時發出宣言。

  讓我們放手一搏吧!

  如果一定要解咒。我也想再見裡香……我會和你見面的,一定。即使是解咒,我也會克服一切困難,再次與你相見,哪怕是生死天塹。

  【我會等待著,期待著,在某一次的輪回中,與憂太再度相遇。一起長大,相愛、相知……成為夫妻……度過一生。】

  裡香,你自由了。不論你如何選擇,我會等你。

  【憂太你只要盡情成長。但是你不必記得我。】

  我愛你。

  我也愛你。

  他們不約而同,對自我許下誓約。

  沿著時間蔓延。

  那是超越時空的許諾。

  是愛。

  也是甜蜜的詛咒。

  憑空構造術式是乙骨憂太的能力。

  是靜態的、理性的。

  如同雕刻工藝品,塑造瓷器。

  精准,而且精密。

  而在過去六年中,承受並控制那份非人類般龐大咒力的人是裡香。

  六年時間。

  不斷地磨合。

  從一個被龐大咒力席卷幾乎喪失思考能力,只剩執念的亡者。

  轉變為如今能將龐大咒力納入體內的真正特級咒靈。

  那一刻,乙骨憂太毫無滯礙地將自己的咒力完全交付給了裡香。

  如果說乙骨憂太是雕刻者。

  那麼裡香就是鐵器的鍛打者。

  如果說乙骨憂太是文學家。

  那麼裡香就是一天能爆更十萬字的寫手。

  乙骨憂太揮動長刀,粘稠的黑色咒力附著在刀上,如同最好的膠水。

  不,甚至超越任何奇跡傳說中的膠黏劑。

  裡香把斷裂的、乃至缺失了部分的小太刀重新整合在一起,給予了這把武器新的實質。

  這是在過去的半年中,祈本裡香的寄身之處。

  這是她最熟悉的武器。

  憂太擅長揮動這把刀。

  但裡香更擅長詛咒這把刀。

  哪怕讓它變為「縫合屍」,也能催動它繼續戰鬥!

  【在我們成為愛人那天到來之前,無論多少次輪回,無論時間如何輪轉。我不會忘記你。】

  「真是愚蠢的行為。」

  夏油傑嘲諷。

  這樣他只需要干掉一個人,不,一只咒靈就好。

  只要速度更快。

  第二局戰鬥,就此展開。

  雙方都押上了更多的咒力。

  局勢愈發險惡。

  真希背後,特級咒靈「化身玉藻前」正緩緩飄近。

  這也是乙骨憂太最怕的。

  根據上次見面的經驗,夏油傑召喚咒靈的距離至少有幾十米,甚至可能更遠。但他在沒有裡香支援的情況下,只能打近身戰。

  真希已經喪失了戰鬥力,如果貿然讓她脫離戰場……恐怕在離開途中就會抓住破綻。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0卷戰局有點迷。

  我個人覺得骨子哥沒打贏傑哥。

  因為戰鬥結束時傑哥雖然重傷但意識清醒,但骨子哥已經昏過去了。

  But,裡香在一旁虎視眈眈(已經「解咒」了,但實際還坐在那兒)。所有傑哥沒敢動手,只能撤退……雖然他剩余血量也不支持撤退了。

  本文裡我已經給傑哥加戰鬥力了……但是就……不明有一種o疼感。


第57章  微光 08

  發覺到乙骨憂太落入下風的那一刻,意識到當下戰局的真希從牆上跳下來。

  夏油傑的攻擊範圍遠超憂太。如果她不想當拖後腿的人質,就必須遠離戰場。

  逃跑的過程並不意味著安全。

  甚至比戰鬥更危險。

  尤其是她離開憂太的保護範圍,但仍在夏油傑攻擊距離中的時候。

  手握匕首,真希咬著牙扶著牆壁離開。

  同時警戒著四周。

  然後她看到了特級咒靈化身玉藻前。

  果然,夏油傑用她作為了誘餌。

  不能讓憂太分心。

  等待她的結果似乎只有一個。

  無論是拼死一搏,還是自我了斷。

  於她而言,結局相同。

  千鈞一發之際,局勢再度突變。

  天空中咒力的輝光顯現。

  夏油傑之前布下的賬被打破了。

  與此同時,暴烈的電光從數十米外襲來,空氣轟鳴如雷霆。

  特級咒靈的半個腦袋被一擊化為虛無。

  那張詭異的狐狸臉剎那間變得像只可憐的,被吃剩的餅干,碎裂的殘渣還在簌簌而落。

  這一招,是憐子?

  真希回頭遠遠望去,看到了站在雜物間房頂的憐子。

  打破帳的,是熊貓和棘?

  那一刻,巨大的喜悅和信心充斥在真希的胸口。

  她幾乎是笑著舉起匕首,一躍向前,捅進特級咒靈下頜的那個剛剛新增的大洞中。

  全身用力,在咒靈刺耳的尖叫聲中,向下。

  再向下。

  割斷骨骼和皮膚。

  如同割開裝滿水的袋子。

  直到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和畸形詭異的咒靈內髒一起。

  特級咒靈,還真娘的和人類有點像。

  雖然肝髒上長著樹根,胃裡面長著觸手。

  【去死吧!】

  與此同時,狗卷棘清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特級咒靈的最後一絲力量在不甘的尖嘯聲中消散。

  不遠處的戰鬥還在繼續。

  但戰局已然明朗。

  山田憐子就那樣站在高處,如同裁判般俯視戰場。

  她的咒力所剩無幾,夏油傑不知道。

  但她是誰,夏油傑是知道的。

  只要她站在這裡,注視著戰場,保持著隨時可以參戰的狀態,就是一種牽制。就像始終瞄准敵人的狙擊手。

  你們帶真希離開,遠一點。

  她用手語對剛剛趕來的同學們示意。

  這裡有我。

  至於京都那邊……

  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嘛。

  乙骨憂太的刀仍然在與游雲交鳴。

  但與剛剛不同。

  裡香不再小心翼翼。

  咒力在少年的身體內外衝刷。

  如同峽谷中咆哮的洪流,海岸邊席卷的颶風。

  他在裡香的幫助下,輕松扳回了局勢。

  但是乙骨憂太一點兒也不高興。

  很明顯,裡香在教給他新的技能——如何駕馭那原本屬於他的龐大咒力。

  而且隨著戰鬥的白熱化,咒力在一點一點流向乙骨憂太。

  裡香在轉交權限。

  面對咒靈操術,這無疑是正確的抉擇。

  但也讓他感到痛苦和悲傷。

  「普通人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該存在的東西。你知道嗎?咒術師不會產生咒靈,只有普通人會。」

  夏油傑架住乙骨憂太的刀,說道。

  「很忙,對嗎?沒日沒夜,出生入死,就只是為了去除那些猴子們產生的情緒垃圾。明明我們這樣的人是強者,為什麼卻要服從那些弱者的命令?甚至被弱者們迫害呢?」

  雙手堅定地握刀。

  內心和雙足毫不動搖。

  四周撲過來的咒靈被裡香一掃而空。

  「看來你還沒經歷過同伴的死亡。」夏油傑狂笑,「你沒看過咒術師們為祓除咒靈而死,但那些猴子們反而嘲笑,甚至為此慶幸的荒誕場景吧!天真的小男孩!」

  又一次擋住了偷襲。

  乙骨憂太已經習慣了這個節奏。

  夏油傑同時能控制的咒靈遠遠多於憐子。

  但召喚的前搖比憐子長一些,咒靈的質量也略有不如。

  至於戰術配合……

  不提也罷。

  「你沒有見過鄉下猴子們把有術式的小孩子關在籠子裡吧!你沒有見過有小咒術師被當做罕見品販賣吧!」

  不,其實都見過。

  乙骨憂太心中毫無波瀾。

  「那些猴子憑什麼在我們的血上安睡!」

  「作為後輩,提醒你一句。」

  再次陷入僵持時,乙骨憂太忍無可忍地說。

  「戰鬥時說話,呼吸會亂。」

  刀未動,人未動。

  但咒力動了。

  在極致的壓縮後,勃然噴發。刀身在咒力的洪流中寸寸碎裂,衝擊撼動著虛無,如同擂響巨型戰鼓,在無堅不摧的推進之中降下如有實質的毀滅。

  夏油傑被擊飛十幾米,撞在牆上。

  乙骨憂太扔掉已經碎成渣不能用的小太刀,撿起真希掉在地上的肋差。

  「真棒。這麼強的特級咒靈,應該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吧。」夏油傑抹了一把鼻血,右手結成簡單的手印,「速戰速決吧。」

  除去被留在新宿和京都的三千多只咒靈,他這裡還有六七百只的存貨。

  在不講道理的操控能力下,這些咒靈像被數萬噸水鍛機鍛壓的原材料,被硬生生地壓縮成極高密度的團塊。

  比乙骨憂太剛才倉促之間的咒力壓縮更密十倍百倍。

  【咒靈操術·極之番·漩渦】

  漩渦?

  已經靠近戰場的憐子皺起眉毛。

  原來如此。沒有領域展開也能當特級咒術師的倚仗,原因在此。

  這樣龐大的咒力量,再結實的領域,哪怕疊兩層都能從內部轟開。

  如果是她,面對這招只能寄希望於瞬移跑路。

  但是她同時也疑惑。

  夏油傑究竟要干什麼?他的行為,好像和憐子預想中的不一樣。

  怎麼想也想不通這人打算干什麼……

  乙骨憂太握住真希的咒具刀。

  咒力在上面流動了兩遍——咒具上的外源詛咒讓他覺得不習慣,於是干脆地注入更多咒力,把原有的詛咒直接抹消。

  事後再向真希道歉吧。

  說要幫她做咒具,反而先毀了一個。

  雙手緊握,擺出最穩固的中段架勢。

  【要上了,憂太。】

  裡香的聲音落下。

  更多的咒力通過少年的身軀湧入他的雙手。

  特級過咒怨靈的身軀寸寸崩毀。

  纖小的十歲少女抱緊愛人的脖頸,攀附在他的身上。

  義無反顧地衝向漩渦中爆射出的咒力光流。

  數百只咒靈的咒力與特級咒靈的咒力在剎那間同時迸發並相撞,該是怎樣一幅景像?

  刀尖切入的那一剎那,乙骨憂太感覺自己的時光猛然卡住了,一切戛然而止,在極亮又極暗之間動蕩不休。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間。

  停滯的一切轟然運轉,地動山搖,天地雷鳴。

  那如蒼空色的咒力光芒彙聚在他的手中,隨著他無聲的吶喊,斬下決絕的一擊。

  以此一擊,敲定最後的結局。

  無數夢幻泡影。

  盡皆消散。

  幾乎在意識喪失的狀態中,他本能地行動,手中的刀斬下夏油傑的一條手臂,然後穿過他的腹部,把他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塵埃落定。

  勝負已分。

  乙骨憂太松開還插在地上的刀柄,退後兩步。

  感到一陣茫然。

  「殺了我吧。」夏油傑艱難地說。

  乙骨憂太冷漠地看著他。

  他伸出不太抖的左手,無意識地摸著裡香環在他脖子上的光滑手臂。然後又握住她纖小的手指。

  她還穿著那天的連衣裙呢。

  嚴格來講,他還沒有主動殺過人。

  米原市那次任務之後,五條老師沒再給過他可能與詛咒師有關的任務。

  「剩下的交給我吧。」

  憐子走過來。

  她拍拍乙骨憂太的肩膀。

  「時間寶貴,有什麼想和裡香說的,做的,就放心大膽地去試。人生苦短,不要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極化山姥切同學說得太對了,傑哥的行動好迷惑哦。

  我看星漿體事件的時候感覺也是,5t5都在他眼前被做成牙簽肉了,他還磨磨蹭蹭地跟理子妹妹互訴衷腸……

  地鐵

  老人


第58章  微光 09

  夏油傑茫然的視線艱難轉動,定焦,終於看到換了人。

  那是和乙骨憂太一起新晉的特級咒術師山田憐子。

  戰鬥中遠距離一擊祓除化身玉藻前的人。

  「殺了我吧。」

  夏油傑又說了一遍。

  上來就是這樣的要求,沒脫離憐子的預判。

  她表面上皺起眉頭,內心則露出略顯殘酷的笑容。

  既然你還肯說話,我就一定要挖出所有情報——為了不辜負之前從警察叔叔那裡緊急學習的審問技巧。

  當然,也要加一點咒術上的輔助。

  夏油傑,不管你打算真死還是假死,不吐出來點什麼,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與乙骨憂太的戰鬥已經結束,回想起那個少年在戰鬥中強行解咒的過程,夏油傑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荒誕。

  祈本裡香根本就不是特級咒靈。

  只是被乙骨憂太詛咒的普通靈魂。

  即使乙骨憂太不解咒,他也得不到想要的最強咒靈。

  簡直像個笑話。

  年度最佳。

  而且……他竟然為了如此可笑的目的,對咒術師出手了。

  在他的夢想中,咒術師原本應是同胞,是家人。

  而他如今,已經背叛了所有人。

  無論是家人,還是敵人。

  「殺了我吧。」

  夏油傑側頭,艱難地把血吐出來,第三次說。

  對面的女孩,那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特級咒術師看著他,表情如同今日的月光,晦暗不明。

  「我很好奇。」

  她的聲音很平穩,語氣中不帶一絲好惡之情。

  「你放出那麼多咒靈,搞了那麼一台大戲,就是為了求死嗎?」

  不是的。

  夏油傑條件反射式地在心中回答。

  我只是……

  我只是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啊。

  「我想讓世界上不再出現咒靈。」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夏油傑望著星空,無意間說出了他最開始那個尚未變質的夢想。

  似是空洞地辯解,似是徒勞地掙扎。

  「不再出現咒靈?……所以你才做出這種事嗎?」

  那個女孩子輕聲說,既沒有否認他,也沒有嘲笑他。

  「很難實現啊……」她評價,「以任何東西為祭品都難以實現。」

  說到了夏油傑的內心深處。

  他早已將自己視為無人理解的普羅米修斯,視為西西弗斯。

  他是孤獨的戰士。

  憐子輕微調動所剩不多的咒力。

  在話語中添加那麼一點點的暗示。

  「真可悲啊。」

  夏油傑看著山田憐子,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女孩因為聽不清,蹲下身來。齊肩的短發垂落,覆蓋在她蒼白的臉上。

  「你才多大。十三歲?還是十四歲?」

  夏油傑的臉上露出悲憫又痛心的表情。

  「明年我十四。」

  憐子回答。

  她看著夏油傑開始笑,然後咳血。

  反轉術式在指尖准備好,防止他來個突然猝死。

  「山田憐子,對嗎?你覺得咒術師為普通人犧牲是正確的嗎?」

  「就我的觀點,沒有人理應為其他人犧牲。」

  女孩的回答再一次切中夏油傑的想法。

  「但問題是,你想怎樣,夏油傑?」

  夏油傑並沒有意識到,憐子那些話裡隱隱約約的詛咒味道。

  他只是喃喃地,機械地回答。

  「我……只是想去除所有咒靈的成因。」

  事到如今,他也沒資格說大話。

  尤其是面對另外一位特級咒術師。

  「普通人就是咒靈的制造者,是一切悲劇的根源!」

  夏油傑的內心確實如此想,因此發出哀鳴。

  所以你才憎恨普通人?襲擊普通人?

  搞笑嗎?

  頭疼砍頭,腳疼砍腳?

  「你覺得只要殺掉所有非術師,就能終結一切?」

  憐子又問。

  「對。只要沒有咒靈存在,像你這樣的孩子就不用犧牲了。」

  看著身材瘦小憐子,夏油傑恍惚間想起當年他與美美子和菜菜子的初見。

  她甚至比現在的她們還瘦小得多。

  「你不應該為了猴子犧牲,他們不值得。」

  謔,還說教起來了。

  「沒有咒靈的世界嗎?聽上去不錯。」

  夏油傑看到憐子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

  她又向前挪動一點,更靠近夏油傑的面頰。

  兩人間的位置近到伸手就能觸碰對方,若是一人偷襲,則另一人絕不可能無傷避開。

  「你快死了。」憐子說,「不甘心嗎?」

  「我只是不甘心沒能拯救像你這樣的孩子。」

  好家伙,他不覺得肉麻嗎?聽到這句話的憐子都覺得起了雞皮疙瘩。

  又想從事服務型行業,又想樹立標志性建築?

  嘴上說著保護咒術師,結果還跑來搶人家老婆?

  「既然你快死了,要不要簽個捐獻遺體的協議?」

  憐子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隨著陰森的咒力緩緩流入。

  空氣隨著話語漸漸冷下來。

  剛剛因為戰鬥的熱血和疼痛發出狂言的夏油傑突然意識到此處是現實。

  十二月底冰冷的現實。

  「如果你願意,從現在起,你就當自己是個死人。不能違抗我的命令,不能對我說謊。」

  他聽見山田憐子說。

  「作為代價,我來替你實現咒術師不必為拯救普通人而戰鬥的世界。我來找到可以讓世界上不再出現咒靈的方法,」

  夏油傑雖然意識已經有些恍惚,但是他確信自己感受到了話語中咒力。

  感受到話語中,那個沉重的、足以托付靈魂的夢想。

  以及堅定的信念。

  去除那些不重要的限制條件,她竟然也有同樣的想法嗎?

  實現咒術師不必為拯救普通人而戰鬥的世界?

  讓世界上不再出現咒靈?

  夏油傑快笑出聲來。

  悟,你看,你的學生也走上了我的道路。

  雖然艱辛。

  但是死前能見到一個同路人也不錯。

  他可以安眠了,即使目標有細微的差異,但束縛是實打實的!

  「這樣的束縛對你不公平。」夏油傑說,「這條路……不好走。」

  「我覺得值得。」

  憐子回答。

  沒想到話趕話,竟然能談到這個程度。

  你敢答應嗎?

  夏油傑!

  將軍了。

  Check mate。

  憐子心中勝券在握。

  夏油傑嘆了一口氣,放松了身體。

  他竭盡全力維持著清醒,望向憐子,調動為數不多的咒力。

  「既然……你覺得值得……那我就答應吧。」

  束縛成立。

  然後他看到對面那個女孩變了臉色。

  「你後悔了?」快昏過去的他覺得挺有意思,用最後一口氣笑著問。「你怕了?」

  怕個屁!!

  他答應了?

  他竟然答應了。

  沒有明顯的猶豫。

  束縛成立的時候憐子心中滾過一大串髒話。

  這說明……她也許抓錯人了?

  這家伙,難道連個頂鍋的炮灰都不算?

  「告訴我,死滅洄游是什麼?」

  憐子抓住夏油傑的領子,惡狠狠地問。

  「啊?」

  這回輪到幾乎昏迷的夏油傑愣住了。

  甚至把他嚇得清醒了一些。

  啥?

  什麼?

  再說一遍?

  然後他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山田憐子一拳打在他身旁的地面——沒有用咒力,所以地面毫發無損,女孩的手反而受了傷。

  她氣急敗壞地罵了一串髒話,似乎不是日語。

  然後她轉向他,滿臉都是嫌棄。

  「姑且先這樣吧,今天下老大的力氣,結果魚沒釣上來,反而釣了個沒用的臭鞋。」

  抽出釘在地面的肋差。

  她抓住夏油傑受傷的肩膀,咒力粗暴地湧入他體內。失去的血液得到了補充,但是她僅僅把夏油傑腹部的傷口,斷裂的肋骨和缺損的肩胛骨治療後就用皮膚封住了傷口。

  反轉術式?

  真是粗暴的治療。

  這種治療速度,比硝子還快得多……只要她的咒力沒有耗盡,普通程度的攻擊根本無法殺死她吧。

  稍稍清醒些的夏油傑注意到她剛才擊打牆壁的拳頭早已愈合。

  接著下一秒,還在思考的他突然喪失了意識。

  憐子把夏油傑脖子上的注射針拔下來,隨意地扔在地上,長嘆一口氣。

  「真他娘的。」她抱怨著說,「智哥要我盡可能保你一條命。但是還是很不爽。」

  借著地上的血痕,她開始塗畫傳送用的陣圖。

  老天爺保佑,千萬別撞上五條老師。

  她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

  憐子:這可是我的紫金葫蘆,叫你你敢答應嗎?


第59章  微光 10

  乙骨憂太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高專校區的邊緣——幾天前他剛剛從這裡自責地哭到睡著。

  「裡香,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仿佛看穿了女孩的心思,乙骨憂太補充說。

  「什麼樣的要求我都會盡量滿足你,不論你想離開,還是留下。」

  留下?

  聽到這二字的女孩兒眼睛都在發光。

  「可以嗎?」

  「當然,只要你說,我就會盡力。」

  「我想……我還想和憂太在一起。所以,你能不能再次詛咒我呢?」

  少女露出祈求的笑容。

  她沒有眼淚,但眼中滿是不甘。

  「詛咒的痛苦和扭曲我都可以承受。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如果憂太你不願意,那也沒關系。我也願意把未來交給命運。很抱歉,說了這麼任性的要求。請不要討厭我。」

  最後一點咒力早已傳輸給乙骨憂太。

  靈魂開始變得稀疏。

  「沒有!!沒有這種事!」乙骨憂太慌張地補救。

  他把咒力放在雙手之上,如同捧著一碗泉水。

  「裡香沒有恨我當年強留你,已經太好不過了!你願意留多久就留多久!」

  「別後悔呀。」

  「怎麼會。」乙骨憂太說,「今天我發現,沒有裡香的我,完全不行啊。」

  裡香笑了。

  「那,憂太這次要溫柔一點哦。」

  「好。好的。」

  如今的他,已經可以在調動詛咒的同時,不加入任何個人的觀點。

  比起當年粗暴地【不要死】【陪著我】,到如今的【給你最大自由】。

  乙骨憂太在雙手中奉上了一切。

  少女的靈魂低頭啜飲那捧幾乎實質化的咒力。

  吸入咒力的同時。

  裡香也哭了。

  她擁有堅強的靈魂——十歲就面臨死亡,在詛咒中掙扎六年,一切非人的考驗都堅持下來。唯一能讓她動容的,只有憂太的愛。

  咒力充實了靈魂,又在裡香眼中化為淚水滴下來,落入乙骨憂太的手中,化作輕煙,又深入他的皮膚。

  那是裡香的咒力嗎?

  對,她兒時也能看得見咒靈,擁有比普通人更強的咒力。

  微微不適的侵入感進入皮膚,但是乙骨憂太不僅接納了,還將它們放入了自己的心口。

  這次的詛咒,是裡香自願的,主導的。

  她的身體在慢慢拔高,變為與靈魂經歷相符的年紀。

  乙骨憂太淚水滿眶。

  這已是他心願中最好的結局。

  他跪在地上,抱住裡香纖細的腰。

  得到咒力的十七歲少女祈本裡香把憂太的腦袋抱在懷中,就像在安撫一個迷路的孩子。

  說著要離開。

  說著要解咒。

  其實只是證明了憂太和裡香誰也離不開誰。

  於是,舊誓約終結。新的愛情孵化。

  黑暗的夜空見證,明日即將到來。

  新宿。

  一座民居的屋頂上。

  米格爾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怪物。

  五條悟真是個怪物。

  他手中握著能打破無下限的黑繩,有著從小和野獸搏鬥千錘百煉的體術,有著近身戰中無往不利的術式【折骨】。

  但還是被打到幾乎找不著北。

  斷了兩根肋骨嗎?

  到底誰的術式叫折骨啊?

  「太礙事了。」

  五條悟隨意地向後伸出手。

  在那五指之間,細長的光芒憑空迸發,向著遠方飆射而出。

  天空中盤旋的翼龍形狀的咒靈被炸成了煙花。

  像有震撼彈爆炸,數十米範圍內的所有人都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響。

  「剩的不多了啊,。」

  他說著,出現在米格爾面前。

  米格爾只來得及用輕敲手下的磚瓦。

  樓板破了一個大洞。

  他因為重力的緣故掉落下去。

  五條悟本來應該打中他鼻梁的那一拳擦著頭頂擊空,掀飛了他的貝雷帽。

  在非洲的古老傳說中,人類的原始祖先是沒有關節的,第一位祖先是鐵匠,降到世間的時候不慎被打鐵工具砸傷了腳。從此,人的手腳就有了關節。

  【折骨】就是相應的詛咒具現。

  只要米格爾發動術式的敲擊,哪怕很輕,也能無條件地打碎堅硬的固體,無需直接接觸。

  原本是可以隔山打牛把人打到下半輩子離不開輪椅的術式,現在卻不得不用來敲牆狼狽逃命。

  黑繩已經短到沒辦法再纏到手上了,連捏著都難。

  十五分鐘。

  已經是極限的極限了。

  剛剛打破屋頂,也就只給他續了一秒。

  不知道夏油傑成功了嗎?

  被五條悟一個鞭腿擊暈的時候,他在想。

  族中老人說得對,讓一個人走上錯誤的道路的,並不一定是惡念。有時過於崇高慈悲而不切實際的理念,同樣是有害的。

  他不完全認同夏油傑。

  但是他米格爾的部落欠了夏油傑好幾條命,總得還回來。

  時到今日,算是兩清了吧。

  五條悟拖著失去意識的米格爾,把他隨意丟給伊地知潔高。

  「我回去看看。」他說完,人就不見了。

  六眼所見,到處都是咒力的殘穢。

  傑的。

  裡香的。

  憂太的。

  憐子的。

  還有棘的。

  五條悟走了幾步,繞過咒力幾乎干涸的憐子,靠近地上那團小小的灰燼。

  「你為什麼在這裡?」

  他問。

  「因為我覺得比起京都和新宿,他的目標更可能是憂太。」

  「哦?不是你說的surprise『大當量』?」

  「那只是猜想之一,不是最大的可能性。」

  憐子一邊回答,一邊腹誹婆婆媽媽的夜蛾老師又向五條老師告她的黑狀。

  殘穢的新鮮度不對。

  傑最新鮮的咒力來自三分鐘前,和憂太的混在一起。

  就是那條把地面幾乎犁下半米的深溝。

  當時打得真激烈啊……

  憐子最新鮮的咒力殘穢……初次見面時她用的那個簡易領域裡的火焰,大約二十幾秒前才剛剛熄滅吧。

  還有……

  他用鞋底摩擦了一下地面上的血跡。

  剛剛又撒上了新鮮血液遮掩嗎?

  但術式的殘痕還在。

  欲蓋彌彰。

  半年了,處理殘穢的本事還沒學會嗎?

  「夏油傑在哪裡?」

  五條悟問。

  憐子指了指地面上的灰燼。

  「最後一擊是我干的。我下的手。」

  那的確是傑的骨灰不假。

  但憐子的心跳變快了。

  瞳孔游移了半秒。

  「說謊可不好啊。老師我可不記得教你說過謊。」五條悟說。「憐子醬你覺得能瞞過麻辣教師的超能六眼嗎?」

  話音未落,他看到憐子臉上露出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神情。

  平靜。

  還帶著幾分解脫的意味。

  就像積年的老臥底終於撂挑子不干了,要把眼鏡扔了,劉海抹上去,表演現場升天。

  「抱歉老師。我現在沒辦法給出答案。」

  五條悟皺眉剛想說什麼,就看到了憐子身上騰起的咒力。

  她要干什麼?

  「72小時。」

  憐子把咒力注入話語。

  「請老師暫且相信我,我保證72小時之內,會把我的目的,我做的一切,內心裡的小想法都完完全全地講給您聽。保證但有所問,必言以真。聽完之後,您就是——」

  她的心口突然出現了一道狹長的傷口。

  京都那邊怎麼了?

  心思電轉,憐子用手捂住血液幾乎在噴濺的傷口,維持住咒力,勉強說道。

  「——把我腦袋……拔下來當球踢……也不會反抗。」

  說完,她就往前一倒。

  跑去京都了。

  反正這邊有憂太嘛。

  感謝那位想干掉我的大兄弟,溜了溜了。

  看到地上的兩大堆爛攤子,五條悟覺得頭疼而且牙齒癢癢。

  但他現在又沒辦法做什麼。

  曾經的中二業界標杆,咒高的搞事王突然覺得有那麼一絲莫名的不爽。

  捏捏手上的關節,發出卡噠卡噠的響聲。

  有生以來頭一次,他竟然燃起了一絲教育者的熱情這種不知所謂的東西。

  果然,學生這種玩意兒太聽話就沒有意思了。

  是不是啊,憐子?

  作者有話要說:

  憐子:我相信五條老師的人品。

  5t5:喵

  米格爾的術式是我瞎編的。

  以及從今天起,他乙骨憂太也是雙卡雙待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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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麼評論裡發了兩遍發不出去

  此處回復戚柒:

  你要求好嚴格啊……但我也是設定黨,寫這篇文一半是為了扭轉悲劇,一半是因為原著bug太多讓我不爽(狗頭)

  關於開掛的事情……我覺得jjxx得背至少三分之一的鍋。其實我也是不喜歡開掛的人,但是做設定的時候,正好是死滅洄游剛放出來。前有人間大炮五條悟,中有腦花千萬咒靈,後有咒力無底洞骨子哥、能渡化全日本島的超大結界和儀式、上千名古代的咒術強者……我以為死滅洄游篇將會是一級多如狗、特級遍地走的狀態。能站到舞台上的起碼得有天災人禍組的水平吧(設定中憐子遭遇戰大約比花御陀艮強點,比漏瑚弱點,被真人克,遇到爹咪可能被秒殺)

  結果他jjxx就打了兩局,接著放出消息說死滅洄游快結束了?!秤金次還沒連上線,結界裡的人就先自相殘殺光了……就……xx都脫了,你給我看這個?!

  Emmm……就當本文無論正派反派都武力值高過原著吧,本文腦花和那1000個老鬼也開掛的。


第60章  微光 11

  此時此刻,京都,新陰流的二級咒術師武田朋樹正陷入困惑。

  因為他要殺的那個人竟然沒有一絲一毫反抗。

  但是他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咦?

  他為什麼要殺人?

  不對,眼前的是夏油傑手下的詛咒師還是自己人?

  憐子的二重身睜開眼時,看到的正是一臉茫然的陌生咒術師。

  他仍然握著刀。

  刀插在憐子的心口。

  「咳,放手。」憐子皺眉說。

  武田朋樹被嚇了一跳。

  原本應該死去的人竟然睜了眼。

  他茫然地退後了兩步。

  腦中缺失的記憶像從水池下面冒出的淤泥,攪亂了他的思維。

  不,不對,他要殺的是███,不是……

  他是個咒術師,應該殺詛咒師。

  這個女孩子是夏油傑手下的詛咒師嗎?情報中提到他似乎有兩個養女?

  不對,不對!這個女孩子是來東京咒高派來支援百鬼夜行的……

  怎麼搞的?

  我怎麼了?

  憐子艱難地拔出那把對她的手臂來說有些過長的刀。

  二重身雖然是咒靈,但體質也不比她本人強,好在之前插著刀,失血量不算太大。

  但是她也感到了眩暈。

  反轉術式……

  不,不對,她現在是咒靈。治療的時候咒力不需要反轉。

  憐子緊盯著對面那個看上去像沒睡醒的家伙,有點兒疑惑他為什麼不補刀。

  她陷入缺血的頭腦在拼命運轉。

  他是誰?

  沒必要問這個問題,身份可以事後查出來。

  他的背後肯定有其他人……

  憐子的胸腔裡進入了氣體,但勉強還能發出聲音。

  「是誰……叫你來殺我的?」

  武田朋樹呆愣在那裡。

  誰?

  沒有啊?

  曾經有人讓我來殺這個女孩嘛?

  這個女孩是誰?

  我怎麼了。

  他的大腦發出哀鳴,更多的、不存在的回憶湧現出來。

  他記得昨天夜裡,自己和幾名好友去居酒屋喝酒。

  然後喝斷片兒了。

  早上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朋友們送回了禪院家用來招待客人的神社。

  不,不對,晚上他曾經起夜來著……在陌生的地方……旅館?

  喝酒多了口渴……

  那個黑卷發的女人是誰?

  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頭要炸開了,像有上百只蟲子在在裡面鑽。

  武田朋樹痛苦地彎下腰,驚覺自己的鼻孔中啪嗒啪嗒地向下滴血,耳孔裡癢颼颼地,像有小蟲子在蠕動。

  視野逐漸變成紅色。

  「哎呀,看來當初用力過度了啊……活不了多久了,正好不留手尾。」

  遠處,一個誰也看不見的身影喃喃低語。

  她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山田憐子和武田朋樹的一舉一動。

  「比想像中弱呢,有點讓人失望。」

  反轉術式的效果很差。

  十幾秒過去,憐子心髒的裂口還沒完全封住。如果沒有反轉術式強行維持血壓和腦部機能,她恐怕已經難以思考了。

  這下有點麻煩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找尋解決方案。

  是因為籠罩戰場,詛咒場內所有咒靈的結界嗎?

  看來自己詛咒自己還是很危險。

  一個弄不好,哪怕乙骨憂太的反轉術式再牛她也要完蛋。

  視線偏轉,憐子看到被自己扔在一旁的長刀。

  那把刀是咒具?

  難道是專門對付我的嗎?

  然後她又看到了眼耳口鼻都在滴血,抱著頭站都站不穩的武田朋樹。

  一擊不成,陰謀背後的操縱者要滅口嗎?

  與對付夏油傑時小心的暗中引誘不同,憐子召喚了專長是催眠和洗腦的怨靈【柔妍】,並直接賦予她幾乎特級的咒力。

  「告訴我……是誰?!」

  直達心靈的邪力指向武田朋樹。

  「是誰……讓你來殺我的?」

  腦內和腦外的兩股強大咒力展開拉鋸戰。

  武田朋樹發出慘嚎。

  「你是誰?」他凄厲地叫喊著,雙手在空氣中亂抓。但奇怪的是,他並未對著憐子,而是在懼怕著空氣中的某個看不見的怪物。

  「你要對我做什麼!!」

  武田朋樹尖銳的聲音在夜晚空曠的街道上傳出幾百米,把稍遠處的咒術師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看到這副景像,憐子決定賭一把。

  也許幕後主使者人還在附近。

  她保持著治療和怨靈的存在,閉上視線模糊的眼睛,大口吸氣拼命集中注意力。

  【阿萊莎】。

  《寂靜嶺》中的復仇女鬼靜悄悄地出現在憐子的二重身之上,開始偵測附近的邪惡氣息。

  幾百米內,都沒有明顯的異常。

  殺人最多的那個……似乎是正在向這裡趕過來的加茂伸一,但他也不算什麼惡人。

  另一個是京都咒術高專的教師庵歌姬,還有……秤金次。

  秤金次回來了。

  七海建人竟然也跟著他——這個死板而且不好相處的家伙,為了完成五條悟的囑托,竟然在戰鬥過程中一直與秤金次一起行動嗎?

  為了一個承諾,能忍受和氣場極度不合的人一起戰鬥那麼久……憐子承認她之前小看了表面上不好相處的七海。

  勉勉強強暫時減緩了心髒破裂大出血的問題,不管抱著頭在地上滿地打滾七竅流血的武田朋樹,憐子把視線投向秤金次的方向。

  機不可失。

  先從秤金次這裡開始吧。

  憐子決定趁機把秤金次送出戰圈,並偽造他的死亡。

  正好京都的庵歌姬和保守派的加茂伸一都看得到,己方的七海建人則跟在秤金次身邊,不用計較目擊者的問題,

  憐子也不需要想辦法洗脫自己的嫌疑,因為她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偷襲,處於半躺屍狀態。

  一兩分鐘左右,應該不至於回不來吧。

  秤金次聽到慘叫後,遠遠看到山田憐子遭受了襲擊,但敵人似乎不強。

  怎麼了?他有些疑惑:姑且過去看看?反正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

  這麼想著,一直籠罩京都戰場的結界突兀地消失了。

  雖然大部分人都沒有察知,但是秤金次感到體內充盈的咒力迅速消褪,跌到比他普通狀態下更低一些的水平——這意味著他上一次投骰子的先決條件已然失效。

  結界沒了?

  秤金次一邊跑,一邊皺眉說:「喂喂,不會吧。真出事了?」

  正當他與憐子的距離近到七八十米的時候。

  突然,他的身側冒出一個兒童模樣,皮膚灰白,亂糟糟的頭發披到腳的咒靈。個頭不大,但氣息尖銳又壓抑。

  秤金次感到寒意如針般刺入每個毛孔。

  特級咒靈!

  那個咒靈的速度簡直堪比五條老師的瞬間移動。

  不,就是瞬間移動。

  他根本反應不過來,就被一股巨力憑空按到旁邊文具店的玻璃櫥窗上,接著破窗而入。跌倒在貨架之間。

  秤金次剛剛准備反抗。卻發現那個咒靈把他按在地上,一手在空氣中寫下片假名。

  「山田?」

  沉默的小孩子咒靈點點頭,把身上披著的白色布料取下來,平鋪在地上,上面畫著一圈咒文。然後又掏出一張紙放在一邊。

  正從地上爬起來的秤金次看到那張紙上寫著「站在圈裡,別動,別反抗。」

  「謝了。」秤金次說。

  小孩子咒靈恍如未聞,沉默不語,匆忙地拉著秤金次站在咒文上。

  離秤金次最近的七海建人飛奔跑入文具店,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本能地要舉刀,但抬到一半就放下了。

  最初的驚愕過後,他迅速地理解到了現狀——地上畫的傳送咒文他曾經見到五條悟用過。原來山田憐子是這樣打算的嗎?

  咒力的輝光充斥著文具店。

  閃過之後,三人只余下兩人。

  七海建人轉身要走,卻被憐子附身的咒靈拉住。

  那個小孩子模樣的咒靈一邊用咒力攪碎四周的東西,偽造戰鬥現場,遮蓋地面的術式殘跡。

  一邊拿出文具店售賣的紙和筆。

  迅速地寫著。

  【砍斷本體邊的刀】

  【叫醒我】

  「好。」

  了解到情況緊急的七海建人轉身躍出窗外。

  在他背後,又是一陣爆炸聲,玻璃碎片四濺。

  東京,咒術高專隔牆外的小樹林裡。

  腳步聲踩在樹林裡厚厚的落葉上。

  剛剛與裡香重新立下束縛的乙骨憂太聞聲回頭,看到了五條老師和他手中拎著的同學。

  「喲!怎麼變成這樣了?」

  五條悟摸著下巴,嘖嘖稱奇。

  「升級改版了?」

  自從與米格爾的戰鬥開始,他就沒有再戴上眼罩。

  此時六眼的視野中,乙骨憂太身邊常年環繞的漆黑不祥的咒力消失了,反而給人一種平和之感,與普通咒術師的咒力相似。

  但是,無疑,詛咒和束縛還在。

  乙骨憂太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五條老師。

  「憐子……她怎麼了?夏油傑那邊……」

  他走了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他只離開一百多米,隔了兩道牆,沒感覺到發生戰鬥啊?

  此時,山田憐子像個被獵人拎在手裡的獵物,渾身軟綿綿的,隨著五條老師走過來,輕微地晃動著。

  血浸濕了她的校服和厚厚的冬衣,還不斷地滴下來,在落葉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乙骨憂太不知道該怎麼問。

  「她自找的。」五條悟說著,蹲下身把人放在地上。

  然後又補充說:「和夏油傑無關。把她治好吧。」

  乙骨憂太輕輕地把憐子翻過來,找到傷口的位置。同時也因為五條悟略顯不善的語氣感到有些疑惑。

  還好,憐子還有微弱的心跳。

  但是幾秒後,乙骨憂太開始感覺到不對勁。

  又努力了幾秒鐘。

  他強自鎮定地說:「老師,我……反轉術式沒怎麼起效。」

  「那就等會兒再試試吧。」五條悟說。

  乙骨憂太聽到五條老師從鼻孔出了一口氣。

  情況應該不太糟吧,他心想。

  「夏油傑呢……」

  懷著不安的心情,乙骨憂太小心地問。

  然後他聽到五條悟用他從未聽過的冷冰冰的聲音說。

  「死了。」

  此時的五條悟超不爽。

  以前只有他搞事讓別人來善後的時候,結果今天竟然被自己的學生「安排」了。

  他在盤算,等憂太把憐子治好之後,打幾分死才能讓她長記性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即將脫離原著……

  話說死滅洄游新出來的神經病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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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微光 12

  憐子劇烈地喘息,努力地睜開眼睛。

  內髒中充盈的刺痛感到現在終於爆發了,折磨著她的所有神經,帶來警告。

  差一點。

  真的就只差一點。

  送走秤金次之後,如果她的意識從咒靈【澀谷小朋友】移回來的時候,身體因為傷勢過重醒不來,沒辦法自我治療,她就真的完蛋了。

  真得好好感謝七海建人。

  要不是他及時砍斷那把咒具刀……

  啊!早應該碾碎那把刀的!憐子突然驚覺自己剛剛陷入了思維盲區。

  剛才她整個人因為失血過多都傻了!竟然直到送走秤金次時才猛然想到這一點。

  太蠢了!

  但她又意識到自己本不該犯這種愚蠢的錯。

  這可能是詛咒結界導致的。

  憐子感到一陣後怕。

  那個結界難道還可以通過影響思考的偶然性來干涉死亡概率嗎?下次不能這麼干了——比起攻擊力受限,思維的靈活度受限對她來說負面影響更大。

  「多謝。」

  憐子終於基本喘平了氣,撐起身體,靠在已經被一刀扎穿,氣漏光的大巴車輪上,對蹲在一旁的七海建人道謝。

  七海建人還是那副板著臉的樣子,僵硬地點點頭。

  「武田朋樹為什麼襲擊你?」稍遠處,庵歌姬正檢查著死者的面部,問,「是你把他殺死的?」

  憐子看著地上這位不認識但捅了她一刀的咒術師,好吧,現在認識了。

  這位武田朋樹先生面目猙獰,七竅流血,死狀凄慘。

  「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憐子回答說,「我在昨晚見過他,以為他是自己人,就沒有設防。」

  「你沒來得及躲開?」庵歌姬驚奇道。

  「我是特別傳統的召喚師類型。」憐子回答。

  她感覺紊亂的心跳終於漸漸恢復正常,繼續問道:「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只是……問了他一句『是誰派你來殺我』,他就突然耳鼻流血,而且似乎看到了幻覺。接下來我就意識不太清醒了……」憐子略過了中間自己還抽時間送走秤金次的騷操作。反問說:「你們來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庵歌姬搖搖頭:「我們來的時候,武田朋樹就已經死了。」

  憐子嘆了一口氣,終於勉強站起來,湊近屍體看了看。

  「有人攻擊了他的大腦。血是粉色的,說明腦脊液都從鼻孔中流出來了。順便說一句,我可沒有這樣的能力。」

  出於某些考慮,憐子並沒有上報自己的某些咒靈,比如【二重身】,又比如有催眠能力的【柔妍】。

  「這不是他的刀。」一直在一旁的加茂伸一撿起被砍斷的長刀,仔細觀察上面的花紋,說,「他沒有術式,只能用刀,但他的慣用刀要更短一些。」

  庵歌姬看看斷刀,又看看加茂伸一。

  加茂伸一也是個沒有術式只有咒力,專精刀具戰鬥的咒術師,說出的話應該是對的。

  「有人給了他這把刀,讓他來殺山田?專門克制她的反轉術式?」她猜測。

  「很可能。」加茂伸一說,「我可以去查一下這把刀的來源,但不保證能查到。」

  「那就交給你了。」庵歌姬說,「說不定我們周圍有內鬼呢。」

  「走了。」

  京都戰場,站在高處的黑色卷發女人依然維持著術式,幻術的遮蓋之下,沒人看得到她和站在她身邊的白發娃娃頭少年。

  「不要命令我。」白發少年冷淡地說。他的後腦有一片形狀詭異的鮮紅頭發,讓他看上去十分怪異。

  「好,好,我知道了。」女人把望遠鏡收回挎包,感慨道,「好危險啊,剛剛可是差一點就被術式掃描到了。你看,望遠鏡還是有用的嘛。」

  「你沒拿到宿儺大人的手指。」

  「別著急,裡梅。反正詛咒之王的手指不會被摧毀。等到他蘇醒,自己也會去拿。」

  「你之前說要殺死山田憐子。」白發少年裡梅說,「還用了那把可以使反轉術式無效的刀,看來效果不佳。」

  「我之前看中了山田憐子,是因為她的術式靈活度以及變化性超過咒靈操術。被那把刀刺中心髒,她竟然還能給自己續命好幾分鐘,堅持到有人來——如果她的術式在我手上,一定可以創造更多的可能性。雖然破壞力有點兒讓人看不入眼。」

  女人咧嘴笑著說。

  「但是現在看來,用夏油傑的身體與她對戰,再吸收掉她的咒靈,是益處更大的策略。此時去東京,新鮮度大概正好。希望五條悟能念舊情,太過於破碎就沒辦法用了。」

  「你最好別再失手。」

  「這次可不算失手,只是試探罷了。」女人說,「走吧,到時候還要仰賴你精熟的反轉術式呢,裡梅。」

  若是乙骨憂太在這裡,他會認出這個女人的身份。

  那是幾個月前,在山頂洋館裡與他戰鬥的三重白。

  只是,三重白胸口被他刺穿的傷口早已愈合,額頭上卻多了一根猙獰的縫合線。

  憐子知道夏油傑已經「死了」。

  不多久,這個消息應該也會被官方渠道傳遞到京都戰場。

  但是他放出來的咒靈還剩大約六分之一沒有清理干淨。

  幾位咒術師們稍稍處理了可憐的武田朋樹的遺體,把他交給了戰圈外的輔助監督們,就繼續去做正事了。

  加茂伸一選擇繼續去殺咒靈,同時也去追蹤死去的武田朋樹今晚在戰場的行跡,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而腦子明顯比五條老師好得多的七海建人竟然不需要憐子明說,也能猜出她一連串行動的目的,並且主動去配合。

  他提出和庵歌姬一起去調查秤金次被特級咒靈「襲擊」的現場,嘗試找到「失蹤」的秤金次。憐子估計他大概會幫忙偽造證據和目擊證明——庵歌姬應當也會賣個人情,因為她算是京都這裡最親近五條派的人。

  庵歌姬從東京咒高畢業,是五條老師的學姐,和五條派幾乎所有人的關系都不錯,據說還是家入小姐和七海建人的酒友。

  她唯一討厭的是五條悟。

  討厭到整個人都跳槽到了京都。

  這麼看來,還在東京工作的七海建人的忍耐度還挺高的。憐子不由得在心中再次提高了對這位的評價——這個男人恐怖如斯,竟然用柴刀當武器都沒有黑化。

  此時,無辜挨了一刀的憐子披著毯子坐在角落裡。

  雖然她恢復得差不多了,還能爬起來再打幾十個回合,但是她的樣子實在凄慘,渾身是血,和武田的屍體簡直不相上下。

  七海建人和庵歌姬勒令她留在戰圈外,而且還男女混合雙打式地把她教育了一頓。

  需要一點私人時間的憐子也順水推舟地應下了。

  衣服被血打得透濕,被雪晴之夜的冷風一吹,褲腳都要結冰了。

  之前一連串的緊急事件逼著憐子不斷地高速思考,如今閑下來時才感覺到深深的疲憊。做到現在的程度,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不提中途出現的兩次「偷人」小插曲,正面戰場上如果算輔助的戰績,她在京都也應當是MVP。京都戰場現在的咒靈祓除進度已經遠超五條悟所在的東京。

  但是,習慣性地回想戰局和復盤之後,憐子也意識到今晚她犯了好多錯。

  可以說浪太過了,差點兒把自己玩死。

  憐子不知道乙骨憂太有沒有把她留在東京的身體治好。

  如果治不好,她就要當一輩子的二重身咒靈了。

  根據咒術的法則,任何力量都有平衡和代價,正如兩面宿儺與虎杖悠仁簽契約時,必須付出「不能殺人」作為代價才能換取一分鐘自由,憐子的所有力量也不例外。

  二重身看似好用,但實際暗藏極大的風險。

  第一,二重身所受到的任何傷勢,都會反映在本體上。但是本體受傷,甚至是死亡,對二重身都毫無影響。

  第二,二重身無時無刻不想殺死本體,取而代之。盡管憐子一直在用理智壓制這種想法,但是潛意識還是受到了影響。今晚憐子各種不管本體死活的冒進的舉動,也極可能與之有關。

  但也幸好是二重身。

  那把刀能讓反轉術式無效,但是對咒靈無需使用反轉咒力的治療過程干擾效果較弱。如果今晚換成是本體被砍,她恐怕等不到七海建人的救援。

  正所謂禍福相倚。

  發了一會兒呆,憐子才想起來還有正事要做。

  她撥通了電話,打給那位退役警官同伴。

  「高山先生,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一切按計劃進行。」

  「您還請注意安全。」

  「我心中有數。」中年男人略沙啞的聲音頓了頓,「與犯罪分子周旋是我的本行。」

  「我這邊有一個新情況。」憐子又說。

  「你講。」

  「夏油傑不知道死滅洄游的情況——恐怕他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操縱的。智哥的提議倒是可以進行,但是這也意味著我們丟了線索。」

  「沒關系,線索還有很多。」

  「我覺得您可以試著查一下夏油傑從少年時期起,是否就有人在監視他。以及……他選擇接手盤星教的前夕,盤星教的資產是否有大量拋售或者被轉移的現像。」

  「憐子,十幾年前的線索很難查,幾乎沒辦法,那時候鄉下一些銀行都是手工記賬的。但是後者我可以找人試試,不要抱太大希望。」

  「那已經很好了。」

  「另外,憐子,我們也發現了一件事。」高山先生說。

  「什麼?」

  「關於孔時雨。」

  中年男人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孔時雨,韓國的刑警隊伍裡確實有這麼個人。但我們查到的資料是他生於1970年,23歲進入警察系統工作,業績優秀,26歲時因為調查一起走私案件失蹤。但是,同一年,兩個月後他就出現在日本,作為給詛咒師牽頭的中間人工作,而且一開始經他中介的委托金額就都是大單子。」

  他繼續說。

  「不排除他是個天才,兩個月就能學會流利的日語,並且在黑市上如魚得水。但我還是產生了疑問,孔時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真是令人頭皮發麻。

  憐子長嘆一口氣。

  「答案只有一個了。」

  她看著晴夜與繁星——京都市中心斷電後,光污染少了許多,獵戶座很清晰。

  「一個曾經是日本人的咒物或者咒靈的受肉,是幕後黑手把夏油傑當成提線木偶的那根線。」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腦花的催眠和記憶篡改能力——脹相的記憶似乎被他改過。脹相一出場的時候腦袋上纏著繃帶,後面就沒了。他本應該一開始就認出腦花就是加茂憲倫,但是直到被虎子差點被自己親手殺死,才受刺激恢復記憶。虎子應該也被改過,直到聽過脹相的話,又被骨子哥殺了一次才想起來。現在想想,虎子他爹可能也中招了。甚至虎子吃手指可能也是腦花的催眠。


第62章  微光 13

  憐子掛斷電話,再次長嘆。

  啊……心好累。

  手中握著的手機震動幾次。

  憐子低頭去看,發現是連續三條來自秤金次新號碼的短消息。

  【謝謝那種惡心話就不多說了。看老子混個出人頭地。】

  【什麼時候你在咒術界混不下去,老子給你兜著。】

  【吃喝管夠。】

  憐子笑了笑。

  手指輕敲鍵盤回復他。

  【好,我記得了。】

  放下手機,憐子的心情沒舒暢幾秒,就被濃烈的尷尬感和逃避欲望淹沒。

  啊……

  一點兒也不想回去見五條老師,但要進行下一步計劃就不得不見。

  而且在這裡待久了,她使用咒靈身體這件事被發現的可能也會變大。還需要向所有人解釋那個新陰流的咒術師為什麼死了……

  啊啊啊……

  心裡的小人尖叫著,滿地打滾。

  糾結了一會兒,憐子突然發現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要不然……干脆回東京先睡一覺?

  京都這裡有事明天報告裡再說?

  大家就當我受傷太重昏過去吧,反正也確實差點玩翻車。

  雖然腦子裡這樣想,但作為一名成熟的大人,她還是盡職盡責地扯出一堆理由告訴輔助監督們,例如她要回去找件衣服換,然後一會兒就自己回東京雲雲。一通胡攪蠻纏之後,才好不容易脫身成功。

  12月25日,幾乎是日上三竿,憐子的本體才從床上爬起來。

  不出意外,她被送到了東京高專的醫務室裡。

  當時分給二重身的咒力已經老老實實地回歸了。

  憐子揉揉眼睛,看向窗外。

  醫務室雖然在一樓,但是咒高裡的建築依山勢而建,從醫務室所在之處遠眺,可以看到正門附近昨天晚上戰鬥時損壞的隔牆和地上那條顯眼的大溝。

  血跡倒是已經被洗掉了。

  不論是她的,還是夏油傑的。

  她記得,那個時候本體的咒力幾乎完全用光了。

  最後,被刺中心髒時她條件反射地使用了反轉術式。

  直到耗空咒力的時候才意識到必須回到京都把傷害源徹底消除才行——二重身受傷會直接反映在本體上,如果不先治好二重身的傷口,本體的傷口也不會好起來。

  但是……

  她應該沒看錯吧。

  在她咒力耗空的那一瞬間,視野中有什麼東西消失了。那是遠處、高專最內區的方向,覆蓋忌庫和傳說中天元大人居所的淺霧霾色結界。

  不,不是消失了,也許只是看不見了。

  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很難看到咒力殘穢,也很難感知到咒靈的強度,更沒辦法像其他人那樣用流動的咒力保護身體、強化體能。

  怪不得她在咒靈附身時需要留大量咒力保護身體,附身程度過深還可能致命。按理來說,術式會保護咒術師,但在她身上,這個效果並不明顯。

  怪不得她每次使用通用術式都有嚴重的不適感。

  怪不得她不是一出生就能看到咒靈,而是在三歲覺醒術式的同時才第一次看到咒靈。

  憐子在空無一人的醫務室轉了一圈,試圖找件外衣穿。

  但是她只看到自己昨天的衣物被扔在裝醫療垃圾的黃塑料袋裡面,之前她流的血還都黏在上面,凝固板結以後讓衣物變得像桃酥餅一樣,拿起來還掉渣。

  「洗起來好麻煩呀。」憐子不由得抱怨說。

  尤其是最外面那件羽絨服,洗過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她現在穿著的不合身的長袖T恤估計也是硝子小姐友情提供的。

  轉到醫務室所在的走廊上,能看到薨星宮和忌庫所在的方向。

  憐子此時看去,那層結界恢復了以前的模樣。

  顏色很淺,但很明晰。

  「真有意思。」

  用夏油傑的話說,她山田憐子也是只猴子。

  是只幸運的猴子。

  她本人可能只有極稀薄的咒力,量少到她恐怕臨死才能見到咒靈的程度。但是她卻擁有一個能捕獲並存儲咒力的術式。

  也許最開始,她本身的咒力只能微微推動術式的運轉,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幾乎不可察知。如果在其他人身上,這樣程度的術式運轉不會引發任何異常現像。但在她身上,多項偶然並存,誕生了最後的奇跡。

  【恐懼吞噬】

  這才是山田憐子術式的本名,是她的術式順轉的樣子。

  普通人懷有恐懼心情時會散發咒力,甚至誕生咒靈。但是,如果憐子同樣深刻理解了這個恐怖的概念,卻不抱有絲毫的恐懼感,那麼在術式的起效範圍內,這份普通人散發的咒力就會流向憐子,連帶著咒力的內核——也就是造成恐懼感的核心,都儲存在憐子的術式中,以混沌不明的形式存在。

  直到憐子使用術式反轉,把咒力和內核喚醒,並重新組裝起來。

  若是普通的,出生時無知無覺的嬰兒,這個術式不會為他帶來如此龐大的咒力。

  但是,山田憐子不一樣。

  她一開始就具有了相當多的知識。

  而且,作為恐怖片愛好者,她不懼任何虛妄之物。

  所有那些她曾看過、曾精研過的恐怖作品生成的咒力都在逐漸流向她。

  她也不懼死亡。

  大部分人恐懼的並非是死亡本身,因為每個人早已知曉死亡終將到來……人們對於死亡的恐懼,更多的是因為死亡這件事意味著與人世的絕對割裂。如同兩手空空被流放到了此世之外的彼世,面對未知……古人對於死後世界的想像,也大致來自於此。

  但對於憐子,正如她前生看過的童書上的一句話:死亡是一場偉大的冒險。正如她如今所經歷的一般。

  她甚至不懼怕未確定的未來。

  她願意努力去更改不利的命運,但是當天命降臨,她也勇於欣然接受。正如當年被坍塌的隧道困住時,那最後留下的囑托。

  無疑,山田憐子前生今世都算是個有勇氣的人。

  源於他人的咒力,最初只是一滴兩滴。也許僅僅來自嬰兒時期睡著後父母在隔壁看恐怖片時發出的尖叫。

  但隨著她術式裡的咒力存儲增多,術式影響的範圍也在增大。

  從涓涓細流,變成澎湃的潮湧。

  直到,全日本至今未曾誕生那些恐怖片對應的假想咒靈。

  甚至曾經有過的咒胎和剛誕生的咒靈都被憐子緩慢地抽干,納為己用。

  憐子不由得感嘆。

  「原來,我卡了bug啊……

  真得感謝上輩子愛看恐怖片的愛好,沒有這個愛好,就沒有她嬰兒時期的原始積累。

  也要感謝今生選擇定居北海道的父母,如果不是這具北海道靈場裡長大的身體,她可能早已經因為咒力侵蝕而死亡,對術式的操作更無從談起。

  「卡什麼bug?」突然有人在憐子耳邊問。

  嚇得憐子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憐子僵硬地一度一度地轉過頭,果然看到了五條老師標志性的大臉。

  湊得好近。

  憐子的視線四處漂移。

  她感覺到腦袋被一只手抓住了。

  心中警鈴大作。

  「解釋不了就賣慘,是吧。」五條悟說。

  「……」

  「解釋不了就裝死,是吧。」

  「……」

  「解釋不了就立束縛,是吧。」

  殺氣越來越重。

  憐子覺得腦袋上面的壓力越來越大。

  考慮到五條老師戰鬥中喜歡「拔得頭籌」,憐子覺得自己明天恐怕會變成五條獵頭族客廳牆上的裝飾品。

  「老師……老師您想不想休兩天假?在北海道的北見市,有溫泉和滑雪場的套票。」她尷尬地說。

  「休假?」

  這種情況可不屬於憐子不害怕的範疇。

  糟了糟了,憐子心想。她冷汗都冒出來了——但凡五條老師一句話的長度不需要換行,就說明他真生氣了。話越短,憤怒值就越高。

  只有兩個字,她這是要跪啊!

  「我們這些學生們也和您一起。往返的飛機我也訂好了,車也租好了……老師您就當是,團建?」

  憐子不安地搓搓手,感覺走廊上的冷風吹得人想發抖。

  「您看……」

  「去,為什麼不去?」五條悟站直,但手還放在憐子頭頂,「既然是『親愛的學生』上供,『和藹的五條老師』當然會收下。希望你到時候能帶來點『有趣』的節目。」

  他在憐子的腦袋上捏了捏。

  雖然沒有用力,也沒有帶來疼痛感。

  但是憐子還是覺得恍如西格瑪·碎顱者·英雄之錘放在了自己的天靈蓋兒上。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沒想到吧,憐子完整的人設長這樣呢!

  公式書:

  【山田憐子】

  年齡:13歲(1991-2019)

  生日:3月27日

  出身地:北海道札幌

  高專入學方式:招攬

  術式:恐懼吞噬

  招數:召喚咒靈、結界術、反轉術式

  興趣/特技:看醫學書/修理機械

  喜歡的食物:麻辣燙、任何有刺激口感的東西

  討厭的食物:高甜度的東西

  壓力來源:特別難又不得不看懂的論文,被邀請去唱卡拉OK(因為五音不全)

  喜歡的類型:顧家、重視親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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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憐子上輩子死的時候和現在的五條老師、娜娜明、傑哥差不多大,所以她有時會無意識地覺得自己和他們是同輩人,對同學們有時會用說教的態度。


第63章  微光 14

  2017年12月25日中午

  東京咒術高專校長辦公室

  昨夜,夜蛾正道一夜未眠。

  夏油傑在東京放出的咒靈大大小小有近兩千只,雖然五條悟在夏油傑死後又回援新宿,但是直到凌晨兩點半,這些咒靈才被確認完全清掃干淨。

  而且夜蛾正道不僅要負責清理新宿區域的咒靈,還要負責聯絡提供幫助的阿努伊咒術聯合會,要負責統計傷亡人數,要安排人手追蹤那些夏油傑的詛咒師同伙——他們在戰鬥前就已計劃好逃跑路線,因為人手所限,戰鬥時僅僅只抓到米格爾一人。

  此時,他才剛剛抽出一點兒空余時間,得以獨自在辦公室裡吃份加熱過的盒飯。

  下午,他還要去京都,向總監會彙報東京戰場的一切。

  曾經的學生七海建人和庵歌姬已經把秤金次的事情大致圓了過去,星綺羅羅的死亡報告也已經遞交。關於乙骨憂太和外籍人士米格爾的報告內容還需要認真考慮。

  至於最關鍵的夏油傑……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吧。」

  夜蛾正道說。

  但是他沒想到走進來的人竟然是五條悟——他以前從來不敲門的。不用腳開門就不錯了。

  今天的五條悟顯得格外安靜。

  「正道。」他輕聲說,「傑死了。」

  一個小小的罐子被擺在夜蛾正道面前。

  很小的一只。

  比馬克杯大一點。

  夜蛾正道把吃到一半的飯推開,放到角落裡。示意五條悟坐下,坐在他身旁。

  他不會說好聽的安慰的話語,但他相信五條悟的堅韌性。

  「憂太在戰鬥中解咒了,被裡香占有的咒力解開了束縛,借著這股力量,他贏過了傑。我沒想到憂太這半年竟然能成長到這個地步。」五條悟平靜地說,「憐子很聰明,她提前猜到了傑的動向。」

  雖然語音很平靜,但說著說著,五條悟還是用手捂住了臉。

  他似乎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要流露出來。

  「最後一擊,是憐子動的手。用的是火焰,所以剩下的不多了。」

  夜蛾正道輕輕拍了拍五條悟的後背。

  他看著他長大,從天真的少年長成現在的樣子。

  五條悟的確是最強的。

  唯一能讓他變得脆弱的原因只有夏油傑。

  「交上去吧,正道。」五條悟說。

  下了如此大的決心,他的聲音有點抖。這讓夜蛾正道不禁有些擔憂。

  「還有……我想出去散散心。」五條悟說,「帶著學生們一起,難得正好遇上聖誕節。」

  「去吧。」

  希望你能盡快走出來。

  夜蛾正道心想。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離開辦公室十幾秒後的五條悟突然變成脫了韁的野馬,春游前的小學生。

  2017年12月26日凌晨03:35分

  夏油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輛轎車上。

  轎車在山中穿行。

  兩側全是的森林。

  漆黑中的樹木閃過,偶爾能聽到夜梟的叫聲。

  開車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一只猴子。

  他戴著咒具護目鏡,副駕駛的座位上,還有一把咒具刀。

  真惡心,猴子還想做人?

  本能地,夏油傑坐直,抬起僅剩的右手。

  「最好別這麼做。」

  開車的男人說著,打開車載音箱。

  「還記得你之前簽下的束縛嗎?這是命令。」他說。

  音箱中,山田憐子的聲音傳出來。

  「夏油傑,你之前昏過去了,所以要求只能這樣說。從現在,到今年,也就是日本2017年的12月27日的零點,不允許你使用咒力和術式,不允許你襲擊任何人。在此基礎上,無條件地聽從高山魁鬥的命令。」

  「高山魁鬥就是我。」開車的男人補充說。

  可惡,被坑了。

  夏油傑反應過來。

  山田憐子那個小咒術師比他想像中還要瘋狂,竟然……竟然逼他結下那種束縛!

  不就是違背束縛嘛,他夏油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沒有咒靈在身,他殺個猴子還不是——

  「長野。」

  似乎預判出夏油傑的行為,名為高山魁鬥的男人冷靜地吐出一個地名。

  夏油傑僵住了。

  拳頭上的咒力寸寸熄滅。

  「上越線轉北陸線,24日21:55發車。新干線車票買的目的地是金澤,但是預定的旅社卻是在半途經過的長野縣,信濃町富士裡——」

  那是他委托孔時雨安排好的撤退路線!

  沒有用盤星教的路徑,完全只利用了孔時雨這個黑市中介人的手段。

  怎麼可能會被查到?!

  「汽車旅館,37至42號房。除了米格爾,你的同伴和兩位養女都到齊了。25日上午,全員會合後租車去新潟市——渡邊汽修店,那裡的老板是孔時雨的線人。順便說一句,他有參與咒具走私的案底。他能有的出境路子都在監控中。」

  高山魁鬥一手握住方向盤,另一手指向自己的心口。

  「我的心跳受到監控,如果對面收不到信號,之前說的那些信息會立刻報告給咒術總監會和負責追捕的人。所以,不要想用帳、結界或者其他干擾電子信號的術式,也不要想著殺死我。」

  他在後視鏡裡斜了一眼夏油傑。

  「順便說一句,人昏迷時的心率也會改變。」

  夏油傑覺得渾身是冷汗。

  現在他才感到無比的虛弱,喉嚨像被火燒過。

  「……你怎麼知道?」

  他的聲音干澀沙啞。

  「你找到中介人是孔時雨對嗎?」那個男人平淡地說,「我們曾經是同行,也是敵人。他受過的訓練,擁有的知識,能用的手段,我也有。而且日本這裡是我的主場,我的經驗比他豐富。」

  夏油傑沉默了。

  他記得……孔時雨二十年前曾經是一名韓國的刑警?

  車窗外,層層疊疊的扭曲樹干掠過。地面白雪皚皚,無數隱隱綽綽的虛幻影子似乎從樹影深處浮現,好像另一個世界的投影一般,繁忙奔走,偶爾,隔著生和死的距離,向著此方的世界投來陰冷的一瞥。

  這裡,給人很不好的感覺。

  車中的儀表盤在發光,照不亮任何物體,反而讓人心中越發地不安。

  「你要帶我去哪裡?」夏油傑問。

  「常紋隧道。」

  那是從四年前起,轉移到北海道阿努伊咒術聯合會監管下的,日本十大靈異地點之一。

  這是什麼意思?夏油傑在心中暗自疑惑。

  那個叫山田憐子的小咒術師背後是什麼勢力?

  「耐心一點。」似乎看出了夏油傑的疑惑,高山魁鬥解釋說,「在常紋隧道裡,有一個隱秘地點。等到明晚,五條悟先生會來見你。」

  悟?

  夏油傑沒想到。

  「你和悟是什麼關系?」他急切地問。

  「我曾被他救過。」高山魁鬥簡單地答道。

  但這也引發了夏油傑一連串的腦補。

  山田憐子和他簽下束縛是悟授意的?為什麼那麼做?

  難道悟想通過這種方法保下他一命?

  向總監會證明他無害?

  「他不該那麼做的。」

  事到如今,他夏油傑已經成了五條悟的人生污點啊。

  可是,回答他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總算穩住了。

  高山魁鬥暗自松了一口氣,把注意力從後視鏡移開。

  車繼續沿著盤山道繼續平穩地向常紋隧道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憐子:高山警官,你真的在心髒植入了監控芯片?

  警察叔叔:沒,我就只有個智能手表,帶健康功能的那種。但是看多了碟中諜的人們總會對現代偵查手段產生奇妙的誤解。

  5t5:老師我傷心了,我想散散心。

  夜蛾:去吧。(知道真相後)你這個家伙騙我感情!還把活都丟給我干,自己去玩!

  5t5:不是我想這樣的!是憐子教我的!

  夜蛾:哪有學生教壞老師的道理!

  傑哥:這個世界黑心人太多了……

  硝子:今天依然沒有我的休假。

  正好,聖誕節在寫聖誕節的故事。


第64章  微光 15

  2017年12月26日早間05:50分

  北海道北見市

  「為什麼起那麼早啊……」真希抱怨說,「又不是有任務,出來玩就是要放松的啊。為什麼比學校裡起床還早?」

  配合著,狗卷棘打了個哈欠。

  「是憐子要求的呀。」五條悟雙手背著站在溫泉旅館中央的院子裡,零下二十三度還穿著單衣和直筒褲的他看上去像個細腳圓規。「憐子說有難得的奇景可看,等到太陽升高就不見了哦。昨天她可是給我畫了一張大餅——讓我期待超爆發呢!」

  與他相比,其他人都穿得像個毛球。

  「你是春游的小學生嗎?」真希吐槽。

  不,小學生現在都喜歡宅在家裡農藥,現在旅游時催人早起的、熱衷拍照的都是參團的中老年。憐子在心裡更正。

  「抱歉,這是我推薦的。考慮不周了。」憐子雙手合十道歉,「目的地是附近的火山湖,有三十公裡的車程,所以大家可以在車上再休息一下。」

  「不關你的事。」真希說,「是悟太吵了。」

  「我很吵嗎?老師我可是盡職盡責地提醒大家起床的時間呢,比鬧鐘還要兢兢業業——而且效果超級棒!」冷不丁地,五條悟抬手一甩,兩個早就准備好的,用無下限保存在手裡的雪球飛向正站在走廊出口的學生們。

  正中真希的臉和乙骨憂太的胸口。

  速度太快,距離又近,連天與咒縛和特級咒術師都沒能躲開。

  「你這個白痴!!」

  「真,真希,走吧。」乙骨憂太拍掉雪,試圖勸架。「車等我們很久了。」

  「鮭魚。」

  「不行啊,不行啊。你們這麼容易就被偷襲,還差得遠吶!想當年老子的體術可是——」

  「閉嘴吧你!」

  一通胡鬧之後,大家終於在六點十分之前上車,去往目的地。

  憐子推薦的目的地是阿寒湖——北海道的名景之一。

  三十公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若在東京市,三十公裡的路程在上下班高峰期可能要走兩個多小時。但是在人煙稀少的北海道國道上,只需半小時——這還是為了防止冬天路面結冰打滑而放慢了車速。

  阿寒湖在山中,是曾經的火山口。

  隨著車子逐漸接近目的地,海拔越高,道路兩側的積雪就變得越厚,越多。在初升的朝日中,純白染上了一抹羞澀的淺粉色。再向高處攀升,當道路跨過山口那一瞬間,如同有光跨越了天界和人間的界限,筆直地穿過了陰暗狹小的車廂,掃去一切陰霾與穢氣。

  「哇……」乙骨憂太和熊貓忍不住發出驚嘆。

  「那是什麼,是草原嗎?」真希問。

  白色的群山環繞,圍住了湛藍色的巨大寶石。

  如鏡的藍寶石上,此刻正層層疊疊地開放著純白的花朵,一捧一捧,一簇一簇。如同水晶國度裡生長出的植物,冷冽,純潔,又脆弱。充滿夢幻感。

  「那是湖,是阿寒湖。」憐子說,「湖上的是雪霜花——歡迎來到阿努伊族傳說中最後的秘境。這是幸運者才可得見的勝景。」

  「此處應有『Let it go』。」五條悟評價說。

  熊貓震驚:「悟你還看迪士尼動畫片?」

  狗卷棘忍不住打開車窗,舉起手機拍照,也不管寒風撲面。

  「一會兒還可以走近看,這可是道東第一美景。」開車的司機師傅得意地說,「今天玩個盡興吧。」

  然後他還真的挑出一張CD塞進車載音響,播放五條悟點的歌曲。

  「悟的品味真差。」真希吐槽。

  「我推薦Adaro的『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德國民謠,落雪時分。特別空靈,適合現在。」憐子說。

  「那你唱一個啊。」五條悟立刻接上,他竄上前去,直接把車載音響按停,「唱一個唄——來,大家鼓掌!加油!」

  「……」

  憐子完全沒想到是這個展開。

  她當年學德語時,這是練的第一首歌,至今她還背得過歌詞,記得住調子。

  但是她的唱歌水平和工藤洗衣機有得一拼啊!!至今她也只敢在洗澡間水聲的掩蓋下唱兩句。

  「我不記得調子了……」

  「太遜了吧!切歌切歌。」五條悟露出鄙視的眼神,又把車載音響打開,繼續循環播放《冰雪奇緣》裡的名歌,還跟著哼了起來。

  看到五條老師這個上頭的表現,憐子不由得覺得昨天那次摸頭殺只是五條老師耍她玩的。

  景色很玄幻,但實際原理卻很科學。

  阿寒湖是火山湖,水溫偏高,即使在夜間溫度低於零下二十度的北海道也不會完全結凍。但是每逢晴夜,與宇宙深空的輻射換熱會讓湖表面的水結成薄冰——此時下方微熱的湖水產生的熱量和蒸汽會從冰的裂隙中蒸騰上來,在接觸寒冷空氣時瞬間凝結,形成一朵朵美輪美奐的冰花。

  其實物理原理與寒冷的晴夜容易結露和結霜一樣,只是在寒風常年呼嘯的火山湖上形成了罕見的現像。

  車停在阿寒湖畔,大家都拍了照。

  甚至五條悟還仗著有無下限走到湖水稍深的地方踩著冰面拍照留念。他還提出拎著每個學生到更深處拍合照——其熱情程度不亞於花展上披著彩色披肩的大媽。

  憐子不由地想:幸好本地的司機對這景色毫無興趣,只想躲在車裡吹空調。否則如果他看到五條老師一米九的壓強還能站在冰面上不掉下去,恐怕明天他們就要上新聞了。

  此時已經早上七點多,但半徑三公裡的阿寒湖邊游人極少,周圍五百米內,只有他們咒高的自己人。即使到交通發達,環山路修到湖邊的現代,要看到雪霜花對普通人來說也是個考驗——凌晨五點起床,頂著零下二十度的高山寒風才能見到。

  怪不得古代阿努伊族的人們將之認作神聖白鹿的靈草呢。

  拍了一會兒照,大家逐漸消停下來。

  就連最熱情的五條悟也開始漸漸安靜下來。

  「你剛剛去哪兒了?」真希看到憐子走過來。

  「來來來。這可是當地特色!」憐子拿著兩個大紙袋,「大家嘗一嘗吧,我先買了這些,不夠再加。」

  「天婦羅?」真希打開袋子看了看。

  然後開始分給周圍的同學們。

  「很不錯。」熊貓說。

  【最近吃過的最好吃的天婦羅。】

  「確實不錯唉。」

  「太公魚做的。」憐子解釋說。她至今對天婦羅還不太適應,總是認為裹面糊炸東西應該炸得更焦一點才好吃。「這種魚只有冬季才能從阿寒湖裡面捕撈到,因為水溫寒冷所以肉質很緊實。多嘗嘗吧,不夠我再買。」她指了指兩百米外的小店。「據說只有這家開得最早,食材也最新鮮。」

  「是甜點嗎?」五條悟從冰上瞬移到岸邊,嚇得憐子抖了一下。

  自從昨天早上天靈蓋兒受威脅之後,憐子就對五條老師抱有一種詭異的恐懼感。

  頭頂心百會穴總覺得發冷。

  「是當地特色的天婦羅。」

  「炸物啊……」五條悟露出失望的神色,「憐子你一點兒也沒有考慮到到老師我的需求嘛……」

  「……」

  憐子想了一下道東地區的甜品特色——深受俄式風格影響的朗姆芝士餅干,酒心巧克力。

  恐怕吃一口您就要跪哦。

  接下來他們去了附近的高山滑雪場——北海道的滑雪場很多,但是為了安全考慮,不限場地範圍,允許自由穿林滑雪的滑雪場只有幾家。在這裡,他們可以從海拔五百米的山頂滑行超過三公裡,到達山腳的小鎮,再坐每半小時一班的高山鐵軌專線回到起點。

  雖然所有人當中真正學過滑雪的只有憐子一人,但對於咒術師們來說,以六十公裡的時速撞上一棵樹也不算什麼。倒不如說,滑得最謹慎、最慢的就是憐子。

  最浪的,當然是五條老師。

  稍稍熟悉一下滑雪板,幾秒鐘就不見了。

  一輪過後,原本熟練度最高的憐子已經漸漸跟不上真希和狗卷棘的節奏,被石頭卡了兩次的乙骨憂太也找到了滑雪的感覺。

  「你們有沒有想過今晚吃什麼?」坐在車站,等待返回山頂的軌道車時,憐子問。

  「我隨意。」乙骨憂太說。

  【當地美食?】

  「來北海道就要吃烤羊肉啊!」熊貓說。

  「烤肉嗎?」真希笑著說,「聽起來不錯。」

  「要不要問問五條老師?」乙骨憂太說。

  「管他做什麼?」真希吐槽說,「反正不外乎巧克力、蛋糕、冰激凌。」

  「推薦你們一家北海道風格的烤肉店,我現在就可以預定,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憐子說,「是自助,有包間,特色是北海道的薩福克羊和鹿肉,怎麼樣?」

  「你是本地人,當然聽你的啦。」真希回答。

  「那好,我現在就預定。」

  站在空曠的山頂,五條悟遠遠看到憐子和其他學生們的身影走上軌道車。

  「還算不錯呢,這道前菜。不知道後面你會帶來什麼驚喜呢?」

  在周圍人驚奇的目光中,沒穿滑雪服的他拉下眼罩,沿著山脊急速滑下。

  這次沒有開無下限。

  冰冷的風迎面而過。

  上一次出現相似的情形是什麼時候呢?

  五條悟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回憶。

  他只找到炎炎盛夏中那片衝繩海灘,與那個年齡定格在十五歲的長發少女。

  那天沒玩蒙眼敲西瓜呢。

  據說是夏天必玩啊。

  雖然有六眼可以作弊就是啦。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難得寫日常呢……結果我似乎寫成了旅游地推薦?雖然略有誇張,但是風景是現實存在的。

  接下來是猴子們的戰場。

  以及5t5是直接瞬移回山頂的。


第65章  微光 16

  等車再次駛入盤山路,已是傍晚。

  昨夜玩得太晚,今早又起床過早的學生們都睡著了。

  除了坐在副駕駛的憐子。

  還有她正後方的五條悟。

  憐子漠然地看著前方暗灰色山巒間的道路。此時太陽已經接近地平線,山谷中的盤山道已經被黑暗籠罩。

  五條悟從睡著的狗卷棘手中抽出一個小瓶子,把玩著。那是在阿寒湖邊紀念品商店出售的一種綠球藻。

  綠球藻是阿寒湖的特色水生植物,像個毛茸茸的小綠球,無需太過精細的照顧就能慢慢長大。喜歡養植物的狗卷棘買了一小瓶,乙骨憂太在裡香的慫恿下也買了一瓶。

  「憐子,昨天夜裡你去對面的房間做什麼?」五條悟突然問。

  「去見我的初中同學。她一家正好也來北見市旅游,和我們住在同一家旅館。」憐子回答,「我們是同一社團的好友。」

  「憐子的好朋友嗎?」五條悟說,「說起來,憐子的人緣很好啊——有老師我三分之一那麼受歡迎。但是憐子做事好像完全沒有顧及周圍的人呢。」

  您就很顧及周圍的人嗎?!

  憐子差點說出來。

  但是她也明白五條悟的意思。

  無論你做什麼,都不應該把普通人拉進來。

  「綠球藻是正常愛好。但詛咒師可是危險生物,不興養啊。」五條悟把腦袋湊過來,在憐子耳朵邊上說。

  憐子沒有正面回答他。

  「請等到今晚八點。」她說,「老師,請您再給我四個小時。」

  在五條悟眼中,山田憐子一直以來常常掛在臉上的羞赧和歉意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又堅定的眼神,與她在執行任務、祓除咒靈時一模一樣。

  只不過,他五條悟現在是任務目標了。

  嘿,有意思。

  從最一開始,五條悟就意識到了山田憐子的不同。只是此時這個問題終於擺在了他的面前。

  憐子對咒術師這個行業其實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熱愛。畢竟這些東西對她而言,並不是夢想,也不是目的。唯一能讓她感興趣的,只是咒術本身罷了。而且她眼中的咒術與傳統的咒術概念也有著極大的不同。

  這個世界上,人的熱情有很多種,也有輕重之分。憐子對咒術師這一職業的喜愛,嚴格來講只略高於她對於家務活的態度。

  在傑叛逃那件事之後,五條悟已經想通了。他對憐子並沒有苛責,也沒有恨鐵不成鋼的想法。

  與十年前不同,他已經充分理解了人與人志向的差異性。

  只是有一點點不爽罷了。

  「哎?為什麼?老師您不去?」

  回到旅館,聽聞五條悟和憐子晚上不和大家一起去吃烤肉,乙骨憂太驚訝地問。

  「我和老師有些小小的私事要談。」憐子說,「烤肉店的地址和預定的信息已經發給你們了。另外還有小驚喜留在你們的房間裡,快去找找看。」

  「腌魚子!」

  「你是什麼時候進我們房間的?」真希驚奇道。

  她的房間離走廊入口最近,打開門後就發現了一張VR游戲的體驗票放在茶台上。

  「商業機密。」憐子眨眨眼,把乙骨憂太往他的房間裡推,「快去找找吧!說不定你房間裡是情侶旅館的房卡,祝你和裡香今夜玩的愉快。」

  「啊?情侶旅館?我年齡不到吧!」乙骨憂太叫道。

  「這時候那麼死板做什麼。」真希加了一把力。

  「鮭魚。」

  「哎,我也來吧。」

  「哦豁?加油!」

  乙骨憂太被五個人幾乎是抬著扔進房間。

  房門還哢噠一聲落了鎖。

  他發現枕頭上放著一個粉紅色、帶花邊的小信封——看上去就給人不妙的感覺。

  懷著忐忑的心情抽出放在小信封裡的卡片。

  呵呵。

  那根本不是什麼情侶旅館的房卡,只是一張貓咖的宣傳卡。

  地址也不遠,距離他們預定吃烤肉的飯店只有不到一公裡。

  卡片反面寫著「老板是咒術知情人,for裡香小姐」。

  單純的老實男孩兒松了一口氣。

  真正的高中生們正興致勃勃地計劃著晚上的休閑時光。

  而憐子則帶著五條悟走到旅館後院的停車場,一輛小型轎車的旁邊。

  車牌是札幌市的,鑰匙是憐子昨晚從「同學家長」那裡拿到的。

  「老師,請上車吧。」

  「你來開?」

  「對。」憐子說,「老師您也等得不耐煩了吧。」

  接下來,就是決定命運的時刻了。

  一個半小時後,車停在了山中一條荒僻的小路上。雖然北海道四處是山,但這裡格外荒涼。

  「駕駛技術不錯。」五條悟說著,關上車門,「所以現在是正餐了嗎?老師我可是迫不及待了。」

  周圍,實在是寂寥得令人不寒而栗。黑夜深山中毫無人煙。憐子在前,五條悟在後,兩人的腳步踩在地面的積雪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如同走進異界。

  寒風在山中呼嘯,有星,無月。

  一陣凄厲的風吹來,地面的一些落雪飛揚而起,撲在人的頭上臉上。

  轉過狹窄山路的彎道,踏過雜亂叢生的灌木和長草。終於看到一小片被平整過的土地,一條火車道,以及一座玻璃窗都幾乎完全破損的二層小樓。

  黑暗中,五條悟遠遠看到樓上破舊的鐵牌上寫著「常紋信號場」。

  常紋隧道——每年誕生超過三十個咒靈,但咒靈強度卻永遠不會超過二級的靈異地點。

  北海道旅客車道,石北本線修建於1912年。其中常紋隧道在1914年開通,其長度僅五百余米,但工期卻長達三年。

  據官方記錄,修建時死亡的工人數超過一百。但是,1968年北海道十勝地震之後,僅在隧道的修復過程中,就挖出了近四百具人類骸骨。如果算上常紋峠附近發現的不明遺骨,這個數量可能還會上漲很多。

  這些,全部都是當時被壓榨而死的勞工們。

  因此,常紋隧道成為了日本當代十大靈異地點之一,每天都會聚集海量的咒力。但是在總監會的安排之下,每周都會有咒術師來祓除咒靈。因此隧道能一直保持通車狀態,現在仍在使用中。

  憐子和五條悟走在山路上,就看到一列火車呼嘯而過,帶來強烈的閃光。

  鐺鐺鐺的警報聲在山間回響。

  常紋信號場在隧道外南側三四百米處,曾經是車站,1922年改為了火車調度用的信號場。九十年代後,隨著火車自動化程度的提升,信號場的值班小樓逐漸被廢棄,至今已經近三十年。

  憐子帶著五條悟徑直走近那座已經可以被稱為鬼屋的值班小樓。

  五條悟摘下眼罩,把它塞進褲子口袋裡。

  然後從上衣中掏出一副墨鏡,架在額頭上。

  六眼所見,沉重粘稠的詛咒在空氣中凝結。

  夏油傑的咒力殘穢隱約留在地上,還未被衝刷干淨——時間大約是一天前。

  傑還活著啊。

  看上去,狀態還不錯?

  憐子推開小樓吱呀作響的沉重木質大門,走到角落,沿著台階向下。

  斑駁破碎的樓梯扶手掉下細小的綠色碎漆。

  地下室很小,也許是當年放置雜物和發電設備用的,三十年過去,還散發著一股機油的味道。

  此時地下室已經被清空。

  靠門的地方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台顯示屏,展示著外面四個微型監控攝像頭拍出的畫面。攝像頭的數量五條悟已經數過了,位置隱蔽,但能完美覆蓋這棟建築四周。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坐在桌邊,觀察著外面的動靜。

  看到五條悟走進來,他站起來略略點頭示意。

  「您好,五條先生。」

  「辛苦您了,高山警官。」憐子說。

  遠離門的角落裡則放著一張窄小的床。

  面色蒼白的夏油傑正坐在上面。

  柴油發電機點亮的燈光略顯昏暗。

  但五條悟的卻露出了閃亮的笑容。

  「嗨,夏油佐助君。」

  五條悟抬手打了個招呼。

  你就不能認真點嗎?憐子在心中腹誹,啥時候了還不忘玩梗。

  夏油傑也沒想到這種展開。

  他愣了一秒,才面無表情地說。

  「你在諷刺我是個叛徒嗎?」

  「不,我在諷刺你的手。」

  這對話,聽得憐子快翻白眼了。

  夏油傑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著的袖口。

  他嘆了一口氣。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啊。」

  但是詛咒師夏油傑已經不會再為了這種事爭辯,或者生氣了。

  剛這麼想著,下一秒,五條悟的話又把他的神經牽了回來。

  「傑,哎?沒想到你竟然還一直追連載啊。話說你追的漫畫還是動畫?和女兒一起看嗎?據說小女生都喜歡佐助哎!」

  莫名地,拳頭硬了。

  夏油傑在心裡惱羞成怒:叛逃了就不能追連載嗎?!

  作者有話要說:

  憐子開走的車是宮川家的。

  房間裡的小禮物是加奈放的。

  以及,常紋隧道的故事是真的存在的——憐子又把畫風從jump拉回了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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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微光 17

  「所以,你可以解釋了嗎?」

  五條悟轉向憐子,問道。

  在六眼的視野中,憐子和傑之間有一道極強大的束縛,幾乎將兩個人的生命和未來捆綁在一起。

  比他和憐子那72小時的約定強出不知幾百倍。

  這種玩命一樣的束縛……她還真敢做。

  「從哪裡說起呢?就從……我半年前對大家做的一次預言講起吧。」此刻的憐子甚至連最後一點緊張感都褪去了,她打開隨手拎著的袋子,把裡面臨時買的布朗尼蛋糕和瓶裝可樂放在夏油傑旁邊。「老師,您請坐。條件有限,招待不周,還請諒解。」

  五條悟眼中,憐子的樣子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姓氏為高山的警官卻未表現出任何驚訝。他默默地坐在顯示屏邊,偶爾看一眼監控。

  「我看到,老師您在明年被封印了。」憐子說。

  「封印?哈?誰能把——」

  五條悟還沒說完,就被憐子打斷了。

  「我的預言對普通人而言是詛咒,但對咒術師來說就是確定的未來。」憐子靠在牆邊,直視著和夏油傑並排坐著的五條悟。「您被封印的時間大概在明年開學後。我看到伏黑君穿上了校服,還看到了他的兩名同級生。而封印你的人,正是夏油傑。」

  五條悟震驚地看向友人,把墨鏡拉下來。

  「傑,你好厲害!怎麼辦到的?」

  但是回答他的人卻不是一臉懵逼的夏油傑,而是憐子。

  「是獄門疆。」

  「獄門疆?我記得是……源信和尚坐化後形成的咒具。哇哦,那麼厲害的咒具都在你手裡嗎?」五條悟驚奇地問,「傑,你從哪兒弄到的?」

  「我沒有。」夏油傑反駁說。

  什麼狗屁不通的預言?他完全沒有想要封印悟的打算!

  「……在那場戰鬥中,棘死了,真希死了,日下部老師死了。」憐子用平淡的語音說出殘酷的結果。「而且您被封印幾天後,總監部派人殺死了夜蛾老師,執行人是樂岩寺校長。」

  五條悟的表情僵住了,而後露出危險的笑容。

  「老橘子嗎?倒像是他們會做的事情。」

  憐子繼續說:「憂太試圖找到能解除您封印的咒具,但是失敗了。伏黑君、熊貓和秤金次則死於死滅洄游。」

  憐子歪歪頭,看向夏油傑,提問道:「所以,『死滅洄游』是什麼,您能告訴我嗎?夏油先生?」

  死滅洄游?那是啥玩意兒?

  夏油傑張張嘴,看著旁邊五條悟帶著疑問的臉,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為什麼要回答一個不知所謂的問題?

  「不敢說嗎?還是一無所知?」憐子發出哂笑,「死滅洄游是你在日本十個大城市裡設下的巨型結界,結界裡的人必須玩自相殘殺的吃雞游戲。在我的預言裡,這就是你夏油傑設下的,然後這些結界裡養出的『蠱人』將會被你用作顛覆天元結界的祭品,把全日本的生靈都轉化為咒靈。」

  「我沒有!」夏油傑皺眉說。

  把人類變成咒靈?那才不是他的崇高理想!

  「不是傑。」五條悟說,「憐子,你不知道啊。傑他的結界術水平稀爛、超爛、特別爛。想當年放帳他都是最後一個學會的——被老師拉著補課一個下午呢。現在也沒有多大長進。前兩天你在學校下得帳竟然脆弱到一年級學生也可以一擊打爆。傑,你不行啊。」

  夏油傑的眉毛皺得更緊了。

  雖然悟在幫他說話,說的也勉強算是實話,但他一點兒也不高興。

  「所以我看到的,是借用你外貌的某個人。」憐子的聲音依然很平淡。「合理的推測是,如果我不出手,你可能在三天前就死了。那麼來談另一個話題——夏油傑,你對孔時雨這個人了解多少?」

  「孔時雨?」

  夏油傑和五條悟同時發出疑問。

  「他是惠君爸爸的朋友哦。雖然我沒有見過。」五條悟舉手搶答道。

  「孔時雨怎麼了?」夏油傑說。

  在他的眼裡,孔時雨只是個有點兒咒力,能看得見咒靈的黑市掮客,周旋在諸多詛咒師中的小人物。

  憐子轉向正在屏幕前默默看監控的高山魁鬥。

  「高山警官,能否請您把情報說明一下?」

  在五條悟好奇,夏油傑困惑的目光中,高山警官站起來,開始講述關於孔時雨的情報和疑點。

  聽著聽著,五條悟常年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夏油傑更是睜大了眼睛:「那個孔時雨,從二十多年前就不是人類了?」

  「這是唯一可能的解釋。」高山魁鬥回答,「我們懷疑,真正的刑警孔時雨二十一年前已經在追查咒具走私的任務中犧牲了。『死滅洄游』的締造者極可能擁有借用身份或者利用死者遺體的咒術。」他看向夏油傑,「你認識的孔時雨是幕後黑手的手下,目的大概監視你——夏油傑。順便說一句,當年孔時雨在韓國失蹤時,他的追查對像正是如今新潟市渡邊汽修店的老板,是現在為你的同伙們提供藏匿之處的人。」

  夏油傑回憶了一下自己的經歷——當年他叛逃後,就是孔時雨把盤星教的人召集,奉到他手上的。並且他還『好心』地協助了社會經驗不足的夏油傑掌控了整個盤星教。

  當年,他還是個沒怎麼接觸過陰謀的少年,對此並未抱太多懷疑。

  現在想來,卻令人汗毛直豎。

  然後他忽然又意識到,除了自己收養的菜菜子、美美子,還有在旅行時偶然認識的米格爾,其他的『家人』都是孔時雨介紹來的。

  現在,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生命還握在孔時雨手中。

  高山魁鬥語調平穩,繼續說著:「盤星教有兩個分會,一個叫做『星之子之家』,一個叫做『時器會』。其中,星之子之家的成員幾乎都是普通人,而時器會則與咒術界多有接觸。」

  五條悟正伸向可樂瓶的手頓了一下。

  他隱約記得當年接到保護星漿體的任務時,夜蛾老師提到,買凶殺死天內理子的是時器會。

  但是最後伏黑甚爾卻把天內理子的遺體帶去了星之子之家的總部。

  當年他和夏油傑都沒來得及細想。但現在回看曾經發生的事,處處都是疑點。

  那天幸虧傑勸阻了他。如果當年他忍不住對那些普通人動了手,說不定後續會很糟糕。

  憐子接著說:「老師,您還記得今年七月我和憂太在米原市接的任務嗎?根據當時我在洋館發現的一部分線索,我們進行了追查。結果特別有趣。」

  昏黃的燈光下,憐子露出有些詭異的笑容。

  「椎名家族曾是星之子之家的成員。1983年,椎名家的長女在一次事故後『死而復生』,隨即就成為了家族實際掌權人,並表面上退出了盤星教。1984年,椎名家族的企業被並購,但在此前一年內,幾乎全部資產就已經轉移到了時器會中。1985年,利用這一部分資金,時器會雇佣了數名咒術師,並在那裡修建了任務報告中提到的大型封印。」

  「野心還挺大啊,那個時器會。你的意思是他們在幕後操縱了一切?」五條悟打開汽水喝了一口,向後靠在牆上,把一條腿蜷起來踩在床沿上。

  夏油傑的嘴唇抖了一下,最終還是忍住了——當年五條悟這個習慣動作在他的床單上留下了無數鞋印。

  憐子的笑容更大了。

  「未來的預言中,『夏油傑』為了讓『死滅洄游』效果更好,在全日本放出了上千萬數量級的咒靈和千余個至少一級以上的咒物受肉。那麼,老師,您覺得椎名家洋館下的封印是做什麼用的呢?留下那些駁雜咒力氣息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五條悟才說:「和津美紀身上埋藏的咒物有關嗎?」

  「也許。」憐子答道。

  五條悟陷入了沉默。

  他很少這麼安靜,但是此刻,他實在是想不出什麼符合五條風格的騷話來。

  夏油傑更是像一塊被風吹了很久的化石。

  除憐子外,只有高山警官無動於衷。

  他繼續說出連憐子也不完全了解的新消息。

  「這是憐子你建議調查的,夏油傑接手盤星教時間前後的相關信息。2007年9月末,時器會在資產和機構登記記錄上,與盤星教進行了切割,然後在當年的11月底徹底解散。以上只是我看到的官方記錄。那個叫時器會的組織現在如何,情報是空白。」

  「9月?」五條悟楞了一下,復述道。

  他開始冒殺氣,然後塞了塊蛋糕在嘴裡。

  夏油傑覺得頭暈。

  外面傳來的山風聲,夜鳥驚鳴都鑽進他的耳朵裡。

  燈光忽明忽暗的地下室比特級咒靈的生得領域還要恐怖。

  2007年9月,那是他叛逃的時間。

  2007年12月,他無意間接觸到了孔時雨,並利用他占據了盤星教。

  現在想來,恐怕不是夏油傑利用了孔時雨,而恰恰相反。

  幕後黑手把盤星教沒有利用價值的垃圾部分小心地切割下來,送給了年少無知的他。然後,真正的盤星教則悄然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傑哥是否誠心……0卷他去高專宣戰時提到自己趕時間,要陪女兒們去某家店吃可麗餅,再晚就閉店了——我可不覺得那家店是咒術師開的,呵呵。

  所以他還看漫畫應該不算ooc吧,雖然每次更新都會掉四五個收藏,但上一章更了以後掉了十個收藏……orz


第67章  微光 18

  過了許久,夏油傑才恍然意識到,山田憐子已經走過來,離他只有半米的距離。

  「所以,污點證人夏油傑。我要求你把任何你能想到的,和此事有關的情報都講出來。」

  夏油傑張張嘴。

  然後側頭看到了五條悟投來的復雜目光。

  他覺得自己像一條被丟上岸的金魚。

  「我不知道。」他干澀地說。

  但山田憐子顯然不相信他。

  「真的嗎?這麼多年,你竟然沒有發現和盤星教有關的任何異常?」憐子抱臂說道:「我記得我有要求你不能說謊——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一切,寧願違背束縛,也不願意說出來呢?」

  「憐子。」五條悟插話說,「你和傑之間的束縛內容是什麼?」

  空氣變得凝重。

  三個人都不說話。

  五條悟在等憐子。

  憐子在觀察五條悟和夏油傑,試圖找到他們的底線。

  而夏油傑則單純地不想講話。

  對五條悟和夏油傑來說,憐子已經提供了許多重要的情報。

  但對憐子和宮川智來說,那只是前菜,只是吸引他們注意力的誘餌。

  如何讓一群普通人和眼高於頂的最強咒術師達成平等的合作?

  答案是展現力量、價值和決心——不是情報來源那種簡單的東西,而是更重磅的,更不可或缺的。

  因勢利導,將話題引向「正餐」,才是山田憐子今晚真正的任務。

  她不擅長話術,但是這個任務非她莫屬。

  最後,是憐子主動打破了僵局。

  「先說我要付出的代價吧。」她無奈地笑了笑,掏出手機,打開相冊,一邊搜索一邊說,「我要替夏油傑完成他一生的願望,替他找到控制咒靈生成,乃至讓世界上不再出現咒靈的方法。也許這個束縛的內容定的太大了,讓人有漏洞可鑽——所以,現在我就付定金。現在。」

  她打開手機上的一則視頻。

  遞到夏油傑面前。

  五條悟也湊過來。

  那是一個人在拿著手機拍攝。

  拍攝的對像是一個很粗陋的裝置,看上去像學生手工組裝的電路板,還纏著一把小刀,顯得不倫不類。

  五條悟看到了很多符咒,有些復雜,但六眼還是讓他完成了快速的解讀。

  他大概明白了。

  有點兒意思。

  創意不錯——這個水准已經超過九成九的當代咒術師了。

  剩下一個沒被超越的是他五條悟。

  「2017年11月15日,北海道。」拍攝視頻的男聲說。聽起來像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人。「第三次實驗,10時17分,裝置試運行。」

  他將一個演講用的激光筆打開,紅斑在地面上掃過,然後又對准刀尖前方,紅斑消失了。

  「咒力釋放良好。」

  憐子在一旁解說:「這是一個裝置,能夠富集周圍普通人散發到環境裡的咒力,然後導入特殊的咒具,以帳的形式放出,功能是遮蔽可見光的變化。這是試運行狀態。」

  視頻中一陣嘈雜。

  有人搬著像空水槽一樣的東西放在旁邊,然後用符紙將古怪的裝置和水槽連接起來。

  「接入預存咒力的啟動器。」拍視頻的人又說。然後他撥動了什麼東西,「正式啟動,半徑五米。」那個人用激光筆對著四周掃了掃。奇怪的是,激光筆的亮斑沒有顯現在稍遠處的白色牆面上。

  「成功。下面進行人員載入測試。」

  一些人魚貫而入,坐在奇怪機械旁邊的椅子上。

  視頻中斷。

  「這是什麼?」夏油傑疑惑地問。

  「是有潛力永久消除咒靈的技術手段。還有第二個視頻。」憐子回答。「簡而言之,是設計一套系統,吸收附近普通人散發的游離咒力,然後輸入特定的咒具,再以帳的形式釋放出來。吸收咒力的術式可以附加在帳上,儲存和釋放都可以利用咒具,所有結構的功能都不難以實現。如果人口密度超過約7520人每平方公裡,這套裝置吸收的咒力可以制造阻斷咒力逸散的帳,覆蓋面積也達到一平方公裡,整套系統可以像永動機一樣運行。目前的裝置成品可以覆蓋一間教室。」

  她很快又找到第二個視頻。

  拍攝的依然是那個房間,拍攝者是同一人。

  「2017年11月18日,下午5:30,實驗結束,非常感謝大家。」那個人說,「娜可小姐,觀測結果如何?」

  「沒有哦。」一個柔軟又有點口音的女聲回答。

  屏幕裡的受試者們歡慶起來。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口哨聲傳出來。

  拍攝者的聲音夾雜在其中。

  「結果得出了。在78.5平方米內,共計十五人。三天時間,未觀察到有咒靈生成。包括蠅頭。」

  「不開啟這套系統時,在同樣的封閉結界中,十五個人三天時間逸散的咒力形成的蠅頭數量為三至七個。」

  「我們成功了。」

  視頻結束。

  憐子看看露出迷之微笑的五條悟,又看看發呆狀態的夏油傑。

  「怎麼樣,夏油傑?」憐子問道,「雖然這只是個雛形,但繼續優化下去,確實可以大幅減少咒靈的產生。後續優化需要時間,但這東西作為定金,應該是夠了。」

  夏油傑的目光仍然盯著手機屏幕中央,那個代表「放映」的發亮的三角形。

  是真的嗎?

  是真的。

  世界替憐子證明了這一點。

  常年操縱大量不同咒靈的夏油傑的感知力極為敏銳,他能明顯感受到自身咒力的變化和約束的增強。

  束縛的訂金,他確實收到了。

  憐子對五條悟補充說道:「老師,在這個束縛中,夏油傑付出的代價是不能違反我的指令,不能對我說謊。我覺得這個交易還算公平。」

  她看著五條悟幾秒,確認他並沒有流露出明顯的憤怒之情,又轉向夏油傑。

  「順便說一句,這個系統是二十三位無咒力的普通人在半年內做出來的。我只是按照要求提供了部分材料,阿努伊咒術聯合會的娜可小姐幫助觀察了咒靈數量。」

  「猴子怎麼可能弄懂咒術?」夏油傑條件反射式地反駁說,「他們又看不到。」

  夏油傑看到憐子對他露出了笑容。

  禮貌,但背後卻帶著惡意和蔑視的笑容。

  那種笑容常常出現在他的臉上,在他不得不面對猴子的時候。

  「天體物理學家的眼睛是望遠鏡嗎?微生物學家的眼睛裡長著顯微鏡嗎?1916年史瓦西就可以通過計算推測黑洞的存在,而直到今年的四月,人類才第一次從望遠鏡裡觀測到黑洞。」

  他能感到山田憐子看似平淡的語氣下,那幾欲噴薄而出的憤怒。

  「看不見又如何,感知不到又如何?只要咒靈和咒力與其他物質有相互作用,那就一定是可觀測的。只要存在重復發生的現像,那就一定是可被總結和分析的。每秒鐘通過我們眼睛的中微子數以十億計,你夏油傑有看到嗎?但是,1930年泡利預言了它的存在,四年前人類已經抓住了它的蹤跡。」

  夏油傑無言以對。

  但是五條悟打破了沉默。

  他輕輕拍手。

  「做得不錯,就連我也不得不誇獎一句。但是,憐子,你也許不知道,曾經有人這樣想過,也這樣做過。」五條悟說,「但是那個人采用這個方法的時候,失敗了。」

  他把墨鏡取下來,捏在手上。

  那雙天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著憐子。

  他又強調了一遍。

  「徹頭徹尾的大失敗。」

  失敗?那不可能。夏油傑心想。束縛不容作假,那個小咒術師山田憐子確實開創了一條路。

  他不得不承認,那些……她找來的猴子們確實聰明。至少在結界術方面,比他夏油傑更有天分。

  五條悟審視地看著憐子。

  但是憐子臉上沒有露出絲毫動搖。

  就連一直旁聽的高山警官也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訝。

  「我們已經知道了。」

  她伸手指了指正上方,在『我們』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那是什麼意思?

  夏油傑的腦子已經像生鏽的齒輪,吱呀作響,難以運轉。

  「天元的……結界?」他忍不住問出聲來。

  「沒錯。」回答夏油傑的人是五條悟,他的語氣與平時講課時沒什麼兩樣,但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天元結界的基本原理和憐子的朋友提出的大致相同。都是抽取離散的咒力,然後進行再分配和消耗。」

  天元結界能增強日本本島境內所有結界和帳的強度,這一點夏油傑早已知曉,但是天元結界會抽取普通人發散出體外的咒力,夏油傑卻沒聽說過。

  「這樣的做法會導致結界內產生咒靈的數量上升?不應該啊。」

  關於結界術的基礎知識他還是有的。

  「這個方法本身毫無問題。問題在於天元的永生術式。」憐子回答說,「天元結界中,用永生術式強化了結界的規模和永續性,但是也許是最初就估計錯誤,在這個過程中,永生的作用也會流入一部分的咒力中,進而導致部分咒力始終無法消耗。」

  「無法消耗?」夏油傑驚疑道,「就是這個導致日本的咒靈數量異常嗎?」

  但是憐子沒回答他。

  「老師,這件事能否容後單獨談。」她瞥了一眼夏油傑,「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心靈強大到能接受某些事實。」

  被連續含沙射影地諷刺,夏油傑有點生氣。

  他剛想說什麼,卻聽見五條悟開始狂笑。

  笑著笑著,他彎下腰,開始拍打床板。

  「你知道了?你竟然知道了!」

  五條悟一邊笑,一邊大聲說。

  就像失了智一樣。

  「是『我們』。」憐子回答,「最先知道的,不是我。嚴格來講,我可能排在第四十幾號?」

  「你的普通人朋友們?那麼多?沒人嚇哭嗎?」

  「的確很讓人不爽。但是,不爽又能改變什麼呢?破罐子破摔?整日醉生夢死?」

  憐子歪歪頭,聳聳肩,看著五條悟。

  「與其倒在地上,瑟瑟發抖,祈求神靈的拯救,祈求不要有人按下起、爆。器的按鈕。倒不如直起腰杆,去賭一條出路。」

  那一刻,山田憐子以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回應了人類個體的最強者。

  什麼意思?

  他們在說什麼?

  夏油傑滿腦子疑惑,但是他直覺感到不妙。

  「天元結界怎麼了?」他轉向五條悟,問道。

  五條悟擦拭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水。

  「傑啊,你知道嗎?所有人依賴的天元結界,其實是個隨時都可能會被『引爆』的巨型炸、彈哦。」

  他把擋在兩人中間的零食和飲料放到地上,蹭到離夏油傑更近的地方,輕聲對他說。

  「而且,倒霉的是,因為不死術式的存在,天元結界也是不滅的。」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劇情變成了脫韁的野馬。

  昨天太感謝大家了,感謝在看這篇文的朋友們,尤其是留言支持我的朋友們——還有不要對我用「大大」這樣的稱呼,對於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有數的。

  這就是篇我在D娘和jj同時文荒時候心血來潮的寫的東西。愚蠢的我在想,既然在榜單上找不到我喜歡的文章,為什麼不看看同好們的書單呢?至於從哪裡找同好,當然是和我觀念相近的啊……

  表面上是寫東西,其實是為了交朋友?

  幾年前我也曾寫過HP的同人,比本文可認真多了,寫到三十萬字,收藏才400+,後來有事斷了半年,賬號密碼也忘了,就更寫不動了。

  再次感謝大家,如果jjxx不弄出么蛾子的話,我肯定能寫完這篇。

  到時候把之前坑的那篇原稿拿出來再吹吹灰,說不定還能再續上。

  畢竟當年許下了不坑的宏願呢。

  反正不要錢,多少看一點?

  以及,預祝元旦快樂。


第68章  微光 19

  夏油傑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因為不死術式,而無法消除的……炸彈?」

  坐在夏油傑身邊越發下滑五條悟,像只晴朗秋天的中午正在曬肚皮的貓咪。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試圖從友人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開玩笑的跡像。

  很遺憾,沒有。

  五條悟雖然坐姿沒個正型,嘴角還掛著笑意,甚至仗著胳膊長去夠放在地上的可樂。但他的眼神是冷的,毫無開玩笑的意味。

  「天元的結界是『不死』的,但內部附加的術式卻是有極限的。」開口解釋的人是山田憐子。她又退回幾步,靠在牆邊:「每一次抽取和再分配的循環,都會有一些咒力變成無法消耗的『不死的咒力』,讓日本本島的咒力密度全面上升,目前恐怕已經接近乃至超過了天然靈場的地步?」

  五條悟喝了口可樂,接著憐子的話說:「比澳洲艾爾斯巨岩,中國的香格裡拉,委內瑞拉的安赫爾都要強,但比北海道還不如——北海道距離天元結界太近,已經被強化了千年。作為靈場,面積和規模都很是異常呢。」

  「恕我問一句,老師。再這樣下去,天元結界影響的輻射範圍可能會變得更廣嗎?」憐子問。

  「咒力水平一直上升,到最後會怎麼樣?」夏油傑看向友人,問道。

  五條悟回答了夏油傑的問題:「不知道唉!有可能是全面崩盤,也有可能破而後立。」他稍稍擺正坐姿,用更正面的角度對著夏油傑,「不要這樣看我嘛,傑。就是厲害如我也不可能知道幾百年後的事情。也許……全世界最後會變成咒靈遍地走的狀態?也許有的小孩兒一出生就是咒靈,就像平安時代一樣?當然,如果你搶到天元的偶像握手見面券兒,有機會直接問他,肯定會得到更精確的答案。」

  他拍拍夏油傑的後背。

  「安啦,安啦,反正我們肯定活不到那時候的。太過遙遠的未來無法想像,就像全球變暖一樣,牛放屁都可能是罪魁禍首。」

  夏油傑表情扭曲。

  他明白自己無法活著見到那麼久遠的未來,但他的理想卻是追求完美的未來。

  一個至少在他死後還能存續的美好未來。

  而不是在沙上建塔,在空中立樓。

  但是現在,即使他殺盡天下的猴子,不死的咒力還在,咒靈還會再度孳生,無窮無盡。

  「天元……」夏油傑喃喃說道。

  不死……強如現在的悟也殺不死他嗎?

  「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憐子繼續說,「雖然咒力的密度一直上升,但似乎天元也在用多出的咒力強化結界的基本功能,因此勉強還能保持動態的平衡。但是,一旦有人短時間內在結界中投放超出天元調控和響應能力的咒力,就會達到崩潰的臨界點。」

  她看著夏油傑,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

  「比如,在結界的一次循環內投下大量的咒靈和咒物。」

  咒靈,咒物。

  上千萬與數千。

  悟所有學生們的性命。

  原來如此。

  夏油傑沉聲說:「這就是那個在背後操控我的人想做的事情嗎?」

  他看了一眼像沒有骨頭一樣攤在床上的五條悟——又開始吃蛋糕了,真是從來沒有緊張感的家伙。

  「我不知道。」憐子回答,「我的預言嚴格來講只是詛咒,只能看到人的死因。至於敵人的目的是什麼,很遺憾我沒能看到最後,因為當時我認識的咒術師全都死光了。」

  她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歪歪頭,說:「不過據說會把全日本所有的生靈都變為咒靈。然後『人類補完計劃』就完成啦!」

  除了陪菜菜子和美美子一起追火影,夏油傑已經很久沒主動接觸動漫。

  但是山田憐子用的梗足夠老。

  所以90後青年夏油傑還是聽懂了。

  地下室的空氣又冷下來。

  夏油傑只能聽到自己的喘息、心跳和五條悟吃蛋糕時的咀嚼聲。

  悟還真的是強大啊,他心想。無論何時,無論何事都不能把五條悟擊垮,即使是世界性的危機和必將到來的厄運。

  曾經兩個一往無前的少年,如今已經有一個敗給了命運。

  「悟。」他說。

  「啊?咋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夏油傑輕聲問,「我竟然一無所覺呢。」

  五條悟露出閃亮的笑容。

  「哈哈,我可是great teacher五條悟哦,我也是會認真備課的啊!在教學生之前,我可是把老家書房裡積灰的結界術又都重看了一遍呢!看完書,再躺下看看天空,就什麼都明白了啊。」

  他又伸手繞過夏油傑的脖子,拍拍他沒受傷的那一側肩膀。

  「沒關系,傑現在不也知道了嗎?這可不是我故意藏著掖著的小秘密。說起來,那些舊書還是有一絲絲用處的,我現在的無下限又開發了——」

  閉嘴。

  我不想聽。

  夏油傑現在滿腦子就是這個想法。

  是距離上一次聊天的時間太久了嗎?久到他已經忘記了五條悟的尿性?

  「你不知道很正常。幾乎所有人都不可能知道。」山田憐子在角落裡幽幽地說:「因為在江戶時代,曾經有人把相關的結界術書籍都銷毀了——與平安時代相比,現在即使是五條老師家中的結界術藏書也是支離破碎,以至於沒有人能導出天元結界的真相。恐怕除了有那樣眼睛的五條老師,當代沒有人能看出真相了。」

  「是那個幕後黑手?」夏油傑忍不住站了起來,「江戶時代?他究竟活了多久啊!」

  「這我就無可奉告了。」憐子說。

  昏暗的燈光下,她看上去像個可怕的詛咒人偶。

  眼睛裡閃著晦暗不明的光,每一次張口就吐出恐怖的話題。

  「不是哦。」說話的是五條悟。

  他仍然保持著懶洋洋的姿勢,隨意地伸手,揪住夏油傑身後的衣服,把他拉回來。

  「是曾經的六眼。」他指指自己的眼睛,「曾經有那麼一代五條家的家主,像我一樣的六眼,但是本人卻是個白痴,腦子燒壞的那種。他在得知真相的時候吶,像個沒卵子的膽小鬼,因為除不掉危險物本身,就決定把起、爆、器毀掉。他竟然真以為把結界術的書都毀了就能解決問題——哈哈哈,真是個沒用的家伙,為此還四處結仇,最後被禪院家的十影法用同歸於盡的方法打死了。傑,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嗎?

  夏油傑不知道答案。

  他其實認為銷毀書籍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但是當他知道實際上還有人掌控著這個秘密之後,站在後來人的角度看,又發現這其實是個蠢主意。

  「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悟?」夏油傑虛弱地問。

  「你現在知道了。」五條悟掰著手指頭開始數,「我,天元,還有幕後黑手的勢力,以及憐子的朋友們?」

  他看向依然在角落裡像尊石像的高山警官,以及他操作的顯示屏。

  五條悟問:「你們有多少人呢?那位開著語音通話的不知名的先生?還是女士?我可是一進門就看到了屏幕右下方遠程會議的圖標在亮。」

  「抱歉,五條先生。」清朗的年輕人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來,「希望您能諒解我不禮貌的偷聽行為。也希望您不要因此怪罪憐子,是我建議她這麼做的。」

  「你終於肯跳出來了?」五條悟說。他沒有想到,發聲的竟然是個年輕人。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宮川智,是東京大學物理系二年級的研究生,山田憐子的好友。」宮川智的聲音平穩而有力,「在憐子於您名下正式學習咒術之前,我和她已經是多年的研究伙伴了。我們相互信任,正如您和您的同伴們一樣。」

  「很有本事嘛。」五條悟說。

  「多謝誇獎。您也看到了,我們對咒術並非一無所知,能做一個小小的發明出來,甚至還能看破某個遮掩了多年的秘密。請問,既然使用傳統方法上千年來都沒能拆掉『天元結界』這顆炸彈,那麼要不要換我們來試試?」

  按照宮川智的想法,單純的情報互通是不可能達成對等合作的,展現力量就要放出最大籌碼,讓自己的位置不可或缺。

  當然,這不是噱頭。

  他是真的想要這麼做。

  也覺得能做到。

  「作為無法直接使用咒力的普通人,我們才是受天元結界影響最大的群體。不知五條先生是否願意稍稍給我們行個方便,讓我們嘗試一下自救呢?憐子之前提到的永久消除咒靈是理想,暫時還沒有這個基礎。所以我們打算先實現一個階段性的小目標,就是找到解除天元結界的方法。」

  陰暗的地下室裡,普通人宮川智放下豪言。

  作者有話要說:

  天元結界是結合原著情節的二設。本文大小二設多到數不清,但基本基於咒回現有的情節,所以就不一一說明了,你們看到的僅在本文出現,而別的咒回文裡沒有的設定都是二設。(狗頭保命)

  以及:

  謝謝大家的支持,明天也許將是本文上半部分的最高,潮?

  感謝留言,其實我對收藏,積分也沒有那麼看重,最初就只是想分享一個自己覺得有意思的故事,就是寫著寫著覺得有點寂寞了。看到老朋友在,新朋友來都超高興!甚至還有以前坑文的讀者,讓我深感歉疚。

  因為這篇是我文荒時自己產出的文字,專門用來釣魚同好,所以悄悄地說:大家也可以在評論裡推好看的書給我嗎?不限jj。我口味很雜的,只要不太智障的都看。


第69章  微光 20

  宮川智說完,五條悟就開始笑。

  他笑得像個瘋子。

  宮川智就安靜地等著。

  過了足足有一分鐘,五條悟才停下來。

  「我想知道你怎麼知道天元結界的秘密的?」五條悟問。「按理來說,憐子醬即使把高專和我家的結界術都偷渡給你們,也導不出這個結果。」

  「那是我的一位朋友——」宮川智剛想說,就被另一個年輕人的聲音打斷了。

  「是我哦。喂喂,連得上線嗎?我還在德國的ICE上呢,國際會議,沒辦法。先介紹一下,我叫直井龍次,數學比智好那麼一點點喲。」他的音調比宮川智更高些,還帶著些關西口音,「最開始是統計上出了異樣呢。最初啊,我們發現日本歷史上咒靈生成率較高的時間段不太對,按理來說,戰亂、飢荒、洪水這些歷史事件發生時,咒靈會變多,因為人的負面情緒變多了嘛。在日本外的地區大致都符合這個規律,但是在日本,即使折算了因為災害下降的人口數量,咒靈數量和強度的曲線也和『普通人已知的歷史』對不上。

  所以我們就產生了懷疑,所以試著數據挖掘了一下?直到發現咒靈的數量和日本咒術師的數量和強度相符這件事。舉個例子吧,平安時代,相對平和,經濟也有發展,底層民眾因為佛教傳入而心靈有所寄托,但偏偏就是這個時代咒靈橫行,名留後世的咒術師也極多。

  直到兩面宿儺與諸多咒術師同歸於盡,日本的咒靈數量一下子就降到了和結界外類似的程度,甚至造就了後來的鐮倉時代的平穩發展。直到戰國時期,那種戰亂的情況下,咒靈數量都沒有平安時代多呢。

  江戶時代,咒靈水平又是一個小高峰,但當時似乎御三家發生了一系列混戰,哦,就是五條君你之前說的那件事,然後咒靈的量就降下來了。」

  「別耽誤時間……」宮川智忍無可忍地說。

  「哦哦,好吧,反正就根據一系列推理,最終得到了那個結果。天元結界的真正功能和運作原理?」

  「用這種方法嗎?」五條悟感慨地說道,「很新奇啊。」

  憐子突然插言說道:「所以,老師。有些人說是您出生導致了咒靈變強,其實是狗屁不通的甩鍋之言。」

  換言之,最強的五條悟和他的六眼,從來都不是原罪。他只是恰巧出生在了天元結界的咒力急劇上升期。

  但是五條悟卻從未把這樣的說法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那又怎樣?

  普通人活在世上還要吃掉活物,消耗資源呢!

  「憐子醬,你在說什麼傻話。」五條悟換了個姿勢,更隨意地靠在夏油傑的旁邊,「老師我教給你,老橘子的胡言亂語一句都不需要聽,就當他們像夏天裡路燈下的青蛙一樣在呱呱叫。話說,那位宮川君?你打算怎麼干掉天元結界呢?你們繞了個大圈子吧傑綁架到北海道,引我離開結界,也是這個原因吧?你們計劃著直接干掉天元那老頭兒?」

  「我們對天元的情報極少,也許他可以通過結界知道我們的計劃。但是如果可以,我們也會盡量避免傷害他。」宮川智說。

  「呵,真是軟弱。直接干掉天元不是更快?」夏油傑忍不住冷笑。猴子畢竟還是猴子,他想。

  宮川智對諷刺無動於衷,解釋說:「問題的核心是如何破除『不死』術式。一旦成功,直接對結界和咒力采取措施是最穩妥的。如果天元死去,而結界還在,結界可能會失控,造成極大風險。」

  夏油傑不說話了。

  宮川智繼續講下去。

  「我們認為,破除不死術式的關鍵在於找到不死術式的邏輯上位——宏觀地看,所有咒術構成了一個自洽的系統,任何一種術式都不是萬能的。正如咒術的基本原理,有獲取必有付出,有強大之處則必有弱點。五條先生的無下限很強,但它對許多類型攻擊都是無效的。天元的『不死』應當也具有同樣的道理。

  那麼,我們真正要努力的方向是解讀咒術這個系統內部的邏輯規律。但是,為了完成這個目的,我們需要的是大量的可供研究的數據和樣本。」

  「所以這就是憐子醬你綁架傑的原因之一?」

  五條悟看向憐子。

  憐子也看向五條悟。

  「確實,擁有術式的人類和擁有術式的咒靈相比太過於稀缺了。」憐子又一次露出五條悟熟悉的那種有求於人的表情,「所以我希望夏油傑能提供他的咒靈配合研究。」

  這個世上,只有夏油傑能完美地操縱數量堪稱海量的咒靈。

  普通的召喚術式不行,他們每降服一個咒靈都很艱難。

  憐子也不行,她的咒靈有極高的同質性,數量也遠遠不足。

  五條悟兩只手捂住臉,用力向下抹了一把,算是整理了心情。

  「傑,你怎麼看?」

  「我已經是個死人了,還簽了束縛,隨便吧。」夏油傑說,「但是我不認為你們會成功。」

  他仿佛在努力為自己證明——說出這句話已經是他最後的倔強了。但是,他也早已動搖了一直以來的信念。

  「夏油傑,你認為普通人愚昧,是因為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咒靈與咒力的真實。你的評判的根基就是不公平的。」宮川智的聲音依然穩定,仿佛不是在反駁,而是在對同學講解習題,「一個從出生起就戴著看不見的鐐銬的奴隸,是無法想像摘去鐐銬這件事的。只有明白了『這是鐐銬』,才有掙脫它的機會,才能嘗試自己找東西將之敲掉。」

  我承認,我今日的做法會讓更多人了解到咒靈,甚至帶來恐懼,讓更多咒靈誕生。我承認,我們在未來,或許會度過一段很艱難的歲月。甚至我的計劃也可能走上彎路,一代人的努力很有可能看不見曙光。但是,我相信我們的力量在於未來。」

  宮川智的話音未落,直井龍次接上。

  「我覺得啊,知識和生得術式不一樣。每一代傳下去,知識會越積越厚,但是生得術式只能固定地傳下去。雖然我們現在很弱,但是我們知道咒術這個詞也才半年嘛。時間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就像要喝好酒,多少得耐心等它埋藏幾年?」

  「五條先生。」一個渾厚略有沙啞的中年男聲響起,「我只是一個普通男孩的父親——四年前,我的兒子因為咒靈受了重傷,但是卻沒人能給我一個解釋。所以我只能自己去做。另外,作為一名心理學的專業人士,我認為了解人的心靈或許是解決咒靈的出路。所以,我會按我的方法去做,不論前途平坦或是坎坷。」

  林教授說完,又有其他的聲音響起。

  「我叫朝霧勇太,是個普通的租車店老板。」一個中年女聲跟著說:「我是他的妻子美緒」。

  「我們很普通,但我們的女兒是看得見咒靈的。在她短暫的二十年人生裡,前十八年我們都不理解她的痛苦。所以我們希望做一點點事情,希望像紫織那樣的孩子能獲得更多的理解和希望。」

  「我叫山村駿佑。目前還是信州大學歷史系的學生。我的母親因為咒靈而死,我已經追逐真相超過十年了。我希望能有機會做一點點努力,讓未來不要出現我這樣的人。」

  發言的人越來越多。

  然後是地下室裡的高山魁鬥警官。

  「我必須要感謝五條先生在七年前對我們行動小隊的援救,雖然您大約不會記得我。」高山魁鬥說,「作為一名警察,獻出生命是常理。但若有機會,我也希望這世上對人生命的威脅更少一點。」

  這個世界是黑暗的,夏油傑一直這麼認為。

  而在黑暗的世界中,更黑的、充滿詛咒氣息的地下室裡,確實有一絲星火存在。

  點燃在簡陋的通訊信號兩端。

  在人聲的碰撞中迸發。

  照進他的眼中。「」

  真正的勇氣不應該是毫無恐懼,而應當是清楚的知曉恐懼與絕望後,還能有勇氣去直面那份恐懼與絕望。

  盡管他再瞧不起這群猴子,也不得不承認他們走在正確的路上。

  至少,比自己更正確。

  作者有話要說:

  智哥:不想當哲學家的物理學家不是好的裝逼犯

  三天。

  72小時。

  傑哥經歷了被DK暴打,被JK騙賣身,被警察拘留,信任的同伴大半是間諜,咒術師對天元結界無能為力而跳出來勇敢拯救世界還提出全套可行方案的竟然是猴子。

  比高專三年份加起來還多的人生暴擊。

  憐子:這叫俄式修理法。摔壞了?沒關系,再摔摔說不定就好了。

  小五老師在大事件開始前,等到了那個可以追上他,乃至超越他的學生。


第70章  微光 21

  「五條先生,我想您已經聽到了我們的訴求。」宮川智說,「如果您認可我們的想法和能力,能否請您忽視保密協議,為我們提供一些方便呢?當然,我們也會給您和您的同伴相應的報答。比如情報、數據庫和成果的共享。」

  此時此刻,今晚對所有人未來最重要的一句話被擺上了台面。

  如果五條悟答應,憐子之前暗中偷渡的大量咒術資料就能過了明路,他們這些野生的研究者們也能被納入五條悟的保護中。而五條悟和他的術士派系也能得到更多的助力。

  如果五條悟不答應,那麼憐子之前行為的性質在咒術界眼中的惡劣程度甚至超過夏油傑。但失去憐子,五條派系也會遭受相應的損失。

  這場博弈,看上去無論如何都會落入雙贏的結局。

  所以憐子不擔心。

  她對五條悟的為人有信心。

  五條悟能把家族秘傳的書籍都開放給憐子,那麼再進一步也是自然的。

  但是,今晚會面的組織者宮川智卻有些忐忑。

  因為今晚的網絡會議中,除了五條悟外,還有另外一位重磅的旁聽者。這件事憐子不知道,只有他和直井龍次知道。

  如果說五條悟的態度是決定他們這個小團體生死存亡的關鍵,那麼另一個人的態度則決定他們未來何去何從。

  「宮川君?」五條悟撓了撓他已經在牆上蹭亂的白發,「很多事情,我們不是之前已經開始做了嗎?如果你覺得憐子的能力還可以,那麼就讓她繼續吧。細節這種事,應該不用我過問?」

  然後他轉向憐子,說道:「小孩子不要天天動太多腦筋,不要想太多彎彎繞,那會讓你變鈍的。」他上下移動了一下目光,「還會變矮。到時候人人都會知道特級咒術師·矮冬瓜·山田憐子,哈哈哈哈,說不定會有人覺得你的術式就叫『矮冬瓜』喲。」

  停了一秒,五條悟沒有等到憐子的吐槽,只能無趣地說:「憐子醬,聽好了,今天一課的內容就是不要在老師面前耍心眼,不要把坑蒙拐騙的招數用在老師身上。有話直說,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憐子答道。

  「嘖嘖,搞得就像老子我是個反派一樣。」五條悟撇嘴搖搖頭,自言自語。

  「謝謝老師的教誨。」憐子說。她表達感謝的原因不是真的,但謝意是真誠的。

  「嘶——打住打住,聽起來就不像真心的。」五條悟假裝做了個發冷的動作。

  「感謝您的支持和寬容。」宮川智說。

  至此,四年前山田憐子、宮川智和林教授三人共同締造的種子終於成功定根發芽。

  塵埃落定。

  憐子感覺像過了整整一年——自夏油傑衝入東京咒高宣戰後,近十天緊張地籌謀和情報搜集;百鬼夜行期間賭命一般的極限操作;再到今日絞盡腦汁促成的合作,即使有反轉術式,也逼近了她的極限。如今她超級想找個地方躺下去,就那麼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但是,視頻會議的揚聲器裡突然傳出了憐子未曾預料到的聲音。

  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說話。

  「高山警視,麻煩你把我的視頻放大。」

  顯示屏上出現了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

  「老夫名為直井灼也。」

  五條悟露出一絲驚訝。

  夏油傑的表情有那麼一絲僵硬。

  而山田憐子更是感到意外……這位老爺子是她最害怕的類型。今晚一系列操作下來,她都沒有太多緊張恐懼的心情,此時反而感覺手開始抖,腿肚子要轉筋兒。

  她忍不住開始在心裡埋怨今天攢這場局的宮川智——不是說好這次的主要目的是和五條老師談嗎?宮川智為什麼在這個池子裡硬生生又塞進一條「天涼王破」的大鯊魚?

  直井灼也是誰?

  他是數學系小天才直井龍次的爺爺。

  是三洋工業集團的創始人,日本機械工業方面目前最有話語權的幾個人之一。

  幾乎任何一個小學以上,尚未老年痴呆的日本國人都聽過這個名字。

  他是上個世紀的神話之一,是白手起家的商業奇才。從一個船夫的孩子,四歲喪父,顛沛流離,到一個小公司的學徒工,再到艱苦創業的典範。他的一生努力,締造了如今日本最強的跨國集團之一,近十年來日本海外銷售總額的榜首。如今,全球從家電到重型機械,從化工到醫用用具,都有他的影子。

  至少在憐子眼裡,與大半成就都仰賴遺傳的特級咒術師們相比,出身微末,卻終成大器的直井灼也才是真正的王者。

  「哇噻!我沒聽錯吧?」五條悟驚奇道,「老爺子,你別是詐騙的吧。就那種喂喂,是我,我是織田信長,不小心穿越到現在,麻煩打錢?」

  直井灼也兀自說道:「宮川,龍次。雖然老夫答應過,只要你們能說服五條先生,就投注你們第一批資金。但是!」他頓了頓,「但是,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不成樣子的宣講,連小學生都不如!」

  靠牆的地方,憐子縮了縮頭,忍不住往遠離屏幕的方向挪了挪。

  因為今晚她說的話才是最多的。

  此時的她產生了「關鍵時刻沒發揮好,團隊成果泡湯,即將被大領導罵到狗血淋頭」的錯覺。

  「雖然是天使輪投資,概念不完整無可厚非。但是什麼叫為了人類的未來?這種東西騙騙客戶還好,但你們竟然對合作者說這個?如果不是五條先生志向高遠,其他人根本就不會聽你們的。」

  老人發出嗤笑聲。

  「我不會食言,該有的東西還是會給你們。老夫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但是,如果你們改不了這個毛病,等你們死的時候,不要把老夫扯進來。」

  「老爺爺你也怕死嗎?」五條悟好奇地問。

  「老夫今年79歲,沒幾年好活。只是不想臨死前留下敗筆而已。」老年人直井灼也粗糲的聲音傳出來,「聽好,宮川,我對你們感興趣只是因為你們弄的東西夠新,夠有潛力,而且符合老夫的利益罷了。

  不要嘲笑老夫的俗氣和功利,除了高潔的聖人和瘋子,歸根結底這世界上驅動大部分人行動的都是利益——金錢、地位、他人的尊敬、自我的滿足以及名留青史的成就。那邊那個叫夏油傑的小家伙,難道不就是因為咒術師的群體的利益沒有得到滿足才選擇走上邪路的嗎?至少在他眼裡,咒術師的所得與付出不成比例,沒有達到他的期望。」

  今晚,沒有一句話能如此刺傷夏油傑的心靈。

  但是他在痛苦之余又無法辯駁。

  拋去激進的做法,以及實現理念的行為和手段,他夏油傑最初思考的本質確實如此。

  他想讓咒術師們過得更好。

  的確是利益驅動,是曾經的他最為鄙視的逐利之心。

  「老夫甚至覺得如今咒術界高層的做法也無可厚非——最大限度地維護群體的利益永遠是一個組織的立身之本。況且,奇跡本來就是奢侈品,不付出代價就憑空得到的話,只會引來災厄。有古代咒術被濫用的慘烈結局在前,有龐大的壟斷利益在後,誰都會選擇保守方案。

  聽著!但凡你們希望得到支持,就應該思考對方的利益所在。如果可以為對方提供足夠的利益,那麼就能達成合作。如果不行,那麼就只有成為敵人一路,要麼連根拔起,要麼你們能提供足夠的補償,甚至硬生生地再造一塊蛋糕出來。如果連這一點點都完不成,談何改變世界?!

  不要以為所有人都和你們一樣,給我好好地把人性看在眼裡——欲望也好,逐利也好,自我犧牲的滿足感也好,善念也好,貪婪也好……你們的圖謀越大,要看到的、要思考的東西也越多。連人性的弱點都不能包容,趁早散伙回家洗澡睡覺。

  老夫之所以今晚願意花一點點時間,只不過是因為你們做的這塊蛋糕還算夠新,夠吸引人。」

  全場靜默。

  宮川智、憐子,以及旁聽的所有人都在思考。

  只有一個人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老爺子?你想用咒術達成什麼?實現說一句,這裡可沒有永生的辦法。」五條悟問。

  「永生?」直井灼也哼了一聲,「人生過一次就足夠了。老夫只是覺得那個裝置不錯,如果真的能小型化,解決使用壽命的問題,放進老夫工廠生產的家電裡會更好買——即使普通人也能感受到蠅頭被祓除的微小差異吧。老夫的電器能帶給客戶更多的舒適,不是虛假宣傳,難道不能讓老夫的生意更進一步?」

  五條悟倒吸一口氣。

  「腦洞很大呀,老爺子。」

  「過獎了,五條先生。老夫只不過看到了未來足以與信息技術比肩的創新點而已。

  確實,這是一個值得澆灌的幼芽——老夫真心期待它長大開花。在新時代的浪潮中,第一個踏上衝浪板的人,和最後追逐著尾巴跑的人能得到的利益完全不同。

  但是,怎樣讓這個小苗苗長大是你們要考慮的問題。宮川,龍次,如果你們真的想要實現普通人無法達成的夢想,就給我把以前那個庸庸碌碌的自己拋棄掉。你們不能再是普通的研究生和二世祖,要讓自己成為更有擔當的人。至少給我拿出和咒術師一樣拼命的覺悟來。」

  直井灼也輕咳兩聲。

  「今日,老夫言盡於此,望你們兩個深思。」

  說罷,他一秒也沒停,切斷了聯絡。

  憐子長出一口氣。

  此刻,她才發現自己靠著牆,不知不覺地挪到了離揚聲器最遠的地方,離五條悟只有一步之遙。

  「真是嚴厲的老頭子。但是說的話也算有幾分新奇的道理。」五條悟看了一眼憐子,說:「你怎麼那麼怕他?」

  憐子搓搓手。

  「就……那種資深社畜對大領導的天然恐懼?」

  她尷尬地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再三思考,還是按照最初的計劃寫了這樣一章。

  放在jj同人文裡大概是特別不討喜的那種。

  很多朋友們都提出改革或者革命咒術界,但是我不想也不敢拿這個當主線,太難了。

  在不開掛的前提下,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東西,即使咒術師屬於極少數人群,要完成這個變化所需的時間也是至少以五年十年計,期間牽扯到的不同的勢力,不同的人群,不同的利益訴求……要寫出來,寫得不太像個玩笑,動漫同人正劇四五十萬字的體量大概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本文到這裡只是埋下一個種子。上一個時代的傳奇弄潮兒,把一輩子的經驗遞給下一代,給年輕人們一個可能性,從勇敢的愣頭青,從獻身的理想主義者,變成下一個時代的領軍人。

  以蠢作者的水平,主線還是小千層餅憐子和老陰人腦花的互相下套和中門對狙,希望大家不要因此失望。

  以及:直井灼也的原型是現實中三洋電機公司的創始人井植熏,是個牛人,可惜兒孫不給力。

  他冒出來報名字,大約相當於你們聽到「我是任正非」「我是董明珠」。哈哈哈(尬笑)不知道我能不能寫出這種大佬級別的人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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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野火 01

  2014年,4月12日,周六,傍晚時分。

  北海道,常紋峠附近的242號國道上。

  「哎呀,是這裡嗎?」一個背著背包,穿著登山鞋的年輕人走過來。

  他低頭看看手機,確認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又看了看在路旁大石頭邊一坐一站的兩位青年男性——他們看上去都不大,外貌介於高中生和大學生之間。

  「我想我應該沒有走錯?我是論壇上的『惡靈滅殺』。」

  「沒有。」站在這裡等待的宮川智說,「我就是『二分之一自旋』,真名是宮川智。他是我的朋友直井龍次。」

  「叫我龍次吧!」挑染著一縷黃發,看上去像個不良少年的直井龍次衝過來,不由分說地握了握他的手,「你是從流邊蕊町車站走過來的嗎?那豈不是有三公裡?智那家伙說接下來還有一公裡的山路,你背著這個大包,能走得動嗎?」

  「額……我是山村駿佑,初次見面。」已經是大三學生的山村駿佑尷尬地撓了撓頭,說:「其實還好,我家就在山區,平時走路的機會也多。背包裡是我覺得能用得上的東西。」

  六年前,山村駿佑的母親獨自在家時離奇失蹤。兩天後,她的屍體在家中後院的雨水排水管中被發現——整個人的骨頭被均勻粉碎,然後像橡皮泥一樣被拉長,被硬生生地塞在了屋後直徑僅有18cm的排水管裡。

  當時已經14歲的山村駿佑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警察沒有給出凶手,只是說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件。山村駿佑和他的父親也都認為人力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唯一的答案是惡靈。

  休學一年後,山村駿佑仍然忘不了母親當時的樣子——最初是震驚,然後是恐懼,最後只剩刻骨的仇恨和執念。

  那麼和藹的母親,平時待人溫和,對流浪貓都很愛護……如果世上有惡靈,為什麼不去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為什麼要傷害他的母親?

  再次進入學校的山村駿佑變成了靈異愛好者。

  不,不是愛好者。

  而是調查者。

  對於惡靈,他只有仇恨。他只想把惡靈抓起來,碾碎,也塞進管子裡。

  「背包裡是鹽瓶嗎?還是豆子?」直井龍次好奇地問,他戳了戳山村駿佑背包上伸出的天線,「還有電磁接收裝置,你是智說的抓鬼專業人士嗎?」

  「不,應該不算吧……」山村駿佑撓撓臉頰,尷尬地說,「我只是略微了解各地的神話傳說而已。」

  直井龍次驚嘆道:「一般大佬都會這麼說。『一點兒,略微,稍稍,哈哈哈哈,過獎過獎』,就這樣。」

  「這……我真的不是。」

  直井龍次又跑到宮川智那兒。

  「智仔,你找的這個大師看起來有點兒害羞啊。」

  「他不是我說的專業人士。」

  「不是啊……」直井龍次說,「不管怎樣,你都得給我個交代。我都為你拼死抵抗了家裡老爺子的命令,差點兒就被迫切腹了,才從經濟學系硬生生地換到了數學系。結果你這個始亂終棄的家伙,竟然跑去學物理了!!數學它不香嗎?不香嗎?學數學的人也可以去搞物理,搞經濟學啊!」

  宮川智瞥了他一眼,吐槽說:「始亂終棄是什麼意思?我可從來沒有答應過你什麼,是你硬要貼上來的。」

  「你太冷酷,太無情了!我們可是IMO同隊的戰友啊!你就是這樣對待兩年並肩的戰友情嗎?」

  「兩年?精確來說只有四十三天。」

  「這種事情你算那麼清楚做什麼?」

  直井龍次的爺爺是日本著名的三洋工業集團的創始人,因此他勉強也算得上大財團家的少爺。但是,他排行第六,如今只有十九歲,只能說天生含著金湯匙出生,未來能否繼承家業或者當上大公司的掌舵人,還尚不明朗。

  雖然算是個少爺,但直井龍次可不是草包——他從小對數字特別敏感,在數學方面極具天賦。在日本境內,獎項幾乎拿到手軟。

  直到在IMO競賽中,遇到了同齡的宮川智。

  那是他人生中在數學方面第一次輸給別人。

  對直井龍次來說,比不過別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以來的宿敵和想要超越的對像轉身去了物理專業。

  超可恨。

  更可恨的是宮川智竟然是為了研究「靈異現像」而投身物理專業的。

  在東大開學後,直井龍次在學生宿舍堵上了宮川智,質問他為什麼不進數學系。

  宮川智竟然給了他這樣的答復。

  「下個周末,我組織了一個探靈活動。如果你敢跟著一起來,我就給你證明靈異現像的存在。如果成功證明的話,你不僅不能再為了我選擇物理方向騷擾我,還要入伙,把你的腦子捐出來用。」

  直井龍次毫不猶豫地答道:「去就去,我是那麼膽小的人嗎?」

  就在三人談話之時,又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他們身後的樹叢後面響起來。

  「嗨,智哥。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山田憐子招招手說,「我應該沒遲到吧。」

  「沒有。」宮川智說。

  「大家好,我是山田憐子。」

  憐子對另外兩位男士打了個招呼,順便整理了一下背包的肩帶。

  作為一名小學生要獨自出行實在是困難,她先是騙父母要去同學家過夜,用了隱身才坐上火車,好不容易才偷偷摸摸到了臨近的車站。最後這三公裡的路程更是直接飛到附近。

  「你是『抽煙傷心不傷肺』嗎?」直井龍次問。

  「什麼?」憐子沒明白。

  「就智仔說有兩位靈異論壇的網友一起,一個名字特別中二,喏,就是旁邊這位『惡鬼滅殺』大哥哥。」直井龍次指了指站在一旁尬笑的山村駿佑,繼續說道,「另一位像個中年文青男人,名字叫『抽煙傷心不傷肺』。」

  「哦,那我不是。我只是智哥的鄰居。」

  「鄰居?他帶你來玩試膽大會,不怕被你父母把腦袋按進三途川喝水?智仔,你還真是厲害。」

  站在一旁的山村駿佑也覺得不妥。

  山村駿佑一直以來都在追尋真正的「靈異事件」,而非普通愛好者的裝神弄鬼。他是看在宮川智對「惡靈」確實多有了解,還有「專業人士」參與,才選擇加入這次探靈活動的。

  此時,即使是裝神弄鬼的探靈活動,對一個小孩子也還是太過分了。

  「你還是小學生吧?這時候進山很危險的。」山村駿佑說。

  「還好?」憐子歪歪腦袋,「我其實挺有經驗的。」

  「哎呀,你還是回家吧。媽媽要叫你吃晚飯了。」直井龍次說。

  但是說完,他又貼在宮川智耳朵邊上問:「這小家伙該不會是『專業人士』吧?魔法少女奈葉醬?魔卡少女小櫻醬?」

  「你猜。」宮川智回答。

  話音未落,一輛拉風的硬派越野車開過來,停在他們身前。

  開車的是個三十多歲,面目嚴肅的男人,看身材就是久經鍛煉過的。

  「宮川智?」他張口問道。

  「哇哦,專業人士來了。」直井龍次感慨道,「蘭博大戰伽椰子。」

  作者有話要說:

  IMO: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能出國的都是真大佬,無論年紀有多小。


第72章  野火 02

  憐子的小團體到目前為止只有三個人,距離實現他們的目標還遠遠不夠。因此宮川智想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在靈異論壇上,找到和他們一樣真正渴望對那些怪物有所了解的人,然後用探靈活動把僅僅是為了追求刺激,葉公好龍或者招搖撞騙的人剔除掉。

  不得不說,最後一位到場的高山魁鬥先生實在太拉風,太像專業人士了。

  飽經鍛煉的肌肉,看上去與健身房裡練出的死板的大疙瘩完全不同,流暢而且有爆發力。

  開著酷炫的迷彩越野車,戴著一副防風護目鏡。甚至還有一把真正的三尺長刀——開刃的那種。

  「帥呆了。」直井龍次捂住胸口感嘆道,「智仔,你看看。你還說要研究靈異事件呢,你那小身板兒行嗎?我都可以打你兩個。」

  「就你練過一年半空手道的水平,看到鬼怪也是送菜。頂多比我多活兩秒鐘,那兩秒還是我用生命幫你爭取的。」宮川智說。

  「你看看,人家都准備了什麼。法器,淨鹽、御守、電磁感應器,寶刀……只有我們兩個,每人兩瓶能量飲料,兩包巧克力。就是去春游都會被同學笑話的寒酸哪!」

  直井龍次說完,又突然彎腰問憐子。

  「山田憐子小妹妹?我可以叫你憐子醬嗎?你帶了什麼?」

  憐子眨眨眼,回答:「三得利的烏龍茶和蘇打餅干?」

  山中的國道公路距離常紋隧道仍然有大約一公裡的直線距離。本來宮川智是計劃徒步走過去的,但是那位高山魁鬥先生開來的越野車實在太高檔,竟然能沿著火車鐵軌一側山間的防火帶直接開到距離隧道僅兩三百米的常紋信號場。

  省了大約三四十分鐘的時間。

  五人下車時,天空才剛剛變成絳紫色,仍能看到高處的雲彩橙紅的邊緣。

  下車之後,宮川智拍拍手。

  「各位,我是宮川智——是這次探靈活動的主持人,也負責在這一過程中保護大家不受傷害。三十五分鐘後,隧道裡將會通過一輛列車,之後下次列車通過的時間在三小時二十七分鐘後。期間我們有大約兩小時的時間探索常紋隧道的內部。探索的過程中,為了各位的安全,請讓我走在前面,而且請不要單獨行動,離我的距離最好不要超過二十米。請問大家有什麼疑問嗎?」

  直井龍次瞪大了眼睛:「唉唉唉!你!就你能干什麼?一年沒見,你難道覺醒了什麼特殊的波紋能力不成?天堂之門?敗者食塵?還是有穿著純黑色和服的蘿莉用刀捅了你的胸口?」

  宮川智不理他,只是笑笑。他看向高山魁鬥和山村駿佑。

  「請無視這個傻瓜。行動方案大致就像我在論壇中提到的那樣,二位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山村駿佑說。

  高山魁鬥則皺起眉毛:「你確定要帶那個小女孩兒一起?」

  「我會保證大家的安全。」宮川智說,「所有人,我保證。」

  高山魁鬥深深地看了他幾秒鐘,說:「我也沒有問題了。」

  「那麼下面請大家休息或者自由活動一下吧。」宮川智說,「請不要離得太遠,不要脫離我的視線。」

  高山魁鬥和山村駿佑沒有走遠,只是在車後方各自整理裝備,看上去很認真的樣子。

  而直井龍次則好奇地四處走來走去,還背著手,一副難得欣賞山間夜景模樣。如果不是文思匱乏,恐怕他還會作出一首和歌出來。

  憐子偷偷拉住宮川智,悄聲說:「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

  宮川智回答道:「我認為你還是不要暴露為好。除了龍次以外,其他人都是網上認識的,不一定可靠。所以一會兒還是得由你來幫我裝神弄鬼了。不到生死危機,你自己不要在別人面前用能力。」

  「其實沒關系。」憐子皺眉說:「普通情況下,無論我的力量如何變換,光炮也好,火焰也好,別人都是看不到的。當然,如果情況危急到大家都能見到惡靈,我也就沒必要藏了,能力被看到也無所謂吧。」

  「即使無事發生,也必須有一個人當靶子,至少是明面上的。」宮川智說,「最優方案就是我。」

  「可是——」

  「沒有可是。小孩子什麼事情都想自己做,但是懂得依靠朋友才算長大。」他揉了揉憐子翹起來的頭發,「你心理挺成熟的,所以我才說這些——雖然是從別的地方聽到的,算是剽竊吧。

  人們還小的時候可以相互做朋友,但成年人的世界裡只有利弊。能夠成為可以任意互相利用的好朋友,已經是大人們極致的友情了吧。

  干嘛非要去執著那麼多呢?只希望將來你不要嫌我利用你太多。」

  宮川智覺得憐子能聽懂自己的話。

  三個月來,他們經常和林教授討論關於「惡靈」的問題。敏感的宮川智在山田憐子身上感受到了異樣:她對土木工程方面的知識了解得特別深入,可是她的父母沒有任何一人從事相關職業。

  她開玩笑時經常會不自覺地代入某些專業知識和只有成年人才懂的道理。甚至她所了解的知識,也不是一個九歲的小孩能明白、能理解的東西。宮川智像她那麼大的時候,雖然在已經能輕松看懂高中的數學課本,但是工程知識則不一樣。那不是純粹的推理,而是糅合了物理、化學乃至人的觀念和價值取向的混合品。

  一個九歲的小孩可以是數學天才,但絕對不會是工程天才。

  不過,這些對於宮川智不重要。

  無論山田憐子是附身嬰兒的鬼魂也好,是在忘川未洗盡前塵的靈魂也好,宮川智認識的山田憐子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平時,她是略帶羞澀,不願意仰賴他人的少女。但是當她決心戰鬥的時候,會變成常人不熟悉的樣子。當她無路可退的時候,就不會再有那樣羞澀的微笑。

  她變成了一位戰士,像鐵一樣,像是爐子裡焚燒的炭火。區別於亡命之徒的破罐子破摔,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絕不會後悔。

  不論這是地獄裡帶來的特征還是什麼別的東西,都是那日他所見的山田憐子的一部分。

  不算壞事。

  山村駿佑把背包裡的東西重新整理,有用的東西都隨手攜帶——比如把笨重的電磁探測器綁上背帶,斜挎在腰間。

  「山村君,這東西有用嗎?」高山魁鬥問。

  「呃……大約有一些吧。」山村駿佑回答,「有時候在腦電波的頻段範圍內能探測到一些異常征兆。高山先生,您在論壇裡說過的那件事是真的嗎?」

  「哪件事?」

  「這個世界有神秘的除靈者組織那件事。」

  「有。是真的。」

  高山魁鬥把刀固定在腰間,把原有的護目鏡摘下來,在後備箱的一個小盒子裡拿出來有點舊的另一個護目鏡,戴在額頭上。

  「但是,我也只見過一次而已,僅僅幾十秒鐘罷了……山村君,這個世界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安全。如果你不想變成我這樣子,還是趁早退出比較好。」

  他彎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左小腿,發出敲擊硬物的聲音。

  山村俊佑沉默片刻,將自己的經歷簡略講了出來。

  然後他說:「我是不能退縮的,否則我自己都放不過自己。

  希望那位宮川先生說的是真的,我倒希望他能在我面前證明惡靈的存在。這樣哪怕我死的時候也甘心一點。」

  高山魁鬥本想勸這位年輕人退出這一場探索,安全地回到自己平靜的生活裡去。

  但是聽過之後,他沉默半晌,只是客觀地回答說:「不太可能。真正的除靈人的行為都是保密的,宣揚惡靈的存在他們來說是忌諱。即使和警方有合作,也只有各地的警視正級別以上的警察才能全盤接觸他們的秘密。」

  「那您……」

  「如果宮川智能如他所言,那麼恭喜你得償所願。如果不能,那麼我就是來阻止你們做傻事的。」

  作為普通人,告別危險不是一件值得羞恥的事情,也並不可笑。

  但是他高山魁鬥作為一名警察,本身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這樣的普通人。

  退役警官摸了摸腰間的佩刀,把護目鏡拉下來。

  沉默片刻後,他說:「山村君,今天不要帶太多累贅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一開始憐子和宮川智的探靈活動並不能保證百分百讓人看到咒靈。但是,誰叫他們運氣好呢?


第73章  野火 03

  另一邊,憐子和宮川智走到了稍遠的地方。

  憐子從自己背的小書包裡拿出了一塊方形的木頭。四面都畫著繁復的花紋和幾何圖形——用中性筆描的,花了三天時間才畫好。

  「這是什麼?」宮川智湊近看了看,終於從回憶裡挖出了什麼,「這是《猛鬼追魂》裡召喚『釘子頭』的魔法道具?」

  「似乎是叫『勒馬爾尚迷匣』吧,只是試做品。圖案是網上黑魔法愛好者研究群裡抄來的,木頭是家具廠裡討來的邊角料。」憐子說,「我本來想試試能不能把我自己的力量分給其他人使用,什麼所羅門的陣法啊,神社裡討來的勾玉紀念品啊,都試過了。失敗過很多次之後,只成功了一個半。這是成功的那一個。

  在這個道具裡可以存儲一部分屬於我的力量——嚴格來說,只能用釘子頭這一種。看上去似乎……需要和『原本設定』保持高度的相似性才能成功。」

  「有什麼作用?」

  「不好說……一方面,我拿著的時候,可以不消耗我本身的力量召喚釘子頭,就像電影裡那樣。我現在就可以試一下。」憐子真的召喚出釘子頭來,過了十幾秒,然後又重新把這份力量灌回那塊粗制濫造的木頭,「對我來說大約相當於一個小號的蓄電池。」

  「但你自己就是個發電機組了。」

  「所以說對我沒有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交給他人控制。」

  「你沒有試過嗎?」

  「沒有。」憐子搖搖頭,「這東西如果離我太遠——大概二十米,就會吸引周圍的怪物,就像爛肉吸引蒼蠅一樣。本來加奈提出要試的,但我怎麼敢給她呢?現在我睡覺都把它抱在懷裡。」

  「吸引怪物?」宮川智伸出手來,「給我試試。」

  憐子遲疑了一秒,還是把那個危險的「自制電影周邊」放在了宮川智的手裡。

  宮川智接過來,顛了顛,又仔細端詳了一下。

  就手工作品而言,做工很精良——憐子的動手能力比他可強多了。

  「我走遠一點了?」他說。

  憐子嚴肅地點點頭,「不要超過五十米。」

  那差不多是憐子攻擊距離的極限,如果宮川智離得再遠,一旦出意外她可能來不及救援。

  宮川智拿著那個方木塊,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

  直到二十米開外。

  他看看四周,又退了幾步,把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木塊上。

  不知道憐子是怎麼控制她的力量的?似乎不需要特殊的動作和咒語,只需要意念和想像?

  宮川智盯著那個方塊上的花紋,試圖想像一個恐怖電影中的『釘子頭』從匣子裡爬出來。

  沒有反應。

  果然不行嗎?

  還是因為他即使召喚出來也看不見?

  他剛抬起頭想對憐子說什麼,就發現視線中多出了一塊影影綽綽的黑影,就在身旁不遠處,還在向他蠕動。

  「別動!!」

  二十米外,憐子高聲喊道。

  於是宮川智一動不動。

  視野中那個黑影突然變成了葫蘆的形狀,他的耳朵中隱約傳來刺耳尖利的聲音,就像指甲刮擦黑板一樣讓人渾身起滿雞皮疙瘩。

  然後黑影就從中間斷成了兩截,緩緩消失。

  憐子快步走過來,把那個木頭方塊奪走,又塞回背包裡。

  「你們在搞什麼?」直井龍次走過來,抱怨說,「搞得一驚一乍的,嚇人不?」

  「沒什麼。」宮川智若無其事地說,「我們正在練習測距。」

  「測距?用拇指的跳眼法?那個是野外用的吧,常紋隧道一共就只有五百米,但凡你手指甲留得長一點就測不准了。」直井龍次嘟嘟囔囔地說。

  宮川智對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彎下腰悄聲對憐子說:「拿在手裡的時候,我能看見怪物的一點點黑影。」

  憐子點點頭:「我知道了,回去我就把它毀掉。」

  又失敗了。

  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憐子鑽研自己能力的時候遇到的失敗早已數不清。

  不過這至少證明了「注入力量的道具會給持有者帶來影響」,那麼下一步的努力方向就是將影響變得可控。

  高山魁鬥本以為自己是這次探靈活動中對「惡靈」最了解的一個人。

  三年前,他和同事們正在追查一起人體器官非法交易案。但當他們順藤摸瓜,闖入到那個黑惡勢力的老巢時,所有人都發現了不對。

  仿佛進入了黑暗的深淵,人間的地獄。

  牆壁上是無數慘烈的傷痕,像是真正的傷口一樣,隨著脈搏搏動,自裂縫中流出真實不虛的血液,如小溪般蜿蜒在腳下。

  天花板上、地面上,乃至走廊的角落裡,有無數星星點點的紫紅色的斑點,形狀像霉菌,卻有內髒的質感,令人無比反胃。

  地上倒著的屍體層層疊疊。

  有的面孔已經殘缺,有的軀干分崩離析,有的內髒已經被掏空,有的四肢斷裂,不知道遺失在何方。

  更可怕的事情是,它們都還活著,還會動。

  最終,七名警察,二十五分鐘,只有兩人活著堅持到救援到來。

  其中一人在醫院搶救無效殉職。

  活到現在的,只有高山魁鬥一個人。

  事後,高山魁鬥曾詢問過自己的上司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是他呼叫來了救援,所以他理應知道些什麼。

  但是換來的卻是緘默。

  「這是機密,不到警視正一級是無從知曉全貌的。我也只是道聽途說,畢竟還差一級。我想你應該明白。」

  「所以說幽魂和惡靈是存在的?」

  「可以這麼說吧,更多的事情我就不能多講了。」

  「我想不通為什麼不公開這個信息。」高山魁鬥說,「現在回想一下之前那起試膽大會的高中生集體離奇死亡的案件,食物中毒可達不到那個程度……如果民眾都知道惡靈的存在,說不定就能避免?還有那起實際上沒有結案,就定為瓦斯爆炸的事件。」

  高山魁鬥越想,令他疑惑的舊案就越多,多到讓他心悸的程度。

  坐在病床上的他抬頭望向自己的上司,也是他的好友,在警校的同期生。

  沒有得到回答。

  也許是涉及到更多的利益關系吧,高山魁鬥猜測。

  他回憶起當時闖進來救他們的那個高個子白發年輕人,十幾秒內就拆掉了四層的鋼筋混凝土大樓——這還是在顧及到樓內有幸存者的前提下,控制了威力的結果。

  強大的特殊力量,確實不宜公之於眾。

  「我不想轉文職。」高山魁鬥繼續說,「直接讓我退役吧。」

  「為什麼?你明明——」

  「因為我想救下那些膽大包天的孩子們。說到底,就像我作為警察時規勸青少年不要打架鬥毆,不要飲酒抽煙一樣,我大概會試著勸他們遠離靈異活動和試膽大會。」

  在那之後,高山魁鬥一直活躍在各個靈異論壇上,勸解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們。雖然收效甚微,但偶爾也能有些成果。

  直到半年前,他那位已經升職為警視正的上司寄來了一份禮物。

  一副有些舊的護目鏡,以及一把做工普通的刀。

  【這是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不要濫用,保護好自己,遇到危機立刻向我求助。】

  雖然嘴上說著保密,但是那位和高山魁鬥關系不錯的上司最終還是徇了私。

  那之後,高山魁鬥看過不少惡心的怪物,甚至還親身持刀砍死過那麼一兩只大號的。

  但是今天,戴上護目鏡的他,看到了漂浮在宮川智和那個小女孩身邊的人型幽靈。

  還看到了一只粘液狀的怪物,被一條憑空出現的鋼鐵荊棘瞬間絞殺。

  「山村君,今天不要帶太多累贅的東西。」高山魁鬥謹慎地說。

  安全還真的有所保障?

  最好不要有其他陰謀。

  他回想了一下宮川智在論壇上提供的個人背景信息——東京大學的新生。

  山村駿佑經歷的事件因為實在出名,他也曾略聞一二。

  報持著觀望的態度,高山魁鬥嘆了一口氣,向宮川智的方向走過去。

  「時間快到了。」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高山警官手頭的咒具刀只是最普通的那種——只能讓人攻擊到咒靈,除此以外和普通刀具沒什麼區別。咒術師們通常把這玩意兒當成垃圾,因為還不如自己的拳頭。能入他們眼的,至少得有「附魔」。

  根據jjxx的設定,一個普通人,如果手持咒具,應該能比較輕松地干掉四級咒靈。如果身手很好,三級貌似也勉強可以。

  方便理解的比喻:警視正大約相當於我們的市級公安局局長級別,高山警官大約相當於刑警隊隊長。(偷偷地說,前文裡5t5手裡的警官證是警視,比高山警官還高一級,雖然只是拿來裝樣子的)


第74章  野火 04

  常紋隧道裡其實很干淨。

  雖然這裡被稱為北海道最大的靈異地點,關於當年死亡勞工冤魂作祟的恐怖傳聞在網絡和當地民眾的口中大肆傳播,但是憐子在這裡什麼也看不到。

  外面的常紋信號站倒是有一個不強不弱的小怪物,但是已經被憐子順手干掉了。

  此時,隧道裡就只有幾個巴掌大的,長得像人形蜻蜓一樣的小怪物飛來飛去。

  憐子小跑幾步,追上前去小聲問宮川智:「你確定這裡是北海道靈異事件最多的隧道?」

  「我當然確定。」宮川智說,「怎麼了?」

  「我沒看到很多怪物。和札幌城內住宅區都沒法比。」

  「真的?」

  「順便說一句,寫字樓和商業區最多,其次是工業區,再其次才是住宅區。」憐子回答。

  宮川智感覺到有點發愁。

  「如果你一定要給這些人一個下馬威,我倒是可以做。」憐子隨口說。她知道宮川智一定會拒絕的。

  「算了吧,你滿臉的表情都是不願意。而且,那對你負擔很大吧。」

  「我以為你會說『我不屑於用這些造假的手段』。」

  「我確實不喜歡用造假的手段。」宮川智說,「考慮到他們可能是未來的戰友,現在的任何欺騙都是不明智的。」

  又走了大約兩百米,所有人都變得很安靜。

  一開始直井龍次還會說些「太黑啦」、「地上好滑」之類的沒營養的話,但是沒人回應他,於是這位小少爺也悻悻地閉上了嘴。

  空氣漸漸凝滯。

  令人恐懼的壓力也陡然上升。

  但是,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試膽隊伍——宮川智和山田憐子不怕,直井龍次不信,高山魁鬥和山村駿佑則是暗自提高了警惕。

  【等一下。】

  「怎麼了?」宮川智楞了一下,說道。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山田憐子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什麼怎麼了?」直井龍次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問道,「我們都沒有說話啊,難道你聽見了幽靈的聲音?」他用胳膊肘拐了拐宮川智的腰,「你別是裝給我看的喲。」

  【不太對勁,現在我們已經到了隧道中段,但是這裡……不應該有逃生通道。】

  憐子看向隧道側面的鐵門。

  於是宮川智也看了過去。

  「這裡……也許不應該有逃生通道。」宮川智復述了憐子在她腦中說的話。

  此話一出,旁聽的人們都感覺到一陣脊背發涼。

  「啊?啥?你在說什麼?隧道裡不應該有逃生通道嗎?」直井龍次把臉湊近,看上去想找出宮川智說出怪話的理由。

  「是因為修建時間。」宮川智繼續復述憐子說的話,「現今的隧道一般要求每500米設立一個逃生出口——這個500米是從隧道開口開始算起的。常紋隧道的長度是507米,按理來說,確實應該在中段設置一個逃生出口。」

  「那不還是應該有嘛!」直井龍次吐槽,「你循環論證都沒有循環對啊。你是不是傻了?被僵屍吃了腦漿?」

  「但是那是八十年代以後的施工標准。」宮川智不理他,繼續說,「常紋隧道上次修繕是因為1968年的十勝地震。根據我的回憶……所知,更早的標准中,對長度短於1000米的隧道,一般直接采用掘進時同時鋪設的地埋逃生管道,而不專門修建逃生通道。」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中,他又沉默了半晌。

  走向那個掛著綠色逃生燈的單開鐵門。

  「正常而言,在常紋隧道這樣的老隧道裡,我們應該看到靠牆的地面有像下水道井蓋一樣的逃生口,而不是側面的鐵門。」

  「這又不是數學題,死扣字眼干什麼?人家修建的時候用了更牛的技術不行嗎?」直井龍次說,「話說你哪來的這些知識?專門背的嗎?」

  宮川智搖搖頭:「亞洲地區,逃生門寬度一般要大於1.4米,不可能是單開門。在七十年代以前就是這樣了。無論如何看,常紋隧道都有點不符合規格。」

  他按下門把手,推開那扇已經有些生鏽的鐵門。

  「趁著時間還早,下去看看吧。」

  於是,在直井龍次的抱怨聲和其他人的沉默中,宮川智帶頭走進了常紋隧道的逃生通道。

  一踏入逃生通道,憐子首先感覺到了異樣。

  就像一個風洞,或者是深淵巨口之類的東西在緩慢地吸氣。吸氣的風流穿過她的連帽衫,穿過她的四肢百骸,甚至隱約推著她想要朝著來時的方向不由自主地移動。

  「你們感覺到有風嗎?」她問。

  「沒有。」山村駿佑說。

  「我也沒有。」宮川智說。

  高山魁鬥也搖搖頭。

  「你們聯合起來嚇唬人呢。」直井龍次吐槽說,「宮川,要是被我發現你在玩整蠱游戲搞我,小心我叫私人律師起訴你哦。」

  宮川智冷漠地回應說:「放心,你抓不到我的把柄的,直井少爺。」

  一個關鍵詞把憐子的意識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少爺?什麼少爺?」

  「我可是直井家的少爺哦。」直井龍次得意洋洋地說,「怎麼樣,沒想到吧。」

  山村駿佑和宮川智面無表情,一個是無感,一個是無語。

  高山魁鬥則若有所思。

  「直井?」憐子想了幾秒,「三洋嗎?」

  「對哦。」

  直井龍次滿意地看到山田憐子倒吸一口冷氣,然後露出恨不能滑跪三尺,抱他大腿求帶上分的表情。

  【他不是你的同學嗎?怎麼又是三洋集團的大少爺了?!】

  宮川智腦中響起憐子的尖叫。

  【你怎麼把辣麼個大少爺寶貝兒拉來——很危險的!出了事兒我們賠不起啊!】

  【我可以保護大家不假,但是難免有個磕磕碰碰。踩到苔蘚滑倒我可管不了!普通人蹭個口子還能在你家醫院免費包扎當個補償,大少爺要是流一滴血……你一回學校就收到三洋法務部十張傳票也不是不可能,說不定下周一之前就被套麻袋沉江了!!】

  「……」

  宮川智一陣無語。

  他直接走過去,在直井龍次的屁股上踢了一腳。

  「第一,他不是『大少爺』。繼承順位恐怕在十名開外。」宮川冷冰冰地說,「第二,他剛惹他爺爺生氣,現在已經被打入了『冷宮』。」

  「我是為了你才眾叛親離的啊!你太無情了,智仔!」直井龍次發出做作的慘叫。

  早已飽經荼毒的宮川智對直井龍次免疫力極強,他走到憐子面前,小聲認真地問:「你感受到的『風』是從哪裡來的?」

  憐子想了想。

  伸手指向他們來的方向。

  「在那裡,就像有個真空負壓機在吸氣。吸力有點兒大。」

  何止是有點兒大,說句有點兒誇張的話——她覺得那簡直是個宇宙空間站的破洞,如果不打起精神,下一秒她的靈魂就可能被破洞吸入,永遠地拋射進虛無的深空中。

  於是,宮川智站起來,對所有人說:「我們往那邊去看看,風來自那邊。還有,不要超過我,讓我走在最前面。」

  隧道很窄,沒有人能超過宮川智,除非硬擠。

  直井龍次就是那個想硬擠到前面看熱鬧的家伙。

  於是,為了保護大少爺的身心健康,山田憐子不得不在宮川智身後若無其事地裝作蛇皮走位,攔截他向前的路徑——大少爺嘴皮子不著調,但教養不錯,還不至於去擠一個小女孩。

  山村駿佑在後面一直無語。

  反而是高山魁鬥,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刻意落在了最後面,還時不時地向後看一眼。

  走了大約一百米。

  憐子突然停了下來。

  「隧道的逃生通道裡,是不會有通往其他方向的暗門吧。」她看向右手邊的牆壁。

  通火車的隧道主體在左手邊,那右手邊的暗門是通向哪裡的呢?

  「暗門?」宮川智回頭問道。

  憐子看向宮川智,發現他滿臉疑惑。其他人也一樣。

  「你們都看不見嗎?」

  在憐子的眼中,一道普通的鐵門出現在右手邊。

  那股神秘的吸力的源頭就在裡面。

  作者有話要說:

  憐子:隧道唉,我主場了。(專業知識你們不要當真,因為我沒有專門去查設計標准的變遷。請隔壁隧道工程專業的同學們輕噴)

  腦花:從未想過有隧道工程專業的咒術師……

  四年前憐子已經不知不覺間和腦花剛上了。


第75章  野火 05

  【要打開門嗎?】憐子問。

  她問完之後,才覺得不該問這個問題。

  直覺中,那個門簡直就像一個潘多拉的魔盒,如果打開,就會有一些不太妙的事情發生。

  【智哥,要不然,就算了吧。】

  憐子和宮川智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打開,裡面潛藏的危險不一定是他們能控制得住的。

  但是不打開,恐怕此次行動就此失敗,宮川智的信譽也要受損。

  「真有一扇門?」直井龍次問。

  「真有一扇門。」回答他的,竟然是始終不發一言的高山魁鬥。

  憐子震驚地望向高山魁鬥。

  「你看到了?」

  「看到了。」高山魁鬥回答。「鐵質,沒有刷漆。」

  他猶豫了一下,把手搭在刀柄上。

  「山田小姑娘,你讓開,我來看看。」

  但是行動更快的是憐子身邊的直井龍次。

  「說什麼說呢。」直井龍次把兩手放在一起搓了搓,大踏步走到憐子視線對著的方向,對著牆一頓亂摸。

  在憐子的視野中,似乎有看不見的空氣牆阻擋他的手摸到門的表面。但是直井龍次不愧擁有一個人類中堪稱頂尖的大腦——他閉上眼,收回手,原地轉了兩個圈,然後在山村駿佑驚奇的目光中,把手伸進牆壁又摸索了幾下,竟然摸到了門把手。

  「等一下!」宮川智說,「別打開!」

  「這挺有趣,不是嗎?」直井龍次把兩只手都搭在門把手上說。

  「裡面可能有危險。」宮川智感覺到了胃疼。

  「我閉著眼『看』得到,睜著眼卻看不到的東西……很奇妙,但是用來說服我,力度還不夠。」直井龍次突然吐出奇怪的話,「智仔,雖然你看上了我,但是,我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會屈服的。「

  「別發神經了,龍次!「

  「投票吧。」憐子突然說,「我們五個人,正好可以投票是否打開這扇門,少數服從多數。當然,如果現在想退出,也可以轉身離開。」

  既然已經暴露了自己的異常,憐子干脆就有話直說了。她不可能總是把風險都推給宮川智一個人。

  更何況,能看到這扇門的不止她一個人,還有那位沉默寡言但為人不壞的高山先生。

  對於控制風險,憐子也有一些信心。為了能找到更多同伴,又不至於暴露自己的信息,在過去的三個月裡她幾乎花了九成的空余時間練習關於心靈方面的能力——從她現在基本熟練應用的心靈對話,到可以催眠洗腦的能力。從禍害小白鼠,再到以自己為對像,還算成功的人體實驗。

  雖然很不完善,但是如果把憐子逼急了,辦法也總是有的。

  宮川智嘆了一口氣。

  他朗聲說:「你們都已經看到了無法解釋的怪現像了,對嗎?作為奇異現像的愛好者,到現在已經夠了。再接下去可能需要賣命。各位,如果選擇打開這道門……走進去,不一定能活著出來。「

  他又看向直井龍次:「你有這個覺悟嗎?有可能需要舍棄掉人生的下半部分?」

  直井龍次沉默了兩秒:「如果你、憐子妹妹還有高山先生中有任何一人決定進去,我就投贊成票,如果不是,我就投反對票。反正只有五個人,多談談也不會浪費太多時間。完全信息動態博弈嘛,事後大家後悔少一點。」

  聽到這話,憐子不由得抖了一下——數學系的大佬就是大佬,無論他是富三代還是不正經的話嘮,一旦真正上場,專業梗用得簡直不要太順手。

  「我想試試。」山村駿佑小聲說。

  「我先進去看看情況。」片刻沉默過後,高山魁鬥說,「我不建議所有人都一次性湧進去。」

  「那麼現在已經三票了。智仔,只是個看不見的門而已。」直井龍次說,「先打開門看看,找個身強力壯的人和我一起,見勢不妙就趕快關上?沒看到危險的話,再考慮下一步?」

  宮川智沉默了。

  憐子說在墓地、殯儀館和廢棄大樓之類讓人恐懼的地方往往會有更強的怪物出沒,所以他起初只是想找到個強大的怪物展示給所有人看,但沒曾想常紋隧道裡竟然是這種情況。

  就像憐子說的,一旦出事,他承擔不起責任。

  這時候的宮川智並非沒有覺悟,他只是對那個世界了解得太少。

  對於憐子、宮川智乃至直井龍次這種人,他們所恐懼的對像大致是不會變的,甚至只會越來越少——他們不會因為看了一部恐怖片就害怕閃著燈的洗手間,也不會因為一部《大白鯊》就不敢下海游泳。

  宮川智只是在猶豫——猶豫不確定性。

  信息能夠削減一個系統的隨機性。如果一個系統在人眼裡混沌無序,那很有可能是人們對它知道得太少了。

  但是要知道更多信息,就必須去賭那個不確定性。

  簡直是個悖論。

  「開門吧。」憐子主動走上前去,握住直井龍次的手,擋在他和門縫之間,輕輕下壓。

  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

  憐子是把握最大的一個——她對那個充斥著怪物的世界最了解。

  「如果有鬼出來,我負責干掉它。」

  自從憐子發現自己有的超能力,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的她幾乎沒有可入眼的對手。

  不過是一扇怪門而已。

  有時候,要探索新事物,總要冒一些風險。

  沒有主動讓帶病毒的蚊子叮咬自己的的卡羅爾,就沒有伊蚊傳播黃熱病的證據。

  沒有勇於喝下含有幽門螺杆菌的肉湯的馬歇爾,就沒有如今人類對消化性潰瘍的認知。

  沒有敢在自己心髒中插入管子的弗斯曼,就沒有如今已經拯救了千萬人的介入手術。

  更何況,來都來了,大過年的,還能咋地?

  那扇鐵門吱呀作響,被憐子和直井龍次二人用力推開一條縫——門很久沒有人動過了,合頁生鏽得厲害,隨著轉動簌簌掉下暗褐色的粉末。

  門內,是漆黑一片的通道。

  高山魁鬥就站在兩個人後面,一手仍保持著隨時可以抽刀的姿勢,一手舉著手電向內照射。

  暗門後的地道與逃生通道結構相同,只是沒有通電,更沒有照明燈。

  「有點兒令人失望呢。」直井龍次說,「我還以為會像保護傘公司裡的電梯一樣,開個縫兒就伸十幾只手出來。」

  「我先進去。」憐子說,「高山先生,麻煩你先留在外面。」

  「我和你一起。」宮川智說。

  「我也去。」山村駿佑說。

  直井龍次聳聳肩:「要不,高山先生,您留外面給我們殿後?麻煩看好這扇門,萬一我們進去被鬼魂來個『關門殺』,就靠您在外面幫忙打開?」

  看著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魚貫走入漆黑的地道,高山魁鬥惡聲惡氣地嘆了一聲,把鐵門推到大開,調轉手裡的戰術手電,用尾部對著生鏽的合頁哐哐哐猛擊三下。

  武器級別的高級鋁合金材質撞在老舊的合頁上,直接撕爛了不太結實的鐵皮。

  門歪著掉了一半下來,然後卡住了。

  很好,關門殺不存在了。

  「等等我。」

  他快走兩步,對著幾個目瞪口呆的年輕人們說。

  「在不熟悉的地方,最好不要走散。」

  「您是給小學生上安全課的警察叔叔嗎?」直井龍次吐槽。

  「確實曾經上過。」

  於是直井龍次徹底閉了嘴。

  走在最前方的憐子已經暗自提高了「惡靈附身」的強度,以便能對危機盡快作出反應。

  隧道裡那股不妙的吸引力又增強了,看上去似乎只對她一個人起效。同樣能看見惡靈和鐵門的高山先生則毫無所覺。

  搞什麼鬼?難不成裡面還有啥玩意兒和我有「千年糾葛」不成?

  憐子腹誹。

  又走了近百米,地道漸漸向下延伸。

  此時,所有人都已有了不妙的感覺。如同整個世界的惡意都彙聚在這裡一樣,肉眼看不到的瘋狂起落的漆黑潮湧遍布地道中。

  突然,憐子感覺自己像突破了一層輕薄的蜘蛛網。她又因著慣性向前走了幾步,才意識到不對,於是連忙停下腳步。跟在後面的宮川智差點兒撞在她的身上。

  緊接著,她又看到不遠處的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不是影子,是實體的。

  所有人都看到了。

  憐子聽到身後有倒吸冷氣的聲音,為缺乏通風的地下通道的二氧化碳濃度做出了不少貢獻。

  幾支手電筒的光移動著,把地下的景像照亮。

  因為遠處的黑暗,憐子看不到這地下的空間有多大,但凡是肉眼可見之處,無數大大小小的怪物糾纏在一起——就像養殖箱裡爬來爬去的面包蟲。

  而他們已經把臉貼在了養殖箱上。

  「那是什麼?」直井龍次踮起腳,越過前方兩人的肩頭,看到了手電照亮的地方。

  憐子回答:「我們捅了馬蜂窩了。你們小心地後退,別慌,沒事的。」

  「當然不慌。」直井龍次咧嘴勉強笑了一下:「問題太大了,慌也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

  四年前,還什麼都不知道的、頭鐵的家伙們……

  P.S.

  本文私設高端戰力排行:因為大家都是成熟的戰鬥力了,就不用jjxx給學生的那一套,用綜合評價。

  按順序:

  攻擊力:(生得術式威力+咒力量的單發輸出+體術)

  速度:(移動速度+反射神經+思考速度+施法前搖)

  感知:(咒力感知+情報搜查)

  續航:(總咒力量+防御+回血+回藍)

  戰鬥環境適應性:(能力泛用性+知識儲備)

  10分為當前世界最強,1分為普通的二級咒術師。

  五條悟:攻擊10,速度10,感知10,續航10,環境適應性5

  兩面宿儺:攻擊9,速度7,感知9,續航9,環境適應性7

  乙骨憂太:攻擊8,速度6,感知3,續航9,環境適應性7

  夏油傑(本體):攻擊4,速度5,感知9,續航6,環境適應性3

  夏油傑(4000咒靈版):攻擊7,速度6,感知9,續航6,環境適應性10

  山田憐子:攻擊5,速度9,感知2,續航4,環境適應性10

  真人:攻擊7,速度5,感知5,續航4,環境適應性6

  漏瑚:攻擊8,速度6,感知4,續航7,環境適應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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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野火 06

  所有人都在小心地後退。

  除了憐子。

  面前那團分量十足的「怪物沙丁魚罐頭」似乎很久沒有見過走進來的人,反應了足足有十幾秒鐘,才齊齊發出亢奮的尖叫聲。

  震耳欲聾。

  讓人眼前發花。

  憐子猜它們像西行路上的小妖怪們一樣,在叫「大王快看」、「生肉來啦」和「快上快上」。

  怪物們醒了。

  顫動幾秒後,那群x交織在一起的怪物團像突然沸騰的液體,吐出令人恐懼的暗色蒸汽,如同霧氣彌漫開來,又變化成各種不祥的形狀。

  憐子不知道那玩意兒有沒有毒,她只是召喚出來釘子頭,用力向下揮手。

  就像要劈裂空氣。

  灼火席卷。

  攪動起了整個霧海,霧氣猙獰的形貌分崩離析,破碎,消散。

  狂暴的氣浪席卷向地道兩邊。

  憐子很少在「施法」的時候動用手勢。

  雖然手勢和言語能夠讓招式變得更強,威力更集中,但她還是盡量避免使用它們。

  因為她平時都是在鬧市區活動,做出奇怪的手勢,大喊「吃我一記動感光波」之類的行為實在是太過於羞恥,憐子這個假小孩兒實在是干不出來。

  所以她把這些動作都納入自己的意念中,就像一個「架空」的憐子在想像中代替她做了一切。雖然這樣會更累,招式的威力也略有減弱,但也有好處。

  思想比語言快,比動作更快。甚至在犧牲威力的前提下,還可以實現一心多用。

  而且,敵人看不到她的思想,就無從猜測她的下一招。

  閃電般的、無從預料的進攻是憐子的專長。

  四年後的她在這條路上的成就可以說無人能及。

  但是,現在的敵人都是沒有智能的低劣怪物。

  這裡也不是鬧市區。

  身後還有要保護的隊友。

  所以憐子直接用了最具攻擊性的戰鬥方式。

  火焰攻入怪物們糾纏的縫隙,無情地將它們寸寸焚化。

  但火焰帶來的熱浪卻不可避免地流向憐子的方向,衝擊力也接踵而至,讓她不得已退了幾步。

  如果不是附身她的阿萊莎曾經在焚燒女巫的酷刑中覺醒,因而有了一點點火焰抗性,憐子恐怕要被熱氣灼傷肺部和雙眼。

  「高山先生!」

  雖然幾人都在緊急後撤,但只能行走,無法奔跑的高山魁鬥還是落在了後面。

  憐子突然放出的火焰帶來的衝擊波讓她身後沒來得及跑出多遠的人們受到了干擾。

  尤其是左小腿是假肢的前警官高山。

  但是,高山魁鬥不是獨自一人。

  他們已經是同伴了。

  宮川智和山村駿佑先後反身回去,把他拉了起來,一左一右架著他繼續逃跑。

  抱歉。

  憐子用余光掃了一眼,確認沒出大事,依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敵人身上。

  擋住敵人,才是她的第一要務!

  她也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她從未做過在如此狹窄的空間內激烈戰鬥的預案。

  雖然第一時間已經醒悟到常用於群攻的巨型觸手不能用,其他動靜太大的物理打擊也有損壞地道穩定性的風險,但是火焰攻擊帶來的連帶效應卻被她忽視了。

  真是專業失格了啊。

  憐子咬牙笑了一聲。

  緊接著,有什麼東西破出火牆冒了出來。

  那是一只僅僅頭顱就有一人高的怪物,像個巨型蠕蟲,大張著的口中密密麻麻全是尖牙,六只凸眼球咕嚕咕嚕亂轉,向憐子投來邪惡怨毒的目光。

  口中流出的酸液滴在地上,把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憐子不知道其他人已經跑出去多遠。

  但憐子只要比其他人退得慢就好。

  不能用破壞力大的招式。

  不能用火焰。

  那麼,再換一種。

  比「法術」花樣多,憐子還沒輸給過任何怪物。

  面對那個涎水亂流,眼珠暴突的怪物。

  憐子吼道:「你胃酸過多!惡心嘔吐!是胃不好!所以要多吃藥!」

  身側的釘子頭舉起手,隨著憐子每說一句話,就凝結出一個光球。

  四個柚子大小的明亮光球直直飛射入怪物大張的口中。

  緊接著,阿萊莎的鐵荊棘串住了怪物的嘴巴,像縫合線一樣瞬間拉緊。

  憐子眯起眼睛。

  光明如林,如織。

  蟲形怪物龐大的身軀在雷電暴虐的動蕩中被撕裂。

  怪物臨死前凄厲的叫聲與電光的噪鳴聲猶如電音節上最荒誕的合唱,幾乎刺穿人的耳膜。

  肉塊落地,扭動,掙扎,但仍然抵擋不住雷電帶來的傷害與必死的命運。

  憐子看著它們不斷萎縮,化為虛幻的灰燼。

  但是那些蒸騰起來的灰燼並未像外界那些怪物被擊殺時流入虛空,逐漸消失,而是盤桓在原地,宛如不依不饒的地縛靈。

  它們是不死的嗎?

  後續撲過來的怪物們爭相搶食那些灰燼,吃著吃著,就紛紛產生了變化,有些長大一圈,有些長出新的手臂和銳利的牙齒。

  吃干抹淨。

  而後——

  復眼、豎瞳、蒼白的魚目、充血的人眼,林林總總,密密麻麻,更多惡意的視線望向憐子。

  暗嘆一口氣,憐子繼續後退幾步。

  且戰且走。

  死去的怪物不會消散,應當是這個地道裡才會出現的現像。

  只要她把這些玩意兒引出去——

  憐子腳步一頓,心中一凜。

  她竟然出不去了。

  身後有一堵看不見的牆擋住了她。

  每天喜歡在家裡跑步機上思考數學問題的小少爺直井龍次是速度最快的一個。

  他一馬當先衝在前面,很快就看到了進來的時候被高山警官拆了一半的鐵門。

  他回頭看了看落在後面幾十米開外的同伴們。

  「外面沒有危險!快來!」

  說著他干脆在搖搖欲墜的鐵門上又踹了幾腳。

  不論戰況如何,拆掉撤退路徑上的障礙總沒有錯。

  一年多的空手道訓練和每天雷打不動的十公裡不是白給的,現在別說關門殺了,連門都沒有了。

  鐵門倒在地上,終於露出背後那些稀奇古怪的暗紅色符文。

  剩下的三人終於氣喘吁吁地跑了出來。

  「快走吧。這地方百分之百是人造的。」直井龍次指指鐵門背後的繁復符咒說:「那些怪物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應該不會寫字吧……不管這裡的『飛天意面神』是用來干什麼的,如果有管理員看到了我們,下場說不定比死還慘。」

  直井龍次的話比地道深處的「怪物團」更可怕。

  那些怪物若是自然形成,那麼總有消滅的辦法,若是有邪惡的勢力在背後攪風攪雨……

  宮川智喘了兩口粗氣。

  「你們三個先走,憐子還沒有出來。」

  「你干嘛?」直井龍次驚叫,「你還要回去送菜?人家小妹妹不用手都能把你搓扁揉圓玩三十八種花樣。」

  倒是高山魁鬥干脆地解下了自己的護目鏡和佩刀。

  「拿著這個。」他說,「能讓你看到和攻擊到它們。」

  宮川智接過護目鏡,但是沒有拿刀。

  「我不會用刀,能看見就足夠了。」

  說個令人慚愧的事實,在場的成年人當中恐怕數他宮川智的體能最差。對沒有訓練過的普通大學生來說,兩三斤重的實戰刀不僅揮不出威力,反而還是行動時的累贅。

  「手電借我一下吧。」

  他把自己的普通登山手電交給高山魁鬥,拿走了反面是攻擊頭的戰術手電。

  這倒是個明智的選擇——對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來說,戰術手電反而比輕薄又容易折斷的日本刀好用得多。

  「武運昌隆。」高山魁鬥說。

  目送著宮川智轉身折回,遁入黑暗中。

  直井龍次發出一聲無奈的喟嘆。

  「山村,你們兩個先出去。刀借我一用——雖然我也不太會用,但是好歹玩過兩把,能舉得起來,砍得動東西。如果壞了的話事後賠你。」

  說完,他拿起刀,轉身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些忙,可能會偶爾斷更,提前跟大家說下哈。


第77章  野火 07

  幾分鐘過去,憐子仍然沒想出好的辦法。

  她試過召喚大量「喪屍」和那些怪物們玩兒人海戰術,以命換命。但是很快就發現,那些怪物們可以吃掉她的喪屍,但喪屍吃掉太多怪物之後卻會脫離憐子的控制,反而變成敵人。

  她試過在怪物堆中間召喚釘子頭,來個中心開花,但是那些怪物實在是無窮無盡,除非一發大伊萬轟個干淨,否則簡直就像愚公的後代一樣子子孫孫無窮匱。

  憐子也試著攻擊背後的那堵看不見的「牆」,但收效甚微。

  陷入消耗戰的憐子只能用最節能的攻擊方式,然後努力觀察,思考,試圖找到破解的方法。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是陷阱嗎?

  只針對我一個人?

  為什麼同樣能看到的怪物的高山先生沒有被困住?

  難道這是一個陰謀,與他相關的陰謀?

  不,不對。在阿萊莎附身狀態下的感知中,高山先生無疑是個好人。他殺過人,但那絕對不是孽業。

  難道是什麼更特殊的機制?

  那堵看不見的牆表面摸上去極為光滑,如同拋光的鏡面。

  手掌貼上去,既不會覺得冷,也不會覺得溫暖。

  它能阻擋憐子的火焰,甚至在被火燒過之後,不會改變溫度。

  不導熱、不蓄熱——簡直就像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物質。

  她背包裡的烏龍茶在扔出去以後,可以毫無滯礙地穿牆而過,蘇打餅干也一樣。

  那堵牆似乎只針對憐子和「她隨身攜帶的物品」。

  簡直就像游戲裡的空氣牆。

  把宏觀的物理規則按在地上摩擦。

  如果不是情況如此緊急,憐子甚至想進行更多嘗試。

  但是,現在敵人已經和她臉貼臉了,所以美好的想法也只能放一放。

  鋼鐵荊棘如暴雨潑灑而下。

  憐子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受傷、死去的怪物軀體堆積起來,妨礙視線。

  因為還沒等它們徹底死去,後面撲上來的怪物就已經開始貪婪地吸收那些蒸騰起來的怪物生命的余燼,甚至迫不及待地將受傷的倒霉蛋直接分食殆盡。

  當塵埃漸漸潰散之後,憐子面前所展露出的是一雙雙燃燒著血色光焰的眼眸,還有新一批怪物們好似充氣一樣膨脹起來的軀殼。

  那些像在地獄深淵中誕生出來的醜惡怪物們只有最為原始的本能,不,甚至連本能都沒有。它們只有貪婪和欲念。

  憐子不止一次地看到有怪物因為食用了太多同類,當場爆碎的景像。

  充盈的血氣撐起蜷縮的脊梁,膨脹到畸形的肌肉和軀殼上,浮現出一道道青紫色的毛細血管。

  簡直讓人懷疑拿針戳一下,這些家伙會不會像氣球一樣爆掉。

  但是,很遺憾,大部分怪物只會因為過多的力量而陷入痛苦和瘋狂。

  哪怕是被從天而降的鐵線貫穿,也會滿不在乎地帶著鐵線衝鋒,任由傷勢擴大,任由穿膛破腹的傷口裡不斷的湧出顏色各異的血液。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擋住了憐子的那堵「看不見的牆」也擋住了這些怪物。

  所以外面的隧道裡是安全的。

  憐子靠在牆上。

  她不用思考如何保護身後的戰友了。

  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那麼下一個問題是,怎麼樣出去呢?

  恍惚間憐子覺得這就是個古羅馬的鬥獸場。

  誰都出不去。

  接下來看誰能活到最後。

  她是力量先耗盡?還是能有幸找到出逃的辦法?

  亦或者,最終她能殺盡這裡的怪物呢?聽起來很有挑戰性啊。

  「憐子!!你在哪兒?聽得到嗎?!」

  那竟然是宮川智的聲音。

  憐子驚訝地回頭。

  不是幻覺。

  雖然宮川智沒有一絲一毫特殊的力量,甚至連怪物也看不到。

  但是憐子卻產生了那麼一絲錯覺,有某種東西湧入她的四肢百骸,灌入她的意念——她一定能把這些惡心的家伙一個不剩地全殺盡。

  哪怕這場對抗要延續一萬年。

  如果她不幸死去,也一定會變成專殺怪物的惡鬼。

  她要贏到最後。

  「停,別再靠近了。」她說,「它們出不來。你發現這堵看不見的牆了嗎?這東西擋住了我,也擋在了它們。」

  宮川智聞言停下了腳步。

  憐子松了一口氣。

  她知道宮川智很聰明,不會做那種狗血電視劇裡的傻事,也不會帶來任何麻煩。

  但是,接下來決勝負的戰場屬於她。

  「別進來,我會分心的。回去吧,離開吧。」

  ----------------

  宮川智拿到了高山魁鬥給他的護目鏡。

  在戴上護目鏡的那一刻,他就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它是能讓普通人看到「另一個世界」的道具。

  如同幾個月前在溫泉旅館的那一夜,他看到了,又一次地清晰地看到了。

  牆壁上星星點點沾染著粘稠的、不祥的力量。

  地道中有一道他感覺不到的風流,向著深處的黑暗急速流動。

  那些牆壁上的殘痕就像遇到吸塵器的污漬,逐漸被剝離,化作飛塵,彙入那摸不到的風流。

  在卷繞的力量中生發、毀滅。

  他舉著手電筒在黑暗的隧道裡奔跑,就像奔跑在原始宇宙的「生命濃湯」裡,心中五味陳雜。

  有很多話他想對憐子說。

  憐子,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能把自己的力量分享給他人的方法。

  以及,世界上絕對不止有你一個人看得到那些怪物。

  也許他們已經有一個成型的體系——你現在正在嘗試的事情他們已經有了成熟的方法。

  甚至……他在想,如果他能說服高山魁鬥加入,憐子就不需要去像今天這樣冒險找證據了。

  努力會換來報酬不假。

  但是,不需要任何人的犧牲,那不是他預想中的未來。

  別出事啊。

  否則他這個行動的倡議者會後悔一輩子的。

  跑回剛才他們遇到怪物的地方,宮川智卻沒有看到憐子。

  也沒有看到那些怪物。

  他確信自己沒有找錯地方,因為地面上仍能看到灰塵被熱風吹出的條狀痕跡。

  而且還可憐兮兮地躺著憐子丟下的一瓶飲料,一包餅干。

  「憐子!!你在哪兒?聽得到嗎?!」

  然後他聽到了山田憐子的回應。

  近在咫尺。

  「停,別再靠近了。」

  還不算太遲。

  宮川智松了一口氣。

  憐子的聲音還很穩定有力……還有希望。

  一堵看不見的牆嗎……

  宮川智拼命讓自己努力回想起走進洞窟時的每個情景,試圖找到一絲一毫線索。

  「快走吧。」

  他聽到憐子再一次強調。

  「再等等。」他回答,「憐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我……當然聽得到了。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聽不到?」

  「因為我看不見你。」

  「但是我看得到你。」

  單向透光?

  這是此時兩人腦中不約而同冒出的想法。

  宮川智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是直井龍次。

  「找到憐子小妹妹了嗎?」直井龍次問。

  「別再向前了,龍次,就站在那兒,刀借我一用。」

  宮川智把高山魁鬥的刀平舉起來,帶著刀鞘向前方推進。

  走了大約兩步的距離,隱約有一種穿破薄紙的感覺,但是視野中刀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宮川智皺皺眉,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拉力,如同看不見的強壯手臂抓住了刀的另一端,正在與他拔河。

  那力量太大,來得又太突然,宮川智只能松手,任由刀被拔走,在空中受到不明物體的幾次撞擊後不自然地落在地上。

  然後,突然就不見了。

  「智哥,你做什麼?」

  「憐子,聽得見嗎?試試把你之前做的那個木方塊扔出來。」

  憐子又干掉一群怪物,搶出一個空檔。

  原本她不想把勒馬爾尚迷匣丟出去——它與飲料餅干不一樣,是能引來怪物的危險品。

  但是,如果是宮川智的建議……

  憐子迅速把木方塊取出來,向後一丟。

  然後砸在了她自己的腳上。

  「被擋住了。」

  憐子的聲音傳出來,有點悶悶的。

  「試試看把頭發剪一縷下來,會不會也能像其他物品一樣穿過去。」宮川智繼續說。

  哪怕心中忐忑,充滿憂慮,但是他的聲音仍然一如既往地平穩。

  然後宮川智耐心地等了大約一分鐘。

  黑暗中,一小撮頭發從空氣中突兀出現,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宮川智的一顆心也同時落在了肚子裡。

  「爆發一波,然後你解除所有的能力,試試能不能出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關鍵就在這裡。

  半分鐘後,憐子的身影突然出現,對宮川智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真是多謝啦。」

  「歡迎回來。」

  如果憐子是擁有翅膀的飛鳥,那麼普通人只能算水中的魚,只能偶爾看一眼天空。

  但是,不論是天空,還是大海,都屬於同一個世界。

  都很廣闊。

  作者有話要說:

  有朋友把憐子和智哥的關系比作鄭吒和楚軒。

  有點像,但是這兩個人的智商差距沒那麼大。

  而且吧,這裡不是怎麼造作都可以,拍拍屁股就能換世界的無限流,而是兩個人真實生活的世界,他們都有家人,有朋友。

  被五條悟發現在偷聽時,宮川智那句「都是我讓她干的」也可能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而且下一句他就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學校和年級。

  Emmmm……其實還是我自己寫的不夠好。在作話裡寫這種話已經是寫手失格了。

  But,寫同人不就是為了自嗨嘛。

  哈哈哈哈哈。(狗頭干笑)

  另外……下周請假一周,望各位諒解。


第78章  野火 08

  「請恕我插個嘴,我們現在得快點兒離開這裡。」直井龍次說,「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這裡是人造的!我們相當於直接舞到了黑。道交易現場的中心地帶!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你的腿沒事吧。」宮川智問憐子。

  「沒事兒,只是最後逃出來的時候被劃了一下。」

  「哎喲,別磨蹭了。」直井龍次直接把宮川推開,在憐子面前背對她蹲下來,「抓緊哦……你在猶豫什麼?讓我請你嗎?」

  「我其實還能走。」憐子尷尬地說,「不會繼續流血的。」

  她想到這個問題,於是補充說:「你們往前走走,我把我留在這裡的血液高溫焚化了,不要留下證據。」

  直井龍次眯起眼睛,露出老花眼看手機的經典表情:「好好,給你機會,給你機會,這和我背著你走快點沒有衝突吧!我可比智仔那只干條兒竹節蟲跑得快多了!話說你為什麼那麼怕我啊?」

  「就……生理反應?就像學生看到班主任一樣?」憐子小心翼翼地回答。

  「啊啊!!你這話說的,我當場哭給你看哦!別廢話了——你讓我們先跑的時候不是挺干脆的嘛!」

  憐子終於苦笑著把手搭在了小少爺的肩膀上。

  「謝謝。」

  「哎喲,你謝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直井龍次說,「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

  他站起來,用穩定地步伐向前。

  背對身後的烈焰,循著手電筒照出的光,朝向地道之外。

  遠離那些噩夢一樣的怪物。

  「你害怕我,還不是因為我爺爺?我還以為像憐子妹妹你這樣的魔法少女醬有什麼特殊的呢,結果不還是一樣……」

  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男生近乎自暴自棄地說。

  「我從小就能受到比其他人更好的教育。學校任我挑,社團任我選——但那不是因為我自己。太可恨了啊!!」

  即使在直井龍次入選數學奧賽的國家隊時,媒體依然在報導「著名企業家直井先生」的孫子。

  當他沒能拿到很好的名次,甚至在隊內的成績也不是第一名時,所有人就不再關注他。

  他直井龍次只是爺爺的附屬品——對應的不是他獨有的名字「龍次」,而是「直井」。

  開局王炸也需要付出代價。

  甚至就連擁有超能力的小女孩兒害怕他的原因,也只是他爺爺擁有極高的社會地位。

  就連看中個人能力的非日常世界也只會關注他的背景,而不是他這個人的聰明才智或者天賦。

  是他不夠努力嗎?

  是他沒有足夠的天賦嗎?

  還是他做的事情還不夠呢?

  「……對不起。」憐子在直井龍次耳後說。

  「收到啦,下次別像今天這樣,盡量克服你不必要的『生理反應』,把我當成你的同學、鄰居就好。我難道不能算一個和藹可親,風趣幽默的鄰家大哥哥嘛?」直井龍次看向身邊和他並肩的宮川智,「智仔,宮川智。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宮川智會回應他的是沉默。

  「智仔,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看上了我。」直井龍次跨過被破壞的鐵門,欣慰地看到高山魁鬥和山村駿佑已經離開。

  「……」

  「別以為我是傻瓜,你太小看我了,智仔。從小到大,懷著不純潔的目的接觸我的人很多……多到你宮川智想像不到的地步,從幼兒園,小學,國中,到高中,幾乎每個想要和我做朋友的人都是這樣——如果我可以騰出應付他們的智商用在數學上,說不定第一名就不是你的了。」直井龍次向著出口奔跑,「你對我提的賭約,簡直就相當於騙我投資的詐騙犯一樣。」

  他們衝出岩石、土壤的阻礙,離開狹小的地下空間。

  山間充斥著清冽的風,明亮的月光灑下。

  山明,月朗。

  地下那片地獄仿佛一個不存在於世界中的噩夢。

  直井龍次幾乎是放肆地任意吐露出內心的想法——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我知道,你宮川智拉我入伙也不是好心,不論是為了權,還是為了錢,你總有一個目的……所以我才『上當』的啊。純粹是為了給你面子,宮川智!!至少,我相信你在數學的愛好和品味上能和我一致!」

  「抱歉,龍次,我沒會是想到這樣。」宮川智幾乎是掐緊了自己的手腕,才能阻止自己不會因為滿溢出來的愧疚感停下腳步,「是我太傲慢,也太天真了。」

  直井龍次笑了笑:「但是,也沒有關系。我其實覺得還挺開心的——你帶來的新世界還挺有意思的。」

  如果他能做成件大事的話,如果他能在這片新世界開拓一片天地,會不會讓爺爺也對他刮目相看呢?直井龍次心想。

  ------------------

  半小時後,山下的一個小診所裡。

  在無人的休息室裡。

  宮川智和已經處理好傷口的憐子陷入了「三堂會審」的局面。

  比起還在死鴨子嘴硬,說什麼「我打怪好幾年了,還沒遇到過對手」、「我有抗性,受傷也比別人好得快」的憐子,宮川智更加虛心且認真地聽取了幾位同伴的建議。

  尤其是閱歷最豐富的長輩、前刑警高山魁鬥的現身說法。

  「……所以,另一個世界不是你們年輕人想像中的jump漫畫,裡面的水深得很——在你們有能力保護自己之前,最好謹慎行事。宮川,你已經上了大學,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聽起來好有壓力啊……今天過後,會有人找到我們嗎?」憐子問。

  她還處在激烈戰鬥的亢奮中沒有完全退出來,大量的內啡肽和腎上腺素讓她說話的語氣都像喝了半斤白酒。

  高山魁鬥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半個月內沒有的話,我們應該就安全了。」

  「都是我的錯。」宮川智沉痛地說。

  「門是我開的,責任也有我的一份。」憐子說,「只能見招拆招了。」

  「我那次見到的年輕男人,也就和宮川差不多大吧,十幾秒內摧毀了一棟大樓。」高山魁鬥給憐子潑了一大盆冷水,「你以前沒遇到過對手,不意味著將來也沒有對手。至少在你成年前,不要再故意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於是憐子不說話了。

  十幾秒拆一棟大樓,她還差得遠。

  「宮川、山村、直井……我會把我知道的反偵查的手段都教給你們。山田小妹妹,你也聽一聽。」高山魁鬥說,「還有,不要拿它用來做壞事。」

  「我發誓。」直井龍次說,「我是不可能用這些鬼鬼祟祟的技能去坑蒙拐騙的。」

  「我保證。」宮川智說,「我只會用它保護身邊的人。」

  「我也一樣。」

  「謝謝您。」

  其實人的夢想如同嬰兒。

  一個嬰兒如果一開始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善意與愛,就會敢於茁壯成長,就會敢於將探索的觸角向外延伸。這份善意與愛會被儲存起來,作為它成長時用來跨越艱難險阻,戰勝困苦威脅時所點燃的柴薪。

  山田憐子和宮川智足夠幸運。

  第一次莽撞的試探沒有帶來毀滅,卻讓他們遇到了可信而且可靠的同伴。

  於是,那個小小的,剛出生的夢想得以迎來成長。

  -----------------

  此時,幾位頭鐵的冒險者們都不知道,地下通道裡,那層出不窮的怪物正是詛咒師羂索的「作品」。

  也許他不出名,但是作為平安時代的咒術師,他已經活了上千年。

  他的實力很強,於結界術的造詣更是堪稱登峰造極。

  有人闖入常紋隧道的秘密通道,發現「咒靈養殖場」的事情,他很快就察覺了。

  這種事情在過去的幾十年裡還從未發生過:他把暗門設置成普通人看不到的樣子,這樣,修繕隧道的普通工人們就不會誤入。而咒術師即使看到暗門,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

  地下的術式只對咒靈有用。在隧道裡正常活動時,除非是對咒靈氣息極為敏感的咒術師,否則絕對不會察覺到任何異樣。

  更何況,自1968年後,改造過的常紋隧道一直在咒術總監會的監視中——也在他的監視中。

  每個被安排去常紋隧道祓除咒靈的咒術師都是精心挑選出的,保證不會有人發現逃生通道裡的秘密。

  所以,這次的泄密讓羂索始料未及。

  他第一時間提取了那幾個闖入地道的咒術師留下的咒力殘穢,但是幾經調查卻沒有找出他們的身份。

  他們似乎以札幌為根據地活動,但足跡遍布全國。

  在四處留下招搖的咒力殘穢,絲毫不加掩飾,卻連各地的監控都拍不到人影。

  簡直就像是在挑釁。

  羂索不知道,多種咒力殘穢都是憐子一人留下的。他也想像不到,監控之所以拍不到施術者,只是因為憐子習慣在幾十米開外,雙手插兜,靠「眼神」殺死咒靈的緣故。

  這個疑惑一直留到四年後,五條悟在北海道收了個新學生,把信息報告給了總監會。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憐子對咒術一無所知,但是四年前腦花連他們的尾氣都沒吃上。

  腦花:慣性思維害人!

  憐子:超能力者的世界恐怖如斯,十幾秒拆樓竟然是基操……我得努力了。(十裡坡劍神醞釀中)

  話說回來,開篇時憐子已經用成年人的思維和自律能力練習和研究咒術十年,不比科班出身的咒術師弱也是應該的。

  傑哥:感覺某個作者又在內涵我。

  憐子:但凡你把這些年對普通人指指點點的功夫用來練體術,說不定二指真空把都練出來了。


第79章  野火 09

  四年後。

  常紋隧道的逃生通道裡,山田憐子指著不久前剛剛被鑿開的牆壁,以及裂口中露出的漆黑隧道,說:「我猜測,這裡和想顛覆天元結界的幕後黑手有關系,甚至有極大的關系。」

  「所以……這才是你把我們都帶到荒山野嶺的真正原因?」五條悟問。

  「是的,因為這就是我能提供的,最為活生生的證據。」憐子回答說。

  她看著五條悟,用最誠懇的語氣說:「老師,我不知道這裡的建造者會把原有的結界破壞銷毀到什麼程度,但是您也許能看出來一些什麼。」

  之前的一切都口說無憑,只有常紋隧道才是最有力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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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對咒術界一無所知的憐子在離開常紋隧道後很是度過了一段忐忑的時光。

  她沒有敢再來這裡一次。

  甚至就連每次乘坐火車路過,都提心吊膽。她害怕締造這片地下地獄的幕後主使找到她,威脅她的親人和朋友。

  這種恐懼日日伴隨,甚至到她被五條悟招攬,成為特級咒術師。

  直到她在一次任務中認識了阿努伊咒術聯合會的會長,無意間聽起他抱怨總監會突然下放了常紋隧道的咒靈祓除任務。

  時間就在那一年的五月。

  在他們發現常紋隧道的密道後僅僅兩個月。

  像常紋隧道這樣的恐怖傳說核心往往每周都能積累下足夠誕生三級或四級咒靈的力量。

  定期清除特定地點的咒靈已經是咒術師的日常工作了,對於阿努伊咒術聯合會的會長,這只意味著一次來自總監會的甩鍋。

  但是憐子知道,那不一樣。

  在入學後,憐子得到了東京咒術高專積累的大量歷史數據,同時也對咒靈的生成機制有了更深的了解。

  因此她知道,無論如何,當時地下那個咒靈的數量和咒力的密度也太嚇人了。

  就像積累了上千年、上萬年的怨念。

  那不正常。

  她仍清晰地記得,在那個結界中,咒力好像瀝青一樣粘稠的液體,湧動在每一個角落和空隙裡,無數咒靈從其中孳生,無窮無盡。好像垂死者在痙攣那樣,試圖抓住任何觸手可及的東西。

  於是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海道人,憐子主動和阿努伊咒術聯合會的會長進行了更深入的交流。

  阿努伊族是北海道的原住民,他們的文化和語言都與日本本島的和族有明顯區別,甚至連外貌都更偏向於高鼻深目、黑色卷發。在他們的傳統觀念內,在早期的阿努伊部落裡,咒術來自野獸神靈的賜福,是祭司掌握的力量。。

  而並非詛咒與惡之結晶。

  與作風傳統的總監會相比,更原始的原住民族群對咒術的態度反而更接近憐子和她的朋友們。

  因此在接下來的溝通中,過程才會那麼地順暢。

  甚至在憐子預先賣了五條老師的「概念股」之後,還成功地把阿努伊咒術協會「騙」入了友方陣營。

  同樣地,她也得到了更多關於常紋隧道的消息。

  在被人無意間闖入後,那個幕後黑手竟然破壞了用於吸引咒靈的術式,並且把地道完全封堵後才敢把常紋隧道交給阿努伊咒術聯合會。

  說明他害怕地下的秘密被發現。

  對於憐子來說,可真是個好消息。

  這意味著,當初締造可疑的地下洞窟的敵人哪怕在咒術界高層有話語權,但也不是一手遮天。

  於是,時隔數年。

  憐子終於又一次回來,回到了那個讓她至今還偶爾做噩夢的地點。

  四年前那裡是個生鏽的鐵門,被高山警官和直井龍次敲掉了。

  如今地下通道的暗門已經被砌上了磚,完全堵死,甚至還專門做了舊,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

  幕後黑手是個很謹慎的人,在這裡被咒術總監會轉交給阿努伊咒術聯合會之前,他做了很多彌補的措施——這些措施能瞞過咒術師,也能瞞過不知情的普通人。

  但是,使用檢測建築裂縫的裝置,憐子很輕松地發現了原來隱秘隧道所處的位置。

  如今這裡已經被轉交給阿努伊族咒術聯合會,而憐子已經拉他們搭上了同一輛車,找個施工隊把開口再次打通也不是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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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人是一個在咒術方面有極深造詣,但又對現代社會有深刻了解的人。至少,比目前大部分咒術師都要了解。

  這個門當時被施加了術式,普通人看不到。這樣一來,那些維護隧道的工人就不會起疑。咒術師看得到,但是幾乎不會有咒術師會對這個暗門的存在產生懷疑。

  如果不是當初我維持著咒靈阿萊莎『受肉』的狀態走入這個地道,被通道裡的術式判斷為了咒靈,我也感覺不到鐵門後的異常。」

  憐子對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說。

  「夏油,你之前說不知道任何相關信息,但是一起找線索的過程中能想起什麼也說不定。或許你覺得不重要的回憶裡面,就有特別關鍵的線索。」

  夏油傑沒回應憐子的話。

  一路上,他只是漠然地跟隨著,機械地邁動腳步。

  簡直變成了一只從內心到肉。體都被洗刷干淨,放在案板上的白斬雞。

  今夜,與那個在山村中晚霞如火的下午一樣,改變了他對普通人的認知。

  他費盡心力地折磨自我換來的「背負」,僅僅只是一廂情願的掙扎。

  回看過去,只看到了充滿了後悔與荒唐的人生,看到了毫無意義的生存方式,看到自己像是個諷刺劇裡的小醜。

  「嘿嘿。嗨嗨。」五條悟的手在夏油傑面前猛揮,「傑,回神啊。」

  但是夏油傑不想說話。

  如果是在衝進高專宣戰那一天,他還有勇氣與心力和五條悟說幾句話,堅持一下自己的大義。那麼現在,他已是輸了個徹底。

  甚至連一死了之都變成了錯誤。

  但是那個像尖叫雞一樣煩人的聲音不斷縈繞在他耳邊。

  「傑,去嘛去嘛~去嘛去嘛~雖然傑的結界術知識一般,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感覺到什麼吧。我的眼睛只能看到術式和咒力屬性,但是對殘留的痕跡的話,傑你應該更擅長吧。」

  音調成熟了許多,但是語氣和十年前也沒有明顯的區別——是特別欠揍的那種,哪怕死人都想跳起來打他一頓。

  他夏油傑畢竟還沒有徹底死干淨。

  「帶路。」

  他終於忍無可忍地說。

  於是山田憐子率先平靜地打開手電筒,走進漆黑的密道。如同去見一個老朋友。

  五條悟略略低下頭,也跟著走了進去。

  「跟上啊,傑。」

  夏油傑心中喟嘆,但他還是跟在五條悟背後,艱澀地邁開腳步。

  這樣的話好久沒聽過了。

  這是在試圖彌補那長達近乎十年的裂痕嗎?

  裝作若無其事,用一層虛幻的皮膜掩蓋那刻骨的、深度腐爛的傷痕。

  在踏入隧道支路的那一刻,

  夏油傑仿佛目視到抵達毀滅的盡頭,親眼見證了深淵的最深處。

  無數蠕動和扭曲的癲狂面孔從淤泥之中浮現,無數哀鳴的聲音響起,密密麻麻的目光凝視著他,層層疊疊的聲音發出徒勞的呼喚。

  在一片黑暗裡,無數破碎的靈魂,化作百年之前的地獄和深淵。

  苦痛像是海潮,看不見盡頭,如滔天的巨浪,將夏油傑淹沒。

  當一份絕望持續了百年之後,將會從其中誕生出多麼瘋狂的詛咒呢?而當成百上千的人被苦痛折磨到時間的盡頭時,所形成的,將會是多麼恐怖的災厄呢?

  那是永不衰竭的苦痛之泉。

  流淌、彙聚,在百年的積蓄之後,在結界中形成了絕望的海。

  如今,結界被銷毀。

  那片絕望之海已經消退,但殘跡猶在。

  往日的幻影中,夏油傑仍能看到——無數猙獰和瘋狂的面孔從黑暗海洋裡浮現,漸漸的想要伸手,拉扯,扯著他和自己一同墜入這看不見盡頭的絕望之中。

  夏油傑感覺自己墜落的越來越快,開始溶解。

  直到一只手把他撈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傑哥對咒力和情緒的感知能力特別強算是本文私設。不過考慮到他得分清4000+咒靈,能各種活用咒靈技能,還能隔著數百公裡(東京到京都)對咒靈進行基本的操作,這個私設應該也算合理。

  雖然本文的傑哥有著這種特殊感應能力,但這不是為他黑化洗地的理由。

  特級咒術師哪個人的術式沒有代價?

  5t5燒腦,憐子每次都要過san check,骨子哥獻祭了老婆(並不)

  以及:

  阿努伊族在日本有點像印第安人在美國,有自己特殊的語言和文化。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或者玩過《傳頌之物》(真心暴露年齡),裡面的女主艾露露的衣著和原型就是阿努伊族。


第80章  野火 10

  「傑,你怎麼了?喂,你還好嗎?!」

  當夏油傑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拉到了地道的外面。

  五條悟正緊盯著他。

  藍眼睛裡的擔心絲毫不作假。

  而山田憐子則站在稍遠處,抱臂而立,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夏油傑。

  就像在看一個犯人有沒有在說謊。

  夏油傑把五條悟推開,轉頭看向沒人的牆壁方向,稍稍緩了幾秒,才開口說話。

  「裡面埋的……都是人。」

  那份絕望的經歷太過於沉重,殘酷的衝擊讓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用的詞是竟然「人」,而非說了近十年,已經形成習慣的「猴子」。

  「至少有上千的數目,是被虐……殺的。」他又停了幾秒,把所有情感壓下去,「通道向前,深處,大約一百米……那裡曾經有過數目至少五萬,甚至七萬的咒靈。」

  「是這樣嗎?」五條悟皺起了眉頭。

  「我沒有說謊。」

  「我知道,這種事上你不會說謊。」

  敵人很狡猾,結界術的造詣也極高。隧道裡的術式已經被破壞到一點兒也不剩,用六眼也看不出什麼。但那人卻想不到,還有夏油傑這種甚至連殘穢消散到肉眼幾乎不可見,也能感知其屬性的咒術師。

  與其他大部分咒術師不同,五條悟很早就接觸到了家中的秘密藏書——那些只存在於御三家的咒術秘藏,通常危險又邪惡。

  所以,當他聽到夏油傑的話時,對這裡發生的事情就已經有了猜測。

  生命在死亡的瞬間所存留的怨恨和刻毒,可以輕易地混合成具有實質的詛咒。在一些古老而且邪惡的詛咒儀式和負面咒術中,常常作為不可或缺的耗材,一旦加入一點點,術式的效果就可能獲得成倍的翻升。

  但是具體操作的完整方法已經失傳了。

  這麼想來,當年那個拉胯的膽小「六眼」把危險的咒術書一把火全燒了個干淨,至少還有一點點好處。

  「章魚部屋。」

  憐子突然吐出這樣一個名詞。

  「這是當時的一種強制性勞動團體——一百年前,常紋隧道最初修建時的修造施工隊就是這樣。參加這種團體的勞動者們都是被騙來的窮人,他們被稱為『章魚』,就像陷入玻璃罐子的章魚。他們在監/禁狀態下沒日沒夜的勞動,幾乎沒有食物,沒有飲水,只有監工的虐打。甚至大部分人連簡陋的工棚也住不上,更不要說受傷、生病後會有醫生來看——死掉的,直接拉出去,或者就地掩埋。」

  黑暗中,她的眼睛如同兩簇鬼火。

  「明明正常的施工隊能比較快速達成的任務,卻用及其慘烈的方式,拖了三年才完成。」

  那是為了把活生生的人類心中刻滿怨恨和絕望。

  「官方的記錄中,1968年十勝地震後,一小段隧道出現坍塌,清理出四百余具屍骨。有的是肋骨被重物壓斷的,有的是被獵x槍打傷的,有的是被燒傷的,有的是生前被野獸襲擊受傷,也許再也干不成活兒的……但是無一例外,所有人的真正最終死因都是在泥土中窒息而死。沒錯,所有人都是被活埋的。這是當時真正的法醫記錄,並非是我的杜撰。至於為什麼把人類埋在隧道周圍的土壤裡……」

  那是為了把已經充滿怨恨和絕望的靈魂們困鎖在地下。

  那些至死都未能安息的可憐人們,他們持續百年的絕望與苦痛才是讓地下誕生數萬咒靈的源頭。

  十勝地震只是偶然。

  人們發現常紋隧道裡埋有死者也只是偶然。

  雖然這份偶然誕生了恐怖傳說,也能彙聚總量可觀的咒力。

  但與那百年形成的詛咒之海相比,只不過是涓滴一縷罷了。

  「一千萬除以五萬,等於兩百。兩百乘一千,是二十萬。」

  死滅洄游,一千萬咒靈。

  這裡曾經有五萬。

  它們誕生自一千人的絕望。

  那麼制造一千萬咒靈,要死多少人呢?

  山田憐子比別人多活過二十幾年,但她即使有過前生,無論經歷如何,至多也不過是和平年代的人,在此之前從未背負過如此沉重的生命數字。

  看,多簡單的算數題啊!

  聽,多麼沉重的答案啊。

  五條悟第一次從這個學生的眼睛中看到了淚光。

  從她的聲音中聽到了哽咽。

  「憐子是很強的喲,對吧?」

  五條悟終於說話了。

  「停!不要像平時那樣說自謙的惡心話。我只有一個任務給你——找到它,抓住它,干掉它。」

  「一定盡力,不死不休。」

  那是沉重的誓言,是自我的鞭策。

  是把自身當作一把利刃的覺悟。

  是即使更強者五條悟出言反對,也阻止不了的信念。

  「打不過,就來找我。」

  「好的,老師。」

  「還有,即使要對上老橘子,也不要怕。從今天起,我會全力支持你,把那個混蛋抓出來。」

  他最終還是摸了摸不聽話的學生毛毛躁躁的頭發。

  「雖然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往生咒那樣的東西,但是只要結界沒了,他們的痛苦就結束了。剩下的不過就是往日的殘響而已。」

  然後五條悟自然地看向夏油傑。

  「傑,你也一樣想把幕後黑手揪出來,對嗎?」

  曾經促使夏油傑叛逃的,是普通人類對咒術師的惡。

  而現在他們所看到的,是咒術師對普通人類的惡。

  人之善惡,與是否擁有力量無關。

  人之善惡,與他所處的地位也無關。

  時隔多年,五條悟已經想通了很多。

  他只想問,夏油傑,你為什麼還不明白呢?

  縱然在星漿體事件中,「主謀」、「作惡者」、「教唆者」、「旁觀者」都有其罪責。可是,在那個危險的主謀者手中,如今就連完全無辜的路人,也會被卷入蛛網般的地獄之中,被折磨至死。甚至死後仍不得安寧,作為「種植」咒靈的養料被榨取怨恨。

  無論是身為咒術師的夏油傑也好,地下那些百年前的死難者們也好,他們本質相同。

  夏油傑還是不敢看五條悟的眼睛。

  但是問題終於到來了,到了他夏油傑的面前。

  他不得不回答。

  夏油傑總是能感受到他人細微的情緒,這也是他能成為五條悟唯一的朋友的原因。

  在別人眼中,五條悟是個惡劣的、行事從不顧及他人的混蛋。但是只有夏油傑知道,五條悟並非沒有同理心,他只是太過於心大,對很多小事滿不在乎而已。

  因為自己不在乎,所以也覺得別人不在乎。

  但是在愛恨生死面前,五條悟與其他人沒什麼兩樣。

  如今,他聽得出五條悟的問句中只有期許,沒有強迫。

  這讓他分外不適。

  他幾乎能「看到」五條悟心中的想法,因為他還像十年前那樣好懂。

  傑,為什麼要這樣想呢?

  請你再看看吧。

  請你再想想吧。

  當他剛叛逃不久時,在街上遇到五條悟時,悟滿腦子就轉著這樣的想法。

  今日今時,竟然也差不多。

  夏油傑很想回答:我已經看得夠多了!也想得夠多了!

  只是今日不如往時,更多的殘忍事實被攤開在他面前。他被強迫著聽,強迫著看,強迫著接收那顛覆性的一切。

  他完全沒有准備。

  在計劃裡,他本該死的,一了百了。

  但是這些真相竟然殘酷到連他自我設計的死亡也變成了笑話。

  此時的死亡,簡直就像屈從於那個可惡的幕後黑手,承認他對於自己人生的一切玩弄之舉。

  那怎麼可能啊!

  「菜菜子和美美子是無辜的。」夏油傑說,「米格爾也一樣。」

  至少,讓他作為「捐獻遺體的死者」最後留下一點遺言吧。

  不要讓那兩個孩子再陷入與他一樣的可笑命運。

  「菜菜子和美美子曾經被猴……非術師虐待過,她們只是有些偏激。米格爾……我沒有見他殺過人。」

  作者有話要說:

  傑哥:讓我死了算了。我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無法真心笑出來了。

  憐子:你死了,就讓活人承擔一切後果嗎?沒卵x的家伙。鞠躬、土下座、切腹……真不愧是日式謝罪高手。

  5t5:我可是在獄門疆裡也能露出笑容的鬼才,傑,你笑點太高了。

  傑哥:這和笑點無關吧!

  愚蠢的作者:我想……應該不會有人說我黑腦花吧?

  另外,章魚部屋勞動這件事在現實中常紋隧道的修建過程中,真的存在。本文僅僅是略有誇張和咒術化。

  明後兩天還有點忙,不保證能更,先提醒下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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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野火 11

  與此同時的夜晚,遠在京都,一個星級酒店的套間裡。

  少年相貌的白發詛咒師裡梅與他的合作者——一位黑色卷發的中年女性一左一右,並肩坐在長條沙發上。

  他們正在與咒術總監會的某位成員進行一場不可告人的會面。

  是會面,也是交易。

  說來可笑,咒術師和詛咒師們明明最有可能成為法外狂徒,卻因為「束縛」這一特殊的術式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最有「信譽」的群體。

  哪怕這是一場最邪惡的詛咒師與最「正派」的咒術師的會面。

  「夜蛾正道在今天下午的會議上提交了詛咒師夏油傑的死亡證明,以及他的骨灰。」那位穿著黑色和服,套著黑色羽織的咒術師說。

  他大約五十歲左右,正值一個人生命中最有權威與力量的年齡,面目威嚴硬朗,言語有力。搭配上一身和式的傳統正裝,一眼看上去便是位高權重之人。若非他出現在這裡,沒有人能想到他與詛咒師還有所勾結。

  「哦?你有沒有驗過?」黑發女性問。

  她與裡梅迫切想要得到夏油傑的新鮮屍體,在東京卻撲了個空。

  原有的計劃出了岔子,但她的語氣卻很平淡,絲毫聽不出悲喜。

  「驗過,確實是夏油傑本人的骨灰。」

  「可否把夜蛾正道提交的報告給我看看?」

  那位黑衣咒術師卻沒有立刻回應。

  他沉吟片刻,方才答道:「那並非在協議中已約定的內容,紙質資料不在其中。」

  咒靈操術死了,屍體竟然還被焚化了?

  怪不得他們在東京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裡梅差點兒露出扭曲的表情去諷刺旁邊那位大言不慚,信誓旦旦說要奪取咒靈操術的身體的合作者。

  但是,鑒於兩面宿儺大人的復活還要依賴這個家伙,裡梅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做出了一副高冷的樣子,什麼也沒有說。

  「你真是狡詐啊,康昭君。」黑發女性端起茶幾上的小茶盞,啜飲了一口。

  「三重小姐,何出此言?」

  險惡的氣息在裝飾精美的酒店客房中回蕩。

  「康昭君,你應該明白,我不是個傻子,對嗎?那麼,你憑什麼會認為我看不出你的想法呢?刻意掩藏報告的細節,僅僅將總監會的官方結論給我,是遠遠不夠的。」自稱名為三重白的黑發女性收回了禮節性的微笑,換以頗具深意的凝視:「你肯定知道的更多。」

  「協議中,我只提供總監會的情報,而非資料。」

  聞言,三重白只是輕輕發出一聲嗤笑。

  「別死鴨子嘴硬了。你只不過是想要這個罷了。」

  她掏出一個小瓶子,撕開寫滿咒文的紙條,露出透明的玻璃和裡面裝著的暗紅色的液體。

  「特級。這也超出了之前的協議,對嗎?」

  她微笑著,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絲猶疑。

  「康昭君,你是個聰明人,所以你應該知道的,單純的總監會消息我有的是途徑拿到,甚至只要我等幾天,就能收到公示通知。你的價值,在於別人不可觸摸的秘密,在於信息中潛藏的線索。

  但是,這次夏油傑死亡報告裡的水很深,而且關鍵信息對我很重要。

  所以,你起了待價而沽的心思,對嗎?」

  滿意地看到對方的臉色開始變白,她繼續說。

  「給自己留點面子吧。你也不希望我再推理下去,對嗎?」

  「……這是誰的?」

  良久的沉默後,終於有了回應。

  「看,你心動了。」她露出魔鬼般誘惑人心的笑容,「你想要它,對嗎,加茂康昭先生?」

  短暫的交鋒中,三重白輕易地占了上風。

  她的軀殼是椎名白,是那個被困鎖在洋館中幾十年,又被乙骨憂太殺死才得解脫的孩子。此時在她體內的人雖然自稱為三重白,卻與那個被硬生生「制造」成咒靈,又被強行受肉的可憐咒術師女孩不同。

  此時,真正的「她」,提供思想的、占據大腦的、操縱這具軀殼的咒術師已經活了一千多年。

  其名為「羂索」。

  而這具軀殼,只不過是被他精心炮制過的,既有充足咒力,又被刻印下強力術式的「作品」之一。

  他曾是真言宗的棄徒。

  他曾是面見過天元,並與她對話的幸運兒。

  他曾是特級咒物獄門疆誕生時的見證者。

  他也曾是平安時代,咒術界大亂的經歷者。

  一千余年的閱歷,再加上「附身」術式帶來的額外知識和經驗,羂索見過的人真的比加茂康昭吃過的米還多。

  即使加茂康昭已經坐穩家主之位十余年,操縱陰謀的能力與羂索的差距仍然判若天淵。

  「五條悟的血液對你沒用。即使你能夠通過【與敵同血】的術式獲得【無下限】,沒有六眼的你也用不了五條悟的招式。所以我好心為你准備了其他人的。」羂索說,「看,我多麼的體貼。」

  「我對特級咒術師的血液並沒有興趣。」

  「那是因為你在京都戰場上,讓你的兒子搜集了山田憐子的血樣,然後讓你的女兒轉化了足夠多的血液,對嗎?」

  「那又如何?」加茂康昭回答。

  他確實做過這些事情。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些小動作竟然也會落入對方的眼中——那個女人對他的監視能力超過預期。

  這對他來說,既是一件好事,又是一件壞事。

  對方的能力越強,他復興加茂家的可能性就越大。

  但是,這也意味著,他更加地容易成為對方的傀儡。

  時至今日,加茂康昭越發不能確定這位三重白小姐背後的真相。

  她究竟是不是真的與那位傳說中的加茂家的前輩有關?

  那位加茂憲倫雖然是臭名昭著的「御三家之恥」,是被五條和禪院共同擊殺並釘上恥辱柱的男人。但是,毫無疑問,他也是史上最天才的咒術師之一,是打破了傳統術式的藩籬之人,是為加茂家傳術式的開發作出最大貢獻之人。他留下的諸多研究筆記如同無盡寶藏,雖然只留下不多的殘卷,但至今仍是加茂家的至寶。

  另一方面,新晉特級咒術師山田憐子的血液是否具有使用的價值,也讓他產生了猶豫。

  雖然血液是他的兒子加茂伸一親手取得的,轉化是女兒加茂實理在他面前進行的。

  但是那份血液,究竟是人類還是咒靈,簡直難以分別。

  如果證據更確鑿一點兒,加茂康昭真是恨不能把那份血樣拿到總監會所有人的面前晃一晃。

  ——五條悟真是個瞎子,連人類和咒靈都分不清了!

  還是說,五條悟對權力的欲望也與他的實力一樣呢?不擇手段,拉攏攜帶危險咒靈的被詛咒者;讓疑似是咒靈的學生入學,硬生生地給他們安上特級咒術師的名頭;甚至把禪院家的「十種影法術」都扣留在自己的手中……這一切,難道不是准備為五條家攫取更多的權利嗎?

  五條悟的野心不小。

  但是總監會沒有人會坐視五條悟一家獨大。

  無論是御三家,還是各個傳承已久的家族。

  前者雖然強大,但後者才是日本咒術界的根基所在。

  利益如魔鬼織出的蛛網,無人能超脫。

  即使有人萌生了想跳出去的想法,也只會有更多的蛛絲纏上來,把他纏得更緊。

  正如他加茂康昭當年的經歷一樣。

  他的術式【與敵同血】,讓他在飲下咒術師的鮮血之後,會獲得對方的術式。

  持續時間與飲下的血量有關。

  而且他獲取術式的對像必須是活人。

  這個術式的理論上限甚至超過加茂家最為著名的【赤血操術】,但是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他需要強力的咒術師的血液——但是這很難。

  只要沒有人願意為他提供血液,他加茂康昭就是一個廢人,和沒有術式的大兒子沒什麼兩樣。

  但是正因於此,他才能作為一個好控制、又好用的工具人當上家主,進而成為總監會裡平衡各方利益的角色。

  因為誰都能施舍他,誰都能限制他。

  所以,五條悟,哪怕你的術式和咒力都很強,但你仍然太年輕、太單純了。

  要超脫的方法不是莽撞地與總監會對著干。

  而是要與最多的人成為盟友,然後將他們控制在手中,才能成為最大的實權者。

  為此,哪怕是魔鬼,加茂康昭也要試著合作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加茂家主的名字、術式以及反派角色是私設。

  原著76話(大約),歌姬猜內奸至少有一個是地位高過咒高校長的,她和五條悟沒證據不能擅動對方,一年級去抓的只是傳消息的炮灰機械丸。

  考慮到原著裡加茂家藏得最深(描寫最少),一通操作下來得利最多,因此蠢作者盲猜另一個內奸是加茂家主。就原著中,他對待老婆孩子的態度也不能算好人。

  靜待打臉。

  Emmm,應該不會有人說我黑加茂家主吧……

  Jjxx說一年完結,但是劇情進展到現在,我真想像不出主角團怎麼才能打贏腦花了。說不定內奸這件事jjxx已經忘了(狗頭)。


第82章  野火 12

  面對那個不知深淺的女人,加茂康昭仍然保持了家主的風度和氣勢。

  「我確實取得了山田憐子的血液,但那與你無關。」

  「確實。」羂索微笑道。

  她搖搖手裡的瓶子,新鮮的血液微微晃動。

  「乙骨憂太的血,已經在我的手中。去除了封印的保護,能保鮮的時間不太久哦。康昭君,你需要快一點兒做決斷。」

  真是良好的威脅。

  但是加茂康昭可不會那麼輕易地放下身段。

  「他只不過是擁有一只特級咒靈罷了。」

  「但是你需要的是術式,而非咒力——據我觀察,乙骨憂太此人的咒力大多來源於那個特級咒靈,但是他本人卻擁有不錯的術式。他甚至可以復制大部分簡單術式的能力呢——反轉術式,咒言,甚至是咒骸操術。單單只是反轉術式,就已經有足夠的價值,對嗎?」

  加茂康昭內心雖然不快,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話語說到了他的痛點上。

  「夜蛾正道的報告內容,換取這份血液。」

  「成交。」

  「你先將這份血樣給我,我稍後將完整的報告給你。」

  「好呀。」羂索故作可愛地笑了笑,「雖然我有點兒吃虧,但是即使康昭君你不說出自己的推測,我也能猜出來。」

  「交易已成,三重小姐,請您不要再說令大家都不愉快的話了。」

  送走加茂康昭,羂索終於得以正面面對他的合作者裡梅。

  裡梅的臉上布滿了懷疑。

  但是羂索仍然胸有成竹。而且他也並不真正在乎裡梅的想法。對他而言,兩面宿儺雖然強,但仍未達到他理想中的境界。而裡梅,只不過是一個愚蠢的、追隨了詛咒的咒術師罷了。

  有點兒本事,但器量完全不夠看。

  「那個賭約,我可沒有輸,夏油傑沒有死。」

  「何以見得?」

  「加茂家的秘術,讓他很容易就能鑒別一個咒術師的生死。」

  「哦?」

  「總監會的消息歸消息,夏油傑真正的情報只可能握在加茂康昭的手裡,作為他與我交易的籌碼。」

  「但是你已經知道了。」

  「確實。只要看加茂康昭的臉,聽他今晚的話,我就能知道,夏油傑有九成的可能性還活在世上。骨灰說明不了什麼,只要反轉術式夠強,多少都能造出來吧。」

  「那你為什麼還要給他那份血樣?夜蛾正道的報告對你來說不過是雞肋而已。」

  「那份血液對加茂康昭來說也一樣。乙骨憂太能從零開始構造出的術式都是比較簡單的,在所有特級咒術師裡,這樣的術式實在不夠看,他強就強在驅動術式的龐大咒力上。但是,很遺憾,加茂康昭的咒力只是普通水平呢。所以,這是一個我們雙方都心知肚明的『公平交易』。」

  羂索笑眯眯的臉看上去讓人十分想打他一頓。

  裡梅最討厭的就是這樣賣弄頭腦和口舌的家伙。

  「好了,不必要解釋了。看來五條悟包庇了夏油傑,那你打算怎麼把他找出來呢?」

  「不,不,不。到這個時候夏油傑的事情反而不著急了。」

  羂索伸出一根手指。

  「接下來,我會找一些還算強力的咒靈和詛咒師當炮灰。本以為只針對五條悟一個人就行,但現在看來,在正式的劇本開始前,要把他的左膀右臂砍掉才行。」

  「你打算去哪裡找?」

  「已經有眉目了。有點兒能力又好騙的免費勞動力,怎麼都不嫌多。等我湊齊了勞動力,就可以進行第二步。」

  羂索神秘一笑,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夏油傑很好抓。只要他養的那兩個小丫頭還在,稍稍傳出些消息,就有八成的可能性把夏油傑釣出來。但凡五條悟沒有把他打斷腿鎖在地下室裡,他就一定會出現的。」

  「五條悟可沒有那麼狠的心。」

  「難說。」羂索搖搖頭,「他是那種特別理智的類型。即使心中不忍,但是手上也絕不會放松。夏油傑還活著這件事,本身就不像五條悟做的。」

  「呵。你猜來猜去,倒是沒見你有幾次猜准。說不定五條悟轉性了呢。」

  羂索沒有理會裡梅言語中的諷刺,解釋說:「我倒是覺得五條悟已經意識到哪裡不對,才會有那麼一絲可能留夏油傑一命。所以我更要找些頭腦不靈光的咒靈和詛咒師來當遮蔽物——簡單來說,活兒讓它們干,背黑鍋讓它們來,送死讓它們去。」

  「你真惡心。」

  「過獎,過獎。這也算件好事。如此一來,即使我拿不到夏油傑的身體,也有同樣好操作的備選方案。」

  裡梅挑了挑眉毛。

  「夏油傑的血還一直保存在我手中,雖然量不多。」羂索說,「但是,只要加茂康昭敢於犧牲自己的女兒,他也許就能獲得控制天元的能力——這一點對他很有誘惑力,不是嗎?」

  「能有多長時間?」

  「我只需要一小時,什麼都做得成了。」

  「呵,加茂康昭願意嗎?」

  「利令智昏呀。我親愛的盟友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為了啃到權利的肉骨頭,甚至不會在意背後還有老虎盯著他的瘋狗啊。說句實話,比起把夏油傑釣出來,我現在更傾向於Plan B了,誰知道引出來的是夏油傑還是五條悟?」

  然後羂索又豎起第三根手指。

  「找到夏油傑不是必要。必要的是干掉山田憐子,拿走她手頭兩面宿儺的手指。比起據說在平安夜解咒,而實力大減的乙骨憂太,山田憐子才是大患——你覺得平安夜那晚她為什麼那麼早就從戰場上撤下來,回到東京呢?」

  「還不是因為你捅了她一刀?」

  「如果她喪失了戰鬥力,那麼只要撤退就好,完全沒有必要連夜趕回東京。」

  裡梅不說話了。

  「當年,她無意間闖入我的一個咒窟,害我不得不毀了這部分心血。之後我追查了四年也沒能找到她。這其中固然有偶然的因素,也有我先入為主地把闖入者認定為成年人的因素,但是能找到咒窟所在,能躲開我追蹤的手段,就一個不滿十歲的小丫頭來說,真是難得。」

  羂索露出憎惡的邪笑。

  「禪院家那個鼻孔朝天的傻子花了很久都沒能挖出洋館裡的秘密,她只用了一個晚上。聖誕夜那天,她僅僅比我們遲一小時回東京,鼻子靈得簡直就像聞到陰謀的鬣狗。一次還能說是巧合,可是兩次呢?三次呢?現在明擺著,她才是影響我們計劃的最大障礙。」

  「所以你之前才在總監部放出風,讓人去懷疑她的立場?」

  「但是沒用。她很聰明,知道去抱五條悟的大腿,而且五條悟也願意信任她。」羂索托腮說,「那麼解決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盡快干掉她。」

  作者有話要說:

  試探結束,憐子和腦花兩位遠程對線專家的戰鬥正式開始。雙方擺明車馬,准備開始刀尖上見真章了。


第83章  野火 13

  2018年1月6日新潟市

  新年假期剛過,因為在節假日消費潛力都已耗光,而且又值早晨九點,臨海的風俗街顯得十分蕭索。在這裡,大部分人都是晚上五點上班,早上五點下班,此時正是他們睡覺的時間,連買早餐的小店都不會開。

  正因如此,街上兩個年輕人的身影顯得更突兀了。

  一個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身材瘦削,頭發近期沒有修剪過,劉海有些長,看上去像日本隨處可見的,有些陰郁,容易被霸凌的高中生。

  另一個則是身材矮小、年齡也顯得更小一些的少女,背著個相對她的身軀有些寬大的書包,不整齊的半長發翹起幾處,看上去也不是精心打理過自己的樣子。

  他們穿著同樣布料,但款式不同的黑衣服。

  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簡直就像兩個逃家的中學生——兩只懵懵懂懂的小鹿,一頭撞進了港口城市的風俗街,就等著被榨干油水,接受社會的殘酷鞭打。

  運氣好的話,還能回家抱著媽媽的腰痛哭。

  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只能變成零碎的器官,自此「活」在別人體內。

  但是了解內情的人絕對不會這樣想。

  只會頭皮發麻,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山田憐子,乙骨憂太——咒術界下一代的兩位雙花紅棍,未來三十年的金牌打手跑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麼?

  雖然其中一個人據說因為在與夏油傑的戰鬥中解咒而實力大減,目前只是四級的咒術師,但保不准他很快又練級練回來了呢?

  更何況,特級咒術師,只要一個人就已經像草原裡的大像,戰場上的航母一樣。

  「快到了嗎?」乙骨憂太問。

  「快了。」山田憐子掏出手機,低頭看著上面的地址,「藤田……藤田海產商事,59號。可能還得往前走走,這裡是26號。」

  寂靜的街道上,他們繼續向前,不多久就看到了「藤田海產商事」的招牌,掛在臨街三樓的窗戶上,不十分顯眼,也不算隱蔽。

  可但凡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開在這種地方的,大多不會是什麼正經公司。只要看到招牌旁邊的有些古風,像大家族家紋一樣的LOGO,就應該猜得出這個公司的性質了。

  極道。

  雖然是允許合法經營的、根深蒂固的民間特色組織,但是跟他們扯上關系多半沒有好下場。

  兩個年輕人確認了地址以後,毫不猶豫地進去了。

  甚至還嚇了在一樓打掃衛生的老阿姨一跳。

  走到三樓,門口有個蹲在地上抽煙的年輕人。

  「走走走!」他不耐地揮手,「這裡不是過家家的地方。」

  憐子不為所動。

  「我找鹿田和高山。」她說,「他們應該在這裡。」

  年輕人像被卡住的變形金剛兒童玩具。

  他被煙嗆到了,開始瘋狂咳嗽,過了好久才緩過氣來。

  「山田憐子?乙骨憂太?」他問。

  「對。」

  年輕人上下打量兩人幾秒,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打開了門。

  兩人進入到表面名為「藤田海產商事」,實際應該叫做「藤田組」的公司裡。

  高山魁鬥和另一位姓氏為鹿田的警察給憐子的聯系地點就在這裡。

  極道辦公室的房間裡當然沒有什麼辦公室的規矩,甚至連典型的壓榨社畜的格子辦公桌都沒有——作為極道組織,藤田組算是轉行很早的,現在主要靠著買奶茶過活,跟極道沾邊的業務也就是一點帶顏色的錄像帶和給風俗街當導游和帶路黨。

  哦,還靠當二五仔的福利過活。

  一方面合法經營。

  另一方面當官方操縱的地下世界親善大使。

  此次行動,就是在藤田組的掩護下,打擊一個臭名昭著的走私窩點。

  但是,這對山田憐子和乙骨憂太不重要。

  他們只是來完成任務的。

  干掉幾位詛咒師。

  救出夏油傑的兩個養女。

  順帶測試一下,五條派在繞開總監會和厚生勞動省的情況下,單獨與警察系統合作的效率。

  進門之後,警察叔叔們還沒來。

  乙骨憂太灌了杯熱水,就坐在沙發上了。

  「還很難受嗎?」憐子關切地問。

  「那倒沒有,就是有點兒不適應。大約相當於昨晚吃了太多冰激凌。」

  乙骨憂太和裡香在解咒後重新締結的束縛與原來有些不同。

  曾經的特級過咒怨靈裡香與乙骨憂太完全是兩個個體,只不過因為詛咒的來源是乙骨憂太,而且裡香把思念都寄托在了乙骨憂太身上,所以咒靈裡香會一直跟隨並且附著在乙骨憂太身上。

  但是新締結的束縛,則是乙骨憂太把自身咒力的使用權與裡香共享,之後又把自己作為容器將二次誕生的裡香收納。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原本的乙骨憂太和裡香是分體的電腦主機和顯示屏,而此時的乙骨憂太是安裝了兩個系統的筆記本電腦。

  自此,兩個人得以共用身體和咒力。

  好處是,沒有了原本那種粗暴的詛咒方式,乙骨憂太的咒力運行變得平順了,他終於可以像普通的咒術師那樣靈動地操作咒力。既不必擔心時刻外溢的咒力留下殘穢,也不必擔心裡香的靈魂被詛咒的內容扭曲。甚至可以不誇張地說,乙骨憂太和裡香在一具身體中注入了雙倍的才能、雙核的思考模式以及兩種完全不同的技能樹。

  但是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乙骨憂太和裡香都是咒力的主人,在高強度的戰鬥中,他們對咒力的控制會產生衝突。兩個人的命令如果不一致,就會產生大量咒力浪費,甚至是產生亂流。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五條悟很仔細地設計了一個咒縛,以乙骨憂太的心髒為樞紐,把他和裡香對咒力「控制界面」分離。並且實現了把雙方各自占有的「內存」進行實時調配。

  此刻,乙骨憂太以心髒為起點,整個左胸口,直到脖頸都是新刻印的紋身。某種程度上,和他們身處的極道社團的氣氛十分搭配——只要他脫了上衣,就可以偽裝成新進來的小弟。

  「很抱歉,憂太,需要你受些委屈了。應該多讓你適應幾天的。」

  「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啊。」

  乙骨憂太撫上心口,深吸一口氣,把惡心感按下去,露出笑容。

  只要他和裡香在一起,什麼艱難險阻都難不倒他們。

  為了鏟除邪惡的詛咒師,他只是暫時忍受一點點不適並不算什麼。

  更何況,再過幾天,等他適應了新的咒力運行方式,這一切就不再是問題了。

  「憐子你沒必要道歉,是五條老師催我來的嘛。」

  「他就喜歡催人。簡直就是天天改需求又不給加錢的甲方。」憐子吐槽。

  乙骨憂太沒辦法回答,只能干笑幾聲。

  即使五條老師用了近乎逼迫的方式促使乙骨憂太的成長,他也沒能生出抱怨的心思。畢竟,是五條悟教會了他咒術,教會了他作為咒術師的尊嚴。是五條悟給了他機會,給了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權利,讓他能直起腰面對其他人。

  也許,半年多以前的他還不明白。

  但是現在,接觸咒術界足夠多的乙骨憂太已經清晰地意識到,五條悟為他付出了什麼。

  這些感激,是他真心誠意認定的。

  而且,他真的是被保護過度了。

  「其實,我也是很感激憐子的。」乙骨憂太說,「我和裡香能有今天,其實很多都靠你的幫助。」

  憐子縮了一下脖子。

  雖然她自認為是個不要臉的老阿姨,但是新一代年輕人毫不猶豫的超級直球還是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也許我已經老了?憐子不禁心想。

  這一代的年輕人也太過於奔放了。

  「嘶——別說那麼肉麻的話,我的胃開始不舒服了。你再這樣說下去,我可能開始想吃軟飯了。」

  「憐子,也許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實是你第一個將裡香作為普通人看待的。」

  可以說,是憐子給了裡香留下來的機會——如果所有人都像一開始那樣以對待怪物的方式對待裡香,裡香在解咒後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吧。

  「打住,舊話題不要再說了,新年新氣像。」

  作者有話要說: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加了年齡限制,雖然這裡不出產黃色。


第84章  野火 14

  「對了,說到新年,你開春就十八了吧?」憐子靠在牆邊說。

  「十七,我是01年的。」

  「哎,也差不多,算虛歲的話就當你馬上成年了唄。今天姐姐帶你見識一下大人的世界好不好?」

  憐子的話讓乙骨憂太感覺到不妙。

  而且一口老槽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實在令人難受。

  他覺得憐子也許只是像五條老師那樣想到啥就說啥,僅僅是嘴上開玩笑,占點兒便宜就算了。

  但轉念又想起這裡是風俗街,心裡突然一陣惡寒。

  「你怎麼這個表情?」

  「我就覺得,這不好吧……」

  「把你腦子裡的帶色廢料清出去,我可是認真地請你看很正經的東西。」憐子嘖嘖感嘆,「真不愧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我只要一說『十八』、『成年人』、『見世面』就往那方面想。」

  「是憐子你說話的語氣太不認真了!」

  憐子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裝作沒有聽到這句話。

  她只是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外面陰沉的天色。

  「憂太,你知道這次任務意味著什麼嗎?」

  沒等乙骨憂太說話,憐子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要去殺詛咒師,還不止一個兩個。法律對會咒術的人屁用都沒有,至少要把他們打成只會流口水的傻子才能稍微安穩地關進牢房裡服刑。」

  「我做好准備了。憐子你之前也接過剿滅詛咒師的任務吧。」

  盡管五條悟已經盡量讓他們少干這種活,但是多多少少也會有些接觸。

  憐子搖搖頭。

  「我不是指殺人的覺悟這種東西——這次的任務對像,不管是普通人和詛咒師,都早已經給自己在地獄訂好包間了。就等我們為他們免費送行。

  到時候你願意把那些個詛咒師種進走廊的地板裡,掛在吊扇上,或是仁慈一點兒直接把腦袋切下來,這都無所謂。」

  「……」

  乙骨憂太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和平時不同,五條悟僅僅讓他跟著憐子去救人——夏油傑的兩個養女,順帶剿滅盤星教漏網的詛咒師。

  沒有輔助監督,直接和警察部門合作。

  他幾乎是一無所知地被憐子帶著來到新潟市,又帶到這個看上去不太正經的地方。

  憐子輕嘆一口氣。

  「這個任務不是總監會的。」

  「啊?哦。原來如此。」

  這倒是很明顯。總監會,總監會,輔助監督就是那個「監」。是上層放在明面上的眼睛。

  說句不好聽的話,一級以下、在總監會裡說不上話的普通咒術師和輔助監督的關系,就像帶兵將軍和皇帝派來監軍的宦官一樣。咒術師有武力優勢,輔助監督有權力優勢,雙方互相制約。雖然很多時候,這樣的做法能穩定運行,但是如果關系鬧僵了,輔助監督故意拖後腿,甚至騎著脖子拉屎的事情也屢見不鮮。

  當然,也有夏油傑那種叛逃時連輔助監督也一並打進ICU喝小米的咒術師。

  這種事情,憐子一開始就看得明白。乙骨憂太身份敏感,又和不同層次咒術師多有接觸,大體對此也有所感觸。

  但是這次任務,與警察系統的接洽沒有輔助監督的插手。承擔原本輔助監督的聯絡和調查工作的人,就是憐子。

  「五條老師總是這樣,把一頭霧水的你塞過來,不論你同不同意,先拉你上賊船——反正最後也跑不了。真是黑心的大人呢,對吧?」

  乙骨憂太沒有回答,憐子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但是,我覺得這樣不行。有些話,還是早點兒說開比較好。不是每個人都像五條老師那樣從不記隔夜仇,晚了說不定心裡起膈應。」

  「什麼話?」

  憐子摸摸鼻尖,說:「你知道那兩個女孩兒殺過人嗎?」

  乙骨憂太愣住了,然後搖搖頭。

  憐子繼續說:「按普通人的法律審判她們的話,她們身上的刑期足夠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在監獄裡熬到五世同堂了——我們要救的,也不是什麼好人呢。」

  她露出嘲諷的笑容。

  「知道為什麼要救她們嗎?因為夏油傑還活著。」

  「他還活著?」乙骨憂太有點兒驚訝。因為這兩天,總監會公開並通報了詛咒師夏油傑已經伏誅的消息。

  「簡單來說,我和五條老師想讓夏油傑幫我們賣命,所以和夏油傑做了交易——用他兩個女兒的安全來換。

  所以,這個任務的實質就是,帶走有用的人質,剩下不要的全干掉。

  哈哈哈哈……說句實話,我們所做的事情,和總監會的老橘子們也沒有本質區別。」

  看著默不作聲的乙骨憂太,憐子繼續說,語氣越來越嘲諷。

  「感覺到惡心,對嗎?明明你和裡香花了好大力氣抓住他,我和五條老師卻做了綏靖派——哦,這件事我是主謀。是我慫恿,不,拉著正義的大旗忽悠五條老師這麼做的。

  明明都是詛咒師,那兩個女孩卻能得到優待,能活下來,還能被保護起來——純粹只是因為夏油傑是個好用的工具人。真黑暗,對不對?這就是肮髒的大人世界。

  我的心,可比你想像中黑得多呢。」

  好一陣沉默。

  房間裡極其安靜。

  只剩下窗外空調外機上的海鷗跳來跳去的聲音。

  過了許久,乙骨憂太問:「夏油傑還會再作惡嗎?」

  「不會了。他已經受了足夠大的教訓,算是改過自新了吧。」

  「那兩個女孩兒以後還會殺人嗎?」

  「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的。」

  「所以不一樣的。」乙骨憂太搖搖頭說,「不一樣的呀,憐子。總監會也許會讓夏油傑去做髒活,也許也會為此放過他的兩個女兒,但他們絕對不會關心一個人是不是從心底改正了。」

  他也走到窗邊,學憐子那樣靠著牆。

  兩個人隔著一面窗,還有窗台上干癟的小仙人掌。

  「壞人應當受到懲罰。但是,憐子,我覺得比起把做了錯事的人干干淨淨地從世界上抹除,能讓他們有機會自願地承擔起自己的錯誤,主動地走上善的道路,是更有意義的事。」

  此時此刻,乙骨憂太聽到裡香在他的腦海中說話。

  【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自己變得不像自己,就像曾經的我那樣。】

  被詛咒扭曲,與被現實世界的無奈扭曲,是一個道理。

  「所以,我做好跳進深水區的准備了。」乙骨憂太說,「放心吧,我不會變成夏油傑那樣的人。你也不會。」

  他撓撓臉頰,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又干笑著說。

  「五條老師就更不會了……哈哈哈。」

  憐子長嘆一聲:「比起剛見面時,幾個月你變了好多呀,長成男人了呢。」

  「你不也一樣?」

  「那是我裝的,現在你看到的才是我的本性——因為啊,現在我已經沒什麼好害怕的了。」

  「憐子,開戰前立Flag不太好吧?」

  「你是不是最近又跟棘一起刷油管視頻上癮了?年輕人多看點書不好嗎?你不看,裡香她說不定想看呢!」

  「先玩梗的是憐子你吧!」

  「哪有?我這叫博覽群書。」

  憐子理了理頭發和衣領。

  「人生四大鐵,咱倆也算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了。第三條沒法達成……那麼現在就問你要不要加入,試試第四條,一起分個贓呢?」

  她對乙骨憂太伸出一只手。

  「你和裡香是願意安安靜靜地完成學業,正常地做一名咒術師祓除咒靈呢?還是願意踏上一條肮髒大人們開的賊船,去撞一撞總監會這座冰山呢?」

  乙骨憂太像初次見面一樣握了握憐子的手。

  「請多指教。」

  很多人喜歡讓別人代替他做出選擇,因為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他會首先感覺迷茫,然後開始猶豫,緊接著感到痛苦,痛苦之後會漸漸的習慣,習慣之後就會開始安慰自己——大家都一樣,只是因為身不由己。

  最終,不知不覺開始妥協,開始習慣自己討厭的一切……成為一個『合格『的社會人。

  但是也有那麼一小部分人,他們希望取代那些無能的人,自己來掌控這一切,讓狀況變得更好。

  這樣做並不能減輕痛苦,甚至會為他們帶來更多傷害和危險。

  但他們沒有選擇站在原地,盡管不知道自己所行的航線盡頭,究竟是讓他們屍骨無存的深淵,還是福地。亦或者什麼也沒有。

  不論是五條悟、夏油傑,還是山田憐子,或是宮川智,都是這樣的「蠢貨」。

  作者有話要說:

  1.飯要一口口吃,人要一個個拉。

  五條老師還在暗中計劃怎樣給校長一個大驚喜(狗頭)(速效救心丸購買中)

  2.同級生裡,憐子和骨子哥的關系比和其他同學近一點。原因一是兩個人實力相近,任務搭伙最多。原因二是只有他們兩個是普通人家長大的。骨子哥是接受憐子價值觀輸出最多的同學。

  其次是真希和狗卷棘。

  3.昨天我說的年齡限制只是jj的建議屬性,不影響大家看書的。

  只是考慮到後面進入成年人的戰場了,和總監會對上的話,會有一些比較不那麼善惡分明的劇情。如果有PG-13,那我大概會選這項。

  但是,仔細想想,願意看到這裡的朋友們應該也能接受吧。

  想看小甜文和無腦爽文的,應該早就散光了。


第85章  野火 15

  憐子和乙骨憂太剛說完沒過十秒鐘,門就被敲響了。

  乙骨憂太嚇得一激靈。

  此刻他才想起來自己是和憐子在極道開的皮包公司裡討論問題。

  雖然房間裡沒有其他人,但還是令人不自在。

  然後一個四十歲出頭,孔武有力的男人走進來。

  看上去相當有氣勢,也十分有壓迫感。

  「話說完了?」他問。

  乙骨憂太的耳朵刷地紅了。

  「說完了。」憐子倒是很輕松,「高山先生,恭喜你升官了?」

  「憐子,你應該多用點更文雅的詞。」

  「啊,真抱歉,我國文是弱項。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

  ---------

  詛咒師與黑惡勢力的勾結是警察系統多年以來都難以打擊到的爛瘡。

  有詛咒師作為保護傘,普通人的警察們就沒辦法對付這些組織。當年的韓國刑警孔時雨大概就是這麼中招的。

  而咒術師們沒有總監會的引導,也很難與警察合作,把藏匿在地下勢力中的詛咒師找出來。

  比如夏油傑控制了十年的盤星教,手底下兩百多條人命,但因為幕後和總監會有些貓膩,所以咒術師們不動手,警察就只能捏著鼻子干看著。最多只能監控一下這個組織的銀行流水和產業交易。不斷積累的案件卷宗,快摞到天花板上了,卻根本沒辦法下手鏟除他。

  渡邊汽修店的老板背後,也是這樣一個典型組織——一個走私咒具和名為「海外勞力」,實則為「原材料」的團伙。

  非咒術師的渡邊老板和他的小弟們負責提供地下窩點、聯系船只和買賣線路。同時也幫助詛咒師掩藏身份。

  而已經被操縱成為黑市中介人的孔時雨和盤星教的詛咒師們則為其提供武力庇護,甚至可以幫忙壓服其他勢力,收些黑吃黑的好處。

  要不是藤田海產商事能屈能伸,苟到以賣小魚干、奶茶和擦邊錄像帶為生,又暗中抱上了警察線人這條大腿。藤田組全組恐怕早已經屍骨無存,或是變成新鮮咒物了。

  無論是警視廳還是公安警察都盯著渡邊汽修店好久了,但就是不敢動——動就是送菜。

  直到在高山魁鬥的聯系下,在他原上司、公安警察鹿田的擔保下,與五條派實現了這次小小的「新年聯合執法行動」。

  兩名做事靠譜的特級同時上場,力求以最小的損失完成任務,足見誠意。

  雖然這次任務有些特殊,但任務就是任務,本質上就是相當枯燥乏味的公事公辦。

  明確目的,調查現狀,制定計劃,然後照著辦。

  目的是兩邊事先說好的。

  現狀是偵察員和二五仔帶來的。

  計劃是聰明的專業人士定的。

  他們現在只要做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人就好——最多只是臨陣隨機應變一下。

  憐子和乙骨憂太來早了,他們在這個小辦公室裡吃了兩份蓋飯,又在沙發上眯了好大一會兒。窩到凌晨十二點,才等來了來接應的警察鹿田。

  再然後,他們來到一個小碼頭,坐上了一條個頭不大的快艇,和警察鹿田、高山兩個人一起。

  碼頭上也有一群荷槍實彈的老哥們兒。

  兩手空空的憐子和只拿了一把日本刀的乙骨憂太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但是那也沒關系,因為主要參與行動的只有他們一條小船,四個人。

  敵人裡有詛咒師,所以戰場上普通人越少越好。

  等他們把犯罪分子都打趴下,控制住整條船之後,剩下的人才會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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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線人說凌晨三點走私船會進東邊的大港口,我們在西邊出發,繞遠路在離岸大約十五到二十公裡的地方截住他們。我和高山會負責破壞控制台和發動機,以及保存必要的物證。」鹿田說,「但是戰鬥的事情,到時候就要多麻煩二位了。」

  「好的,沒問題。」乙骨憂太回答。

  「我們不能留下把柄給總監會,所以一點兒殘穢都不能留。」憐子說,「所以說好了,等干掉所有的詛咒師,後面的人把犯人和證據都帶走之後,我們就把這艘船鑿沉在海裡。」

  「你們放心,我會向上面報告油箱爆炸導致沉船的。」任務的主導者鹿田保證說。

  黑夜吞沒了一切。

  小小的快艇載著四個人在黑暗中航行,疾馳在無光的海洋上,就好像漸漸沉入了深淵那樣。

  耳中只有海風宏大的輕吟聲和發動機聒噪又單調的聲音。

  「我們就這樣開過去?會不會太吵了?」乙骨憂太突然問。

  「等再開一會兒,我會用幻術遮蓋聲音和光線。」憐子回答。

  「但是那會讓詛咒師感覺到吧。」

  「會,所以等離對方五百米左右到時候,我們就停下。你把快艇破壞掉,然後我們游過去,偷偷上船。」

  「上船之後,鹿田和我會盡快破壞控制台和發動機將船截停。」高山魁鬥補充說。

  「船停了以後,我們倆最好有一個人來設立結界,防止詛咒師逃走。你來?還是我來?」憐子問。

  「我來吧……」乙骨憂太不確定地撓撓臉頰,「但是,有一個問題……」

  他在寒風中縮起了脖子。

  「不用咒力的話……我可能……不會游泳。」

  一時間,所有人都喪失了表情。

  幾秒鐘後,憐子率先跳了起來。

  「不會游泳?!你小學是怎麼上的?」

  她那副表情,恨不能揪著乙骨憂太的領子,要把他腦子裡的水都晃出來。

  日本的小學生,游泳可是必修課,期末還考試。

  「就……我那時候又哮喘又肺炎的……一直沒有怎麼上這門課,後來裡香出事以後,你知道的……我就更沒能好好上學了……」

  憐子對著兩位警官歉意地笑了笑。

  然後她湊近乙骨憂太,問:「你現在冬泳不會肺炎了吧?不會哮喘了吧?」

  聽到可怕的語氣,乙骨憂太趕緊搖頭。

  「那我建議你現在跳下去,一只手扒著船梆子,現場學。」

  「……哦,好的,我一定努力……」

  「你要是二十分鐘以後還浮不起來,我就把你扔這兒,明天早上再來撈你。」

  語氣雖然難聽,但是這是真可能發生的未來。

  畢竟他們不可能帶著一個可能提早暴露的旱鴨子去執行任務。

  也來不及折返回岸邊扔下乙骨憂太。

  反正,一個會反轉術式的特級咒術師在冬天的海裡泡水半個晚上也不會怎樣。

  乙骨憂太聞言,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時,已經換了氣質。

  「游泳的話,我會喲。」祈本裡香歪歪腦袋,說,「我以前老家住在山邊兒的,夏天經常在水庫裡玩兒,還會潛水摸蝦。」

  「裡香?哇!還是姐妹你比較靠譜呢!」憐子大為感動。

  「唉,我也沒有想到呀。回去以後,我會督促他去學噠。」祈本裡香笑笑,對兩位警官微微鞠了個躬,「我是祈本裡香,憂太的女友。接下來,關於游泳的事務由我包辦。請多關照啦。」

  【哇,真是得救了。】乙骨憂太在裡香的腦海裡說。

  【憂太還要多多修煉呢。】

  【我一定。】

  乙骨憂太剛說完,就從共享的聽覺裡聽到了憐子陰惻惻的耳語。

  「關鍵時刻,還要老婆救場。算得上真男人嗎?」

  【憂太,我也在想,是不是該更嚴格地要求你一點呢?】

  【……】

  四十分鐘後,四個人悄摸摸地爬上了載著盤星教詛咒師和渡邊組成員的大型漁船。

  -----------

  「今天的海浪真大啊。」

  「陣風八級呢。但是要不是這樣,來往的船就太多了。」

  「我們還怕普通人看到嗎?不是說上面有那什麼會法術的大人物,公海巡邏船都不怕嗎?」

  「但還是得給官面上一點兒面子不是?你看,幕府的將軍他哪怕再厲害,也沒自己稱天皇不是?」

  渡邊組的兩個人聊著聊著,推開了船上機艙的大門。

  他們本來是來偷懶的。

  但是在機艙裡看到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兩個身材壯碩的男人,其中一個正在把發動機的減壓閥、通氣閥等一系列閥門都擰開,拔下來,另一個則在剪斷所有自動控制器的數據傳輸線。

  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小女孩站在門邊,對他們露出甜美的笑容。

  「大哥大嫂新年好?」

  聽完這句話,然後他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准備開打……

  憐子徹底放飛自我

  骨子哥寫起來有點香,尤其私設到現在(吸溜)

  不行,我得正經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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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野火 16

  此時,漁船的主控台上,各種故障警報層出不窮。

  蜂鳴器的聲音和警報燈的閃爍交相輝映,把漁船的船長室裝飾得像迪斯科舞廳一樣。

  要是普通的漁船船長,現在肯定會欲哭無淚,心裡盤算著得借多少錢才能把船修好。

  但是這條船的船長心裡卻只有一個想法——條子來了。

  沒看見船,可能是快艇,對方人也許不多。

  但是雷達也沒掃到,這就奇怪了。

  無知無覺地被人一路摸到機艙裡,就更奇怪了。

  「快去機艙看看,帶好家伙。」

  「還有,山下,快去請大師!請大師幫忙看看!」

  憐子把兩個被電昏了的倒霉蛋拖到安全的角落——破壞了閥門以後,機艙的很多地方就不太安全了,誰知道哪裡會漏電,漏蒸汽?雖然都是犯罪分子,但是要是讓後面掃尾的人發現都犯人都燙熟了,口供都沒了,豈不是不美?

  「搞定了嗎?」

  憐子一邊問高山和鹿田,一邊伸出頭向外面看。

  這回來了好多人。

  拿著棒球棍的,拿著西瓜刀的,拿著鐵水管的,應有盡有。

  還有腦子不好使的拿了把槍,也不知道他怕不怕在狹窄船艙裡的跳彈。

  渡邊組的人看見憐子的小腦袋冒出來,先是一愣,然後開始亂喳喳地叫起來。

  但是,一秒鐘後就清淨了。

  只剩下憐子的聲音。

  「新春送祝福,放個禮花666?哦,忘記了,現在好像還沒到年關?」

  狹窄的船艙走廊裡,只有憐子一人能聽到的滋滋電火花聲仍然在響著,火星落在地上,旋即消失不見,像小孩子常放的冷焰火。

  渡邊組的混混們怎麼能和特級咒術師比反射神經?

  更何況是憐子這種高速施法技能幾乎點到了極限的家伙。

  在看到敵人的那一瞬間,在他們還在發愣的時候,走廊上就已經瞬間充斥著許多小小的電球,像過年的禮花,為大家送上美好的新春祝福。

  精確控制好的電能小呲花,跟發紅包似的,每人一個,見者有份兒。

  恭喜大家,新的一年,喜提新居,包住管飯。

  「我搞定了,接下來可能要對上詛咒師了。」憐子說,「我出去引開他們,你們還要留在這兒?我不建議這麼做。」

  「你現在戰鬥的時候都這麼……聒噪嗎?」高山魁鬥問。

  「那倒沒有,只是好久沒遇到能聽得懂人話的敵人了。」憐子摸摸鼻子,也覺自己得有點兒上頭了,「這樣吧,我給你們留個咒靈做保護者,但是如果沒有人操縱,她的反應速度還是有些慢,你們行動時自己多加小心……有些人打起架來,破壞力比較大,你們最好還是找機會去甲板邊上,見勢不妙就跳海。」

  憐子說完,轉身走向門外。

  然後還不忘在地上的人堆裡撿了一根看上很實稱的撬棍。

  畢竟,誰不想要一根長得筆直又趁手的棍子呢?

  ------------

  船速慢了。

  憐子和兩位警察叔叔潛入了船艙,但是乙骨憂太還在船舷外面。

  他一手抓住船幫兒吊著,就像一開始憐子建議他跳下水學游泳的動作一摸一樣。只不過現在他不在水裡,而是吊在海上的獵獵寒風裡。

  船停了。

  他單手結了個手印。

  結界落下。

  星月消失。

  以乙骨憂太此時的位置為中心,直徑近百米的黑暗,籠罩了這條已經不會動的漁船。

  施術者把自己也圈進了結界,為結界內的敵人提供了干擾他的機會。而作為代價,結界內側的強度將會得到前所未有地增強。

  但是,此時結界裡又有哪位敵人能把允許使用咒力的乙骨憂太打暈,破除結界呢?

  答案是沒有。

  所以,勝局已經奠定。

  剩下的就要看這次「瓷器店裡抓耗子」的任務中,損失可以控制到多麼低的水平了。

  終於不用顧忌會打草驚蛇,可以放手去做了。

  乙骨憂太用力上拉,把自己甩上甲板。

  不用咒力,他也許只是個游泳都不會的豆芽菜。但是用上咒力,他能單手抗起小型巴士車,把它當攻城錘用。

  ---------

  「唉,我們還要在這留多久?我現在一身都是鹹魚味兒。」

  船艙裡,一個穿著長褂的詛咒師抱怨說。

  「還有猴子味。」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現在只有這裡能避避風頭了——你有不滿,去找孔時雨說去。」

  「來棲!海老原!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抱怨了?」美美子說,「夏油大人屍骨未寒,你們兩個卻在這裡吵沒有營養的話題。為什麼不能想想如何幫夏油大人報仇呢?」

  「報仇,你怎麼報?憑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哭哭啼啼嗎?」

  「你這個家伙!吊死你哦!」

  「好了,你們都別吵了!再吵下去,還不如散伙,各干各的。反正都是殺猴子,分開殺比一起殺可能效率還高一點兒。」

  「海老原!」

  「我就問問,誰能打得過五條悟?現在最厲害的米格爾都被抓了,我們還能怎樣?」

  「噓——都安靜!你們不要說話,仔細聽!」

  「外面在干什麼?怎麼這麼吵?」

  幾秒鐘後,門被猴子拍響了。

  「大師!大師!不好了!有會法術的人殺上門來了!」

  「真的?看錯了就殺了你哦,猴子。」

  「沒看錯,沒看錯。外面的天刷一下子就黑了——大家都看到了。」

  「有人下了帳。」美美子放下手機說,「沒有信號了。」

  詛咒師來棲敬一郎想向外面傳消息,但是很遺憾,咒力也被擋在了結界內。

  敵人是相當高明的咒術師。

  而且還專門防了他們一手。

  ----------

  為了保險,漁船船舶的艙室都是隔開的。

  裝魚的有兩間,裝網的有一間,機艙是一間,住人的地方有一間,放雜物的地方還有一間。這樣一來,一個隔間漏了水,船也不至於沉。

  但是找人就不太方便了。

  機艙外面,還要經過一道艙門,才能沿著樓梯上去到甲板上。

  轉到另一個樓梯再下去,恐怕才能找到那些詛咒師。

  艙門外,第二波敵人剛剛到達戰場。

  艙門裡,頭發上還在滴水的憐子握上艙門的把手。

  一推一拉,門開了。

  一張臉上有猙獰傷疤的面孔俯瞰著憐子,冰冷的眼瞳裡滿盈著黑暗。

  這位老兄站在最前面,狹窄的鐵梯和艙門硬生生地給他營造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錯覺。

  因為水漬看上去特別嬌小可憐的女孩兒禮貌地揮手,打招呼,然後將手裡的撬棍杵在他的胸口,輕聲問:「請問,你知道你們家養的小精靈,哦,大師在哪裡嗎?」

  那人想掏出槍,但是卻動彈不得。

  有看不見的什麼東西鎖住了他,從脖頸到雙足,沒有一寸能動。

  眼睛裡的惡意很快就變成了恐懼。

  「你別……別得意……」他驚慌地叫著,好像在給自己壯膽,「我們有六個人!」

  「好的,謝謝你的數據。」

  憐子頷首,誠懇致謝,然後在撬棍上通了電。

  「晚安。」

  兩米長的鐵樓梯上,排在第二的大兄弟欲哭無淚。他既不敢向前衝,後面的人堵著,他也退不走。

  最後只能哭喪著臉,硬擠出凶狠的表情,抬手,扣動扳機。

  十幾秒後,憐子走上甲板。

  咒術師山田憐子與渡邊組,雙方互贈禮物的環節圓滿結束——禮物包括並不限於二十萬伏特的脈衝電擊、9MM口徑的子彈,各式捕魚槍的槍頭和斷掉的冷兵器。

  接下來,就是對付詛咒師這一主要環節了。

  憐子側頭,看向了甲板上不遠處的金發長袍男性。

  剛剛送禮的環節那麼激情洋溢,他都沒動一下表情,就那麼看著。比看到肉聯廠生產線上的待宰的雞還要冷漠。

  仿佛渡邊組的人在他眼裡完全無關緊要。

  另一側,乙骨憂太堵在船艙出口,拔刀,指向一個身材壯碩像小山的帶發箍的男人。

  以及他身後魚貫而出的四位詛咒師。

  作者有話要說:

  連續三天進了高審,俺尋思著俺也沒寫啥呀……

  這個尺度在jj大了一點?

  雖然有點兒關於黑惡勢力的描寫,程度也就和酒廠差不多吧……本文還是挺懲惡揚善的呀?

  憐子:那是因為某個作者硬生生地把我寫出了黑吃黑的效果。

  愚蠢的作者:我不是把你寫得很有禮貌嗎?(歪頭問號)

  憐子:看看你都用了什麼缺德的比喻!和憂太比起來,我的形像就那麼差嗎?再這樣下去,我要被綠站踢出女主圈了!

  愚蠢的作者:主角像反派,難道不是咒回特色嗎?


第87章  野火 17

  「乙骨憂太?」

  「是我。」

  壯碩到幾乎有兩個憐子高的詛咒師捏動粗大的手指關節,發出咯咯的響聲:「據說你現在已經沒有特級咒靈的幫忙了——四級咒術師,希望不要太不禁玩兒。」

  他背後又站出一個臉上有疤,身材瘦削的黑發男人。

  「海老名,這裡由我來。你們和來棲一起去對付那個特級。」

  與乙骨憂太一樣,他手中也握著一把長刀。

  刺骨的寒意自鞘中流瀉,空氣中仿佛響起鋼鐵飢渴的鳴叫。

  「新陰流,免許皆傳,大島武。聽說你的劍術是日下部那個沒悟性沒干勁的廢物教出來的?」

  他拔刀指向乙骨憂太。

  「真劍試合,敢不敢?」

  名為海老名的詛咒師對著地上呸了一口唾沫。

  「白痴,你都被除名了,還講什麼道場的規矩?我們先打死這一個,再一起去干掉那一個。」

  乙骨憂太只是默默地略將刀尖放低。

  壓低架勢。

  「你們一起上吧,我無所謂。」

  話音一落,兩位詛咒師的對他的刺骨殺意再不留任何的余地。

  可憐的他們信心滿滿,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五條悟對總監會精心保護的小秘密。

  雖然,過咒怨靈祈本裡香已經消失,乙骨憂太不再有那個可以自由活動的巨大咒靈幫手。

  但是,式神咒靈裡香還在,雖然只能離開他不到兩米,但也為他增加了「上線代打」、「一心多用」等多種實用功能。

  --------

  平時戰鬥時,憐子的騷話比乙骨憂太多不止十倍,如果敵人配合,憐子甚至能學古龍片場,陪敵人先嘮個十幾二十行廢話,裝裝門面。

  但是今天卻是憐子這邊的鬥爭首先白熱化。

  比起官面上被降級到底的乙骨憂太,憐子完完全全地被針對了。

  金發長袍的詛咒師來棲敬一郎是離憐子最近的。

  憐子剛在他背後召喚出一堆鐵鉤子,想把他捆上然後一發電擊送走,就感覺到什麼東西盤繞上了自己的脖子。

  她就地一滾,避開閃光燈瞬間的亮光,摸到脖子上的繩結,手上火焰一燃,將那條詛咒化作的繩子燒了個干淨。

  菜菜子的照片拍空了。

  美美子的攻擊也被燒掉了。

  但是還有一人。

  破空聲呼嘯,三根漆黑咒力凝結成的長刺飛射而來,憐子跳起來後撤兩步,避開。

  那些長刺融化,變成黑色液體,開始滋滋地腐蝕甲板,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逃過一命的來棲敬一郎趕緊撤到更遠的地方,同時從懷裡掏出一本硬皮小冊子來。

  五個人對打。

  五個人都是遠程。

  這互相放風箏的關系,也是沒准了。

  憐子心裡吐槽,身上氣息一變,連頭發都長了一點,卷曲了一點。

  咒靈「媽媽」被憐子留下來保護兩位警察。

  之前附身她的是功能最靈活,法術位最多的「釘子頭」。

  但是現在則變為點滿了閃現技能,機動性更強的「澀谷小朋友」。

  傻了吧,我不光會打智力法師,還會打敏捷法師!

  來呀,比跑位呀。

  ---------

  另一邊,乙骨憂太的刀對上了大島武的刀。

  看到乙骨憂太衝過來的時候,大島武不由得感到一陣失望。

  這家伙學的劍道只有皮毛——不,根本就沒學過嘛。

  虛實、殘心、三殺法,完全不懂。

  刀筋、出端、氣劍體,一概不會!

  完完全全就是掄大刀片子砍咒靈的粗魯做法,無法稱為劍道——劍道只有在與人對戰時才能顯出精髓,那是引導他人去往黃泉的藝術!

  但是當兩人的刀鋒相觸,大島武就高興不起來了。

  僅僅一擊,他手上的架勢就被打崩。

  第二擊,他退了半步。

  第三擊,他直接被巨力推到了船艙的牆壁上,在鐵皮上留下一個人形的凹坑。

  而乙骨憂太也借機一跳,輕松躲過海老名的一發重拳。

  這家伙不是解咒了嗎?

  怎麼還有這麼多咒力?

  我們被驢了!

  大島武心裡有個小人在吶喊。

  「海老名,去來棲那邊!」

  現在,那個特級咒術師山田憐子反而看上去像更弱的那一個了。

  先干掉她,他們說不定還能贏。

  大島武站起來,收刀入鞘。

  重整態勢。

  要贏,只有用那個了。

  殺氣攀升到更高點。

  【真·陰流·拔刀】

  【極意】

  這是只有免許皆傳才允許學習的奧義。

  無數歲月的磨練和痛苦,都是為了讓人抵達極限,認清極限,然後……否定自己的極限!

  握住刀柄,他好像看到自己的軀殼被浩蕩的光流點燃,焚燒,化為源源不絕的咒力!

  乙骨憂太竟然衝了上來。

  他是傻子嗎?大島武疑惑。

  他是打咒靈打習慣了,不知道劍道的攻擊範圍是有門道的嗎?

  哪怕他咒力再多,冒冒失失地衝進來,一旦進入必殺範圍,也會被拔刀術一刀腰斬!

  接近了!

  大島武手臂上的肌肉、手腕上的筋膜、手指上的骨節都已經蓄勢待發。

  乙骨憂太在臨近劍圈十幾釐米處,遞出左手。

  大島武的刀即將出鞘!

  然後,乙骨憂太左手握著的刀鞘一端撞上了大島武握刀的手肘,又隨著他的小臂劃過,停在他的手腕處。

  劇痛從手腕處炸裂。

  已經出鞘數寸的刀又被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咒力如同十萬個太陽同時爆裂那一瞬間的恐怖烈光,順著乙骨憂太手中的刀鞘流入大島武的手,又灌入他手中拔不出來的刀。

  大島武這才突然意識到,對手好像一直都是單手揮刀,沒有把左手的劍鞘放下。

  哪個劍道高手會這麼干!

  不,這家伙是故意的!

  就等著釣我用拔刀術!

  此子恐怖如斯!

  如果乙骨憂太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反駁——我沒穿劍道服,刀鞘沒有地方掛呀。

  在凝固的死寂裡,汗水從大島武的額角緩緩流下,劃過他臉上的傷疤和下巴,浸濕了領口和腳下破碎的甲板。

  乙骨憂太的刀鞘碎了。

  於是他自然而然地放開手,讓碎屑落在地上。

  大島武一動不動。

  他鞘中的愛刀發出凄厲尖銳的慘叫,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向上瘋狂攀升。

  然後絕望的哀鳴在最高點戛然而止。

  有破碎的聲音自鞘中響起。

  與此同時,大島武本人也驟然間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精氣,再無法撐起身體,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哪裡還不明白彼此的差距?

  怪物。

  天底下的體術技巧,來來去去就那麼多。基本功就是正拳、踢腿、揮砍、直刺等等,從這基礎上不論發展出多麼稀奇古怪的招式出來,歸根結底都是同出一源。

  乙骨憂太想得很簡單。

  既然手夠不到大島武,那麼就用不怕被砍斷,而且比刀更長一點的刀鞘頂一下。

  咒力操作也一樣。

  要麼通過精確控制提高利用效率,要麼通過大量釋放提高單發輸出的上限。

  雖然大部分招數都兩邊兼顧,但重點卻依舊有所不同——想全都要,那就注定會全都落空。有所取舍才是最明智的方法。

  但是也有兩樣都會的怪物。

  有五條家血脈的乙骨憂太天生擅長將咒力精細編織,乃至從零開始打造術式。

  而在絕境中掙扎六年的祈本裡香是咒力狂潮中最優秀的衝浪者。

  既然一個人辦不到的話,兩個人一起不就好了?

  乙骨憂太的咒力灌入刀身,毫無藝術感地揮下。

  大島武的視線旋轉幾圈,看到了自己的腳後跟兒。

  然後陷入黑暗。

  所以,這家伙干什麼非得要把自己降級啊!

  特級的工資,不香嗎?

  大島武死前感覺到了哀怨。

  如果乙骨憂太能聽到敵人臨死前的質問,肯定會感到無奈。

  降級又不是我自己要降的啊!

  老師只是提交了裡香解咒的戰鬥報告,總監會就迫不及待地把他降到了四級——害怕他占著特級的名頭不干事。

  他只不過是覺得沒必要澄清事實而已……

  反正還能和同伴們一起祓除咒靈。只要不被勒令退學,降級也沒關系,不是嗎?

  自此,以四十二名無辜民眾試刀的詛咒師大島武,伏誅。

  作者有話要說:

  私設,夏油傑這幾個同伙除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大約是二級水平,其余都是一級。

  根據原著看,一級咒術師水平差異還挺大的,只要術式還行,咒力水平還行,經過鍛煉後基本都能達到推薦一級的門檻。

  但是吧,七海和東堂這種比較強力的一級應該能穩贏至少兩三個釘哥。

  而特級咒術師,應該至少能很輕松地同時對付四五個老牌一級。

  憐子和骨子哥打得這麼謹慎,其實只是投鼠忌器。不光是因為菜菜子和美美子,船上還有被騙來的「外來務工人員」。

  要是只管殺的話,憐子一個人跳到船上開一發「裡世界」,就能把全船人幾乎一個不剩地帶走。


第88章  野火 18

  憐子的身影從空氣中消失。

  又瞬間來到十幾米開外,就在射出黑色長刺的女性詛咒師背後不遠處。

  但是憐子落腳的位置是主控室的上方,正好是甲板上詛咒師攻擊不到的死角——長刺是有彈道的,但憐子的空間扭曲沒有。

  整艘漁船的長度只有四十幾米。

  全部都在憐子的攻擊範圍內。

  「紅葉,小心!」美美子高聲尖叫。

  菜菜子則舉起手機,想要拍下憐子的身影。

  但是手機攝像界面卻突然變了。

  變成了來電提醒。

  頗具動感的流行音樂突兀地響起來——那是菜菜子設置好的鈴聲。平時熟悉的音樂此時卻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一組全是4的電話號碼出現在界面上。

  這是鬼來電。

  特級咒靈「水沼美美子」冰冷的手搭上了菜菜子的肩膀。

  菜菜子渾身顫抖,舉著手機的手僵硬地像結了冰。

  兩道詛咒在菜菜子的手機裡相互傾軋,然後冒出一陣黑煙。新買不久的手機發出難聞的味道,徹底黑了屏。

  【山田憐子!】

  手裡舉著書的來棲敬一郎大聲喊,似乎發動了什麼以聲音為媒介的咒術。

  而女詛咒師紅葉則跳上主控室,手中握著咒力凝結的有毒長刺。

  她也可以打近戰!

  而近戰,則克制山田憐子這樣的式神使!

  但是當她落腳站穩的同時,憐子的身影就消失在她面前。

  「住……住手……」

  美美子顫抖著試圖發動攻擊,把菜菜子背後這個氣息可怕的咒靈吊起來。

  可是晚了。

  在繩結收緊的剎那,咒靈像幻影一樣消失了。

  【他說:我在園中聽見你的聲音……】

  來棲敬一郎開始大聲朗誦。

  「來棲,快跑!」戰鬥經驗最豐富的紅葉醒悟過來,射出長刺,擊退了正在他身後凝結的咒靈身影。

  來棲敬一郎趁著這個機會逃回船艙,躲過一次死劫。

  但是也就在這短短三秒內,沒了援護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已經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

  紅葉手握長刺,死死守在船艙入口的窄門處。

  因為她發現咒術師們似乎在盡量避免破壞船體。

  【……我就害怕,因為我赤身露體,我便藏了。】

  她的身後,來棲敬一郎的術式還在准備中——還不是完全喪失了希望。

  山田憐子遠遠地盯著她。

  讓她覺得寒毛直豎。

  四周的空間開始扭曲、壓縮。即使她用盡全身都咒力也無法與之抗衡。

  她不該停下移動的。

  被鎖定,就是取死之道。

  「下輩子讀讀刑法吧。」

  憐子再次閃現,越過地面上需要打碼的東西——那曾經是一個殺害了三十一名男性的詛咒師。不論是非曲折,只要是出軌的、離異的或是單方面分手的,都在狩獵範圍內。

  --------------

  【懺悔吧。】

  在狹窄的船艙裡與憐子面對面時,來棲敬一郎的咒術終於發動成功。

  憐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揪著衣領,彎著腰,大口喘息。

  雙目涓然淚下。

  完全不由自主。

  某種過去所遺留下來的舊傷在心口又痛了起來。

  錐心刺骨。

  痛徹心扉。

  讓憐子恨不能捂著胸口在地上打十八個滾,滾到海裡自己把自己淹死,好終結一切。

  來棲敬一郎的術式【懺悔錄】很特殊,讓他成為場上所有人中,唯一能無視巨大級別差,越級發出有效進攻的術士。

  只要喊出敵人的名字,手持打開的經文,讓對方完整地聽完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小節。

  就能讓敵人被那些曾經逃避過的,沒有彌補過的後悔之事所糾纏。

  讓敵人從內心懺悔自己的人生。

  發動時間如此之長,相應地,效果也十分顯著。

  ……小時候偷衣櫃裡的錢去買棒棒糖,被奶奶拿著掃帚疙瘩追著滿院跑,所有的小伙伴都知道了,還傳到了隔壁班級……初中時候寫小說,寫得正開心,一回頭發現老媽站在身後饒有興趣地觀看,然後還被大聲念出來了!

  如果當年高中時學習更努力一些,可以考上985吧……

  學校辯論會上,眾目睽睽講完以後才發現自己牛仔褲的拉鏈沒拉。

  玩「我的世界」蓋了個奇觀,卻因為不小心調到了冒險模式讓苦力怕炸了。

  辦公室裡開會時調空調,把風開太大,吹掉了頂頭上司的假發,又掉到了大領導的茶杯裡……

  那天,臨走去現場之前,為什麼沒有給父母再打個電話?爸爸的生日快到了啊。

  在直井龍次家,記錯了房間,一推門就看到了老爺子。慌慌張張准備離開,還差點碰倒了花瓶……

  大大小小。

  林林總總。

  不一而足。

  這樣的人生簡直太恥辱了!

  簡直想死。

  想要趕快找個人借把刀,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

  ---------------

  來棲敬一郎長出一口氣,拔出新做的咒具匕首,想收個人頭。

  卻發現憐子已經抬起頭,雙目猩紅地看著他。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缺德的招數!竟然強迫一個卑微的中年社畜回憶自己的黑歷史!」

  憐子擦擦眼淚,惡狠狠地對著來棲敬一郎說。

  「你這個挖人黑料的狗仔!做好償命的覺悟了嗎?」

  這啥?

  來棲敬一郎心中大驚。

  中了他這招的,捶胸頓足者有之,痛哭流涕者有之,舉刀自裁者也有之。

  山田憐子的表現也不例外。

  但是你懺悔著,懺悔著,怎麼同時還生氣了呢?

  雙方的距離不過幾米。

  惱羞成怒之下,憐子本人竟然直接衝了上去。

  和夏油傑那個訓練師本人比神奇寶貝還能打的邪典派式神使不同,憐子雖然反應速度、體能和靈活度都不錯,但確實沒有認真練習過體術。

  裸絞、背摔、斷頭台什麼的試都沒有試過——畢竟身材和量級擺在那裡,技巧練再好也沒用。更不要說其他咒術師還能用咒力強化拳腳攻擊,而她只有可憐的七十多斤帶來的衝量。

  所以大部分時候,她主要靠「自奶風箏流」和「草叢爆發流」戰術吃飯。

  但這不意味著她完全不會打近身戰。

  就是打得不好看罷了。

  插眼、踩腳、揚灰、踢襠……完完全全的女子防身術流派。

  聽起來可笑,但是當一個渾身散發著不妙氣息的咒靈附身者瞬移貼臉,用五釐米長的尖爪子給你來一套雙風貫耳加插眼掏襠,那就很不妙了。

  更何況,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來棲敬一郎剛剛躲過憐子含恨一擊,擺好架勢想要讓對方見識一下「夏油直傳流派」,就發現背後多了個身材高大,膚色灰藍,臉上還插著釘子的人形咒靈。

  狹窄的船艙讓他避無可避。

  飽含邪惡咒力的鐵鉤子從四面的虛空中穿出,緊緊地鎖住了他。

  拉著他跪倒在地,如同正在認罪的囚徒。

  山田憐子用手比作□□形狀,尖銳的指甲抵在他雙眉之間。

  「你知道神為什麼不讓你吃樹上的果子嗎?」

  這可真是熟悉的話題。

  來棲敬一郎不由地低頭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經文。

  被憐子的手指頂住眉心,死亡的警報瘋狂嘯叫。他側頭,小聲試著回答:「因為……吃了……會帶來原罪?」

  「錯。因為老天爺永遠不會給你這種王八蛋好果子吃。死後給我好好反思一下,這題錯在哪兒了。」

  憐子手指前幾十釐米處的空間再度扭曲,完全破壞了來棲敬一郎的大腦。

  以傳教之名義,殺死五十七人,並將其中十四人制作為咒具的極惡者,自此消失在世界上。

  看也不看自己制造的一系列慘狀,憐子回到了甲板上。

  乙骨憂太拎著刀站在甲板上,正在解除結界。

  他的任務也完成了。

  此時,距離他們上船不超過十分鐘。

  作者有話要說:

  剛看到有人在咒回同人裡引用古詩,沒注明,就被舉報了——現在寫同人和寫論文一樣嗎?

  關於經文啥的,我也太敢寫太明白,還怕扯上教派問題過不了審……這個來源應該很好看出來吧……

  就,反正看這篇文的人也沒幾個,應該safe吧。

  話說JK羅琳好慘……


第89章  野火 19

  「鹿田警官,高山先生,之前給我們安排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和憂太已經檢查過,把船上的咒物都封存了。」

  「謝謝。」公安警察鹿田回答。

  說實話,他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船只都很難留存下來,但是沒想到,戰鬥結果是僅有詛咒師被擊殺,渡邊組一人未死,儲存漁獲的船艙裡,被販賣來的勞動人口也毫發無損。

  但是那還沒完。

  「鹿田警官……我為之前可能說過的不禮貌的話向您致歉。」山田憐子搓著手,不好意思地對他說,「我戰鬥中間可能會說些怪話,還麻煩您不要放在心上……您也許知道,咒術是需要靠情緒調動的,所以打架的時候比較容易上頭。」

  此次行動的現場指揮者,警察鹿田嘆了一口氣,對著後來的接應人員說。

  「麻煩先給他們兩個披個防寒毯。」

  「哎?啊,謝謝您。」

  山田憐子聞言,誠摯道謝。

  「去休息吧,搜證完畢後,我會叫你們的。」

  -----------------

  「說實話,真有點讓我意外。」警察鹿田點了一支煙,看著兩個年輕人離去的背影,對友人說。

  「什麼意外?」

  「我以為十幾歲的咒術師,有那種特殊能力的,都一個個滿身傲氣,不服管教。沒想到他們還挺怕我的。」

  高山魁鬥露出了笑容,似乎想到了好笑的事情:「他們還不算很怕你。你是沒有見過山田憐子那個小家伙的『資本家PTSD』——她第一次去直井家……就是你想的那個……話都說不利索。不小心走錯房間,見到直井家老爺子,走路都往牆上撞,差點兒碰倒花瓶。抱著花瓶她脫口而出就是『大家早上好,你們忙,再見』。但那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這樣嗎?」

  「當時我覺得好玩兒,就問她,你為什麼怕直井家的老爺子。你知道她回答我什麼嗎?」

  「什麼?」

  「把超常識的力量,控制在一具世俗凡人的軀體裡,難道不好嗎?

  她說她以前不這樣的,至少沒這麼嚴重。但是,如果沒有社會、道德觀和凡人情感的約束,還有誰能來約束他們呢?」

  「……」

  即使在警察系統坐到相對普通人極高的層次,鹿田也回答不了這個社會問題。

  「所以,只能不斷地催眠自己,讓這個世界對自己產生更大的束縛力。超能力可以讓人無視法律,犯案的時候甚至連證據都不留,但是父母親人呢?朋友愛人呢?人不可能無視自己和社會的羈絆,對嗎?一旦全部切斷,與自殺又有什麼分別?」

  「她說,『我敬畏直井老爺子,是因為他在幾十億人中脫穎而出,是真的英雄。而我,只是幸運地撿到漏的普通人罷了。』」

  警察鹿田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才說:「咒術嗎?真是殘酷,無論如何我都不認同他們背後的人讓兩個小孩子來做這種事。」

  無論如何,殺人的任務都不應該交給孩子們。

  手握「先斬後審」的權利的公安警察鹿田,更深知生命的沉重——即使是十惡不赦的壞人的命,也不該是十幾歲孩子該背負的。

  「是啊,小孩子。」高山魁鬥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蒂在地面上捻滅,對著自己的老朋友,老上司說:「真也,你知道嗎?他們的學校在過去十年裡有十七個人入學,現在還活著的,有九個人。其中四個是畢業生,五個是現在的一年級。」

  「……」

  「這死亡率,也和腫瘤科的病房差不多了。而他們入學的年紀,只有十五歲。還有些更小,比如憐子。」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鹿田嘆了口氣:「但是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魁鬥,你也得學會見好就收。我們都是小人物,頂多在上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情況下做點雙贏的合作。」

  「我沒打算做傻事,但是我必須看著。他們的世界我們確實難以踏入,但即便是人心血的力量有限,留給重要的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我沒有結婚,也沒孩子……她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了。」

  「那倒是。」鹿田又點了一根煙,「畢竟已經認識了四年,即使小貓小狗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不錯的孩子呢?只能祝他們戰無不勝了。」

  「是啊……鞭長莫及……要喝口酒暖暖身子不?」

  「任務還沒徹底結束呢。」

  「幾年不見,你自制力強多了啊。」

  「是你太松懈了,魁鬥。」

  「好像是呢……」

  「不管怎麼樣,歡迎歸隊。」

  -----------

  「動用那麼多咒力,你沒事吧?」

  「沒事。」乙骨憂太搖搖頭,「倒不如說還幫我找到了些感覺。」

  「那就好。回去記得學游泳哈。」

  「好,我一定記得。」

  兩個人在船舷上坐了好一會兒。

  「你想知道我們這麼做的原因嗎——我和五條老師。」

  「你請直說。」乙骨憂太把自己靠在欄杆上,「反正每次我的答案也只是烘托氣氛用的。」

  「要的就是那種感覺嘛。你可真不浪漫。」

  「這和浪漫無關吧……」

  遙望著黑暗的海面,憐子說:「總監會的前身是中務省陰陽寮的一部分,這你應該知道的。」

  「嗯。」

  「1870年,中務省大改革的時候,陰陽寮被廢除,天文道,漏刻道那些過時的職能,都已經不再需要,讓天文學家自己搞就行了。神道相關的部分脫離了咒術,演變成了現在的宗教管理機構。而咒術師則在當時成立了聯合協會,並在之後掛靠在厚生勞動省下面。

  為什麼是厚生勞動省,這很奇怪,對不對?」

  看著乙骨憂太疑惑的眼睛,憐子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冷兵器的時代,咒術師是人上人。平將門那樣的天與咒縛做將軍可以一騎當千。菅原道真這樣的大咒術師甘願被貶謫,純粹是給天皇面子。之後藤原氏還對他下手,結果被他幾雷轟死了,就連在場的醍醐天皇都嚇沒了半條命。

  但是十九世紀末已經有槍有炮了,普通人對咒術師不再毫無威脅——大部分的咒術師被幾台馬克沁交叉火力一掃,就差不多可以進盒子永眠了。

  另一方面呢,咒術師的戰鬥力比普通人強得多,只要稍加鍛煉就是優秀的人形兵器。

  這麼一看,是不是岌岌可危?

  怎樣能防止自己被當成工具人呢?

  答案是抱團取暖,而且堅決拒絕與軍隊、警察這樣的暴力機關扯上關系。

  所以,當時總監會對自己的定性就是詛咒傷害救助的專業慈善社團。如此一來,為什麼在厚生勞動省下面,就很好理解了吧。」

  憐子是同級生中最敏銳的一個人,毫無疑問。

  有些問題,五條悟也是想了十年才想明白。

  「可是,一百年前的好做法,在一百年後卻保護不了咒術師。曾經的屠龍者,變成了惡龍。」

  「五條老師一直說他要改革咒術界,原來是這個原因嗎?」

  「總監會把所有咒術師罩了起來,讓他們脫離了普通人的社會規則——在一百多年前不講人權的時代,總監會是樂土。但是,在當下,原本應該被保護的咒術師卻成了總監會的工具。

  如今健全的法律,人權和倫理,保護得了普通人,卻對咒術師無效。」

  「我大概明白了……所以夏油傑才會覺得咒術師是如今的弱者。」

  「當然是。雖然伊地知總是拿集束炸彈比喻我們的戰鬥力,但那也是七十年前的武器了。現在誰還看得上我們咒術師這二兩肉?現代化的戰爭中,無人機不更好用嗎?哦,也許除了五條老師那種加上甜奶油就能跑起來的戰鬥機器。

  要是普通武器能對咒靈起作用,如今這攤席上連我們的位置都沒有。」

  「……所以,你們打算推翻總監會?」

  「沒那麼簡單。五條老師也說過殺光老橘子很簡單,但是他不敢動手。

  殺光之後呢?

  全日本的咒靈沒人管,一天會死多少人?

  所以要再造一套有效的機制,監測咒靈,祓除咒靈,代替總監會。

  但是這和之前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還要找到更先進的除靈方法,代替原本的人肉操作。

  那之後呢?不用祓除咒靈的咒術師要怎麼辦?

  看看船上這些王八蛋!咒術師在沒了救人水火的使命感之後,作奸犯科可是一把好手。

  如何監管還是次要,為咒術師在未來版圖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才是重中之重——如若不然,又怎麼讓咒術師真正回歸社會,融入社會?」

  平時乙骨憂太總聽五條悟說改革咒術界。但是如今說著類似話的憐子,卻看起來比五條悟更有力量。

  「聽起來太復雜了,對吧。這是一條漫漫長路,我也許終其一生都看不到盡頭。

  所以,還要再問你一遍,想上這條賊船嗎?」

  「為什麼不呢?」乙骨憂太笑了笑,「最初,我來咒術高專,就是為了尋找生存下去的意義啊。」

  理想與現實之間總有鴻溝,曾經的夏油傑想也沒想,就打算一口氣飛過去。

  九十九由基也把如今困境的源頭怪罪在咒靈的成因上。

  五條悟則認為是老橘子的錯,但他又找不到努力的方向,只是寄希望於培植自己的勢力。

  只有憐子打算與這一切和解——用小人物的心態,嘗試愚公移山式的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原著分析,傑哥手下的詛咒師中,米格爾最強無疑,他被安排對抗5t5,雖然是依靠咒具黑繩但可能水平已經無限接近特級。其他詛咒師印像中原著裡好像有提到一兩個名字,但愚蠢的作者翻了好久仍然沒找到,就全部私設吧。Emmm……反正人已經都沒了。

  私設狂魔就是我本人。

  真是的,我干嘛寫這麼吃力不討好的同人……抖m嗎?

  大家覺得憐子逆生長……她明明無論意志力還是思考深度都比上輩子有進步啊,難道,老小孩了?


第90章  野火 20

  2018年1月24日舊歷腊月初八京都

  郊外山間一處幽靜傳統日式莊園,如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

  全部都是咒術師。

  簡直就像把全日本的咒術師們都攏到了一起。

  事實也幾乎如此。

  御三家有頭有臉的人物,包括並不限於家主、家主的繼承人、家族長老、各部門的負責人,例如「炳」的首領禪院扇。

  新陰流道場的師範以及各位免許皆傳。

  各地有傳承的咒術師家族的重要成員。

  幾乎所有一級咒術師。

  連帶隨行人員,大約有三百余人。

  因為這是總監會在2017年,也就是丁酉年的忘年會。

  忘年會是日本特色,是組織或機構通常在每年年底舉行的大聚會。集齊眾人,回顧過去,聯絡感情,展望未來,無非就是這些內容。

  普通人的公司一般在新歷的十二月底舉辦忘年會,而咒術師的忘年會則很傳統,通常根據舊歷選擇時間。

  喧囂的會場上此時已經人聲鼎沸,氣氛熱絡,老一代的咒術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用為數不多的牙磨著松軟的糯米糕,數著誰家的年輕人今年比較爭氣。而年輕一代的咒術師則大都站著,有上進心的走來走去忙著給各位大人物打招呼,爭取混個臉熟;有些性格懦弱的,跟在長輩後面,忙著端茶倒水;那些出身好不愁前途的,則坐在那裡,享受著同輩們的吹捧。

  但是,有一個人和整個場景格格不入。

  簡直就像非洲草原上羚羊、斑馬、鬣狗和獅群中,坐著一只哥斯拉。

  「五條悟那家伙怎麼來了?」

  「他不是從來不參加嗎?」

  「是啊,據說他十二歲以後就沒再來過了。」

  「今年是吹的什麼風?難道他轉性了?」

  「怎麼看都不可能吧!說不定又是來下戰書的……」

  眾人悄悄話中的主角,五條悟正坐在桌邊,拿著一盒芒果汁自斟自飲。

  他的身邊,直徑五米內,無人敢入。就像這裡有一個咒術師都看不見的「無量空處」。

  所有人都躲著他走。

  就連五米外,不得不靠近他坐下的倒霉鬼,都腰挺著筆直,目不斜視,裝作若無其事地喝茶。就干喝,聊天也聊不起來,導致這周圍一圈添水的侍從們來得比其他地方勤快兩倍。

  這種尷尬的局面,直到三個人闖入這個空區為止。

  三人中,禪院直毘人是禪院家的家主,與身為五條家家主的五條悟相當;禪院直哉是五條悟的同輩,亦是當代年輕咒術師中的翹楚;而五條長老一方面是五條悟的親長輩,一方面又是他名義上的下屬。

  但是三人中,也只禪院直毘人一個人說得上話。

  或者說,全場人中,只有他敢開口——在已經喝了三分醉的情況下。

  「五條,你怎麼想到過來看看?」

  「這不是好久沒來了嘛。」五條悟閑適地回應:「我就來看看,這裡和十幾年前有什麼不一樣。」

  「哈哈哈,那你有什麼新發現?」

  「飲料,點心,有點兒新牌子,追潮流追得不錯。就是這氣氛嘛,大家都很熱烈,唯獨對我很冷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是不是打算霸凌我。」

  周圍聽到這話的很多人心裡已經開始罵人了:誰TM敢霸凌你五條悟?!

  尤其是五條長老的臉,更是半黑半青。

  「悟大人,您切莫說笑了。」他趕快打圓場,讓自己的家主不要把氣氛弄得更僵。

  「我沒說笑啊,你找到老花眼鏡仔細看看,這難道不算冷暴力嗎?」

  說實話,五條悟小時候最討厭的就是這位大伯。每次說教得最厲害的就是他,後來當上長老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五條悟成為家主後,這家伙也不知道如何混進了總監會,成為了十席委員中代表五條家族的人。

  但是,現在看來,他也不過是一個被人推到前台當靶子的混蛋罷了。

  作為擁有無下限術式的六眼,五條悟可以說是咒術界百年未有的戰爭兵器,因此需要一個保險栓。

  他自己的生身父母不能扮演這個角色,畢竟誰都說不准,一旦出了事他們會不會向著自己的孩子。

  關系太遠也不行。誰知道五條悟會不會覺得對方無關緊要,就一發茈送人上西天?

  所以只能是這個人。

  給他戴上和五條家主同等地位的「總監會十席」帽子,然後把他推到台前,約束五條悟。

  十幾年前,不過十二三歲的五條悟覺得這些老爺子的厭煩透頂。那些對他的約束行為、灌輸給他的正論實在是既愚蠢又毫無意義。

  他甚至長達十六年都未參加這種總監會的集體活動。

  但是現在看來,拋棄那些膚淺的叛逆心和厭惡感,觀察老橘子倒是一件有點兒意思的事情。

  「悟大人,您這不十幾年沒來參與嗎?我們都以為您喜歡清淨,自然沒人來打擾您。」

  「換句話說,我該主動一點兒,合群一點兒?」五條悟反問。

  「哪裡,哪裡……您隨您的喜好就好。」

  此時五條長老的心裡七上八下——以五條悟的個性,保不准要整什麼么蛾子。

  「有道理哦,但我是你邀請來的呀。邀請信上那麼多謙辭,就差沒有明明白白地寫著』跪求家主大駕光臨『了。我想,既然你邀請我來,就得准備點兒我喜歡的節目吧。」

  五條長老一臉扭曲,心中腹誹:我年年都寫一樣的東西邀請你,不過是禮節需要而已。誰TM知道今年竟然成功了?

  「哈哈哈,確實。年輕人是會覺得煩悶。」禪院直毘人看了看場中的琴師和藝伎說,「要不然,讓他們彈點兒流行樂?」

  「那倒是不必了。」五條悟隨意地揮揮手說,「別小看我。能樂,俳句,和歌……我也不是完全不懂嘛。哦,小時候伯父你教我很多遍的名詩還記得呢。」

  五條悟拿著筷子敲著眼前桌上的盤子,順著音樂的節奏,朗聲念道。

  「驕奢淫逸不長久,恰如春夜夢一場;強梁霸道終覆滅,好似風中塵土揚。」

  然後他低下頭,在墨鏡上露出兩只無辜的藍眼睛,眨了眨。

  「小時候我可認真學習啦,背得保准沒錯。」

  此時,臉色發青發紅發黑的人已經遠不止五條長老一個人了。

  詩確實是名詩,這段來自日本古典名著《平家物語》的開篇詩。描繪了作者對平氏乘風而起,又盛極而衰,最終被源氏取代的歷史變遷的感慨。

  背得也沒錯,但是氣氛實在有些不太合適,簡直就像在婚禮現場點播一曲「小寡婦上墳」。

  更何況,坊間還傳聞平氏與禪院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日本四大怨靈傳說之一的原型平將門,生前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他母親家還有一位表妹,能役使影子為他做分身。

  體能過人的天與咒縛和影子咒術——就差貼個「禪院」二字的標簽在上面了。

  只是禪院家死活不承認罷了,畢竟在這個故事裡,天與咒縛才是主角。而十種影法術不僅是個配角,還落在個女人身上。

  如果眼神能殺人,那五條悟恐怕已經死了十次不止。

  這個家伙,十幾年不出場,今天突然冒出來,對著禪院家家主大念諷刺詩,然後又說自己是五條長老請來的,台詞是五條長老教的。

  究竟是何居心?!

  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五條悟身上。只有五條悟仗著鶴立雞群的身高,看到了人群外圍的夜蛾正道。

  哦呼,藥丸。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詩詞的全詩:祗園精舍鐘聲響,訴說世事本無常。桫欏雙樹花失色,盛者轉衰如滄桑。驕奢淫逸不長久,恰如春夜夢一場;強梁霸道終覆滅,好似風中塵土揚。

  看到前面一半兒很多朋友們可能覺得眼熟,是的,就是銀它媽裡面小猿出場念的那段的原文。

  我覺得吧,五條老師的古典文化應該是挺牛的,畢竟也是大家少爺。但是牛歸牛,平時願不願意拿來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外他高專時期說自己特別討厭正論,很可能是逆反期被說教的太多。但是從另一方面想,如果一個小屁孩手握其他人無法企及的戰鬥力,那麼肯定要重視他的思想品德教育。只是老橘子的做法恐怕沒有考慮過青少年的心理需求。

  怎麼說呢,他長成現在這樣,夜蛾老師和傑哥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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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野火 21

  本來夜蛾正道正好接了個東京地區的任務,沒打算這麼早去京都參會。但是沒曾想任務情報出了問題,咒靈的級別報高了。

  所以在他出發去任務現場之前,咒靈已經被祓除了。

  因此,他還是像往年一樣,准時到達了會場。

  也就在五條悟沒料到的情況下,把正在搞事的他抓了個正著。

  說實話,在五條悟念完詩的那一瞬間夜蛾正道真心捏了一把汗——自聖誕節那天起,五條悟受到一連串的打擊後,看上去和以前明顯不一樣了。

  經歷多年磨練,原本已經變得有些沉穩的他,現在又開始像哈士奇一樣沒頭沒腦地搞事情了!

  如果和總監會的矛盾再度激化,五條悟能做出什麼事來,夜蛾正道真的是心裡沒底。

  幸好,禪院家主不是五條悟這樣的愣頭青。

  他打了個酒嗝,說:「讓客人念詩作樂是主人招待不周了,現在場上年輕人多,也該照顧下年輕人的興趣。三味線和尺八奏不出流行樂,千本櫻這樣的曲目總行吧。」

  於是,在眾人扭曲的表情中,會場換上了令人抖腿的二次元神曲。

  事情就這樣勉勉強強地翻篇了。

  所有人都歸位,裝作無事發生。

  除了欲哭無淚的琴師。

  以及五條悟周圍擴大了一圈兒的空區,和會場上驟然減少的來回走動的人。

  夜蛾正道等到風波過去,借機悄悄找上了五條悟。

  ———————

  「別擔心,我腦子沒出毛病,前所未有地清醒。最近幾天實在是不要太爽。」在夜蛾正道擔憂的眼神中,五條悟指指自己的太陽穴,輕松地說:「就前幾天,我在北海道洞爺湖遇到一個白胡子老爺爺。他告訴我,要戰勝老橘子,就必須先了解他們是怎麼思考的。我思來想去,覺得這個建議很有道理,所以今天就來了。」

  夜蛾正道實在是無語。

  但他又可以聽出五條悟開玩笑的表達形式背後是認真的。

  「悟,這不是你今天在這裡四處樹敵的理由。」

  「我哪裡有四處樹敵?我和家裡人可親了。」五條悟聳聳肩,「正道,你今天就坐在邊上看著吧。反正平時你也總是坐冷板凳嘛。」

  「……」

  還說不四處樹敵!話不要說得這麼直白啊!

  留下了欲言又止的夜蛾正道一個人留在那片空曠的區域,五條悟走向人群。猶如摩西分海一般,走向五條長老所坐的位置。

  在對方滿臉「你不要過來啊」的表情中,五條悟揮手說到:「大伯,不是說拒絕冷暴力嗎?今年帶我玩玩唄。」

  ————-

  自十年前,五條悟頂著家裡的壓力,下定決心要留在東京咒術高專後,所有人對待他的態度就開始逐漸變化。

  ——這個家伙,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於是,繼夏油傑叛逃後,五條悟更深切地感受到武力的強大不能為他贏得一切。

  往日事事遂順的他開始在越來越多的地方碰到軟釘子。總監會、禪院家、窗……甚至五條家本身,表面上對他說得好聽,背地裡卻行的是另一套。簡直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樣。

  總監會裡,沒有他的盟友。

  古往今來,既得利益者,極少會自己革自己的命。

  這是人之本性。

  那麼年輕咒術師們又怎樣?

  對不起,五條先生,我太弱了,可能對您起不了什麼幫助。

  五條先生,雖然我對五條家很感興趣,可是之前已經收到了禪院/加茂家拋來的橄欖枝,現在不好改主意……

  哎?我已經是五條家勢力的一部分了啊。什麼?您說拋開五條家,單獨跟您一人?這可能有些不大方便……

  脆弱的風中草,只有依附強大的勢力才能活下去。

  除了七海、冥冥這樣極少數年紀輕輕就成為一級咒術師的天才,咒術界沒有所謂的「自由人」。

  這也是五條悟無法改變的事實。

  五條悟的資源、人脈實質上全部都把持在五條家族和總監會中。沒有家族的支持,他這個光杆家主越發地產生了無力感。

  他本人一無所有,又談何為追隨他的人提供想要的東西呢?

  所以五條悟才將希望寄托在自己親手培育的年輕人身上。

  他要讓這些學生們看到、並且思考如今咒術界的不合理。

  讓這些學生知道咒術師應當更看重人的內心,而非利益。

  進而讓這些學生發自內心地認同他的理念。

  但是那之後呢?

  五條悟自己也不知道。

  夜蛾正道讓他暫且忍耐,至少等到這些孩子們長大成人,能成為他的助力。

  硝子讓他考慮下身邊的人,不要盲目行動,以至於把七海建人、庵歌姬和夜蛾老師拖進火坑。

  但是,沒人能建議他具體該怎麼做。

  改革咒術界,說得挺像回事,可是誰願意聽他的?

  難道他要跳到總監會的總部,仗著自己比別人強,指手畫腳嗎?

  那好。

  怎麼組織人手監控和祓除日本的咒靈?

  怎麼培養人才,再合理分配任務?

  怎樣和日本政府機關合作,互通情報,借用對方的資源?

  怎樣平衡各方利益,讓政令通達?

  什麼?這些你都不懂?

  那沒什麼好說的,對不起,告辭。

  更何況,即使他能辦到這些,又和原來的總監會又什麼不同呢?

  五條悟思考了很久。

  直到山田憐子那個小怪物帶著一大票人侵入了他的計劃。

  北海道之行之後,她花了兩個晚上,把總監會、御三家和咒術界的歷史沿革、發展歷程和利益糾葛一條條拆開了,揉碎了,講給他聽。

  並且為他指了一條雖然崎嶇,但看上去比之前的建議都更可行的羊腸小道。

  現在的五條悟,或許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接近他期待中的未來。

  —————

  很多的人都認為五條悟今天是來攪局的。

  但是他實際上是來偵查的。

  十幾年沒見,在對上總監會之前,他總該看看老橘子有什麼變化吧。

  畢竟總讓小鬼打頭陣,實在是有點兒讓人不爽。

  誰和誰要好,誰和誰有利益關系,誰和誰暗中勾結?他的六眼還能看不到?

  怎麼?你們不爽我來?

  我可是親愛的大伯邀請來的啊。

  你們有什麼不爽,找他去啊?

  我只是個無辜的、天真的冷暴力受害者罷了。

  ——————

  另一邊,夜蛾正道糟心地收到了五條悟見縫插針發來的短消息。

  【正道,散會後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有驚喜哦。】

  驚喜個鬼!

  夜蛾正道差點兒摔了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禪院家主,雖然年紀不小,但是老二次元了,初音神曲應該還是欣賞得來的。所以這波叫假公濟私。

  另外說一個可能很刀的話題。

  歐洲地區白種人攜帶脫發基因的比例大約是黃種人的六倍。

  所以,娜娜明為什麼會在「大人的煩惱」裡強調「枕邊的頭發」這一項呢?

  傑哥:全場我發量最多,有著用力向後扎緊都依然□□的發際線。


第92章  野火 22

  「說吧,你到底叫我到這兒來做什麼?」夜蛾正道問。

  晚上十點,散會後,他就被五條悟叫到市區一處普通的快捷酒店的房間裡。

  五條悟可以說是夜蛾正道看著長大的。他的尾巴想往哪兒翹,夜蛾正道一眼就能看出來。今晚這家伙既心虛又鬼鬼祟祟的樣子,一看就沒有什麼好事。

  「正道,你知道的,自從我和家裡鬧翻了之後,東京咒高就很難招到人了。大部分有點兒才華的學生都去了京都。我們不如人家樹大根深,焰勢滔天。搞得年輕人都覺得那裡才有更好的未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悟。現在情況已經好多了,做事要有耐心。」夜蛾正道回答。

  五條悟面臨的困境他如何不知?

  但是改革咒術界不像祓除咒靈,建設永遠比破壞艱難百倍。

  「可是我已經忍了很久了,忍無可忍了……棘的能力稀有又好用,琢真和綺羅羅有家系做靠山,所以他們還好些。但是其他人受的刁難,你難道還看得下去?」

  「……確實,那是我的失職。」

  「憂太已經足夠強,憐子精明得像滑頭鬼一樣,但是其他人呢?真希、金次、熊貓,哪一個在老橘子那裡受到過公正的待遇?」

  即使五條悟和夜蛾正道已經努力地為招來的學生鋪平道路,但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有時,夜蛾正道會懷疑這樣做對那些年輕人是否公平。

  因此,每當有人頂不住壓力,轉而投向別的勢力時,他們也不會阻攔,反而會幫他們一把。

  比如轉行做輔助監督的四年生蓮太。

  比如希望不再和咒術界扯上關系的秤金次和星綺羅羅。

  結果最後只剩下那些走投無路的孩子們——連咒靈也看不到的真希、不被承認為人的熊貓,和全族自百年前就做了咒術界逃兵的狗卷棘。

  真希因為沒有咒力,即使能用高超的體術無傷擊敗二級咒靈,總監會也不願意讓她升級。

  秤金次更是上了總監會的黑名單。

  至於熊貓,倒是還算好過。但制造出他的人,也就是夜蛾正道本人,同樣是總監會眼裡的刺。

  夜蛾正道嘆了一口氣:「但是,悟,你今晚惹上的人越多,他們未來的日子就越難過。」

  他最擔心五條悟的,是強大的力量導致他不會顧及身邊的人——你固然可以圖一時的痛快,但不能讓其他人為你買單呀。

  五條悟搖了搖食指。

  「我突然發現,總是在咒術界這個小拳擊場和老橘子打擂台,實在太沒效率。為什麼不呼叫導彈直接轟炸一遍呢?魔法打敗不了魔法,讓外星人打敗魔法也挺不錯的。」

  他翹著二郎腿,眨眨眼,略帶得意地說:「而且啊,來不及了,正道。我再不打敗老橘子,明年開春就會有一只地溝裡的老鼠先跳出來把他們吃掉。

  更何況,我也找到了可靠的盟友,嘿嘿,你絕對想不到。」

  什麼叫來不及了?

  什麼叫地溝裡的老鼠?

  什麼叫想不到的盟友?

  可憐的、距離主線劇情已經落後幾乎整整兩卷的夜蛾正道無法想像,只能憑直覺去思考。

  緊接著他注意到房間裡似乎有刻意清除咒力殘穢的痕跡。

  夜蛾正道突然站起來,走向門口的衣櫃。

  他身後的五條悟慌張起來,一躍而起,試圖拉住夜蛾正道,叫道:「等等!等一下!wait,wait,wait!不是那兒!還沒到這個節目呢!」

  但是很遺憾,不算術式的強度和咒力操作的精密度,兩個人的身手其實差不多。

  夜蛾正道閃開五條悟想拉他袖子的手,也沒有理會五條悟這個混球的話,自顧自地拉開衣櫃門。

  然後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尷尬的、生無可戀的臉。

  一秒喜提痛苦面具。

  血壓瞬間爆表。

  「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夜蛾正道低聲咆哮。

  他看了一眼低眉順眼乖乖從衣櫃裡爬出來的夏油傑,又不好說什麼重話。

  只能罵五條悟一個人。

  「悟,你多大了!有沒有想過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夜蛾正道的臉已經到了史上最黑的程度。

  哪怕五條悟和夏油傑兩個人並排在地上乖乖地土下座,就像當年任務中忘記下帳惹出大麻煩一樣。

  可是,今天事情的嚴重程度可不止當年的一百倍。

  土下座有個屁用!

  他深呼吸,試圖平復心情。

  但誰特麼辦得到啊!!

  「你們兩個……」他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報告老師,同謀不止我們兩個,這事兒不是我干的!」五條悟聞言,立刻抬頭坐正,舉手說。

  「不是你還能有誰?!你是告小狀的小學生嗎?」

  「是憐子干的!我沒有說謊。」五條悟用肩膀拱拱夏油傑,「傑,拜托了,求求你也幫忙做個證唄。」

  然而夏油傑低著頭一聲不吭,壓根兒不理他。

  五條悟趕緊從衣服裡掏出兩盒速效救心丸,放在地上,小心地用手指向夜蛾正道推過去。

  「老師,您別著急。著急對心髒不好。」

  「五!條!悟!你的師德被狗吃了嗎!」

  哪兒有人把責任推給學生的!

  夜蛾正道本來以為這個家伙還有最後一點兒道德底線,現在看來,竟然全都是錯覺!

  可五條悟也覺得冤枉。

  常年讓別人背鍋的他,如今竟然也被人安了一口大鍋。

  「不,正道,你得相信這事兒的魔幻性。被小朋友教壞的人,其實是我啊——不是有那句話嗎,叫下梁不正上梁歪?」

  夜蛾正道的臉更扭曲了。

  「……給我解釋清楚。」

  ——————-

  與此同時,京都的另一處精巧的私宅裡,另一場私人密會正在進行。

  今晚五條悟雖然號稱要去偵查老橘子們的動向,但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哪有在公眾會議上談私事的呢?還不都是在聚會之後私下裡開小會密談?

  說不定年會上兩個吵到恨不能打起來的敵人,如今已經坐在雅間裡其樂融融了!

  加茂康昭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年會過後,開小會的小團體數不勝數,此時他無論與誰會面都不顯得突兀。

  此刻他已經和京都咒術高專的校長樂岩寺嘉伸談好了: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將會裡應外合,盜走東京咒術高專裡封存的部分咒具和咒物,進而可以打擊夜蛾正道和五條悟的信譽。

  而送走樂岩寺嘉伸,加茂康昭的視線落到了他的側後方,看向那位裝扮成侍從的黑劉海卷發女人。

  「這樣,咒胎九相圖就萬無一失了。」

  「那就好。」

  「你打算什麼時候對付山田憐子?」

  「我這邊的人選早已經准備好了。就下一次指名任務吧。你只要把信息告訴我就好。」

  黑發女人笑咪咪地說。

  仿佛對她而言,干掉一位特級咒術師是很簡單的事。

  —————-

  當晚,五條悟費盡力氣,比比畫畫,說到口干舌燥,終於讓夜蛾正道相信,真正幕後的謀劃者是不起眼的小鬼頭山田憐子,和她背後那一大坨智囊團。

  夜蛾正道也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明天回去後,我要和她好好談談。悟,你必須保證不能勉強她。」

  「哎呦,她不勉強我就不錯了!」

  「你說的話不算。」

  五條悟受到來自親老師的會心一擊。

  不過他向來臉皮厚比城牆,回血速度堪稱開掛。

  不到一秒,又精神奕奕。

  「憐子已經把這兩天的任務都推給傑去做了,就等著正道你去找她。」五條悟說,「看,我說她是小妖怪,沒錯吧!」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傑哥為什麼會在衣櫃裡。

  憐子:去京都我沒辦法監視你,所以你得聽五條老師的。在回來之前,你不能違抗五條老師的『命令』。

  傑哥:這是什麼懲罰游戲嗎?!那家伙不是人,是真的狗!

  —————

  以及,祝大家新春快樂!萬事如意!虎年大吉!如虎添翼!


第93章  向死 01

  夜蛾正道終於如願見到了山田憐子。

  他希望親耳聽聽她是怎麼想的——五條悟的嘴裡面說不出什麼正經話,極可能與現實偏了十萬八千裡。

  但是看到山田憐子本人時,夜蛾正道又覺得沒什麼好問的。

  拋棄了故作天真的偽裝,她用平靜的眼神看著夜蛾正道,就等著提問和質詢。

  「悟把聖誕節後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對不起,我們沒有事先與您商量,給您添麻煩了。」

  「並沒有。」夜蛾正道頓了頓,找個地方坐下,和憐子拉平了視線高度,「該說抱歉的是我,悟把你帶到咒術高專,我們卻沒能給你帶來滿意的教育和成長的機會,已經是作為校長的我的失職。」

  山田憐子如果不作為咒術師,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

  毫無疑問。

  「您已經盡力了,我沒有怨言。

  自從我知道自己擁有和其他人不同的能力,就不再對平靜的生活抱有期待。我以前還以為自己會被切片研究呢。」

  憐子笑笑。

  就像她說的話是開玩笑。

  她原本有機會過平靜的日子——只要她裝作若無其事,對咒靈傷人的事件視若無睹,堅決不使用自己的能力。

  但那是逃避現實的行為。

  人活於世,作為人的立足之地和期盼中的未來,是需要拼搏才能得來的東西。

  不應假手於人,不應仰賴施舍。

  山田憐子想要一個可以讓她直起腰生活的世界,而不是一個僅供躲藏的逼仄洞窟。

  「夜蛾老師,怎麼說呢?我覺得其實還挺開心的。因為我真的很幸運。如果一開始接觸我的人不是五條老師,而是總監會的人,那麼我恐怕絕無現在的自由生活。

  我會被當作祓除咒靈的道具,被當作限制五條老師的工具人,甚至是生育機器。

  唯獨不會被當作人來對待。」她抬眼直視著夜蛾正道,用沉穩的語氣說,「因為對咒術界一無所知,所以我一開始就沒有對咒術師報有任何信任,包括五條老師。

  我抱著做反骨仔的心態而來,甚至在離開家的那天還在郵箱裡留了自動發送的遺書——每隔二十四小時都重設一次,否則就會發給我信任的人。這樣,一旦我死去或者被囚禁,我重要的人們也許還有機會早點做准備。」

  夜蛾正道目瞪口呆。這波操作他還真沒見識過。

  憐子撓撓頭,對他笑笑。「當然,這只是以防萬一的保險之一,來高專半個多月以後就取消了。畢竟每天定時打卡也很麻煩。」

  她收回笑容,又轉回原來的話題。

  「如果是那樣的未來,我也許,不,肯定會變成下一個夏油傑。」

  夜蛾正道還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如果說當年的五條悟和夏油傑,還能稱其為問題兒童。

  但是山田憐子做的事情,他無法反駁,哪怕采用的方式對心髒不友好。

  面對已經堅定了道路的憐子,夜蛾正道唯一能傳達的只有善意了。

  「如果遇到什麼難題,一定要來尋求我們的幫助,生活上的小問題也可以。」

  「一定。」

  「悟那家伙,表面不靠譜,但關鍵時刻還是能依賴的。困難的事情,讓他去做。」

  「嗯。」

  「還有,悟說你有在自己身上做人體實驗的習慣。盡量避免這麼做,注意控制風險。不要仗著反轉術式亂來。」

  「我明白。」

  前不久,憐子為了確定在咒術發動的過程中,施術者的主觀意願和客觀動作分別產生的作用,把自己送上手術台,在切斷喉返神經的情況下,嘗試發動以聲音為媒介的咒術。

  實驗的結果十分耐人尋味。

  而這個實驗過程中錄制的視頻也有一份存在憐子的手機裡。

  可能在那天展示結界實驗時,被五條悟無意間看到了。

  「謝謝您的關心。」憐子微微鞠躬。

  總之,大家的關心就先收下了。

  至於今後,會不會像真希點炸雞外賣和棘熬夜刷短視頻那樣屢教不改……那就不好說了。

  「至於夏油傑的事情……」夜蛾正道嚴肅地說,「這是一份很重的責任。」

  「您放心,我不會讓他再作惡,也不會對他做有悖倫理的事情。」

  雖然憐子和夏油傑之間的束縛很容易利用,但憐子從未想過迫害他,或者讓他代替自己進行某些危險性的實驗。到目前為止,憐子對夏油傑的要求,都是特級咒術師能力範圍內的事情。

  夜蛾正道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要注意,不要被他影響,不要聽信他的觀點。他無論對你說什麼,你都要多思考,多判斷。」

  「好。」

  「另外,別對悟和夏油傑那兩個家伙客氣,如果他們兩個敢欺負你,就來找我。

  別忘了,他們曾經是我的學生,你現在也是。

  而且,他們已經不是學生了,但你還是。」

  —————-

  與此同時,夏油傑拎著一個大紙袋兒出現在東京外圍的衛星城,守谷市。

  從車站出去不遠,就是守谷市的知名景點——野鳥之森。山田憐子的指名任務就在這裡。

  而夏油傑則是被五條悟推出來頂班的。

  野鳥之森平日裡是觀鳥勝地,但是最近有很多觀鳥人觀察到了鋼鐵頭部和奇異塑料質感羽毛的怪異鳥類,體型更是龐大到僅在史前生物博物館中出現過。

  窗對此的判斷是一級咒靈。

  其本質疑似為人們對環境污染的憂慮。

  任務對像所在的位置是著名景點,要求執行任務的咒術師盡量避免對周圍環境產生破壞。

  所以,這個任務安排給了可以速戰速決的特級咒術師,並最終落到了山田憐子的頭上。

  然後又被五條悟推給了夏油傑。

  雖說任務被推來推去,但其實對特級咒術師來說,也就略等於晾衣服、買菜這樣的家務活兒的難度。

  即使夏油傑現在半只合用的咒靈也沒有,一級咒靈對他也沒有任何威脅。甚至這種任務由他來做,損失將會最小。

  因為其他人還需要制服咒靈的戰鬥過程,而夏油傑只需要憑借高超的體術接近咒靈,然後輕輕地撫摸一把,事情就解決了。

  事實也是如此,夏油傑花了十分鐘找到咒靈,花了十秒鐘干掉咒靈。

  吃掉了咒靈團成的球,把這只除了飛行速度其余沒什麼地方出彩的咒靈收伏,夏油傑在公用水龍頭漱了漱口,就踏上了返程的路。

  臨走還不忘拎上那個大紙袋子。

  目前他仍然沒能和菜菜子、美美子見面,只是通過兩次電話。

  她們如今被軟禁在五條悟名下的一處公寓裡,由米格爾看管。

  兩個人身上有過一些不明詛咒留下的痕跡,術式構造復雜,即使五條悟也不能看透它的作用。

  更無從猜測這是什麼陰謀。

  憐子也曾試著讓菜菜子、美美子兩個人聯絡孔時雨,但是對方完全不上鉤。

  敵人既狡猾又警惕,要把他們連根拔出,仍然任重道遠。

  抱持著略有些迷茫的心情,夏油傑拎著手提袋走向不遠處的車站。

  無論山田憐子和那些猴子們最終努力的效果如何,如今的夏油傑只希望菜菜子和美美子平安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5t5:老師,你偏心!明明憐子那家伙才是最能搞事情的!

  夜蛾:男生和女生能一樣嗎?

  5t5:555555,老師,所以愛會消失嗎?

  傑哥:你什麼時候對愛產生了錯覺?


第94章  向死 02

  夏油傑手中的紙袋子裡,裝著一個洋娃娃。

  玩具店裡買來的,四頭身的那種,甚至背上的標簽還沒來得及剪下。

  作惡多端的詛咒師與小朋友喜歡的洋娃娃,簡直是兩個極端。

  但是如果掏出洋娃娃仔細看,就會發現詭異的現像。

  娃娃的膚色比普通店中售賣的更偏灰黑,皮膚上泛著微微青色的脈絡,如同人類的血管。娃娃的手指尖有著長長的、刀鋒般尖銳的指甲。

  這是一件咒物。

  夏油傑拿著咒物不是要做什麼壞事。

  只是純粹地、不太情願地跑腿。

  山田憐子不光讓他祓除咒靈,還讓他幫忙將這個詛咒娃娃捎給別人。

  ----------

  咒術界對咒物的定義十分寬泛——凡是蘊含詛咒的物品就是咒物。

  其中依附在道具上,可以作為工具利用的,一般稱為咒具。而擁有一定程度上生物形態的、可以附加部分智能的,則大多稱為咒骸。其余那些,不論是簡單沾染上詛咒的物體,還是兩面宿儺的手指那種高級貨色,都統稱為咒物,命名也沒有一定之規。

  對咒術師來說,將咒力注入物體是很簡單的事情。

  困難的事情在於如何讓這份詛咒在物體中穩定地存留,以及如何達到想要的效果——這需要大量的關於詛咒的知識儲備。

  按照前者的操作,粗暴地給洋娃娃注入咒力,最終只會獲得一個散發著黑氣、讓人心情不爽想揍它一頓的出氣筒娃娃。

  而精心制作的詛咒娃娃最終可以達到近乎創造生命的驚人效果。當代咒術界咒骸制作的第一人夜蛾正道的最高傑作——熊貓,具有與人無異的智能和情感,可以進食,可以成長,甚至能自行產生咒力。憐子懷疑如果當年夜蛾老師做的不是絨毛玩偶,而是帥哥等身手辦,現在熊貓抽屜裡的情書可能要堆滿了。

  而夏油傑手中這個洋娃娃是憐子的作品。

  與夜蛾老師那些靈動的咒骸相比十分粗陋,充其量只能算是外行人的練習作,甚至連咒骸都稱不上。

  擁有眼睛,賦予了它「觀察」的功能。

  人形的身軀,讓它可以「活動」。

  尖銳的指爪,給了它造成「傷害」的可能性。

  最後的最後,為了讓這份詛咒得以穩定保存,消除外泄的氣息,作為代價,犧牲了洋娃娃本身的身體「強度」。即使沒有咒力的普通人,用普通的錘子都能輕松打碎它。

  這是一個用來給普通人防身的咒物。

  自從憐子知道敵人與總監會有所勾結後,就開始為家人准備一系列新的保險措施。其中之一,就是這個洋娃娃。

  因為結界的存在,電子信號有失靈的可能。一旦家人們發生危險,可能無法通過電話聯絡憐子,但是除非刻意針對,大部分詛咒效果都不會被結界阻擋。最經典的案例是江戶時代,芻靈咒法的持有人隔著七層結界仍然成功咒殺了當時在位的幼童將軍德川家繼。

  憐子做的這個洋娃娃不會傷人,卻可以觀察到強大咒靈的氣息。然後它就會使用尖銳的指爪對自己造成傷害。而這份傷害對應的感受,會傳遞到這個洋娃娃的詛咒對像——憐子身上。

  這樣,憐子就會知道她重要的人遭受了危機。

  而且,在除了咒靈襲擊以外的其它危急時刻,也可以通過破壞這個洋娃娃把信息傳遞給憐子。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有多好的效果,但是為了對付可怕的、正體不明的敵人,這已經算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

  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捎帶東西,只是多走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這件事情本身不會讓夏油傑厭煩。

  他一直是個好脾氣的人,樂於助人,而且細心體貼。

  但是這東西是要轉交給猴子的,就讓他心裡有點兒膈應了。

  不過幸好,煎熬的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那個猴子少年還算懂事,在夏油傑還沒走到車站的半路上就截住了他。

  「你是夏油先生?」

  夏油傑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只能算是半大孩子的少年——差不多也就是剛入高專的年紀。

  沒有咒力,卻是個被詛咒氣息纏繞的倒霉鬼。

  一言不發,夏油傑舉手把紙袋子遞出去。

  而對方也很知趣,默然而果斷地接走了紙袋子,甚至沒有打開看看。

  真是好久沒見過這麼有膽氣的猴子了。

  「你真敢帶著這東西坐新干線,這可是咒物。」

  「憐子既然敢讓我帶走,就說明它沒有危險。」

  夏油傑嗤笑一聲:「你倒是信任她。」

  話音未落,奇異的感應從夏油傑的內心突然浮現。

  岩漿沸騰、地縫蠕動,烈火焚身,毒花惡草,吞盡生機……無窮無盡地惡意纏繞上來。

  在地面之下,仿佛有萬千眼睛張開,直勾勾地看向他。每一只都猙獰邪佞,目眥俱裂,死死地盯著他。而在他愣神的那一刻,妖嬈綠植已經攀上他的腳踝,想把他拉進地獄裡。

  呵呵。

  我選的地獄可不是你選的地獄。

  夏油傑冷笑一聲。

  「快跑,小鬼。」他口中對猴子小鬼發出警告,身體卻憑直覺看向遠方最高的居民樓的樓頂,「越遠越好。」

  那個猴子小鬼倒真是不笨,一句話也不多問,轉身向夏油傑視線的反方向,拔腿就跑。口中不斷對偶然路過的人高喊「有炸彈!殺人啦!快跑啊!」

  夏油傑根本不去看他——作為詛咒師,他已經盡到了義務。

  剩下的,生死由天。

  敵人從高樓躍下,飛速接近,其形像在夏油傑眼中越變越大。

  有趣。

  這麼強的特級咒靈嗎?

  夏油傑見過的特級咒靈不少,但是從未有一個像今天這只,給他帶來深深的威脅感。

  對方是一只獨眼的,穿著衣服的咒靈。甚至可以說是衣冠整飭,不失體統。

  咒靈很少有智力,更不要說有羞恥心。在誕生之時起,它們的形像、身上的衣物都是由詛咒構成的,與其本身的詛咒概念相符——正如九尾妖狐玉藻前穿著十二單、裂口女穿著長裙。而那些在人類心中沒有明確形像的咒靈則大都赤身露體。

  但是眼前這玩意兒,完全不一樣。

  一陣灼熱的風轟然而至。

  咒靈的惡意和飽含咒力的拳頭同時落下。

  然後被擋住了。

  腥臭的液體如暴雨般飛向四面八方。

  獨眼咒靈就好像手賤摸上了一個炸彈那樣,整個小臂在瞬間分崩離析,露出裡面暗紅色的詭異骨骼,可緊接著,又迅速重生。

  寸拳。

  普通人中的寸拳大師就可以一擊打斷五釐米粗的牛腿骨。

  而這份發力技巧在夏油傑強大咒力的加持之下,變成了雷霆霹靂,威力直追小型炮彈。

  咒靈臉上的猙獰笑容消失了。它後退兩步,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你認識我?」夏油傑反問,「有趣,竟然會說話,為什麼不報上名來?」

  「山田憐子在哪裡?」

  「那小鬼,大概在地獄裡和魔鬼喝茶。」夏油傑說,「下地獄去找她吧。」

  獨眼咒靈聞言,獰笑一聲:「地獄?我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地獄!」

  夏油傑腳下的地面鼓起包來。

  下一秒,火山爆發!

  哈哈!

  燒成灰了吧!

  特級咒術師,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喜悅還來不及宣泄,獨眼咒靈漏瑚便看到了一張迅速接近的臉。

  然後視線極速翻轉,身不由己,直到頭朝下重重地栽到大地上。從天而降的勢能,和隨之而來的鞭腿,隔著重重咒力防御,將巨力灌入它的筋膜和骨骼。

  「咒靈,雖然你會說話,但體術,肯定沒學過吧。」閃開遠處射來的一朵怪花,夏油傑摸了摸有些發焦的發尾。

  看向拐角處冒出的另一只咒靈。

  「我算是長見識了,咒靈也會交朋友嗎?」

  作者有話要說:

  1.

  關於咒物、咒具和咒骸之間的區別沒找到資料。就連咒骸和傀儡之間的區別都很糊塗。

  本文中就按照字面意思私設了。

  2.

  原著天災人禍四人組其實還挺強的。

  公式書裡說腦花傑對上真人和漏瑚也會打得很吃力。

  3.

  5t5單純靠體術可以一打三,傑哥應該也差不了太多。但是當敵人開領域以後,他就要吃大虧了,尤其是已經被骨子哥削到只剩一只鳥的現在……


第95章  向死 03

  火光暴漲,又一閃而逝。

  自正在僵持的漏瑚和夏油傑的腳下,一直到天空十幾米的高處,突兀地出現了一道筆直的火柱。

  令人心悸的岩漿從地面的裂口之中噴湧而出。

  不等火焰的攻擊生效,漏瑚已經悍然發起了進攻!

  但是夏油傑更快。

  自高熱之中,那一道染著青色咒力的拳頭如同颶風突破了火柱,筆直地砸向了漏瑚的腹部。將它整個人砸出十米開外。

  而夏油傑則緊隨其後。

  凡是用手指玩過蠟燭火焰的人都知道,只要速度夠快,熱量就追不上你。

  凡是有戰鬥經驗的人都知道,只要打不中,再強大的招式都沒有意義。

  然後,自間不容發的關頭。

  夏油傑按著還沒來得及掌握平衡的漏瑚的肩膀,在空中轉身,宛如飛鳥那樣的,於瞬息間完成了變向。緊接著,自揮灑和回旋之中,把漏瑚推到身前當擋箭牌。

  花御出招的動作僵住了。

  漏瑚怒喝,向後一個肘擊。

  又被擋住了。

  緊接著,那只攻向夏油傑的手臂被扭成了違背生理的角度。

  即使漏瑚是咒靈,軀體也與人類的結構類似,不可能把手臂變成麻花任意扭曲。

  無法發力,筋骨劇痛,然後「哢嚓」一聲自關節處被折斷。

  夏油傑來不及擴大戰果。

  花御的重拳與尖銳的樹根同時襲來,逼迫他不得不把漏瑚甩開。

  這兩只咒靈很強。

  無論是漏瑚的岩漿還是花御的「咒種」,對於夏油傑,都是不折不扣的威懾。就算夏油傑是特級咒術師,如果實實在在地吃下一擊,也決計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而且,咒靈操術雖然被人們譽為千年難得一見的、堪比六眼和無下限的術式。那近乎Bug一般的咒靈降服能力和容量,讓幾乎所有式神使羨慕嫉妒恨。

  但是,夏油傑降服咒靈有一個無法繞過的前提:在降服的那一刻,他需要比對方強。

  於是,當夏油傑獨自戰鬥時,這件事就變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所以,夏油傑陷入了苦戰。

  但是兩只咒靈也不輕松。

  夏油傑的戰鬥經驗可比兩只活了沒幾年,而且常年家裡蹲的咒靈強多了。

  幾乎在幾秒鐘內,他已經發現,這兩個咒靈的術式,相性其實很差。

  雖然漏瑚的原型是「大地」,花御的原型是「森林」。但是漏瑚這片「大地」可不是厚德載物的大地,而是植物無法生長的煉獄焦土。

  漏瑚和花御也知道這一點。

  可是自大的漏瑚無視了這一點——殺個小鬼咒術師有什麼難度?

  它原本是來殺死山田憐子的,但是指名任務怎麼變成了個男術士?

  不對,夏油傑這家伙不是死了嗎?

  三重那個臭女人誤我!

  作為天克所有詛咒的咒靈操使,夏油傑在幾位詛咒耳中的名氣甚至超過五條悟。哪怕漏瑚和花御知道自己足夠強,可是對上夏油傑就像看到舊印的邪神一樣,心裡毛毛的。

  更何況,這家伙是詛咒師。

  按照三重白的說法,山田憐子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它們可以利用周圍普通人的生命威脅山田憐子,逼迫她打不擅長的正面戰和陣地戰。

  但是夏油傑可根本不在乎周圍人的死活!

  漏瑚甚至對著剛剛還在和夏油傑說話的少年放出了一只火礫蟲,可夏油傑看都不看,哪怕只是動動手指就能完成的救援也懶得做。

  尚且單純的咒靈漏瑚第一次感悟到,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

  漏瑚只放出了一只火礫蟲。

  充其量也就相當於四級咒靈的程度。

  但是對於看不見的人類來說,依然有足夠的威脅——溫度高達800攝氏度的飛蟲雖然本體孱弱,卻是個無限燃燒的火源,能輕易點燃人的頭發和衣物,最終把人化為燃燒的火球。

  所以,漏瑚以為那個小鬼死定了。

  林玉平在狂奔。

  他出言示警之後,正在向這個路口走的幾位行人都愣了一下,卻沒有立刻采取行動。這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

  普通人看不到咒力形成的岩漿和灼火,可是地面破裂、燈柱倒下,空氣被擊穿的音爆……聲聲巨響,把周邊的人都嚇得不敢靠近。

  不過幾十秒,相鄰的街道已經空無一人。

  也許他們認為夏油傑是個不正常人類研究所逃出來的、練過格鬥的瘋子,要把林玉平錘成餅餅。

  反正跑掉就對了。

  可是林玉平不敢。

  尤其不敢往有人的地方去。

  雖然他看不到,但是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背後追著他。

  忽近忽遠。

  也許會飛,而且體型不大。

  為了在哪天遇到咒靈的時候能多苟一會兒,加奈、憐子和他一起在興趣班裡學習了無器械潛水、跑酷、攀岩。他除了游泳技巧輸給了憐子,另外兩項都是第一。

  普通的低級咒靈甚至跑不過他。

  但他轉過兩道彎,咒靈的氣息僅僅變淡了幾秒,就在平直的道路上逐漸追了回來。

  五米。

  四米。

  三米。

  不足兩米。

  林玉平拼命地思考,在腦海裡勾勒那個看不見的咒靈的形像。

  後背的傷疤的刺痛簡直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就像有人拿著燒紅的烙鐵綁在他的背上。

  看不到,就什麼也辦不到。

  林玉平向空曠但遠離戰場核心的地方繼續奔跑,同時單手摸索到袋子裡詛咒娃娃的一條手臂。

  如果只是逃跑,他肯定逃不掉。

  求救,更來不及。

  他把人偶尖銳的指尖抵在額角,用力向下一拉。

  血液飛濺。

  詛咒的氣息通過傷口流入。如同數年前一樣。

  右眼的視野變成了暗紅色,右耳充斥著尖銳的蜂鳴聲。

  燃燒著火焰的飛蟲終於進入了他的視線。

  看到你了!

  林玉平猛地拽著人偶的手,向側後方用力一斬。

  他第一次擊中了咒靈。

  尖叫的飛蟲折斷了翅膀,落在地面上。

  扭動,掙扎。

  卻再也飛不起來。

  ——————

  崩!

  洪鐘巨響從空氣中驟然爆發。

  只有咒靈和咒術師可見的黑光迸射而出。

  漏瑚擺好架勢,待夏油傑被花御纏住,想要開一發大招。

  可是夏油傑根本不戀戰。

  反而趁著漏瑚聚集咒力時的破綻,反身一擊。

  一記鞭腿帶著黑閃,把獨眼咒靈打到跪地吐血。

  肌肉是有極限的。

  傳說中每個人使用的力量只不過是肌肉的多少分之一,只要發揮到百分之百就能夠達到令咒術師都害怕的程度,比如伏黑甚爾這樣的天與咒縛。

  但使用咒力也可以強化力量,上限可以更高。

  因為咒力本身,是不存在所謂的極限這種說法的。

  自星漿體事件後,五條悟在強化無下限術式方面花了很大功夫。而夏油傑則選擇在體術上更進一步,只為能夠戰勝和降伏更強的咒靈。

  他如今的體術技巧,是全世界近百種咒力運用中,和肉?體銜接最為緊密的之一。

  通過純粹的技藝和咒力應用的結合,幫助人突破本身肌力的極限,釋放出遠超本身的破壞力。

  這也是熊貓的絕招「激震掌」的原型。

  和夏油傑相比,漏瑚的術式很強,速度很快,但是很可惜,是個脆皮。

  花御扛揍,敏捷卻不夠,又不忍心把隊友連敵人一起打,最終硬生生地把自己變成了敲邊鼓的拉拉隊。

  所以夏油傑的作戰方案很簡單,也很有效。

  用猴子也能理解的方法講,就是先把脆皮APC打爆,吃掉。

  之後敵方輔助哪怕全坦克出裝,也沒有必要委屈自己采用刮痧式打法了。

  但是,這個戰術也有漏洞。

  【你的對手還有我!】

  花御尖叫。

  它背靠有著大片森林和綠地的「野鳥之森」,解開了左臂上包裹的白布。

  生機湧動。

  從它觸地的指尖,向上流入手臂,最終盡數彙入它肩頭那個妖冶的花蕾。

  夏油傑意識到不對。

  但是漏瑚衝上來,死死地纏住了他。

  直到花瓣顫動,瞬間綻放。

  周圍的環境倏然變幻。

  【領域展開·朵頤光海】

  作者有話要說:

  呼……耳邊終於清靜了。

  But,明天要開始工作了,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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